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解决女鬼, 他只要闭上眼,脑中就会浮现出陆眠那张浅笑晏晏的清俊面庞。
即便刻意用滔天恨意压下,还是毫无作用。
他想陆眠想得快发疯了!
盯着窗纱显出的人影, 他的眉眼冷了几分,眸中满是病态的偏执。
死亡何其简单?
他偏要让陆眠长长久久地活着!
他要挑断陆眠的手筋脚筋, 将其用纯金的链子锁在榻上, 还会治好对方的不举之症,日日夜夜采补对方的精气。
司沐辰嘴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神色越发凉薄起来。
他走至门口,正要打开房门, 却瞬间没了意识。
等了好半晌,也没听见里面有动静, 陆眠皱了皱眉, 正要有所动作, 就见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紧接着一张白皙迤逦的面容探出。
待看清屋外所站之人是谁, 那人眉眼都蕴上喜色, 欢呼一声,连扑带跳地投进陆眠怀抱。
“道长哥哥, 你总算来了!阿辰好想你!”
古代虽没有男男大防, 两人又只见过一面,陆眠虽对司沐辰心中有情,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这般大胆率真,没有丝毫防备。
手中粥膳刚从锅里盛出,还冒着氤氲热气, 担心会烫伤小少爷,他迅速将托盘移到左手。
下一秒, 怀里便多出一具冰凉入骨的身体。
“慢点慢点,小心别烫到。”他右手扶上司沐辰腰身,感受到掌心的透骨凉意,当即拉着对方进屋。
陆眠将粥膳放到桌上,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厚实外衫披在小少爷身上,忍不住絮叨:“下次出门记得添件衣服,夜里寒凉,你身体本就体弱,浸了寒气可如何是好?”
司沐辰仰着一张素白的脸,眼也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陆眠瞧,欢喜之意溢于言表。
陆眠给他系上披风的绑带,退开两步,见其仍未移开视线,不由得好笑道:“盯着我作甚?”
司沐辰道:“道长哥哥好看。”
陆眠没忍住,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触手可及的温凉滑腻,如丝绸一般,“你也很好看。”
两人挨得太紧,随着陆眠的靠近,司沐辰能清晰嗅到一股清冽冷香,不由得脸上发烫,视线左右游移间,扫到桌上的粥膳。
他慌乱凑过去,欲盖弥彰地问道:“道长哥哥,这是给我带的?”
小少爷的反应和心跳声太过明显,陆眠勾了勾唇,道:“是我亲手做的。听闻你这段时日食欲不振,我便跟着陈妈学了做粥的手艺,快尝尝看,喜不喜欢。”
鬼魂是不能吃东西的。
桌上那碗粥膳色香味俱全,单是看着就能想象出味道来。
司沐辰馋得咽了咽口水,很想让陆眠在粥里插上三炷香以便自己享用。
可他也曾听其他好心鬼魂说,人类对鬼魂的惧怕是与生俱来的,更何况立在他身边的男人还是个嫉恶如仇的道士。
若是被其知道自己的鬼魂身份,肯定会把自己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预想到那个结局,司沐辰的身体情不自禁萧瑟一下。
害怕陆眠生疑,即便不能吃食物,他还是端起那碗冒着热气的粥膳,舀了一勺往嘴里送。
温热的粥膳经过喉管,一路流向胃部,带来灼烧和剧痛。
他只喝了一勺,就觉腹痛难忍,体内的鬼气也开始向外逸散,没一会儿功夫,面色惨白了不止一个度。
怕再喝一口自己立时会灰飞烟灭,司沐辰暗自用鬼气将平坦的肚腹变鼓,而后可怜兮兮地看着陆眠,道:“道长哥哥,我今晚吃的饭有些多,实在吃不下了。”
陆眠很是诧异,“一口都吃不下了?”
司沐辰额上满是冷汗,忙不迭拉住他的手覆在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上,像是在证明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你摸摸,是不是很鼓。”
掌下肚腹圆润鼓胀,再往里塞一点食物怕是会撑破皮。
陆眠疑惑于小少爷的身体状况为何与下人们所言不符,转念想起自己昨夜在司沐辰周身设下的阵法,那点疑惑就烟消云散了。
没有鬼物缠身,小少爷的食欲自然就好起来了,是他关心则乱。
“吃不下就别吃了,撑坏了会难受的。”他一面说着,一面端起粥,三下五除二喝完,便打算与心上人好好培养感情。
“阿辰,昨夜睡得可好?”
司沐辰强忍腹痛,扬起一抹笑容,在烛火映衬下眼眸显得亮晶晶的,“以前入夜总有许多鬼想吃我,昨天却一个都没有!道长哥哥,我从没睡得这么香过,一定是因为你在庇护我!”
被他的快乐情绪所感染,陆眠轻笑出声,“不止昨夜,以后每一个夜晚都不会有鬼再伤害你了。”
司沐辰惊喜道:“真的?”
陆眠摸了摸他细软的面颊,道:“我永远不会骗你。”
司沐辰像猫似的用脸蹭了蹭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无论是神色还是动作都透露着乖顺柔软,配上那副容貌迤逦的五官,犹如黑夜里勾魂夺魄的艳鬼。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又出人命了!快来个人去禀报老爷和夫人!别忘了把陆道长也叫来!”
没一会儿,李老爷夫妇急匆匆赶来,顺着丫鬟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上吊着一个小厮。
小厮的脖颈被麻绳死死勒着,面色发青,舌头坠在外面,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刀痕,血肉外翻,肚腹被不知名利器破开,肠子混着鲜红血液流了一地,很是恐怖。
李老爷被吓得面无人色,接连后退几步,“这是怎么回事?”
最早发现凶杀现场的丫鬟上前,哆哆嗦嗦道:“回禀老爷,奴婢起来如厕,迷迷糊糊间觉得树上挂了什么东西,就扭头看了看,发现有人上吊,这才让人去禀告你的。”
“这哪里是上吊?分明是又闹起鬼来了!”李夫人手指颤抖地指着上吊的小厮,惊惧道:“陆道长呢?他不是已经收服那恶鬼了吗!为何还会闹鬼?”
前去叫陆眠的丫鬟在这时赶来,身后跟着满脸困意、不停打哈欠的常青。
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她咬了咬下唇,道:“奴婢去厢房请陆道长,被陆道长的小厮常青拦住,说他家公子昨夜受了伤,要在房里静养。”
“可今夜实在非同寻常,奴婢便大着胆子要见陆道长一面,常青却推三阻四、含糊其辞,奴婢心觉不对,就让武一、武二破门而入,陆道长并未在房里。”
此言一出,众人看着常青的神色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昨日陆眠刚说收服了恶鬼,今夜就又出了一桩命案,紧接着陆眠消失不见,实在不能怪他们多想。
李老爷紧盯着常青,问道:“你为何要撒谎说陆道长在房里?”
面对李老爷的质问,常青紧张得直冒冷汗。
他家公子胆大包天,患上断袖之癖也就算了。
可偏偏断的是雇主家的小少爷,晚上更是偷偷摸摸去撩拨招惹雇主的宝贝儿子。
现在雇主站在他面前质问他家公子为何不在房里,他总不能直说我家公子之所以不在房里是跑去勾搭你儿子了吧?
他心虚地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道:“因为……因为……”
看着常青吞吞吐吐的模样,李老爷心中怀疑更甚,正要让下人将其捆住逼问,就听到一声颇为熟悉的嗓音。
“怎么了这是?大半夜的这么多人聚在这里。”
循声望去,只见陆眠端着一只瓷碗,闲庭散步般向这边靠近,脸上满是惊讶不解。
常青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几步扑过去,抓住陆眠的衣袖,急声道:“公子,李府又闹鬼了,你看!又有人吊死在树上了!”
顺着常青手指的方向,陆眠将梧桐树下小厮的惨状尽收眼底。
这样开膛破肚的死状,除了恶鬼索命,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杀。
他一面在心底思索,一面冲李老爷夫妇扬了扬手中的瓷碗,解释道:“我饭量大,晚饭没吃饱,就去厨房煮了点粥喝。是我让常青说谎的,怕你和夫人知道了会觉得自己招待不周。”
虽然觉得这番说辞不甚可信,在看到陆眠确实端着瓷碗,碗中粘了一圈粥膳时,李老爷压下心中怀疑,情真意切道:
“是我们请陆道长来府上捉鬼的,又怎会嫌弃你饭量大?若是没吃饱饭,大可吩咐厨房再做些吃食,也不花费什么功夫,倒让我们平白亏待道长这么多天。”
陆眠冲他们笑了笑,道:“我都记下了,多谢您和夫人的热情款待。”
待应付完李老爷夫妇,他径直走向梧桐树,命人将尸体脖颈上的束缚解开,平放在地。
刚放下尸体,两个小厮里较年纪的那个像是被眼前场景恶心到,迅速跑到一棵梧桐树下,昏天黑地吐了起来。
陆眠面不改色蹲下身,在尸体上细细翻找,手掌不可避免地沾染上红艳艳的血迹。
李老爷看得五官挤成一团,颤颤巍巍道:“陆道长,你这是在干嘛?”
陆眠自上而下翻了一遍,站起身道:“他身上并未戴着我给的符纸,很有可能是被厉鬼害死的。”
自收到陆眠给出的符纸起,李老爷就吩咐管家,将其分发到府里每个人手里,并且要求他们寸步不离戴在身上。
此刻听到死者身上并未佩戴符纸,当即召来管家,询问原因。
管家也觉得很冤枉,符纸分明是他亲手分发到每个人手里的,绝对不会出现漏发的情况。
他迅速聚集府中下人,挨个核对人数,发现少了一名小厮。
那小厮名叫王二,是跟在李少爷身边伺候的随从,平日里仗着自己姐姐是李少爷得宠的妾室,没少在府里作威作福,得罪了许多人。
王二之所以没戴符纸,是因为有人伺机报复,那人趁他熟睡偷走符纸。
他迷迷糊糊起来方便,没有符纸庇护,这才被恶鬼钻了空子,害了性命。
管家后面说了什么,陆眠丝毫没有听进去,他心中只被一个念头所充斥。
王二的姐姐是李少爷的妾室。
阿辰这般小的年纪,竟纳了妾室?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管家,喃喃道:“你家少爷是只纳了一个妾室?还是……”
没等他把话说完,管家接道:“自然不止,我家少爷娶了方家小姐为妻,纳了三房妾室。前不久,夫人又看上了卖豆腐的老李家二女儿,本想寻个时间纳她进府,谁知府里闹鬼,这才耽搁了下来。”
第032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05
陆眠绷着一张脸, 咬紧了牙关。
一妻三妾,竟还要再纳一房妾室,阿辰体弱多病的身子如何吃得消?
与担忧一同升起的是滔天妒火, 他这些年洁身自好,从不在外面沾花惹草, 为未来媳妇守身如玉。
结果, 换来的却是他媳妇沾花惹草,招惹一堆莺莺燕燕!
“你家少爷就没反对过吗?”
见陆眠面色铁青,李老爷并未多想,只以为他是在担忧如何消灭厉鬼, 便道:“我儿怎会反对?他房里女人一直无所出,我家夫人担心李家绝后, 找了道士算命, 那道士算出我儿和老李家的二女儿八字相合, 定能生出子嗣。”
放屁!
你儿子娶四个女人进门都生不出孩子, 肯定是你儿子身体有问题, 关八字什么关系?
陆眠心里呕得要死, 连带着面上也格外阴沉,“我方才也帮贵府少爷算了一卦, 卦象上说, 李公子体虚羸弱,命中有个桃花劫,最好两年之内不近女色,否则大罗神仙难救。”
闻听此言,李夫人一口气没上来, 昏死了过去。
李老爷再顾不得闹鬼一事,紧紧抓住陆眠手臂, 道:“陆道长,可有解决之法?”
