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香气

    “什么?”


    岑砚笑了。


    实在是没忍住。


    庄冬卿失去灵魂,棒读道:“求求你啊,大哥,大爷,祖宗,您就喝了吧。”


    岑砚笑得止不住。


    庄冬卿平静。


    更准确的说,是麻木。


    也不是第一次了,总是会习惯的。


    岑砚止了笑,轻声道:“出息。”


    笑意不止,不严肃,反倒带了几分亲昵。


    庄冬卿嘟囔:“嗯,没有,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捧着个碗抬头,可怜巴巴的。


    眼睛很亮,很干净,也很纯粹。


    岑砚感觉复杂。


    庄冬卿好似察觉到了点什么,把碗往他面前一递,也不说话,巴巴将他望着。


    “……拿过来。”


    好耶!


    庄冬卿火速到岑砚面前,喂他喝水。


    过来的动作急躁,碗递到嘴唇边,又放缓了速度,“你慢点,别呛着了。”


    “分成二次喝吧。”


    “嗯,慢慢的。”


    庄冬卿碎碎念,生怕岑砚喝太急。


    余光中的那副表情也真挚,庄冬卿没瞧着岑砚眼睛,注意力全在他嘴上。


    岑砚却凝着庄冬卿,喝完了水。


    “呼——”


    他喝下最后那口,庄冬卿长长出了口气,好似完成什么任务一般。


    岑砚心中微动,话却不怎么好听,提醒道,“这么多水,等会儿又要起来了……”


    起来,小解。


    “嗯嗯,对,多起来几次。”


    “?”


    庄冬卿将水碗放下,心无旁骛道:“就是要多去几次,热才退得快。”


    说完又自顾自道,“这碗水都凉了,等会儿我端热点的进来。”


    岑砚:“不妨事。”


    “嗯嗯,我先去把水碗洗了哦。”


    打了个招呼,急吼吼出去了,看着庄冬卿欢快的步伐,知道的知道是劝水成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发生什么喜事了呢。


    想到此处,思绪一滞。


    这……在庄冬卿眼里算是喜事吗?


    岑砚不清楚。


    也不欲多想。


    但受庄冬卿感染,心情好了很多,莫名也觉得心内柔软。


    很奇怪的体验,却并不讨厌。


    这一番话后,庄冬卿也像是打破了什么壁垒,虽然仍旧会脸红,也会尴尬,但是头皮发麻的情况,好多了。


    许是已经自曝了,底牌都掀了,也再没有可以丢的更大的脸面。


    反正,都已经告诉岑砚了,他要是嫌弃,他也没有办法。


    他就只能做到这个样子了!


    守到下午,庄冬卿疲惫,六福歇了会儿,也是心念着他,赶过来换班了。


    换下来,让庄冬卿去床上躺


    着。


    庄冬卿可怜巴巴:“可以吗?”


    这样问着,却揉了揉眼睛,显然久坐也累。


    问完,庄冬卿又看向岑砚,岑砚:“可以。现在也暖和,不用脱衣服,早上不是换回来了一床干净毯子吗?搭着那个休息吧,我出去让六福叫你。”


    庄冬卿木木的,觉得可行,“好哦。”


    爬上床的时候还摇晃了一下,六福赶紧扶稳了,怕岑砚嫌弃,给庄冬卿找补道:“少爷昨日走太久了,加上他现在情况特殊,还是不一样的。”


    岑砚听着,眉目微动,但没有说话。


    等耳边庄冬卿的呼吸放匀,才问六福:“他今天很累吗?有哪儿不舒服?”


    声音问得轻,六福回答也轻,“没听他说不舒服,就是没胃口,时不时揉眼睛。”


    那确实是很累了。


    昨天的路程,对庄冬卿而言,还是太超过了。


    心下了然,却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岑砚不再多想。


    话就说了两句,庄冬卿可能也没有睡太沉,念着岑砚,心提着的,一听到动静,迷迷糊糊问六福是不是要起来,得到不用的回答,才又睡过去。


    睡过去之前,还嘟囔:“等回京,我带你去最贵的那个酒楼,我们好好吃一顿。”


    六福直应好,哄着人睡了。


    岑砚却心细,等庄冬卿彻底睡熟了,才再度开口,问他们今天吃了什么。


    回答完,六福也惶然大悟:“怪我,应当是不爱吃菜,在庄家吃得太素了,少爷看见桌子上绿色多就皱眉。”


    岑砚从这话里意识到了什么,转念一想,就毕淑玉那个性格,确实也不可能对一个庶子太好,还是她孕期怀上的庶子。


    岑砚又问:“你们主仆关系很好?”


