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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跃升

    出国的手续签章、波士顿医院的沟通, 还有租房子和纽约公司的对接…等等一切繁杂的事情大概足能列满几页清单,这些都有周应川在安排,许塘一点也不担心。

    事实上, 跟着周应川,他很少会体会什么叫做‘担忧’, 就像这次要去美国一样,明明是翻山跨海去往另一个国度, 可许塘从周应川第一次对他说的时候就很容易地接受了。

    对许塘来说,他世界的锚点是周应川, 唯是周应川, 所以他对去哪儿始终持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无论是榆溪, 培江,申州, 还是万公里外的美国,只要有周应川在就好了,别的他全不在乎。

    从港城回来后,许塘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跟着老师练习英文口语。

    周应川跟他说到波士顿做完手术, 等恢复好了还会念语言的,不用压力太大,他也会陪着许塘练习, 在晚上七点到九点的时间规定只允许说英文。

    这对许塘来说不算太困难的事,他现在的英文水平足够应对日常的对话需求,但许塘还是更爱讲中文, 所以时间一到, 他就会立刻切换回来。

    “周应川, 我们要去美国很久吗?明年会回来吗?”

    “明年不会回来。”

    周应川正在看笔记本电脑, 他已经定下了波士顿的房子,至于纽约那边,方旗在曼哈顿中城提供了酒店式的公寓。

    “如果你想回,休假时我们就回来。”

    “和你一起。”

    许塘抬头亲了下周应川的下巴,算是他的回应。

    “去美国前你能给我换个新魔方吗?这个上面的凸点快摸不出来了…”

    “可以,我把你喜欢的那套围棋也装进行李托运,在医院住的时候可以玩。”

    去了波士顿预计前后要住院半个月左右,这是许塘从前没有体验过的,周应川想许塘先适应一下,至少对住院这个词汇不要太恐惧。

    “只能我一个人住在医院吗?”

    “医院有陪护房间,我和你一起…还是你想自己…”

    周应川没说完,就让怀里的许塘伸手捂住了嘴巴:“你好坏,你故意的是不是?如果你丢下我,那我就不要做手术了,我宁愿一辈子看不到!”

    “啧,说什么傻话…”

    周应川拍了下他的腰,他哪里会丢下他了?

    许塘撇嘴:“你先说的…”

    许塘生气了,就不理周应川了,自己玩魔方,周应川拉开抽屉,拿出去疤的药膏给许塘已经掉痂的伤痕涂抹,长出了新肉,粉粉嫩嫩的。

    药膏涂的许塘有点痒,他又笑了,在周应川的怀里作乱的动,仰头去亲他的脖子和耳朵:“怎么办,周应川,想到做完手术我马上就能看见你了,我就好兴奋…!两只眼睛都可以看得到吗?”

    “当然了…”

    “你和小时候的样子是不是变了好多?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瘦,很高,眼睛很黑,你那会儿就比我高好多…”

    周应川笑,顺着他:“嗯,变了很多。”

    “那我呢?我是不是也比小时候帅气多了?”

    “帅气多了。”

    许塘心满意足,他就知道他肯定超级帅的!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很忙,你先工作,我不打搅你了,我要自己开心一会儿,你早点忙完我们早点睡觉。”

    他自觉自己太懂事了,又亲了一下周应川。

    他这么乖,周应川心里柔软的像要化掉,他抚着许塘的发顶,将一些刚才闹乱的发丝捋顺了,又给许塘喂了点水,才放他自己玩了。

    大概到十点多,许塘玩累了,就打了个哈欠,他下意识地去揉眼睛,周应川明明在看电脑,眼神都没动,就抓住了他的手,放下来了。

    许塘就不揉了。

    “…周应川,那个眼角膜植入手术是怎么做的?会把我的眼睛挖出来吗?”

    他刚才一直在想这件事。

    “当然不会,会有很专业的医生给你做手术,挖出来这个谁跟你说的?韩明?”

    “才不是他,他胆子小呢,我随便问问的…挖出来就挖出来,再给我按回去就好了。”

    说着,许塘“啪”的一声,轻松地把最后一块魔方归位,炫耀着拿给周应川看。

    周应川有些头疼,许塘好像从小就对“危险”这个两个字不太感冒。

    “郑医生跟我说这次是往我眼睛里放一个…什么材料角膜,人工造的,美国那边的技术是不是好厉害?手术会很疼吗?”

    “并不是完全由人工材料做的,还是需要有供体角膜…手术不会痛,会有麻醉。”

    许塘这次植入的角膜类型同样需要供体角膜合成,国内角膜资源稀缺,技术,捐赠供体…个个都像一座座大山一样拦在前头,这也是周应川为什么一定要去美国的原因,他不想让许塘在黑暗里承受煎熬,哪怕多一天。

    “这是什么时候说的?波士顿那个医生跟你讲的?”

    “在京市的时候李主任也有仔细讲过,当时有没有认真听?”

    许塘吐了下舌头。

    “我是知道你在听我才没听的,我们两个只有一个人听就好了,不然我的耳朵那段时间就浪费掉了,这叫资源浪费…!”

    周应川捏他的脸:“哪学的歪理…”

    许塘和周应川要去美国的消息在许塘的朋友圈里传开了,其中最惊讶的莫过于韩明了,他从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尤其是听说许塘要去美国做手术复明,韩明更惊讶了,他从就没听说过瞎子的眼睛还能好的,许塘说是真的,韩明愣了半晌,狠狠拍了许塘后背一巴掌。

    许塘差点让韩明拍的把手里的雪糕给飞出去。

    “韩明!你要谋杀我啊!”

    “我是替你高兴!许塘!我太高兴了!你以后就能看见了!你能看见了!”

    “是,我马上就能看见了,到时候你就死定了!你现在过来让我拍一下!!”

    许塘抓着沙发上的抱枕去揍韩明,韩明赶紧跑,许塘就靠数量取胜,抓起抱枕不管方向的一连串的扔,韩明都躲到楼梯口了,还是被砸了一个。

    他一边跑一边想,亲娘,许塘看不见都这样了,要是以后看见了,那不得从“小霸王”直接进化成“大霸王”啊。

    他突然怀念起还在念高中的许塘了,那时候他是多么乖巧一小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

    韩明想到什么,突然一激灵,他想起许塘小时候刚来学校那会儿,他惊觉发现,或许曾经的乖巧才是假象,许塘不是变了,是特么开始“释放天性”了…!

    七月份月底,许塘的好朋友都得知了他要出国做手术的消息,大家真心的为许塘高兴,吵着要聚一聚,许塘干脆在家里办了一场“临别宴”。

    小洋楼里热热闹闹,周应川提前定了一个三层的蛋糕,许塘的朋友几乎都来了,韩明、孙鸣不用说肯定是到的,韩明和王春艳正在闹分手,俩人来了谁也不搭理谁。

    还有杨思远,许塘在学校的朋友,棋社的朋友,李美容,张明妮,郑医生,教他英文的老师…沈瑞和佟杭云也到了,他们都带着礼物,许塘抱着堆成小山的礼物一直顶到了下巴颏,周应川帮他拿了。

    玩的最开心的是李美容带过来的小儿子,五岁大的小不点,是她的继子,小男孩看上了许塘的玩具小汽车,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

    李美容和毕业时不一样了,她剪了短发,纤纤玉指拿起大哥大的时候,已经有了几分老板娘的派头:“我跟他结婚了,他才告诉我他在老家还有个儿子,我婆婆想叫我认了…行,但别以为我那么好欺负,现在他厂子里走一分钱都得过我的眼…”

    许塘问:“那你现在好吗美容姐?”

    “没什么好不好的,我爸前阵子脑溢血,他带着我爸去京市请了最好的专家来看,才救回一条命…结婚嘛,本质是合伙干生意…”

    在李美容眼里,许塘还是个小孩,她不想跟许塘说太多这些破事,就说她打算今年趁厂里没那么忙,去报个财会班,省的厂里原先那个财务糊弄她。

    “许塘,我下次结婚的时候你来做我的伴郎,这事儿可说好了啊。”

    许塘当然答应了,张明妮还跟在学校一样,爱她那个至今还在当门童的男朋友爱的无法自拔,打算辞了调度员的工作,跟男朋友回老家过小日子了。

    “你想清楚了嘛?你可是申州本地人,你知道我为了一个申州户口费了多大劲儿吗?后妈都当了,你那个男朋友老家穷的连申州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你跟他回去干什么?”

    张明妮说,她男朋友说了,他们两个回去开个小卖店,生活安逸也挺好的。

    李美容见劝不动她,就招呼着吃蛋糕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李美容现在已经不会再讨论爱情和哲学了,生活没有对和错,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佟杭云是来恭喜周应川的,他应该会比周应川晚两个月到纽约。

    “相信我,你一定会爱上纽约的,那儿是一座有着无穷魅力和无限机遇的城市,天堂和地狱在那里交汇,这个时代最好的和最坏的都在那儿。”

    周应川说:“你什么时候成诗人了?”

    “我这是有感而发…”佟杭云说:“你是我见过第一个把时间利用到极致的人,罗斯福说,掌握时间,主宰命运,这句话在你身上成真了…你知道吗?我觉得纽约才是真正的,属于你的起点…”

    周应川笑笑,没有说话。

    “迈克托我代他恭喜你,他说他在纽约给你准备了升职惊喜,你一定会喜欢。”

    “什么惊喜?”

    “只有迈克知道,他那人最喜欢搞神秘…不管是什么,他想拉拢你,这个信号不用我代为表达了吧。”

    客厅里响起一片欢笑声,韩明在讲他在家具城里遇到的一对极为奇葩的大爷大妈,他声情并茂的讲着,逗得大家伙笑的前仰后合。

    佟杭云也看过去,沙发上,许塘被簇拥在中间,笑得很开心,他身上穿的浅蓝色毛衣佟杭云在回滨海的时候也见他弟弟穿过,一个意大利奢侈品牌,随便一件衣服都要上千块了。

    “除工作之外,这一点我最佩服你,你弟弟是打小性格就这么开朗吗?他看起可一点也不像个眼盲的孩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佟杭云依稀记得周应川当初入职时的简历,出生在苏南的一个偏僻小镇,母亲死的很早,他一个人带着这样一个拖累,换做别人,大概是一手连自己都无暇顾及的烂牌,可他就是拿着这副烂牌,现在不仅体面地坐上了牌桌,还把许塘养的像个富裕家庭娇养出来的小少爷。

    “花钱,花时间。”

    周应川也看到了沙发上正在笑的许塘,看他被围在中央,左右都有人,不会掉下去,他就没去干涉了,他和佟杭云碰了下杯:“然后一直往上爬就行了。”

    这场临别宴会最感慨的是杨思远,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爸一直让他跟周应川保持着联系,为什么当年骂他蠢,说他看不懂周应川要走的棋。

    三年,他只花了三年,就从穷乡僻壤走到举世瞩目的国际都会,如果不是步步规划筹谋,又怎么可能完得成这样的“奇迹?”

    他看着和朋友聊天的周哥,嘴角挂着淡淡的、和煦的微笑,他竟然在心底打了个激灵…

    朋友里唯一没来的是莫小翔,许塘一周前寄出的信始终没回音,等终于收到回信,他们已经收拾好行李要走了。

    周应川拆开信给他念,信里,莫小翔先是谢谢许塘给他寄来的新鞋,很舒服,后面又说,他以后就不用这个地址了,等他有了新地址,再写信和许塘说。

    “莫小翔怎么了?”许塘着急的问。

    周应川接着往后念,莫小翔说他把果园的工作给辞了,去了川南。当年从培江的学校离开后,他跟着老乡一直在苏北的果园打工,那儿老板不嫌弃他是残疾人,靠着能干,他也攒下了一笔钱。

    可等他前阵子回老家了,他才知道,原来他爸妈当年根本没有把妹妹送给亲戚抚养,而是把他妹妹给卖了,说是卖到川南去了。

    莫小翔很后悔,他后悔前几年不该为省那点路费不回家,如果他回家了,或许妹妹就不会被卖掉。

    最后,莫小翔说,他现在不想当武打明星了,他只想找回妹妹,在信的最后,还附上了莫小翔的简笔画,是个一定胜利的笑脸,他知道许塘看不到,特意附了一句,提醒周哥就对许塘说,这是他一定能找回妹妹的意思。

    许塘红了眼睛,周应川顺着他的背,莫小翔一直是个只报喜不报忧的性格,每次许塘买新鞋,他都会给莫小翔寄一双,那是他在培江的第一个好朋友,莫小翔能回报的不多,就是给许塘寄他在果园里摘的水果,每一个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很大,很甜。

    许塘没有莫小翔的新地址了,他只能拜托苗阿姨看着信箱,等一来信,就告诉他们。

    出发前一天,周应川带着许塘回了趟榆溪老家,给周姨扫墓,坟前,周应川磕了头,在地上给许塘垫了件儿外套,让他也磕了。

    微风徐徐,像轻柔地抚摸。

    一九九四年,盛夏。

    所有的手续齐备,周应川和许塘先是在申州机场搭乘飞机飞往京市,接着再转机,飞往了遥远的、大洋彼岸的陌生国度。

    这一年,他们二十一岁,大时代的浪潮急遽跌宕,在申州这片经济前沿,他们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阶级跃升。

    将遥不可及的光明摘下,将被乌云遮蔽的命运握在手中,城市辉红的余光逐渐散去,巨大的机翼再次冲破堆叠的云层…

    多年后,许塘想,周应川从来没有骗过他,那栋极速缩小的三层小洋楼,只不过是他能给他的起点罢了。

    作者有话说:

    没错,没看错,周爹和塘宝现在才二十一岁!

    最难的第一次阶级跃升在申州完成了!(放个烟花)

    后面是周爹身价以几何倍数增长,

    最重要的是我们塘宝儿要迎来他的光明和事业线了!!

    此刻我们一回头??周爹你满脸不舍是怎么回事啊喂!!

    第四十二章 复明

    波士顿是美国最古老, 最富有文化价值的名城之一,八月份葱茏绿意,艳阳高照, 悠久的历史底蕴和现代繁华在这里交织交融。

    周应川为许塘联系的医院位于查尔斯河岸旁,河北岸就是剑桥市, 世界知名学府哈佛大学与麻省理工学院均座落于此。

    私立医院就像一台烧钱的庞然大物,把钞票吞进去, 吐出来一片让人心旷神怡的舒适和芬芳。

    刚来的那几天,许塘因为时差经常呕吐, 周应川寸步不离地照看, 等他度过了最开始水土不服的不适症状之后,许塘就喜欢上了这里, 他觉得自己不是来这儿手术的,倒像是千里迢迢来玩的。

    迈克和这家医院的出资人之人很熟, 许塘住进了单人病房,病房里每天都有鲜花,护士小姐耐心温柔,外头还设有铺设着温暖色调的沙发和艺术地毯的休憩区。

    提供着香浓的咖啡, 还有给儿童玩的积木,走廊上甚至摆放着一排排养着漂亮热带鱼的观赏鱼缸。

    这是周应川讲给他的,许塘隔着玻璃去摸时, 似乎能感受到里面游动的小鱼。

    这个月份是波士顿的旅游旺季,外面天气和煦,但医院空调开的极冷, 怎么调都觉得像到了北极, 许塘除了刚来医院时被安排扫了几个眼片, 这些天几乎都没什么事情做。

    但因为他要控制眼压, 周应川也不许他往外面去,午后,许塘正垫着周应川的一只手补眠,周应川一手给他枕着,一手翻着手术要签署的文书。

    “塘塘,醒醒…你的小伙伴来找你了…”

    许塘不想醒,从枕头上拿起周应川的手掌又盖在了一侧耳朵上:“不要吵…”

    病房门口站着三个华裔小孩,一个个子略高,有十多岁的样子,另外两个就小了,看起来七八岁,后头的女孩还抱着布娃娃…刚来的时候周应川还担心许塘会孤单,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了。

    周应川说:“Carl,你们先在外面玩一会儿,Hsu他要再睡一会儿…”

    扒着门框的小男孩喊了一句“Time to get up!lazybones!”就跑了。

    许塘又被吵,拉下周应川的手,张嘴在他的手腕上咬了一口,他咬着不松,像气没处撒了在磨牙,周应川也任他咬,许塘的手术时间定在后天,今天是最后一次约见医生。

    “醒了?”

    许塘后知后觉自己咬的有点重,他伸出舌尖在周应川的手腕上舔了舔,能感受到那块儿皮肤咬出了一圈新鲜的小牙印儿,凹陷的深处泛起了红紫色。

    “会不会很痛…?”

    周应川想说不痛,给许塘咬一下他没当回事,但想到许塘总对痛和危险没什么程度上的意识。

    “会痛。”

    “真的?我真的弄痛你了?”许塘一下子彻底清醒了,表情也变得很紧张,他从病床上爬起来钻进周应川怀里。

    “很痛吗?我只是轻轻咬了一下,对不起…”

    他又抓起周应川的手腕,心疼地给他吹了吹。

    “是轻轻咬的?”

