蒋萤给陆之奚准备的礼物是一个日历盒, 里面放着三十个标着日期的小抽屉,每个抽屉里放着一份小礼物,是她在接受约会邀请后抽空从集市和商场里挑选的。有奢侈品, 也有手工品,还有这几年里她觉得有效的安神香草。
日历盒的趣处在于每天有所期待, 她希望借此能让陆之奚在枯燥的工作里过得有一些趣味。
当晚, 陆之奚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显示他将这个日历盒放在了卧室,已经拆开了第一个盒子。
「谢谢你,我很喜欢。」
接下来几天里, 陆之奚忙于工作,不常联系她,只在每天拆开日历盒的礼物时给她发一张照片,随后在新年到来的倒数第三天, 问她跨年是否有安排。
「蒙绍到美国开会, 新年那天会和安宁一起来我家吃饭。」
蒋萤发完这条消息,又问:「你那天有计划吗?不如一起过来?」
「没关系,蒙绍不喜欢我,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陆之奚以前和蒙绍很不对付, 但这次听见她提起蒙绍却相当识趣, 甚至没有多问一个字。
蒙绍的确仍然很不喜欢陆之奚。
他这次来美国是为了公司筹备美股上市的事情,本来打算提早几天到波士顿玩一圈, 但因为临时有资本展露给公司当基石投资人的意向, 他为了配合投资人的时间,不得不与人在新年前一天晚上在纽约见面。
和一群衣冠楚楚老奸巨猾的大资本家们打了太多交道, 一赶来波士顿,又得知蒋萤被同为万恶资本家的前男友骗走的消息, 蒙绍这会儿心头蹭蹭地冒火。
“我现在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次他把你骗上车。现在我都还想揍他。”
在蒙绍记忆里,虽然陆之奚长得人模狗样,是能把蒋萤迷得神魂颠倒的类型。但同作为男人,他当时瞅见陆之奚看蒋萤的那眼神儿,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脏东西。
这事儿他真不能细想,一想他拳头又痒了。
“不就是想谈恋爱,怎么偏偏得是他呢?波士顿也有大把的男人,混血也好找啊。”
蒙绍已经开始打开手机翻自己朋友圈里的模特。
“我觉得大多数男人都没啥意思。”蒋萤诚实地说。
蒙绍一听,直接乐了,“怎么就没意思了?”
蒋萤这几年也没有刻意和男性接触,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运气不好,还是多数男人就是如此,她的几次被搭讪经历都不太愉快。
年轻小帅哥跟她搭讪,一听她在哈佛读博士,要么就是明里暗里想证明他比她优秀有钱,要么就是立刻自卑怂了。
也有过年纪稍微成熟一点的男人想要和她接触,但不是有老婆就是花花公子,至于身边正常的同龄人,许多都已经结婚或者准备结婚了,剩下的都让蒋萤有点儿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觉。
她也不想多提,跟蒙绍说:“我们只是很正常地约会,别担心。”
见蒋萤自己心里有主意,蒙绍终于不再多说什么。
周安宁很快也到了,一看见穿着一身手工衬衫和西装裤的蒙绍就直呼好帅。
“现在摸腹肌要付费了啊,一次一美刀,今天元旦就给你打个八折。”
蒙绍跟她嬉皮笑脸地开玩笑。
周安宁立刻捂紧口袋:“打工人的钱包,你们资本家别想动一分钱!”
“哎,你这话不地道啊。我天天跟资本家化缘,跟他们可不是一路的。”
火锅架上餐桌,冒出腾腾热气,食材一盘盘下锅,鲜香麻辣的香味儿飘了满屋。
三人插科打诨聊得火热,话题不外乎熟人的近况和工作上的糟心事。
周安宁从犯罪学专业毕业后在一家咨询公司工作,工资颇高但工作量极大,而蒙绍当老板操心业务和上市,两人大呼心灵被创需要治疗,话头一下就落到了蒋萤和朋友做的心理诊疗产品。
“主要是分成to B和to C两个板块,我们往产品里输入了大量的心理治疗的个案追踪研究,然后训练模型对患者进行画像分析,给患者提供初步的治疗指导,也可以辅助医生进行参考。”
蒋萤简单介绍了一下产品的情况,然后笑着说:“你俩这情况,只要吃好睡好就没什么问题,平常咱们凑在一起聊天儿吐苦水,比什么治疗都有效。”
蒙绍作为外行人,问:“我还真有点儿好奇啊,在你们看来,心理创伤可以被完全治愈吗?”
“这跟身体受伤不一样,很难用治愈这个词儿。”
蒋萤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后开口。
“我们很难在心理层面去定义‘正常’和‘健康’,所以与其说治疗追求的是治愈,不如说追求能使功能失序的人回到能够自我调节的状态。
“但是,拥有相似创伤的人,有的人生活能够得到改善,有的不行。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可能只是人的一念之差。”
说完,蒋萤打开一瓶莓果味的啤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红宝石般的清澈酒液灌满玻璃杯,无数气泡鲜活跳动。
这款啤酒是陆之奚推荐给她的,酸甜清爽的气息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香醇。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忽然收到一条新的短信消息提示。
是陆之奚发来的新年快乐祝福。
他们还没有加上彼此的微信,一直都在用短信聊天,以至于五年前陆之奚发的旧信息一直悬挂在她的手机里。
五年前那些错乱又执拗的挽留和陆之奚现在简洁的话语形成鲜明的对比。
蒋萤忽然陷入沉思。
在这几次与陆之奚的接触之中,她能感受到他恰到好处的呵护和爱意,他看起来有了很好的变化。
除了在极少数的时刻——当她无意中撞见陆之奚在抽烟的时候。
就像在圣诞节那晚,当陆之奚离开她的家,重新回到他的车内,点燃香烟的时候,蒋萤问他过得是否愉快,陆之奚笑着说他感到“more than happy”。
但蒋萤却看不懂他那时注视自己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
得知蒋萤在新年后会提早回校继续科研工作,陆之奚便提议在她的时间宽裕时去位于波士顿和纽约地界中间的一处雪场滑雪。
波士顿冬季很长,附近雪场很多,蒋萤早就想尝试滑雪,但之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有去,当陆之奚邀请的时候便很爽快地答应了。
陆之奚选定的雪场被建设成了一处度假村,不仅有豪奢的酒店,还有高级餐厅和冬季游乐场。
驱车抵达时,能遥遥看见错落聚集的深棕色建筑被后方一大片森林环绕,往下是白茫茫的雪场。
蒋萤完全是菜鸟,来之前准备去采购装备的时候还请教了陆之奚有没有推荐的牌子,但他告诉她什么都不用准备,来了才知道陆之奚已经帮她都买好了,连厚袜子都给她准备了好几双。
中午办理完入住,吃过午餐,两人一起去了雪场。
陆之奚喜欢单板滑雪,但因为双板容易入门,这次也迁就蒋萤,和她一起用双板以便教她基础的技巧。
他是个好老师,总是能在教学中给足情绪价值,蒋萤被他夸得很快就在新手雪道和初级的绿道上慢慢悠悠地滑了一次。
“我可以试试蓝道吗?”她问。
标志着蓝色方块的雪道是中级雪道,适合稍微有一些基础的滑雪者,蒋萤在来之前专门了解过。
陆之奚说:“应该没问题。”
秉持着对陆之奚在运动专业度方面的信任,蒋萤和他一起到了标志着蓝色方块的雪道。
她很快就后悔了。
由于对雪道还不够熟悉,她虽然掌握了基础滑雪技巧的理论知识,但还不能在实践中熟练运用。最重要的是,这条雪道比她想象中要陡不少,蒋萤在护目镜之下并不太能分辨哪里是陡坡,哪里是平地,这让她有些望而却步。
但当蒋萤产生畏惧情绪的时候,她已经在雪道上颤颤巍巍地滑了一阵。
“我我我我——”她难得说话如此磕绊,“我有点儿怕。”
陆之奚初学滑雪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记得自己仅在绿道滑过一次就换了蓝道,并很快在□□滑行,所以理所当然地以为蒋萤会觉得这里更刺激更好玩儿,但没想到只过了两分钟她就怂了。
好在他一直放慢速度跟在蒋萤身后,这时便说:“萤萤,你停下来。”
这雪道一陡,滑行速度一快,蒋萤连停下来都有些害怕,按照记忆中陆之奚教过的方式降低重心摔在地上的时候都要哭了。
“抱歉,没想到你会害怕。”陆之奚很快停在了她身边,歉意地说。
蒋萤被他扶起来后已经感觉有点儿腿软,隔着手套紧紧攥着陆之奚的手,欲哭无泪:“这要怎么下去?”
陆之奚的声音沉稳得令人安心,“没关系,我带着你。”
他个子高,手臂也够长,直接抓着蒋萤的手臂往下滑行,偶尔出声提示她小心陡坡。
蒋萤就像只穿着粉白色滑雪服的鸡崽一样被他拎在手里。
有了依靠之后,畏难情绪就会被无限放大。
滑经一个陡坡时,蒋萤没有注意调整双板的位置,猝不及防猛地往一侧坠去,陆之奚眼疾手快护住她,也倒了下去,被她牢牢压在了身下。
虽然蒋萤不算重,但猛地往下一摔,带着头盔的脑袋撞进他胸口,还是把陆之奚怼得闷哼了一下。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蒋萤连忙道歉,有些沮丧地准备从他身上起来。
可陆之奚却忽然笑出了声,随后就这么抱紧了她。
他摘下护目镜,露出俊秀的眉眼,又顺手把她的护目镜摘下。
“让我再抱一下你。”他轻轻道。
在明亮天光和一片白雪之中,琥珀色的瞳孔清澈如水,倒映着她的面容。
蒋萤微微一怔。
陆之奚又在用那种她看不懂的眼神注视她了。
第62章 前男友
雪道内没有其他人, 安全网外是高耸静默的树林,四周安静无比。
蒋萤感觉到他有力的手臂环绕在自己的腰上,索性也不动了, 就这么趴在他的身上。
陆之奚一言不发,她也不说话, 两人像是躺在温暖的床上一样躺在冰冷的雪地里。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问:“你在想什么呢?”
陆之奚的声音轻轻的, “我在想你。”
“想关于我的什么?”
