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桎梏

    默了默,柳七又想到了另一个关键问题:“我们,还能在上京待上三年吗?”


    岑砚:“所以我让你把封地的产业也整理一些出来,划到他名下。”


    “庄少爷肯跟我们回封地吗?”


    对这点柳七还挺担忧的,京城的人,向来是自视甚高的,上京繁华,去到偏远封地,恐怕很多贵人就不情愿,比如……


    岑砚眉目舒展,“这个倒是不成问题。”


    “他并不多喜欢上京。”


    “哦哦。”


    柳七松了口气。


    又问:“既然要教打理产业,那……”


    岑砚:“其实让阿姐来教是最好的,可惜……”


    “你找着人吧,可以让他用王府来练手,或许……日后能用上。”


    柳七不敢再问了。


    怕戳了岑砚肺管子。


    等从书房出来,风一吹,柳七蓦的感觉背后发凉。


    刚提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回头一想,这个场景怎么和陶太妃当年……


    啊呸呸呸,想什么呢!


    柳七赶紧打消了这些念头。


    必然不一样。


    至少庄少爷对未来世子那是顶顶在乎的。


    摇了摇头,清掉乱七八糟的想法,王府产业庞大繁多,柳七想了想,转身着手整理着去了。


    养好病上了朝,当场陛下便过问了岑砚身体,又赐了好些东西,岑砚谢恩。


    掉头去大理寺,书案上需要批改的文书已然堆成了一座小山。


    回朝前,紧急的文书都送到王府,让岑砚处理完了。


    但日积月累的,小事也不少。


    这一日都耗在了大理寺。


    晚间还想继续,被柳七提醒了一句,“王府来问,我们回不回去用饭。”


    近来岑砚都在东厢歇的。


    故而这话,其实是庄冬卿问的,问要不要等岑砚。


    岑砚愣了愣,看了眼窗外天色,拧眉,“怎么不早说?”


    柳七:“……明日我注意。”


    岑砚看文书的时候,向来不许人出声打扰,他办公多又全神贯注,柳七盯了好久,好不易找到个喝水的间隙禀报,却是低估了庄冬卿在岑砚心里的分量。


    岑砚又道:“现在回去,怕是晚了。”


    柳七:“来得及的,说是等人禀报了,那边再用饭。”


    岑砚果然放下了文书,起身,“行,那回吧。”


    回府果然比平日晚了些,但庄冬卿也没用饭,眼巴巴在等着。


    莫名的,光是瞧见庄冬卿坐在院子里等他的场景,岑砚心下便一片柔软。


    等他步入,庄冬卿瞧见他人,立马起身,对他露出个笑容。


    岑砚脸上也扬起个笑来。


    换衣,净手,用饭。


    是饿着了,庄冬卿头几口扒拉得可快。


    岑砚一面让他慢点,一面给他夹菜道:“日后若是我晚了,你不管我,按时用饭便是。”


    “啊?”庄冬卿想都不想道,“那多不好啊。”


    “等等呗,也没晚多久。”


    咽下一口饭菜,对他笑道,“反正都饿着,也不便宜了谁。”


    岑砚定定看了庄冬卿片刻,没再劝,只点了点头。


    等用过晚饭,庄冬卿在院子里坐着,喝茶水消食,柳七抱着从大理寺拿来的一堆文书,岑砚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东厢的书房。


    布置完全是按照西厢的书房来的,考虑到用途,还多加了一间屋子备用。


    等柳七把文书分好类,岑砚道:“以后饭前,让厨房做一些好克化的糕点,给他垫垫肚子,别饿着了。”


    这方面岑砚就没有柳七了解庄冬卿了,柳七:“这些厨房都是备着的,但小少爷饭前一贯不怎么吃东西,说是要留着肚子吃正经的。”