    “我瞧着,他待你不像是书童,倒像是弟弟。”


    他不在的时候,庄冬卿都是拉着六福一起吃饭的,没分过主仆。


    但要说他对所有下人都那么好,倒也不见他喊别的内院仆佣同食。


    且之前找他要过产业,说是放在他名下,让岑砚找账房教的,却是他和六福两个人,说明庄冬卿早就想好了,他要同六福一起理账。


    说庄冬卿好话的机会,六福必然不会放过:“少爷是对我很好,离开庄府的时候,还向夫人要了我的籍契和身契,如果不要我,应当可以再多要些银子的。”


    岑砚:“他对你一直这般好?”


    “以前也挺好的,但是,自从摔了头之后,就格外好了,”六福露出个质朴笑容来,“虽然少爷总说摔了头,记不住那些学识了,为此发愁,但我却觉得,目前的少爷就很好,并且……少爷记不记得起来,我都会一直跟着他的。”


    庄冬卿撞了头之后,性格就和从前不一样了,这个岑砚是知道的。


    不过对他而言,也不重要,因为现在的庄冬卿,和他那晚上遇到的,他很确定,是同一个。


    不再多言,岑砚闭目养神


    。


    这次等庄冬卿醒了之后,才扶岑砚去的茅房。


    感觉岑砚在里面时间有点久,刚想开口问一声,蓦的明白过来什么,庄冬卿又闭了嘴,觉得不太现实,但又觉得,憋着等他醒什么的,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吧?


    唔。


    其实,挺好的一个人呐。


    对下人不错,对别人,也是能体谅的。


    岑砚出来,庄冬卿伸手又给他拉了拉毯子,怕他着凉。


    一个下午,就这样循环着,到了天黑。


    乡间灯暗,就他们屋里点的油灯,找油都费劲儿,更不消说多余的照明蜡烛了,就算是他们有钱,这家家户户也搜刮不出来多少的。


    晚饭前,庄冬卿便不再劝岑砚喝水,开始给他控制了。


    怕晚上起夜看不见,摔了。


    这是有很大概率的。


    东家炒了鸡肉,又熬了鸡丝粥,庄冬卿吃了一大碗饭,怕护卫不会喂,刚好粥也滚烫,他吃完了,才端了一碗进去,想到什么,还拿了小碟子炒鸡。


    重油重盐的炒肉岑砚吃不下去,庄冬卿也不勉强,让他喝粥。


    “粥里的鸡丝能吃吗?”


    “我试试。”


    庄冬卿等岑砚吃了几口,才得到答复,“还行。”


    “行你就多吃点,尽量地先挑鸡丝吃,吃完了鸡丝告诉我,我再去给你换粥。”


    怕岑砚不理解,庄冬卿解释道:“你现在还是吃点肉比较好,有营养的。”


    “尽量吃嘛,能吃得下的,会帮助你恢复得好些。”


    说完又补充,“但是不要刻意,如果不想吃了千万硬塞,不然后面会吐的。”


    尽是些奇奇怪怪的道理,岑砚没怎么听过,但也不多追问,只照做。


    喝了两碗粥,每碗里面庄冬卿都尽可能地捞了鸡丝,第二碗吃到一半,吃不动肉了,庄冬卿便只让岑砚喝粥,不勉强他。


    盯着岑砚吃完,许是彻底地缓了过来,出门放碗的时候,庄冬卿还想再吃几口。


    六福闻言给他拿了筷子,让他也跟着喝了碗鸡丝粥。


    夜里岑砚出去了一趟,六福陪着他们,得有人拿灯。


    还好,只有这一趟。


    早早睡下,第二日醒来,庄冬卿穿好衣服,就去摸岑砚额头。


    他手一搭,岑砚也醒了。


    “咦?”