“关于你的一切。”
不知道是否是场地太过空旷,轻缓的声音落入她耳中,变得缥缈而不真实, 使这句话分量乍一听很轻,再一想却很重。
一阵寒风吹过,地上零散的雪粒被卷起飞扬,落了一层在相拥的人身上。
陆之奚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一些, 声音平静地说:“比如现在, 我觉得抱着你就这么永远被埋在雪里也不错。等有人找到我们的时候,他们都没办法把我们抱在一起的身体分开。”
蒋萤撑起身子看向他,可还没等她开口说话,陆之奚已经伸手给她重新戴上护目镜。
灰色调覆盖了她的视野, 陆之奚的俊秀面庞也变成了灰色。
她下意识朝他伸出手, 随后立刻被稳稳的接住。
“别怕,我带你走出去。”
陆之奚温声说着, 小心地把她扶起来, 带她继续往下滑离雪道。
抵达酒店时已经将近天黑,他们所住的套房内部像一座独立的双层别墅, 全木装修,地面铺着厚重的地毯, 附带一个小院。
这处度假区可以携带狗狗,于是nono也跟过来了。下午滑雪时被留在室内,百无聊赖的nono已经迫不及待地冲过来奔向陆之奚。
凭借高超的摸狗手法,陆之奚现在已经成为nono眼里除了亲妈之外最好的人类。
“nono和你在这方面也很像。”
陆之奚将餐具在餐桌上摆放好。
“等会儿我给你按摩一下吧,不然明天你的腿部肌肉会很疼。”
考虑到蒋萤滑雪已经很累了,晚餐由专人送到房中,陆之奚还安排了人按照她给的食谱制作了nono的晚饭。
吃过饭后时间才到晚上七点,蒋萤没有拒绝陆之奚的提议,趴在壁炉边宽敞柔软的沙发上,感受到他的掌心和指尖力道合适地隔着毯子触碰她的腰部和腿部。
壁炉里火焰刺啦作响,蒋萤困意上涌,等陆之奚把她抱到主卧里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睡着了。
“几点了?”她声音迷糊地问。
“八点。困了就继续睡吧。”
两人虽然同住在一个套房里,但这里有三间卧室,到现在为止谁也没提要住在一起。陆之奚并没有趁机占便宜,而是体贴地给她盖好被子就离开。
也许是室内暖气太足,蒋萤睡了一会儿被渴醒,一看时间才到晚上十一点。nono在床尾睡觉,小肚子起起伏伏,打着欢快的小呼噜。
她一推开卧室的门就听见隐隐的说话声,站在二楼的回廊处往下望,陆之奚正坐在落地窗边开电话会议。
窗外黑漆漆的,雪山野林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他换了身白色薄毛衣和浅色长裤,几乎要融进冷清的月光里。
桌上的烟灰缸里有几根碾灭的烟头,灰黑色的烟灰如坟土般堆积。
看着楼下这一幕,蒋萤忽然意识到之前他眼中那种隐晦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
——冷倦。
那种冷倦在此刻如同实质般地环绕在了陆之奚的身上。
蒋萤顺着木质楼梯往下走,渐渐感觉空气中弥漫着惊人的寒冷。原来有一处窗户是开着的,大概是为了散去烟味,凌冽的寒风灌入室内,把暖意也一起卷走。
陆之奚注意到她下楼的动静,立刻起身将窗户关上,把暖气调高,又从沙发上拿起他的外套给她披上。
“你忙你的。”
蒋萤用口型说着,无声地指了指他电脑的方向。
沙发对面的燃气壁炉里,火苗在堆砌交叠的木条上跳动,在昏暗的室内散发着热烈的光芒。
蒋萤坐在沙发里静静地看他开会,身上盖着厚重的毛毯,冷意渐渐散了,温暖裹满身体。
会议似乎已经到了尾声,多数时候是下属在报告,陆之奚说话不多但简明扼要,夹杂着一些专业名词,在一些其他高管们有些疑虑的问题上,他会态度强硬地一锤定音敲定立场。
开会结束,陆之奚关上电脑。
“抱歉,这几天会议比较多。”
他倒了杯热可可放在蒋萤手边的桌上,随后在她身边坐下,“是我吵着你了吗?”
蒋萤摇摇头,“是我睡醒了。你在这段时间很忙吗?”
“现在已经快到年终审计和公布年报的时候,我们在向律师和审计师提供材料之前都需要内部过会确认风险,免得不可控的因素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被外部中介知道。”
陆之奚并不避讳让蒋萤知道这些事情。
“你真厉害,能管理这么大的集团。”
他笑着说:“其实只要足够了解规则就够了。有时候需要按规则办事,有时候需要找到规则之间的灰色地带进行变通,还有时候要学会硬碰硬、亮肌肉。只要能够在适当的时机里用这三种手段,不心急也不犹豫,就可以做成这世界上任何事情。”
“但光是能够知道该怎么找准时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就已经很困难了。”
“我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能做得好。”
陆之奚将手肘搭在沙发背上,支着下颌,认真地说:“在面对你的时候,我就感到很忐忑。”
“为什么?”蒋萤有些意外,“我很吓人吗?”
“不,我担心自己会让你不开心或者不舒服,所以只能尽量揣测你的想法。”
他垂眸看着她,脸上挂着浅笑,温和的态度与刚才在公司会议上的强势表现截然不同。
“那你觉得我这时候在想什么?”
陆之奚忽然靠近她了一些,似乎在打量她脸上的神情。
距离有些近,蒋萤呼吸一滞。
他微微一笑:“你想和我接吻。就像上次在你家里一样,当我靠近你的时候,你会下意识看我的嘴唇,然后移开目光,稍微和我拉开距离,因为你有些紧张。”
其实蒋萤更想问他是否有心事,但这会儿听他提起那天晚上,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迅速地泛红,“除了这个呢?”
陆之奚却笑着反问:“所以你现在想和我接吻,对吗?”
看似礼貌的询问,实际上却带着明显的调情意味,气氛走向暧昧,理智开始游离。
安静而空旷的屋子里,亲吻的声音轻而缠绵。
他们贴得很近,急促的呼吸、加速的心跳,以及身体每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都被发大无数倍,被彼此清楚地感知。
“你要坐上来吗?”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如诱人的呢喃。
“嗯。”
蒋萤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刚刚应下,就被陆之奚的双手扣住腰际往身上带。
她双腿分开,和他面对面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明明是高高在上地骑在他的身上,却被他的掌心牢牢扣住后颈,被迫低头,与那张具有迷惑性的脸蛋贴近。
鼻尖相触,呼吸交错。
蒋萤从他眼中看见了不经掩饰的欲望,耳中却是他温柔的语调:“你可以随时叫停,我为你服务。”
陆之奚的确相当具有服务精神,他会在每一个可能冒犯蒋萤的时候出声询问。
“我可以摸这里吗?”
“能碰碰我吗?”
月光移转,让昏沉的黑夜温柔地笼罩着相拥在一起的身体。
分手后相隔数年再次相遇,他们可以装成是陌生人,会有陌生感,可时间的力量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失效,曾经有过的亲密感尽数被唤醒。
她没有叫停,任由欲望在身上游走。
略带凉意的指尖渐渐被她的体温侵染,逐步温热,变得滚烫,把她这几年来沉寂无波的灵魂燎出炽热的火焰,用最直接的方式把那种独身前行的冷寂彻底驱散。
“看着我。”他温声说。
蒋萤抬眼,透过朦胧的泪光,看见他俊秀的脸隐没在黑暗里,只剩下那双眸子沉沉地凝视着她。
“之奚,你在想什么?”她声音粘稠。
他抚摸着她汗湿的脸颊,没有说话。
破碎的话语连带着最后一点理智,在他慢条斯理的温柔中,彻底被滚烫的体温融化。
*
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蒋萤被饿醒了。
窗帘被严严实实地拉上,遮住了外头敞亮刺眼的光线,让室内还是像夜晚一样昏暗舒适。她转了个身,腰酸腿疼,尤其是大腿处根本使不上力。
她这几年坚持锻炼,但架不住昨晚上那样激烈的运动。
虽然陆之奚昨晚很体贴,跟他平日里收敛了很多的作风一样,但他偏偏就是不结束!
蒋萤慢吞吞地起床,这才发现nono也不在房中,换好衣服走下楼。
餐桌上放着香蕉、树莓、蓝莓和酸奶,陆之奚坐在套房后院的阳台长椅处抽烟,看着卷毛小狗在草坪上快乐玩雪。
蒋萤坐在餐桌边,将香蕉切片,把几样水果分别放进两个碗里倒上酸奶。
她的视角恰好能看见陆之奚正一动不动地看着nono的方向,好像在看小狗,又好像在思索什么。
“既然这么喜欢小狗,怎么没有再养一只?”蒋萤推开玻璃门,在陆之奚身边坐下,把一个盛着酸奶水果的碗递给他。
“谢谢。”
陆之奚迅速按灭了烟,接过碗。
“对我来说,拥有过的那一个无可替代但是nono很可爱。”
蒋萤吃了两口酸奶,转而提起昨晚的事。
“昨天晚上你说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昨晚我本来是想和你聊聊。”她笑着看向他,“你是知道的对不对?但你不想和我谈,所以勾引我。”
陆之奚认真地说:“是你先勾引我,你躲在毯子里偷看我开会的时候就勾引我。”
安静两秒,两人都被这个幼稚的争执逗笑了。
nono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叼着小球飞奔过来,软趴趴的耳朵飞起,浅咖色长卷毛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随后把球放在了两人面前。
蒋萤把球扔出去,看着小狗飞奔追球的身影,问陆之奚:“你觉得我们的关系到哪一步了?”
“这取决于你。”他说,“我说过,你来决定我们之间的关系。”
蒋萤看向他,“但自从我们见面以来,你很少谈自己的想法。”
“我在努力地讨好你,对你来说,我的想法还不够清楚吗?”
蒋萤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凑上去靠近他的身体。陆之奚空出的手扶住她的腰,没有躲开,嘴上却说:“我刚刚抽了烟。”
“可你现在想和我接吻,对吗?”
蒋萤用他擅长的招数反制,随后主动与他双唇相贴,舌尖探入他口中,随后尝到了一丝苦涩。
人之所以会抽烟,是因为尼古丁刺激神经细胞,会释放多巴胺,产生愉悦舒缓的情绪,去平复焦虑、烦闷或痛苦这些令人焦灼的情绪。
“你什么都会告诉我,对吗?”她问。
“是的。”他像一条甘愿上钩的鱼,开始主动追逐着她的唇瓣。
“那你抽烟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亲吻忽然停下,他们目光相接,鼻尖相对,沉入彼此的视线中。
陆之奚问:“你真的想知道?”
“你说过不会隐瞒我的。”蒋萤认真地说,“我乐意和你开始,但前提是我们能够交心,而不是”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他们心里都清楚——不是像几年前那样,就算相互吸引,却总在各说各话。
陆之奚安静地和她对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没有想过向你隐瞒任何事,也永远不会隐瞒你任何事。只要你想知道,我什么都会告诉你。但如果要回答你的问题,也许要说上很久很久。”
他忽然又笑了笑:“不如现在先享受度假,之后来我家住两天,我可以慢慢跟你说,怎么样?”