    “真是轻轻的…”

    许塘张嘴,给周应川看自己上排牙齿的两颗小虎牙:“是不是这两颗牙齿搞的?我不想要了,这家医院管不管拔牙?一起把它们拔掉好了…”

    许塘那颗小脑袋里有时候究竟在想什么周应川也跟不上,比如他想让许塘知道玩闹的轻重,但许塘毫不觉得是轻重的问题,反而觉得是牙齿的错误。

    “啊…呐,就是这两颗,我不想要了…”

    怕周应川不知道,许塘还拿着他的手伸进去摸,周应川握住他的手:“没洗手不要摸嘴里面…Carl他们在外面等你一起玩,但下午四点前要回来,你要开始打点滴了,后天手术,要控制眼压,记得了?”

    “记得了…干嘛不给我拔牙?这两颗牙齿又没什么作用,我喜欢咬你,它们每次都把你咬痛…”

    “你咬的不会痛,你摸,现在已经没印子了。”

    周应川给他摸没有被咬的地方,许塘又不傻,一下子就觉出不对了。

    “这里不是我刚才咬的地方…!”

    他拆穿,周应川在卫生间里许塘擦了下脸:“喜欢咬就咬吧,你咬的不痛,但不可咬别人,也不能这么咬自己。”

    “我才不咬别人,别人好脏的…”

    周应川想了想,许塘有点洁癖,也确实没咬过别人,那就行了。

    “真的不痛,刚才跟你开玩笑的…”

    许塘知道他不痛,就放心了,他又笑着咬了一下周应川的脖子,这次他控制着力道。

    “没关系嘛,那听你的,如果你不想要这两颗牙齿就拔掉…”

    他对周应川的信任在常人眼里绝对是一种恐怖级别,连他自己的身体都可以随意支配,周应川发现了,一时没想到怎么纠正。

    正在想,许塘就又咬了他一下。

    接着又咬了一下。

    他将许塘往上抱了抱,给他穿鞋,许塘就低头,在他颈后又咬了一下。

    他还要接着咬,周应川拍了下他的屁股。

    许塘咯咯地笑:“干嘛,想玩一下…牙齿痒痒…”

    “在我身上磨牙?”

    “是呀,磨一下嘛,叫你给我拔掉你又不肯…”

    哪里需要纠正?他看纯属是欠教训。

    周应川给许塘滴了抗生素眼药水,把他带到休憩区,那几个小孩已经在等许塘了。

    “就在这里,不要去其他地方,给你带了手表,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它会滴滴叫的,我会记得,要回去抽血…”

    周应川去找医生谈后天手术的事,其中一个年纪小的华裔小男孩会讲中文,听到许塘被交代,仰着下巴嘲笑:“我妈妈现在已经对我一个人在医院这件事十分放心了,只有不成熟的小孩才会被嘱咐,Hsu,你真丢人!”

    “你说的对,但我不是小孩,我是大人,所以不用遵守你的规则…你妈妈虽然没来,但你外公不是在陪着你?你也是需要看护的小孩,不成熟的小孩。”

    “你竟然敢嘲笑是我小孩…”

    那个华裔小男孩被许塘气的脸涨的通红,大声地哼了一声就去找外公了,许塘治个小屁孩还不是手到擒来,另外一个男孩是他们其中的哥哥,他就显得冷静多了,甚至对许塘说了一句:“thanks。”

    许塘好笑:“你们不是兄弟吗?我欺负他你不生气?”

    “他很吵,会打搅我思考。”

    “你在思考什么?”

    苍白的男孩正在拿笔素描着一栋栋高楼:“你看不到,等你做完手术了我可以教你。”

    他说起话来比许塘这个大人还成熟。

    “Carl,我还没问你们两个生的什么病?你弟弟跑步的脚步声听起来真是十分的…呃…健康…”

    “我弟弟没生病,是我病了。”

    Carl说:“我要移植骨髓,他给我配型,还没出结果。”

    他们住的这家综合性医院属于哈佛医学院下的教学医院之一,不少医生都是名校医学院的教授,引领着医疗领域的前沿,就像许塘这次使用的人工角膜,就是由哈佛医学院研究的,在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后,第一例病人也是在这家医院移植成功的。

    所以这里其实聚集着不少重症患者。

    “Hsu,中国是什么样子的?”

    许塘想了想:“我很小的时候就失明了,但中国很热闹,比这里热闹,我没去过太多地方…我老家在苏南,你听过苏南吗?”

    “我外公是苏南人。”

    “这么巧…!那你有中文名字吗?”

    “顾怀东。”

    许塘一听:“这是你外公给你起的吗,他一定很思念祖国…”

    “思念祖国?”

    “是啊,怀东…中国在东方。”

    这么一想,许塘也有点想念在申州的朋友了,韩明,小孙哥,还有莫小翔,不知道他平安到川省没有,有没有给他写信…

    Carl说:“我弟弟叫怀西。”

    “……”

    许塘咳了一声:“那你妹妹…”

    “Onna是我妈妈收养的孩子,她中文名叫怀南。”

    “……”

    许塘说:“咳…好吧,那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波士顿?跟你父母一起来的吗?”

    “我和弟弟住在费城,我外公在这里,他在哈佛的设计学院当教授…”

    他俩一问一答,许塘手里捏着块儿积木:“我这样和你说话不会打扰你思考吧?”

    “不会,你长得有点像我妈妈。”

    许塘摸了摸自己的脸:“等等…你是说我像女孩子吗?”

    Carl看了一眼他,又收回了目光。

    “只是眼睛。”

    或许这是Carl这个看起来冷漠又早熟的小孩能给许塘如此多耐心的原因。

    经过半个月的术前准备,许塘的眼部指征达到手术要求,进手术室的当天,他在医生的安排下进行快速静脉滴注,用以减轻眶内玻璃体内压力,使瞳孔保持在2mm左右,便于术后缝合。

    这里还可以陪护,周应川紧紧握着许塘的手,许塘的手热热的,周应川的手凉的却好像失温一般,连一旁的护士都发现他的不对,这位中国男人的脸色实在白的吓人,她问周应川需不需要帮助?

    周应川摇摇头,他深呼吸一口气,对许塘说:“塘塘,别怕,这次手术是全麻,你睡醒一觉就会好了…我就在手术室门口,会解决所有问题…”

    许塘点点头,他知道的呀,虽然现在还没有麻醉,但他有点困了,毕竟躺在床上,别的又不让干。

    他一点也不怕,倒是周应川,他二十年的人生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心脏好像成了一尊瓷器,里面有一把锤子在不停地敲,那种震颤和绞痛交织,将他敲震的七零八碎。

    “周应川,你怎么了?”

    许塘察觉到周应川的不对,他伸手摸周应川的脸,很冰,像雪一样。

    “周应川,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没事儿,小case啦…你等我出来就看见了,到时候你带我去夜游查尔斯河,我还想去后湾,Carl跟我说那是填海造的,太神奇了…!我想亲眼看看…”

    他兴奋地跟周应川说着他复明后的安排,全然没有对这场高精度手术的担心,他的态度逗笑了一旁的护士小姐。

    “先生,您弟弟真可爱。”

    周应川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个微笑。

    护士也在缓解着他们的紧张,说角膜移植分为正常危险性和高危险性,像许塘这次就被医生评估为正常危险性,人工角膜植入后的长期存活率很高。

    许塘要被推进准备室麻醉了,不允许人再陪同,周应川站着走廊处,男人的目光一寸不离地看着他,病床上的许塘似乎知道,他先是动了动脚丫,又抬起手,开心地跟周应川挥了个拜拜。

    拜拜之后,他又用两只手朝周应川比划了一下,是他们很久不用的手语,意思是:别害怕,等我。

    许塘不是小孩了,他长大了,或许他还没太明白疼痛的意味,但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明白,那种为彼此担心的煎熬…

    这是只存在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他不想让周应川承受太多这样难受的情绪。

    将近四个小时的手术很成功。

    许塘被推出来时,麻醉还没过,他戴着专用的护理眼罩,防止眼球异动,一周后,他可以睁开眼睛,护士给他托了一面镜子,这是医院为每个复明患者准备的庆祝仪式。

    许塘的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他紧张地握着周应川的手,缓缓尝试睁开眼睛,他感受到光洒在他的眼皮上,那是一种具体的物象,不再是一种感受…

    耳边护士在恭喜他,模糊的光影在眼前徐徐展开,那些熟悉的、陌生的色彩喷涌而出,逐渐聚焦…许塘第一眼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看向了镜子里的周应川…

    “周应川…”

    他们两个人的视线在阳光里交汇,从榆溪跌落的山崖,到一万两千公里外的异国他乡,十年了…周应川为了他的眼睛一路硬生生的追赶到了时代最前头,许塘强忍着,强忍着,鼻子却像涨潮的水,止不住的发酸,眼睛也跟着溢出了泪水…

    “塘塘,不要哭…”

    周应川为他高兴,也立刻紧张起来,拿着无菌纱布给他轻轻的擦,叫他不要哭,轻轻的哭…

    一旁的护士留给他们时间,说如果觉得眼内的缝合线不适,可以检查时告诉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术后注意事项。

    病房里只剩下周应川和许塘,许塘没有顾及了,他哽咽着将脑袋蹭进周应川的颈窝:“周应川,我看到了…!你这里多了一道疤…”

    “哪里…?”

    许塘用力地捶着他的肩膀,委屈的叫:“就是这里…!”

    他说的是周应川下颌靠颈侧的一道疤痕,是之前在嘉陵时和那些土匪路霸恶战时留下的,那时周应川自己都没注意,后来长好了就留下了一道浅淡的疤。

    “乖,眼睛有没有不舒服?怎么先看到这个,这个不要紧…”

    “要紧,怎么不要紧…!这些年你一个人,是不是很累…?”

    许塘想止住眼泪,可怎么都止不住,世界的重焕新生在他面前都没有周应川一个人重要,他的心很疼,比刺进眼睛里十六针密密麻麻的缝合线还疼。

    周应川拍着他的背:“你陪着我,怎么会累…乖,不哭了,真的不能哭了,哭了眼睛容易红肿,你刚刚手术完…还没拆线…”

    在周应川的安抚下,许塘勉强止住了眼泪,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光线、颜色,还有轻微的异物感都让他还有些不适应,只有抱着周应川才好些…

    没一会,他伸手摸了摸周应川的鼻子,又摸他的眼睛。

    “周应川,你掉眼泪了吗…?”

    “没有…”

    “我能看到了,你眼睛红了…!”

    周应川压抑喉咙的酸涩,笑了一下:“好了,看来以后没办法糊弄你了…”

    “你是不是好心疼我?”

    何止是好心疼,周应川看着许塘,他瞳孔外一圈圈密密匝匝绷紧的线结清晰可见,想到要如何刺进脆弱的眼睛里切割、拉紧、缝合…周应川就心疼的无以复加。

    许塘失明的那些年,明明连磕碰的疼痛都很少感受过…

    周应川轻轻扶着许塘的背,吻他的额头。

    “塘塘…我发誓,我会保护好你的眼睛,以后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它,乖,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

    作者有话说:

    周爹的教育下,塘宝儿眼里:眼睛的责任人是周应川,虎牙的责任人也是周应川,他病了是周应川,吃不下东西的责任人也是周应川…

    周爹您要不…可以,那个,试着…反省下自己?(狗头)

    糖豆看见了想哭,宝宝马上可以肆意的发挥自己人生的光彩了!

    第四十三章 休养

    许塘的角膜植入采用的是间断缝合, 自十二点钟起,缝合深度医生控制的十分精确,每针的跨度不到3mm。

    术后还需要滴注药物, 抗免疫排斥反应,以防止出现供体感染, 衰竭,浑浊水肿等并发症…每一个风险都可能将来之不易的光明再次摧毁。

    自从睁眼后, 新世界的打开让许塘整个人都处在异常亢奋、四处好奇的状态,他还不能走出医院, 不过这里也足够他探索的。

    他和Carl…顾怀东成了“忘年交”, 跟着这个比他小了快十岁的男孩,他第一次对美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更准确地来说, 是“构筑”。

    开放或封闭的空间,黑暗与光亮之间几何节奏的较量与转换…都让许塘有种他不仅能看见,似乎还能创造的快感,最重要的是, 他喜欢那种极端精致下的、精密复杂的连接关系。

    或许这对别人来说太过烧脑,但对许塘来说,他过去十年来都没有充分得到使用的优异头脑, 首次分泌出了一种类似迎接到“挑战”的多巴胺…这让他整个人十分兴奋。

    最明显的是,他咬周应川咬的更多了,他开心的时候就想咬, 根本控制不住, 周应川没说什么, 任他咬, 但他已经知道要收敛力道。

    周应川只有一个,他要很爱惜,不能咬坏。

    “塘塘,过来洗手吃饭…”

    对比许塘重获光明的兴奋,周应川看护他简直比过去他眼盲时还要小心上十二分,他的眼光几乎是全天候的在许塘身上,吃营养餐,打针,滴护理眼药水,做眼部检查,洗头发…甚至上厕所…

    手术一直是周应川在负责跟医生沟通,他在听了几页纸的术后注意事项和危险并发症后,许塘整日快快乐乐的沉浸在感受新鲜、美丽的风景中,周应川焦虑到一连数夜彻夜失眠…

    不过他从不在许塘面前展露这些情绪,他提前请好了阿姨,在租住的房子里每日给许塘煲营养汤,中国人,术后都讲究要好好养一养。

    “今天阿姨炖了什么汤?”

    周应川用棉签给手部消毒,检查许塘眼内的角膜绷带镜,薄薄的一片,用来缓解术后的不适和疼痛,促进伤口愈合。

    “你喜欢的莲藕排骨,你在沙发上坐好,热气很烫,不要熏到你的眼睛…”

    “可我喜欢莲藕尖椒炒排骨…炖汤没味道,我还想吃剁椒鱼头和小酥肉…”

    他现在还不能吃太辛辣油腻的食物,周应川哄着他:“食材都一样,你乖…就忍几天,等你度过这段时间的恢复期,我就再给你找个做川菜,或者湘菜的阿姨,好不好?阿姨还做了芥兰牛肉,白灼虾…补充营养的…”

    许塘近期的饮食要容易消化,否则上火,感冒,便秘…都可能会引起眼内压力波动,发生角膜植片移位。

    “那我先吃颗糖,你从国内给我带的酸梅糖放在哪儿?”

    “已经吃完了…”

    “不会,你让我摸一下…”

    许塘现在看得到了,他的手灵活地摸进周应川的裤袋,没一两秒钟,他就摸出一颗之前在万贸商场买的酸梅糖。

    “塘塘…”

    周应川还没来得及阻拦,许塘已经剥了糖纸放进嘴里,这种糖里面包裹了梅子,周应川伸手,到他嘴下:“不可以嚼,吐出来。”

    “不要…”

    “这个糖太硬了,你最近要避免咀嚼硬物,我下午给你买巧克力回来吃…”

    “我慢慢嚼…不会影响眼睛…”

    周应川没有跟他纠缠,他伸了一根手进去,用拇指指节抵住了许塘的牙齿,让他无法向下咬合,他看着许塘,似乎在看他敢不敢用力…

    许塘被卡住了牙齿,想要恶作剧的咬一下,但对上周应川的眼神,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我不会咬的…”

    许塘眨眨眼睛:“…你才教过我,我有乖乖记得,我不会用力的,给你舔一下好了…”

    许塘舔了他的拇指,就乖觉地松开了牙齿。

    周应川顺势在他嘴角搜寻那颗糖,许塘翻坐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他笑,低头将藏在舌底的糖果渡进周应川的嘴里。

    “我真的想吃里面的酸梅,那给你吧,你嚼一下给我吃…”

    周应川将糖含进嘴里,帮他嚼碎,许塘的舌在他口中像追着吊饵的小鱼,随着咔嚓咔嚓的细微声儿,周应川咬碎一些,他就立刻卷走一些。

    如果不小心卷走了颗需要再咬的,他就会又渡回周应川嘴里,让他再咬碎一些,酸甜的糖碎在两人口中分吃,融化,很快被瓜分干净。

    “周应川,我吃的是你弄碎的,我是不是好听你的话?给我再吃一颗吧,这个酸酸甜甜好吃…”

    周应川搂着他,抚他的腰。

    “好了…乖,不闹了,先下来把饭吃了…糖吃太多容易没胃口了。”

    吃饭时,许塘也不老实,没办法,对于一个十年都生活在无边无际黑暗里的人来说,这个世界哪怕只是一片叶子掉落都有着十足的吸引力。

    他一边吃着周应川喂过来的虾,一边拿着顾怀东给他的素描手稿看:“你看,这是昨天Carl给我的,他报名参加了市政中心举办的青少年设计展览的评奖赛…”

    “看到了,先放下来,等下看…”

    “他还给了我一本书,叫《建筑的艺术》…他很喜欢建筑,他外公就是做这个的,他说现在的市政中心他外公就有参与,那本书里有很多图画,怎么找不到了…你记得我放在哪儿了吗?”

