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敬策下午努力吸收, 终于堪堪在入夜时分,吸收完毕。异能尺的强行突破,不仅在异能方面让他感受到续航能力的提升, 身体上耳目也颇有一新之感。
娄敬策看着桌上堆着的那些晶核, 起身去厨房里倒一杯水,准备休息一下就来干活。
管状器皿搁置在一柄瓷勺里, 在灯光下闪着光。
娄敬策小心翼翼将晶核托在手指,凑近管状器皿的管口,从晶核里分离出液态能量立即滑入管状器皿中。
毕竟是直饮的东西, 碰到皮肤上再倒进管状器皿里,还要考虑一下卫生问题。
娄敬策忙碌到明暨和左家兄弟都回房休息, 终于将所有的晶核液态能量提取完毕。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 舒展开双臂,陡然在屋外越发猖狂的暴雨声中, 听到一道异常声响。
是谁在鸣笛?
有人进入别墅区了吗?
娄敬策在房间内环视一圈,星星已经窝回充电口去休眠, 一楼安安静静只剩下他一个人。
娄敬策迟疑是否出门去打探一番, 又觉得没有必要, 真有人闯进来星星自然会出手处理。
在海市素心国际医院顶楼见识过无人机的射线杀伤力后,娄敬策对星星能够很好护卫住别墅不抱任何怀疑。
他拿着分离出液体能量的管状器皿,径直上楼。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左转走向另一边的尽头, 明暨的房间。
手指握上门把手,又迟疑着停下, 在把手旁的门板上轻轻敲了两下。
“咚咚。”
“进来吧。”里面应答, 娄敬策拧开门走进去。
明暨对他会过来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朝他伸手招招, 示意一下身边的位置。
娄敬策目光从地上铺呈的东西一一扫过,有拆开到一半的零件;有以奇怪角度方式拼合到一处的零件;有像是玻璃材质的大片光板,炫彩流光在其中流转,很是夺人眼球;有做出骨架的枪炮,包裹在奇怪的锡纸中,似乎是个半成品;有管状器皿里装着乳白的、红的、绿的、粉色、透明、橙黄、透蓝液体,旁边有管格外引人注目,色彩斑斓的黑!……
他想踮着脚从中穿过,偏偏东西摆的东一块西一块,地板上似乎还有些未知液体,可不敢大大咧咧就一脚踩上去。
左右迟疑不觉,再三观察也找不到一条合适的路,娄敬策选择放弃。
他盯着明暨身后的空位,闭眼后所在空间似乎有一只手凭空划过,在他周身泛起涟漪,身体随着涟漪摇曳,仿佛真在水中。
有那么一秒的恍惚,身影于摇曳的水波中消失。明暨身后的空间泛起涟漪,人影就宛如从水中渐渐浮起,逐渐凝实。
娄敬策再次睁开眼,正对上明暨凑近的脸,他下意识往后倒退一步,手自然向前。仓促掩饰狼狈:“你要的液态能量和剩下的晶核。”
“嗯。”明暨不甚爱惜地随手接过,将装在密封袋里的晶核往后一抛,落进一个玻璃皿中。至于管状器皿则收回口袋里。
“你往后退做什么?”明暨往前迈一小步,“不想负责吗?”
“不!你这!”娄敬策有些语无伦次,天地良心,他不过就是往后退开一小步。
“哈哈哈。”明暨拍拍他肩膀,将人拍歪半边身体,“逗你玩的。”
娄敬策恼怒无言地站在原地,看他转身席地而坐,将一堆稀奇古怪的材料蹂躏拼合成一个古怪的东西。
看着看着,他似是妥协,在刚刚明暨拍了拍的那块地方,学着明暨的姿态,席地而坐。
“刚刚我听见有车驶进别墅区。”他试探道。
“嗯。”明暨头也没抬,神情专注于手中的动作,颇为不走心,“是有别墅区的居民开车回来了,家住在中间那个人工湖那头。”
人工湖那头……娄敬策思索起那边的房子里住的是哪家。
明暨的态度要随意许多:“没必要多想,等人找上门来再说。”
“比起这个,你现在异能怎么样了?”明暨将几根管状器皿中的液体轻轻摇晃,在一阵水响中,抽空回头看向娄敬策。
娄敬策迟疑着该怎么形容,不等他回答,跟前就突然出现一根装有湛蓝色液体的管状器皿。
娄敬策顺着握着那根管状器皿的手,看向它的主人——要做什么?
“把这管液体均匀倒在这栋别墅周围,你单靠异能能够做到吗?”明暨不由分说将管状器皿塞到娄敬策手里。
娄敬策没动,摇晃两下液体,反而问:“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杀虫。”明暨的回答总是这般出人意料。
“杀虫?”
娄敬策怀疑这个词是字面意思,还是其实有很多深层次内涵。比如说其实那些不长眼找上门来的人,在明暨的概念内也归属于需要灭杀的“害虫”这类。
明暨给出的解释却很直白:“仓库冰箱囤的那些生肉菜蔬类的东西,容易引蛇虫鼠蚁。”
他理直气壮地表示:“垂青作为猫都能变异,谁知道那些蛇虫鼠蚁会不会发生异变,要是更严重一些带有疫病,岂不是又要费一番功夫。”
“防范于未然。”
“所以,你能够做到吗?”
话题回归问句,不露一手证明似乎就要被扣上一顶“没用” 的帽子。
娄敬策想着这事其实也不必要使用异能,撑伞出去走一趟不就得了,又乖乖拔开瓶塞。
湛蓝色的液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捞起又从手指缝间滴落,不断反复,终于到达别墅外边缘位置。
娄敬策现在窗口,一点一点控制着液体滴落,混在漫天的雨幕中,其实看得并不如何真切。
背后突然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躯体,娄敬策起初身体板直僵硬,反应过来后渐渐放松。
明暨扒着他的后背,从肩头往外探望,见他那颇有些顾上又顾下的做法,无情嘲讽:“笨。”
娄敬策还不及反驳,就听耳畔响起声音:
“你控制的是空间,不是液体。不要去当捞水的手,将液体所在的空间想象成一个密封袋里,挤压掉‘密封袋’的空间,收拢液体体积。”
娄敬策按照他的话进行尝试,很快液体就在空间挤压中,渐渐形成一个圆球状。他像是在操控一个水球。
“挺好。”值得夸奖的时候,明暨也不吝啬于夸奖。
“将水球纳入外面的雨幕中,调整空间疏密结构,将水球作为花洒一样,让液体与雨混合冲下。”
这有些难度,娄敬策试着稳定住一半的空间,将另一半凝滞的空间打开,液体顿时哗哗倾斜而下,眨眼损失五分之一。
娄敬策赶忙找补,恢复原先的球状。
明暨在身后提醒:“就只是扎几个洞。”
他说的轻巧,控制异能的当事人却很苦恼。这要真是个密封袋,随便找两根牙签也能在上面扎几个洞。可空间本就无形无质,哪里能找来牙签?
扎几个洞……娄敬策思考着这情况下的实质。他其实并没有将液体隔离到另外的空间里,只是如明暨所说,套了一个密封袋暂时挤压控制。
也就是说,其实跟外界的雨是同属于一个空间,只不过是被自己的异能暂时隔绝。
他灵机一动,分出一缕心神在控制的空间上进行空间拿取的操作。这对于他再是熟悉不过,一滴液体被取出,混合着雨水落到地上。
娄敬策抓住那一瞬间空间的变化,维持那一个小口的状态,慢慢尝试着转移,终于面向天空,雨丝从小口中落入“密封袋”里。
娄敬策神色一松,可行!
他如法炮制,向上的部分制造出小口,积蓄雨水到“密封袋”里。又在下方制造出小口,将液体漏出。
成功了!
不等他偏头去看娄敬策是什么表情,侧脸上一触而过温热触感,轻轻的一吻落在这里。
“还行,做的不错。”
刚刚贴来的身体陡然分开,明暨盘腿坐回去继续捣鼓。
娄敬策稳住心神,刚刚分神,空间下方的小口扩大了些,又浪费一些液体。
他一点一滴慢慢分配着水球沿着别墅周围洒落液体,湛蓝色的液体混在雨水中颜色越发浅淡,落在地上更不可见。
终于围着别墅洒上一圈,娄敬策松口气收回异能,垂下头调整呼吸。
别墅外突然响起一声男人的惊叫。
还双手撑在窗边的娄敬策立即向外张望。
四下寂寂,辨不出来处。
他耐心等着第二声出现。
身后却传来明暨冷静的声音。
“别看了,关窗吧。”
“要下雪了。”
下雪?这可是夏天。
娄敬策眨眨眼,没等他反驳,漫天暴雨声势便缓下,像是倾泻的天河终于到了尽头,雨点落下中有皑皑白点纷纷扬扬。
娄敬策盯着那点不该出现的雪点陷入沉默。
真的下雪了。
他没有等到第二声的痛呼传来,雨雪的交替在短短几分钟里完成。滚滚雨幕中,飞雪飘舞,雨夹着雪布满整片天空。
不知是雨混着雪,又或是雪掺着雨,纷纷扬扬下了半夜。后半夜,更深本露重,雨夹雪下气温骤降,冻雨又挨挨下了半夜。
第二天清晨,娄敬策站在窗口,看着打落在窗户上噼啪作响的小块。
他从窗外捡起一颗传回手中,结结实实冻起的小珠子。
“下冰雹了?”
娄敬策犹自不敢相信。
人工湖对面的别墅里,一行人也不敢相信。他们刚刚来别墅区休整一夜,一夜过去竟然停电了!
【52】筑墙、无人机与猎物
好在冰雹持续时间不长, 只是周围温度都因为这遍地的雹子,又下降一个等级。如果这个时候,东区天气预报还能够正常使用, 定然要在各种电子产品上发送蓝色寒潮预警。
没有天气预报, 贴心的星星小管家担负起这份重任,向别墅里所有人发出温馨提醒。
左棣华一觉睡醒, 穿着短袖睡衣在房间里直打哆嗦。
“哥,我们没带衣服过来吗?”
他在房间里转悠几圈后重新钻回被窝,忍不住左棠华身上贴过去。他哥的体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比他要高, 现在正好当个暖水袋使。
“地震的时候咱两都昏着呢,醒过来只管活命了, 谁还能想到衣服。”
左棠华拢着靠过来的弟弟, 被他冰冷的手脚冻得跟着抖。想想之前娄哥说的,问他们有没有需要回去拿的东西, 该不会就是为了眼下吧。
他有些懊悔,主要是当时谁能想到一夜入秋呢!
“你先躺着别动, 我去找娄哥明哥先借身衣服穿着。”左棠华伸脚向被子冰冷的边缘, 真冷, 但他得去找人。
他刚一开门,星星就站在门外。
【因外面冰雹降临,温度骤降,请主人多添厚装。今日推荐穿戴衣物为:无袖薄羽绒、秋裤、长袖冲锋衣、长袖薄外套内搭薄毛衣……请慎重选择, 小心生病哦。】
左棠华一愣,左棣华裹着被子往门口张望来。
“那哪里有衣服?”