第63章 前男友
听到这个提议时, 蒋萤的第一反应是陆之奚想要骗她去家里做些什么。
“你去我家里看过就知道了。”他继续打哑谜。
于是他们约好等周末有空时在陆之奚的家里见面,这场短暂的聊天小插曲就被抛到了一遍。两人带着nono在度假区里认真地游玩,回到住处, 一起聊天,然后做.爱, 频繁地做.爱。
雾蓝色如薄纱覆过落日的最后一抹霞光, 白雪覆盖的度假区内进入蓝调时刻, 层叠错落的三角木屋透出明亮暖黄的灯光。
蒋萤洗过澡后站在窗户旁,目光落在窗外的某一处。
“在看什么?”
陆之奚刚接完一个工作电话,回到房间从身后抱住她, 俯首亲吻她的脸颊和后颈。
“在看地面上的痕迹。”她指着楼下门口的位置。
陆之奚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雪地里,两人一狗的足迹挨在一起,深深浅浅,连续不断, 从空旷的远方一路延伸回这个温暖的小屋。
他收紧了双臂, 将她牢牢地抱在怀中,然后拉上窗帘。
陆之奚似乎已经丢掉了他曾经在床上的那些恶劣的小习惯,竭尽所能地用温柔的方式使她舒服,他迷恋地亲吻她, 又克制地哄弄她。
在这个如世外仙境一样的雪场, 过去和未来都好像不再存在,复杂的考量和费劲心机的试探也不再存在。
他们活在拥有对方的此时此刻, 然后希冀时刻能无限蔓延下去。
当坐上开往波士顿回程的车时, 蒋萤透过窗户,看着坐落在雪山之中的度假区渐渐在视野中远去。
“过得开心吗?”陆之奚拉住她的手。
“开心。”蒋萤转过脸来, 笑眼弯弯地看着他,“但你这么问我的时候很像客服。”
陆之奚这辈子还没被人称作客服过, 愣了一秒,随后也笑出了声。
“是,我是你的客服,随叫随到。”
这次短暂的旅程结束后,蒋萤又回到了遛狗、一日三餐、看文献写材料的日常生活。
平常如果不找陆之奚,他不会频繁发消息来骚扰她,只会每天问候两句,但如果蒋萤愿意通话的话,他在任何时候都会回应。
如果用客服的标准衡量陆之奚的表现,她觉得的确可以给他打超五星。
时间到了周六下午,蒋萤应邀参加一场举办于旧籍书店的workshop,发起人是一位在波士顿从事心理诊疗的华人医生陈佳杰。她在一次研讨会上和他认识,随后与他成为交情还不错的朋友。
同行的朋友还有亚美。她对这种华人精英男很上头,又听说陈医生家里是开心理科私人诊所的,今天积极跟随蒋萤来参加workshop,让蒋萤牵线搭桥,致力于把陈医生同时发展成约会对象和客户。
下午四点半时活动结束,蒋萤跟亚美正和陈医生聊天,没注意到书店外的路边停下一辆黑色轿车。
聊着聊着,蒋萤忽然感觉到身旁的亚美莫名激动地扯她的衣角。
“那是Alex!!他怎么会在这里!!”亚美在她耳边悄声说。
蒋萤转头一看,一个浅发白皮肤的高个子帅哥正站在书店门口,他注意到了她的位置,径直走过来。
“看你太久没回消息,所以我直接过来了,没打扰你们聊天吧?需要我在外面等吗?”
陆之奚歉意地说。
今天是他们约好去他家里的日子,蒋萤在出门的时候跟他说起自己需要先去书店,抵达书店后跟人聊起来就忘记看手机消息了。
“我们快结束了。”她说完,又迟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间书店?”
“这里离你们学校最近,我听你说是走路过来,就猜到是这里。”
亚美见他们两个用极为熟稔的语气聊天,满脸震惊,用眼神对蒋萤说:嗯????你们????Whaaaaaaat???
她对陆之奚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一次的酒会,他那时对谁都是客气疏离的样子,和蒋萤也不过是握了个手。
不!不对!他那天是主动走到蒋萤面前跟她握手的。
所以那个时候就对上眼了?
亚美凑到蒋萤耳边,声音颤抖地问:“你要住进上东区的大豪宅跻身上流社会了吗?”
蒋萤跟她开玩笑:“是他正在争取住进我的房子里。”
“Niubility!”亚美的眼神转为敬佩。
另一边,陈佳杰正跟陆之奚在客套。
威廉姆斯家的产业盘踞在各个领域,就算不在商界的普通人也知道他们的名字,何况陆之奚这张脸在这几年里频繁出现在媒体里,因为有钱又俊美,每次被媒体报道都能在社交媒体里掀起一波热度,
“你是蒋小姐的朋友?”陆之奚问。
陈佳杰热情地介绍自己:“没错,我们认识了很多年了,关系非常好,这是我的名片”
他们家一直致力于发展高端客户,如果能拓展在纽约的关系网就再好不过了。
蒋萤转过头时,就看见陆之奚接过陈佳杰的名片,盯着上面的信息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是在亚美和陈佳杰的注目礼下跟陆之奚离开书店的。
在去downtown的路上,她以为陆之奚会想要问什么关于陈佳杰的事情,但他却没提一个字,而是照常问她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聊一些日常的话题。
“你有别的想问的吗?”
蒋萤侧过头看他,主动开口。
“没有。”他直视前方,认真开车,“知道你这几天过得高兴就够了。”
车开进一处高档大楼,一踏进公寓,蒋萤往里扫了一眼,立刻晃神。
——这间公寓跟他当年在北京的那一处实在太像了。
不仅是格局相似,就连装修都是同样的风格,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地毯和沙发这些家具应该都是相同的款式。在宽屏电视下方还摆着游戏机,不过机型已经是最新款,不再是当年他们玩得那一代。
陆之奚领她在房子里转了一圈。
“那间是书房,往左是卧室,另外两个房间被改成了休息室和电影房吃完饭后,你可以打游戏或者到书房看书,如果累了也可以睡一下。”
陆之奚今天亲自下厨,按照她的口味做了一桌好菜,等吃饱喝足后,他又开始准备甜点,让蒋萤自己先去客厅休息。
她已经很久不打游戏了,翻看了一下客厅里放着的游戏光碟又放下,见陆之奚还在厨房忙碌,百无聊赖之下走去了书房。
这间书房很空旷,灰白色的墙面和素色地毯让这里看起来有点儿像冷清封闭的监狱。
里面的陈设也十分简单,墙边放置着一张棕色单人沙发,落地阅读灯和高脚木凳紧挨放置,木凳上摆放着一个烟灰缸。
只有一本书被放在了沙发上,应该是陆之奚不久前才翻阅过的,其他书籍被精心收在了一侧的深色书柜上,用薄毯覆盖。
蒋萤觉得沙发上那本书看上去有点儿熟悉。
怎么像她年前卖出去的那本旧版的《文学与恶》?
她走过去将书拿起,翻开封面后,目光落在扉页上。
瞬间愣住。
细碎的灰烬随着书页被翻动而洒在空中,香烟燃尽的灰败气息钻入她的鼻尖。
本该是洁白的纸张已经被灰黑色的烟屑污染,痕迹混乱得令人触目惊心,而最浓重的污黑落在写于扉页的名字上。
——Ying Jiang。
她的名字。
这是她卖出去的旧书。
纸页里是陆之奚涂上的烟灰。
混乱的、浓黑的痕迹正无声地向她展露某种晦暗冷酷的情绪。
蒋萤感到十分惊愕。
她的目光移转到一侧被毛毯盖住的书堆上,随后伸手扯下了毯子,果然看见了自己这两年卖出的所有旧书。
她拿起一本又一本,翻开封皮看扉页。
无一例外。
被烟头烫过的黑洞洞的焦痕、灰烬构成的错乱无章线条,像某种危险的符号,险恶又沉默地环绕在她的名字四周。
“你想要现在吃甜点吗?”
陆之奚忽然出现在了书房门口。他看见蒋萤把书页打开,却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语气平静地跟她说甜点有烤布蕾、泡芙和苹果派。
他实在是太过平静了,显得蒋萤的惊慌失措有点儿大惊小怪。
“我觉得可以等会儿再吃甜点。”她迟疑地说,“你能不能先说一下这些书不,说一下这上面的痕迹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知道我抽烟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我就在想这个。”
陆之奚回答她。
“你觉得这些痕迹意味着什么,那就是什么。”
图像在某种程度上和沙盘游戏一样,具有某种象征意义,清晰直白地表达人的思想和情绪。
蒋萤看看他又看看翻开的书页,用不确定的语气说:“我看见了愤怒。”
站在门口的人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静静地听着。
“还有混乱、失控”
当她缓慢地寻找着合适的措辞时,陆之奚也走到了她面前。
“你说得都没错。”
他仍然用那种平静得过分的态度坦然承认。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窗外是斑斓绚丽的城市夜景,公路如五光十色的灯带交织在一起,所有喧嚣都被屏蔽在外。
书房内一片沉寂,落地阅读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墙面,男人的身影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
蒋萤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你明明说过这段时间你感到很开心。”
“是的,能让你过得快乐,我就很开心,我并没有骗你。只不过”
陆之奚察觉到了她的紧张,放软声音。
“你现在还能明白那种又爱又恨的感受吗?”
蒋萤愣住了。
他们很熟悉这句话,因为当年她对他说过一样的。
陆之奚终于向她说出了自己这些年的真实感受。
“你让我去过自己的生活,但除了你,我什么都不想要,所以我过得很痛苦。
“可是没有我,你过得很好,这让我寻找你都是有罪的。但我太想你了,我该怎么办呢?我只能努力地找到和你偶遇的机会,至少这不违背你的意愿。偏偏老天都不站在我这边,我无数次踏进你常去的书店,却一次都见不到你。”
明明只分开了几年,却像过了几个世纪,每一天都那么漫长。
他在无聊的会议里浪费生命,和攀炎附势的人们打交道,他拥有很多的房产,却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样徘徊在波士顿街头,看着行人来来往往,明明知道她就在附近,却怎么也见不到。
那样的心情该怎么描述?
在焦灼、疲倦、悲伤之后,一切感受后化成了死寂的、像香烟的烟雾一样的灰白色,缓慢地灌入他的身体,一点点将他吞噬。
于是他不断地抽烟,试图去消解这种令人无助的感受。
陆之奚低下头,注视她的双眸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粼粼光泽。
“我实在太想你了,我也没想到想念太久,会变成怨恨。我怨恨你抛下我、忘记我,怨恨你看向别人或者把我抛在脑后。我知道你当初的决定是出于善意,所以这显得我更加卑鄙。我自己明白这一点,我配不上坦荡的你。
“萤萤,你现在听到了全部实话,打算怎么办?”
陆之奚的神情很平静,他几乎能够猜到她要说的话。
为了接近她,他现在已经可以在任何方面都做到完美,任何蒋萤可能感到不适的事情,他都不会说、都不会做。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变成蒋萤所期待的样子。
她期待他变得真正温柔、平和,而他做不到,他这辈子都做不到。蒋萤总是赞美他聪明,可实际上他愚钝无比,永远也达不到她的期望。
蒋萤怔怔和他对视着。
良久,她才开口:“之奚,你要哭了吗?”
