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三天之后, 华盛顿。
某个咖啡馆，一名衣着靓丽的女大学生推门而入，看见坐在一角的任慈和戈尔曼教授, 双眼一亮。
她款款上前, 看了一眼手表，放松下来：“幸好我还算准时。”
戈尔曼教授露出笑容。
他起身，相当绅士地为学生拉开椅子，换来对方受宠若惊的神情。
“我的任慈，请允许我介绍, ”戈尔曼温声开口，“杰西卡·鲍尔, 我的学生之一。杰西卡，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见的人。”
杰西卡白皙的面庞瞬间就红了。
但她还是落落大方地朝着任慈伸出右手：“任慈女士, 终于有机会见你了！我一直对德雷顿长官和你的工作很感兴趣，犯罪心理学……这可太有用了！”
任慈含笑握住她的手。
“希望我毕业后，也能进入FBI工作，”杰西卡兴奋不已, “做不了第一批女探员，我可以做你的后生。”
“那我期待与你成为同事。”任慈莞尔。
“既然如此。”
杰西卡笑嘻嘻道：“就让我发挥一下专业特长……让我猜猜看，任慈女士, 你肯定不是为了见我而来，是有案件需要我帮忙吗？”
这都不能称之为分析推理，不过她说对了。
既然对方直奔正题，任慈也不再寒暄，拿出了一张照片推到杰西卡面前。
“你认识照片上的人吗？”她问。
“这……”杰西卡瞪大眼, “是胡，我的初中同学, 她怎么了？”
“去世了。”
任慈平静回答：“宣称以撒旦名义凶手，第一个杀死的就是她。”
杰西卡当即捂住了嘴巴。
哪怕面见FBI，一名心理系的学生，也不会想到会直面凶杀案。
而且，受害者还是她的初中同学。
“天啊，”杰西卡缓了半天，才找回语言系统，“我……我确实不知道，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任慈女士，你找上我，是因为我也许知道什么线索吗？”
任慈点了点头。
她又拿出了第二张照片，推到了杰西卡的面前：“那这位呢？”
看清照片上的人，杰西卡猛然蹙眉。
“这是胡在中学时期的前男友，我们都很讨厌他，”杰西卡说，“又自大又自私，仗着一张漂亮的脸蛋胡作非为。他比胡大三岁，不是我们学校的。女士，他和洛杉矶的入室枪杀案有关吗？”
杰西卡的一句叙述，足以把一切串联起来了。
任慈阖了阖眼，心情分外沉重。她不知道怎么与杰西卡说——所有的线索，都是从杰西卡的母亲那边着手查出来的。
她不过是查了一下杰西卡的人际关系，就从她的中学毕业相册中看到了第一名受害者。
胡芳草，那名越南籍姑娘，本也是华盛顿人。
中学毕业之后，她没有选择读大学，而是同前男友到洛杉矶闯荡。大部分亚裔家庭都比较传统，胡芳草的父母极力反对她做演员的梦想，因而与年轻姑娘断了联系。
也正因如此，胡芳草死后，她的遗物仍然留在那间公寓里，家人还没来得及前去收拾。
当地警方排查时，只排查到胡芳草的现任男友。
任慈也是从华盛顿这头继续追查，才发现原来她还有一名彻底断了联系，排除出社交圈的前男友。
而这名前男友——
照片上的男人，黑色长发、五官深邃，有着好看的面孔和阴沉沉的目光。
完美符合两起入室枪杀案的凶手画像。
他叫兰尼·格兰特，也是华盛顿人。
与河畔杀人案一样，这位以撒旦的名义行凶的连环杀手，最初也是熟人作案。
这还只是从杰西卡周遭调查出的结果。
至于鲍尔太太身上的收获就更多了。
桃色八卦之一：她与卡斯特关系甚密，据说是情人。本着调查清楚的原则，任慈还偷偷去通讯公司打出鲍尔太太的通话记录——不管是不是情人，她确实与卡斯特经常联系。
而近期通话记录中出现频率第二高的，是一名好莱坞制作人的电话号码。
这让克莱尔稍作打听就有了结果：这名制作人，不久之前似乎信了什么教。他经常戴着六芒星吊坠出现在众人面前，问就是金属乐队徽章。
金属乐队风评被害好吗！
任慈不禁嘀咕。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是鲍尔太太将消息同时告诉了这名制作人和报社。
然后身为撒旦教的邪（）教头子，兰尼·格兰特得到任慈的行踪，决定做出行动。
于是他挑了自己最熟悉的亚裔下手。
从头推理下来，逻辑顺理成章。
但——
“太可怕了，”杰西卡看起来很难过，“你是来通知我胡的死讯吗，任慈女士？”
任慈苦笑几声，沉默地握住了杰西卡的手。
到底是学生，任慈决定不告诉杰西卡事实。
她只是同戈尔曼教授一起宽慰了杰西卡，并最终送上祝福。送走杰西卡后，任慈才端起始终没碰过的咖啡杯。
杯子里的咖啡都半凉了。
“你得到了确认。”戈尔曼慢吞吞开口，“恭喜你，我的任慈，你查到了凶手。”
任慈却很是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我没有。”
法律意义上没有。
私下调查这件事，她甚至没告诉比尔。
当听到戈尔曼提及卡斯特时，任慈就知道完蛋了。
比尔当机立断，命令任慈与戈尔曼教授一起回到华盛顿。他的理由是，因为任慈的疏漏才叫凶手逃跑，实际上则是因为，这本就是针对任慈的一场阴谋。
导师告诫任慈按兵不动，是否真的是卡斯特透露了消息，由他亲自调查。
但显然，想避开大老板符合法律和程序调查他不是这么容易的。
比尔正在想法子的时候，任慈已经偷偷拿着FBI警官证，连哄带骗查到了兰尼·格兰特身上。
只是，她的调查不能让兰尼·格兰特，以及卡斯特定罪。
一则不合法，二则线索串联起来，尽管符合逻辑，可没有直接证据。