【橱柜里的衣服都是可以随便穿的哦。】星星在作为管家接管别墅的时候, 就已经查过之前别墅的安排, 二楼除主人房外其他房间里都有常备的衣服,在需要时可以取用。
“哦哦, 好。”左棠华赶紧关门。
他回头对上的左棣华激动的双眼。
“哥,星星也太厉害了吧。”
“嗯。”左棠华点着头从橱柜里翻找衣服,心里却对这个太过智能的机器人管家感到一丝害怕。有些太过智能了,总感觉有些危险。
他们穿戴完毕下楼,遇上差不多时间下楼的明暨。
明暨招手让星星送上早餐,一边在垂青的不断蹭脑袋中有一下没一下得抚摸猫猫头,一边向四周比划着跟左棠华交谈。
“今天你的任务很重。”
闻言,左棠华立即严正以待。
“我要你用院子里那堆建材加固别墅四周。”明暨推开越发得寸进尺的垂青,敲敲猫猫头,拎着后脖颈让它退退退。“最好是能够将四周筑起高墙。”
高墙?左棠华的筷子在粥碗里搅动,不太明白这个高墙有什么意义。
“可是地震的话,高墙裂开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不为了这个。”明暨摆摆手,越发闹得左棠华摸不着头脑。
他从衣服口袋里摸索出一支眼熟的管状器皿,如昨天那般装有八成满的透明液体。
“等忙完了,你把这个喝下。”明暨双指捻在栓口处,反复拨弄。“我要你在将异能压榨到极限,头疼之后喝这个。”
明暨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左棠华思量一瞬便答应下来。
不是他不珍惜小命,只是没必要。明暨要是想让自己出事有千万般手段与方法,这个大概跟昨天娄哥喝的差不多。
左棠华猜还是新的改良版,如果不是娄哥今天没法使用,可能还轮不到自己头上。
左棣华见哥哥把东西收下,咬了下下嘴唇,还是没有开口反驳。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相信他哥。
见明哥和他哥说完话,餐桌上除了咀嚼声再不闻其他,多少有些尴尬。
左棣华从口袋里将昨天明暨给他的材料和样品拿出来,摆在桌面上。
“明哥,你昨天给我的这个零件,我试着做了一个。”
在他将东西拿出来的时候,明暨的目光就跟着东西一起落到桌上。
繁星将样品和左棣华新做出的零件两者扫描,进行对比。
【两者相似度高达98.53%,为合格产品。】
明暨看完差的那1.47%到底在何处,认可了左棣华在金属操控上的天赋。
如果他能够听懂自己说的那些东西,根据要求进行制造的话就更棒了。
他没有直接夸奖,只是将左棣华做的那个零件拿在手中把玩,将之前的那个样品和新的材料递过去,这次要求是同样的十个。
“如果这十个中有一个符合我的要求,就给你个小东西玩玩。”
明暨看着左棣华瞬间亮起的眼,知道自己没有直接夸奖是对的。
优秀这件事,有时候非常双面。
在不知道自己的优秀时,面对超出寻常的困难也从无畏惧,“想要变得优秀”这一点信念便足以创造令人咋舌的奇迹。
而当做出成果受到夸奖与认可时,又很难说夸奖与认可是会成为垫脚石,又或是挡路墙。
趁着冰雹刚歇,雨势尚且没能卷土重来。左棠华一瘸一拐撑着星星给他弄来的支架,开始他今天的任务。
左棣华兴高采烈冲回房间,迫不及待继续他的零件制造大业,对于他明哥口中的那个“小东西”,他非常有兴趣。
娄敬策揉着脑袋从二楼慢慢踱步下来,睡过一夜,他的异能似乎又有一些增长,明明昨天都已经停止了,竟然在睡梦中又往前突破一些。
“我的异能,好像又有增长。”
“嗯。正常。”
精神力指引后会有一个过渡期,其间异能会慢慢有一些零星的增长。
“你今天没事干的话,可以锻炼一下你掌控空间的大小。”明暨筷尖朝窗外一指,“昨天控制的那个空间只有那么一点,你不会以后打算利用这么点空间跟人正面对刚吧。”
明暨说着自己笑了,无声诉说那般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娄敬策骤然有些泄气:“当然不会。好,我等下就练。”
“要到什么程度才够?”他想着先定一个小目标,朝着目标努力才更有动力不是。
“程度?”明暨咬咬筷尖,念着这两个字似乎是在思考。
“这个别墅大……”娄敬策的话音未完,就听明暨说。
“那就这个星球那么大吧。”
娄敬策:……
小目标?星球大?这可真是亿个小目标呢。
“哦哦。”明暨撤回前言,改口,“那就先这个别墅大吧。”
他笑着筷尖划过整个别墅所在,手臂搭上娄敬策的肩头:“娄总,只有、这个别墅大,你可要努力啊。”
娄敬策只觉得面前热腾腾的早饭不香了,扑面而来的大米清香啥也不说,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明暨还转着脑袋四下看,似乎是在确定别墅的空间范围,更让这把憋在心口的火上添了勺油,越发滚烫。
娄敬策三两口把早饭倒进嘴里,噌噌噌几步上楼。
他要变强,要不然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明暨笑着目送他上楼,乐呵一阵,转去二楼尽头的露天阳台。
露天阳台上有用于观星准备的高倍望远镜。
明暨转过望远镜的方向,对向中间的人工湖。
昨天繁星给他的别墅区监控里,开车新来的那伙人里似乎有两张见过的面孔。
望远镜确实高倍,但人工湖上起了水汽,白烟袅袅,望去只有一片白蒙蒙,什么也看不真切。
明暨干脆向无人机下达命令,让它去探探路。
没等到无人机回来,一场暴雨酝酿许久,再次倾盆。
明暨让繁星向无人机下达隐藏的命令,在这么大的雨中飞行浪费能源。左右他是不急的,等雨小些再继续也不会耽误什么。
左棠华在星星的帮助下,瘸着腿走进檐下。
这点时间他已经做的相当不错,四周的围栏高度基本拔高一半。雨天的泥土松软不便于塑形凝固,他便把泥土混入水泥里。就如明暨所说的,用那些建材来进行搭建。
让明暨觉得有意思的是,他把土混入水泥并不单单是,为了让水泥能够更好为自己掌控,提高粘性,他还利用土壤的保温保湿作用让水泥能够在更短时间内的凝固。
左棠华跌坐在檐下的台阶上。
明暨从二楼探出头去。
“左棠华。”
左棠华眨巴着眼,眼神有些涣散。
“异能到极限了吗?”
“如果到极限,让星星喂你喝下。”
左棠华努力去听这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嘴唇嗫嚅着发不出声,星星的机械手金属光泽出现在眼前,他伸手努力抓住,抓在手中摇一摇。
他不知道星星能不能懂,只是在第一次摇过后,没有感觉到对方的行动,便重复第二次。
管状器皿递到嘴边时,左棠华意识到要喝,嘴却只能张开一条缝隙。意识中他有努力长大嘴,长得比看牙医时还是大,可事实却枉然。
他不确定自己是如何喝到的,只知道甘甜的液体涌入口中,他近乎本能求生般拼命吞咽,就像是在沙漠里干渴衰竭的旅人终于见到水。那感觉也确实像渴死的人喝水那般,液体涌入身体,被他压榨剥削的异能尺像是即将枯败的幼苗被淋上一捧甘霖,新绿重新开始萌发。
三口喝完,他的脸色便好上许多。
眼前也不再是飘飘忽忽,落不到实地的恍惚。
左棠华能够清楚得感觉到,他的异能尺像是经历过一番浴火重生一般,瞬间焕发生机,比之从前提高一些。
左棠华激动得笑出声,仰头看向二楼的明暨,颠倒的世界那般别扭,他便一跃而起。等双脚站在地上,手向着明暨激动挥舞,他才猛然低头看向那只被无人机激光贯穿的脚。
“好了!”激动翻倍,他的激动引来左棣华,“小棣,我的脚好了。”他忙不迭要与弟弟分享喜悦。
“真的!”左棣华也瞬间激动起来,嗷嗷叫着就要从二楼冲下来,给他哥一个大大的拥抱。
明暨本也勾起唇角,刹那脸色又沉下。
“别高兴了。迎敌。”
他严肃的神情告诉左家兄弟两人,这不是在开玩笑。
“娄敬策,把你的空间打开。”
明暨闯进运动房时,娄敬策还在练臂力。
他分明将这整个房间纳入自己的空间,怎么还这么轻易被明暨打破壁垒?
不等他开口,明暨遥遥指向人工湖的方向。
“他们毁了我的无人机。”
“啊?”娄敬策的话再次被压下。
他看见本以为盛怒的明暨,突然笑开。
明暨:“他来找我了。”
娄敬策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是谁——柳明暨!
同时他也发现,明暨也不是不生气,只是猎物更勾起他的兴趣。
【53】去打群架
娄敬策跟随着明暨的脚步下楼, 听着夹杂在“咚咚咚”脚步声中明暨的碎语,还有带怒的轻笑,一声又一声, 笑得娄敬策寒毛倒立。
“我真好奇他到底是有什么魅力, 能够加入全是异能者的队伍。还说异能者都不怎么挑人?哈哈,该不会只要是个有异能的就可以加入吧?”
“他那个对象还跟着他, 看样子被驯服得更加温柔贴心了,之前碰到另外的那三个不在,哈哈, 应该还活着吧。”
“哈哈,真想知道他靠那点微末能量强行激发出来的异能, 现在把他拖垮成什么样。监控里他穿着个连帽外套, 应该是不太好过啊。”
……
“娄敬策。”
明暨下楼梯的脚步突然停下,他转身微微仰头盯着跟在身后的娄敬策。
娄敬策应声, 在他的打量中心跳渐渐加速。
明暨朝他招招手,让他更靠近一些。
娄敬策赶紧下两个台阶, 不等他站到明暨所在同一台阶上, 就有一双手搂上他的脖颈, 脚步立时站住。
明暨搂着他的脖子,强迫有台阶优势的娄敬策屈膝躬身,低头凑近他。
他眼里透着凉薄寒意,笑着轻吻在娄敬策的唇角。
“你不会输的吧。”
他瞳孔里映出娄敬策的身影:“不可以输。”
搂在脖颈上的双手向下移, 攀拥上娄敬策的肩膀,连同双臂一并, 单方面拥抱。
娄敬策迫不得已弯下腰, 明暨把脑袋蹭到他的颈窝,头发搔在唇边, 刚刚被亲吻的地方似乎有些痒。耳朵突然一热,明暨贴着耳蜗开口,无声说出两个字便转身步下台阶。
呆立在原地的娄敬策像是被点了穴,双瞳大睁,满目惊愕。
他目光迟缓着移动,追逐向下楼的身影。
在触及那道身影时又突然收回,他伸手将一侧耳朵搓得通红,脚步匆匆,有一脚没一脚得下楼。眼睛不敢再看向明暨,只得在室内乱扫。
恰好撞上进入战斗模式的星星。
“星星也去?”
娄敬策其实想问问,无人机是被怎样的攻击毁坏的。那可是能够轻易将几十上百只丧尸扫荡一空的无人机,单论攻击能力他们拍马也赶不上。
“是啊,祂也参战。”
明暨拍拍星星圆形的大脑袋,在它后脑上的星星标识上轻轻一摁。
红色的灯带骤然熄灭,金属表层覆盖上一层宛若黑泥一般的东西。黑泥将星星全身覆盖,闪闪的金属反光被黑泥遮蔽,它像是从二次元的纸面上走出,黑泥让它在视觉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薄片。
金属基收拢组装成一柄娄敬策从来没见过的制式武器。星星收拢起移动的轮子,没有如之前上楼梯时伸出金属脚,它飞起来,悬浮在半空,无声无息,好似一个漆黑的幽灵。
明暨曲起的手指再次敲上星星的圆脑袋,金属敲击声似乎都被这一层黑泥所吞没。明暨像是敲在软软的棉花上,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这是我之前看电影产生的灵感,还是第一次进行尝试。”
明暨的指尖在星星表皮的那层黑泥上弹了一下,有像是果冻一般东西被弹起,又很快弹回原处。
“我叫它:幽灵模式。”
“本来以为要等回去后,才会有机会进行测试,哈哈。”
谁能想到,测试的机会会这么快,自己送上门来。
左家兄弟站在门外,飘飞的雨丝将他们的发丝鬓角打湿。
左棠华眼里满是跃跃欲试,左棣华则多少有些不安,站在他哥身后,时不时回头,试图越过刚刚堆高的围墙望到那头的情况。
明暨笑着向他们走来,摊开双手,双手朝下。
“别这么紧张。”
他明明是那个率先发出攻击指令的人,却神情又是在场唯一的轻松。
即便是刚刚伤势恢复,异能有提高的左棠华,这会儿也严正以待。
“不用那么的紧张。你们是没打过架,不知道要怎么下手吗?”
明暨几步走到众人最前面,转过身来倒退着向前。即便倒退着走,他依旧步伐轻快又闲适,不像是去赴仇,倒像是去赶一场临时的愉快舞会。
语气带着他一贯的轻松散漫。
“要是没有打过架,也有一个很简单的方式。”
他像是鼓励队员的领队,用自己的从容淡定打消他们的不安,又展示自己的权威与强权。
“试试自己的最强攻击。”
“哈哈,反正是敌人。”
比出一根手指,在他们面前摇晃,似乎是在说只有一次机会,又或者最强一击。等到他们目光集中向那根食指时,又抵到唇边轻轻一吹,像是在吹冒着硝烟的枪口。
他垂眸从口袋里抽出一张丝帕将手指擦拭,笑意从唇角敛去,抬眼轻慢地看向人工湖的方向。
轻哼一声,他说:
“就是这么简单。”
松开手,风带着丝帕逃离他的指尖,在半空画出一道飘摇的弧线,隐没在堆高的围栏后。
左棣华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明哥这般神态,寒气从心底升起,被雨淋湿的外套也透着冷,他禁不住打个哆嗦。
明暨目光落到他身上。
空气的凝滞随着他一眨眼碎为齑粉。
“是冷到了吗?”明暨向站在最后的星星打个响指示意,“换身衣服再去吧。”
“不用!”左棣华哪里敢因为自己耽误时间,“就是,就是刚刚风吹着有点……没事,我们走吧。”
明暨点点头,取消指令。
一行人踏入雨幕,娄敬策落在最后,无形的空间将他们包裹。狂风暴雨被隔绝在外,鞋尖踏开水花飞溅,水却无法落到他们身上,仅剩一丝微量湿气似有若无纠缠着感官。
“好像是在打什么5D全息游戏。”
左棣华刚刚才被吓到,在娄敬策隔绝出的空间里行走,像是在气泡里看世界,顿时只顾得眼前的新奇,大心脏得把刚刚那点胆怯都抛诸于脑后。
拍拍重新恢复正常跳动的心口,说起来他怕什么,明哥明明是他们这边的啊,该对面怕才是。
没人应答,左棣华也默默把嘴闭上。
没走几步又蹭到他哥身边,偏头看看再看看,伸手拉他哥的衣服下摆。
左棠华瞥了一眼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明暨,偏头看向弟弟。
“哥。”左棣华小小声,“你要攻击的时候给我打个手势呗。”
左棠华甩个不解的眼神过去。
“我们一起啊,打配合嘛。”左棣华双手合十拜托拜托。
左棠华哪里还能不清楚他的意思,担心搞砸拉上他一起。
作为哥哥,自然是点头答应。
绝对不是自己其实心里也没底。
娄敬策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相信明暨也一定把这些小动作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不在乎过程,只要结果。他想到刚刚的屈膝躬身和落在唇角的轻吻,双手在抓握又松开,下一次,下一次他起码要站直着。
人工湖沿路草木茂盛,明暨在一棵挂着保护树木牌子的百年老树边驻足,手抚上树干,雨下不休,高低不平的树皮被冲刷得也润手几分。
“我们先被发现了啊。”明暨转回头,目光越过左家兄弟落到娄敬策身上。在众人惊讶中,他猛地一脚踢在树叶堆里高起的树根上,对方是想要用树根将他绊倒,作为警告吗?