    庄冬卿其实还有些迷糊,不确定,也没看见岑砚醒了,顺手又摸了两把岑砚脖颈。


    岑砚只看着他。


    庄冬卿再摸向他额头,低头,见他醒了也不尴尬,没顾得上。


    “你别动!”


    庄冬卿严肃,低头,用眼睑去触碰岑砚的额头。


    碰到的那霎,岑砚只感觉那跳动不止的眼睫,仿佛刷在了自己心上,莫名生出几分痒意来。


    两人再次对视,庄冬卿眼睛亮得发光:“退烧了!你退烧了!!”


    “不


    行,我得再喊六福来看看。”


    六福急急匆匆过来,搭了岑砚额头,确定:“确实,退热了。”


    “太好了!!”


    庄冬卿高兴。


    笑得比岑砚这个病号还开怀。


    既然退烧了,那就不用人时时守着了。


    但得预防反复,所以这天还是得尽量地休息,喝水。


    岑砚穿了衣服坐起,洗漱罢,庄冬卿给他伤口换了一次纱布,嗯,还是得用烈酒消毒清理,岑砚没说什么,换完,额头出了一层汗,大颗大颗的。


    庄冬卿默默拧了张帕子给他。


    岑砚接了。


    还有个好消息,随着退热,力气稍稍恢复,岑砚走路稳了不少。


    捏他小腿是消了肿的,至于还不对劲,庄冬卿仍旧归因为他抵抗力问题,没办法,受伤太重了,哪儿都是毛病,机体顾不过来。


    就这样养着吧。


    第二天,岑砚走路不需要搀扶了。


    庄冬卿胃口也彻底恢复,吃嘛嘛香。


    又两日,躺得骨头痛,岑砚起来在院子里走动,胃口也好了些,晚饭怕不消化,照旧喝的粥,午饭却同庄冬卿他们一道,吃饭菜了。


    “这个。”


    “来。”


    “这块。”


    饭桌上,庄冬卿不仅给自己夹,时不时也给六福夹,夹肉,且只夹肉。


    岑砚:“吃你自己的,六福有手。”


    庄冬卿义正严词,“六福面皮薄,不舍得夹肉,但他还在长身体呢,不吃肉怎么行。”


    岑砚看向六福,六福不好意思低了头,却没怎么反驳,看来是真的。


    前两天才说他对六福好,是真不错。


    庄冬卿却会错了意,以为岑砚不喜,一筷子夹起兔肉,转手就放进了岑砚的碗里,“你也多吃点肉,好好恢复!”


    一时间不好说这是不是贿赂。


    岑砚看着碗,庄冬卿怕不够似的,又接着几筷子都放到了他碗里,都是没骨头,又好咀嚼的肉块。


    “呐,吃饭吧。”庄冬卿惴惴道。


    说完想到了岑砚的洁癖,又主动找补:“你要是觉得我筷子碰了脏,你就丢了,没什么……”


    话没说完,岑砚吃了一块肉,淡淡道:“吃饭。”


    后面庄冬卿每次给六福夹完,都要给岑砚也添两筷子,以示一视同仁。


    其实该说不用的,但鬼使神差的,岑砚没有拒绝。


    住到第七八天,岑砚的腿好全了,伤口也开始结痂,庄冬卿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也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了。”


    领着岑砚在村子里走动,庄冬卿看着村口道。


    岑砚想了想,笃定,“头两天没人追过来,应当已经尘埃落定了。”


    庄冬卿诧异,“真的吗?那我们可以出去了?”


    岑砚却道:“不急。”


    “再住些时日。”


    不理解,但知道岑砚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庄冬卿点了点头。


    岑砚又多说了一句,“再次回京,恐怕你问的诛杀废太子的旨意,就会有了。”


    庄冬卿仍旧点头,问他:“那可以让护卫去镇上了吗?”


    岑砚以为他是要打探消息。


    庄冬卿下一句便道:“再买点食材与东西回来,改善一下生活吧。”


    “……”


    岑砚失笑。


    倒也是庄冬卿会说的话。


    既然庄冬卿不在意这次风波背后的究竟,岑砚便也懒得提,说起也是坏心情。


    庄冬卿还是会问的,只不过侧重不一样。


    “对了,那天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眨了眨眼,庄冬卿:“还有,六皇子是跟陛下一起的吗?”