    “专心吃饭,一会我给你找…”

    “我现在就想看,我记得里面有教人怎么画剖面,我在学校也学过,当时没有懂…我想起来了!”

    许塘猛然抬起的手臂,碰翻了周应川手里端着的要喂他的排骨汤,瓷碗掉在地上,碎了,温热的汤水也溅洒了一地。

    许塘瞄了一眼周应川,他立刻搂住了他的脖子:“周应川…我现在听到这个声音竟然不会害怕了…!我看得到它是怎么摔碎的,汤先撒出来,接着是碗碎了…是不是这样?我全部都能看见了…!”

    他这样清楚、高兴,甚至带着新奇的语气描述着他新生视觉的感受,周应川哪里还会生气?

    “嗯,你很乖…看清楚是怎么掉的,说明你配合医生的嘱咐,恢复的很好…”

    许塘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是吧?那我想再来一次…!”

    他拿起桌面上另一盘白灼虾,大有再砸一回的架势,周应川这次拦住了他。

    “是不是还想看见我是怎么收拾你的?”

    “唔…”

    许塘得意过头,悻悻地放下碟子,又窝进周应川怀里:“我只是试一下…这个碗真的太容易碎掉了,比我们在申州家里的容易多了,外国商品的质量也不是很好…”

    周应川抱起他,抱到里面房间的病床,简单收拾了一下,等他回来时,许塘就没再闹,他喂什么就吃什么,乖乖把饭吃掉了。

    吃完饭,周应川带着许塘去医院楼下散步,等许塘有点困了,他们就回到病房。

    “下午我想去找Carl…他会教我画画…”

    “可以,去吧。”

    许塘没办法洗澡,周应川拿着毛巾给他擦了擦,干净了,护士过来给他进行静脉滴注。

    “周应川,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呀?”

    “预计一周后。”

    护士走了,周应川就躺在了床上,他轻轻抚着许塘的手腕,仿佛能感同身受那些冰冷的液体流进许塘的血管。

    他真的心疼。

    “周应川,我刚才看见你生气的样子了…”

    “我生气?”

    窗帘合上了,病房里昏暗而安静,许塘侧过身,在暗处,他眼内的缝线不明显,反而衬得他一双眼睛像黑曜石一般莹润。

    “我没有生气,我怕汤烫到你,瓷片碎了也很危险,万一划伤你怎么办…?”

    许塘低着头,周应川回想自己刚才哪里凶恶?他摸着许塘的头发:“我…”

    “我现在不仅可以惹你生气,还可以看见你生气…!”许塘开心地用气声说:“这种感觉真的太奇妙了…!看见真好…!”

    “……”

    他用那只正在打点滴的手去勾周应川的嘴角。

    “周应川,你生气的样子好好看,很帅,很帅…!你再气一下给我看看…就气一次,像刚才那样,我就看一下…!”

    周应川低头看他,没有说话。

    许塘故意很可怜的望着他:“一下也不行吗?”

    周应川问:“真的要我生气?”

    “呃…”

    换许塘卡壳了。

    “要不要?自己说。”

    “那还是不要不要不要了…”

    许塘搂周应川搂的很紧,小脑袋也埋下去,一边亲一边哼:“我最听你的话了…”

    午睡时间几乎从他们躺上床开始就自动取消了,自从恢复视觉,许塘比过去还要更加喜欢黏着周应川。

    尤其是他们两个独处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对他的吸引力都不够周应川一个,周应川只抱着他都不够。

    “你的眼睛好看,我的也好看…”

    许塘轻车熟路地在枕头下摸到那面照了无数次的小镜子,先是看周应川的,又看自己的:“你的嘴巴也好看,鼻子也好看,为什么我的鼻子没有你的那么挺?我想要你这样的…”

    他亲了一下闭目养神的周应川的鼻尖:“把你的鼻子给我吧,我这几天做梦都想要…好不好?”

    这样的对话这些天也发生了无数次,是午睡的必备节目。

    “拿去吧…”周应川说。

    许塘前几天听到这里会笑,然后再继续讲别的新发现,今天又不一样了,他想起中午打碎的碗,还有顾怀东素描纸上依他心意的建筑。

    “要不请这里的医生给我重新捏一个吧?眼睛他们都可以做手术,鼻子也一定可以的…!”

    周应川本来刚才还顺着他开玩笑,听他这样说,睁开了眼睛。

    “什么?”

    “是啊,就像画画,建高楼一样,只是在脸上建而已,应该不是那么难…”许塘说:“不止是鼻子…眼睛,嘴巴,耳朵,我都想和你要一样的…”

    周应川注视着他,良久,他将他搂进怀里。

    “怎么了周应川,你不同意?”

    “我以前没有想到…”

    “没想到什么?”

    他没预估到他们在十六年相依为命的日日夜夜里,那些早就超出常理般交缠深种的感情,世俗无法拘束,无法定义,早已脱出轨道,他只是看似给了许塘选择…

    “塘塘,你不需要和我一样,我的就是你的。”

    “是全部吗?”

    “全部。”周应川说:“你很帅气…很勇敢,一个人做手术没有哭,超出我的意料,你的头脑很聪明,学习新事物很快就能找到它的要点,举一反三…这些都是你的优点,远远不止这些。”

    “可我就是想跟你一样…我知道我很帅气,很勇敢,很聪明…”

    许塘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在周应川的胸膛前写字,还有些不熟练的笔锋却已经展露出周应川的风格——他最近偶尔会练字来找寻手感,周应川没有说,许塘自己翻出了他的笔记本来模仿。

    “你教我这个…”

    许塘打断了周应川的思绪,他的思维总是跳跃的很快。

    “我还想要这个。”

    他摸着周应川的腹肌,又拉起自己的小短袖,露出光洁窄瘦的小腰,指着:“放在这儿,我也想要,你给我搞一个。”

    “这个要锻炼,等医生准许了,我带你运动,你就会有了…现在乖乖睡一会,你的眼睛需要休息,休息好了,晚上我带你去河岸走走…”

    许塘听了很开心,他还没怎么去过外面,睡觉前,他想,他就是喜欢周应川的,说不清楚为什么,不是嫉妒,就是喜欢,就是想要…

    下午,周应川在处理统计数据,股市每天新高和新低的名单,他都要关注,许塘对他说去找Carl,说了回来的时间,他点头,他就去了。

    Carl的脸色看起来比上次还要白些,他身上蔓延出的管子很多,监视器发出类似金属般的冰冷声音。

    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正在画画。

    “Carl,你弟弟呢?”

    “疼哭了,和外公在楼下晒太阳…你恢复的怎么样?”

    “很好,我看了你送我的那本书,不过我现在看文字还看不了太久,有些太专业的单词也有点难,我需要熟悉,我哥也叫我注意休息,但里面的图画我看了很多…”

    顾怀东低头画画,许塘瞥了一眼:“你的图书馆还没设计完吗?已经很漂亮了,少年组的对手都这么强劲吗?”

    他看这副设计图已经很复杂了。

    “没有到达我的标准,还要修改。”

    “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图书馆?”

    “表达自然。”顾怀东停笔,拿起橡皮擦,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画的第几稿。

    “或许你可以考虑把这里换成玻璃,延伸出一个圆形,再把这里的树木花草做一条路,放进室内…”

    许塘用铅笔另外一头给他比划:“这是书里讲的,圆的表达更加通透,轻盈…?是不是你想要的自然?”

    顾怀东惊讶地看他:“你真的看完了那本书?”

    “还没有全部看完,我刚才跟你说了。”

    “不,我是说你能看的懂那本书…?”

    “为什么看不懂?在国内,我念过工程设计的进修班,但我觉得这本书比那些枯燥的理论更有意思一点…我还要研究,是一个很有挑战的游戏。”

    “游戏?”

    许塘看着他黑白色的素描手稿,他有着不错的力学结构学的理工基础,似乎真的在思考可行性:“你不觉得吗?建造一栋房子,就像一个光线和黑暗相互博弈的游戏,过去我一直生活在其中…”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这是周爹的底线。

    糖宝儿:爪爪踩一下,亲一下,尾巴撩一下,再亲一下…牙齿咬一下,再亲一下…

    周爹:想训吧,但猫咪已经爬到头顶,插了一个“周应川最爱我”的小旗,在呼呼睡了。

    第四十四章 情涌

    傍晚的查尔斯河美极了, 波光粼影,晚霞落日洒满了草坪,许塘手里拿着一块奶酪卷, 他柔软的短发被微风吹拂,比在申州长了些, 秀气的眉眼也比过去愈发精致…

    许塘沉浸在如画的美景中,只是他欣赏一会儿, 就会下意识地回头找寻周应川的位置,对上周应川的眼神, 确定周应川在关注着他, 只关注着他,他就会笑着回来拉他的手往前走…

    度过了最危险的感染和排异期, 许塘被准许出院,医生说他恢复的很好, 之后要注意定期复查,先是每两周复诊一次,拆线后可每三月复诊一次,以后护理得当, 角膜植片可以终身使用。

    这意味着光明已经彻底向他敞开怀抱,曾经那些无数医生说过的“不可能”被彻底碾碎,他终于真的、真的再也不用担心回到过去那些暗无天光的日子…!

    许塘高兴地在医院走廊里跳起来。

    “周应川, 你听到了吗!那个教授祝贺我…!Congratulations!!

    周应川当然听到了,他用过去十几年几乎全年无休的忙碌、思虑、安排、拼命…终于让场手术的胜率无限的趋于绝对成功。

    他也想过最坏的打算。他答应过许塘,他会考虑到所有状况, 无非是移植失败, 眼科高精度手术最令人心安的一点就是, 除非发生十万分之一的重大医疗事故, 否则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就足够了,他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周应川,就算许塘一辈子看不到,有他在,他会保证许塘这一辈子衣食无忧,许塘拥有的只会越来越多,那些他无法亲眼看到的风景,他会摘下来放到许塘手中。

    “你以后就有得忙了…!周应川…”

    “嗯?”

    许塘得意地哼:“你以后真的要好好照顾我的眼睛了,知道吗?我现在这双眼睛可是很宝贵的…!”

    确实很贵,只看邮箱里的住院账单就知道,一套申州的洋房已经烧没了,不过这些周应川也不在意了,他现在账户里每天滚动上升的数字是按小时来计算的。

    “我的眼睛是不是你最重要的事?”许塘闹着扑上他的背,咬他的耳朵:“是不是?”

    “是,一直是,还有你。”周应川爱惜地吻他的头发。

    阳光明媚,在难得的假期里,他们牵手漫步在波士顿,危险时期的顺利度过让两个人心情都得到了放松,他们走过著名的“自由之路”,感受着异国的风土人情,不远处金色圆顶的马萨诸塞州议会大厦,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许塘被吸引了,去周应川背的包里翻找Carl在医院时给他的速写板。

    “乖,先把遮阳墨镜戴上…”

    逛了一上午,太阳有些大了,周应川拿出太阳眼镜给许塘戴上,款式是许塘自己在购物商场挑的,挑了足足半个小时。

    许塘专心找他的画板,脸上被扣上了个墨镜也没关系。

    “周应川,出门时你带我那个画画的板子了吗?怎么找不到呀…”

    “带了,乖,你别动,我找。”

    周应川从包里抽出来给许塘,大抵是许塘从小到大都没自己收拾过什么东西的缘故,画板就在他的眼前,他没找到就算了,背包里的其他东西也被他刨的一团乱糟糟。

    周应川重新收拾了一下,他看不得东西太乱。

    “Carl教了你画画?”

    “对呀,他教我画画…他还教了我握笔的姿势,和之前拿盲文笔不一样。”

    许塘给他看自己在医院时跟着Carl新学的握笔姿势:“不过我拿的还是和他有些不一样,但我觉得这样握着更舒服,那些线条可以随我的心意而动…周应川,我想吃那个!”

    许塘指着一旁的甜品店铺在售的冰淇淋,他爱吃冰的,这算是他复明后让周应川有些头疼的,许塘能看见了,不好糊弄了。

    周应川问:“香草,巧克力,焦糖…要哪个口味?”

    “一个口味来一个。”

    “那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

    许塘点头,就在画画了,这家店的冰淇淋口味众多,足有一二十个,周应川买了六个老板推荐的口味,挖成彩色的球,淋上巧克力酱,三个一份,扣在蛋筒上。

    周应川给许塘分勺子。

    “一个口味尝一下就行了,不要吃太多冷的。”

    “知道啦。”

    许塘很聪明,比如他在周应川面前吃冰的时候就会很听话,这样周应川下次就会还给他买,如果周应川不在,就像上次他去出差,许塘就吃出了个肠胃炎出来。

    他拿着勺子挖一下舔一下,周应川看他乖,就去看许塘的画。

    “是不是喜欢画画?”

    “喜欢!”

    许塘很少说他喜欢什么的,过去,总是周应川让他学什么,他就学什么,但始终兴致缺缺,也一直懒懒散散的。

    周应川看着就素描纸上不远处的议会大厦,虽然潦草,但许塘几笔就涵盖了大厦和周围环境的整体构图,立体空间感呼之欲出。

    周应川思索着。

    他们沿着“自由之路”,欣赏沿途波士顿的历史人文风光,许塘的速写本上也在不断增添着新的图画…雕塑、红砖房子,钟楼,教堂…

    逛到后湾,维多利亚式风格的建筑齐聚于此,许塘在路边的纪念品小店买了许多古怪的小玩意,等一进商场,连周应川都有些累了,正打算找个咖啡厅,一抬头,许塘已经一头扎进了时装商店…

    每个牌子,每个商铺,许塘看的眼花缭乱,不停的问:“周应川,我穿这个帅吗?”、“周应川,这个围巾搭配我这个墨镜吗?”、“周应川,这双鞋子是不是很配这条咖色的裤子?”

    其中也不乏一些他在申州就穿过的品牌。

    过去他眼盲时都对穿衣打扮有自己想法,现在看到了,更是如此,他自己挑完了,又给周应川挑,刷卡时,周应川第一次庆幸自己足够努力。

    在波士顿的日子,许塘像初生睁开眼睛的小鸟,振翅而飞,每个地方他都好奇,每个景色都吸引他驻足,描绘…他还会去医院找Carl,每次回来,他都会开心地在那张画板上倾注更多的精力…

    周应川总是在关注着他的,于是没两天,他就没有再和许塘走马观花一样的观赏景点,他在旅行社请了一位华人导游,和他们一起,为许塘讲解…

    导游叫田新阳,是波士顿大学建筑系的留学生,导游是他的兼职,他带着他们参观有华人建筑家贝聿铭设计的汉考克大厦,直逼天际的玻璃幕墙让大楼几乎和湛蓝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这是波士顿的第一高楼,曾得过“最漂亮的建筑艺术”的汉列斯顿·派克奖…前面是三一教堂,粗砂岩的墙面,雕刻十分精美,教堂的设计师将许多罗马绘画风格的元素融入在建筑之中…”

    回到租住的房子,一进家门,许塘就跳在了周应川身上,一双长腿自然地缠着他。

    “周应川,新阳哥真的太厉害了,他怎么懂得那么多?他还说我的美术天分很高,快追上他在国内的同学,他还教了我怎么两点透视,还有我之前一直疑惑的比例问题…”

    周应川伸手捋掉他右脚的鞋子,不等他去脱那一只,许塘就开心地自己蹬掉了,鞋子悠荡在玄关,周应川搂着他的背,弯腰捡起放好了。

    “新阳哥?”

    “是呀,他比我大一岁,今年已经念大学二年级了,他在波士顿大学念建筑,他说不是所有的学校都提供建筑本科,比如哈佛就没有…你不是跟我说哈佛是很厉害的学校吗?为什么它没有建筑?”

    “它的建筑专业在研究生阶段…这两天跟新阳玩的很开心?”

    最近白天周应川在忙,许塘跟着田新阳再逛。

    “还可以吧,没有跟你在一起开心。”

    许塘亲了一下周应川的脸颊:“你这次休假多久…?是要到期了吗?等你去纽约工作,我跟你一起,我不要自己待在波士顿,这里再好的景色我也不想看了。”

    “你怎么这么乖…”

    周应川情不自禁地抱着许塘亲吻,许塘被他深深地吻着唇,含着舌吞弄,搅弄的津液在两个人的喘息间逐渐升温,他连脖子都泛起潮热的红色。

    “下个月8号,我们就要去纽约了,到时候我会给你找语言班,还有着手准备申请学校的事…”

    “嗯…”许塘很热,他含糊地应。

    周应川凝视着许塘湿润的眼睛,绯色的脸颊,许塘已经是个大人了,他有些难受,难耐的动,两条腿也缠的周应川愈发紧:“周应川,为什么不亲了?我还想亲…你再亲我一下…”

    “乖,我也想…很想…”

    周应川控制着自己,哑声回应,他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我也快忍不住了,但不能在这里,我们该有个美好的记忆…”

    “什么…?什么记忆?”