未免也太温和了。
满地的泥土骤然如海水般浮动,左棠华皱起眉,土地从来没有这般听从他的指令,简直给他一种“他能操控大地”的错觉。
树木立于土地上,通过土地克制轻而易举。
在一道绿色树藤仿佛有意识开始向他们攻击而来。
左棠华心念一动,他没有制止攻击,只是给被操控的那棵树换过个位置。
树本无脚,他想让它动,它便要动。
已经能够确定对面有一个植物系异能者,能力应该不强,只能够控制树木进行一些基础的攻击。不过,看对面能够这么轻易发现他们,恐怕树木能够成为对方的耳目,侦察能力倒是出色。
“走吧,对面的异能者不止这一个。”
但谁也不可能阻拦他们的脚步就是了。
隐约能够看见人工湖对面别墅的轮廓,本来这些别墅的大致轮廓和内部布局就差不多,这一栋跟他们现在住的那栋刚好是以人工湖为中心,对称着建造的。
二楼那个露天阳台正对着人工湖这边。
隐约能够看见一个人影在露天阳台上一闪而过。
左棠华突然撞了下站在身边的左棣华。
左棣华本来还在观察,被一撞抬头顿时明了。
他在心中默数着“321”,憋一口气闭眼,五官都挤到中间,在使用异能的同时,似乎全身上下都在发力。
明暨有所感觉侧身回头,刚好看见这一幕。
一声轰鸣,地面崩裂,别墅向下塌陷。
地面土层还是滚滚震动,就见别墅像是被人抽走支撑的脊梁,屋顶往下一沉,受不住压力的二楼挤压向一楼,墙面崩裂,墙柱断开。靠近人工湖一面的墙率先受不住上面压下来的力,倾倒向一边,另一半顺势倾塌,卸力向这边。
好好的别墅,转眼就歪成个三角,二楼歪歪得塌着,靠近另一端的墙体裂纹遍布,也是摇摇欲坠。
左棣华憋气后一阵大喘气,睁眼后率先看见那陷下去的大坑,目瞪口呆。他呆呆看向他哥,这也太生猛了。
就在这时,地面似乎又抖了一下。
“砰”一声巨响从坑底传来,灰尘四起。
左棣华眼看着一块像是大门的金属块高高抛飞上大坑,顿时又眉开眼笑起来。他肯定也成功了。
明暨瞥过兄弟两个一眼,还是手段太稚嫩。
就见大坑底部窜出来几道人影。
人影在半空陡然撞上空气墙,满脸懵逼得掉下去。
明暨翘翘唇角,看向娄敬策,还挺会配合啊。
娄敬策眨眨眼,望向大坑,这才哪到哪啊。
【54】动手与见面
“璐姐, 上面出不去啊。”
大坑里传来一个半大少年的清脆喊话声。
逼人的翠色在大坑底部酝酿着爆发,在四人背靠着背,圈出的安全区中, 一团象征着蓬勃生气的绿色光团在一个少女手中闪烁不息。光团配合周围人呼吸的节奏闪烁, 骤然从中窜出许多不知名植物。它们扎根在光团中,又沿路扎根, 沿着大坑的边缘一路向上蔓延。
绿色光芒照耀之处,仿佛有春风吹拂,被天灾人祸毁去的地表绿意催发。草芽攀附上坑壁, 迅速抽条,迎风就长。大坑周围的时间像是快进几倍, 从寸草不生到绿意盎然不过几息功夫。
左棠华没将对方这点声势汹汹的小手段看在眼中, 土地在他的掌控下隆隆作响。随着他指尖挥舞,初初长出的植物随着地势改变而倒伏, 在土层上下颠覆间,嫩绿的青葱覆上层层薄土, 于翻覆间深埋到地底。
再是蓬勃生机, 深埋之下也唯有被分解者蚕食, 慢慢无声中于土层深处腐败消解。
“厉害了我的哥。”左棣华激动得拽着他一边胳膊猛摇晃。他知道他哥是喝了明哥做出来的药才变成这样,不由将希冀的目光投去。小狗眼可怜巴巴,他也想变得这么厉害。
左棠华也看向明暨,感激的目光中带着一点点藏起的展示与炫耀, 挺起胸膛,似乎是在等待明暨给与认可和表扬。
明暨淡淡瞥了兄弟两个一眼。
对他们不过一点小事就看自己几次的作战态度不太满意。
左棠华想要夸耀的眼神他不是没看见, 往日在实验室里见多了, 只是……他不会真觉得自己干得不错吧。
左棠华在明暨那不轻不重的一眼中,醒转回神, 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异能散入大地重新检查过一遍。没有给敌人可以钻的漏洞,周围的植物都已经清除,能够深埋的都深埋,其他的转移到别墅远处。
情况不错啊,为什么这样看自己?
明暨思量一番,猜测应该是这个世界刚陷入混乱无序之中,这些人还没有适应残酷的生存斗争。或许他们已经十分努力自保,为求生路对同类出手,丧尸作为威胁存在也没少动手,但在本质上还是不同的。
明暨头脑风暴后,跟繁星就目前所掌握的数据进行分析,导入左棠华的性格模型加以推导,得出他之前就注意到的结论——他们都下手太稚嫩,不够果决也不够狠辣。
他开口吐出一口气,突然点名左棠华。
“攻击还能再狠点吗?”明暨让他看向深深凹陷下去的大坑,开始思考。
“再狠一点?”左棠华盯着大坑,那神色似乎是在问——难道这个坑还不够大不够深吗?
明暨轻轻笑了声,不点破真的很难开窍啊。
他牙关轻启,舌尖在上门牙上弹过一下,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像是一把爆破锤砸在左棠华脑门上。
他说:“埋了它。”
埋……活埋!
这个残忍的字眼落在每个人心尖上。
左棣华拽着左棠华胳膊的手陡然收紧,他忍不住躲到他哥身后。
“哥。”
“嗯?”左棠华沉默下来,“我没事。”
仔细想想,活埋虽然残忍,但攻击本就不是为了表达友好与和平。双方争斗本就是以命相搏,斗个你死我活。死在窒息、溺水、高坠、穿刺、失血过多种种手段下,难道就不是死亡了吗?
深埋,不过就是尘归尘、土归土,迎接终归。
跟传统白事比,也就差点儿排场,多少有点寒碜,连小黑盒子也没有一个,权当事急从俭。
“咻——”破空声传来。
众人抬头,雨幕中似乎有什么闪着点点漆光急飞而来。
娄敬策抽出临出门前他随手带上的古刀,这飞来的东西突破他的空间,应该是某种特殊的异能,带有一定突破空间的力量。
在几人感官中,这东西就是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飞来,要说躲又不知道该往何处躲。还要担心自作聪明,胡乱走动撞上攻击,干脆就站在原地不动。心思分两分,一分注意大坑的动静,一分在雨幕中寻找那个攻击。
左棠华这会儿甚至有点后悔,早知道对方有这样的攻击手段,他就直接听从明暨的意思埋掉。现在反而顾及上方的攻击,要分留出异能准备随时撑起土墙做防护。
“哥。”左棣华拉拉他手肘处的衣服,把人拽着想让他回头看。
“做什么!”左棠华对他不分主次这个时候叫自己而有些气恼。“好好观察周围,那道攻击指不定就从什么刁钻的角度出现了。”
“嗯,是出现了。”左棣华语气怪怪的。
听到内容的左棠华却是一惊,四下张望。
“出现在这儿了。”
左棣华使劲一拽他衣服,愣是将人拽得偏过身来。
他抬起手,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左棣华右手攥着一支箭。
顶着众人不解目光,左棣华同样表示懵逼。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搞的。”他说,“就刚刚那破空一声,我就感觉那边闪了一下,好像是金属的反光。我不是这两天在磨那个零件吗?有些下意识反应,就伸手一抓。”
他抬高那只箭矢,表示就是这么回事这么巧。
“就抓到了。”左棣华是真觉得无辜,抓到东西的时候他自己都完全回不过神,“我感觉好像是这箭头自己往我手底下钻的。”
就挺离谱,真的。
左棠华盯着那泛着寒光的金属箭头,第一反应是攻击落空了,他们安然无恙。第二反应——等等,那是不是就可以埋了?
坑壁随着他的心念一动开始崩碎坍塌。
整个大坑就像是把边褶捏起来的饺子皮。坑壁塌陷,大量的泥土宛如泥石流一般向坑底冲涌而去,宛若大坝泄洪一般的泥石流滚滚而下。呆在坑底根本就没有逃脱的机会,倾泻而下泥石流将别墅的残骸淹没,眨眼消失。
左棠华完成这样的攻击甚至没有花费太多异能,他只不过稍作牵引,泥石流崩塌之势一旦形成,便无需他再虚耗异能进行控制。水自高处流淌下低处,泥石流同理。
过去完全没有想过的自然天灾,在异能者手中轻易出现作乱。
望着大坑在顷刻间被沙土填没,左棠华说不出自己这会儿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死了吗?”即便大坑已经重又填平,娄敬策依旧没有撤去他的空间。
“没呢。”明暨示意他看向填平的沙土。
就见那沙土一鼓一鼓的,就像是有什么鱼儿潜伏在那里偷偷呼吸。清澈的水从沙土缝隙中溢出。从溢出到汇聚成小水泊不过就在眨眼之间。
一个水球猛然炸裂,露出其中的身影。
明暨扫过一眼,定在站在最中间那个戴着长衫外套宽大兜帽的身影。
他闲似平常般开口打招呼:“好久不见啦。”
对面五人对他们却没有什么好脸色,差点就被人给活埋了,这要还能保持好脸色,容易滋生乳腺结节。
没有得到回复,明暨也能继续自说自话。无论给不给回应,对方听到就行。
“怎么还戴着帽子,是跟我相似的脸不好看吗?”
“之前跟你们一起的那三个朋友呢?怎么就你们两个一起?”
“我说的还会再见面,没错吧。”
明暨真像是见到什么亲切的老朋友,一见面就忍不住叙旧往事,只是见面礼是差点把对面全部活埋不太礼貌罢了。
崔家三少低下头完全不敢跟明暨对视,他身体微微颤抖,显然之前被控制在脆弱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在明暨询问怎么还戴着帽子的时候,他把头埋得更深了。
观察到对面三人对自己的脸没有反应,明暨忍不住舔舔嘴唇,心里冒出来一个猜测。
柳明暨的脸深藏在兜帽的阴影中,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只是单单周身气压便低得很,真切让人感觉,他在见到对面的明暨后,情绪压抑着不平静。
他伸手举过头顶,手指摸到兜帽边,正要往后摘。
听到那边明暨猜测出口。
“你的脸变不同了?”
手顿在半空,兜帽却已经顺从力道往后褪去。
深藏其下的脸孔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深色的刀疤狰狞宛若蜈蚣趴在本来白皙俊秀的脸庞上,左边耳朵下面大片烫伤后的疤痕像是一块没有散去气泡的烂泥糊在那里,从耳下蔓延向下颚底下,顺着脖颈向后背一大块,不正常的红色让人看在眼里简直触目惊心。伤口似乎才好没有多久,在边缘还能看到一两个没有好全的燎泡,流着混血的脓,往后定然又是一块疮疤。
“呵呵,如你所见。”柳明暨一笑,肌肉牵动伤处,脸活过来越发可怖。
“我现在可跟你半点不一样了。”
明暨笑着,他也笑着,确实半点也不一样了。
完好的脸,毁容的脸,相似的骨相牵动脸部肌肉在笑。
一个是闲庭信步,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握。
一个是嫉恨倾羡,痛苦挣扎,世界已经灰暗去大半。
柳明暨本以为明暨多少会有些得意。
没有人希望别人长着跟自己相似的脸。
他变成如今这般,另一个不是该笑还来不及?