陆眠斩钉截铁道:“桃花劫只能从根源上解决,除了不近女色,再无其他解决办法。”
昨夜之所以无事发生,想来是因为府上人都戴着陆眠给的符纸。
今夜之所以又出命案,则是因为死去的那名小厮没有佩戴护身符纸。
李老爷之前还对陆眠的本事将信将疑,经过此事,再不敢小瞧陆眠,当即对其所算的卦象深信不疑。
他搀扶着悠悠转醒的李夫人,彻底歇了给儿子纳妾的心思。
不仅是不能纳妾,两年之内,绝对不能让任何女子靠近他家子明!子明的正妻方氏也不例外!
他面色坚定地吩咐道:“你们都要牢记陆道长今日所言,出门在外,不许让任何女子靠近你们家少爷。”
管家大着胆子询问:“那少夫人呢?”
“少夫人也不行!”李老爷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道:“对了,这两天把跟在少爷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换成小厮。”
管家连连答应。
胡说八道的陆眠毫不心虚,甚至还补充了一句,“记得,两年之内都不能换回来啊!”
虽然失落未来两年都没法抱孙子,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抓住害人性命的恶鬼。
李老爷看向陆眠,本能求助道:“陆道长,你不是说已经收服满脸烧伤的恶鬼了吗?怎么还会闹出人命?难不成还有其他漏网之鱼?”
提前隔绝小少爷未来的莺莺燕燕,陆眠糟糕的心情有所好转,此刻也有多余心思去处理其他事。
他不疾不徐道:“李老爷,麻烦你让人备些拜神用的香灰,洒在府里每个角落,届时我们就能知道府中藏了多少恶鬼。”
李老爷当即吩咐下去,不多时,下人们拎着十几个篮子,去各个院子里洒香灰。
两个丫鬟正要去洒西厢房,陆眠拦住她们的去路,从其中一个丫鬟手里接过一篮香灰,道:“我去洒西厢房。”
对上她们疑惑的视线,他的谎话张口就来:“最初是从西厢房开始闹鬼的,那里的阴气最盛,相对棘手,我怕你们处理不好,还是我去洒吧。”
两个丫鬟道过谢后,去其他地方撒香灰。
陆眠之所以这样说,其实有两个目的。
其一是他现在还没把小少爷拐到手,不想被人发现自己与小少爷半夜私会,提前被李老爷夫妇棒打鸳鸯。
其二是他想去兴师问罪,小少爷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却如此重欲,娶妻也就罢了,居然还纳了三房妾室,可谓是小小年纪不学好!
他得让小少爷知道,不需要别的女人,他一个人就能顶五个!保准让对方天天下不来床!
西厢房未点烛火,屋内一片黑暗,静的能听到呼吸声。
陆眠刚走到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嘶哑男声,“你身上可都是好东西,与其便宜了别的鬼,倒不如便宜我,最起码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紧随其后的是司沐辰略有些害怕的嗓音,“你要是敢碰我,道长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男鬼发出讥诮的笑声,道:“你那道长哥哥正忙着抓杀人的恶鬼呢,哪有空管你的死活,况且,他要是知道你是……”
单单听着司沐辰的声音,陆眠都能想象到小少爷此刻的表情会有多恐慌惧怕,偏偏那不知死活的男鬼还在变本加厉地说着威胁恐吓的话。
一腔怒火在胸中燃起,他再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抬脚踹开房门,似笑非笑道:“知道他是什么?”
男鬼的话戛然而止。
他不过是看现在的司沐辰单纯好骗,才想在吞噬前吓唬吓唬对方,谁成想,这些话竟被对方的道士姘头听了个一清二楚。
在他看来,能以一己之力斩杀艳鬼,陆眠绝对能称得上一句道法高超,自然能轻易看出司沐辰的厉鬼身份。
之所以迟迟不戳破,不过是看上容颜迤逦、善良纯真的司沐辰,掩耳盗铃罢了。
毕竟,这些臭道士最是冠冕堂皇。
若是司沐辰身份被戳穿,陆眠定然会履行道士职责,斩草除根!
陆眠根本没想去听男鬼的回答,话音未落便急切地去看心上人情况。
却见素来带着几分甜笑的司沐辰缩在墙角,纤细双臂紧紧环住自己身体,面色惨白如纸,眼眸中盈满晶莹剔透的泪珠。
只一眼,他看得连心尖都是疼的。
紧随而来的是无可抑制的愤怒,陆眠不想再浪费时间,数十道黄符飞出,精准无误地打在男鬼周身。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恶鬼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灰飞烟灭了。
“阿辰,别怕,我来了。”
司沐辰呜咽着扑进他怀里,“道长哥哥,好多鬼都要吃我,我好害怕。”
陆眠顺势环住司沐辰的腰身,声线温柔道:“有我在呢。”
“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也没有鬼能伤害你。”对上小少爷满是困惑的眼神,他轻笑一声,道:“我在你周围布下了灭鬼阵法,一尺之内,再厉害的鬼物都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司沐辰这才破涕而笑,好奇地用手掌在周围探了探,并未摸到什么阵法。
陆眠揉了揉他的脑袋,道:“阵法没被阴煞鬼物触发,你自然看不见也摸不到。”
继续哄了几句,见小少爷的情绪逐渐平稳,他这才收起脸上的温柔宠溺,面上透着克制的冷淡和疏离,眸底却有错杂的情绪翻涌,沉声道:“阿辰,现在我们来聊聊另一件事,你很有可能是没有生育能力。”
司沐辰眨了眨眼,“什么?”
陆眠知道这个朝代以男子为尊,男方若是有隐疾,三年之内无所出,都会把责任推到妻妾身上,再继续为子嗣纳妾,这是正常无比的。
可他对司沐辰一见倾心,越是相处,就越是无法放手。
既已决定同对方相伴一生,未来的莺莺燕燕就该掐灭在摇篮里。
他道:“你房里有一妻三妾,却仍未生出一儿半女,这足以说明不是她们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阿辰,你可能是有生育障碍,无论换多少个女人都无济于事。”
男人那模样就差把你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给写在脸上,司沐辰听得一头雾水。
以前的记忆他通通没有,只记得自苏醒起便一直是鬼身,从未与女鬼亲热过,难不成……道长哥哥是把自己认作了旁人?
思及这间西厢房是李少爷的,且李少爷房里刚好有一妻三妾,害怕暴露鬼魂身份的司沐辰咬牙应了下来。
他不愿在陆眠心里留下好色形象,遂举起手指天指地发誓:“道长哥哥,我以后绝对会洁身自好,再不近女色。”
陆眠本意是想让小少爷接受不能生育的现实,打消其纳妾的心思,哪成想还能得此承诺,眼眸里染上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道:“当真?”
司沐辰毫不迟疑道:“我可以向你发誓,今生今世,都会……”
陆眠一把捏住他腮帮子,“你无需发誓。”
若是小少爷不遵守约定,他便去跟李老爷说你儿子命犯桃花劫,此生都不益近女色,反之,必死无疑。
腮帮子被捏着,吐字不清,司沐辰仍旧认认真真地用含糊声音发了毒誓:“今生今世,我都会守身如玉、不近女色,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陆眠听得心生欢喜,没忍住在他温凉如玉的乌发上落下一吻。
对于鬼魂而言,无论是嗅觉还是触觉都很是敏感。
喷洒在发丝上的气息灼热滚烫,还带着一丝痒意,惹得司沐辰悄悄红了耳根。
“道长哥哥,外面发生了何事?”
陆眠简单说了一下情况,眼见司沐辰眸中清凌凌的,丝毫没有害怕的情绪,不由得有些失落。
他原本以为能再享受一番温香软玉入怀的感觉,哪成想素来胆小爱哭的小少爷在听了那么血腥的场景后面色如常,毫无一丝害怕之情。
他纳闷地抿了抿唇,“你家里又死人了,你不害怕吗?”
第033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06
司沐辰无比信赖地看着陆眠, 纯澈如鹿的眸中凝满了依赖,“只要道长哥哥在我身边,我就什么也不怕。况且, 我周围有你布下的阵法,根本无需担心有鬼伤我。”
陆眠倒是有些后悔跟司沐辰说这些事。
原本还能趁着心上人害怕, 借安慰之名与其搂搂抱抱, 现在倒好,什么福利都没了。
该算的帐已经算完,还让小少爷发了不近女色的誓言,他心情不错, 便让对方乖乖呆在屋里,他出去办点事。
西厢房院落不大, 一篮香灰只洒了三分之一。
陆眠提着余下三分之二的香灰往回赶, 还未走到凶案现场, 就见李老爷正心急火燎地在尸体旁左右踱步, 肉眼可见的紧张和急躁。
甫一见他回来, 当即迎上前来, 道:“陆道长,你可算回来了, 见不到你, 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生怕恶鬼趁你不在找过来,到时,我们这些人可就要遭殃了。”
陆眠道:“戴好护身符纸,就不会有事。”
“那就好, 我随时戴着呢。”
李老爷隔着衣襟摸了摸揣在怀里的黄符,暗暗想道:陆眠给的符咒还剩三十多张, 等过了今晚,他就命人去给子明房里贴满符纸,这样,子明就再不会出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洒香灰的丫鬟小厮陆陆续续回来。
陆眠支起一个简易祭坛,将三支香插进香炉。
他咬破手指,在空白黄符画上复杂符咒,用火点燃后,徐徐燃起的白烟逐渐变为黑红雾气,向四面八方弥漫。
迎着众人疑惑的神色,他淡淡解释道:“这是道家的追踪术,烟气向何处弥漫,就代表何处有鬼,弥漫的烟气越多,说明鬼力越强,越不好对付。”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纷纷循着烟雾飘散的方向看去。
黑红烟雾飘飘荡荡弥漫,向各个院落钻去,看来李府到处都藏匿着鬼魂。
其中,向西厢房飘去的烟雾最惹人注目,有成年男子的手臂粗,相比其他院落手指粗细的烟雾,简直是大巫见小巫。
回想起陆眠对于追踪术的解释,在场之人不约而同脸色煞白。
那个潜藏在西厢房的恶鬼最起码是个鬼中之王!
怪不得道长要亲自去洒香灰,若是让他们去,指定有去无回!
“陆道长,这……”李夫人被吓得魂消胆丧,哆哆嗦嗦道:“府中怎会有这么多鬼?我和老爷不会是买到凶宅了吧?”
陆眠根据近来所看的道书回道:“除了西厢房的鬼魂,其他鬼魂的鬼力不强,怨气却很深厚,应该是五年内横死的,李老爷,你可以去查查这座宅子的上任主人是谁,遭遇了何种变故,了解过真相,再化解他们的怨气,应该能事半功倍。”
李老爷忙不迭道:“我明天就派人去查。”
李夫人指了指西厢房的方向,犹豫道:“陆道长,西厢房的厉鬼你有把握制服吗?”
陆眠实话实说道:“我并未跟那厉鬼交过手,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此言一出,李夫人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
陆眠不想让心上人的娘亲劳心,遂补充道:“不过最起码我能保证你们一家三口的安全。”
李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直到此刻,她才注意到陆眠不俗的容貌,思及表妹家的女儿还未定亲,心里一动,起了说媒的心思,“陆道长,你家中可有婚配啊?”
没料到李夫人会聊这个话题,陆眠怔了怔,道:“并无。”
李夫人面色一喜,道:“我表妹家有一姑娘,年方十八,生的跟个天仙似的,性子也温软,陆道长你仪表堂堂,道法高深,和她很是相配呢。”
女人此刻的面容和蔼可亲,陆眠很想问上一句,若您觉得我一表人才,不如把您儿子许配给我,我定会对阿辰一心一意、矢志不渝,让他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怕刚问出口会被扫地出府,他忍了又忍,才道:“不劳夫人费心,我……修道之人不能破色戒,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李夫人难掩失落道:“倒是可惜了你这般出挑的相貌。”
烟雾消散后,李老爷命下人将小厮的尸体好生安葬,方携李夫人回去睡回笼觉。
翌日,天刚蒙蒙亮,李府下人出门打探消息,一直到晌午才回到府中,甚至等不及坐下歇歇,就去见了李老爷夫妇,将打探到的消息尽数说出。
原来这李府之前曾叫司府,是扶风县中的首富,手下有几百间铺子。
司老爷夫妇虽然矜贫救厄,四十多岁却膝下无子,一直为人诟病。
上天感念其乐善好施,让他们晚来得子。
司少爷是在全府人千娇百宠中长大的,纯真善良,性格温婉,很得长辈疼爱。
小少爷情犊初开之际,遭遇劫匪,被路过的道长所救,自此便入了心、动了情。
巧合的是,那道士同样对司少爷怀有私情,两人情定终身,在司老爷夫妇的见证下结拜成亲。
婚后两人如胶似漆、恩爱非常。
一年后却突遭变故,一场大火席卷司府,司府二十七口人无一幸免,那名道士也不知所踪。
听完下人讲述,李老爷面上满是同情,道:“二十七口人葬身火海,果然是惨案,怨不得府里有这么多亡魂。”
陆眠却蹙了蹙眉。
一般而言,火灾乃是天灾,而非人祸。
纵然死去之人有再多不甘,也没有足够的怨气变成厉鬼,而李府却到处充斥着怨气深重的鬼魂。
况且,一旦发生火灾,引起的动静必然不小,司府二十七口人缘何无人发觉,也无人逃跑,反而被活生生烧死?