    许塘迷蒙地睁开眼睛,他嘟着唇去亲周应川嘴,催促:“先亲一下嘛…”

    “乖,明天我带你出海…那儿的风景很美。”

    翌日天气晴朗,许塘带着防风眼镜出现在游艇上,回头望着一望无际的消失的海岸线,他才知道,周应川是带他出海来看鲸的。

    夏季是波士顿东北部海岸最佳的观鲸季节。

    许塘看着手中的画册,上面用彩色照片介绍着这片海域经常出没的不同种类的鲸鱼。

    “座头鲸、长须鲸,露背鲸,蓝鲸…周应川,我们真的一次性能看到那么多鲸鱼吗?”

    许塘语调里满是兴奋,周应川扣好他的遮阳帽,他包了船,经验丰富的船长很热情的向他们介绍着这里经常游弋的鲸鱼特点。

    “看!那边!”

    许塘立刻看过去,不远处的海面上,一个黑色的小山峰跃出水面,是鲸鱼的背鳍…!

    “我看到了!周应川!你看到了吗!那是鲸鱼!”

    他激动的眼神明亮,像璀璨的宝石,周应川笑,揽着他的肩膀,询问船长还有多远,这里还不是鲸鱼最常出没的区域。

    游艇又向深处开去,许塘接着又看到左侧水面翻腾而过的鲸尾,他拿着相机给周应川,喊周应川快给他拍照。

    “周应川,快帮我和鲸鱼合影…!”

    就在周应川摁下快门时,离着游艇有不到十米的距离,一只数十吨重的座头鲸从水面跃出上半身,足有半个游艇那么长,巨大的的嘴巴开合,将小鱼虾通通吞进嘴里,气体从气孔排出,发出的声鸣仿佛来自幽深的海洋深处…

    这头座头鲸的体型巨大,沉入水中时,掀起的海水浪花溅了两个人一身,船长大笑,周应川护着许塘的头和护目镜,这种刺激的感觉许塘从未感受过,他开心极了!

    “你们是我今年这个航季开船来载的最幸运的游客,座头鲸会给每个看到它的人带来好运…!”

    不仅是座头鲸,他们还观赏到了几只体型小一些鲸鱼,阳光透过云层撒在湛蓝色的海面…

    视觉是这世界上最美的感官,一切都太美了!

    船没有返程,半个小时后,停泊在了一座宁谧的小海岛,下船时,许塘还没有从“追鲸”的刺激中回过神来,没人能不为那样磅礴的,深沉的,独属于大自然的强烈生命力而震撼…

    “周应川,你刚才有看到那四头小鲸鱼吗,他们一起跃出水面的,你拍到了吗?”

    “拍到了…”

    “有拍到我和它们的合影吗?我要寄给韩明,他肯定没见过鲸鱼,让他羡慕死我…!”

    周应川笑,问许塘累不累,许塘刚才的情绪太激动了,这会儿有点头晕,周应川就背起了他。

    岛上的度假酒店风景很美,房间有私人海岸线,椰白的沙滩和绿松石一般的大海尽收眼底。

    轻盈舒适的白纱窗帘随着海风飘动…

    “周应川,这里太美了…”

    黄昏下,许塘伸出手来,好像能把远处的霞光抓在手里。

    “带你好好玩一玩,当然要选好看的地方…这叫度假。”

    “度假?那我太喜欢度假了…!周应川,我们能一直这样吗?”

    “你想来的时候随时可以。”

    “那我想和你一起嘛…”

    “以后有假期我就会陪你,我要赚钱,让你去风景更漂亮的地方享受…”

    许塘笑了:“我知道,在榆溪的时候我们来不了这里,现在我们有钱了,所以来得了。”

    他望着外面漂亮的海岸线:“人少比人多的地方要更昂贵…”

    “你很聪明…怎么发现的?”

    “榆溪的房子,培江的房子,申州的房子,到这里,都是这样…”

    周应川揉了下他的头发:“这是其中一个衡量因素,以后你见的多了,会有更多的维度…”

    远处海面上,夕阳像镀了层金红色的光芒:“我好像有点明白Carl之前跟我说的,他想表达的自然是什么意思了…”

    鲸鱼,海岸,天空,晚霞…那是和这些天他看过的那些或古典或现代的建筑又是不一样的美。

    那种美来自自然深处…心灵深处…

    他看向露台的周应川,男人的侧脸在黄昏的余晖下清俊而迷人,许塘的心忽地猛烈地跳动…

    “周应川…!”

    “怎么了?”

    周应川也在欣赏着美景,但许塘叫他名字,他立刻回过了头,看许塘站在床边:“怎么了塘塘?磕到脚了?”

    他快速抱起许塘,单膝跪在床边,检查看他的脚趾,确定没有哪一处红肿,许塘咬着嘴唇。

    “周应川…我决定了,从今天起…不,从现在起,我不叫你哥哥了…”

    “嗯?”

    许塘偏过头:“不叫就是不叫,这是我郑重的决定…!”

    他莫名其妙地生气了,惹得周应川发笑:“乖,是我哪里惹到你了?”

    而且他不叫哥哥这件事这还用得着宣布?许塘除了在有外人在的时候会喊上几声哥哥,只有他和周应川两个人的时候,他哪次不是直呼大名?

    “不叫不叫不叫就是不叫…!以后有别人在的时候我也不叫了,不然他们总以为…!”

    “以为什么?”

    周应川扶着许塘的脸颊,耳畔是宁谧的潮涌,他爱惜无比地、轻柔地吻上他的唇:“塘塘,我想过再等等…等你再看看这个世界,等你再做决定…但我想,或许我没那么高尚,我真的等不了了…”

    “等不了…什么…?”

    “以后哥哥还是要叫的…”

    “周应川,你有没有听…我才说了我不…!”

    “但我很早的时候,就不想只做你的哥哥…”

    作者有话说:

    塘宝儿:我再也不叫哥了。

    一进名品店:“哥!”

    塘宝儿会叫哥的时候:买衣服,买手表,买跑车,买轮船…买100086?1

    咳咳,或许马上他还会多一个场合的…

    第四十五章 注定

    海风很轻, 很柔,像已经在脑中做了数万次的准备。

    许塘回吻着周应川,这不需要学习, 是已经镌刻进身体里的本能,是无需思考的、下意识的反应。

    “周应川, 你说什么…”

    “塘塘…我喜欢你,我无法再等待了, 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会一辈子爱护你…”

    “你做得到,我知道你做得到, 我是说前一句, 前一句…!周应川,你喜欢我, 是不是…?”

    “是,塘塘, 我喜欢你…”

    他们不是第一次说喜欢了,但这次,分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再往更深处沉沦, 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许塘说不出清楚,他不想清楚…

    他无法控制地哽咽了, 眼泪从眼角滑落,许塘伸出手腕,遮挡住了湿润的眼睛。

    “周应川, 你是说…从现在起, 我不再只是你弟弟了, 是不是?”

    他突然掉下眼泪, 周应川慌了,他甚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抱着他:“怎么哭了塘塘?是我…”

    “周应川,你喜欢我,不是因为周姨的话,你很爱我,你很爱许塘,对不对?”

    一瞬地,周应川眸中微怔。

    “宝宝…你这样想,怎么不告诉我…?”

    他拿下许塘遮住眼睛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剥开许塘脸上的发丝,珍爱的吻一个个落下:“不是因为妈,我爱你,想要保护你,爱护你…想要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你为什么不问我?”

    “我不是什么都不懂…我想过,如果你一直不告诉我怎么办,但后来我不怕了…你还记不记得那晚在培江…?你凶狠地打了赵业承,回到酒店,你吻了我…也很凶…”

    许塘哼着:“你吻过我很多次,但那次,我感受到了…”

    “只感受到了我凶…?他那样对你,我恨不得杀了他…”

    许塘挂着泪珠儿的小脸又笑了,他搂着周应川的脖子,搂得很紧,在他耳边说:“我知道,那时我清楚地听到了我自己…我不想停,周应川,那晚我就不想你停下来…”

    周应川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摇了下头,笑了,俯身吻住许塘的唇:“…我早该想到的,但那晚不可以,那晚我太生气了…我想过好好教训你,让你以后都不敢再给陌生人开门…但,我舍不得…”

    “不止是那晚,你没有一次舍得的…”

    许塘勾起嘴角,露出那两颗作怪的小虎牙:“就像现在,我想看,你还能忍多久…”

    “马上你就知道了…”

    外面海浪的潮涌声儿逐渐灌入许塘的耳膜,海水有些凉,许塘像只虚张声势的小猫,真的被推进风暴中心,他就有点怕了。

    “周应川…!真的会舒服吗…?”

    耳边是周应川的低笑:“会的…相信我,宝宝…”

    安谧的沙滩,海浪,不断堆叠的白色浪花,迷蒙的视线里,许塘想起很多过去的事,在榆溪,在培江,在申州…

    那年很冷的雨,机器的嗡鸣,舒适的轿车,不断向前的时光…

    犹如万花筒一般斑斓,绚丽…

    汇聚在眼前炸放…

    目眩神迷中,视线里逐渐清晰地,是他们两个人自始至终紧握的手掌。

    许塘想,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小孩了吧?在最好的年纪,他得窥光明,和他最爱…也最爱他的男人,相爱、相融…

    一切是那么自然,就像日头东升西落,海水昼夜潮汐…是理所当然,是不可更改,是命中注定…-

    这是个足够温柔,也足够疯狂的假期。

    酒店负责打扫的东南亚阿姨,进来时都会被屋子里折腾的样子惊讶到了,这对儿中国的小情侣哦…

    许塘只有在最开始的时候害怕,后面,他尝到了甜头,几乎白天黑夜的都腻在周应川身上,像一只时刻需要主人爱抚的小猫,吃饭,睡觉,每一刻,他的腿没有离开过周应川的腰腹…

    周应川简直让他拿住了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爱他,又咬着后槽牙,没办法,他才手术不久,要顾忌他的眼睛不要充血,不敢过分伤到他…

    偏偏许塘看他紧张,没事就叫眼睛要痛了,叫了又笑,气的周应川想揍他的屁股…

    他也揍了,代价是给许塘揉了一整夜,他一停,许塘就哼唧,简直是…简直是上天派来的甜蜜折磨…

    海滩的躺椅上,周应川赤裸着精力的上身,抱着倦累的许塘,用毛毯盖住他的后背和小腿,将温热的牛奶喂到他嘴边。

    “乖,润润嗓子…”

    “我喜欢你叫我宝宝…”

    许塘没力气了,蹭了下头发:“你叫我宝宝,我喜欢听你叫我宝宝…”

    他喜欢什么就会讲,尤其是现在,他和周应川已经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宝宝…乖,喝一口,晚上就没吃多少…”

    “我想喝你的香槟…”

    “现在还不行…”

    许塘知道周应川最听医生的嘱咐,在这一点上,不是撒撒娇就可以撼动的,他现在不能碰酒,抿了几口牛奶,许塘开心的笑。

    “不给喝香槟也这么开心…?”

    “开心…!周应川,我好开心,我真的好开心…!”

    “嗯…?”

    “现在你和我,我们两个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了…!没人会比我们更亲密了!我好开心…!”

    他趴在周应川身上,好像对这个里程碑一样的事实极度喜悦,他欢喜的不得了,哪怕很累,也一下下地去啄吻周应川的唇。

    周应川摩挲着他衬衫下的小腰,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嗯,没人会比我们两个人更亲密了…”

    他肯定的话语让许塘更高兴了,他亲的周应川的一脸的口水,周应川顺着他的发丝,海风有些冷了,他伸手环握住许塘的一双脚腕,有些凉,沾了不少沙子。

    “回去了…乖,给你弄干净,太久了怕你生病…”

    “不要嘛…”

    许塘顺势将脚蹬进他的掌心,在他怀里蜷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不肯动:“我喜欢这样…我喜欢你的味道,我不会弄脏你的睡袍,我不想弄干净…”

    周应川深呼吸了一口气,脑子里一时间转过无数支股票,财务报告,美联储提高利率…意大利债券市场的陡然上升…

    他吐了口气,偏头吻许塘的发梢:“故意的是不是?…你真的要我的命…”

    “哈哈…好痒,周应川,你干嘛…”

    许塘被亲的好痒,在他身上作乱的动,周应川掐了下眉心,干脆将他抱起来,将他的毛毯重新整好,确定不会让海风吹到他。

    “乖一点,要是真的生病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收拾呗…”

    他笑咯咯的,伸手去挠周应川的下巴,周应川见有恃无恐,抓住他的手,塞进毛毯里。

    “给你记着,等你眼睛恢复好了,我们再一笔笔算…”

    “哈哈,不要,那我不要同意…你刚才还喊我宝宝的…”

    他闹着不要答应,周应川也被他逗笑,抱着他往灯火馨亮的度假屋走去…

    从海岛离开,他们在家里的相处比起过去更是亲密的无所顾忌,周应川带他回了医院复诊,接着,许塘去病房找了Carl,配型结果还没出,手术的日子遥遥无期。

    许塘送给Carl一幅画,是他和周应川出海“追鲸”时,那只跃出海面的巨大座头鲸。

    Carl看着那幅画,栩栩如生,惊讶不过半个月,许塘的素绘竟然就进步了这么多…

    “Hsu,你在绘画上真的太有天赋了…”

    许塘点头,陪他一起坐在休憩区的艺术沙发:“我后来问了船长,这头座头鲸叫Lon,这个航季它是第一次出现在这片海域,船长说看到它的人会迎来幸运,送给你,祝你早日康复…!”

    Carl笑了一下,他似乎已经不太在意这个结果。

    “之前有人说过你很有天分吗?”

    “说过呀,你指哪方面?”

    许塘说:“我有很多天分的,我哥是夸我最多的,从小他就说我在数学上很有天分,领悟力很高,脑袋也很聪明,然后是围棋,英文,他也说我学的比别人快…最近的是新阳哥,是我哥在波士顿的请的导游…我做什么都很有天分的…”

    Carl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外公跟我说,中国人都很谦逊…”

    “哦,我挺谦虚的呀…我现在不是在练习…?你觉得我画的怎么样?”

    顺着他的目光,Carl看着许塘的画板,上面画的是这家医院的建筑构图,许塘处理的还没有那么专业,构图是向心式还是对称式,他并没有去区分,他像是全凭感觉在画。

    “你记住了这家医院的每栋建筑和景观?”

    Carl有些不可置信,他刚刚住院时,也试过画下这家医院,但太大了,他需要选定视点,在外面摆下画架写生才可以,而许塘,他竟然就这么陪着他坐在这里,就在一比一的还原了,甚至是每颗树木…

    “很难吗?”

    许塘那些天在田新阳的点拨下,有点悟到了视角的差异,他一边画,一边说:“这不是看过就可以画出来的吗?”

    Carl看着那张素描纸上的林立建筑的光影,就像浑然天成的,一切技巧都是那么苍白…

    没遇到许塘前,他一直被人夸赞为小天才,遇到许塘之后,他觉得天才这两个字太残酷了,在绝对的天赋面前,关于它的比拼是那么让人挫败,让人…哑口无言。

    “Carl,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或许我不是天才…”

    你才是。

    “你一个小孩子,干嘛那么多愁善感,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这世界真的太精彩了…呐,这是我在纽约的新地址…”

    Carl接过来:“你们住在曼哈顿?”