可明暨没有。
“喂,是谁伤的你?”他突然这般问。
【55】赔偿
柳明暨似乎被他问愣了, 他怔怔地盯着明暨。
他这段时间受尽苦楚,先前的趾高气昂早已被连番打击磨灭,就连眼底的那点光也落寞暗淡。
被人毁去容貌, 他的男朋友不敢为他出头。加入的这支小队后也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知道他们怕触及他的伤疤,同样也害怕惹上一个厉害的仇家。
但, 眼前这个人,自己一时心起让他代替自己被家里带回去,还从他身上拿走那管神奇的药剂, 即便为此自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可他们之间不是也有仇怨,为什么会这么问?
明暨读懂他的不解, 歪歪脖子, 扫过低着头不敢看来的崔家三少,看来这个男朋友不太靠谱啊, 不过路总还是他自己选的。
他摆摆手,似乎想将对面脑中冒出的那些猜测随之挥散。
“我可不是为了帮你。”明暨坦言, 他轻啧一声, 神色间透出一些冷漠。
目光一寸一寸在柳明暨的脸庞上刮过, 这张脸曾经与自己相似度高达86%。
86%,不仔细分辨几乎无法区分的程度。
“我只是觉得,对方把你的脸毁成这样,”明暨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颊, “未免对我的脸太不尊重了些。”
即便他并不如何在乎这张脸孔,总归是跟随他这么多年, 还容不得其他人冒犯。
这可真是……
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 让众人侧目。
有些习惯明暨风格的娄敬策看他一眼便收回目光,多正常呐。那个在柳明暨眼里十分厉害的仇敌, 在明暨这儿大概就是可以打发一下时间的工具人,或者游戏里的小怪,还会掉落晶核的那种。
“所以,是谁干的?”
明暨等他给出答案。
柳明暨却惨笑了一声。
这人不是想给自己报仇,而是觉得对方这样对待这张相似的脸受到冒犯。
几多可笑。
在这般傲慢的对方跟前,他越回忆之前自己的自持身份就越发觉得可笑。
“你一向都是如此吗?”
明暨挑挑眉,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如果你说的是在乎脸的话,还是第一次,所以有点新奇。”
在帝星如果出现跟他这么像的人,恐怕不是被有心之人掌控起来,就是一出现就被那群老头子先给关押进监狱吧。舞不到自己跟前,自然也就没在意过。
“你这么做……”
“哦。”明暨明白了,他是问自己的行事风格。
“很早之前应该不吧。”至于是多早之前……在大哥战死之前?开始搞科研前?双亲音信全无被人找事到头上前?太过遥远,明暨不太记得了。
因为记得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他所拥有的学识与资本,给他随心所欲的底气。
就是这么简单。
不知道柳明暨是如何进行一番错误理解,他从明暨的回答中得到某种支持。开始描述起那个毁去他脸的人。
——长相气质都像是一朵白莲花,娃娃脸,体型纤细,身高只够到他的下巴。在嘴的右上角有两颗小痣,右侧靠近耳朵边发际线的地方有一块椭圆形的红色胎记。喜欢留长指甲,火系异能者。
明暨点头,算是记下。
他不在意这两人之间的恩怨,是谁挑起的头,又是因为什么而动手。
那些刀疤和烫伤,足以彰显对方的恶意。
明暨突然问他:“我解决了这人,你能给我什么?”
“你偷走了我的东西,还欠着呢。”他点明后看着柳明暨的脸瞬间更不能看。
“什、”柳明暨瞪大眼,“不是你说觉得这人冒犯你!”
明暨点头,是他说的,可这不是两码事吗?
明暨指指自己:“我觉得他有冒犯到我没错。”
又指向柳明暨,笑:“可他不是你的仇人吗?我从你这里得到消息杀了他,同样你报了仇。借了我的刀,不该给我点什么吗?”
这是歪理!
柳明暨想要反驳,又被明暨下一句话堵住。
“何况你偷了我的东西,两样加起来不更该给我点什么?”
柳明暨在他一寸寸目光的打量中战栗。
他总觉得自己在明暨眼中不单单是他自己,或许在“人”的身份外,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不正常的、想来可怖的其他身份。
“让我想想你为什么还活着……”
“没有被异能吸干,异能还有所升级是不是?要不然你男朋友也不会还守着这样的你。”
“你是找到了什么能够补充的能量,晶核?少数量的晶核不足以填补那样的能量缺耗。特殊的晶核?现在丧尸才刚长出米粒大点儿,不太可能这么快再次异变出特殊晶核……”
明暨打量他一点点变化的神色,思维越发发散。
“不是丧尸,是人?”
人的脑袋里要是长出东西,那该怀疑是脑瘤。
所以,筛选条件,只剩下——异能者。
得知这人可能杀过同类,还从脑袋里挖走晶核,众人脸上神色看不出什么,身体无声表达出一些抗拒与警惕。不得不防,免得来日自己也成为猎物。
先前被人叫“璐姐”的短发干练女人深深看了柳明暨一眼,似乎已经做下决定。
被明暨一点一点剖析,老底都被扒掉的柳明暨一动不敢动。
“我突然有个主意。”
明暨重新将柳明暨打量过一遍,摩梭着下巴,有了其他打算。
“把吸收晶核后的变化事无巨细告诉我。”
“还有,我有一个要求,如果你答应的话,之前发生的一切我都可以一笔勾销。”
柳明暨在他含笑的打量中,似乎有一口气哽上喉头。
他有些呼吸滞涩,但知道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被这样的一个人盯上,还有这样的异能,他迟早不是疯就是死。
开口沙哑艰涩,字眼似乎是从气管里挤出来。
“什么?”
“只要你答应,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不触及我的利益,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要你的命。”
明暨加重一层砝码,只要他答应,自己当然不会伤害他了。
柳明暨深呼吸,还是要先问清楚。
“我要,你死后的遗体。”
“你放心,我不会用来做什么奇怪的事。”
明暨摆出自己的职业道德,耐心劝说:“不会用作奇怪用途,不会亵渎遗体。”
繁星的电子音响起在脑海,明暨再次补充:“就相当于大体老师,只是用于采集科研数据。”
柳明暨在明暨说要自己的遗体时,不自觉往后退后一步,寒意从心底升起。
又想起明暨说的不会伤害更不会要自己命,他迟疑了。
其实,他明白的,明暨能够直接杀死自己,自己死后这里在场的人谁又会阻止他带走自己的尸体呢。为求生息,恐怕立马就会有人站出来主动承担搬运的工作。
“真的不会伤害我,也不会杀我?”
柳明暨深吸一口气,再次确认。
他盯着明暨,似乎恨不得他能够对天发誓,违背就天打雷劈立即生效的那种。
“我确定。”明暨看出他的动摇,自然不介意答应。
柳明暨狠狠闭上眼,咬牙:“好,我答应。”
他想着,到时候反正自己都已经死了,哪里还顾得了身后事。
再者说,看看现在这个世界,跟丧尸、烂人一起烂在哪个角落里,还不如交给明暨。不管是不是如他说的那般,为科研献身,终归不会更烂了。
明暨点头,表示满意。
他不再关注柳明暨,就如他之前所承诺的,之前恩怨一笔勾销。
不欠自己债,他可不愿意多往那边看,多少有些伤眼睛。
“这边谈完,该谈谈其他的了。”
随着明暨视线扫去,其他人严阵以待,伺机而动,似乎随时又要重新展开一场攻击。
“打坏我的无人机,该怎么办?”
先前来时,明暨是一个也不打算放过的,但有柳明暨毁容这事一打岔,又有意外之喜,心情好转。现在看看这支队伍,那个植物系的少女才刚十岁,之前声音大的男生也不过十五,短发女队长她的异能明暨也有点好奇。
左棣华抓在手里的那支箭矢突然被明暨接过。
他看向短发女队长,晃晃手里的箭,既是警告又是示威。
“赔吗?”
璐姐回头与自己的队员对视一眼,做下决定。
“我们赔。”她倒是坦然,“你要什么?”
明暨看他们一副“要遗体也给你”的作态,无语拒绝。
这是把他当成什么奇怪的人了?
“晶核。”
“可以。”
他话音刚落,璐姐就一口答应下来。
“还有……”明暨憋着个大喘气,如他所想般看见璐姐皱起眉头。
“抽一管血给我。”他伸手一抛,一支管状器皿高高抛飞,朝着璐姐而去。
璐姐一抬手稳稳接住飞来的管状器皿,将之攥在手里,他看向明暨。
这人是怎么知道她不会拒绝?
明暨笑笑,都想把尸体给他了,还在乎这一管两管血?
看璐姐果然不在意地开始抽血,明暨垂眸。
这里的人不明白。
泄露自己的基因序列,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无知,总是容易吃教训的。
等装有血的管状器皿被扔回来,明暨目视着朝自己脸砸来的管状器皿,没有伸手,他叫了一声“娄敬策”。
娄敬策自然不可能让器皿砸到他,管状器皿冲势顿消,悬停在明暨面前。
明暨伸手收入口袋。
他笑笑回身,便打算离开。
璐姐他们的丧尸晶核也不少,一百来颗,足够再做些药剂出来。
明暨伸手在左棣华肩头拍拍:“回去记得做零件,消耗不完异能不许停。”
左棣华扁着嘴,突然看见明暨上下抛接的那个小袋子。
“好嘞。”他觉得他又行了。
不知道升级之后,他是不是就能徒手捏机甲了啊。
左棣华满心欢喜,蹦蹦跳跳着跟上明暨的脚步,还不忘招呼他哥。
娄敬策又是落在最后的那个,他环视一圈,周围因为他们的打斗摧残得不成样子。赔偿要到了,打架也打完了,明暨松口事情作罢,这就结束了。
他跟上队伍走出几步又回头,奇怪的感觉,他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56】洪水尽去
等回到别墅, 无人出来迎接。
初来乍到的左家兄弟尚且没有意识到什么,说说笑笑,复盘方才的攻击手段哪里欠缺, 又畅想未来自己能成为翻手为云负手雨的厉害大人物。明暨好笑得看他们在这里白日做梦, 看着心情倒是不错。
独独娄敬策迈步走进大厅,四处张望不见寻常会迎上前来的那个圆滚滚金属机器人, 回头望向院门口陡然意识到什么。
“星星呢?”
他是在问明暨。
没有明暨的指令,他不信星星无缘无故消失不见。
那个幽灵模式,到底是什么情况?
经他提及, 左家兄弟两个才后知后觉在屋里四处张望,没有看见星星。
左棣华挠挠脑袋, 望着天花板不确定道:“我记得星星好像是跟我们一起出去的吧。”他实在是不能确定, 敲敲左棠华的肩膀,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他哥。
“是跟我们一起出去的。”左棠华还记得星星变得全身漆黑, 他看着有些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变得很黑。”
左棠华一提醒, 左棣华立即想起更多来。
“是跟我们一起出去后没有回来吗?”左棣华忍不住再一次挠头, “我哥出手的时候它应该还在的啊, 我记得我有看见。”
他忍不住嘟哝:“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
这就真没有印象了。
“不用找了,我让祂去办点事情。”明暨兀自往搂上走去,听他们左右纠结插嘴一句。
办点事?三人面面相觑,着实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需要星星独自去完成, 联系到幽灵模式和星星强大的武力值,该不会是有什么强敌出现了吧。
还不及三人从你看我、我看他、他又看你结束, 外面传来一声属于男人的惊叫, 听着就好疼。
三人心下的猜测越发不妙起来,偷偷瞟眼去看明暨。
“嗯?这么快就抓到了啊。”
明暨来了点兴趣, 看一眼智脑,确认用时。
娄敬策看他笑的模样,仔细回忆刚刚的那声惊叫,似乎跟人工湖对面的那支队伍里的人对不上。除柳明暨和崔三少之外的人首先可以排除,柳明暨的声音不是这样的,至于崔三少……他回忆上次遇到他们时那人说过的话,直觉感觉不太像。
“那支小队还有其他成员藏着没有出来吗?”
眼见着明暨转身就要步上台阶,娄敬策抓紧时间开口。
“啊?不是啊。”
明暨转身的动作一顿,偏偏头,他看向娄敬策,似乎奇怪他竟然没有想起来。“不是还有一只小耗子跟着我们溜进来了吗?”
小耗子?娄敬策看向左家兄弟,他是昏迷着回来的,什么小耗子?难道是丧化老鼠吗?如果真是丧化老鼠那可就麻烦了……不对,丧化老鼠可不发不出人类的惨叫。
“啊!”左棣华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兄弟两个一对视,都想起来那天确实有个狼狈不堪的家伙跟他们的车一起进到别墅区,明暨说不用管,之后就没有再见过。
“那天有个挺狼狈的人跟我们一起进来了。”左棣华说着就在自己身上给娄敬策比划,那个人什么样的身形,有多么多么狼狈。
经过他这么一比划,娄敬策觉得眼熟,心里冒出几个猜测的人来。
左棣华把自己比划得跟个耍戏的猴似的,比划完又忍不住像是猴一样挠头:“那人我看着也不像是坏的吧。”他小声嘀咕,那人都成那样了,当时还是跟着他们进来的,应该不会是想害他们吧。
“不是来找我们的,找他们。”明暨提不上台阶,就听他悠悠得说,“报仇。”
这别墅区现在就两拨人。既然不是找我们的,那他们是谁便再明显不过。
“报仇”两字一出,顿时谁也没再开口。
这样的世界,报仇什么的,似乎也再正常不过。
联想到明暨之前挑破,柳明暨为了补充能量不衰竭而亡,竟然用异能者的晶核补充自身。这晶核能被他所用,晶核的原主人定然已经身亡命殒,有人为此寻仇而来,也挺正常不是?