他心里隐隐有种猜测,司府的灭门惨案绝不仅仅是因为那场大火,而是跟那个不知所踪的道士有关。
李夫人沉思片刻,提议道:“陆道长,横死之人心有不甘,能不能给他们做一场法事?说不定他们就肯走了。”
“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陆眠喝了口茶,沉声道:“司府二十七口人皆葬身火海,无一幸免,那个道士为何能幸免于难,并在火灾后不知所踪?”
“再者,宅子里若是起火,守夜的小厮怎会发现不了?就算火势刚起时无人发现,等火势渐大,总有人能发现,可司府上下二十七口人无一人出府躲避火势,反而像是无知无觉地等着大火来烧。”
闻言,李老爷夫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惧。
陆眠放下茶盏,问道:“可有打探到那个道士的名字?”
下人道:“说来也巧,那道士和陆道长一个姓,叫陆初瞑。”
陆眠听得心里一动,初瞑二字倒是与他名字里的眠字遥相对应,应是那道士的表字。
等回了陆府,他得去问问自己的表字是什么,好告诉小少爷。
他收敛起多余的心思,将思绪定格在那不知所踪的道士身上,道:“李老爷,李夫人,你们不如让人去查查那个叫陆初瞑的道士现在何处,超度厉鬼的关键应该在他身上。”
李老爷苦恼道:“天大地大的,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能从哪里查起啊?”
陆眠思索片刻,道:“若你信得过我,就从司府那几百间铺子入手,查查它们现在被何人掌握,其中转让经手过几次,都到过哪些人手里。”
经过昨夜的追踪术,李老爷夫妇对陆眠的本事深信不疑,哪里会不信他?
当即冲下人挥手道:“就按陆道长所言去查,切记,一定要事无巨细的查。”
下人领命,连口水都来不及喝,急急忙忙出了府。
面对心上人父母,陆眠少不得要表达一番自己对阿辰的担心,日后好往陆府拐人,“昨夜府里又闹出了命案,李公子可有大碍?”
李夫人含笑道:“多亏道长给的符咒,犬子并无大碍。”
观其眉眼舒展,并无一丝勉强。
陆眠放下心,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美的檀木盒,双手奉上,道:“听闻李公子打从娘胎出来就先天不足,这是我偶然得来的药方,补气养血,治疗弱症有奇效。”
李老爷夫妇惊讶之余,不由得面面相觑。
儿子先天不足,他们夫妇千方百计搜集药方,药熬了千百副,却丝毫没有效果,弱症已然成了他们夫妇俩的心病。
陆眠本是他们请来捉鬼的,理应拿钱办事。
他倒好,活像个冤大头,不仅尽心尽力帮他们捉鬼,还费心去找治疗弱症的药方,实在是热情的过了头。
子明若不是男儿身,他们都要怀疑陆眠是想做李府的上门女婿了。
李老爷颤巍巍地接过檀木盒,道:“道长,你是不是有事需要我李家帮忙?”
陆眠装傻道:“没有啊。”
李老爷深吸一口气,承诺道:“道长往后若有事,尽可以来李府,若是能帮得上忙,我们一定不会推辞!”
陆眠并未立刻作答,只拱手道:“那往后就请李老爷多多担待了。”
李老爷很想问一句需要担待什么,可看着对方三缄其口的模样,到底没能问出来。
忙活一夜,陆眠又困又累,只想躺床上好好睡一觉,可因为心里记挂着胆小爱哭的小少爷,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西厢房。
西厢房仍是和前几次一样房门紧闭,门外莫说是粗使的丫鬟婆子,连个人影都没有。
因着昨夜的追踪术,李府上上下下都不敢靠近西厢房,倒是省了陆眠跟人解释。
之前他还能说服自己,或许是因为李老爷夫妇心善,这才没让下人守夜。
可如今青天白日,备受宠爱的李府少爷门前,为何会空无一人,身旁也无人服侍?
怀揣着这个疑问,陆眠敲响房门,道:“阿辰,昨夜睡得可好?”
屋内传来一阵窸窣声响,不多时,房门自内打开,探出一张清俊迤逦的面容。
那人一见到陆眠,立刻绽出一抹笑容,揉了揉眼睛道:“道长哥哥,你事情都办完了?我怕你回来找不到我,就一直没敢睡觉。”
陆眠将人拉进屋里,心疼道:“你想睡就睡,根本无需等我,你若是不见了,我自会去找你,又哪里需要你连觉都不睡巴巴等我?”
因着陆眠昨夜离开前说的是出去办点事,让司沐辰乖乖呆在屋里,他便先入为主地以为对方忙完事情会赶回来,这才不敢轻易睡去。
他虽然是鬼魂,却患了一种怪病,每次沉睡的时间格外漫长,少则一两日,多则半个月,每次苏醒都很疲惫,像是有人趁他睡着用他的身体去做了什么坏事。
他乖乖嗯了一声,道:“下次不会了。”
“乖。”陆眠抚了抚司沐辰温凉细滑的头发,问出自己的疑问,“你既是李老爷夫妇的独子,身旁为何无人服侍?院子里也没有丫鬟侍从。”
第034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07
司沐辰心下一紧, 怕被男人发现自己的鬼魂身份,忙结结巴巴撒谎道:“一是我不喜欢旁人近身,每每呆在房中, 都会让下人不必管我,忙他们自己的事情去。”
说完以后, 他兀自害羞片刻, 又呐呐道:“二则是我……我想和道长哥哥你单独相处,不想被其他人打扰,这才没让他们近身伺候。”
这番话说的暧昧不明。
陆眠一颗心像是被羽毛搔过,酥酥软软的, 直想拉住司沐辰的手,向其剖白自己的心意, 这个念头只出现一瞬, 就被他强行压下。
小少爷被养护的天真无邪, 小小年纪就被父母安排着娶了妻妾, 怕是不知道何为爱情, 要是他贸然吐露心声, 把人吓走可如何是好。
他敛下眸中汹涌的情思,克制地拍了拍司沐辰的脑袋, 道:“你素来身体不好, 还是得有人守着你,我才能放心。”
司沐辰道:“我身上有你布下的阵法,没有妖怪能伤害我!”
“那也不行。”陆眠仍是不放心,自怀里掏出一张符纸,道:“这张符纸是我用精血所画, 不仅能驱邪避鬼,更有召神之能, 一旦遇到危险,就用火点燃,可救你一次命。”
符纸对于鬼魂来说,最是致命。
看着那张静静躺在男人掌心的黄符,司沐辰怕得眼睫微颤,眼眸都蕴了几分泪意,生怕自己碰到符纸会灰飞魄散。
可这张符纸是陆眠拿心头血画的,他不舍得拒绝这份心意,强忍着害怕去拿。
指尖甫一触到符纸,灼热剧痛像千万细针扎进骨髓。
他疼得面容煞白、浑身发颤,却仍旧不肯松手,紧紧攥着那道符纸,仿佛是在攥着自己的命。
他扬起一抹欢喜的笑容,软软道:“谢谢道长哥哥,我很喜欢。”
见心上人这般喜欢自己制作的符,陆眠心里发甜,又从怀里掏出几张威力巨大的黄符,“我还有许多符,都给你!”
司沐辰身体一僵,吞吞吐吐地拒绝:“我只要一张符就够了,有……有道长哥哥在,不会有鬼能伤得到我的!”
自小少爷知道身上有阵法相护起,陆眠就少了温香软玉入怀的福利,要是再给这么多符纸,以后岂不是连近身都难?
他略一思索,觉得对方言之有理,不再强送符纸,转而打起另外的主意。
“阿辰,我听府里下人说,三日后是花灯节,你愿意……陪我去逛逛吗?”
司沐辰随时都会毫无意识地昏睡过去,此刻答应下来,万一失约于道长哥哥,他定然会在清醒后呕死的。
况且……他自醒来就不能踏出这间屋子。
因此,颇有些为难:“我没怎么出过门,要不你让下人陪你去逛逛?”
陆眠牢牢握住他的手,道:“不行,我只想让你陪我逛,而且那天我有话对你说。”
司沐辰道:“道长哥哥,现在说不行吗?”
陆眠想了想,一脸严肃道:“我要跟你说的事很重要,一定要那天说才行。”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司沐辰咬咬牙,到底不忍心拒绝,又因为无法赴约的缘故很是为难,道:“不出意外,我会去赴约,但是……”
停顿片刻后,他沉下嗓音道:“道长哥哥,若是我没能遵守约定,你不必等我,自去逛灯会,重要的话之后说也是可以的。”
陆眠这才松口,“那就这么说定了!三日后的巳时,我在城南的鲜花巷口等你,带你去个好地方。”
被他的欢畅情绪感染,司沐辰也扬起一抹笑来,再次叮嘱道:“如果我没能准时赴约,你千万不要等我。”
这次,陆眠陪着司沐辰呆到午时,才回自己房间。
刚一踏进房门,常青急急忙忙迎上前,道:“公子,你又去找李少爷了?你们昨晚才见了一面,今天又见,见面的次数这般频繁,就不怕被李老爷发现吗?”
陆眠不以为然道:“我很小心。”
言外之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人发现。
常青呼出一口气,为杯子斟满茶水,道:“公子喝点茶吧,和李少爷聊了一上午,肯定口渴的厉害。”
陆眠接过茶盏,浅浅喝了一口,吩咐道:“下午你去买五六块巴掌大的玉来,要成色好的、没被雕刻过的。”
常青有些疑惑,“好端端的,买玉来作甚?”
陆眠勾唇,“求亲用的。”
常青办事很妥帖,下午出府,晚膳前带回六块成色极好的玉石,触手温凉滑腻。
随后两天,陆眠窝在房间,比照着雕琢玉石的书籍,一点点雕刻打磨。
他原本以为,像这种精细活计,起码会失败两三次。
哪成想,他不仅过目不忘,连雕刻这种手艺活也做得完美无瑕、一次就成,倒是让其他五块玉石毫无用武之地。
花灯节如约而至,街巷挂满各式各样的精致灯笼,在小巷里发出明亮光芒,指引有情人前来相会。
摆摊小贩脸上洋溢着喜悦笑容,满眼热忱地看着来往的公子小姐,卖力吆喝着,铆足了劲想在今晚把花灯卖完。
一袭青衫的貌美姑娘立在摊前细细端详,正要拿起一盏雪白可爱的兔子灯时,衣袖被身侧的红衫姑娘拉了拉,“婷儿,你快瞧那位公子手里的兔儿灯,是不是比这个摊子的精致多了?”
方婷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俊逸公子长身玉立地站在鲜花巷口,骨节分明的手里拿着一盏兔子灯,脸上满是温柔笑意。
那盏兔子灯虽也是纸糊的,纸身却沾满雪白柔软的毛发,看起来毛茸茸、圆滚滚的,放在兔子堆里足够以假乱真。
方婷最是喜爱兔子,看到那位公子手中提着的兔子灯,有些爱屋及乌,迈着小碎步上前,大着胆子问:“不知公子手里的兔儿灯是何处买的?可否方便告知小女子?”