    还以为李央后续也会流落过来,头两日,庄冬卿还发愁过怎么住的事。


    孰料,竟是没有。


    像是剧情发生了改变。


    就不知道这些变化对李央以后的既定人生,是好是坏了。


    岑砚并不瞒他:“一些废太子残存的势力逼宫,徐四护卫陛下先走,我和郝二留下来抵挡,没想到前期他们按兵不动,竟是在猎场里布了许多陷阱,且战且退地引我们中计。”


    能在猎场做那么多布置,绝不止禁军中有人就能办到。


    如若岑砚料得不错,朝中,还有废太子没有暴露的势力。


    但,


    这就不是他该头疼的了。


    一场局中局,本来就全在那位的算计之中,回朝之后连根拔起,也是一贯的做事风格了。


    不过这次,他就不想搅合了。


    垂目,这些思量岑砚也不说,继续道:“我腿被咬伤后,以为必死无疑,驱马逃离,郝二为我打掩护,马途中中毒身亡,封地的虎符却不能被歹人所夺……”


    若是封地的亲兵动了,那只怕是要以为他有不臣之心。


    “看到河面上飘了身亡的禁卫,我索性入了水,游了一段距离,水流湍急,后续神志不清,就被河水带着走……再往后,就碰到你们了。”


    “至于李央,分开的时候是同陛下一道的。”


    庄冬卿:“哦。”


    “也不知道柳七郝二徐四,现下都如何了……”


    岑砚却放心,“只要不在猎场里中埋伏,应当无事。”


    庄冬卿:“嗯,但愿!”


    晚饭做了鱼,庄冬卿吃得格外享受。


    晚间六福给他烧热水,洗澡,庄冬卿就乖乖等着。


    洗完回来六福给他绞头发,庄冬卿趴床头任由六福施为。


    闻着屋子里,由庄冬卿带入的干净皂角味,岑砚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他们究竟是在逃难,还是度假。


    静静看着庄冬卿,许是也留意到了他的目光,庄冬卿迷蒙中睁开眼,问他:“怎么了?”


    “王爷也想洗澡吗?”


    不待岑砚开口,庄冬卿自问自答,“不可以哦,身上的伤口刚结痂呢。”()


    但是擦身是行的,还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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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砚:“……”


    倒是没这个想法。


    但庄冬卿一提,岑砚便觉得身上发痒了。


    除了第一日庄冬卿帮他擦过身,之后为了养病考虑,他都没碰过水的。


    岑砚站了起来,“可以,我去擦擦。”


    “需要帮忙吗?”


    “不必。”


    “好的。”庄冬卿求之不得。


    语气欢快得让岑砚为之侧目。


    好好清洁了一番,花了些功夫,嫌脏,头发也拆了洗,自己洗。


    领过军,也打过仗,只要能动弹,岑砚生活方便是不需人担心的,能照顾好自己。


    再回屋,等着头发干的庄冬卿已经闭上了眼。


    摸了摸他头发,已然干了,岑砚伸手推庄冬卿,“醒醒,别在这儿,上床去睡。”


    推搡了两下,见人不应,又轻轻拍了拍庄冬卿的脸颊。


    困顿着睁开眼,庄冬卿满脸迷惑。


    下一刻,岑砚便知道了为何,因为他听见庄冬卿含糊的声音道:“你为什么又变香了?”


    岑砚一滞。


    还来不及反应,庄冬卿跟个小狗一样,鼻尖抵着他手心,浅薄的呼吸喷洒在他皮肤上,一路嗅闻到脉搏处,惊叹道:“咦,怎么好像是你皮肤上带着的?”


    “好奇怪哦。”


    又深深呼吸,鼻尖抵在岑砚手腕,嘴唇也若有似无地擦了上来。


    岑砚感知变得极度分裂。


    心内震惊,旋即明白过来——


    赵爷已有七八日未给庄冬卿施针了,两人朝夕相处……是毒素又被勾了出来。


    知道眼下该推开庄冬卿。


    但,


    从手心开始,到手腕,被庄冬卿蹭过的地方……酥麻了一片。


    岑砚喉头滚了滚,莫名口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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