    “是啊,我哥,不…我…算了,还是我哥吧,我哥在华尔街工作,他只是带我来这里做手术,我们明天就去纽约了,以后也会生活在那里。”

    “这是我的地址。”

    Carl在素描本上写下两个地址,一个在波士顿,一个在费城。

    “我妈妈住在费城,做完手术,我和弟弟也要回去…到时候我邀请你来我家。”

    “没问题。”

    两个人交换了通讯地址,告别了Carl和田新阳,许塘跟着周应川离开了波士顿,去了那个举世瞩目的大都会,传说中的天堂之城,纽约。

    作者有话说:

    Ps:跟咱塘宝儿玩不了一点强制

    假如塘宝儿要跟老公玩强制。

    周爹(拿到许塘给的剧本,正在看,皱眉)回头一看:“…塘塘,先从笼子里出来…”

    他这只小猫绝对会超开心先钻进去大玩大滚一通哈哈

    第四十六章 纽约

    纽约的确是个富有无穷魅力的城市, 自由女神像,时代广场,华尔街, 大都市博物馆…这里是国际金融之都,也是世界艺术的殿堂。

    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年轻人来到这里掘金、寻梦, 他们的喜怒哀乐淹没在城市的繁荣与璀璨之间,因此留下了那句充满豪情壮志的名言:“谁能征服纽约, 谁就能征服世界。”

    初来纽约的日子,许塘也在飞速吸收着周围的新鲜事物——他走出了过去困住他十年之久的黑暗桎梏, 重新站在阳光下, 迎接着新世界的洗礼。

    清晨,温柔而激烈的阳光洒向曼哈顿, 公寓的落地窗外是高耸入云的帝国大厦,昏暗的房间内, 周应川单手钳握着许塘的一双手腕,吻他的唇。

    许塘的所有感官像是本能驱使,从沉沦的梦中醒来,他哼着吻得痛了, 周应川就松开了手…身后的亲吻也化作了温柔的含吮…

    不知过了多久,许塘猛地喘了口气,面对面的跌进柔软的大床里。

    “周应川, 这样…这样是不是我更厉害一些…?”

    他的嗓音沙哑又黏腻,先不管别的,至少在视野高度上先分出个胜负来, 周应川心都要化了, 覆在他身上, 细细密密地亲吻他汗湿的耳廓:“嗯, 你乖,很厉害…”

    “那我什么时候能和你一样…?”

    许塘勉强撑开眼皮,往下瞄了一眼,那点喜悦之情又蒸发了,他扁着嘴:“我想要你这样的…”

    周应川笑,继续吻他。

    “宝宝,要起床还是继续睡…?”

    许塘一听,有点沮丧,把脸埋在枕头里。

    “是不是没可能了…?明明我要什么你都给我的…你直接告诉我好了,我承受得住…”

    他说的可怜,周应川抱着他洗漱时,许塘还在纠结这件事。

    不怪他,自从两个人心意相通,亲密的亲吻成了他们最爱的事,但许塘也逐渐意识到了他和周应川似乎存在着不可磨灭的差距…

    “为什么,明明你吃什么我吃什么的…为什么差这么大?你小时候是不是虐待过我?”

    周应川将挤好牙膏的牙刷放进许塘嘴里,给他刷着,许塘满嘴牙膏泡泡,消极配合。

    “宝宝,我哪里虐待你?”

    许塘想了想,可把脑子搜刮一遍,这么多年,周应川别说虐待他了,连一句重话他都没搜刮出来,许塘半天想不出,只好耍赖。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已经问过韩明了,才不像你说的那样什么健康就是好的,他说这是男人的尊严…!”

    许塘伸手撑了一下他的小内裤边缘,翻了个小白眼:“我不管,你是我哥,你要负责给我搞出一个一样的…否则就是不公平…!”

    他闹,周应川也跟他开起玩笑。

    “那你还是喊我周应川吧…”

    “哥哥哥哥哥哥…!你是我最好的哥哥!你有诀窍的是不是?是不是?给我一个,给我一个,给我一个…”

    许塘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没睡醒,还是真的要为尊严而战,反正他也完全不提自己这么多年都是顶尖儿的吃饭困难户的事儿,他只搂着周应川的脖子拼命摇,周应川也让他摇,抱着乱动的许塘给他洗漱…尺寸不是什么问题,许塘很健康就行了。

    许塘见磨不成功,自己也知道没什么戏,就倒回床上,生闷气去了。

    其实他完全不必自卑,但谁叫他现在就像初生的稚鸟,样样都想要追求和周应川一样?

    不然再打个跨国电话…问问韩明老家有没有什么偏方?

    想着想着,许塘就又睡着了。

    他早上不像周应川那么忙碌,好似每一秒钟都插进了事情做,许塘通常爱睡个懒觉,不过他的懒觉又和别人不一样,他喜欢先和周应川一起洗漱,然后周应川去运动,关注时政和金融分析,许塘就再香香的倒头回去睡个回笼觉。

    这是在国内就养成的习惯,两个人习惯了,到了国外也没改。

    许塘睡了一会,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一条简讯,发送人叫苏晓颍,发了他一个画廊地址,信息后面威胁他不许迟到,再迟到她就把他削好的素描笔全给撅了!

    这个可怕的女人…

    许塘一激灵,抓着头发就起床了。

    他们住的是位于公园大道的复式公寓,纽约的黄金地段,天际线的晨光将外面高楼林立的曼哈顿镀了层耀眼的金边,说是纯金的也没人会有异议。

    “怎么起这么早…?”

    “晓颖姐叫我去帮她一起找绘图灵感…九点要到…我一会儿就得出发。”

    “好,我送你过去。”

    许塘坐在周应川怀里,打了个哈欠:“不要了,我看了地址,很近,我打车过去,我今天真的不能再迟到了,再迟到晓颖姐会杀了我的…”

    他说的苏晓颖是位刚执业的助理建筑师,一个热情开朗的中国女孩,早两年在意大利,现在独自来了纽约闯荡,是许塘一个月前在苏荷区认识的,那儿是纽约新派艺术的聚集地。

    周应川拍了下许塘的腰。

    许塘笑,张嘴咬掉他叉子上的煎培根:“好吧,我不说那个字…”

    他来了,周应川就没有再看报纸,他将电视打开,把煎蛋切分喂给许塘,许塘咀嚼着。

    “中午我不在家吃饭了,我跟晓颖姐去完画廊,就直接过去上语言课,你叫阿姨中午不要来做饭,晚上你再来接我…”

    周应川说好,许塘想了想,问:“你觉得我申请纽大明年春季的建筑设计怎么样?”

    “确定想学建筑?”

    “目前是,我喜欢…”许塘点点头。

    眼睛恢复之后,他上学的事也提上了日程,周应川托相熟客户将他送进了一批留学生的语言班,申请学校的材料也会一应准备好。

    “而且学校就在格林威治,离我们的家不远,我不想住在学校,也不想离你太远…”

    有周应川在前,许塘对自己也有要求,那些不入流的野鸡大学首先pass,其次要有他喜欢的专业,然后最重要的一点是,要离周应川很近。

    他看向客厅中间的摆的画架,上面用素描笔绘制的是外头曾是世界的第一高楼的帝国大厦,虽然现在已经被下城的两栋世贸大厦超过,但宛如金色擎天柱的大厦气势不减,许塘画了整整一周左右。

    “你不喜欢我选的专业?”

    许塘拿叉子扎了一些碟子里的沙拉,扎到了坚果,许塘没有咬,抬头吻了周应川,将嘴里坚硬的果仁渡给他,周应川低头帮他嚼碎了,许塘又自然而然地从他嘴里卷走吃了。

    “我原计划让你学数学,物理,经济…或者历史,人文哲学也可以。”

    周应川的认知随着他的阶级大幅跃升也带着新的立场和观点,比如他细数的这些专业,一听就是纽约那些老钱风最爱送子女去读的。

    “那样有点无聊…晓颍姐参与的教堂改造方案已经在施工了,她的想法在改变着这个世界,我觉得很有趣…!”

    许塘说这话时,眼睛也绽放着光彩,周应川看到了,于是说:“好,选你喜欢的。”

    不管是波士顿还是纽约,许塘在短短复明的三个月里,他在艺术上展露的天分已经足够令人吃惊,周应川自然注意到了,只是开设建筑本科的学校不多,很多都是挂在艺术学院下头,授予的是艺术类的学位。

    周应川更希望许塘先选个基础性学科,慢慢打基础,开拓视野,再往上走,不过许塘喜欢,那就无所谓了。

    先去学,不喜欢了就退学,来年再换一所学校、换一个专业就是了,这不是什么麻烦事,他站在这里,许塘有足够的资本和时间去试错。

    “你刚才说经济?”

    许塘看着周应川手边的《华尔街日报》,还有一些别的报纸,他指着其中一段:“是你现在在做工作吗?这上面不是已经给出了推荐意见…看,像这家环保服务公司…‘季度盈利已经超过了华尔街财经网站的预测,收购计划也即将被管理层获批…未来预计持续上涨…’这报纸上不是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吗?”

    “这些商业撰稿人发表的言论不一定客观。”

    周应川又扎了几片苹果片给他:“如果我说这篇文章的作者,他的投资基金拥有这家环保公司10%的股份,在文章发表的前几周,就以极低的内部价格收购了四十万股这家公司的股票…你还会不会觉得他说的客观公允?”

    许塘若有所思:“这就是金钱的立场?”

    “是不是感兴趣了?”

    电视上,金融频道也在播放着,金发主持人坐在屏幕里和专家发表评论,关于政府最新公布的国家石油储备数据。

    许塘听了一会,看到周应川对着桌上的笔记本在给助手发送邮件。

    “国家石油库存量低于预期…?这是个好兆头吗?”

    “可能会引起原油价格的短期内上扬,至少开市前会涨上一番。”

    周应川将最新的邮件给他看:“伦敦股市的交易情况,欧洲主要几只石油类的股票都有小幅上升…”

    许塘似懂非懂,刚想继续问,又看见发件人,像个韩国名字:“这是你们组新来的实习生?”

    “是…”

    “韩国人?”

    “是…”

    许塘清了下嗓子:“迈克有没有再跟你说那个‘升职礼物’的事儿?”

    周应川敲击键盘的手一停,拍了下许塘的屁股。

    “赶紧忘掉…”

    “干嘛忘掉…”许塘悠着叉子,忍不住笑:“哈哈,那天晚上真的吓死我了,我第一次见到男人穿的那么少…那件儿黑色蕾丝内裤我后来跟晓颖姐说了…”

    “宝宝,你跟她说这件事?你怎么跟她的说的?”

    许塘说:“就正常说啊,晓颖姐什么都知道,她说这种男孩在曼哈顿有很多,傍上一个干爹,就可以从贫民窟住进上东区…”

    回想起那夜,根本不是升职惊喜,而是他们来纽约第一晚经历的一场鸡飞狗跳的“升职惊吓”。

    那天他们刚从波士顿到纽约,原本他们不是住在这里,而是住在方旗提供的酒店式公寓,晚上他们到时,一开门,只见一个穿着极为性感的男孩跪在地毯中央,温顺极了。

    许塘从进了电梯开始就跳在周应川身上挂着,刚刚迈进恋爱关系的两人正是最甜蜜的时候。

    他看着那块遮不住屁股的小布料,惊呆了,周应川立刻反应过来,捂住了许塘的眼睛。

    “干嘛…!周应川…!你干嘛捂着我,他是谁?你不是说这是我们的新家吗?为什么有人在我们家里?”

    那个跪在地上的男孩也惊呆了,他看起来像刚刚成年,张口是不熟悉的英文,夹杂着韩语,周应川只顿了一下,就掏出手机给迈克拨了过去。

    那边,迈克正在海上开游艇趴体,曼谷的尖货几乎全汇在这儿,他笑着说:“Chow!恭喜你来到永不入眠的纽约!我的升职礼物怎么样?!其实你不喜欢女人的,对吧?放心,他的身体很干净,俱乐部严格挑选过的…”

    “谢谢你的好意。”

    周应川额角的青筋微跳,抱着不停闹着要从他身上下来的许塘:“我已经有爱人了,让他现在从我的房子里出去。”

    “这么快?!是在波士顿偶遇的艳福?这可不符合你的性格…!没关系,他不会在意多一个…”

    许塘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从周应川身上挣扎着跳下来了,或许从前他不懂,但他和周应川刚刚在小海岛完成了人生大事…

    “周应川,他在我们的房间里干什么?!”

    “周应川!这个床、这个地毯,还有浴室…!我不要用,一点也不会…!”

    “你有没有往这间房间放东西?全部扔掉!”

    周应川掐了掐眉心,大半夜的抱起上蹿下跳的许塘,拎着行李前往了酒店。

    后来迈克得知周应川的爱人就是在国内时的“弟弟”,先是在电话里微微一惊,后又说:“你亲弟弟?你们在一起了?Chow,你果然领悟力极高,你已经比我想象地还要大胆的、彻底地融入纽约的金融圈了…”

    周应川闭了闭眼,跟他说,许塘不是他的亲弟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说这些时,他们刚在酒店放下行李,许塘赖在周应川身上不停地作乱,他的英文已经很好了,迈克不知道又跟周应川说了什么,周应川捂住了许塘的耳朵,许塘没听到。

    “所以那天迈克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过段时间也要来纽约…”周应川问:“宝宝,你跟你朋友每天都在聊什么…?”

    “我们什么都聊,晓颍姐可有意思了,她知道好多好玩的酒吧和画廊,她还告诉我她在意大利念设计的时候,抓到她前男友和她三个同事一起上床,就在她家里,把她恶心坏了,至今都单身…”

    “……”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周应川不禁想,他记得许塘在申州时还单纯的像一张白纸…

    是哪里出了错…?他哪里没有看好他…?

    许塘看着蹙眉思索的周应川,心里憋着笑,他也不辩解,只眨眨眼睛:“干嘛,你不是从小就教我对人要有礼貌,要多交朋友吗?我对晓颍姐可有礼貌了…唔,是不是‘上床’这个词太粗鲁了…?”

    “…也可以叫‘做…”

    “宝宝。”周应川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朋友和你约的是几点?”

    “九点半…糟了!”许塘一看表,惊呼:“要来不及了…!我先去换衣服了!”

    作者有话说:

    周爹:亲密的事

    塘宝儿:我知道,是上#xsd床,是做##x!cc。

    第四十七章 参赛

    许塘换衣服又换了十来分钟, 听到周应川在衣帽间门口提醒他时间。

    “完了完了…你都来提醒我了,还是你送我过去…!”

    周应川对自己的时间安排严苛到近乎苛刻的地步,用佟杭云的话说, 就是没人能在周应川的时间表里完整地活上一周,但对许塘, 他的严格要求则宽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怎么形容呢,反正许塘从小到大都觉得只要是他喊周应川, 周应川永远在的,会第一个先处理他的事情, 没有例外。

    而且周应川对他的时间要求也十分宽松, 一般能劳驾到他亲自来提醒,许塘多半已经游走在迟到的边缘了。

    最后还是周应川开车送他去的画廊。

    苏晓颍拿着邀请函已经在门口等了, 正打算给许塘打电话,看到一辆银灰色的阿斯顿马丁在路边停下了。

    “许塘!”

    “晓颖姐!”车窗降下, 许塘在叫她。

    广场中间还隔着一个小喷泉,苏晓颍看着坐在驾驶位的男人侧身给许塘解开了安全带,许塘刚下车,又被车里的男人给叫住了。

    接着, 车窗里递出许塘的背包,水杯,又将许塘落在座位上的格子围巾给他围上。

    “对了, 我的墨镜…!你见我墨镜了吗?”

    最近纽约已经迎来了大幅降温,但偶尔午后强烈的紫外线还是让许塘的眼睛有些不舒服,他懒得打开车门, 半个身子矮着, 从车窗探进去翻找。

    “你看见了吗周应川, 我出门前明明拿了的…”

    “宝宝, 在这儿。”

    周应川伸手,把许塘挂在衬衫领口的墨镜拿起,给他了。

    “你怎么每次都能这么快找到的?做复明手术的到底是你还是我…?还有门卡…”

    “在你外套的左边口袋。”

    “钱夹…”

    “在背包里。“

    许塘一翻,果然在,今天是和女士吃饭,他要结账的,这是绅士的礼节,不能忘记带。

    “宝宝,东西…”

    周应川还没说完,许塘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真的太厉害了,我爱你周应川,拜拜…!”

    说完,许塘像一阵儿风似的就去找苏晓颍了。

    周应川笑了一下,摇摇头,看着他和苏晓颍汇合,他才开车走了。

    “许塘,你又迟到…!”

    “对不起嘛,今天陪我哥看新闻,又想了一些事情…晓颖姐,我给你带了礼物,算我的赔礼。”

    许塘翻找他的背包,没找到,想着周应川还没到公司,就给他打电话。

    “周应川,你见我上次在格林威治买的那个中古的银色胸针了吗?我记得我有放进这个包里…”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许塘又调转方向在背包的小夹层里摸,果然找到了。

    “找到啦,拜拜啊…”

    挂了电话,许塘把那枚中古的蝴蝶胸针送给了苏晓颍,苏晓颍很喜欢,许塘和她的审美很合拍,她暂时原谅了许塘的迟到行为。

    两个人进了画廊。

    “许塘,你和你男友是不是还在热恋期?”

    “热恋期?哈哈…是吧…我们才确定关系不久,晓颖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拜托,这还用看?

    “我看到你们在车里接吻,而且你照照镜子,才离开五分钟,你现在满脸都写着‘我太想他了’…”

    “真的吗?”

    对苏晓颍的调侃,许塘不以为耻,反而觉得她说的挺对的,不知道为什么,尤其是他们做了那样亲密的事后,他比过去还要爱粘着周应川,一分开久了就难受。

    “我是很离不开我男朋友的,没有我男朋友,我可以立刻去死…”

    “…老天…!你们同居多久了?”