    都这般盼着了,还饿着等他……


    岑砚想说些什么,显露到脸上,却只笑着摇了摇头。


    用夜宵的时候,庄冬卿进了书房,问岑砚要不要一起,柳七见主子再度放了笔。


    准备给庄冬卿的夜宵份量不多,多为甜食,岑砚并不爱吃,这些日子差不多用个半碗就罢,但很乐意陪着庄冬卿用。


    用过宵夜,岑砚又进了书房,外间庄冬卿开始收拾着,洗漱上床了。


    看着窗外一桶桶热水拎到盥室,水声哗啦,岑砚的心却很宁静。


    等他再搞好,上了床,庄冬卿眼睛已然半睁不闭了。


    却还记得他肩上的伤口。


    前几日结痂全都掉了,露出新生的肉嫩,庄冬卿有点怕再破了,睡前都会看一眼。


    果然,又来扒他衣服了。


    岑砚也不动,听之任之,庄冬卿眯着眼睛看罢,含混道,“差不多了,过几天就长实了。”


    顿了顿,声音轻轻的,“以后别再受这么重的伤了,太难将养了。”


    似是提醒,又似是自己嘀咕。


    岑砚温声道:“我尽量。”


    庄冬卿又伸手摸了摸,郑重点头,仿佛做了什么约定一般。


    神情太拨动人心,被岑砚按着深吻了一通。


    “我好困的……”


    “你不早说。”


    换了口气,庄冬卿揉眼睛,碎碎抱怨道。


    “早说什么?”岑砚问,含住了庄冬卿的喉结。


    庄冬卿背脊打了个挺,又落了回去,声音更低了:“做这种事啊。”


    说完,却也没有拒绝,反倒放松了身体,对岑砚敞开了双臂。


    乖死。


    岑砚也不再逗他,“不做,想亲亲你。”


    “嗯?”


    庄冬卿不解。


    接着吻就往下落了去,庄冬卿被亲得双眼迷离。


    感觉寝衣被扒了一遍,又穿了回去,岑砚伸手盖住庄冬卿眼睛,哄


    道:“睡吧。”


    却被庄冬卿在手腕上咬了口。


    恼他的撩拨。


    岑砚也不放手,反而另一只手去抚庄冬卿的背脊,耐心道,“不来了,睡吧,不闹你了,不是困吗,睡吧。”


    抚着,念着,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庄冬卿就没声儿了。


    岑砚将被子给人掖好,伸手摸了摸庄冬卿脸颊,就这样静静瞧了会儿,温柔的神色生出了两分不能见人的复杂。


    轻出一口气,岑砚吹灭烛火,跟着安置了。


    就这样忙碌了几日,大理寺内的公务将将理顺,再一次朝会后,随着一封密报进京,宫里再次宣了岑砚觐见。


    此次地点不在寝殿,在议事厅。


    这便是有公务交代了。


    岑砚:“恐怕今天回不了府了,交代东厢不用等了。”


    柳七遣人回府通传了。


    动身进宫前,消息也递到了岑砚了两行,柳七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难道……”


    岑砚:“先准备进宫吧。”


    柳七惴惴道,“喏。”


    进得议事厅,冯公公正在伺候陛下喝药,岑砚行过礼,安静退至一侧等候。


    分明不是在寝殿,但岑砚却觉着终日萦绕着盛武帝的药味越发浓重了。


    等用完,盛武帝又咳嗽了两声,方同他说上话。


    声音也是疲惫而沧桑的。


    想来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孩子,真处死了,哪怕九五之尊,也不免伤筋动骨。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心内叹息,面上不露分毫,岑砚同盛武帝答着话。


    聊了几句李成,后族的处置,乃至近来暴瘦的李央后,盛武帝叹道:“人呐,都只想着自己,分毫都不体恤朕,为朕分忧。”


    岑砚只道,“六皇子还小,也是头次遇到这么大的事,一时间转不过来,情有可原,陛下多加教导,总是会懂事的。”


    盛武帝面色稍缓,“也是,还没有加冠呢。”


    话至此处打住,又聊公务。


    先问大理寺,再问封地,差不多了,盛武帝扔了一沓折子到岑砚面前,“咳,咳咳,你看看。”


    岑砚眼珠微动,瞧着盛武帝止不住咳,竟是动了怒,恭敬地双手取了,打开。


    打开便是今日收到的消息内容。


    岑砚只作不知,惊讶,看向盛武帝。


    果见盛武帝按捺着火气道:“此事阿砚如何看?”