左棣华又挠头,听着明暨一声一声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他没敢开口,在肚子里腹诽:星星把这个人抓出来岂不是不让人复仇,这怎么还救了对面呢?对面不是才跟明哥化解恩怨吗?
很快星星浑身黑回到别墅,进入别墅后那覆盖在金属表面的黑色软泥自动收敛起来,不知道被重新收纳进什么地方。它溜溜达达,滚着两个小轮子又在别墅里四处忙碌起来。
左棣华盯着它瞧,目光随着它四处移动而移动。
星星转过别墅一圈,转动轮子滚到他跟前,电子音莫名带着点可爱。
【星星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操作屏上一个像素组成的笑脸。
左棣华没有忍住,像是小孩与小孩之间讲悄悄话,他凑近星星,没有在圆滚滚的脑袋上发现耳朵存在,就对着露出笑脸的操作屏压低声音问。
“你刚刚是不是抓到一个很狼狈邋遢的人啊?”
星星操作屏上笑脸变成六个点,它也很有灵性地降低了电子音的音量。
一人一机器人凑在一起更像是在讲什么悄悄话了。
【是的。】
“那个人是不是想杀湖对面别墅里的人啊?”
【是的。】
果然是这样,左棣华再接再厉将自己的腹诽问出:“你是不是阻止他杀那个毁容的男的?”
轮子往后倒退一些,星星圆圆的身体一歪,似乎是在学人做歪头的动作。
【没有哦。】
“没有!?”左棣华忍不住声音大了些,他左右张望,没人。
“那他复仇成功了吗?杀到人了吗?”
【是的。】
“啊?”左棣华捋了捋,复仇成功了,杀到人了。
明哥说要遗体的那个被杀了?!
他咕咚咽下口水:“那你怎么没有把他的尸体带回来啊?”明哥不是说要的吗?
星星歪头:【主人没有吩咐啊。】
“等等等,他杀的是哪个?”左棣华突然发现对象可能错了。
【没有异能的男人。】星星描述地比左棣华还要细致,细致到具体身体数据,听得左棣华直眨眼。
死的是那个毁容男人的对象!
左棣华又开始挠头了,啊这,这可真是想不到。
这人不是没有异能吗?
还是他是因为其他理由杀了人,不是因为晶核?
这就闹不明白了。
不过既然不是那个毁容的男人,应该就没事了吧。
左棣华拿不准自己这算是吃到瓜了没,转头就抛到脑后,全心全意投入去搓零件了。
他明哥可是说了他也有药剂的,嘿嘿,徒手搓机甲,嘿嘿~
往后几天,别墅里的生活回到先前模式。
左棣华在努力两天后终于得到他日思夜想几天的药剂,也体验到成长的代价,感受一番左棠华之前的头疼欲裂。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徒手搓机甲,挥手万剑归宗的信念太过强大纯粹,疼得脸色发白,他还愣是哭着要明暨跟他保证,吃点苦头以后肯定能笑到最后。
明暨笑话他,哭得像个猴子,没给保证,给了他一个金属基小立方体——就是星星能变化金属手的材料。
左棣华死死攥着那个金属基,疼得哭得稀里哗啦的。
好过挨过这一程,异能有了明显增长。
不过还是没能如他所愿,做到徒手搓机甲和挥手万剑归宗,至多就是搓零件更得心应手了些。左棣华也不灰心丧气,搓机甲他不得先学学机甲构成,万剑归宗他不得一把剑一把剑往上加嘛,打好基础总有成功的一天。
另外就是,金属基真的好好玩。
他一天到晚拿在手里把玩,还学会了如何进行清理,被发现的娄敬策抓了壮丁,往后负责星星的金属基清理工作的人员又多了一个。
别墅里颇为岁月静好,外面的暴雨这些天却也未曾停歇。
雨下得似乎没有完,下过一天又一天。天上的积雨云厚重得眼看要压下来,半点看不出云开雨霁的征兆。
水漫过山脚,漫上山路,渐渐便漫到半山别墅小区门口。
人工湖里的水溢出来好几回,周围的别墅都遭了殃,也就明暨他们依旧安然无恙。之前让左棠华加固过围栏,勉强将水都挡在外面。
左棠华一天十遍检查别墅周围自己筑起的土墙,生怕哪里生出个蚁穴,就让他这百米长墙溃于一处。晚上梦里都是哪个墙根被水冲开一个小洞,别墅在滔滔大水中冲得四分五裂。
左棣华每天起床上二楼阳台张望围栏外水涨到什么高度。水线一天比一天高,他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苦。
即便这些天每顿依旧是好吃的不断,水电也没停,但他们就像是困在“别墅”这个孤岛上,其他地方怎么样了?
——谁也不知道。
“娄哥、明哥,这雨会停吗?”
终于他忍不住向别墅里唯二还坐的住的人发问。
娄敬策一下又一下举着他的哑铃,一言不发。
明暨嚼着沾上番茄酱的薯条,不想开口就摇摇头。
那你们为什么半点都不急!
快要变身急急国王的左棣华想不通,快把脑袋挠破也想不通。
他干脆自暴自弃也开始摆烂,总归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
摆烂之前,他还是不甘心试图自救一把。
“我们应该不会淹死吧?”左棣华努力开个玩笑,“我异能是金属可浮不起来啊。”
明暨扫他一眼,冷笑话?还是薯条好吃。
娄敬策放下哑铃,慢条斯理把上身衬衫穿好。
就没人搭理。
左棣华明白了,他开始学着不去关注水线,没事就搓个零件,实在不高兴起来就跑去看部电影。偶尔还能在明暨想吃甜点的时候,尝一尝他娄哥的手艺。
一旦开始摆烂,生活也不是不能过。
这么糊弄着过了不到一星期,左棠华把围栏又加高不少,依旧无法赶上上涨的水势。
眼看着水在围栏边缘再三试探,就要突破界限,将龟缩在这一方世界的他们淋个透心凉。
左棣华仰头盯着围栏的边缘,闭眼等待。
……差点站着睡着也没等到水下来。
他抬头再看去,一道空气墙将水全部挡了回去。
路过的娄敬策看他傻不愣登在庭院里站着,样子怪搞笑的,伸手给个脑瓜蹦儿。谁跟他似的摆烂等死,他们可没有。
看着人“哎哟”一声捂住脑袋,娄敬策弯弯唇角。
越过左棣华望见被拦在空气墙外的水,娄敬策叹口气,他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希望这水能够早些退去吧。
左棠华正在找他。
“娄哥,你是不是把空间撑起来了?”他抬头看看那圈空气墙,“我的土墙似乎没什么用了,要不然我撤掉吧。”
娄敬策点头,可以。
左棣华可怜兮兮在旁边看他们都半点不带怕的,这些天深埋在心底的害怕爆发出来:“你们怎么回事啊,有办法都不说的啊。我都准备准备好……”准备好,大不了一死了。
左棣华的爆发在他哥伸手过来揉他脑袋中打断。
娄敬策轻笑了声,说他:“小孩。”
左棣华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脸红,扁扁嘴站在那里,谁说也不理了。
偏偏明暨这时还从二楼探身出来,朝左棣华招手。
“小孩,上来给我搓两个零件。”
“喵喵~”垂青把大脑袋贴在明暨怀里,刚刚睡醒要摸摸。
左棣华:……
左棣华气坏了,一抹还没来得及涌出眼眶的眼泪,重重“哼”了一声,在明暨的挑眉俯视下,委委屈屈:“来了。”
几个大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土墙撤去,空气墙接管抵御滔滔洪水的重任。
周围的一切也尽数暴露于眼前。
滔滔水中,翻滚着的水旋卷着砖石残垣、树木草叶、种种杂物来回反复。
砖石瓦块和草木植被是再寻常的东西,被淹没的泥土染浊了水色,金属大门,围栏,窗户,各种家具,电子产品,衣服玩具……人类发明出的种种,应有尽有。
自那天后,别墅里的人总是仰着头往天上看。
打眼望去,都是往日生活里常见的东西。
“好像是个人。”
左棣华盯着一处,揉眼睛。
左棠华揉他脑袋:“不会是人。”
人在这样的大水里活不下来。
左棣华不知道在看什么,仰头直直往上看。
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水已经漫过空气墙的顶端,将空气墙蛋球的形状勾勒。别墅如今已经成为水下城市。
他直直往上看,昏昏沉沉的云层下,似清似浊的水。
“水好像淹到天上去了。”
明暨也在往上望,水波漾碎了云层模样,昏沉未明,没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在水下,周围隔绝,似乎安静了些。
从那天开始,星星走到哪里都在播放歌曲,或是欢快,或是悠扬,总算让人觉得——世界还没有陷入死寂无声。
三天后的深夜,左棠华惊醒。
地面持续震动,水面跟着晃动,一波一波冲击着空气墙。
他们像是被剥夺站立的能力,地面摇晃得无下足之地。
地震持续一天一夜,世界大概变得更糟糕了。
唯一一个好消息——水面在持续不断地下降。
滔天洪水退尽用了足足四天。
那一天,太阳冲破云层,将天地之间照耀地一片光明。
久违的阳光曝晒大地,似乎是要将这段时期的水汽一扫而空。
在洪水与地震双重打压下苟且活下的万万生灵,沐浴着阳光欢呼。
左棣华真像是进化成了猴子,在庭院里吱哇乱叫,拉着抱着他哥手舞足蹈。
娄敬策撤去空气墙,让清新的空气透入这隔绝久矣的一方天地。呼吸着仿佛也被太阳晒干水汽的空气,不经露出笑容。
只有明暨站在庭院里,折下角落栽着的一丛蔷薇中怒放的一朵。看着花茎上流出的汁液,微微蹙起眉头。
【57】新的大恐怖
又是一天清晨。
不过六点, 太阳早早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辉洒满大地。
别墅里,仍旧维持着一片静谧。
左家兄弟在庭院里收拾那天拆下来的围栏, 木板钢材、混了泥沙结块的水泥一一分门别类堆放到墙角去。
“哥。”左棣华压低声音, 做口型问他哥,“这些都泡了水, 不先散开在院里吹吹干再堆起来吗?”
阳光照耀在他的脸颊上,忍不住露出的笑容似乎也染上阳光的味道。
“不晒会不会……”他伸出个食指搞怪似的像条虫子扭来扭去。
“发霉长虫?”左棠华也跟他一般压低声音,考虑似乎确实有这个可能。
左棣华一连摆手, 视线越过左棠华望向二楼还关着的那扇窗。
窗户依旧关着,房间里也没传来动静。
他忍不住将声音再压低一些:“长蘑菇啊。”
左棠华朝他翻了个白眼:“美得你。”
话又说回来, 这个好像也没准, 但就算是长出来了,谁敢吃啊。
“你们不用这样小心。”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两人肩膀往上一耸, 都有被吓到。
两人回头,对上娄敬策拉拉贴身短袖, 用脖子里挂着的毛巾擦汗。
左棣华还是不敢太大声, 说话像是小猫叫。
“可是, 娄哥,明哥不是还在睡觉吗?”
左棠华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望望二楼的窗户。
明暨房间的窗户就对着庭院,他们是真的怕声音大点把人给吵醒。虽然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但他两都没有这个好奇心。这种作死行为还是等哪天遇到个胆大不要命的,他们再看这人是什么下场吧。
娄敬策跟着他们一起望着二楼的窗户。
前一夜睡下前没有拉上窗帘, 阳光透过窗扉洒进室内, 能够从窗户露出的那一角窥见房间里靠墙处一个衣柜。没有人声,也没有垂青的猫叫声, 阳光没能在与懒觉的拔河中胜出,楼上的人即便太阳晒到床上也没起。
话又说回来,六点起床的只有打工人社畜和学生崽,这个点可不是明暨的起床时间。
娄敬策望着看了会儿,抿抿嘴,手覆上下巴捂住嘴,看看左家兄弟两个,到底是没说大点声说话会不会打扰到明暨。他埋头奔跑着从庭院里出去,趁着晨跑的功夫观察一下别墅区的情况。
“诶。”左棣华没忍住叫了一声,伸手似乎想要挽留。又很快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嘴,满脸都是闯祸后的苦相。
空气似乎凝滞在此一分钟。
两兄弟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在心里默数着数,不自觉屏住呼吸。
等到一分钟后,二楼依旧没动静,这才不经松口气。
左棣华又恢复到之前的小小声气音:“哥,你说娄哥跑了是什么意思啊?”