陆之奚垂眸看着她,不说话。
蒋萤又轻声问了一遍:“你要哭了吗?”
下一秒,他忽然低头,狠狠地咬上了她的双唇。
伴随着咸湿冰冷的泪水一起落下的,是灼热的、侵略性的亲吻。
陆之奚终于彻底卸下了为了讨好她而戴上的温柔面具,掐着她的脖颈,用原始而凶狠的力道进行侵略。
像一头被拴着铁链的猛兽,在他的主人叫停之前,他会大快朵颐。
然后将自己所有卑劣的爱怨憎都在她身上宣泄出来。
第64章 小号
一个人究竟能否从一段过去里解脱, 有时候只是一念之差。
只要攥住曾经的欢愉不愿意放手,那种本该消散的亲密、依恋,就会像酒一样随着日子逐渐发酵, 让人沉迷一辈子。
不仅如此,很多事情的发生都是一念之差。
“现在推开我, 我可以立刻结束。”
被子柔软, 蒋萤被压在床上, 脸上因刚才的亲吻泛起潮红。
陆之奚的双手撑在她脸侧,声音很轻:“如果继续,我不会像之前那样慢慢来。”
他直起身, 缓缓脱下上衣,给她拒绝的时间。
结实的肌肉线条起伏,蕴藏骇人的爆发力,右肩上的枪伤触目惊心。
蒋萤在这些年里习惯了去分析一切, 用经验和知识去辨别事情的实质, 随后找到最恰当的解决方法。
但现在,思维的转动却变得迟缓。
她凝视着他脸上的泪痕,目光缓缓转移到他肩膀的旧伤上。
一张口,说的却是:“伤处还疼吗?”
陆之奚动作忽然猛地一顿, 随后将衣服随意丢在一旁。
倾身上前, 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倒计时结束。
男人的掌心压着她的唇瓣,修长的五指紧扣她的脸颊, 留了能呼吸的余地, 却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在强烈的眩晕之中,蒋萤感觉到陆之奚在为她擦拭眼泪, 耳边持续不断地响起他的低喃。
“你其实喜欢这样,对吗?”
“如果让你这样快乐, 你可以让我留下吗?”
蒋萤抬起眼,透过朦胧的泪光看像他。
昏沉的黑夜里,没开灯的房间让视线变得失真模糊,那张俊美漂亮的面容似乎与记忆里那张尚带青涩的脸重合了,但他已经学会将眼里那些激烈而强硬的占有欲,包裹上温柔和隐忍的外壳。
她刚想说话,却又被捂住了嘴。
陆之奚不敢听她的答案。
*
蒋萤这回真是累坏了。
一开始是被捂嘴说不出话,后来是累得说不出话。她记得自己被陆之奚抱去洗澡的时候,天已经泛起了蟹壳青,这会儿一觉醒来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整个人都陷在了柔软的枕头和被子之中,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岩兰草香气,床的另一边已经没有余温。
肚子饿得慌,但脑子还没清醒,蒋萤掀开被子下床,立刻感觉到双腿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又坐回了床上缓一缓。
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放着的毛毡小狗上,猛然顿住。
这只小狗的位置并不明显,被人藏在了她送的日历盒的其中一个抽屉中,但她实在是太熟悉这个毛毡小狗的样子,它光是在小抽屉里露出一个小鼻头,她就认了出来。
这毛毡小狗不是她给微博粉丝寄的礼物吗?
蒋萤迅速地反应过来,心里一时间哭笑不得——他又偷看!
陆之奚一推开卧室门就看见她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样子,走到她身边坐下,自觉地给她揉腰。
“饿了吗?我做好了午饭。”
蒋萤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见他似乎恢复了平静,才说:“饿了。”
随后捂着小腹的位置,说:“但感觉这里还有东西。”
陆之奚默默伸手去给她揉肚子,轻声说:“对不起。”
“你在为哪件事道歉呢?”
“所有所有事情。”陆之奚垂眸看着她。
蒋萤没说话。
这短暂的沉默令陆之奚胸口发闷,“先吃饭吧。”
“我还没洗漱呢。”
陆之奚放开了她,又跟着她一起进了洗手间,靠在门边像只看门犬一样等着。
蒋萤一边刷牙,一边透过镜子看站在门口的陆之奚,声音含糊:“你心里感觉好受一点儿了吗?”
听出她声音里的关切,陆之奚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没有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蒋萤坦诚地说。
她虽然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但这些年里在念书做研究的过程中见过太多的个案,对人的情绪观察尤为敏锐。更何况,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她仍然相当了解陆之奚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
她在这段时间有过许多猜测,但还是想听陆之奚亲口说出来。
蒋萤将牙刷和被子放回原位,洗了把脸,走到陆之奚面前,“我只是有些意外。这么久以来,你心里一直在怪我吗?”
陆之奚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不是真的想要责怪你或者对你发泄怒气,我没有这个资格。我只是”
“你只是想要一些安慰。”
昨晚,当陆之奚看似平静地向她说起自己的愤怒、怨恨和孤独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写满了想被安慰的委屈。
她看得清清楚楚。
陆之奚果然不说话了。
“抱一抱吧。”
她踮起脚,向他展开双臂。
陆之奚怔了片刻,随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强烈的愤怒和空旷的孤独,在此刻都土崩瓦解,变成了酸涩的委屈。
“这么多年里,你都没有想起过我。”他说完这句话,眼眶又红了。
“谁说的?”蒋萤笑着说。
陆之奚一怔,直起身子,“真的吗?”
“真的,我想起过你。”她没有隐瞒,但却卖了个关子:“但现在不告诉你,吃完饭再说。”
昨晚那场彻底的发泄好像撕开两人之间最后一层隔膜,把那种疏离、客套的气氛终于彻底驱散。
他们放松地在餐桌边坐下来,第一次聊起这几年的琐碎之事。
蒋萤向他提起自己刚到美国的第一年,因为不适应环境和上课节奏而在期末周的夜里崩溃大哭,还提及第一次在哈佛给学生当助教解答问题,努力装作镇定但心里紧张坏了,生怕自己回答错误被学生质疑的窘事。
她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生活里,用放大镜一看,其实也充满了许许多多的小坎坷和小挫折,有高兴的时候,也有沮丧的时候。
而陆之奚也说起了他的生活。
当年为了追回她而旷了半学期的课,他回到学校后忙得脚不沾地,但因为难受得根本睡不着觉,反而没日没夜地把积攒的课业学完了。毕业后刚进公司那会儿,公司高层和外部股东看他年轻,有不少人试图在一些重大决策里糊弄他,整治、立威、换管理层,管理舆论,烦心事接连不断,每次忙完一阵,他都会来波士顿的街头晃荡。
“其实,离开北京的那年冬天,我去了我们这次去的雪场滑雪,待了五天,在最陡的雪道。”
陆之奚用平淡的语气向她提起了这件往事。
他本来计划在那里待七天,但第五天的时候出了意外。他在双菱黑.道的一次转弯滑行中,因为雪面覆了一层薄冰而摔倒,最后撞进了野林之中。
当时的雪道上没有其他人发现这起事故,他在剧痛中无法动弹,就这么躺在冰天雪地里,看着天上刺眼的阳光,脑子一时间闪过很多的念头。
妈妈已经拿着大笔财产回到法国定居,爷爷还在集团里管事,蒋萤也不希望他去打扰她的生活。
好像人生如果继续走下去,也不过就是按部就班地读书毕业、进入集团工作到老。
熬几十年进棺材和现在立刻进棺材似乎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一点时,他心里就变得异常平静。
没有求救,只是躺在那里,任由疼痛和寒冷把自己淹没。
直到在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之前,陆之奚忽然想,要是能再看一眼蒋萤该多好啊。
他终于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拿出了手机,拨打了求救电话。
蒋萤怔怔地听着,随后想起了那天和他在雪场里摔倒时的那个拥抱。
她忽然钻进了陆之奚的怀里。
“你在心疼我吗?”他笑着说。
“嗯。”蒋萤轻轻应了声。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什么时候会想起我吗?”
陆之奚毫不客气地利用她此刻的同情心。
蒋萤老实地说:“波士顿进入冬天,当一切都失去颜色的时候,我会想起你。”
她以为陆之奚听后会不高兴。虽然当初说好了各过各的,但相比陆之奚这几年来的执着,她的确在往前走。
但没想到陆之奚听她这么说后,突然反问:“那你一共想起我多少次?”
“没数过。”蒋萤茫然一秒。
他微微一笑:“你在波士顿度过了四个冬天,但你不记得想起我了多少次,说明这次数已经数不清了。”
陆之奚并没有真的打算隐瞒自己这些年的想法,又担忧说出来后被蒋萤再次推得远远的,所以在邀请她来公寓的时候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比如再等几年。
蒋萤的态度让他意外又高兴,她不仅会心疼他,这几年还总会想起他。
可陆之奚的好心情很快被持续不断的工作电话彻底打散。
他在波士顿待的时间太长,股东大会在即,还有几场在纽约的内部业务现场会需要他到场,最紧急的一场被临时排在明早。
艾米丽在电话里催了又催,劝他最好今晚就启程回去。
在送蒋萤回到家的时候,陆之奚对她说:“我不着急要你的答案,我能等很久。你也别急着给我答案,这段时间里,你可以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从陆之奚公寓离开后的第三天,寒假结束了。一进入新学期,蒋萤的生活又开始忙碌起来。
当她在开学第二天的早上匆匆忙忙遛完狗,开车路过星巴克等待杯热拿铁的时候,忽然在手机新闻上再次看见了陆之奚的身影。
集团新一年的财报公布,陆之奚的名字再次被媒体反复提及,一些旧新闻也被挖了出来。
蒋萤点开其中一条,是老威廉姆斯葬礼的照片。
诸多名流都参加了葬礼,照片里是沉郁的色调,而陆之奚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他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西装,俊美的脸庞面色冷淡,看上去毫无悲伤之意,媒体也用这张照片将他描绘成一个冷酷的年轻掌权人。
但那天在他公寓里时,陆之奚却在闲聊时向她提起了自己在那场葬礼上的真实感受。
“萤萤,当我站在我爷爷的葬礼上时,我在想”
“人生苦短,人生苦长。”
有你时,人生苦短。
没你时,人生苦长。
“热拿铁。”
店员将咖啡通过窗口递过来,蒋萤终于回神,道谢后接过咖啡,随手退出了新闻界面。
这时候,手机屏幕跳出了一跳短信,附带一张图片。
「下个周末我可以去你家看nono吗?」
下面的图片里是一大篮子的Jellycat。
她忽然笑了一下,回复:「你怎么知道nono喜欢Jellycat,我没跟你提过呢。」
第65章 偷看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 陆之奚回复的速度明显变慢。
他最后在说实话和撒谎之间选择了打马虎眼:「缘分」。
蒋萤不打算立刻戳破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开车去学校后, 一进入教室就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但陆之奚对她没有及时回复消息这件事进行了发散性的揣测,当蒋萤下课再次看手机, 就看见他旁敲侧击地问:「你心情还好吗?今晚你还愿意视频吗?」
陆之奚自从在公寓里破罐破摔般地交代了自己总会很想念蒋萤之后, 就开始试探性地增加和她联系的频率。
不过两人的日常空闲时间并不一致, 延迟一两个小时回复是常事,有时候会很夸张,譬如陆之奚晚上三点才回复了她发的晚安, 但第二天早上六点,当蒋萤开始遛狗的时候,他还能秒回早安。
陆之奚解释:“有时候是通宵工作,但多数时候我能睡几个小时, 然后在早上六点起来打两个小时的球再去公司, 工作完后做体能训练。”
他担忧蒋萤因为他日程忙碌而想要减少联络,当时又立刻补充:“工作和运动不耽误我们联系。”
这天夜里,蒋萤下课回到家,遛狗、看文献, 到十点时准时收到陆之奚的视频邀请。
接通后立刻看见那边的背景是一间装潢华贵的书房,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长袖,头发微湿, 像是刚洗过澡。
“你还在工作吗?”她问。
“我在等邮件, 有一个并购文件需要我确认。”
话音刚落,屏幕那头响起了一声提示音, 陆之奚忽然转过头去看向电脑屏幕。
随后,蒋萤第一次看见他盯着电脑微微皱眉, 叹了声气,然后气笑了。
“出什么事儿了吗?”