    岑砚寻思着,低眉顺眼道,“若真如密报所书,怀有不臣之心,袁家万死。”


    “可袁家世代簪缨……”


    “砰!”


    盛武帝狠狠拍桌,拍得岑砚话头一止,盛武帝怒道:“袁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自朕登基以来,为着安抚,这些年予了他们多少荣荫?”


    “流水的赏赐抬进袁府……”()


    前年甚至还下降了一位宗室郡主,咳,咳咳咳≈he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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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成想,成儿刚走,打量着朕膝下无人,竟是动了此等心思,其心可诛!”


    岑砚明白了。


    但仍旧觉着罪不至此。


    虽然密报的指控,桩桩件件皆是人证物证俱全,但岑砚也任大理寺少卿数年了,很多东西瞧着,觉得内里必然还有说法,只怕是经不起推敲。


    待盛武帝骂过一遭,冯公公端了茶水来劝盛武帝,等咳嗽声稍歇,岑砚道:“这封密报来得如此凑巧,此事非同小可,可否需要……”


    “砰——!”


    茶杯应声落地,茶叶伴着茶水飞溅而起,摔掷的力度极重,水渍甚至溅到了岑砚的裤脚皂靴之上,岑砚立刻起身,低头行礼。


    盛武帝怒不可遏,“还有什么需要查的,这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


    “还是朕往日太过宽容,才纵得他们今日……”


    听出来了盛武帝心意已定,绝无转圜,岑砚缓缓闭上了眼睛。


    “阿砚可是觉得朕太过狠绝?”


    岑砚深深低头,“臣不敢。”


    一炷香后,岑砚从议事厅走出,手持一纸诏书。


    柳七赶紧迎了上前,岑砚将诏书递给了柳七,柳七打开来,双眼圆睁。


    “这……”


    岑砚打断柳七道,“陛下心意已定,照办吧。”


    柳七瞧了岑砚一眼,果见主子面无表情,心下大骇,在宫内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应诺。


    但该指出的还是得指出来,柳七:“郡主下降袁家,膝下已有两子,不仅为袁氏子,更为宗族血脉,应当……如何办呢?”


    岑砚身边,跟出来的冯公公笑道:“柳主管不需担忧,贵人们自然有贵人的待遇,待会儿宫内会遣一位公公陪同,赐酒。”


    柳七不说话了。


    一路出了皇宫,在马车内,才敢议论起来。


    郝三:“不至于吧,袁家这个一看就有问题,站不住脚啊,怎会……”


    柳七:“我再瞧瞧呢。”


    徐四将手头的诏书递给柳七,再看到“族诛”二字,柳七接旨的手仍旧又抖了下。


    岑砚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徐四悟了,斥道:“休要议论,证据确凿,陛下心中已有论断。”


    岑砚:“从营里调人吧,府里的亲兵不够。”


    再者,现在府里也有人了,需要留一部分护卫,柳七应声,下车去办了。


    岑砚也觉得闷得慌,跟着也下了车,骑马而行。


    马车就剩了郝三同徐四两人,郝三看着圣旨,再比对着消息,仍旧没转过这个弯儿来。


    徐四却低声道:“行了,不消你想明白,办事就是了。”


    “可……那可是一大家子人呐,就这样就……”


    徐四赶紧捂住郝三的破嘴,咬牙道,“不然呢?君要


    ()


    臣死,臣还敢不死?”


    “没瞧见主子和柳七都没说什么吗,你看主子那个脸色,主子不知道?就你能耐,显着你了?!”


    郝三愣愣,“可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


    岂不是骂名又全是王府背了?


    郝三都能想到会骂什么,残害忠良这一项老骂名,肯定跑不掉了。


    徐四知道郝三想说什么,也胸闷,但这件事由不得他们。


    片刻后,还是气不过,啐了一口,“真就觉得我们是外来的,什么脏事儿都往手上塞呢!”