骤然被人搭话,陆眠本能后退两步,道:“这花灯是我亲手所做,旁的地方没有卖的。”
方婷垂下眼,有些失望。
见状,跟在她身后的红杉姑娘上前一步,解下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道:“我能跟你买下来吗?”
“不能。”陆眠将花灯背在身后,道:“这是我熬夜做出来要送给心上人的,要是卖给你们,他一气之下不答应我的求爱,那我可就亏大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婷即便有心,也不好再开口讨要。
她轻轻扯了扯红杉姑娘的衣袖,悄声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敏敏,算了吧。”
司徒敏敏这才收回荷包,正欲转身之际,却嗅闻到陆眠身上不同寻常的熟悉气息,下意识去瞧挂在腰间的环佩,果然见其闪着红光。
她腰间环佩是师兄亲手炼成的法器,能辨别妖物鬼怪。
若闪着黑光,代表附近有妖魔鬼怪;若闪着红光,则代表被冤鬼缠身。
“本姑娘观你印堂发黑,不出三天,必有血光之灾,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危及性命。”
掐指算完,她指了指陆眠手里的兔子灯,道:“算你小子好运,我会点茅山道术,只要你把兔子灯卖给我家姐姐,本姑娘就替你消灾。这笔买卖可是很划算的,怎么样?公子做是不做?”
这老掉牙的话术,小姑娘到底是怎么面不改色说出口的?
陆眠不着痕迹打量一眼司徒敏敏,见对方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与道术相关的事物,下意识觉得对方是想要兔子灯才胡说八道的。
他礼貌拱拱手,道:“在下不才,也会点微末道术,足以替自己消灾解厄,就不劳二位姑娘费心了。”
“出了事可别后悔!”司徒敏敏本是好心,见陆眠这般软硬不吃,冷哼一声,拉起方婷便走。
陆眠并未将这段插曲放在心上,提着花灯继续在鲜花巷口等待,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却始终不见那抹肃静白衫。
从辰时等到午时,他握着兔子灯的手紧了紧,一面猜测小少爷爽约的原因,一面提步回府。
一踏进府里,就被等在门口的常青急急忙忙拉到一旁,道:“公子,李老爷刚刚派下人传消息来,说是查到一点消息,果然如你所料,司府那几百间铺子经手过一名叫陆初瞑的男子之手。”
陆眠并不意外,只问道:“可有查到陆初瞑现在何处?”
常青道:“现在只能查到他仍在扶风县中,具体在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陆眠摆摆手,道:“你让李老爷继续查下去,务必要找到陆初瞑。”
常青应下。
心中记挂着小少爷,陆眠打发他离开,正要去西厢房找人,却听见身后传来常青略有些紧张的声音。
“公子,我听李府下人说,李少爷用了药后,身子稍微有点起色,不顾李老爷劝阻,上午在西厢房整理自己的书册。”
闻言,陆眠很是不解,小少爷不像是为了整理书册而爽约的人。
时候尚早,他并未回房,径自去了西厢房。
西厢房内,李子明站在窗边,如常青所言,正在整理书册。
自吃了从陆道长那儿得来的药方后,他的身体逐渐好转,不过几日,就能做到下地行走。
之前缠绵病榻,曾听书童说西厢房潮气很大,不少书册发霉毁坏。
如今身子大好,首先要做的自然是整理发霉的书册,好寻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拿出去晒上一晒。
他正挑得入神,忽听门外传来一阵特意放轻的脚步声,循声看去,紧闭的门外立着一道黑影。
那人似是怀揣着踌躇心情,既不敲门,也不言语。
李子明心下好奇,放下手中书册,几步走到门前。
他正要开门,却听到一声清亮悦耳的男音,“先别开门,我有话想对你说。”
那人兀自沉默片刻,方才压着嗓音说道:“我在鲜花巷口站了两个时辰,一边忐忑你会不会赴约,一边又在心里思索,若是你赴约,我该用什么话作为开场白,才不会在你面前显得轻浮突兀。”
李子明听得一头雾水。
正要询问对方是不是认错人了,却听那人用略带羞涩的声音继续道:“后来转念一想,你府上有一妻三妾,比我先通人事,说不定早看出我对你的心思了。”
第035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08
乍闻此言, 李子明只觉头皮发麻,心中涌上一股恶寒。
他喜爱的从来都是丰腴柔媚的美娇娘,而不是同他一样的男人!
他张了张嘴, 正想婉言拒绝,背后却感受到一股入骨浸髓的凉意。
李子明僵直着身体, 转过身, 床榻上蓦然出现一道黑影。
那人一袭黑衣,长发如墨,五官生得格外精致,脸上却布满坑坑洼洼的伤痕, 极其可怖。
此刻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血红与戾气交织着在其眸中翻涌。
只一眼, 李子明被吓得双腿发软, 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一声尖叫涌上喉咙, 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 发不出一丝声音。
司沐辰抬起手, 丝丝缕缕的鬼气将李子明拖至床前。
眼前这张脸白皙清秀,经受一番惊吓, 面上满是害怕惊惧, 更显得可怜兮兮,难怪招人喜爱。
就这么盯了一会儿,他黑色瞳孔如同一汪幽静的深谭,冷的可怕,“李公子, 你可听清门外之人说的话了?”
李子明被掐着喉咙,呼吸不上空气, 白皙的脸涨成猪肝色,不断发出嗬嗬的声音,发觉自己说不出话后,艰涩地点了点头。
司沐辰冷道:“你要接受他的心意吗?”
当然是不接受!
李子明毫不犹豫地摇头。
司沐辰挥手,撤去纠缠在李子明颈间的漆黑鬼气,冰凉入骨的手掌在他脸上拍了两下,似笑非笑道:“姑且算你乖觉。”
李子明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多说一句话。
等了半晌,也没听到屋里传出动静。
陆眠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虽然是个道士,家中资产却颇丰,就算没有你父母,我也能养得起你,决不会让你吃苦受累,这段时日我亲手打磨雕琢了一对同心佩,你……你可愿收下其中一个?”
听着这番剖心之言,司沐辰掀起一侧唇角,眼角眉梢满是嘲意。
要知道,陆眠之所以资产颇丰,是因为他烧死司府上下二十七口人,将司府财产据为己有。
现如今,这负心薄幸的男人不仅堂而皇之站在自己面前,还恬不知耻地用司府银钱勾搭李家公子,实在是欺鬼太甚!
司沐辰面色阴沉,嗓音却伪装的和另一个人格一般无二:“道长哥哥,你不进房来送,我又该如何收下?”
言下之意,便是接受这份心意!
陆眠心下一喜,推门而入,还未看清屋里景象,脖颈就被一双寒凉的手臂环上,阴冷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陆郎,我终于又等到你了。”
他侧身看去,一张能称得上是触目惊心的脸依偎在他肩上,若不是在其身上感受到小少爷的气息,他的拳头早就挥出去了。
三天前的阿辰明明还是一副清俊迤逦的小公子模样,现在却顶着满脸烧伤的痕迹,实在有些奇怪,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眼前这张脸遍布沟壑,单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它的主人曾遭受过烈焰所焚的伤害。
陆眠看得心口生疼,强压着怒意问道:“谁伤得你?”
司沐辰眸色暗沉,道:“伤我最深的人,不是一直都是你吗?”
陆眠急声道:“我何时伤你了?我疼你爱你还来不及!”
司沐辰冷声道:“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的花言巧语了,陆眠,我曾在心里想过你的一万种死法,现在却觉得,就这么让你死了,太便宜你了。”
陆眠困惑地眨了眨眼。
他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怎么就值得死一万次了?
“阿辰,我何曾对你花言巧语过?自相识起,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若你单单因为这个,就在心底判我一万次死刑,那我无话可说。”
说到这里,他垂下眼,很是低落,“只要能泄愤,你想怎么杀我都行,我绝不还手。”
“事到如今,你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陆眠,你做的那些恶事,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司沐辰死死掐住陆眠脖颈,阴沉道:“但是,我不会杀你,我已经找到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了。”
陆眠蹙眉,“我装什么糊涂了?”
不愿再听其狡辩,司沐辰眸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广袖一挥,黑红鬼气直扑男人门面。
浓烈的眩晕感扑面而来,陆眠脚底发软,身体也摇摇欲坠。
即将失去意识时,隐约感觉自己栽进一个冰凉入骨的怀抱。
缩在床边瑟瑟发抖的李子明看完全程,心情很是复杂。
在他看来,今日这出,完全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凭借方才听到的对话,能大致猜出陆眠是个惯爱花言巧语的浪荡子,招惹形容可怖的厉鬼还不够,甚至还痴心妄想地将主意打到他头上,想将他也变成入幕之宾。
如今东窗事发,脚踏两条船被抓了现行不说,还害得他被厉鬼无故迁怒,着实可恨!
正暗自恼怒时,被厉鬼冷冰冰的眼神一扫,李子明吓得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
“鬼公子,我根本就不认识这姓陆的!以前连面都没见过,谁知道他今天发什么疯,居然……我可没有断袖之癖!你若是不相信,大可去我后院瞧瞧,能近身伺候我的全是女人!”
司沐辰充耳不闻,只动作小心地将陆眠平放在榻上。
持有另一人格的记忆,他自然知道陆眠之所以向李子明表明心迹,是因为把他的另一个人格看做成李府少爷,这才闹了这一出乌龙。
可那又如何?
他这人心胸狭窄,向来睚眦必报,本该属于他的剖白,被冠上另一个不相干人的名字,他实在做不到不迁怒。
司沐辰扬手一挥,毫不手软地将李子明弄晕,用绳索将其牢牢捆在床边,做完这些,阴鸷的视线又放回到陆眠身上。
“陆初瞑,这一次,我不会再那么傻了。”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寒声道:“你欠我的,欠我们陆家的,我会一一讨回来。”
清风从窗棂间隙划过,浮动床上悬着的浅青色帐幔。
天色灰蒙蒙的,昏暗日光透过层层窗纱,照亮床榻上的光景。
陆眠无知无觉躺在床上,四肢各被一条银光熠熠的链子拴着,脖颈也缠着一圈黑红鬼气,两相对比下,衬得脖颈处的皮肤越发白皙薄弱,一碰就碎。
他鸦黑的睫羽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最先入目的是浅青色帐幔,而后才是从床尾连接到腕上的锁链。
这是怎么回事?
昨日他明明在同阿辰表明心迹,却被心上人百般误会,正要刨根问底时,却只看到一股黑红雾气,下一秒意识全失。
现在为何会被锁住四肢,限制自由?
难道……这就是阿辰所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想到这里,陆眠左右环视,却并未在房间里发现司沐辰的身影,只看到靠近床榻的地上躺着个被绳索捆缚的陌生男子。
“在找我吗?”
熟悉至极的阴冷嗓音自身侧传来,陆眠偏头看去,映入眼帘的仍是那张沟壑遍布的面容,直看得他心口抽疼,忍不住抚上去,“你还没回答我,你脸上是何人所伤?”
司沐辰身体后倾,挡住他伸来的手,道:“这该问你。”
陆眠蹙眉道:“问我?我要是知道是谁干的,早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了,还来问你干嘛?”
“事到如今,还来装这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司沐辰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冷冷道:“好啊,你要是真想知道答案,先把自己碎尸万段了,我再告诉你是何人伤我。”
陆眠实在想不通,仅仅过了三日,阿辰的性格为何会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他的态度也全然不似平日里的亲近依恋,反而敌对仇视?
这三天,他整日窝在房间,一刻不停地雕琢玉佩、做兔子灯,绝对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看着心上人冷若冰霜的模样,心烦意乱间他抿了抿唇,打着商量道:“我之所以要知道是何人伤你,是想替你报复回来,能不能把千刀万剐先放后面,等我替你报了仇,再……”
早料到男人会推辞,司沐辰并未感到失望,只不耐烦地出声打断道:“你既不愿,这个问题就休要再提。”
眼见陆眠启唇,似是又要花言巧语。
他一把捏住对方下巴,用了七分力,没一会儿那块皮肤便因气血不通而显出青痕。
没来由的,他心情好了一些,更多暴虐残忍的想法在心中跃跃欲试,在看到陆眠忍痛的表情后强自压下。
见心上人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陆眠识趣地不再追问,似是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身上,却并未摸到玉佩,问道:“那就换一个问题,我的玉佩呢?”