陆之奚说:“看到抄送给我的邮件里,有律师在邮件正文把annual report写成了a.nal report。”
蒋萤一愣,确认般问:“annual report(年报)写成了a.nal report(菊花报告)?”
得到了肯定回答后,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每年花这么多钱聘请这些顶级律所里名校毕业的律师,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蒋萤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无奈。
屏幕那头传来指尖敲击键盘的响声,陆之奚随后用座机拨出去一个电话,语气冷淡地说:“如果这个律师团队跟我们没什么重大合作,年报做完后就把他们就换了。”
蒋萤这会儿看见他工作的样子,忽然又想起了几年前和他恋爱的时候。
当时他们一起住在那套北京的公寓里,她偶尔会透过书房的门缝偷看陆之奚参加小组讨论或跟学业顾问沟通。
陆之奚对外人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很有自己的小脾气,除了做事比较强势之外,还不喜欢不机灵的人。当别人跟不上他思路的时候,或者做出一些愚蠢低级的事情时,他不会露出厌烦的表情,但会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皮或移开视线,表明他已经感到在浪费时间。
陆之奚打完电话后很快关上电脑,转向她时又换上了温和的神情。
“最近事情太多,周末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周五晚上带食材过去给你做饭吧。”
他提出周五来波士顿给nono送玩具后,顺理成章地请求在蒋萤家里留宿两晚。
蒋萤也很高兴见到他,不过此前她已经跟亚美和Leo约好周五下午在她家里见面,聊一下产品数据库更新的事情,所以特地跟陆之奚说了声下午有朋友来家里,让他晚上再过来。
Leo是意大利人,棕发卷毛阳光理工男,原本是亚美的好朋友,通过亚美跟蒋萤认识,后来几人聚在一起创业做产品,他跟蒋萤也越来越熟悉。
这次定在蒋萤家里见面,亚美是为了顺便撸狗聊天,Leo则是为了蹭蒋萤做的中餐麻辣烫。
在Leo在会上跟其他远程接入的同事说话时,亚美凑到蒋萤耳边,一脸八卦地问:“你和Alex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们在约会,还在考虑能不能发展成长期关系。”蒋萤小声说。
“你们就开始考虑发展成长期关系了?!”
在亚美看来,长期关系相比约会见面上床要麻烦得多。
和一个男人互相许下承诺,远远比跟一个男人一起达到gaochao要困难,那涉及两人的脾性、习惯和其他很多因素,尤其是像她们这样的女孩子,什么都不缺,男人在多数时候更像消遣。
蒋萤知道亚美是什么意思,笑着说:“我们只是还在考虑中。”
亚美秒懂,“所以Alex现在对你来说还是个高奢洋娃娃版的恒温安抚玩具。”
“嗯”蒋萤认真想了想,说:“他要比安抚玩具更可爱一点。”
“可爱?!”亚美不敢置信,“我以为你会说他冷酷强势之类的,媒体都是这么说的!”
蒋萤想起陆之奚前两天在视频里打工作电话开除人的样子,的确有冷酷无情那味儿。
但在她面前,他很会照顾人,可在其余时候又像个缺爱的小孩,总在不断地寻求她的肯定。他仍然会嫉妒,会费尽心思地用不惹怒她的方式吸引她的注意力,而这个时候,蒋萤总会想起他以前还没有学会自控时做过的一系列的冲动事情。
他学会自控是想讨好她,但心里偏偏又很委屈,委屈了又忍住不说那样子的确挺可爱的。
陆之奚是个极度敏感的人,但蒋萤也是。
他总能猜出她在想什么,但她又何尝不是呢?
会议结束后,亚美晚上有约,开车提前离开。Leo没有车,在她家里等uber时恰好碰上陆之奚开车抵达。
说好了晚上到,他竟然在下午五点的时候准时在门口停车。
“这么早就到了?”蒋萤开门时有些意外。
“现在天黑得早,五点已经算是晚上了。”他一本正经解释。
陆之奚拎着Jellycat和食材一进门,见沙发上坐着个卷毛意大利男人,明显愣了一秒。
他迅速地调整好表情,跟Leo打了个招呼,一声不吭地把自己带来的食材拿去厨房后,又走出来叫了声趴在沙发上的小狗。
“nono,过来,别打扰你妈妈和客人。”
卷毛小狗看见陆之奚手里的Jellycat,欢快地摇着尾巴跑了过去。
蒋萤把Leo送上uber后回到厨房,立刻听见陆之奚云淡风轻地问:“今天下午只有一个朋友来找你吗?他不留下来吃饭?我带的食材多了。”
“亚美也在,但她提前走了。”蒋萤笑着看他:“Leo留下来吃饭的话,你晚上会哭吧。”
“我才不会为这种事情跟你闹。”他神色稍缓,冷静地说。
冷静的陆之奚在这晚选择了埋头猛干,蒋萤每次想要爬开都被他拖回去。
他每天打网球、进行体能训练而练就的臂力发挥了强大的作用,能轻轻松松地扣住她的腰或腿来回托举。
蒋萤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被问了两次“这几年是怎么解决的”,她不希望陆之奚误会自己和Leo的关系,于是供出了卧室抽屉里的小玩具。
说出来后,蒋萤才真是后悔了。
“我的好还是玩具好?”他又在比较。
“你的好。”
“理由呢?”
陆之奚这会儿说话带上了审问的意思,垂眼注视她的时候,让她恍然想起那天在视频里看见他在工作中的冷酷模样。
但他的声音却又是温温柔柔的,十分具有迷惑性。
蒋萤脑子一糊涂,把倒模的想法交代了。
陆之奚这晚原本是醋上心头,后来是受她在床上的样子所惑,问这些问题半是逗弄半是情趣。
这会儿他听见蒋萤这个奇思妙想,脸上闪过惊讶,然后是若有所思。
可惜蒋萤这时背靠在他的胸膛,没看见他的神情。她稍微回过神来时,就再次被陆之奚掐住了脖子。
亲吻落在耳畔,他轻柔地说:“都听你的。”
什么叫都听我的?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再次被拖进滚烫的漩涡里。
第二天清晨,蒋萤一睁开眼睛,就看见熟睡的陆之奚躺在床的另一边,长长的睫毛垂下,像两片小扇子。
他的鼻梁有轻微弧度,鼻尖微翘,显得很秀气。
蒋萤没忍住,伸出食指抵在他鼻尖,摸了一把。
手感很好。
没想到陆之奚的睡眠很浅,被她这么一碰就醒了,微微睁开眼,手一伸就把她捞进了怀里,将她牢牢圈住。
“要带nono出门散步了。”蒋萤小声对陆之奚说。
“再抱一会儿。”
男人早上有反应很正常,陆之奚这时候也很能忍。
他更喜欢这一刻和蒋萤温存的感觉,无视了自己的反应,将脸埋进她颈项,一边嗅她的气息,一边缓解朦胧的睡意。
蒋萤枕着他的手臂,也静静地躺着,伸出手指继续摸摸他的鼻尖,拨弄一下他的长睫毛。
当指尖落在他唇瓣上时,陆之奚再次睁开了眼,握住她的手腕亲了一口,“好玩儿吗?”
“好玩儿。”
陆之奚温柔地笑了笑,随后毫不忌讳地起身,换上卫衣长裤,去洗手间洗脸刷牙。
“你不要解决一下吗?”蒋萤迟疑地问。
“没关系,它自己会冷静。”他很淡定。
洗漱过后,蒋萤靠在一楼的楼梯口,喝着酸奶看陆之奚给nono穿衣服牵绳。
小狗知道今天又有两个人陪它出去玩,激动得原地蹦跳打转。
家里没有佣人,陆之奚包揽了一切杂事,就连昨天晚上弄脏的床单都是他这位大少爷亲自换的。
他从小都被保姆佣人环绕,许多事情都是第一次上手,又坚决不要蒋萤帮忙,要沉思研究半天才开工。
“装粑粑袋的胶囊在往左第一个柜子的小篮子里。”
她笑着看他忙活。
好在陆之奚在养狗这件事上是熟练工,他很快给nono穿好了衣服,站起身打开柜子,动作一顿。
那柜子里悬挂着一个姜饼人,拥有棕色豆子眼,微笑线条嘴巴和两坨圆圆的小腮红,身体中间有一道裂痕,已经被人用胶水精心地沾上。
它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细细的绳子穿着的小纸条,上面写着——made by Alex。
陆之奚有些愕然地看着这个小姜饼人,琥珀色的瞳孔和棕色的豆子眼相对,迟迟说不出话来。
“那是以前一个很不冷静的男孩儿偷偷放到我这里的,他会嫉妒每一个接近我的男孩子,然后难受很久很久。”
蒋萤凝视着陆之奚,眼里含笑,“之奚,你觉得他现在还是这样吗?”
陆之奚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笑了笑,“不,他已经学会了按照你的标准控制自己,免得你像以前那样生气。”
“我们两个如果要一直在一起,不仅我要过得舒坦,你也得过得舒坦,不是吗?”
蒋萤认真地看着他,提起了昨晚的事情。
“既然我们现在是重新开始,你可以跟我提要求的。以后我可以约Leo他们在咖啡厅见面,这都是小事儿。有些事情你也不用担心我不高兴,可以直接跟我说,比如你又偷看我的账号这件事”
陆之奚听见蒋萤说这段话时,心里很高兴,但等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敏锐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叫‘又偷看’?”