    郝三明白了,也是愤怒,但是愤怒之余,心知岑砚必定更不好过。


    收拾了会儿情绪,一言不发地下车,也去骑马了。


    数度偷瞥岑砚,却见岑砚不动如山。


    郝三抹了把脸,难受。


    但生生咽了下去。


    反正来上京也不是第一回了。


    受着吧。


    过了会儿,还是觉得烦躁,嚷嚷了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封地。”


    只得岑砚平静的回答,“总会有那一天的。”


    熬着。


    万岁万岁,这样叫着,却没有人是真能长生不死的。


    数列骑兵出城,尘土飞扬。


    当夜,袁家火光冲天。


    还生出了些枝节。


    下降的郡主是早就着人请走的,罪不上宗室,古来如此。


    但许是母子连心,郡主硬生生半道抢了马,在护送回京的路上,又冲了回来。


    护送的是宫内禁军,也没料到郡主竟是会武,打了个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又不敢伤人,一路拉扯,竟是无能的让郡主真折返回了袁府。


    回来便看到刚灌了毒酒的两个孩子躺在地上,气绝身亡。


    郡主大恸。


    “岑砚,你心狠手辣、残害忠良,不得好死!”


    竟是生生哭出两道血泪来。


    岑砚缄默听完,吩咐人扯开郡主。


    跟随而来的禁军也是心惊,知晓不好,赶忙上前。


    手忙脚乱之下,更显无能,竟是让郡主再次挣脱了,奔着岑砚而去。


    郝三徐四欲上前阻止,被岑砚挥手劝退,由郡主冲到了他面前,两下交手过,岑砚卸了郡主用作武器的簪子。


    又几招,郡主不敌,跪伏在地。


    哭声尖厉,听得四下人皆是悚然。


    “郡主,袁家谋反,圣上下旨诛族,您还是请回吧。”岑砚只得如此道。


    示意自己的人动手拉人。


    “袁家一心为国,忠心耿耿,可笑,到头来死于猜忌,可笑,实在是可笑哈哈哈哈……”


    竟是大笑起来。


    大悲大喜,瞧着怕是疯怔了。


    流下血泪的眼睛死死凝着岑砚,字字泣血道,“你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我祝你定西王府,有朝一日,也能落得个袁家的下场,我祝你,家破


    人亡,也同我这般,亲眼目睹妻室儿女死于眼前!”


    岑砚瞳孔收缩。


    柳七也是心头惊跳。


    就这么片刻的失神,郡主大笑着,撞死在了柱子上。


    四下皆静。


    缓缓,岑砚上前查看,探过鼻息,没气了。


    王府众人皆是不敢说话。


    静静看了郡主疯魔的面庞一阵,岑砚伸手,覆在她流血泪的双眼上。


    缓缓开口道:


    “圣贤言,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


    “我家人同你一双稚子并无不同,还请郡主高抬贵手。”


    “若是不忿,”


    “有什么只管冲着我来便是。”


    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若是您同意,就请合眼,我会请人来为您的一双孩儿超度。”


    “若是不愿,就莫怪我为防万一,请来高僧,打散您和孩子们的魂魄了。”


    话落,放开了手。


    郡主双眼合拢了。


    天色微亮时,跟来的太监查看过,同岑砚说了几句,满意回宫交差了。


    半夜出了变故,柳七心慌慌的,小心翼翼问岑砚:“主子,回府吗?”


    岑砚看了看天色,缓缓摇头,“不了,去大慈寺。”


    换了身衣服,一行人行至大慈寺外,只岑砚同柳七跟僧人进了寺庙。


    别的人刚见过血,实在不便打扰,岑砚将他们留在了寺门外。


    照旧先去供奉老王爷的牌位前,岑砚长跪听经。


    但这次只听了一遍,便着人延请了住持方丈。


    天光大亮时,方丈到来。


    见到岑砚,道了声阿弥陀佛,颂了段往生咒。


    岑砚却是有问题请教。


    住持:“王爷请讲。”


    岑砚:“上次前来,住持大师说异星入世,与我有缘,或为我之福星。”


    “我想问,”


    “星辰也能为人所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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