左棠华看傻弟弟,还能有什么意思。
娄哥也吃不准情况的意思呗。
他伸手轻轻一拍左棣华的后背:“干活。”
“哦。”左棣华还有些琢磨不定,挠挠头。
有什么不能直接说吗?跑什么啊。
明暨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后很久很久才起来。
垂青把尾巴从他的手中抽走,拍拍脸颊打招呼:“喵~”——早啊。
明暨伸脚把又钻被窝里的大猫踢下去,垂青不乐意爪子扒着被子边缘,喵了又喵,试图撒娇。他没抢过,干脆反向把被子往猫脑袋上一扔,将大半只猫盖住。
垂青可算是美了,喉咙里直呼噜,翻个身仰天露出毛肚皮,惬意极了。
明暨看它那小模样,嗤笑一声,翻身钻进卫生间。
等刷完牙,探头出来垂青依旧保持姿势,一动不动。
明暨把脸埋进毛巾里,声音隔着毛巾闷闷传出来:“再不起,不吃早饭了啊?”
就见瘫倒在床铺上的毛肚皮呼吸一顿,两只爪子顿时扒拉起之前明暨的盖到它脸上的被子,叫声里依旧有些不情不愿:“喵喵、喵……”
事实证明,能够与赖床相对抗的只有好吃的。
明暨吃着迟来的早餐,刚好逮住不知道去干什么才回来的娄敬策。
他咬一口脆饼,一手托着盘子接住纷纷往下掉的渣屑。
“娄哥,我中午想吃甜点。”
娄敬策上楼的脚步顿时打了个拐,他还是有点受不了这称呼。耳朵不知道是出去晒的,还是情绪激动的,又通红通红。
“你怎么这么叫啊?”
他还以为这是两人之间的小情趣,只有晚上两人独处的时候才会这么叫。
明暨偏头看他一眼,伸出舌尖舔掉嘴角沾上的芝麻粒。
他又咬一口,芝麻粒和碎渣纷纷往盘子里掉。
“不这么叫怎么叫。”明暨嚼着脆饼,只觉得混着芝麻粒是越嚼越香,心情愉悦,嘴上越发肆无忌惮,花花不着调,“娄总?娄小空?或者,老公?”
他嘴上吃着,歪着身体靠在座椅的靠背里,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娄敬策,那意思——要不你自己挑一个?
娄敬策:……
娄敬策在他的目光中落荒而逃,一闪身直接闪现去了厨房,逗得明暨哈哈大笑,差点被脆饼呛到,喝口豆浆顺顺气。
倾倒面粉的时候,娄敬策出神想着东西,手一抖多倒了些。
他有些懊恼,又强压下当作什么,大不了就多做几个,也不会浪费多少功夫。
明暨吃完早餐,难得没有等星星去收拾,主动端盘子进来。
娄敬策微微偏过身,专注搅拌,就当身后的人不存在。
“甜点做什么?”
想极力忽视的人贴过来,从他身后歪过脑袋来看自己动作。
“泡芙。”娄敬策搅拌的手不仅挥舞得更快了些。
“嗯。”
明暨应声后,厨房突然陷入沉默。
娄敬策借着要回头去冰柜里拿鸡蛋的机会回头,发现明暨正从厨房那扇窗户里望向外面。
他是那般沉默思索,莫名让娄敬策心中生出一些不安来。
“怎么了?”娄敬策停住动作,循着明暨的视线一齐望向窗外。
窗外天很蓝,大概是前段时间的阴雨连绵,这会儿整片天空就像是水洗过一般,蓝得纯粹,一丝云彩也无。也正因此,太阳的威势越发圣烈,光芒耀眼、不可直视,不过算算气候,现在正当是盛夏,日照这般猛烈应该也很正常吧。
明暨望着窗户玻璃折射到墙上的一块光斑,似乎是在感慨:
“太阳好大啊。”
“嗯。”显而易见的事,娄敬策想听的是下面的内容。
“外面很热吧。”
明暨盯着厨房窗户外边,完全暴露在烈日炙烤下庭院角落。
角落里,鲜花盛开,草木茵茵,一片生机勃勃。
似乎没什么不对。
娄敬策没明白他的意思,盯着无人的角落凝思,突然被打断,肩膀上被敲了一下。
回头,是明暨。
他指指做到一半的泡芙:“别看了,赶紧做泡芙。中午我可是要吃到的啊,娄哥。”
娄敬策收回目光,在流理台上扫视一圈,似乎终于记起下一步该干什么,转身去拿鸡蛋。
明暨转转悠悠去冰柜里拿之前冻好的雪糕。
星星正在二楼每个房间里穿梭,这么长时间的雨天,床单被褥都该拿出去晒一晒太阳。它还翻找出薄毯,如果晚上依旧很热,被子便用不上可以用这个。
视线尽头扫描到一个身影。
星星放下手中的东西,滚动着轮子靠近。
【主人,请问需要帮忙吗?】
明暨双手抱着一只花盆,巴掌大的一个,里面盛放着一株向日葵。
“不用。”明暨从露天阳台外进来,左右观察着手中的植物,似乎很是满意。
“星星,从今天开始记录太阳的轨迹,日升日落时间点及室内外温度变化。”明暨强调道,“标记为重点工作内容,每天需向我汇报。”
【好的,主人。】
明暨点点头,端着那盆向日葵回到房间。他将花盆放置到窗沿上,额外叮嘱垂青不能够动。
“繁星,时刻采集这盆花的具体数据,与星星传回的太阳数据按时间轴进行比较,整理成报告。”
【好的,博士。】
滔天的洪水淹没的不仅是城市,还几乎摧毁掉这个星球上八成以上的电子产品。繁星依旧能够在网络中驰骋徜徉,但没有接口的地方,成为它的盲区。好在,星球之外有先前发射的卫星,再没有什么比天上的眼睛更能看到这个星球现在的情况。
这些天宅在别墅,明暨便让繁星远程控制四个已经无人操控的卫星。
四颗卫星足以将这个星球表面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明暨在房间里没有捣鼓太久,星星便来敲门喊吃饭。
娄敬策端出一大盆泡芙,是单吃泡芙都能够填饱肚子的分量。
左棣华看着泡芙上往外流的奶油,咽咽口水。
虽然说午饭也很香,但独属于奶油甜点的那种甜味,跟饭香菜香,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明暨看他眼珠子都要贴上去,难得大方一次。
“吃吧。”他向众人做了个挥手邀请的动作,“今天想吃的都能吃。”
左家兄弟和娄敬策面面相觑,不知道一向护食的明暨怎么会突然这么大方。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原因。
就在每人一个,轻轻抿开泡芙松软的表皮,品尝到内里的奶油香甜。
明暨啊呜吃掉一个,以“对了”起头,抛下一个炸弹。
“对了,你们发现没?”
在三人视线看来,他捻起下一个泡芙塞进嘴里。
“末日还没结束呢。”
右手食指指向屋外,又指向上方。
“新的大恐怖已经出现了呢。”
【58】安排
“大恐怖?”
左棣华咬在嘴里的泡芙掉下半个, 在桌面上连弹两下,落下一片奶油印子。
末日还没有结束吗?他机械地咀嚼两下,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本来他和哥哥就是因为那会儿干坏事被逮住, 说是留下来打白工, 其实明哥和娄哥关照他们良多。昨天晚上临睡前他还想着末日结束了,明哥和娄哥应该没必要继续留他们两个在这里吃住, 但他真的很不想离开。
还想着这几天表现好一点,毛遂自荐一下。
现在可好,末日还没有结束, 他的纠结结束了。
末日没结束他们还能够和明哥娄哥呆在一处,末日要是结束可能他们就得离开……他说不清自己怎么对明哥他们有如此的依赖心理, 总之就是不想离开。
比起脸色跟调色盘似的变来变去的左棣华, 左棠华和娄敬策显然要淡定很多。对于明暨口中这个所谓的“大恐怖”也有心理准备得多。
“是太阳吗?”
娄敬策在明暨离开厨房后好好思量过一番。
回忆前世,两相比较。这次洪水退去得很快, 不像前世煎熬了足足几个月。洪水退去后有一段时间是安稳的,那段短暂又忙碌的时光在他记忆中没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依稀能够记得的好像只有在山顶躲避的时候, 遇到一个好心的老人借给他一床晒过太阳的薄被。
现在没到前世的日期, 洪水便在地震中退去,存活下的人应该会要多一些,不过那段安稳日子很难说还会不会存在。
在安稳日子过后,世界就会迎来当头曝晒。
再一联系明暨方才的举动, 答案呼之欲出。
左棠华没开口,不过他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明暨点头肯定。
“星星记录里, 今天太阳从水平线出现的时间是清晨六点十二分。”
夏天本来天就亮得早, 东区六点多钟天亮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是,我对比过往常的这个时间段的日出记录, 时间为清晨六点四十到七点之间。”明暨咬口泡芙,强调这个之间的时间差,“提前了半个小时到四十多分钟。”
“雨停之后,似乎就再也没见到什么云,没有云层遮蔽,太阳一直那么挂着,这段时间还能把先前大降雨的水线压下去,可时间再久一点,那就不太好说了。”
几人心里都有不太好的预感。
“别愁眉苦脸的。”明暨又伸手给每人分一个泡芙,而后端过剩下泡芙的盘子到自己跟前,意思很明显,剩下这些就不跟他们分了。“有预兆又还没确定。我们可以提前做一些准备。”
围桌而坐的三人都看他,除了左棣华,另外两个对手里分到那个泡芙都没心思吃了。
“喵嗷——”垂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桌子底下,高高翘起尾巴,似乎也打算参与这场不太正式的会议。
明暨分出一只手撸撸大猫脑袋,被垂青嗅闻到手上的奶油香甜,顿时闹腾着要把脑袋往桌面上拱,被强按好几次依旧不罢休,伸舌头舔手,无论如何就是要吃。
三人默默围观大猫撒娇,经过它这一打岔,气氛倒是轻快上许多。
左棣华盯着在餐桌边扫来扫去的毛茸茸大尾巴,蠢蠢欲动想伸手,被洞察他意图的左棠华敲了下脑袋。
左棠华用眼横他,那么大的猫还敢碰它尾巴,挠你一爪子都没医院可以送。
左棣华在他哥“你给我老实点”的目光中,抢过左棠华面前盘子里刚刚明暨给分的那个泡芙,塞进自己嘴里。
左棠华见他得瑟,在桌子底下默默踢了一脚。
左棣华砸吧着嘴里的奶油,乖乖闭嘴没吭。
明暨收拾了垂青一番,回归正题。
“左棠华,把庭院以及周围五百米内所有的植物都清理掉。”
他一开口依旧是惯常的出人意料之外。
“清理植物?”左棠华不是很明白这个有什么用。
太阳光照猛烈的话,周围有植物不是还能够帮他们抵挡一些,也能够让周围的空气保持一定湿度。全部清理掉后,周围光秃秃一片,怎么想也有害无利啊。
“没错,全部清理掉。”明暨十分肯定并告诉他,“你可以把原来的围栏拆掉,反正周围应该没有从洪水中幸存下来的房屋了,以别墅为圆心往外扩五百米。”
“这五百米内,半点植物也不要留下。”
“别墅里所有的植物我都会让星星放到二楼的露天阳台上,之后你们最好别往那边去。”明暨比出一点点的手势,脸上流露出一些愉悦之色,“我之后会在那边做一点小实验。”
三人点头,明白明白,之后绝对不往那边去。
“左棣华。”安排完哥哥,紧接着就是弟弟。
“明哥,你说。”左棣华眨巴眨巴眼,干劲十足。
明暨扫过他,又闭眼:“先把嘴角沾上的泡芙给擦了。”
“哦哦。”他手忙脚乱伸手去抹,抹到嘴边伸舌头一舔,“没了,明哥你说吧。”
明暨唇角一勾,半点不客气撒下饵:“之后天如果越来越热了,你还想吹空调吗?”
“想!”左棣华眼睛霎时就亮了,这怎么可能不想。一到夏天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窝在空调房别出去。
毫不夸张的说,夏天的时候,命是空调给的!
“零下制冷冰柜、超低温空调、温感风扇、随身风囊……自体感温调节贴。”
明暨一连串报出七八样东西,都是没怎么听过的东西,但光听名字就能知道大概作用。他拿捏住怕热星人的死穴,绘制出美好未来生活蓝图,咬开泡芙沾染奶油的嘴真仿佛抹了蜜一般,说得比魔鬼都要好听。
“这些东西都想要吗?”