这个问题一出来,蒋萤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第66章 小号
蒋萤一共有过两个微博账号, 早年那个小号用来记录心情,注销后才换成了现在展示nono的微博账号。
陆之奚知道自己关注她发nono这个微博账号的事情是迟早会被发现的,大数据的威力足够他解释这件事。
重点在蒋萤话中那个“又”字。
他迅速回忆了姜饼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那时他一直在用各种方式监视蒋萤, 的确是从她的微博上看见姜饼人的,如果蒋萤发现了他偷换姜饼人的秘密, 那从中猜测到他偷看这件事也不奇怪。
时过境迁, 他不确定蒋萤是否还在生气, 目光落在她脸上,仔细观察。
蒋萤抿着嘴没说话,睫毛轻轻颤着, 一言不发,脑子也在飞速转动。
偷看小号这事儿吧,要是掰开揉碎了讲,还是她占理儿, 但没占全。
当年她被陆之奚做的那一系列偏激举动气得不轻, 在冲动之下发了俞斯言送的姜饼人在小号上,之后冷静下来就跟俞斯言道了歉。
这其实是一件小事儿,她当年和俞斯言恋爱分手,都不是因为陆之奚。和陆之奚彻底断联后, 小号也已注销。
过了这么多年, 那时的心情尽数淡化,回过头去看, 记忆都像蒙上了一层纱。
可她从来都是讲道理的人, 哪怕这件事里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陆之奚的问题,但也会惦记自己那百分之一的不当行为。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冷不丁揭开, 她有一点儿尴尬。
陆之奚脑子转得快,加上对蒋萤太过了解, 把她脸上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后,迅速地反应过来了。
空气死一般的安静,
两人脚边的卷毛小狗仰着头,并不清楚这奇怪的氛围,眨巴眨巴眼睛,发出两声呜呜。
蒋萤忽然听见陆之奚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还没来得及琢磨其中含义,就被他牵住了手。
“走吧,nono还等着要出门呢。”陆之奚温柔地说。
清晨薄雾弥漫,空气湿润,深灰色的地面铺着一滩滩浅水洼。
路边坐落着碧绿齐整的云杉,往西是一大片草坪,几条小道穿行其间,高大的红杉静默站立在边缘。
卷毛小狗被陆之奚牵着,在前面边走边嗅,走在后面的两人也牵着手,但谁也没说话。
他们在草坪边的长椅上坐下,nono在湿润的草地里无忧无虑地玩落叶。
蒋萤脑子里还在把事情条理分明地梳理着,打算等会儿像以前一样,和他好好聊聊,但这时候陆之奚却先开口了。
刚入春的季节,气温还不高,人在张口说话时有白雾逸散,袅袅蒙蒙。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将那块姜饼人做好。已经记不清做坏了多少个,没有你的日子反正也睡不着觉,所以经常从深夜弄到清晨。那时候北京的清晨就和现在很像,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让人感觉很孤独。”
陆之奚的声音轻轻的。
“等做好之后,我又总会想,如果被你发现了,你应该会很生气,会质问我把俞斯言做的那块藏在了哪里。每次幻想到这个场景,我就嘲笑自己忍不住去做错事,活该看你维护别人。
“但等我们没有联系之后,我又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发现,有没有可能明天早上醒来就能收到你的电话,骂我也好,指责也好,我已经很久都没听见你的声音了。”
蒋萤怔怔地听着,转过头去看他。
棒球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他秀挺的鼻尖和白皙的下颌。
陆之奚唇角露出浅淡的笑意,明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却故意不点出来,只在最后说:“萤萤,你看,你随便做点儿什么,就能很轻易地折磨我很久。”
蒋萤忘了一件事情——虽然她是讲道理的人,但陆之奚从来都不是。
他最擅长抓住他人的弱点,无限放大,为自己争取有利局势。
在这一刻,他成功争取到了一个蒋萤出于心软而主动的亲吻。
在回去的路上,陆之奚告诉她,作为偷看她小号的道歉,他可以把自己的小号告诉她。
到家后,陆之奚给nono擦脚脱掉小衣服,自觉进厨房准备早餐,蒋萤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还真的搜索了一下他的账号。
头像是个泰迪熊,看上去很熟悉,蒋萤把头像放大一看就认出这是她当年送给他的礼物。
但令她更惊讶的还在后面。
陆之奚这个所谓的小号里,其实什么关于他自己的内容都没有,全部是一些旧微博的截图。
他在每一年的相应日期里,都将蒋萤曾经在那一天发过的关于他的微博再发出一次。
不得不说,陆之奚不仅擅长自我折磨,也擅长拿捏人心。
当蒋萤一点点翻看这个小号的时候,他端着做好的早餐放在沙发边的茶几上,又拿着两个杯子走到咖啡机前。
“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些微博呢?”蒋萤看向他。
陆之奚娴熟地启动咖啡机,说:“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你是第一个这样夸奖我的人,也可能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已经见过我最糟糕的一面,却还记得我喜欢吃水果配奶酪和蜂蜜的人。”
他从小就拥有很多光环,不乏男女痴迷他的外貌、财富和能力。
但蒋萤是第一个说出“他在听别人说废话的时候,出于礼貌微笑却又偷偷走神的样子很可爱”这种话的人。
咖啡机进入工作中状态,轰隆作响,苦涩漆黑的液体倒入杯中,随即与香甜的牛奶交融,变成温暖的色调。
陆之奚将咖啡杯放在她面前,又补充道:“但也许根本没有理由。”
人可以在自己的爱意里找到因果关系和充分条件吗?
也许可以,也许不行。
不打算继续在一起的人,能找到一万个无法继续的理由去解释分离。
而想要在一起的人,只要攥紧一个说得过去理由,就可以心满意足地说服自己留下。
蒋萤拿起盘子里裹着牛油果泥的面包片,咬了一口,目光却一直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安静地喝咖啡,用手机浏览工作邮件,空出的手搭在睡在一旁的nono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明天下午陆之奚有会,他在明早就要走了。
此前几次约会里,蒋萤和他相处时很快乐,和他告别后又能迅速地回归自己的生活。但此时此刻,她头一次感到了留恋的心情。
“之后如果你想过来,随时可以过来。”她说。
*
在蒋萤开始更频繁地和陆之奚见面之后,意外发生。
他们被媒体偷拍了。
陆之奚并不是明星,平常也十分低调,家里产业虽然涉及传媒,但不需要依靠核心成员不断炒作赚取流量养活公司,所以除非出于管理集团舆论相关事务,他从不接受采访。
那些嗑颜的社交媒体账号上所有关于他的照片,都是从财经媒体的正式照片里搬运过去的。
以前不乏有专注于花边新闻的媒体蹲守他的私人生活,但那些记者很快就撤退。除了总是被保镖驱赶这个原因外,主要还是因为陆之奚的私人行程枯燥乏味到毫无看点,和他那养活了好几家娱乐杂志的爸爸安东尼完全不同。
他们是在周末逛超市的时候被身边的路人偷拍的。
当时蒋萤正指着冰柜最上一层里她够不到的泡菜饺子,让陆之奚拿一份晚上煮饺子吃。陆之奚的脸太有辨识度,一旁同样准备拿泡菜饺子的女孩子立刻把他认出来了,没忍住偷拍了两人。
由于威廉姆斯这个姓氏的太过响亮,加上陆之奚那寥寥可数的照片在社交媒体上广为流传,这张偷拍照一开始只是被路人妹子发在自己全是私人好友的推特上,后来却迅速被转发。
蒋萤是被八卦王者莉莉告知这件事的,很快周安宁、蒙绍还有亚美、Leo他们就全知道了,手机短信和微信消息几乎是爆炸式袭来。
而陆之奚此时正在厨房一边煮饺子,一边让秘书找集团的公关部把包含蒋萤正脸的照片全部撤下。
当两人坐在餐桌边吃饺子的时候,艾米丽又打了电话过来。
“Alex,我看见了新闻,首先祝贺你成功住进了蒋小姐的家里。”她在电话里说。
“谢谢。”陆之奚举着电话,空出的那只手给蒋萤倒了杯苹果汁。
“她在你身边吗?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陆之奚点了外放,把手机放在桌面上,默默吃饺子的蒋萤跟艾米丽打了声招呼,然后听她又用飞快的语速说了一大段话。
“我今晚收到了很多人的电话,主要来自于一些比较敏感的外部董事和股东,他们想知道你们是否有计划结婚以及蒋小姐是否会进入集团得到投票权。”
听艾米丽问出这个问题时,蒋萤下意识抬头,恰好撞上陆之奚的目光。
“我才刚刚被允许住进她家里。”他说这话时,深深地看了蒋萤一眼。
“那你努力吧。”
艾米丽为威廉姆斯家族工作了二十多年,当年陆之奚在遗嘱宣布的关键节点从纽约跑到北京的时候,她已经见识过他在处理和蒋萤关系上的作风,对此见惯不怪。
作为给这个家族打工的人,艾米丽只希望年轻老板不要又不顾高层的死活闷声干大事。
“我告诉他们这件事还为时过早,但如果你们有决定之后请务必先通知我,所有关于你们的事情都需要经过公关部的把控才能对外公布,免得集团股价再次出现无法控制的波动。”
艾米丽语气严肃,显然在前几次的股价变动中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挂电话前,她又忽然对蒋萤说:“对了蒋小姐,Alex的秘书雷蒙让我向你转达感谢。他说他以后应该再也不用在半夜联系飞机把纽约别墅里的泰迪熊运到Alex出差的地方了以及我们都会去尝尝泡菜饺子。”
一通电话结束,两人安静地继续吃了一会儿,蒋萤放下筷子,问:“你很喜欢那个泰迪熊吗?”