    居然还能有这么腻歪的想法?在苏晓颍的观念里,一般只有刚刚同居的小情侣才会这样,她和她那个人渣男友在意大利刚同居的时候也是如胶似漆,但住在一起久了,就会立刻过渡到相看两厌的程度。

    “同居,你是指住在一起吗?大概有十六年了吧…”

    “什么?!”

    苏晓颍脚下七厘米的高跟鞋一歪,差点扑到面前已经被人预定的画作上去。

    “你们同居十六年了?!”

    她吃惊地看着许塘那张嫩的能掐出水儿来的脸,许塘不说他已经二十一岁了,她一开始都以为他还没成年!

    许塘和她解释自己很小时候的时候就和周应川认识,苏晓颍拍拍胸脯。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是天山童姥那一款的…你男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做投资经理人,在华尔街那边…公司叫方旗。”

    “你男朋友在方旗?”

    苏晓颍更惊讶了,哪怕她一个不懂金融的人也听过方旗的鼎鼎大名,伫立在华尔街的标志性建筑物,当之无愧的全球吸金漩涡,去年新闻上公布,方旗去年税前利润就达到了惊人的上百亿美元。

    这是什么恐怖的概念?

    苏晓颍在意大利念书时曾去一个非洲小国当志愿者,那整个国家一年的国民生产总值也不过才二十亿美元出头。

    真正的金融帝国。

    看来那辆阿斯顿马丁还是低调了…

    “晓颖姐,你朋友为什么选择大面积用荧光色系?不会觉得失真吗?”

    许塘凑近了一幅画,画的是东京银座,繁杂绚丽的荧光色对比过于强烈,甚至让人有种马上要濒临坍塌的错觉。

    “这叫霓虹色,是一种夸张的表现形式,现在个人画廊的行情不是很好,客户更喜欢这种颜色对比强烈的,能一下子抓住眼球的作品,可以推高价格…”

    原来是这样…

    两个人聊着天,苏晓颍对于艺术很有自己的见解,逛完了画廊,她跟许塘讲得多,但也没找到太多灵感。

    她去了趟事务所,去拿她准备参加布科维设计协会举办的手绘比赛的画作,她总觉得不满意,想让许塘提提意见,许塘的角度总是和别人不同。

    许塘在楼下等她,等苏晓颍下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华裔男人,穿着合体的西装,梳着油头。

    “David,我跟你说了我今天约了朋友一起吃饭,你干嘛一直跟着我?”

    苏晓颍不太乐意,那个被叫David的男人说:“我听琳娜说,你新认识的这位朋友是一个很有绘画天赋的中国留学生,作为你的组长,我来看看他有没有机会可以进入我们的事务所工作…你知道的,我们事务所可是纽约为数不多愿意接受华人建筑师的。”

    难道他自己身上没流着华人血脉?

    苏晓颍对他语气里那股傲慢简直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不就是在美国读了几年书?碍于他是自己的上司,才忍了下去。

    “我看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但我朋友已经有男朋友了…他们感情很好,我劝你不要打别的心思。”

    David看上来一点不在意,他晃着手里的车钥匙:“晓颍,你还是太年轻,在纽约,金钱和资源才是硬通货…走吧,我知道前面开了一个高级日料,我请客,开车带你们过去。”

    苏晓颍对这个甩不掉的牛皮糖十分无语。

    “许塘,这是我工作的事务所的组长,David。David,这是许塘。”

    “您好,我是David,毕业于波士顿大学的建筑系。”

    David看到眼前的许塘,明显一怔,他没想到,他只是一时兴起跟来看看,却能遇到这么大一个惊喜。

    他真的没想到这个中国留学生居然这么的…漂亮,简直像个精致无暇的东方人偶。

    “您好。”

    许塘也不介意多一个人吃饭。

    到了餐厅,David去停车,苏晓颍看着周围极为雅致的装修,跟许塘说:“烦死了,早知道就不去公司了,被他遇上。”

    “晓颍姐,你不喜欢他?”

    “何止是不喜欢,他最喜欢骚扰办公室的新来的实习生,男女不忌…你不要理他,他跟你说什么都不要信,一会儿我们就猛点菜,反正他说他请客,这家餐厅不便宜,我们什么贵点什么,让他大出血!”

    落座后,David点了一些,就把菜单给了许塘,见许塘直接翻过了那些昂贵的刺身,只点了后面几个基础款的寿司,价格中等偏下,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许塘…你干嘛…!不是说好点贵的吗?!你这样点他还以为你没见过世面…”

    “可我看这里没有贵的啊…”

    许塘刚翻了半天也没翻到,除了熟悉的中餐之外,他吃别的,像生食,或者接触少的食材,都要有周应川在身边才咽的下去。

    随便吃点算了,他三餐要定时吃,不吃周应川要不高兴。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纽约?我听晓颍说你对建筑很感兴趣,你有兴趣去真正的建筑师事务所实习看看吗?”

    “我暂时没有实习的打算。”

    David笑:“你还没问我在哪个事务所,曼比建筑师事务所,听说过吗?在纽约颇有名气的…哦对了,你是不是在勤工俭学?我可以申请按纽约的时薪跟你结算…”

    “时薪多少钱?”

    “4.75美元,折合人民币约40元,你在这里做一天,足够你在国内一个月的工资。”

    “谢谢,我没兴趣。”

    兴趣是兴趣,赚钱是赚钱,在周应川的熏陶下,许塘没有对‘小钱’感兴趣过。

    如果哪天他真的去赚钱,就是认真的赚钱,他很清楚,他现在还处在玩的阶段,做事就认真做事,玩就好好玩,这是周应川教他的。

    “许塘,你男朋友同意你学建筑了吗?”苏晓颍转移话题。

    “同意了。”

    “就这么简单?”

    “那还要有多难,他说了,不合适就换掉…我可以是先学两年试试…”

    没有周应川在,许塘在外面吃的不多,只夹了几口就饱了。

    “许塘,你真的要多吃点东西,你比我减肥时期的饭量还小…”

    “我吃的不少,我只是吃的慢…”

    桌上的手机响起,是周应川发来提醒他滴眼药水的短信,许塘回复完,就从背包里拿出药水,熟练地滴进眼睛里。

    “你眼睛不舒服吗?我看你经常滴药水…”

    “是医生要求的,我现在还在手术恢复期,拆线前,我每天要滴三次…”

    “你做了什么手术?”

    “人工角膜移植,晓颍姐,我之前没告诉你吗,我失明了十年…”

    “咳咳…!你说什么?!”

    苏晓颍差点将嘴里蟹子喷出来,连一旁的David目光都十分震惊。

    “你之前看不到?”

    “是啊,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有一次从山上摔下来,摔到眼睛,就看不到了,国内暂时做不了手术,我哥才带我来了美国…”

    苏颖惊讶地看着许塘。

    从头到脚一身的奢侈牌子就不说了,手指修长,白皙如玉,连半个茧子都没有,他这样滴药水,露出手腕上戴的腕表,是积家的Reverso系列。

    Minute Repeater的功能可以报时,只要拨动表壳边的按钮,机芯内的微型小锤就会敲击,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是昂贵且精密的机械艺术的代表。

    最少要三万美金起底,哪里像“家里很穷”的样子?他不说,苏晓颍一直以为他是苏北那边经商大家庭里备受宠爱,出来留学玩玩的小少爷。

    “是之前在波士顿的医院做的…”

    许塘眨了眨眼,缓解了滴眼药水的不适,他微微睁大眼睛:“你看,还没拆线,要一年后才能拆。”

    苏晓颍这才发现许塘眼内一圈极细的、不易发觉的缝线。

    “天…竟然在眼睛里,会不会很痛?”

    许塘摇头:“最近没痛了。”

    “怪不得…”

    怪不得这家餐厅对许塘来说没贵的,苏晓颍突然想笑,去瞥David的脸色,显然,他也看到了那块腕表。

    David的脸色像打翻了五彩缤纷的墨水。”

    苏晓颍忍着没有笑出声,她没有再理David,问许塘:“许塘,不如你和我一起报名参加比赛吧?”

    “什么比赛?”

    “布科维艺术协会举办的全美手绘大赛,我看过你的画,你比我们公司很多建筑专业毕业的职员画的都好…这是很权威的比赛,评委有各大高校的教授和美国建筑师协会参与…你和我一起吧,这样我们有个伴儿!”

    许塘想了想,在确定学校前,他也没什么事,试试也可以。

    下午上完语言课,许塘就在附近找了个咖啡厅,用笔记本电脑研究了一下苏晓颍发给他的比赛信息,报名地址、参赛规则、画作要求,还有截止日期。

    半个月后就截止了…

    许塘想起他在家里客厅画的那副帝国大厦,或许改改可以投递试试。

    作者有话说:

    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周爹就是塘宝儿一整个巨大的阿贝贝。(笑哭)

    第四十八章 夜幕

    晚上, 周应川比往常来接他来的早,男人手里还拿着一件儿灰色的羊绒大衣,让他穿上。

    “这是你什么时候给我买的?我不想穿这件儿, 和我的风衣围巾都不搭的…”

    许塘的审美在纽约这座时尚之都的熏陶下进步地比画技还快,他一边嫌弃地咕哝, 一边被周应川握着手臂乖乖穿上了。

    “乖,外面降温了, 听没听到刮的风?你这一年要注意不要感冒…”

    在波士顿医院说的话成真,他眼睛的物主成了周应川。好多许塘自己都不记得医嘱和小事都是周应川在记得, 许塘不担心, 他甚至觉得只要有周应川在,自己这双眼睛就是使用上一万年也不成问题。

    周应川拎起他的背包, 结了账,出去前, 许塘又对着门口的橱窗玻璃照了一眼:“你在哪儿给我买的?这设计师也太没品味了…”

    “再想想,你自己挑的,上周品牌方刚送过来,在地上你还没拆。”

    “什么?竟然是我的眼光?”

    许塘有点不敢相信, 但确定是他的没错,自从他复明,在穿衣搭配上向来是他自己做主, 周应川不拘束他花钱,许塘拿着那张副卡每逢周末都要从第五大道的奢侈品店拎回一堆的购物袋,有时买的太多, 品牌方自然会派人送货上门。

    不过他买了也不一定都穿, 在衣帽间堆成了小山, 大多数连盒子都还没拆。

    “好像最近买的是有点多…我都看不过来了, 下次再看到这么丑的,你直接帮我扔掉好了…”

    “这段时间我再请个收拾家务的阿姨,帮你整理衣柜,好不好?”

    “那就最好了,我一想到要整理东西就头痛…我最讨厌收拾东西了…”

    他苦恼的样子好像过去自己有多操劳,周应川忍不住笑,等红绿灯的间隙,将车里的热牛奶递给他:“不会也没关系,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也觉得…!整理东西太很难了,我以前都是要什么东西都有你拿给我的…全部东西都在我手边,自从看到以后,它们这里一件那里一件…永远在我找不到的地方…!”

    “嗯,是它们的错。”

    “不过我也有进步!”许塘喝了一口牛奶,终于想起一点:“我这一周有把脱下的衣服放进脏衣篓,和你一样分开放的,这是不是整理?减少阿姨很多工作的…”

    “嗯,这一点做的很棒,值得表扬。”

    周应川抿着笑,哄小孩语气,许塘自己也忍不住笑。

    “我进步好多有奖励吧?”

    “想要什么奖励?”

    许塘哼哼,瞄了一眼周应川的方向盘。

    周应川都不用与他的目光对视,明然地点头:“明年春季开学,你挑一辆你喜欢的。”

    “哈哈,周应川!我就知道你最了解我了!”

    许塘想开车已经很久了,在国内时就想,他高兴地扑过来,周应川目视前方,分出一只手来揉了下他的脑袋,稳住他的身形:“乖,坐好,在开车…不过你要先拿到证件,喜欢的款式可以先订,我帮你预约考试…”

    广场上,圣诞氛围已经很浓厚了,许塘眼睛里倒映着夹街的高楼大厦,就在跟周应川说今天他和苏晓颖逛画廊的事。

    从看到的霓虹色,到吃饭时碰到一个讨人厌的华裔,还有那家日料餐厅不太好吃,以后不要去等等,每件事他都在讲。

    “…对了,晓颖姐还建议我去参加一个手绘大赛,是纽约布科维艺术协会举办的,我在网络上查到,很多著名美术师和建筑师都得过它颁发的奖项,很有含金量,我想试试看…”

    “可以,你想试试就去做,积累经验也是好的,要准备什么材料?”

    “主要是手绘图,我打算用我在客厅画的那张,刚才我查了一下,要准备的报名材料还挺多的,截止时间是这个月月中,具体的还要再研究,刚才我只粗粗浏览了一下…”

    “有比赛网址吗,发给我看看,我帮你整理清单,晚上你的眼睛要休息。”

    “好,不过在我的电脑里,一会儿我邮件发给你…”

    车停到车库,周应川下车绕到副驾,打开车门,许塘一伸手,就熟练无比地缠在了他身上。

    周应川抱着他摁电梯。

    “你请的阿姨能不能让她晚点来?”

    “怎么了?我打算先请一个应急,现在堆得太多,怕你绊倒。”

    许塘说:“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请一个就像李阿姨这样的,只做三餐,不是全天都在的,只要你在家,我时时刻刻都想跟你腻在一起,会不太方便…”

    他们太亲密了,这点许塘已经慢慢开始懂得,最重要的是,他只要看到周应川,就忍不住想粘上去,这是生理反应,他不想在家也被别人的目光限制。

    在外面他已经很忍耐了,不是有忍到在车库才抱?

    周应川当然会考虑这个问题,到了家,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餐,许塘把没喝完的牛奶放在桌上。

    “我觉得老喝奶也没用…我真的有长高吗?”

    “有一些,你的个子不矮。”

    许塘现在有一米七三左右,跟矮挂不上勾,他又猛吸了一口牛奶,咽了,推给周应川。

    “我吃饱了…”

    桌上的菜都没动筷子,他就好像根本看不见似得,轻飘飘地起身走了。

    “过来…”周应川说。

    落地窗旁是许塘的画架,曼哈顿的夜景很美,帝国大厦也在其中。

    许塘坐在高脚凳上,假装听不到,周应川无奈地笑了一下:“宝宝,过来。”

    许塘满意了,丢下画笔,又飞去了。

    “知道怎么叫我了吧?”

    他一脸笑眯眯的,得意的很,周应川抱着他:“你现在是越来越会治理我了。”

    “那当然…”

    许塘哼着歌,周应川伸手撩进他的毛衣摸他的肚子,瘪的,就夹着菜喂给他。

    “只喝点牛奶不行,把这一小碗菜和粥吃了,补铁的,记得不记得在波士顿医院检查时说你缺乏营养?”

    “只是一点微量元素,没事的…不要这么多,你先喝掉几口,我在咖啡厅有吃了点饼干…”

    只可惜现在没有镜子,不然最好拿给许塘照一照,看他下次还说不说的出“明明我吃的和你一样”这种不害臊的话来。

    “还想不想去抽血检测?嗯?”

    “你又在吓我…”

    周应川拿他没办法,帮他吃了小半碗,差不多了,就舀了肉粥喂给他,他喂,许塘也给面子的吃两口。

    吃完晚饭,两个人就去洗澡。

    这也是他们的习惯,周应川通常陪完他吃饭洗澡还要投入到繁忙无比的工作,虽然有时候不在办公室…他总是有太多事情要做,凌晨两三点回家是常态。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他总是会在中间的时间陪许塘吃饭、洗澡,赤裸相见的抱在一起说话,哪怕只有不到一个钟的时间,许塘也从不觉得周应川陪伴他的时间少。

    洗完澡,浴室里,周应川正在给他擦头发,许塘隐隐听见卧室的手机响了,扯了件睡衣就跑了,接起电话,是韩明打他的。

    “喂,韩明,你有没有照顾好大黄?”

    韩明跟他打电话隔着一个颠倒的时差,那边天刚蒙蒙亮,他揉着眼:“不是我说,许塘…你那狗真成精了,把我爸这么多年藏的私房钱全刨出来了…给我妈哄得眉开眼笑的,天天乖儿子乖儿子的喊,地位快赶上我了。”

    大黄出国的手续比人还麻烦,出国前拜托韩明照看,他爸的家具城做大了,也住上带花园的房子,大黄能跑的开。

    许塘听得笑,他聪明,他的狗当然不差了。

    “你最近怎么样,收没收到我寄给你的明信片和鲸鱼的照片…?”

    “看到了,你在美国也太潇洒了…怪不得那么多人挤破头想去呢,等我回头跟我爸说说,也让我出国洋气一回…!”