司沐辰紧了紧袖子,道:“扔了。”
陆眠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有些好笑,故意道:“真扔了?那对玉佩可是我熬夜雕刻出来的,非心上人不送,阿辰,你把它扔哪了?我去捡回来。”
“我扔在外面的荷花池里,你若想要,自己下水去捞。”司沐辰指了指窗外的池塘,很是恼怒。
明明早已看清这人负心薄幸、心狠手辣的真面目,却仍偷偷藏起对方送给心上人的玉佩,实在是自甘下贱!
可……那对玉佩莫名合他眼缘,真让他毁掉,还真下不去手。
陆眠动了动手臂,带起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无辜道:“你不放开我,我怎么去捞?”
司沐辰掀起一侧唇角,道:“那用不用我帮你把这些碍事的四肢砍了?”
第036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09
陆眠:……
阿辰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跟他四肢过不去了?不是想把他碎尸万段, 就是想把他四肢砍了。
“不用,玉佩本身也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扔了就扔了吧,只要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好。”
司沐辰不答反问, “你的什么心意?”
“自然是我对你的心意。”陆眠墨色眸子里流动着星光, 温柔似水,用着缱绻而绵长的嗓音道:“阿辰,那晚夜色很沉,我推开门, 透过昏黄镜面看到你,便觉心脏狂跳, 从那以后, 凡是你在的地方, 我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跟随你。”
他拉起小少爷手掌放在胸口的位置, 表情坚定而认真, “我……我向你发誓, 终其一生都会对你好,你愿意同我在一起吗?”
司沐辰眸光晦涩道:“我若是不愿呢?”
自收下那张用陆眠精血所画的符咒, 阿辰日日戴在身上, 浑然不顾黄符对魂体的伤害。
阿辰手掌只在接过符纸时与其接触过几秒,直到现在也灼痛难忍,更遑论长期与符纸接触的腰侧。
司沐辰清醒过来时,整个腰身都乌紫泛黑,黑红鬼气也在不停逸散, 几近是魂飞魄散的状态。
若是他没能及时清醒过来,这具魂体早在昨天怕是已经灰飞烟灭了。
是以, 他在心中认定陆眠不安好心。
陆眠斩钉截铁道:“那我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着你,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意的。”
司沐辰定定看了男人许久,愈发坚定心中所想。
陆眠最引以为傲的不是道术吗?
修道之人不能破色戒,他要让陆眠长长久久地活着,日日夜夜采补对方精气,让其道术再不能施展半分。
他凑近过去,双臂环上陆眠脖颈,“我要是一直不明白呢?”
这般投怀送抱的姿态,无需再多说什么,陆眠也能明白司沐辰的情意。
可既然心上人有说闹的心思,他也配合地哄道:“那也无妨,反正我这辈子,只会守着你。”
司沐辰眸中满是冷色。
陆郎,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这辈子都只会守着我。
如今你为人,我为鬼,人鬼终究殊途,既如此,我便只能想法子让你也变成鬼,好与我做一对鬼鸳鸯。
李子明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交谈声,搅扰得连觉都睡不好,他不胜其烦地想抓着枕头扔过去,却发现自己双手动弹不得。
他猛然睁开眼,这才想起晕厥前发生的事来。
眼见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在被发现脚踏两只船后仍能在床榻上同厉鬼卿卿我我,他什么也没做,反而被捆住全身,在地上躺了一夜。
实在是欺人太甚!
可因为司沐辰也是被欺骗感情的受害鬼,李子明做不到迁怒,便把一切都怪罪到陆眠头上。
若不是姓陆的三心二意,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向他表白,他根本就不会受这无妄之灾!
越是想越是气愤,看着陆眠志得意满的嘴脸,李子明拳头握得咔咔作响。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夹杂着女人的交谈声。
“少夫人,别太担心了,说不定少爷身子大好,出门会友去了。”
他认得这个声音,这是他妻子的贴身丫鬟春桃的声音。
李少夫人指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幽幽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担忧:“夫君身体不好,出门前都会跟管家报备一声的,昨晚一夜未归,到现在都没有半点消息,我如何能不担心?”
妻子近在咫尺的温婉声音在此刻犹如天籁,李子明听得精神一震,忙扯着嗓子呼喊道:“妍妍,我在这里,你快去找爹娘来救我。”
你侬我侬的氛围被打断,司沐辰并不慌张,面不改色地自陆眠怀里退出,好整以暇地看戏。
昨夜,西厢房来了一批又一批的丫鬟小厮,都是来寻李府少爷的。
不想被人打扰清静,他在陆眠和李子明身上施了鬼术,隐匿他们的身形,这些人自然是无功而返。
却没想到,李少夫人倒是对李子明感情甚笃,浑然不怕西厢房闹鬼,带着丫鬟便来寻人。
春桃对李子明的呼救声恍若未闻,放软声音劝慰道:“少夫人,下人们昨夜已经把府里翻了个底朝天,少爷要真在府里,何至于到现在都没被翻出来?你就听奴婢一句劝,放宽心,去睡一觉吧。”
“好丫头,陆道长生死未卜,爹娘已经派人去请了司徒家的人。”李少夫人拉住春桃的手,道:“等他们找到夫君,我再休息也无妨,不然总觉得心里惴惴,放心不下。”
失忆的这段日子,陆眠或多或少打听到一些消息,其中就包括她们口中的司徒家。
司徒家为道士世家,是符箓道派之首。
祖天师司徒明月一手符箓画得出神入化,灭鬼无数,被尊为道教的三大天师之一,在历朝历代都有着很大影响。
司徒家后代同样不容小觑,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年少成名、天资卓越的大弟子司徒俞。
他所画的符箓不仅能驱除恶鬼,更能招福避祸,可谓是一符难求。
李家若是把他请来,藏匿在府里的鬼凶多吉少,他的心上人只怕也会……
“阿辰,你先放开我,司徒家的人不是你能对付的。”陆眠挣了挣手腕,带动链子哗哗作响,“即便你能用鬼遮眼隐藏我们的身体和声音,但司徒家纵横道家百年,怎会破不了你这点小把戏?”
司沐辰勾起他下巴,道:“我要是就这么轻易地把你放了,下一秒你怕是就会联合司徒家的人来杀我。”
凭借昨日到今日的相处,陆眠已经觉察出不对劲来。
往日里所见的阿辰天真无邪、性子温软,对他怀有情谊、百依百顺;
而这两日所见的阿辰冷漠偏执、暴虐无情,对他恨之入骨、冷嘲热讽,简直判若两人。
若不是确信阿辰的灵魂自始至终都未曾改变,他怕是会以为对方被别的孤魂野鬼夺舍了。
种种迹象只能表示一个可能,司沐辰很可能得了一种怪病,体内有两个人格。
他这两种人格是独立的个体,能在同一具身体里共存。
陆眠倒也不急着去辩解,只笑着回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何要杀你?你我无冤无仇的,杀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司沐辰暗暗咬牙,哪里是无冤无仇,该是血海深仇才对!
“像你这样负心薄幸、狼心狗肺的人,我与你说这些作甚。”他自嘲一笑,收敛外露的情绪,紧了紧掐着陆眠下颌的手指,道:“要想让我放了你,也简单,我要你在我身卝下婉转承欢。”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都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这句话哪里是能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说的?
陆眠下意识瞥了李子明一眼,耳尖发红,“是…现在就要?那档子事好歹要避着人才能做吧。”
他居然真的愿意在自己身下承欢?
司沐辰感到不可置信的同时,蓦然生出几分可笑的希冀,他愿意同我有肌肤之亲,是不是代表着他对我真的有几分喜爱之情?
“我自有法子让他看不到也听不到。”
陆眠对这种事并不抗拒,少了顾虑,自然满心欢喜。
他一把将司沐辰扑在床上,薄唇循着明显的锁骨咬下,啃出浅浅密密的牙印。
位置骤然颠倒,司沐辰下意识想支起身体,却被咬了个猝不及防,仓惶间泄出一声闷哼。
李子明本震惊于人鬼之间能做夫妻之事,还有些担心陆眠会像话本里的书生一样被采补至虚,下一秒就听到一声暧昧哼吟。
他心下好奇,伸长脖子往床榻上看,视线被影影绰绰的帐幔所挡,只能看到两道交叠的身影。
注意到床下的细微动静,司沐辰眸色微冷,扬手挥出一道鬼气,将李子明弄晕。
察觉到心上人不专心,陆眠用力扣住他掌心,吻得愈加深入。
鬼魂本不需要呼吸,司沐辰被男人牢牢压在身下,周身充斥着对方的火热体温和清淡气息,竟莫名生出几分呼吸不畅的错觉,脑袋也变得晕晕乎乎,渐渐失去了意识。
陆眠也有些气息不稳,支起身体稍稍离开那双软唇。
甫一睁眼,发现身下那张被烈火焚烧的脸沟壑尽消,一如初见时清俊迤逦、惑人心神。
对方仰躺在榻上,乌黑长发铺在床上,纯澈水润的眸中满是茫然,他定了定心神,试探地唤道:“阿辰?”
司沐辰直愣愣看着陆眠,变得很是欢喜,“道长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自己常待的西厢房,自问自答道:“是不是花灯节到了,你没在鲜花巷口等到我,这才来找我的?”
看来,阿辰这两个人格的记忆并不互通。
陆眠亲昵地用手背蹭了蹭他的面颊,顺势而为道:“我在鲜花巷等了你两个时辰,为什么没去赴约?”
司沐辰实话实说:“我……我不小心睡着了。”
陆眠直起身体,道:“既然醒了,那我们现在出去逛逛吧?”
自司沐辰记事以来,就一直待在西厢房,无法向外踏出一步。
先前道长哥哥约他出门,他知道自己无法离开西厢房,又不想暴露鬼魂身份,这才勉强应承下来。
随后两日,他一直在思索如何离开西厢房,却始终毫无头绪。
此刻被陆眠重新提起,司沐辰咬了咬红肿不堪的下唇,吞吞吐吐道:“道长哥哥,我……我有件事想向你坦白,我可能是被人下了咒术,离不开这间屋子。”
陆眠身形微顿。
书中记载过这类情况,人在满腹怨念下死去,必然不得超生,灵魂会被困在尸体旁,何处都去不得。
看来,阿辰的尸体,很有可能在西厢房的地下埋着。
他侧过身,从怀中掏出一张空白符纸,道:“我刚好知道破解之法。”
伴随着拿符的动作,陆眠腕上的锁链发出叮呤咣啷的声响,司沐辰循着声音看去,脸上的心虚渐渐褪去,转而变成异常惊怒,“是谁?谁锁的你?”
第037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10
“是我自己绑着玩的。”陆眠不欲让其知道另一个人格的存在, 双手握住锁链,用力一拽,铮的一声, 那条链子应声而断。
他咬破指尖,给空白符纸画上复杂纹路, 嘱咐道:“乖乖躺着别动。”
司沐辰听话地一动不动。
陆眠翻身下床, 将符纸贴在地面,口中念念有词。
须臾,符纸无火自燃,他转过身, 向床榻上的鬼魂伸出手,道:“阿辰, 从今往后,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不会再有任何事能限制阻碍你。”
司沐辰抚上心口, 能明显感受到掌心下的心脏砰砰作响。
他搭上陆眠手掌, 顺着力道重重扑进对方怀里, 欢喜道:“谢谢道长哥哥!”
两人相携着走到门口,刚推开门,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道长,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把他都带上了,总不能留我一个人在这儿等死吧!”