她记得他那个微博账号的头像都是泰迪熊。
“是的,因为那里面有你的声音。”陆之奚温声说,“我一直很后悔在做了错事之后,才听见那道声音。”
当晚,蒋萤凭借记忆查了一下之前她买泰迪熊的那个店家,发现店家的线上平台还在营业,于是她悄悄又定制了一套泰迪熊,大小不一,陆之奚出差时正好可以带上迷你型的那只。
当她把这个礼物送出去的时候,没想到陆之奚也给她送了一份包含多种型号的礼物。
蒋萤坐在床边,盯着包装精致的礼物盒里,被精心包裹、排成一排、十分逼真的多功能粉色柱体。
她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陆之奚发来的最新消息。
「它们花了我很长时间,不要浪费了。」
第67章 偷看
蒋萤久久不能从震撼中恢复平静, 忍不住好奇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制作这种倒膜可是需要支棱很久的。
陆之奚很淡定地回:「想到你会用就可以了。」
他很快又补充:「我也有辅助手段。」
蒋萤问辅助手段是什么,他却怎么也不愿说。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的确不假。
这玩意儿是陆之奚从他爸手里抢来的一家公司做的。
这家公司原本是安东尼为了满足自己的玩乐癖好而设立, 专为富人提供私密产品定制服务,保密性很好, 交涉和付款都有加密程序, 最大程度降低客户的担忧, 所以客户一直源源不断。
陆之奚对这种业务不感兴趣,对这家公司也并无关注,直到蒋萤上次被他弄得供出倒模之后, 才想起自己有这么个公司,随后作为匿名客户定制了产品。
蒋萤必须承认这家公司的确很专业,做出的这玩意儿实在太逼真了,质感也像极了真实皮肤。
在礼物盒的隔层之下还有一本用中英双语写就的说明书, 翻开第二页是一个二维码, 扫码后可以下载一个专为他们两人开发的app,app内的数据也都经过严格加密。
可惜的是,蒋萤从四月开始就在学校忙于上课和研究工作,而陆之奚恰好要去欧洲出差商谈一个跨国投资项目, 两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这份礼物自从送达后还没被用过。
时间一过就是大半个月,波士顿重新迎来了阳光。
早上七点, 蒋萤刚遛完nono回家准备早餐, 在餐桌上架着手机和陆之奚视频。
这会儿是伦敦的凌晨两点,视频里的男人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 指尖还夹着一支烟,虽然脸上没太多表情, 但她还是看出了一些疲惫。
“你在伦敦要忙到什么时候?”
“核心条款在这两天就可以敲定,不过之后我需要见一下在伦敦的表姑母和表姑父,到巴黎看看我妈妈再回去。”
陆之奚跟蒋萤提起了他母亲这边的家人,介绍起外界所不知道那些家族之间亲缘和权力交织的弯弯绕绕。
当年陈家和威廉姆斯家一个要在北美发展,一个要往亚洲拓展业务,双方在彼此的集团里交叉持股,之前在陆之奚斗倒他爸爸而闹出的风波里,也是知道内情的陈家对此保密并且稳住了其他重要股东的态度,不然陆之奚坐稳现在的位置还要费一番功夫。
“你还记得我的表兄吗?当年我回北京后把你拐进公寓,是他把我押走的,不然那天也许我就会做出什么更冲动的事情。”
他笑着说。
“他和我的表嫂带着两个女儿在米兰生活,在媒体上看见我们的事儿之后,他还特意发消息让我这回要好好对你,不要犯浑。等我们参加完莉莉的婚礼之后可以顺便去拜访他们,那时候你应该不忙了。”
蒋萤想起那次她被陆之奚骗到公寓里,她趁陆之奚不注意撒腿往楼下逃,陆之奚气得在她后面追,最后被两个黑衣保镖押回公寓的情形,没忍住笑了下。
“你确实比当初那个小混蛋规矩很多。”
“但我还像以前一样想你。”他的声音忽然放软,“不,应该说比以前还要想你你试过我给你定做的玩具了吗?我记得你今天不用去学校。”
他们已经一个月没见面了,在各种意义上思念对方。
蒋萤在学期中总是忙得晕头转向,心里也很想休息放松一下,但想到今天还有一大堆事儿要做,只动摇了一秒就坚定地拒绝。
现在陆之奚充分尊重她的意愿,被拒绝后也不再提这件事,只是用很遗憾的目光一直看着她,等蒋萤挂掉视频时还一脸恋恋不舍。
三天后,他抵达巴黎,要在陆琇所住的别墅里留宿两晚,又掐准蒋萤早上有空的时间拨来了电话。
蒋萤一接通就看见视频那头黑漆漆的,过了两秒才亮起昏黄的灯,这才勉强看清他正躺在被子里,头枕在泰迪熊的肚子上。
柔软的浅发有些凌乱,神色恹恹的,完全没了前两天在谈判时虽然疲惫但仍然能日天日地的气势。
“怎么了?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我不喜欢这里,睡不着。”他低声说。
陆之奚和陆琇的关系一直不好,虽然这几年里,陆琇已经无法再控制和打压他,而他作为儿子也尽量每年都陪陆琇几天,但他和陆琇相处的时候仍然感到很不舒服。
“那我陪你说说话,直到你睡着,好吗?”
蒋萤的语气放柔了。
她这会儿正坐在桌边看文献,nono趴在她脚边假寐。手机屏幕里,陆之奚呼吸的声音清清浅浅。
阳光从窗外落到桌面上,有小松鼠跳到窗台,柔和的风穿堂而过,所有的喧嚣在此刻变得无比静谧。
蒋萤忽然觉得,这样日子可以长久地过下去。
她沉思了半天,屏幕上的论文是半个字都没进入脑子,目光一转,发现视频那头的陆之奚竟然还没睡,一直睁着眼静静看她,琥珀色的瞳孔泛着柔柔的光。
蒋萤心里一软,“还不困吗?”
“睡不着。”
“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不是,是我想碰碰你,我太想你了。”
陆之奚在忍了半个小时后,还是提出了他心心念念的请求。
“可以用能远程控制的那款吗?”
那盒被放置在蒋萤卧室八角柜里的礼物终于重见天日。
为他们两个专门研发的app功能相当全面,能够显示产品受力程度、远程控制震动收缩,控制产品灌水功能的出水时间和出水量等等。
陆之奚携带了说明书,学得很快,没过多久就完全掌控了节奏。
“去把耳机戴上,手机架在床头抬起头看着我。”他用温柔的语调轻哄她按照自己的要求做。
蒋萤抬起眼,看见视频里的自己满脸潮红,而屏幕那头的陆之奚半垂着眼皮,目光紧紧盯着她,下颌紧绷。
那眼神看得她浑身发麻,耳机里传来他略带喘息的声音,“喜欢我的礼物吗?”
仿佛有另一个陆之奚此刻正在身后紧紧地拥抱着她,而他们同时被视频那边的陆之奚注视着一样。
陆之奚看见app上显示产品受力的数据曲线猛然增加,呼吸一促,鼻尖冒了汗。
结束之后,蒋萤迈动软绵绵的腿去清理。
视频还没挂,但只露出了陆之奚的下半张脸和略有汗湿的脖颈,随后传来他扯下抽纸的声音。
这时,app忽然冒出了一条提示。
「请您对Alex的表现打分:
一星:物不如人,真的最好。
二星:不甚专业,多多提高。
三星:技术平平,勤加练习。
四星:总体满意,下回登顶。
五星:如人亲临,再来一次!」
泰迪熊和小玩具缓解了远距离带来的思念,等陆之奚回到纽约时已经是五月末。
蒋萤刚好放暑假,而莉莉的婚礼在半个月后就要在意大利的托斯卡纳举办。她稍微算了一下时间,索性将nono送到干妈周安宁那住一个月,先去纽约和陆之奚见面,再一起飞去意大利,顺便在那里玩几天。
即将入夏的纽约充斥着旺盛又繁华的朝气,路边的杂货店爬满蔷薇,穿着运动装的男男女女坐在街边椅子上喝咖啡聊天。
蒋萤抵达纽约后很快坐上陆之奚派来接她的车,一路抵达位于上东区一座充满古典主义风格的豪宅门口,这时恰好碰上开完最后一场会的陆之奚也坐车抵达。
“这不是我从小住的地方。自从我爸妈离婚后,那套房子就闲置了。”
陆之奚牵过她的手,带她参观房子的内部,佣人动作利索地把车上的行李搬入房中。
他领着蒋萤在房子里看了一圈,然后迫不及待地拉她进了卧室。
“我想你。”他搂住她的腰,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想你我想你。”
蒋萤心里暖暖涨涨的,伸手环住陆之奚的脖颈,任他将自己抱上床。
两人交换了一个湿热绵长的亲吻后,她轻轻推了陆之奚一下。
“窗帘还没拉上。”
落地窗外是被阳光笼罩的高大梧桐树,繁茂的枝叶掩映着纽约繁华的市景。
尽管不会真的有人看见,但陆之奚还是起身走到了窗边,刚扯过窗帘,他就听见蒋萤说:“我先洗个澡吧。”
蒋萤说还没往浴室的方向迈出几步,忽然听见陆之奚叫住了她。
“萤萤,等一下。”
“怎么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一丝紧张,脚步一顿,随后在直觉驱使下加快了步伐。
一迈进浴室,她的目光瞬间落在衣架上,
那是一套属于女人的,相当性感的内衣裤。
浅粉色,蕾丝边,精致的刺绣花纹。
蒋萤的神情瞬间凝固,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一秒。
她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的想法,但在下一刻,一团火蹭地从心底一路蹿升至她脑门儿,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烧光。
只剩下愤怒。
她怒气冲冲地冲过去把那套内衣扒拉下来,一转身,就看见陆之奚出现在浴室门口
他冷静地说:“你听我解释。”
这在许多狗血桥段里都会出现的一句经典话语像一桶油,哗啦啦地浇在了蒋萤的怒火上,让那团火越烧越旺。
她把这套布料稀少的性感内衣裤直接往陆之奚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扔去。
“这还用解释吗?!”
蒋萤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这么生气,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了,只觉得大脑在嗡嗡作响,胸口发闷,鼻尖发酸。
一个男人的家里出现女人的内衣裤,这还能说明什么呢?
可陆之奚被蕾丝内衣砸中的那一秒,脸上也露出十分意外的神情,似乎根本没想到她会发怒。
蒋萤红着眼瞪他,陆之奚也盯着她看。过了两三秒,他忽然意识到她到底在生什么气。
他欲言又止,默默将挂在他肩上的内衣扯下来,弯下腰,伸手用指尖勾住内裤那条细细的带子,把它从地上捡起。
“我现在回波士顿。”
她试图维持声音的平静,但其中的颤抖仍然难以掩饰。
——没事的,没事的,不就是再次吃了爱情的苦吗。
——陆之奚是个混账!骗子!
——还谈什么长久,她就不该冒出这个念头。
——他竟然还先捡那两块布!
蒋萤强忍泪意路过陆之奚,却被他捉住手臂,强行拉进了怀里。
陆之奚把内衣举到她面前:“萤萤,你再仔细看一眼。”
“我看这个做什么?我有病还是你有病!”
蒋萤说完这句话时还是没忍住眼泪,泪珠子大滴大滴地往外冒。陆之奚想给她擦,却被她一手拍开,力道还不小,白皙的手背直接被打出了红印。
“放开我!”她哽咽地说。
“萤萤,你先冷静一下。”
蒋萤被他按在怀里动不了,又看见他空出来的那只手还拿着那两条罪证,终于忍不住手脚并用地推他踢他。
陆之奚心想着她这两年的网球确实没白打,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这是你的。”
第68章 前男友
蒋萤大脑宕机, 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向他。
“上一次分手的时候,你放在我公寓的衣服被寄到了我这里”陆之奚继续解释。
遥远的记忆回笼,蒋萤终于想起这一茬。那时候陆之奚还专程发过一条短信给她, 说是衣服寄错了,要给她重新买, 她当时也没在意, 直接跟他说把衣服扔了就行。
蒋萤垂下眼, 目光落在他手里那条内衣上。
这么一看,是有点儿眼熟。
她发现那里有一排暗扣已经损坏,更清晰的回忆渐渐浮现在脑海中, 她终于想起来了。
这套内衣裤她就穿过一次。
当时陆之奚单手脱内衣的业务还不熟练,两人滚上床的时候他半天解不开内衣,最后直接把扣子扯崩,这衣服就再也没法穿了。
蒋萤呆住了, 眼泪挂在脸颊半落不落, 不知道该作何表情,“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解释?”