    “行啊,你来,你来的话我叫周应川包船,那小岛上的海鲜好新鲜了,还有纽约,到处都有逛的…”

    “那说好了啊,下次我爸逼我结婚,我就收拾行李飞个大洋找你去。”

    韩明跟王春艳在他们出国后不久还是分手了,具体原因韩明没说,反正现在不让提。

    “还有,还想跟你商量个事,大黄要不你别接走了,留我家养吧,我妈现在都养出感情了,还有我妹,大黄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过来看她…”

    许塘一听:“你妹?你什么时候有妹妹了?”

    韩明一大早上打电话,就等着他问呢,他抱着昨天刚从医院接回来的小妹妹,乐的眼睛都快瞧不见了:“我妈和我爸生的呗,交了不少罚款呢,昨天晚上刚从医院接回来,我们全家稀罕的要命,等你回国吧,或者她大点儿,我带她上美国,不,上纽约找你去…”

    “你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想有妹妹,这下美梦成真了吧!”

    “可不是,牛逼吧,我妹可乖了,我一抱就笑,你叫我几声哥,我到时候发发慈悲也给你抱抱…”

    “还想让我叫你哥,做梦去吧…”

    许塘在床上,余光瞥见周应川去拿吹风机,猫着腰趿上拖鞋,又溜到衣帽间。

    “咳,韩明,你再帮我打听个事…”

    “啥事?神神秘秘的…”

    “哎呀,就你上次说的那个,咳咳…尊严,男人的尊严问题,你知道怎么才,咳咳…就是,你知道的吧…?”

    韩明反应半天,差点笑喷,又不敢,万一喷他妹脸上,他妈得骂死他。

    “哈哈哈哈哈,你笑死我了,许塘,你小啊?不会吧,我感觉你上学的时候挺正常的啊…”

    “靠,韩明,你是不是变态?你还看我那儿?!”

    “男孩上学谁不瞄一眼啊,都怕自个儿的小呗,哦…你那会还瞎着…我去,难不成你和外国人比了?外国人都那么大?!”

    什么跟外国人啊,跟周应川都差好多呢!

    “我跟你说…”

    许塘压低嗓门,跟韩明说着悄悄话,韩明听了一会儿,爽快道:“行,包我身上,我给你打听打听,你放心,绝不叫你丢中国人的脸!”

    挂了电话,周应川也看见许塘坐在衣帽间,有地毯,不怕他着凉,但下午他刚草草收拾出一条勉强能下脚的路,许塘打个五分钟的电话,一路推推推踢踢踢,又乱成一锅粥了。

    请人的事真不能再拖了。

    “塘塘,刚才跟谁打电话?”

    “韩明,我问他大黄怎么样,收到我寄的明信片没有,他妈还给他生了个小妹妹,跟我炫耀呢,美死他了…”

    把头发吹干,又滴了眼药水,周应川刚换好衣服,手机就急急地响了,他去露台接电话,回头做了个手势,让许塘先睡。

    许塘心里正想着韩明也不知道靠不靠谱,转头看到一身休闲西装在外头接电话的周应川。

    夜幕下的曼哈顿,璀璨的让人几乎无法分得清楚灯光和星光,男人站在那里,不知何时早就褪去了过往的尘埃,他面容清俊,身姿俊朗,周身透着一股出淤泥而不染的矜贵风度。

    许塘磨了下小牙。

    等周应川接完电话回来,刚要给助手发信息,许塘就扑了上去。

    “周应川…!”

    “做什么?危不危险…”

    周应川吓了一跳,稳稳地托着他,许塘一撇嘴,他连忙补充:“宝宝,碰到没有?”

    他一手忙地摸他的脚腕查看,许塘眼底笑意盎然,还带着点坏儿,他捧着周应川的脸,一下下跟小啄木鸟似的亲个不停:“你好坏,周应川,你怎么这么能忍?竟然今年才说你喜欢我,你早说不就得了?你知道我们错过多少快乐的事?”

    仔细检查过他的脚腕没有红,手臂也没有磕到,周应川换了只手抱着他。

    “嗯?我们错过什么快乐的事了?”

    “就那种快乐的事呗…比亲亲快乐多了,如果早一点,在培江的时候,我还至于每天都睡觉…?”

    周应川这么帅,身材那么好,还是他一个人的,怎么抱怎么亲都可以,那种事情又那么快乐,那么爽,想想他们居然过了那么久只是亲亲嘴的日子,真是太浪费了!

    他一脸懊悔,周应川眉眼跟着笑意舒展:“好了,宝宝,下来,晚上我还约了人要过去…”

    “好嘛,好嘛,就晚一个小时…半个小时?”

    他缠着,周应川看了下时间:“不够…”

    “够的,够的,亲我一下…我想你亲亲我…”

    许塘不放手地吻着周应川,搂着他倒在床上,等两个人闹完了,许塘已经累的不省人事,周应川抱他冲澡时只哼哼了两声。

    再去是来不及了,周应川干脆坐在床边,打开了许塘的笔记本,将他下午浏览艺术协会的网站发送到了自己邮箱。

    许塘窝在被窝里睡的香甜,一只手还要抱着他的手臂,周应川让他抱,又打开自己的工作电脑,戴上耳机,几乎不差一秒地,就接到了佟杭云夺命连环催的电话。

    “周应川,你到了没有,会议室都在等你,你真的赌对了…!英曼的管理层正在召开紧急电话会议,预计今晚发布公告,首席执行官将引咎辞职…”

    “嗯,电话里说。”

    “什么意思,你来不了了?”

    佟杭云惊讶,他甚至挥挥手,办公室处在极其亢奋状态的职员都安静了下来。

    “你又被你的宝贝弟弟缠住了?”

    要他认识的周应川临时取消安排,恐怕只有这么一个理由。

    “哈哈,理解,理解,说真的,我真的不信你居然二十岁才…怪不得迈克跟我说你之前去派对,对贴上来的男男女女都不敢兴趣,敢情是家里早有金屋藏娇…”

    “Alex。”

    “好好好,我知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惊讶…”

    何止是惊讶,佟杭云和周应川的共事时间不短,从国内一路到国外,他深知周应川的个性并不像他外表展现出来的那么温柔谦和。

    就像现在,他白天还亲眼看着这位华尔街新秀跟新闻上的财务官谈笑风生,现下人家的飞机还没落地,他就发起了一场兵不血刃的围剿和猎杀。

    当然,华尔街的枪响也从未停止。

    但就是这样一个笑着扣动扳机的人,却一直对那个弟弟展示着最美好的一面,这还不够惊悚…不,还不够宝贝吗?

    作者有话说:

    假如塘宝儿复明后迎来抓阄比赛。

    塘宝儿:老公的钱包(抓!),老公的跑车(抓!),老公的尺寸(抓!),老公本人(抓抓抓!!)

    诶?地上有个掉了,捡起来一看,扔掉的是“收拾东西的技能”

    塘宝儿:这什么东西,我才不要…!

    第四十九章 感冒

    圣诞节期间, 纽约下了入冬来的第一场雪,整座城市宛如一座冰雪童话庄园,许塘如期递交了参赛材料, 但他前段时间出门“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后果来了,开始感冒, 不停地打喷嚏。

    他的角膜移植术还在漫长的恢复期,这至少要持续一年, 期间不仅要格外注意不要外力磕碰,更要时刻关注眼压。

    喷嚏打的多了, 许塘的眼睛就有些红, 周应川担心极了,立刻带他去医院检查, 报告结果没什么事,医生说他恢复情况很好, 适当打喷嚏可以,但要注意不要太频繁,太用力。

    许塘吃了几天药,喷嚏是止住了, 但还是头晕乏力,大早上醒来就没精神。

    “鼻子痛…”

    许塘顶着个睡得乱糟糟的鸡窝头,蔫蔫地将下巴枕在周应川的肩膀上, 周应川蹙着眉,满是担忧,跟小时候一样, 一边搂着他的背, 一边拢着被子给他穿衣服。

    “啊…”

    许塘张嘴, 想打喷嚏, 周应川连忙抚着他的脊背。

    “宝宝,轻些…轻些…”

    许塘鼻子一酸,没聚起来的喷嚏消下去了,变成堵在鼻子里的鼻涕水,周应川拿了纸巾凑在他鼻子底下。

    “慢慢地…”

    许塘擤鼻涕还得控制着,擤完了,周应川团着纸巾扔了,又去盥洗室洗了手,拿过床头柜里的酒精给手消了毒,才去看许塘的眼睛。

    “怎么回事啊周应川?是不是做完眼睛手术之后,我的抵抗力变差了…?我以前没那么容易生病的…”

    他以前的确不常感冒,长这么大连打喷嚏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可从前他穿衣服都是周应川一手包办——天冷了给他加,天热了给他减,事无巨细。

    许塘这脆弱的小身板在过去那十几年里被保护的就像一朵在温室里成长的花儿,一点风霜雨雪的恶劣天气都没感受过,这就足以证明周应川在照顾他这件事上究竟付出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精力和心血。

    “怪我…,我该想到的…”

    周应川看他难受,神情里担忧又心疼,还有外人难以理解的深深自责,许塘本想在周应川的怀里腻一腻,听见周应川的手机又响了。

    他一边语速飞速地安排着事情,一边又把许塘抱了起来,喂他喝了一些糖粥。

    许塘喝了粥,浑身热热的乏力,倒在床上睡,迷迷糊糊感觉到周应川放下电话又来摸他的头,确定没发烧,才去冲澡。

    没一会儿,许塘觉得周应川应该是洗完了,周应川早上地时间很紧,他做什么,许塘心里大概都有数,半天没见周应川出来。

    许塘突然觉得,周应川最近似乎有些担心他太过…?他踩上鞋,推开浴室的门,正看见周应川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小药瓶将药粒倒在掌心,仰头吞了。

    “周应川?你在吃什么药?”

    周应川没想到他会进来。

    “维生素,最近工作有些忙,没太睡好。”

    许塘走近一看,发现确实是维生素B的瓶子包装,周应川将他抱起来,随手将药瓶放进了下头抽屉里,合上了。

    “吃了粥有没有觉得胃不舒服?会不会想吐?”

    “好一些了,胃里暖暖的…感觉比前几天有力气了,周应川…我没事,只是平常的小感冒而已,你这几天都皱着眉…”

    许塘伸手摸周应川的眉心,他能感受到周应川的情绪,不仅是担忧,更多的是自责。

    “我没照顾好你,我答应过你的,会好好照顾你,和你的眼睛,但还是让你生病…”

    “这不怪你,我没有怪你…”

    许塘心疼了,他将双腿紧紧缠着周应川,脑袋也蹭在他的颈窝:“你前阵子已经提醒我了,叫我出门多穿衣服,很多次,是我没听…我以为没事的…”

    周应川抚摸他的头发。

    “那下次还听不听?”

    许塘刚酝酿上情绪,一下子就破功了:“周应川,你讨厌,我真的在认真的反省…!”

    “我之前说过,除了向我撒谎,其他的不必反省…况且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安排好…我之前看到你的衣帽间里有很多夏季穿的衣服还在挂着,当时我想,你不会选的,但是…”

    “但是什么…”许塘许是觉得有点没脸,双腿盘着,在他怀里钻:“我不仅选了,还穿了,傻乐傻乐的,冻得像个小鹌鹑…”

    因为参赛的事,苏晓颍前阵子来找他好几回,常常看到露着一双脚腕的许塘,她说他是勇士,还没经受过纽约冬季的捶打,现在想,她哪里是称赞他?

    周应川笑了一下:“过去你没学过这些…我今天叫阿姨把你那些不合季的衣服都收起来了,收进西面你不常拿的衣柜,把厚的、保暖的挂起来,放在你经常挑的那边,以后穿衣服就从那里面选,知道了?”

    这大概就是温柔爱人的优势之一,不管你做错了什么,他永远在想怎么为你解决,除非是原则性问题,像之前许塘企图向他撒谎,否则,你真的很难从他的嘴里听见哪怕一句责怪。

    “我会乖乖记得的…”许塘亲了他的脸颊一下,点头,又搂紧他的脖子:“我也真的有在反省,我不想你太累、太担心我了…你要做的事情已经很多了…”

    “乖,我不会累。”

    周应川也回吻了他,许塘想起什么,问:“你的维生素干嘛放在盥洗室,放在床头柜里不好吗?我的药你都习惯放在那里的…你的和我的放在一起…”

    “我怕你拿错…”

    “我有那么笨?你也给我吃一颗…”

    周应川见他想要,就拉开抽屉拿出了那个药瓶,因为他抱着许塘,所以说:“伸手…倒给你。”

    许塘瞄了一眼,里面紧挨着还有一瓶没开封的,确实是维生素的标签。

    他又不爱吃药…

    “算了,算了,你一拿出来我又不想吃了…”

    周应川的神色自然而然,从头到尾也没什么变化,许塘就没再想了。

    “这两天不要出门了,下午我再请医生过来看看,好好在家养一养…”

    “听你的…,Carl给我打电话了,他刚刚做完了手术,和他弟弟回了费城,我打算过几天去看望他…”

    “好,等病好了我送你过去。”

    许塘点点头,他和Carl之间的艺术共鸣还是有很多的。

    周应川戴上腕表,要去公司,许塘从被子里冒起身,想抱他一下,但周应川又在接电话了。

    许塘本来想往被窝里钻,又看见正要下楼的周应川朝他走过来了,尽管他还在和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基金、债券的事情,但他就是能关注到许塘。

    许塘抱着周应川的腰腹,心满意足地蹭了一下,就放他走了。

    这场感冒一下子拖了半个月,许塘体格弱,不生病就活蹦乱跳,一生病,病毒跟攒着算账似的举旗攻打。

    等他的感冒彻底痊愈,周应川要又去会见基金合伙人,让他的助理Gavin送许塘过去。

    Gavin毕业于常青藤名校,是个日美混血,只会一点点中文,他看到许塘,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在路上不断的找话题聊天。

    但许塘有些累,就没说太多。

    下车时,Gavin用蹩脚的中文问:“冒昧的问一下,Chow每月支付您多少费用?”

    许塘皱了下眉,看向他。

    Gavin看他不懂,假装是自己问错了,笑两声就上了车。

    Carl的家位于费城西部的富人区,因为病痛,他这两年都处在休学状态,他看到许塘来找他很高兴,跟他分享着房间里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致的建筑模型。

    但许塘注意到,整栋房子里似乎只有Carl和保姆。

    他们一起画画,看书,Carl会认真听许塘关于建筑是光影游戏的见解。

    对比于彩绘,许塘似乎更加喜欢黑白色构造出的那种冷静的精密感。

    “你参加了布克维艺术协会举办的全美建筑手绘大赛?”

    “对啊,怎么了?”

    “你的报名资料递交成功了?”

    许塘说:“是啊,昨天我的邮箱已经收到了提醒,我的画已经通过了初赛,预计下个月会出最终的评比结果…”

    Carl的画笔唰一下,停在素描板上。

    “这个比赛的含金量很高,初赛的通过率只有百分之八。”

    “只有百分之八啊,那我挺幸运的,你怎么知道的?我记得参赛要求上好像有写不接受未成年参赛…”

    “因为我外公是评审之一。”

    “哦…差点忘了你外公是哈佛教授…”

    “去年的一等奖得主是宾大建筑系的一位在读研究生,他还得到了AIA颁发的新生代建筑师的荣誉表彰,是我外公朋友的学生,他来过我家。”

    “AIA?”许塘问,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美国建筑师协会,总部在华盛顿。”

    许塘想起来了,他听苏晓颍提过。

    “我有拍照传在我的笔记本,我给你看看…”

    许塘从包里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调出他参赛的那副帝国大厦,给Carl看,照片像素有限,很多细节都拍不到,但即便是这样,Carl仍然目不转睛看了足有三四分钟。

    他不想再感叹了,他现在只想闭上眼睛。

    “但我总觉得哪里缺了点什么…”

    许塘形容不出来。

    “你发我邮箱,我可以给我外公看看。”

    “那我回去发你。”

    Carl问:“对了,你申请了哪所学校?”

    “纽约大学,专业是艺术学院下的建筑设计,之前踩着截止时间递交了申请材料,现在录取通知已经下来了…”

    “恭喜你,Hsu,为什么看起来你好像不太高兴?”

    许塘嘴唇抵着铅笔的那端:“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或许我应该认真对待…”

    “这幅画你已经画的比许多建筑专业的学生都要好了,还没有认真吗?”

    “不,不是这幅画…我是说,我想和我哥站在一起…算了,你不懂的。”

    回去时,许塘又背了满满一书包Carl送给他的书籍。

    有的跟建筑相关,有的则是一些文艺历史类的,建筑是个涉猎广泛的学科,Carl家有一整面的藏书,他挑选了很久把喜欢的推荐给许塘。

    回到家,许塘盘腿在客厅的地毯上看书,晚间时,周应川也照例到家陪他吃饭和洗澡,许塘看见他回来,就扔下了手中的中世纪建筑参考,跳了上去。

    “我今天见到Carl了…”

    “他恢复的怎么样?”