陆眠脚步不停,“你爹娘请了司徒家的人,用不了多久, 他们会找到你的。”
李子明昨夜在地上躺了一夜,寒气入体, 将养好的身体再度变得虚弱。
他低低咳嗽一声,道:“我娘说,府里到处都是恶鬼,你给我的符纸被他全部毁了,没有护身之物,我根本等不到司徒家的人来救我,道长,你就发发善心,把我也带走吧。”
陆眠无奈上前,将捆缚李子明的绳索解开,道:“你既如此坚持,那就跟上吧。”
李子明活动手臂,跟在两人身后离开西厢房。
经过闹鬼事件,府里下人死的死、走的走,留下的并不多,两人一鬼躲在后院花丛中,小心翼翼避着人,倒也相安无事。
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几个少年的谈论声。
陆眠探头去看,小路上站着三五个服饰统一的少年,皆着蓝衣,衣摆处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与头上簪着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内里是白色的缎子衣袍,腰系玉带,气质高雅。
他们面前的平地上有一个红色符阵,圆圈周围贴着数十道黄符,纹路以鲜血绘制,很是高深莫测。
其中一个圆脸少年鼓着腮帮子,冲着师兄弟们小声抱怨道:“大师兄让我们在李府各个院子布置阵法,他和敏师姐倒好,能陪着李老爷用晚膳,我也好饿啊,想吃敏师姐做的桂花粥。”
他身侧长相温雅的少年道:“李府冤魂太多,必是要先问清前因后果,他们哪里能吃好饭?怕是只顾着跟人说话了。”
圆脸少年疑道:“说来倒也奇怪,这李老爷不过是个普通商户,哪来的面子来请咱们司徒家除鬼?之前有个京府通判的陈大人求上门来,不也被打发出去了吗?”
另有一长相风流的少年打着折扇,悠悠道:“洛师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敏师姐有个金兰姐妹叫方婷,方姑娘的姐姐是府里的李少夫人。”
司徒家颇负盛名,陆眠本也奇怪身为商人的李老爷竟能请来司徒家被奉为天骄的大师兄司徒俞,听了这番解释,倒也觉得合情合理。
李子明担惊受怕一夜,此刻见父母果真为他请来司徒家的人,心里又是熨贴又是担忧。
在他看来,司沐辰虽表面做出一副蛮横凶恶的模样,却只是色厉内荏,并未伤害任何人。
司徒家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地除鬼,误伤到司沐辰可如何是好?
他凑近陆眠,压低嗓音道:“道长,咱们还是出府躲躲吧,你带着一只鬼,万一撞上司徒俞,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眠摇头道:“还不到时候,有些事情总要搞清楚才行。”
两人特意压着声音,司沐辰只能模糊听到一些字句,心下好奇之余,将脑袋凑到陆眠肩上,连同耳朵也竖了起来。
陆眠心里好笑,使坏地用两只手去捂司沐辰耳朵。
听不到一点声音不说,耳朵还被两只带着薄茧的手肆意揉搓,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司沐辰扭着身体想将耳朵从男人手里抢回,却始终没能成功,反倒把自己累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道长哥哥,我不偷听就是了,你快放开我。”
一人一鬼异常亲昵的玩闹姿态,让一旁的李子明看得眼热。
他是家中独子,自小没有玩伴,一直期盼父母能生个弟弟妹妹,这一等就等了二十多年。
成家后,他又把希望放在妻子身上,千求万盼着妍妍能生出个一儿半女,却始终无法得以实现。
经过这一小段时间的相处,他能敏锐察觉到此刻的阿辰性子温软、天真烂漫,与初次相见的阿辰判若两人。
虽然心里疑惑,却并不妨碍他对这个阿辰生出喜爱之情。
是以,盯着陆眠不安分的爪子,他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大着胆子在司沐辰脑袋上摸了一把,下一秒,迎来了陆眠的死亡凝视。
陆眠笑的很是和善,问道:“李公子,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男男授受不亲。”
李子明忙不迭收回手,嘴硬道:“我只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况且阿辰是唔……”鬼,我长这么大,就没听有人说过人鬼授受不亲这句话。
像是知道他后半句要说什么,陆眠眼疾手快地捂住李子明的嘴,不想让他喊破阿辰苦心隐藏的厉鬼身份,吓唬道:“你声音小点,别把他们引过来了。”
李子明点点头,做出一个闭嘴的姿势。
与此同时,小路上那几个少年渐渐止住话头,如陆眠所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直直朝三人的方向看来。
陆眠心下一惊,下意识屏息凝神,心里想道:自己同李子明交谈时特意压低声音,动作也放的很轻,连花枝都未曾摇动,这几个少年却能察觉出端倪,司徒家果然名不虚传,教养出的道士各个都非泛泛之辈。
司沐辰也有些紧张,用气音道:“道长哥哥,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他话音刚落,那几个少年整齐划一地向着花丛方向走来。
眼看只有十步之遥,李子明率先沉不住气,刚要站起身,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冽嗓音:“任务做得如何?”
那几个少年态度恭敬道:“大师兄,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陆眠微微侧身,向身后看去,曲径通幽的小路上,一蓝衣青年负手而立,眉眼如刀雕斧琢般,生得俊美无涛,腰侧挂着一柄长剑,端得是风姿凛然。
青年身侧立着一红杉姑娘,生得五官明艳,容貌绝色,竟是那日在花灯节向他讨买兔子灯不成、反说他有血光之灾的姑娘。
她既能同司徒俞站在一处,绝非等闲之辈。
她在花灯节那日所言难不成都是真的?
陆眠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印堂,想起阿辰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格,他觉得红衫姑娘的话有一定道理。
见这群师弟成竹在胸的模样,司徒俞不再多言,侧身看向身侧的红杉姑娘,道:“敏敏,去检查一下。”
司徒敏敏走到那几个少年身前,细细检查符阵,冲司徒俞道:“师兄,一切就绪。”
此言一出,有小厮背着裹尸袋上前,将王二的尸体平放在地。
司徒俞蹲下身,割下王二一缕头发,将其夹在一张黄符里,口中念念有词,“仇怨向何诉,拨雾寻道来,去!”
话音刚落,黄符无风自燃,空气中弥散着头发烧焦的气味,燃烧的黄符发出阵阵黑烟,向西厢房的方向飘去。
见状,司徒敏敏将自己在李府探听到的消息尽数说出,“师兄,那个方向是西厢房,原是李公子的卧房,我听府上下人说,西厢房是最先闹起鬼来的。”
司徒俞惯性捧场道:“怎么闹起来的?”
司徒敏敏道:“一个月前的一天夜里妍妍被李公子的咳声吵醒,正想起来给他倒水喝,猝不及防间跟一张坑坑洼洼的脸对视,当即尖叫出声。”
“李公子被吓得坐起身,趴在他肩头的鬼也跟着坐起,妍妍怕的要死,仍旧壮着胆子拿枕头狠砸过去,结果没砸中那只鬼,反倒把李公子砸昏过去了。”
说到这里,她神色很是不满,“那段时间,所有人都觉得妍妍是失心疯,把她关在西厢房,不许李公子靠近她分毫,现在闹出人命,倒要靠着妍妍的关系来请司徒家。”
司徒俞缓声道:“李家人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鬼魂存在,对于未知生物,自然不会轻易接受。”
司徒敏敏冷哼一声,道:“那李子明呢?别人可以觉得妍妍是失心疯,他作为妍妍的夫君,怎么能跟外人是一个态度?”
对于她的不满,司徒俞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把视线投向被黑烟笼罩的西厢房。
听着小路那头的对话,李子明羞愧难当。
想起妍妍今早不顾自身安危来西厢房寻他的行为,再对比众人疏远妍妍时,自己不闻不问的冷漠态度。
他下定决心,此后要加倍对妍妍好,再不让她遭受丝毫委屈。
小路那头不再做声,司沐辰探出脑袋,看着王二盖着白布的尸体,好奇道:“道长哥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呀?为什么要烧死人的头发?”
李子明先一步说道:“这个很有名的,是司徒家追踪厉鬼的道术,以死者的头发为煤,弄出死者与杀害死者的恶鬼之间的连接,靠着那些黑烟,就能找到恶鬼的藏身之所。”
他看向陆眠,眼中满是崇拜,“我听我爹说,你的道长哥哥不需要任何媒介,仅用香灰就能找出宅子里的所有鬼,这可比司徒家厉害多了。”
司沐辰扬起下巴,与有荣焉,“道长哥哥自然是最厉害的!”
陆眠被夸得脸热,道:“我就是个半吊子,道术都是现学现卖的,比不上司徒家。”
三人谈话间,司徒俞带领师弟师妹向西厢房的位置走去。
“道长,我们要跟上去看看吗?”李子明看向司沐辰,犹豫着说道:“一旦被发现行踪,那群道士肯定不会伤害我们,可阿辰……”
陆眠思忖片刻,觉得他言之有理。
“阿辰,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和李公子去去就回。”
鬼魂本身就对道士怀有畏惧之心,若非没有陆眠陪伴身侧,早在看见他们的第一眼,司沐辰就躲得远远的了。
听闻此言,他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道:“道长哥哥,你们要早点回来。”
临走前,陆眠摘下一朵芍药花,用符纸包裹,口中念念有词。
一道红光闪过,娇媚艳丽的芍药变成一柄通体纯白、伞身勾勒花纹的油纸伞,他将伞柄塞进司沐辰手里,叮嘱道:“这把伞你一定要随身携带,遇到危险,就撑开它,它会保护你的。”
嘱咐完,两人轻手轻脚跟在那群道士身后,一路上躲躲藏藏,倒是有惊无险地跟到了西厢房外。
第038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11
跟随黑烟行至西厢房, 烟气逐渐逸散,直至消失不见。
司徒俞率先停下脚步,眸色晦朔地盯着大开的屋门。
屋内静悄悄的, 欧阳家一众师兄弟手持桃木剑,四散开来, 配合默契地从四面八方将西厢房包围。
司徒俞踏进房里, 阴森森的鬼气扑面而来。
他咬破指尖,将鲜血涂抹在桃木剑刃上,继续向前行进。
西厢房布局简单,靠近墙角的位置摆着一张木床, 被层层叠叠的帐幔遮住,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窗边放着一张书桌, 桌上还有几本发霉的书籍, 床尾正对的方向竖着一人高的书架,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书本。
除此之外, 再无任何物件。
追踪术所指的地方分明是西厢房, 这里为何会毫无异常?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木床帐幔微微晃动了一下。
司徒俞轻手轻脚来到床边, 猛地掀开床幔, 一道浅粉色的身影似是被吓到一般,紧紧蜷缩在墙角,警惕又恐惧地看着他。
阳光透过帐幔,驱散黑暗,得以让他看清缩在墙角的那张脸。
那张脸白皙光洁, 弯弯的柳叶眉,清澈明亮的桃花眼, 长长的睫毛因为恐惧微微颤动。
“这位夫人,你别怕,我不是鬼。”司徒俞边说着,边连退几步,冲门外喊道:“敏敏,你进来一下。”
对于西厢房内的动静,司徒敏敏用了十二分心。
乍然听到这声呼喊,她疾步走进房里,还没来得及向师兄询问,猝不及防间先与一双桃花眼对视,“妍…妍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从幽暗恐怖的环境脱离,见到熟悉亲切的妹妹密友,方妍再也无法压抑心中恐惧,扑进司徒敏敏怀里,嗓音发颤道:“夫君一夜未归,我担心他出事,这才来西厢房碰碰运气。”
司徒俞蹙眉道:“既是来找人的,你为何要躲在床上?”
“我在房里找了一圈,没能找到夫君,正要离开,无意间看到床上有一枚同心佩。”
方妍愈发用力地将脑袋埋在司徒敏敏腹部,拿出一枚白玉佩,解释道:“我从没在夫君那儿见过这枚玉佩,觉得奇怪,想拿起来细细观察,这才没能在你们来之前离开。”
听闻此言,躲在窗外梧桐树后的陆眠探出脑袋,正巧看到那枚同心佩,一时有些懊恼,“这枚玉佩和阿辰那枚是一对,没想到居然落在床上了。”
李子明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劝慰道:“道长,等闹鬼的事解决,我会帮你从妍妍手里要过来的。”
陆眠道:“李公子,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谈话间,司徒俞从方妍手里接过玉佩,细细打量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便将其递还给她,“这就是枚普通玉佩,可能是李公子新买的,不小心落在床上了。”
方妍离开床榻,双手紧紧握着玉佩,似是想到了什么,询问道:“敏敏,你们为何来此?是不是因为夫君的失踪和这间屋子有关?”