左棣华单听一样还为黑科技而激动,等七八样一齐朝他砸过来,顿时反而有点不敢激动。
“想……是想要。”就是也有点慌。
明暨露出原本目的,随手一扔就是一张大饼。
“一天搓六十个零件,这些你都能逐一拥有。”
“六十个!?”左棣华忍不住怪叫,生产队的驴子都不敢这么使。他在心里算算按照自己目前的效率六十个得要多久。一个简单的乘除一算,足足二十个小时。
算清后,左棣华忍不住抱住脑袋直挠头:“二十个小时,我一天睡四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往死了搓呗。”
他生怕明暨顺着他话头答应,赶紧求饶:“明哥,我真不行,一天四个小时我会猝死的。”
娄敬策在一旁默默围观,看他可怜兮兮,满脸都是真情实感,再看明暨勾起的嘴角明摆写着坏。默默翻个白眼,又去看当事人哥哥——你家傻弟弟你不管管?同一个坑里掉了好几次了。
左棠华保持微笑,回以无奈耸肩——傻弟弟不开窍啊,多干点活也没事,反正也没游戏打,闲着也是闲着。
那些东西但凡能做出一个来,他们之后的日子都会好过许多。
娄敬策默默收回目光。
牺牲一个,幸福全家。
“那好。”明暨一锤定音,“那就一天搓四十八个零件。”
他还帮着算了算:“按照你说的,六十个要二十个小时,那四十八个零件就是十六个小时,还有八个小时能给你休息。只要你能够提高效率,休息的时间还能够更久,我也不管你什么时候搓,弹性工作制。”
“总之,每天中午十二点我要看见搓好的零件。”
左棣华傻了。
傻孩子“咚”的一下把脑门磕桌面上,震得桌上盘子都跟着跳跃一下。
三道视线都盯着他。
见他刚有点小脾气,磕完浑身僵硬,悄悄抬起一些脑袋,顿住不敢动。
悄悄把手挪过去,垫到脑袋底下,把脑袋埋下去,半晌听不见有人说话,他再次僵硬。
半晌,环抱的臂圈里传出一声无奈妥协。
“哦。”
在傻孩子看不见的地方,三个大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娄哥。”
娄敬策浑身一震,视线从趴着的左棣华身上挪向明暨。
眼角余光扫到左棠华挑了挑眉看他,桌上趴着的左棣华悄悄转头露出一双惊讶的眼睛看他。
明暨重新清算一遍之前囤下的东西,还是跟本人确认一遍:“空间里没有存农药除草剂之类的东西吧?”
娄敬策回忆之前自己列出的单子,十分肯定:“没有。”
“现在城市里还能够进货吗?”明暨问得似乎理所应当。
娄敬策让他问得愣了一下,之前那么大的洪水,就算是有存储的库房恐怕也要被洪水给冲坏了。就算建筑还能勉强在,里面存着的东西不也得泡坏了。
“大概是不太行。”他话没有说死,万一就有什么化工厂,库房抗震又结实呢。
明暨托腮斟酌一下,觉得情况不太乐观,要找应该还是有些困难。
“算了。”明暨不知道是在自己心中的清单里划去了什么,他转到下一项。
“哪里能弄到跟那个差不多大的花盆?”他手指着餐厅角落里的一张小圆桌,直径粗粗一估算大概得有个一米四。
娄敬策和左棠华顺着他的手看去,都是沉默。
左棣华按捺不住好奇心,抬起头转过身,看到那张小圆桌的时候同样沉默。
谁家好人整那么大个花盆种花啊,这简直是个小型花坛啊。
明暨可不管,也不读他们的沉默。
“哪里有?”他追问。
娄敬策一指左棣华:“用金属做一个?”
明暨顺势看向左棣华,倒也不是不行。
重担又压一重到身上,左棣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咚”的一声,他选择继续趴着。
他是想表现,可也不带这样的啊!
【59】清理、花与鸟雀
肉足饭饱, 左棠华拽着仍旧闷闷不乐的左棣华出门。
美名其曰,饭后散步,实则圈地盘。
方圆五百米, 好大一块地方, 不先围起来他心里真有点没底。
两人从别墅出来,别墅里外堪称是两个世界。
原先半山别墅区规划做绿化的那些草木都被洪水薅干净枝叶, 剩下半截残根,创面参差不平,泡过水后颜色嫩新发白, 难以辨认年轮具体圈数。
这样的残桩分散在道路两边,还有的连个树桩子也没能剩下, 连带周围的土块都被卷走, 只留下原地一个大坑。现在犹能从大坑边缘的泥土中发现一些宛如须发般交织成网的老根,证明曾经有一个生命在这里屹立过百十年漫长光阴。
在洪水冲刷而来的各种残渣碎屑下, 新生的草芽悄无声息萌发出第一个嫩绿叶片,苔藓趁着洪水的余荫在杂物遮蔽的隐秘处伺机生长。
没能灌进土壤里的雨水从高处流淌向地处, 汇聚积成一个个小水泊, 在头顶太阳的无情炙烤中不断被迫缩小地盘。大地像是吸饱水的海绵, 随便在哪里踩一脚都滋滋往外冒水。
处处透着矛盾,又在自然中的融合于一处。
朽败与新生,洪雨与日旱,往昔繁华的人类造物与天生天养自然生灵……只要堆埋到一处, 顺归各道,此消彼长下, 自行寻觅到适合位置, 融洽宛如一体。
左棣华一脚踢飞脚边的小石子,跟在左棠华身后亦步亦趋。
小石子骨碌碌从左棠华脚边滚过, 引得他回头。
“怎么还不开心?”左棠华伸手把人拉到身边,看他就差跟小时候似的撅嘴挂油瓶了,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和疑惑,“可今天中午不就数你吃的泡芙多吗?”
左棣华睁大眼眨巴眨巴,没明白怎么就跟泡芙扯上了关系,自己明明是因为活真的太多才这样的啊。
左棠华看他还没转过弯来,用手背一拍他肚皮:“你吃了有六七个了吧,我的那个也叫你给吃了。能者多劳,你吃的最多,多干点活怎么了?”
左棣华揉着肚子,具体吃了几个泡芙他早就记不清,委屈巴巴:“也没说不干啊,拍我肚子做什么,刚吃饱来着。”
“嘿!”左棠华伸手就把那短毛脑袋扣在怀里揉来又搓去,直把人揉搓得抱头鼠窜,嗷嗷乱叫。
“吃人手软啊,加油干吧。”
“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沿着原先的人工湖绕着弯走,之前那个队伍住的别墅这下是彻底消失无踪,连个地基也没留住。那群人同样不见踪迹。这一片地区因为他们先前的大动作,倒是提前达到明暨寸草不生的要求。
左棠华左右张望,找个干净的地方,用脚来回丈量尺寸,就着刚丈量出来的距离绕着圈走。
左棣华不明所以跟着上他的脚步,简直能幻视鸭妈妈带崽排队行走。
“哥,你这干嘛呢?”
“别叫。”左棠华眼睛斜也不斜,盯着他点在中心的位置,继续绕圈走。
左棣华不跟了,站在原地看他绕圈子。
等左棠华走过大半圈,身后的鞋印框出大半个圆弧,他终于看出其中的门道,顿时一改无精打采,跳起来就直直奔过去,往他哥身上扑:“哥,你这是要帮我做花盆啊,你真是太好了。”
左棠华把人掸开,挥挥手警告他别来捣乱。
很快一个差不多是圆的形状在他的足印下圈成。
左棠华往后倒退三步,以他足印为边界周围土壤自行聚集,小型的土墙拔地而起,相互接连,连成一气。
颇有点基建游戏里蓝图上,挥手间建起一片高墙的意趣。
就是这土墙只高到膝盖位置就不再往上。
兄弟两个站在一边看着这泥巴堆筑起的圆形花坛,左棣华没忍住吐槽:“哥,你这个弄得好像花坛。”
左棠华看他一眼,手背到身后,望天无语。
这做出来的本就是个花坛,花盆哪里有那么大的。
要那么大的容器种花,干脆直接拆个浴缸凑合算了。
兄弟两围着花坛看来看去,想改又完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算了,就这样吧。”
左棠华拍怕弟弟的肩膀,坦然选择放弃,何苦为难自己。
“用金属在外面裹一层,底下金属要加厚。”不加厚可承受不住泥土的重量。
左棣华挠挠头,着手尝试看怎么搞。
幸好周围散落的垃圾里并不缺金属,缝缝补补,总算是弄得差不多了。
左棣华一抹额头上的汗,长舒了一口气。
“弄好了。”
他正要把“花盆”抬起来给左棠华看看。
心里默念一二三,没起来。
再次默念一二三,又没起来。
左棣华止不住挠头:“哥,是不是你故意用泥土给压住了,怎么我抬不起来啊?”
左棠华无语,他是吃太饱没事干了吗,搞这种事?
结果就是,左棠华把所有泥土从金属“花盆”里挪出来,兄弟两个滚着一个直径一米四的大铁饼,继续回归划线之路。
太阳在天空磨磨蹭蹭,直到六点半才消失隐没于地平面之下。
忙碌过一天的人纷纷回家,齐聚到一处享用晚饭。
左棠华忙碌一下午已经把别墅周围一圈的草木处理干净,庭院里的草坪都变成碾压平整的湿漉漉泥巴地,现在只要一出门扑面而来就是混着湿气的泥土芬芳。
左棣华把那个简陋到不行的金属“花盆”交给明暨,本以为会被损上两句,毕竟谁来看都会觉得——丑、粗糙、朴素。
结果,明暨让他把花盆几个面的金属都加强加厚,在左棣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金属花盆一点一点加厚到既丑又粗糙,朴素还有点碍事的模样。
“明哥,你要这么一个铁疙瘩干什么用啊?”
左棣华这会儿横看竖看就是看不出这究竟个啥。已经超出花坛的范畴,更不会是什么见鬼的花盆,就像是端午包粽子似的铁皮在四周缠了一圈又一圈,上面的金属受力纷纷歪向中间。
“花盆自然种花用。”明暨还很奇怪看他,那眼神似乎是在说——不会真是个傻孩子吧。
左棣华大喘气几口,没有辩驳。
属实槽多无口,他还是就跟他哥说的那样,听话干活就是。
明暨得到他想要的花盆,让星星搬运到二楼的露天阳台上。
同一楼层其他人就听着阳台那边接连不断传来的陶瓷破碎声,还有什么撞击在金属壁上哐哐作响。
左棣华忍不住拉开一条门缝,扒着往外偷瞧。
什么也看不见,就光是听那撞击金属的声音,他就有些牙疼。
“哥,我明哥这究竟在干什么?”他没穿拖鞋,踮着脚走近几步,“这听起来也不像是种花啊,捕猎都没这动静。”
“你管呢,零件搓完了吗?”左棠华精确插刀,“需要我明早五点叫醒你赶工吗?”
左棣华原地表演一通无声的吱哇乱叫,把地板踩得咚咚作响。
其实,左棠华心里也纳闷。
这动静怎那么听怎么不像是在种花,但他用异能去感知,确实有具有生机的植物栽入土壤中,吸取土地养分。
很奇怪,但就土壤的反馈看确实是在种花。
有点好奇会种出什么样的花,不过也就只是一点好奇心罢了。
他强压下好奇,又敲打躺床上翻来覆去不睡觉的左棣华。
很快兄弟两的房间里陷入沉默之中。
娄敬策也好奇。
他没有好奇太久,乍听一声鸟类的啼鸣,而后就听到明暨在叫他。
强行抑制的好奇心迸发,心随意动,转瞬就出现在露天阳台上。
时间倒回去一点,明暨正在星星的辅助下清理露天阳台上的这些花。
如果是普通花,他自然不会感兴趣,让星星来就行,可据他观察这些花在慢慢产生异变。正在慢慢完成最初异变的植物,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培养花种。
明暨盘算着准备一个大花盆,他可以将这些异变中的植物移栽进去,只要加以一点点的诱剂,或许就会出现全新的种类。这还是初次异变,后续异变时不断诱导,完全能够培养出完美符合自己心意的定制花类。
倘若他还在帝星上的实验室,他更多的心思会放在各种实验上,自然不会对此感兴趣,可现在休假……美食、撸猫、随时满足好奇心,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可以睡的男人,再养养花……岂不是再美不过?
花才刚刚开始异化,明暨并没有多放在心上,将之从原本的花盆中拔出后,才发现土壤中密集舞动的根须。
他拔出来的这株花性子还挺辣,几根根须勾住花盆的边缘,似乎对于明暨要给它换个新家没有问过它本花,很不满意。见明暨还要继续,根须一甩,直接把陶瓷花盆甩金属花盆上了。
于是,陶瓷花盆碎了,金属花盆被砸出一声响。
明暨不仅没生气,还挺满意。活泼点好啊,这样到时候带回帝星上,存活率也能高一些。
不知道这些花之前的园丁是怎么照顾的,明暨一路拆花盆遇到好几朵一言不合就给他甩花盆的。
就在明暨要将最后一盆花的花盆拆下时,空中传来轻微的翅膀扇动声。
迎着天空格外明亮的月亮抬头,他看见一只如鹰隼般的鸟雀扑棱而过。
明暨在原地转着脚步盯着那只鸟雀看,奇异的是,月光下那只鸟雀黑黝黝的眼珠子也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鸟雀在别墅上方盘旋,发出一声啼鸣。
别墅四野,草皮都被清理干净。尚且没有雨后钻入土层中的虫茧孵化,幼虫钻出,其他地方多多少少还有些细碎声响,这里却没有。
这一声啼鸣入耳格外清脆。
明暨似乎从这一声啼鸣中听出什么,眼睛晶亮。
“娄敬策。”他转身朝走廊喊人。
转瞬,娄敬策的身影出现在露天阳台门口。
明暨朝天伸手一指,指向盘桓不去的鸟雀。
“捉下来。”他笃定道,“那只鸟有问题。”
【60】黄沙之上
鸟?