“我一开始以为你认出来了,是在因为我拿走你的衣服生气。”
陆之奚再次伸手给她擦眼泪,这回终于没被推开。
蒋萤抬眼盯着他, 从他的表情里读出来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她问:“我被这种事儿气哭了, 你怎么那么高兴?”
陆之奚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没有在高兴, 只是感觉到也许你也不想失去我, 所以况且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如果你这么想, 我反而会很伤心。你明明知道我很讨厌我爸妈那种婚姻,我只想要完全独一的关系。”
蒋萤还在平复心情, 被他拉到一旁的沙发上坐在他怀里,亲吻一点点落在她的脸颊和脖颈。
就在他要亲上她的嘴唇时,蒋萤伸手抵住他的胸口,问:“那你你藏我衣服干嘛!”
话题还是绕回这上面了,陆之奚动作猛地一顿。
过了几秒,他佯装平静道:“和你分开这么多年,我也有需求。你上次不是问我是怎么做倒模的吗?辅助工具就是这个。”
蒋萤愣愣和他对视几秒,脸颊迅速爬上红潮。
这种事情,谁先害臊谁就输了。
陆之奚把她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也懒得再掩饰。
他的手搭在蒋萤的腰上,开始缓缓摩挲,向她交代自己这些年是如何守身如玉地解决欲望。
“寄来这里的有十几套,都是当年我为你挑的,你穿起来很合适,也很好看。我现在都还记得你穿上它们的样子。
“可惜那些布料太软,不禁用,在坏了三件之后,我只在需要的时候闻一下它们的气味。”
明明陆之奚才是做坏事的那一个,但此刻他脸上却挂着笑,用说情话的语调向她描述那些下流的事情,然后脱下她身上还带着体温的这件,掌心裹住布料,当着她的面,深深地吸了一口。
刚才因为意外事件而消散的旖旎气氛猛然回温,蒋萤的心跳比大脑先一步迅速反应,疯狂地跳动起来。
她红着脸伸手去抢自己的内衣,陆之奚反将她压在身下。
“还生气吗?”他脱下衣服,肌肉线条随动作起伏,“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再解释的详细一点儿。”
蒋萤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满脑子都写着四个字——
色令智昏!
接下来的几天里,陆之奚暂时推掉了工作上的事情,两人一起坐直升机到长岛南汉普顿的别墅里度假。
这是一处面积极大的私人庄园豪宅,被茂密的树林环绕,前后院都有宽阔的草坪,户外泳池在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室内除了起居室、会客厅外,还有健身房、SPA房之类的休闲区域。车库里摆着数量令人眼瞎的限量豪车,甚至还有儿童超跑,由品牌方按照真车配置一比一定制打造的缩小版,上面还了镶钻。
“那是我九岁收到的生日礼物,可以在庄园里开。”
陆之奚坐在离她不远处的露台沙发上喝咖啡。
“其他的车都曾经是我爷爷和爸爸的收藏,现在落到了我的名下,但我还没开过。”
蒋萤一脸新奇地蹲在这辆小跑车边上打量,忍不住想象小陆之奚坐在上面的样子,“现在怎么没看见你开跑车呢?”
她记忆中,虽然陆之奚出行乘坐的都是豪车,但风格偏商务,不是一些酷炫拽的奢华跑车。
“这些就像玩具一样,如果你感兴趣可以挑一辆,我带你去兜风。”
蒋萤现在自己和朋友创业,又是蒙绍那间上市公司的股东,已经是实打实的小富婆,但她还是为这庄园里弥漫着的富贵气息而惊叹。
她回到露台,在陆之奚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我想起莉莉之前跟我提过,你们在私校念书的时候阅读课上还会读《了不起的盖茨比》,看来那本书里的内容确实一点儿都不夸张。”
陆之奚略微回忆了一下,“是的,但我们一般不会共情盖茨比女孩儿可能会同情他。我也不认为黛西和汤姆的婚姻是好的,那只是一种很无聊的现实罢了,我从小就见过太多了,两个人装模作样地为了钱过下去,很没意思。我不喜欢那本书。”
蒋萤的手肘搭在扶手上,支着下颌看向身边的人,细细打量。
他穿着一身布料柔软,做工考究的浅色衣裤,身上没有饰品,打扮简单而低调,不像校园里常见的富家公子们总是一身奢侈品。但陆之奚骨子里的贵气却难以掩饰,短途出行坐直升机,食材只吃专供渠道的供应他的确很像个高奢版的洋娃娃。
——一个看上去冷漠强势,实际上敏感脆弱的洋娃娃。
在充斥着金钱和诱惑的环境里长大,对大多数事情都缺乏兴趣,甚至对他现在看上去是在商界叱咤风云的工作也充满厌倦。
这几天她在纽约陪伴陆之奚,似乎还加重了他对工作的厌倦情绪,有时候夜里他开完会回来,会抱着她轻声说“不想工作了”“我每天在家里给你做饭好不好”之类的话。
但这是不可能的,毕竟他这工作确实与王位无异,如果陆之奚没有找到下一任合适的继承人,他怕是得干到他爷爷那个年纪。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陆之奚注意到蒋萤的视线,牵住她的手,又轻声问:“坐来我身上好吗?”
“这里是室外。”蒋萤坐在他腿上的时候立刻感觉到不对。
“没关系这是我的房子,佣人们都躲开了。”陆之奚紧紧地抱住她,追问:“刚才在想什么?”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我本科的毕业论文,那时候研究的对象就是你们”
她凝视着他,“在财富里长大,但更容易抑郁、酗酒、吸du、yin乱最后一事无成。之奚,你能坐在现在的位置,真的很厉害,很优秀。对了,还没有谢谢你那时候帮我收集数据。”
陆之奚记得那件事,他还看过她发在期刊上的那个版本。
他笑了笑,“其实我也填了你的问卷。”
在这时,蒋萤忽然被他扣住后颈,不得不顺着陆之奚的力道低下头。
一抬眼,她立刻陷入他温柔的目光里。
“只有你了解我,萤萤,我只对你诚实过。现在你对我全知全能。”
陆之奚随即咬住了她的唇瓣,侵略般地和她唇舌交缠在一起,不动声色地掀起了她的裙摆。
他们相遇是因为一份心理测评问卷,他填了虚假的答案,蒙混过关。
分开时,他悄悄再填了一份她发出的问卷。这一回,他竭尽真诚,以期有一天能使原来的过错得到谅解,将一切修复如初。
在情迷意乱之际,蒋萤忽然又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再多爱我一点儿吧。”
她怔了片刻,看见他双眸中藏着的隐晦期盼。
*
一周后,两人在纽约坐飞机抵达米兰,随后在专车接送下抵达了一处古老的庄园酒店,三天后,莉莉的婚礼就将在这里举办。
蒋萤一下车,就看见一个身穿吊带长裙,一头黑色大卷的小美女站在路边,她身边穿着白衬衫的高个子男人正低头跟她说些什么。
莉莉一看见蒋萤,立刻朝她冲过来。
“我太太太太想你了!!!!”莉莉高兴地抱住她,又举起手来,无名指上婚戒闪闪发光:“好不好看!我本来想婚礼之后再戴的,我老公一定要我现在戴!”
戚州一走过来就听见她这句小小的抱怨。
反正蒋萤也是熟人,他直接叹了口气:“戴个戒指都要我求她,好像这戒指不是她催着设计师没日没夜赶工做出来的一样。”
陆之奚也下了车,戚州跟他很久没见,立刻走过去跟他聊起近况。莉莉趁着这空档凑到蒋萤耳边,说:“你跟奚哥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让戚州只给你们安排一个房间!”
“我们”
蒋萤下意识看向陆之奚的方向,他正和戚州在叙旧,视线却往戚州手上的婚戒扫了好几眼。
他很快注意到她的目光,立刻走了过来,问:“怎么了?”
作为从他们分手之后就不时被征用微信的受害者,莉莉是为数不多的知道陆之奚这些年情况的人之一。但她早就习惯了陆之奚平常不假辞色的样子,这会儿看见他语气如此温柔地对蒋萤说话,心里还是相当惊奇。
莉莉一本正经地说:“没什么,我在跟萤萤介绍这附近好玩儿的地方,你们这两天可以去附近的城堡、教堂和酒庄看看,这里还有健身房和水疗中心,你跟戚州想去打高尔夫也行。”
戚州笑了一下:“打什么高尔夫,我还要接待你的前男友呢。”
他这话出来,蒋萤惊讶地看着莉莉:“你还请了你的前男友?”
没等莉莉回答,戚州已经开始逼逼叨叨:“对啊,她把名单给我的时候,我还特意给他们的住宿安排到一层楼呢,你猜怎么着,一层楼住不下,哈哈。”
莉莉无语:“他们家里跟我爸爸妈妈都是合作伙伴,而且有的根本不是我的前男友,我只是和他们约会过一两次。再说了,你安排他们住的villa是最偏最小的那一座,一层楼里根本没有几个房间!”
她说完,又叹了口气,用软软的声音说:“哎呀,老公,马上要办婚礼了,别吵架了嘛。”
莉莉这人就是嘴甜心宽,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忘一个,看上去戚州还挺让她满意的,这会儿一口一个“老公”立刻把戚州那点儿小憋屈给驱散了。
蒋萤笑着看他们两个打情骂俏,陆之奚在一旁看着她的笑容陷入沉思。
他们跟莉莉和戚州聊了一会儿,这对新人还要去接待其他的朋友,就请专人带他们到安排好的豪华套房。
这座酒店历史悠久,套房内是佛罗伦萨式的古典风格,阳台十分宽阔,能将山脉森林尽收眼底。
蒋萤在套房里转了一圈,随后看见陆之奚靠在窗边看着外头的风景一言不发。
“在想什么呢?”她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没忍住轻轻捏了下他绷紧的脸蛋。
陆之奚沉默了一下,说:“我在想如果有一天你会拿什么样的宾客名单给我。”
从他话中听出一丝醋意,蒋萤愣了下,没忍住笑:“你在想我们的婚礼?”
听到那两个字,陆之奚心里很触动,但他只是轻声说:“我只是说如果等你再爱我一点儿的时候,也许你就愿意想这件事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