司徒敏敏如实相告:“李公子失踪的无声无息,没有任何线索,师兄只能把突破点放在惨死的王二身上,借助追踪术查出了害死王二的罪魁祸首在西厢房,这才领着师弟们来捉鬼。”
“我来这么久没有看到任何鬼怪。”方妍咬着下唇环顾四周,身体颤抖道:“它现在是不是隐藏在我们周围?”
司徒俞从腰侧锦囊掏出两片叶子,在眼皮贴了三秒,再睁开眼时,原本黝黑的瞳孔变得微微发绿。
他扫视一圈,神色更加紧绷,道:“这间屋子里没有鬼。”
怎么可能?
即便陆眠是个半吊子道士,也能从道书里知道欧阳家的追踪术有多么惊才绝艳,从未有失手的时候。
既然追踪术指到西厢房,说明虐杀王二的恶鬼必定藏在这间屋子里。
或许只是施了障眼法,这才没被司徒俞发现。
为了尽快找到那只恶鬼,陆眠微微蹙眉,掏出怀里的铜镜,向屋内照去。
这面镜子是陆家世代相传的传家宝,无论多强大的厉鬼,隐匿能力厉害与否,都会在这面镜子里显出原型。
他变换角度照了半天,镜子里干干净净,没有丝毫鬼影。
这间屋子里真的有鬼吗?欧阳家的道术莫不是没有书中写得那般神乎其神?
陆眠收回铜镜,暗自嘀咕道:早知如此,我就带上阿辰了,他们这些大家族教养出来的道士跟我这个失忆半吊子道士也没好到哪去,根本不可能越过我伤害阿辰。
觉得匪夷所思的不止有陆眠,屋内那对师兄妹同样是百思不得其解。
以为是柳叶出了岔子,司徒俞将其扔下,又从锦囊里掏出两片,重复方才的操作,却依旧没能看到鬼魂。
他神色逐渐凝重,将守在西厢房外的师弟们召进屋里,道:“洛师弟,你们都试试看,能不能看到屋里的鬼魂?”
几个少年各显神通,一盏茶后,陆陆续续摇头。
司徒家的追踪术从未出错,既然将他们引来西厢房,说明杀害王二的凶手就在此地。
可屋里除了方妍外,再无任何生灵。
司徒敏敏不可置信地皱眉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司徒俞清冽的目光在方妍身上停留片刻,转而移到落满灰尘的地面上,“师父曾说,鬼魂吸食过多阳气,能把自身阴气冲散,得以隐匿身形,道士即便用柳叶擦眼,也看不到它。”
“从李府闹鬼开始,这恶鬼陆陆续续杀了不下十个人,想必早已吸够了阳气。”他将桃木剑收入鞘中,声音凝重:“凭我们现在的能力,是看不到他的。”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回去求助师父吗?”洛云有些苦恼。
司徒俞道:“用不着麻烦师父他老人家,我有一个破解之法,只是需要你们帮忙。”
司徒敏敏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曾在藏书阁里翻到一本书,上面详细记载着各类鬼物的招式技能,以及破解之法。”
司徒俞环视一圈,从西厢房跨出,将三日前撒的香灰拢成一个小土堆,抓在掌心,道:
“要想破解恶鬼的隐匿术法,需要在床榻正对着的方向洒下一捧香灰,以香灰为中心,再由七名道士围拢成一个圆环,以七人之力去除这间屋子里的阳气,届时,恶鬼自然会显出身形。”
听着屋内的谈论声,陆眠戳了戳李子明胳膊,“李公子,你家和司徒家关系如何?”
“不如何。”李子明耸了耸肩,道:“欧阳家自诩为符箓道派之首,很看不上我们这类普通人,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我家妍妍有个妹妹叫方婷,她和司徒家家主的女儿司徒敏敏是金兰姐妹,即便有这个关系,我们两家也从未有过交际。”
说完,他有些疑惑,“你问这个干嘛?”
陆眠偏过头,眉梢微微吊起,道:“我对他们家藏书阁挺感兴趣的,原本还想借着你的关系去欧阳家借鉴一番,现在看来,只能靠我自己了。”
眼前这张脸白皙俊朗,鼻梁高而挺拔,眉梢吊起时,桃花眼被微微放大,将青年魅惑的气质削平,平添几分温润。
有那么一瞬,李子明觉得自己在陆眠身上看到了方妍的影子。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喃喃道:“道长,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跟妍妍长得还挺像。”
陆眠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说我长得女气?”
对方所表露的气息太过凛然,李子明缩了缩脖子,飞快摇头道:“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突然发现,你和我家妍妍在某个特定角度很像,不论是样貌,还是气质。”
这和没解释有什么区别?
陆眠深吸一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西厢房内的道士们咬破手指,以香灰为中心,在地上绘制出七个同样的复杂纹路。
待最后一个道士勾完最后一笔,屋内顿时阴风大作。
这阵风来的太强,西厢房里的物件被吹得东倒西歪,眼看着书架即将砸在司徒敏敏身上,洛云眼疾手快拉住她手腕,带着众人躲到司徒俞身后。
“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司徒敏敏呼吸急促,轻声问道。
司徒俞眉目冷峻,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张黄符,用火将其烧成灰后,吹出一口气,符纸灰烬四散在房间里。
他扬了扬唇,道:“何方恶鬼,速速现形。”
话音刚落,方才还空阔凌乱的房间瞬间出现十几只鬼,各个青面獠牙,面部坑坑洼洼,满是烈火焚烧的痕迹。
他们刚一现身,目光正对上侧着身子的方妍,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窝蜂朝她涌去,活像要生吃了她。
在此之前,方妍久居深闺,平日里见到的最出格的东西也只是一个多月前的那天晚上在李子明肩上见到的鬼影,现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一群鬼。
即便她胆子再大,也有些承受不住。
她接连后退,却被书架的一角绊倒,臀部重重摔在地面,隐隐作痛。方妍胡乱揪住身侧道士的衣角,道:“道长,救救我……”
站在她身侧的道士是司徒俞。
他倾身将方妍扶起,护在身后,清冷无波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群恶鬼,最终定格在其中一只鬼脸上。
在这群丑陋可怖的鬼魂中,一只鬼格格不入。
他的面容清俊迤逦,剑眉凤目,鼻正唇薄,恍若谪仙。
第039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12
木窗大开, 即便西厢房内阴气四溢,也能凭借日光将屋内情况尽收眼底。
在看清那张混在诸多青面獠牙的恶鬼中,显得愈发俊美的熟悉面容, 陆眠和李子明如遭雷击。
阿辰不是在后花园乖乖呆着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没等他们过多反应,司徒俞迅速抽出桃木剑, 咬破指尖, 用鲜血把一张符纸贴在剑尖上,伴随着一句符咒,黄色符纸由一张变成数百张悬在空中,形成一张符网, 向那群鬼魂罩去。
甫一接触符网,那群鬼魂仿若被火舌燎到一般, 尖叫着向后倒去。
不知是符纸威力太大, 还是他们鬼力太弱, 不过一息, 那些鬼魂逐渐变得透明。
司沐辰此前被陆眠送的符纸伤到魂体, 灵魂本就虚弱, 被符网一罩,伤上加伤, 魂体甚至要比其他鬼魂还要透明, 几近于消散。
陆眠看得心里发紧,几步跃进房间,祭出腰侧长剑,三下五除二劈开符网。
骤然脱困,身受重伤的魂体不敢再多呆一秒, 逃似的飘出西厢房。唯有被伤到无法动弹的司沐辰瘫软在地,劫后余生地喘息着。
司徒俞花费一番功夫才将恶鬼困住, 骤然被人破坏,表情冷峻地上下打量陆眠,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阻挠我捉鬼?”
陆眠并未过多理会,只动作小心地扶起司沐辰,细细观察鬼魂模样。
见对方魂体越发透明,甚至有鬼气向外溢出,他心脏一阵抽疼,焦急道:“阿辰,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魂魄凝实?”
一直以来,在司沐辰心中,陆眠根本不知道他的鬼魂身份,之所以对他好,是因为把他认成李少爷。
他的鬼魂身份一旦暴露,陆眠必定会毫不留情杀了他。
方才他被稀里糊涂地召唤过来,面对杀机重重的符网没有感到害怕。
现在被道长哥哥拉进怀里,言辞温柔、动作珍宠,他突然生出一股难言的情绪,像是在自惭形秽。
道长哥哥对他这般好,他却隐瞒身份,用欺骗的方式得到本不属于他的关心宠溺,实在是个道德败坏的坏鬼!
司沐辰向后缩了缩身体,半透明双手捂住脸,道:“我不是阿辰,你……你认错人了。”
陆眠步步紧逼,将鬼魂牢牢锁进怀里,“我没有认错人。”
他一字一句,分外认真道:“我叫的一直是阿辰,喜欢的也一直是阿辰,不管他是李家少爷,还是孤魂野鬼,我要的只是阿辰,无关其他。”
听到孤魂野鬼四个字,司沐辰抖了抖身子,猛然抬头,“你知道我是……”
“我知道你是鬼。”陆眠打断道:“早在昨晚,我就知道你是鬼了。”
骄傲如司徒俞,还是第一次被彻底无视。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刚想让坏人好事的陆眠吃点教训,就见一个长相俊俏的男人笨手笨脚从窗户爬进来,扑过来抱住他大腿,道:
“司徒道长,你不能杀阿辰,阿辰天真善良、不谙世事,是个货真价实的好鬼!”
司徒俞沉声道:“你又是何人?”
李子明道:“我叫李子明,我爹娘应该跟你说过我。”
不止说过,更是请求他们务必要毫发无伤地带回李子明。
今早刚答应过李老爷夫妇,司徒俞并不想半途而废,竭力忍住想揍对方一顿的冲动,沉声道:“你这样的大少爷懂什么?鬼从来都只想着害人,哪有什么好鬼?不过是伪装得好罢了。”
李子明辩道:“那是你没跟他接触过!你要是跟他接触了……”
洛云道:“人鬼殊途,我们不需要跟他们接触!”
三人围绕着鬼魂的好坏争论不休时,陆眠轻柔拉下司沐辰捂在脸上的手,道:“现在能告诉我,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你的魂魄凝实?”
司沐辰犹豫片刻,道:“我需要你的精气。”
陆眠微微低头,环住他的腰身,道:“来吧,多吸点。”
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醇香精气绕在鼻间,只要微微抬头,就能收入囊中。
司沐辰犹豫着向前凑,又在即将吻上陆眠时不住向后退,“不行,失去精气会让你变得虚弱,我不能……”
陆眠道:“你能。”
话音刚落,他不给鬼魂反应时间,勾着那截腰身往自己怀里拉,与此同时,俯身吻上那双半透明软唇。
嘴唇相触的刹那,精气尽数涌向司沐辰口中。
他手掌搭在陆眠肩头,本想推拒,却因呼吸交缠渐渐失了全部气力,若是没有那只扶在他腰上的手,怕是会瘫软在地。
“唔……够了……道长哥哥……”
破碎的嗓音让陆眠稍稍恢复些冷静,却仍旧不肯放开司沐辰,不肯中断渡精气。
正细心安慰方妍的司徒敏敏无意间偏头,看到这一幕,似是发现了什么证据,拽了拽司徒俞的衣袖,道:“师兄,你快看,那只小鬼在吸俏道士的精气。”
司徒俞矜傲地抬了抬下巴,示意李子明去看,“我早说了,鬼从来只害人,你瞧,他是不是正在吸人精气?”
李子明有些不服:“那是道长主动让阿辰吸的!”