    “还不错…有护士和保姆二十四小时在他家,但没看到其他家人,他家很冷清…”

    周应川的手探进许塘的睡衣,摸他的光裸的腿和腰,摸到一片热乎乎的,许塘有乖,好好在穿衣服。

    他吻他,被许塘推了一下。

    “宝宝…?”

    因为周应川每晚几乎都是凌晨以后才回,他们习惯在这个时间亲吻,或者早上。

    许塘笑着,朝他伸手:“付钱,爸爸。”

    爸爸?

    周应川眯了下眼睛。

    “是谁教你的?”

    不过才不在他的视线里一天。

    许塘双臂架在他肩膀,玩着手指,也不去看他,哼:“我叫的不对吗…?”

    周应川正了脸色,拍了下他的屁股。

    “我在严肃地同你说,是谁?”

    “干嘛揍我,爸爸不对吗?你有在养大我…”

    许塘故意跟他对着干,粘腻腻地搂上去:“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他这样撒娇,扑着往上抱,周应川想维持严肃都难,他两只手托着他的大腿,往上抱了抱他:“宝宝…告诉我,是谁教你这样讲的?”

    “你认识的,今天早上送我的,你的助理,叫…Gavin…?他问我,你每月付我多少钱…他是不是以为我和那个迈克送你的升职礼物是一样的?…干爹才会支付包养费用…”

    见周应川蹙眉,许塘勾起唇角,用鼻尖蹭着他的鼻尖:“但我不要叫你干爹,你是我最最最最最最最亲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比,没有之一…所以才不是‘干’…要叫也是爸爸…我是不是好聪明?”

    回应他的周应川拿他无可奈何的一声啧,和屁股上不轻不重的一巴掌,许塘忍着笑,故意装着一颤,往他怀里瑟缩了一下。

    “疼了?”

    周应川根本没用力,但下意识地还是去揉,扒下他的睡裤察看。

    “也不是很疼…”

    许塘左躲右躲,抛媚眼似的抛了一个“敢怒不敢言”的眼神给周应川,周应川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小心思。

    许塘立刻转移眼神,憋笑憋的肩膀都在打颤:“没关系…不疼的,谁叫老子打儿子自古以来都是天经地义的呢…我可以忍忍的…,是吧爸爸?”

    作者有话说:

    以为塘宝儿在呼呼睡觉。

    实际塘宝儿:舔舔爪子。

    镜头推进,指甲尖儿布灵布灵亮晶晶

    不要惹我们小猫咪!

    第五十章 新年

    这件事之后, 许塘也去费城再找过Carl,但送他的人已经不是那个叫Gavin的,换成了一个美籍华裔, 是周应川的新助理,他没再见过Gavin, 他也不在意。

    不过因为这件事,他倒是又开发了许多叫周应川的新称呼, 像爸爸,Daddy, Honey, 老公,Darling等等…他本性爱玩, 过去眼盲时也从未被拘束过天性,在苏荷区玩艺术的朋友那儿打听再加上通达的网络搜寻, 他叫起来百无禁忌。

    当然,虽然周应川也严肃地告诉他,爸爸、Daddy不是一个好称呼,但他能感受到, 周应川分明吻他吻得更用力了…

    ——这对许塘来说更是新奇。他很少能见到周应川一边说着不许,一边又“失态”的模样,于是称呼大乱炖成了一段时间里他十分热衷玩的床上游戏。

    叫的周应川有时不得不用掌心捂住他的嘴, 哑着嗓音问他,还想不想睡了…

    许塘有恃无恐,他甚至将周应川的手带到自己的锁骨, 雪白地, 纤细地, 用力地, 直到周应川真的,一巴掌狠狠地揍在他臀瓣上,才给许塘从云端疼的清醒了…

    “你干嘛,周应川…!”

    “成天好的不学…真的欠教训了,是不是?”

    周应川教训他,但手掌放轻,捏揉着手下那块儿迅速红起来的皮肉,帮他缓解疼痛。

    许塘的心一颤,知道周应川真的要发火,就乖乖的收手不敢再动作…

    他突然想起在港城时,和小孙哥的对话,挨骂难道也会开心?难不成…他成了那个变态?

    这样的认识让许塘迅速甩了甩脑袋。

    “你干嘛那么凶…”

    许塘抓着周应川的手,摸自己的脖子:“都吓到我了,我刚才这里有点痒痒…想拿你的手抓一下…”

    周应川一看,许塘脖子靠上确实有点红。

    “宝宝,怎么回事?”

    “今天穿的毛衣有点过敏…没事…”许塘问:“周应川,你刚才以为我要干什么?”

    周应川沉默了片刻,男人没有回答,将许塘的手臂环着搂上自己的脖子,抱着他的腿去吻他,许塘被吻的很痒,他故意说:“说嘛,你刚才真的有打痛我的屁股…我还以为你很生气的…”

    周应川继续吻他,鼻息间喘息已经分不清。

    “那下次你再打我屁股我要说什么…?总不能惹得你更加生气…”

    双唇在舔吮中分开,周应川看向许塘,许塘捏着松散的睡衣领口,在他身下蜷蜷腿,挪了个要跑的姿势。

    “我就说,对不起爸爸,我再也不敢了,爸爸你惩罚我吧…哈哈,我知道那个游戏…!叫…”

    许塘话没说完,已经感受到周应川身上弥漫的危险信号,八成要教育他,他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来就跑,绸缎睡衣下是笔直雪白的两条长腿,快地周应川伸手都没抓住他。

    周应川掐着眉心。

    “塘塘…来,跟我说…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他说去就去?

    “我又不傻…你不要过来,我不告诉你…!”

    许塘朝周应川做了个鬼脸,跑下楼了,但跑了才知道,他腿也软的厉害,让周应川从后追上,抱起来了。

    许塘贴着周应川的胸膛,还在笑:“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瞎说了…”

    他脸上哪有半分知道错的样子?

    周应川看着他笑,平复心情,教育孩子,宜疏不宜堵,他问:“宝宝,老实跟我说,是看了展览还是去了party?”

    “我只是在网络上查到…”

    许塘瞪大了漂亮的眼睛:“周应川,还有这种事情的展览和party吗?”

    “……”

    一瞬间,周应川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许塘忍不住了,大笑不止,他居然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周应川“吃瘪”的表情,简直太好玩了…!

    不过很快地,许塘就笑不出来了,他电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浏览网址被周应川清扫一空,许塘再想登录时,提示他访问受限。

    他已经二十一岁了!

    许塘拿着笔记本电脑去质问周应川。

    “周应川,你知不知道我好大了?这是不是你弄的?”

    周应川面前几块显示屏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股市数据,戴着的耳机也正在开电话会议,看他在门口,就招手让他过来。

    许塘去了之后,周应川一边讲话,抱着他,一边伸手帮他暖着脚丫。

    许塘的脚到了冬天总是很冷。

    大约一个小时后,许塘听到耳机那边传来音浪一般的尖叫和欢呼,他知道周应川又赢了,在无形的金钱战场上。

    许塘当然高兴。

    “周应川,我的车要加预算!”

    周应川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更显得他面容有种极为性感的冷淡,尤其是这场猎杀结束后,惊人的数字如同黄金血液一般流进全球客户的账户内,当然,也有他的户头。

    “加,宝宝,随你加…”

    许塘开心极了。

    “那跑车也可以吗?”

    他很早就在上城区看中一辆,红色的,像烈焰,他和周应川说了,但周应川似乎不太赞同他第一辆车就买不太好驾驭的跑车。

    “周应川…”

    许塘拖着嗓子,周应川眉毛一跳,许塘一拿出这种腔调,就是又要开始毫无顾忌的一通乱叫,他最近太爱玩了,想到一会儿还要参加庆功宴,时间要来不及。

    周应川说:“买。”

    许塘觉得Gavin简直是个大好人!

    “周应川,我现在已经二十一岁了,我觉得,浏览一些电影,是我的自由…”

    “现在不叫爸爸了?”

    许塘想了想:“叫爸爸,你给我开通网站?还给我充值?”

    周应川说:“嗯。”

    许塘:“爸爸!”

    他叫的真诚且热情,而且毫无犹豫,毫无一丝心理负担,没有半点被折辱的意思,全然是爱玩爱闹的小小狡黠。

    或许这就是底气,因为对面是他的周应川。

    周应川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一顿操作下来,他出门了,许塘满怀希望地打开网页,发觉不仅之前账户登录不上去,历史记录里所有的网站都被限制访问了!

    许塘气的拿起电话给周应川发信息。

    “这不公平…!周应川,你这是违反自由主义精神!是不平等霸权…!”

    “乖,等你念了大学再开给你。”

    至于上了大学周应川再开没开,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很快到了中国的农历新年,许塘参加了苏荷区那些华人艺术家共同举办的新年庆祝巡游,没有选在唐人街的原因有很多,和前一段发生的几起恶性案件也有关。

    许塘本来以为周应川是没空陪他去的,他已经打算去找苏晓颖,出门前给周应川打了一通电话,说自己晚上去看表演,要晚点回来。

    周应川在电话里问他看什么表演,得知在苏荷区和朋友一起,周应川让他等下他,他来接他,和他一起。

    许塘惊奇:“你怎么会有时间了?”

    “去认识下你的朋友…”

    许塘抽了抽嘴角:“…周应川,我的朋友都很健康的!”

    话虽这样说,但家长要去,谁能不许?

    挂了电话,许塘又给苏晓颍打电话,说等一下自己的男朋友也要来,苏晓颍最近没案子,是这次活动的组织人之一,那边忙的厉害,听到说:“当然可以啊!你男朋友不是在华尔街吗?介绍给我认识一下,我听说最近那个美盛股票很…”

    “他的组不接八位数以下的交易…”

    “呃…是…人民币?”

    许塘想到周应川家里电脑的数字,说:“大概…不是吧。”

    苏晓颍沉默良久,问许塘他男朋友还有没有同事,一起带过来呀!

    周应川也确实不是自己来的,同行的还有半路插进来的佟杭云。

    本来今晚他约了一个来自南美明珠小国的超模共进晚餐,但听周应川要去陪许塘参加一个不知名的小巡游,就将饭店的地址索性改成了酒店,直奔主题。

    “Chow,有你这么谈恋爱的吗,跟养孩子似的。”

    佟杭云看着周应川的助理给他送来一瓶加热好的牛奶,其实周应川和许塘在一起,他并不像迈克那样惊讶,毕竟他在申州时就见过这两个人不同寻常的相处方式。

    就比如上次在派出所,哪有亲兄弟一上来就搂脖子的?

    到了荷士顿街以北,和格林威治相连的地方,舞龙舞狮的巡游已经开始了,许塘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了周应川。

    “哥!”

    佟杭云他们的车停在附近的酒店,远远就看见一个打扮帅气的、小王子一般的男孩满脸雀跃,朝他们这边跑来。

    “杭云哥你也来了呀。”

    许塘站在周应川身边,露着小梨涡,笑着跟他打招呼。

    佟杭云那一瞬间理解了周应川,家里有这么个漂亮开朗,还满心满眼都是你的男孩,再多的疲惫也会烟消云散了吧?

    或许他的性取向也可以放开一些…试着去养一个…?

    “我听你哥说学校的录取通知已经下来了,恭喜你准大学生,你自己选了建筑专业?”

    “是啊,只可惜纽大的建筑更偏向艺术研究,不过也没关系,我可以辅修其他课程…”

    一行人跟着人潮走,周应川将牛奶递给许塘,许塘如老样子,喝了几口就给了周应川,沿路有不少华人摆摊,他还买了一些在国外难以见到的小吃,周应川一手帮他拿着,一手拿着纸袋,方便许塘吐掉他不喜欢的。

    佟杭云就这么看着两个人,许塘吃到太过油腻的小蛋糕,只噘着嘴巴嗯了一声,周应川就会意地就将袋子递到他嘴边,许塘低头吐掉,周应川又拧开果汁,喂给他,让他喝两口换换味道…

    等买了国内传统的糖葫芦,佟杭云又看见周应川将山楂从尖尖的竹签上捋进袋子里,才递给许塘吃…

    甚至,许塘吃饱了,去周应川的口袋里摸,摸出了糖果放进嘴巴,他都听到周应川低声温和的提醒:“含着,不可以嚼,听到没有…?”

    “听到了…”

    许塘点头,目光又被街头艺人的表演吸引。

    “为什么不能嚼?”佟杭云问。

    “太硬,对他眼睛恢复不好。”

    “你随身带着糖?我怎么不知道?”

    “他有时会呕吐…”

    人太多了,周应川要关注着许塘,没太听清他的话:“知道什么?”

    “…没什么…”

    佟杭云心想,这养孩子的事真不是谁都能做的来的…

    不过很快地,他就发现了另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许塘的朋友看到了许塘,跟他打招呼。

    “老天!许塘,你从没告诉我你男朋友这么帅…!”

    许塘笑:“帅吧,我也觉得超帅的!”

    苏晓颍觉得她对男人又焕发起了那么一点热情:“你男朋友旁边那个有女朋友吗?”

    许塘皱了下眉:“杭云哥?可他有点花心…”

    苏晓颍一听见花心就打消了念头,她可不想再次重现之前的悲剧。

    她性格大方不扭捏,跟两位男士打了招呼,就拉着许塘去看表演了。

    佟杭云和周应川走在后头,他们聊着当下热门行业的股票,前段时间见得某位首席投资经理对某个赔偿公司的业内建议…

    很快地,佟杭云就发现,人流那边的许塘总是在下意识地往这边看。

    如果他看到周应川的眼神正在关注他,就没什么,如果没有,绝对不出三秒内,他就会丢下苏晓颍,跑过来了,他会和周应川说话,或者要买一些东西,等周应川的视线重新聚焦在他身上,他才会去和朋友一起玩…

    佟杭云挑了下眉:“看起来你养的可不是一只小绵羊…”

    周应川看着许塘和他的朋友,没有纽约街头那些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尤其是苏晓颖,就职的事务所在纽约有些名望。

    这样的表演对佟杭云来说连过家家都算不上,他掏出烟盒,递给周应川一支。

    周应川接了烟,但没抽。

    “不是吧你…在你家小孩面前连烟也不抽?”

    周应川没否认,佟杭云觉得有趣,索性也不抽了:“你可真让我佩服…二十四孝好男友也赶不上你…怎么了?你不满意他的专业?”

    他知道周应川前阵子为了许塘能顺利就读纽大的事费了不少心。

    “建筑没问题,只是…”

    这件事也是周应川一直在担心的,纽大很好,但它没有独立的建筑系,这在专业上会大打折扣。

    可许塘喜欢,又不想离他太远,就眼下来说,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我担心入学后那里没有他想要的。”

    “这不是他自己选的吗,我看他很喜欢…你连他自己选的路都要操心?”

    佟杭云说:“别太担心了,他跟你在一起,已经不需要考虑那些太功利的事…纽大的学历已经足够优秀了,这就够了,不是吗?学到什么有什么要紧…难不成你打算让他跟着你,日后还要去成就一番事业?随自己的性子就好…”

    佟杭云是这样想的,他从小受到的教育观念也是如此,他们的工作本来就繁忙无比,时刻处在高压状态,自然希望另一半能做全职伴侣,照顾家庭,当然,有个世界名校的学历加持自然是锦上添花。

    台上报幕的主持人魔音贯耳,没听到周应川回话,佟杭云意识到什么:“等等…你不是真的希望许塘…”

    “他有这个能力。”周应川说。

    佟杭云真没想到周应川会这么想,以他的繁忙程度,他一直以为周应川和自己想的一样…

    “那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或者…他想不想?我觉得你家小孩更喜欢粘在你身边…”

    “他只是才刚刚认识这个世界,还在探索,可以先玩几年…但时间价值是无价的,你知道的…,我自然要想,要为他铺路…等他想要了,不至于手里没牌。”

    佟杭云明白了周应川的意思,他彻底服了,也彻底地、完完全全地打消了也“养”一个念头,要养成一个像许塘这样的,要付出的精力实在难以想象…他宁愿交出一张无限额度的卡来。

    毕竟对他们来说,现在最最最廉价的,也只有钞票了。

    作者有话说:

    (随笔小剧场,涉及另一本,不影响剧情)

    周爹让孩子飞:给小塘戴上安全帽,地上铺上小毯子,检查一下他亲手戴的小翅膀…

    蒋爹:看了一眼那边,反省自己,决定也温柔一下:“涔涔…乖,”

    再一看,涔涔已经把翅膀一jio踢开回去睡大觉了。

    蒋爹:抽抽额角,撸起袖子,拿上鸡毛掸子…

    一个爹一个性子,一个乖宝儿一个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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