娄敬策仰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圆月高悬, 依旧一朵云彩也不见。
一道飞影在别墅顶上盘旋,翅翼展开有一米多长,看翱翔的姿态与体型不像是普通的鸟雀。迎着月光, 那对收拢起的锋利鹰爪尖端泛着凛凛冷光, 身上的羽毛在冰凉银辉下镀上冷硬铁色,倒钩状尖喙坚实得似乎能轻易敲开人脑壳。
“唳——”
它尖声厉啸, 唳声刺耳破空,气势汹汹。
“是一只隼。”
娄敬策分辨出这并非是一只鸟。
他看向明暨,无声询问还要抓下来吗?
明暨挤挤眉眼——自然。
娄敬策就给他展示了下自己新琢磨出的花活, 将手臂抬高,双手食指与拇指交错着配合勾勒出一个方框, 正对向半空盘旋的隼, 仿佛是将手比作相框将隼定格在这一刻。
在方框将隼框住的那一刻,隼敏锐察觉周围的微妙变化, 凉凉也夜风吹拂不到它身上,仿佛置身无风带, 就连气流流通都变慢了。
它长翼伸展, 想要仰飞冲向更高处, 离开这异常的地方。
现在这个世界变化许多,它遇见过能够短暂凝聚风来飞行的人类,但比起将飞翔刻在基因里的种族,人类还差得远呢。
“咚——”脑门重重磕上无形的空气墙, 撞得它眼冒金星,月亮似乎有两个。隼扑腾着往后退, 不住甩动脑袋, 几根断羽随着它脑袋甩动的动作,飘飘摇摇着往下掉。
隼警惕地转动小脑袋, 眼前空无一物。
它在原地徘徊,翅膀用力扇动,掀起的风似乎撞上什么无形之物反弹,吹动它胸前的绒羽。
这里有看不见的墙!
隼是一只见识过市面的隼,它在飞行途中也曾撞上过人类高楼上用作窗户的透明玻璃。脑袋无法撞开,鹰爪能够将之碎裂,它无比确信,这不过就是房子里那两个人类的小把戏,亏女孩还说他们是好人!
它抖抖羽毛,振奋精神,扇动翅膀为积蓄力量向后飞,准备一举冲天,等离开这里它就飞回去。
“咚!”
意料之外的袭击来自身后,后背撞到空气墙,它有瞬间慌张,加快扑扇翅膀的速度,在周身刮起一个小型龙卷风。没有继续受到攻击,缭绕在周身的风散去,它掉头回身,黑黝黝的眼珠在空中四处搜寻,难道又是玻璃吗?
隼稳住身形,慢慢飞近,在刚刚碰撞的地方小心翼翼用尖喙试探。
它啄到一块坚硬的无形之物上,事先有过心理准备,并不很疼。它一路向下用喙不断试探,啄到,啄到,再一次啄到。玻璃大的有些奇怪,直到它啄到边角,鹰爪碰触到另一块无形之物。
隼像是受惊的猫似的,“嗖”的一下向后滑飞出去。
身后再一次撞到又一块无形之物上,这下彻底把隼搞不会了。
它干脆收起翅膀,鹰爪大张,锋利的爪尖在半空一阵划拉。
感觉很奇妙,确实踩到什么上面,但好像什么也没有划到。
露天阳台上两人同款抱臂仰头,看落入陷阱不自知的隼在半空浪费力气,胡乱划拉。
月辉为两人镀上一层银边,夜色中似乎模糊身影边缘,影子斜斜拉长交会在一处。无声的静默中,共同享受迎面吹拂来微凉的夜风撩起发丝。
“唳!——”
静谧不过两秒就被打破,如水的月色就像是破口的沙漏,淋在两人身上,无声催促着——请保持安静。
“把小鸟放下来吧。”
明暨刚刚听娄敬策说过这种鸟叫隼,但他仍旧用“小鸟”作称呼。
半空发现自己被无形之物包围的隼,已经开始失去理智横冲直撞,四面发疯。翅膀掀起的风旋撞在空间墙上散去,沿路返回送去一些余风。
娄敬策还是没能从隼身上看出有什么问题,不过就是比普通的隼稍微大上一些的异化动物。论体型膨胀,跟垂青那是完全没有可比性。
“它有什么问题啊?”
娄敬策控制着空间不断朝自己方向移动。
空间的移动无可避免让困在其中的隼察觉到,它察觉到四周无形之物的意图,朝着反方向不断振翅,试图在无形之物间找到一道缝隙。如果没有,风旋能砸出一道也可以。
然而并没有什么缝隙,振翅只换来羽翼脱落。
明暨笑着伸手,不顾隼剧烈的挣扎,状似要抚摸它的大翅膀:“别看它小只,可是个小信使呢。”
信使?
娄敬策反应过来,好奇探寻的目光霎时变冷:“有人让它来查看别墅的情况,对方是特殊异能的异能者。”他再次打量这只隼,这次打量的目光有目的性得多。
“是能够与它共感,分享视野,又或者是能和它进行交流。”
他提出前世那些与变异兽合作的异能者中最常见的两种。
看是不是这两种,简单的方式就是观察鹰眼。
“谁知道呢。”
明暨也正盯着这双锐利的鹰眼,似乎能从这双映着月光清冷的兽瞳中读出些什么。
隼察觉到临近的危险,不安分得扑扇翅膀,给予自己一些安慰。
“我也不清楚,不过可以问问它。”
问问它?
在娄敬策探究的视线下,明暨凑近隼,嘴角勾着笑。月色打光,他唇角的笑意似乎也透着寒气,在将夜风吹到额前的一缕发丝挑走后,明暨退后一步,留出空间弯下腰,与隼的目光平齐。
“小鸟,看着我。”依旧是不容拒绝的强势命令。
“让我来看看那人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喃喃着声音渐渐微不可闻,眼里漾着笑意,一眨不眨得与鹰眼对视。
月亮映在他眼中,不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似乎有莹蓝色的微光,在眼皮眨动间,携着光色飞掠而过。
隼似乎受到他的蛊惑,与他对视后宛若被目光磁吸住,大张的鸟喙忘了啼鸣,翅膀僵硬保持要振翅的姿势,唯有眼睛无法拒绝,无法转移,无法离开。
明暨曲起一只脚,撑着膝盖,将大半身体重量压到一边,保持半蹲的姿势。隼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挪动,眼睛一错不错得对视。
明暨透过鹰眼看进它的记忆海——
他看见太阳升起四次前的傍晚,那片区域的洪水才退去,在黄金沙海中留下一个巨大湖泊。
幸存的人们围聚在湖边,一点点捡拾那些洪水带来的宝藏。不是捡垃圾,倒更像是在捡珍珠。对于它们而言,似乎没有什么是无用的垃圾废品。即便是只剩一半的塑料汽水瓶都被人珍惜得捡起,将其中的沙土倒干净,手脚并用踩扁后系上绳子,踩在捆满布条的脚下充当鞋子。
得到这双简陋“鞋子”的半大孩子开心地笑了。
人们采集形若荆棘的树藤顶端长出的红色果实,树藤上的尖刺扎破他们手掌指尖,一两点殷红的鲜血滴落隐没于沙地下。这对于他们似乎再寻常不过,没人在意那点伤口,展示炫耀着自己采到的果实硕大,咬一口进嘴里,润湿的唇瓣忍不住上扬。
澄澈的湖水边是排成长队汲水的人群,伴随着哗哗水声,各种各样的容器里盛满清水。有人趁机捧起偷饮一口,被人抓个正着,开启一轮追逐打闹,说说笑笑,饱受风沙摧残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庆幸和欢悦。
隼展翅掠过湖面,离开这片尚在孕育中的绿洲,在绿洲不远处一棵倒下的枯树枝桠上驻足歇脚。
身形健壮的男人将锋利的武器对准它,隼扇动翅膀发出鹰啼,打算迎击。
一旁的沙地里鼓起一个小丘,突然扑出一只干鬼,朝着男人抓去。即便是丧尸也没能抵过这里环境的恶劣,身体里的水分慢慢被蒸干,像是诈尸了的干尸。
男人似乎背后生眼,头也没回一个火球砸在干鬼身上,司空见惯的事引不起他半点目光,干巴巴的骨头架子这次是真只剩下骨头架子。即便变成骨头架子,它依旧锲而不舍要往男人身上扑。
男人干脆一拳头将头骨的下半骨头窠打飞,单靠蛮力半点技巧也没,将干鬼一整副骨头架子拆个七零八落。一阵风吹来,沙砾慢慢堆上,转眼就埋了个干净。
男人拎起战利品一节大腿骨在手里比划,眼角余光瞥见隼,扭头朝它戒备看来。
隼再次高飞,越过三四座沙丘,落在一片残垣断壁上。
夜风吹起沙漠独有的寒霜,沙漠的夜晚冻人非常。
它在一块大石头的阴影里发现一簇火光。
火温暖的同时又十分危险,有火还意味着附近有人类。
在它振翅即将高飞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女孩。
这是隼第一次与人交流。
是清楚直观的交流,不是跨种族的你比我来猜,也不是岁月堆积的经验、观察与推测。
在篝火旁,隼陪着那个女孩一整个夜晚,伴着大漠格外璀璨明亮的漫天星辰,从女孩口中听到有关别墅区和两个好人哥哥的故事。女孩的哥哥让女孩与隼仔细描述别墅区所在城市的模样,用甘甜果肉的罐头与奇怪味道的肉作为奖励,约定隼将消息带回就会有同样三倍的美味。
隼将翅膀上掉落的羽毛叼给女孩,沿着女孩哥哥指示的方向远飞。
飞略过那片湖泊,它忌惮那个强大的男人,又想停下饮些水。
可在靠近后,它闻见火光与硝烟的味道。人与人的厮杀,干鬼被驱策着进行攻击,鲜血飞溅将碧色湖水染成难看的血色。湖边堆起男女老少的头颅,高高堆成京观,脑袋堆里架起一面黑色的旗帜迎着夜色招展飘扬。
浑身浴血的三个男人高举起的锋利武器,带着那些同样丑陋的人仰天在笑。
隼没作停留,在他们震天响的高呼声和将半边夜空映红的血色火光中,将这片湖泊抛在身后。
沿途的风景它记得的并不多,洪灾后的苦难千篇一律……
隼骤然打断对视间的凝滞,它唳嚎着往后退缩。
即便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本能告诉它这个人的可怕,更何况还从这个人身上嗅到它讨厌的味道。
明暨眨眨眼后垂眸陷入思索。
隼的记忆有限,他却能从中发现许多。
这只隼应该是早前有人驯养过的,只是之后不知出何原因回归自然的怀抱。正因如此对于人类的态度并不如变异动物那般具有攻击性。
它来自沙漠,那边的情况可不太乐观。
“娄哥,两个消息。”
明暨查看繁星用卫星定位发回的地图,确认沙漠的大概位置。
“自由篝火联盟,听说过吗?”隼飞走时那群人齐齐喊出的口号就是这个。
明暨给繁星下达图形搜索的指令,又询问娄敬策。
娄敬策皱起眉,陌生联盟的名字,他从未听说过。
前世末日中也有几个组织建立联盟共同抵御灾难,可没有什么自由篝火联盟。
他边摇头边问:“没听说过,做什么的?”
明暨回忆方才所见的那般烧杀掳掠,高高堆起的京观旁领头人嚣张的大笑:“杀人取乐的吧。”
娄敬策脸色漠然地点点头,不稀奇。
那自己没听说过也不奇怪,这样的联盟里就是一群的不法之徒,厉害的打头披挂上阵,会逢迎拍马的后续跟上,臭味相投的一伙人只会干些欺凌弱小的勾当,哪天踢到铁板……那就死呗,谁也不比谁的命金贵,脸朝下一埋,全作了了。
明暨等着繁星的搜索结果,那个旗帜他有一些在意。旗帜上有一部分好像是罪星上的那座高塔,迎风飞舞中他只借着隼的眼瞥过一眼,不能全然确定。
明暨撑起下巴,望着天空上那轮的圆月,一半思绪纷飞。
说来也正常,他遇到空间乱流来到这儿,难说宇宙那么大会不会有人跟他差不多遭遇。加之先前那个稀有种族幼崽的投影,再有其他星外势力伸手过来也不是多么稀奇吧。
“对了,你那个姓唐的朋友也在那边。”明暨比划唐安笠的身高,又比划唐安朵的个子,“他妹妹就是那个让小鸟飞过来查看情况的人,她能够和小鸟聊天。”
明暨在娄敬策和自己之间来回指过:“别墅里的两个好心哥哥。”
听到唐安笠和唐安朵消息,娄敬策自然高兴。
小女孩童言童语,也挺逗乐。
只是把前后两个消息联系到一起,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繁星的搜索结果很快出来。
明暨挑眉,这是星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