“那是因为他被鬼魅惑了。那只鬼要是面貌丑陋,那道士一定不会爱上他,又怎会心甘情愿地被吸精气?”司徒俞冷笑一声,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只鬼生的一副好相貌。”
这番话李子明并不认同。
他见过阿辰真实的样貌,能称得上一句面目全非,白净面颊上满是坑坑洼洼的烧痕,比起刚刚逃跑的鬼有过之而无不及,初见时就把他吓得屁滚尿流。
对着这样一张脸,陆眠却能柔情满满,他敢用人品做赌,道长绝对不是见色起意之人。
“司徒道长,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次?”李子明抬头,直视司徒俞的双眼,道:“即便阿辰青面獠牙、丑如夜叉,道长也会如珠如宝地爱他。”
司徒俞淡淡道:“无聊。”
“你是不是不敢跟我赌?怕自己会输?”李子明道。
司徒敏敏将方妍扶到洛云身侧,上前几步,挽住司徒俞胳膊,很不服气,“我师兄就没什么不敢赌的,世上的男人大都只爱好颜色,女人容颜一旦不复,他们变心的比谁都快。”
她用挑剔而厌恶的目光扫了一眼拥吻的一人一鬼,道:“这句话套用在人鬼之恋上也是一样的,那只鬼要是没有这样惊艳的相貌,俏道士绝对不会对鬼魂动心!”
李子明道:“这么说,你们是答应跟我赌了?”
自陆眠吻上司沐辰起,司徒俞的目光一直没从他俩身上挪开过。
司徒家是道士世家,向来嫉鬼如仇,认为游荡在世间的鬼魂怨气太深,只会作恶,这种观念一代代传承下来。
到了司徒家现任家主司徒南这代,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凡遇到鬼魂,被师父耳濡目染的司徒俞一向错杀,从不放过。
看着眼前人鬼相恋的戏码,他微微抿唇,冷声道:“这种赌约无聊透顶,毫无意义。”
回答完李子明,他抽出缠在腰间的利剑,直指陆眠,“你好歹是个道士,应该知道人鬼殊途,为何明知故犯地跟这妖孽厮混?”
陆眠对此充耳不闻,在看到怀中鬼魂的身体逐渐由透明变得凝实,才放下一直提着的心。
他偏过头,不答反问道:“司徒道长,阿辰虽然是鬼,却从未伤人,你为何要叫他妖孽?”
司徒俞道:“人死如灯灭,鬼魂都会跟着鬼差去往阴间,像他这种强留于世、怨气深重的鬼不叫妖孽叫什么?”
“人有好坏之分,鬼也有好坏之分。”李子明插嘴道:“坏鬼才是妖孽,阿辰这样既乖巧又听话的好鬼才不是妖孽呢!”
司徒敏敏反驳道:“李少爷,你跟他才认识几天?怎么知道他是好鬼的?说不定他只有在你们面前才表现的乖巧听话,一旦离开你们的视线,就会变得嗜杀成性。”
“就是!这只鬼怨气深厚,之所以强留于世,是想报仇。”洛云帮腔道:“只有化解怨气,鬼魂才能投胎转世,就算他现在没伤过人,以后也会为了报仇而杀人的。”
陆眠面色渐冷,道:“你们简直是不可理喻,别人没做过的事,你们偏要强行扣在别人身上。要是我以你们未来会杀人为借口,现在先杀了你们,你们自己觉得公平吗?”
显然,司徒家只教过弟子鬼生性本恶的观念,并未认真解释过这种观念的来源。
这番有理有据的话骤然入耳,在场的道士怔愣一瞬,纷纷无言。
两三秒钟过去,司徒敏敏猛地夺过师兄的长剑,向陆眠的方向砍去,“你在妖言惑众!我爹说过,对鬼物仁慈是对自己的残忍,那些鬼各个装的善良无辜,下一秒就会向你捅刀!”
陆眠环着司沐辰避开这一剑,道:“司徒姑娘,你冷静一点,我并不想伤你。”
“说得像是你能伤到我一样,本姑娘自幼习武,打遍天下无敌手。”司徒敏敏对他的劝告充耳不闻,仍旧步步紧逼。
第040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13
对陆眠来说, 司沐辰凌驾于万物之上。
虽然并不想和女人动手,可若是以心爱鬼魂的性命作为前提,他不介意放弃自己的坚持。
即便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也在所不惜。
“既然我们同为道士,何不以道门的方式解决问题?”他将司沐辰护在身后, 试探着提议道。
作为一个成年男性, 陆眠算得上身形高大。
然而,在对比司徒家师兄弟的情况下,他的身材并不魁梧,透着一股修长而清瘦的韧感, 像竹子般单薄挺拔。
往常在家里,司徒敏敏单手能打五个魁梧师弟。
见惯了肌肉猛男, 乍然对上这样脆弱的对手, 她莫名生出一种胜之不武的情绪。
“就按你说的来, 俏道士, 我会让你心服口服的。”
司徒家颇负盛名, 陆眠早想领教一番, 伸出一只手,对她说道:“请。”
司徒敏敏并未同他客气, 迅速摆了个简易法坛, 道:“咱们道士斗法,法坛升得越高,赢得几率就越大,现在条件有限,咱们不设高度, 凭真本事来斗一场吧。”
陆眠同样架起一个法坛,道:“司徒姑娘, 开始吧。”
两人法坛上都摆着一对红烛,一叠黄符,一只装满香灰的碗,中间插着三根长香。
司徒敏敏率先咬破指尖,鲜血滴在桃木剑尖上。
她用剑尖沾上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伴随着咒语的加持,符纸逐渐变成红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陆眠的方向飞去。
道家斗法向来拼得是见多识广的能力,谁会的道术越多,会解的咒术越多,越是能在比拼中活下去。
失忆以来,陆眠虽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司沐辰身上,但也没落下对道术的学习。
或许是因为失忆前的他本就天资卓越,让他即使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也能迅速上手,对看过的道书过目不忘。
司徒敏敏所用的符纸是千斤坠,一旦被其贴在身上,贴符的部位会像被重物压着一般,物体的重量由施咒者的道术高深决定。
破解之法倒也简单,只需用糯米将其打落在地,千斤坠符纸会彻底失效报废。
然而,西厢房是李子明夫妇的卧房,房间里的杂物只有读书人用的笔墨纸砚和书籍,根本找不出一粒糯米。
司徒敏敏之所以用这招,可能有这个原因。
陆眠并不慌张,用沾着朱砂的毛笔在空白符纸上画了一个复杂纹路,烛火焚烧后,符灰落在法坛上。
他抓起一把符灰,在掌心碾碎,白皙肤色瞬间被黑灰掩盖。
在千斤坠符纸即将贴在身上时,他迅速用沾满符灰的掌心抓住那张黄符,随意抓揉几下,松开手时,符纸轻飘飘落在地上,失去了全部法力。
“这……”洛云看得目瞪口呆,询问一旁的司徒俞,“大师兄,不是说只有糯米才能破咒吗?为什么他能用符破咒?”
符纸大都是用来攻击敌人的,道界从未出现过以符破符的道士,陆眠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算得上是第一人。
司徒俞也有些吃惊于陆眠在道术上的天赋,沉声道:“我也是第一次见能以符破符的,这道士没这么简单,敏敏斗不过他的。”
担心师妹会受伤,他上前几步,站在两个法坛中间,冲陆眠拱手:“我师妹技不如人,这位道友,要是不介意,能否换我来与你斗法?”
司徒家大弟子的本事,司沐辰领教过。闻言,有些担忧地揪住陆眠衣角。
陆眠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抚,“别担心,我会赢的。”
得到首肯,司徒俞走到师妹身侧,温声道:“敏敏,你去歇会儿,让我来会会他。”
司徒敏敏咬着下唇,有些不悦,“我怎么就技不如人了?师兄,依我看,那俏道士也没什么厉害之处。”
司徒俞强硬地从她手里抽出桃木剑,严肃道:“别任性,你见过有哪个道士有以符破符的本事?”
此言入耳,司徒敏敏动作一滞。
在她的认知里,从古至今确实没有人能以符破符,连她最崇拜的父亲也不能,足以看出陆眠的厉害程度。
现在的她,确实没有和陆眠斗法的本事。
“那你小心点。”她沉默片刻,嘱咐道。
司徒俞扬起唇,难得露出一个温和笑容,道:“放心。”
他将师妹推离法坛,而后将视线移到陆眠身上。
对面道士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肤色白皙,容貌俊美,若是没穿那身亮眼的道士服,怕是会被人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与这样强大的对手斗法,司徒俞心里紧张的同时,还有些跃跃欲试。
失忆的陆眠从未跟道士斗过法,虽然心里惴惴,面上却不动声色,“司徒道长,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司徒俞客气道:“刚刚斗法你让了敏敏,这次我让你,道友,你请吧。”
陆眠也不客气,重新画了几张符纸,分别贴在西厢房四个墙角,又把香灰洒在黄符上,四条香灰线延伸到正中央,组成一个小圆。
做完这些,他回到法坛,点燃三根长香。
灰蓝色的香烟袅袅娜娜,缓缓而上,没一会儿就把整间屋子熏得烟雾缭绕。
李子明捂住鼻子,呛咳一声,道:“道长,你在干什么?是想把屋子点了,好烧死我们吗?”
喉管被香烟堵塞,司徒俞也被熏得难受,刚想质问陆眠,眼前的烟雾逐渐弥散,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副截然不同的陌生场景。
繁华林立的楼盘,挺直地耸入蔚蓝的天空中,整座建筑从上到下都铺满了碧蓝色的钢化玻璃,两根巨大的避雷针高高伫立在顶层上。
这番景象太过陌生,也太过壮观。
骤然来到此地的司徒俞顾不得斗法,戒备地抽出长剑,将师弟师妹护在身后,冷声质问道:“道友,这是何地?你把我们带到了何处?”
李子明环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危险,这才松下一口气,几步跑到陆眠身侧,悄声问道:“是啊,道长,你这是把咱们带到哪里了?这地方好奇怪啊。”
陆眠困惑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司徒敏敏皱眉道:“你不知道?俏道士,是你带我们来这里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何处?”
“我真的不知道。”陆眠细细打量周围的环境,坦白道:“实不相瞒,在接下李府捉鬼任务的那天,我发现自己失去了全部记忆,道术都是在几天前重新学的,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何地。”
司徒俞听得神色微动。
如果陆眠所言非虚,那就说明学了几天道术的陆眠远远胜过学了十几年道术的他们。
他自小被称为天之骄子,却比不上只学几天道术的陆眠。
向来自负的他生平头一次感受到自卑这种情绪。
“你刚刚用得什么道术?是怎么把我们从西厢房带到这里的?”接收到其他师弟的暗示,洛云壮着胆子,轻声问道。
陆眠道:“我布下的是幻境符阵,能从我潜意识里随机抽取一个危险环境,把在场之人都拉进去。”
听了这番解释,司徒敏敏撩起肩上头发,觉得奇怪,“这地方怪是怪了点,好像没什么危险的。”
一直躲在陆眠身后的司沐辰动了动耳朵,似是感受到了危险,害怕而紧张地抱住他的胳膊,扬声道:“快跑!它们来了!”
李子明疑惑道:“谁来了?”
没等一群人有所行动,不远处乌泱泱冲过来一群人,各个黑得像碳烤的面包,浑身腐烂,只有像皮一样的表面,里面的肌肉、血管、骨头清晰可见。
它们大都缺胳膊少腿,浑身散发着一股恶臭,奔跑的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就离他们不过三米。
“这些是什么怪物?”洛云护着方妍和一众师弟连连后退,嗓音发颤道。
陆眠并未回答他,迅速带领众人躲进一间屋子,熟练地锁好门。
那群人疯了似的向他们冲来,不断用身体撞上钢化玻璃。
每撞一下,李子明就不自觉颤抖一下。
那块碧蓝色的透明板子看起来太过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撞碎。
“道长哥哥,你知道外面那群东西是什么吗?”司沐辰探头扫了一眼,将脑袋死死埋进陆眠腹部,害怕地问道。
陆眠盯着那群非人生物,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思索半天,也没能想起些什么,遂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察觉到鬼魂微微发颤的身体,他放缓语气,道:“我只是觉得有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司沐辰摸了摸他后颈,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必须得想!”司徒敏敏有些惊魂未定,说道:“我们根本没见过这些怪物,也不了解它们,俏道士,在场之人只有你在失忆前见过,你想起来一切,我们才可能了解到它们的弱点。”
钢化玻璃外非人生物的撞击动作越来越激烈,不多时,玻璃上裂开几道缝隙,伴随着撞击声,裂缝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李子明惊慌地躲在陆眠身后,“道长,敏敏姑娘说得对,你得赶快想起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