麻烦死了。
最让任慈头疼……她甚至有些寒心的是，查案查到最后，家里居然出了贼。
她图什么啊？
这不止是工作被否定的问题，看看她都经历了什么：性别歧视、种族歧视，甚至是大老板的打压。得到了导师提拔，结果整个部门本身不过是FBI高层官僚拿来换取利益的玩具。
哪怕是上个案件剑走偏锋，没有完全合规，难道她不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正义吗？
反而因此受到了卡斯特记恨，甚至到了要借刀杀人的地步。
若任慈真的是一名心怀梦想的FBI实习生，她一准要黑化了。
“我的任慈，请不要气馁，”戈尔曼温柔道，“你我并没走上绝路。还有比尔呢。”
不是任慈不相信比尔，她现在是不相信整个FBI的官僚架构。
而且——
坐在卡座对面的戈尔曼教授，琥珀色眼眸微垂，端庄面露展现出失望和关心之色。好像他也对现实情境非常感伤，但实际上哪怕不看恶魔头顶刷新的思维气泡，任慈也知道他肯定乐死了。
哪有恶魔不喜欢看这热闹的？
更何况，FBI这是把任慈往戈尔曼的身边推。
“你有什么想法吗？”戈尔曼轻声问。
看吧，他已经在打探她的下一步计划了。
任慈一声叹息，下定决心。
走不了正道，就只能剑走偏锋。
反正她不是真的FBI，任慈更想给死者一个交代。
“去洛杉矶，”任慈说，“不走正常的方式……我要去见见兰尼·格兰特本人。”
哪怕戈尔曼心里高兴得很，也没想到任慈会如此果断。
他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顿住，猛然抬眼。
“你的意思是？”戈尔曼抿了抿下唇，忐忑开口。
“别装糊涂，贝尔，”任慈冷哼一声，“你现在就可以把我带去洛杉矶。”
【攻略目标：贝尔菲尔德·戈尔曼好感度+5，对玩家的腐化程度+6，当前好感度：78，腐化程度：70。】
几乎在系统提示响起的瞬间，任慈的手腕突然一阵刺痛。
她一个哆嗦，咖啡险些洒落。
任慈把咖啡杯放下，不住摩挲着传来刺痛的位置。
戈尔曼蹙眉：“怎么了？”
她选择恶魔，而非法律程序，腐化程度自然会上升。是因为数值过了70吗？任慈手腕内侧的鳞片越发明晰。
已经瞒不住了。
戈尔曼伸出手，握住了任慈的掌心，而后下挪。
几乎是在触及到人类皮肤不应有的鳞片时，他就明白了一切。
坐在对面的恶魔，先是流露出细微的惊讶，紧接着双眼骤然亮了起来。
活了不知多久的教授，再次浮现出那般得意洋洋的姿态。
他眯了眯眼，勾起笑容。端庄的面孔藏不住喜悦，戈尔曼摇了摇头：“我的任慈……”
恶魔抓着她的手腕，指尖稍稍发力。
“这可真是惊喜，”他压低声音，“我就要得到你了吗？”
很少能看到戈尔曼这般将喜悦摆在脸上的神情。
他总是含着笑容，但那并非真实的情绪。而现在，纯粹的快乐如此明晰，若现在戈尔曼是巨蛇的形态，怕是已经高高翘起了尾巴。
可是他的言辞却换来了任慈失笑出声。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走投无路，这是任慈主动的选择。
腐化程度过了70，可他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了78呢。
“贝尔，”任慈笑眯眯地问，“是你得到我，还是我得到你呢？”
漂亮的恶魔微抬眉梢。
他没开口，大抵是因为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认输。但任慈却不肯放过。
“那么，我问你，”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你现在，还想要我的灵魂吗？”
戈尔曼愣住了。
他下意识想要张口回答，但漂亮话到嘴边，却不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最初就是他提议要与任慈签订灵魂契约。
也正是如此，叫戈尔曼不论做什么，任慈都会质疑他的动机。
他的欲望，完全成为了他接近任慈的阻碍。
现在，任慈问出口，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戈尔曼居然从未重新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索求任慈的灵魂，自然是因为她的灵魂是那么纯粹，恶魔从未品尝过这般滋味，他想吃了她。
但现在呢？
任慈分明在戈尔曼的剔透眼眸里看到了迟疑。
他腐化了她的灵魂没错，可不知不觉间，任慈也同样腐化了恶魔。
——仅仅是因为她的欲望，戈尔曼就无法再接受凶手肮脏的灵魂。
那么，吃下她的灵魂。
今后的恶魔，还能在吃下其他食物吗？
将任慈吞吃入腹意味着他要迎接死亡。
而任慈要的就是他这幅犹豫的姿态。
“还是说，”她抓住机会，巧妙地将他的思路引向另外一个方向，“贝尔，你想要的，和我一样呢。”
戈尔曼紧紧盯着她。
任慈含着笑容，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按住了胸口。
“想要的是我，而非食物。”
【攻略目标：贝尔菲尔德·戈尔曼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80。】
系统提示让任慈明白，她成功了。
戈尔曼阖了阖眼，惊讶的神情逐渐消失。
他似乎接受了任慈的说法，笑容重新爬上面容，却是苦笑。
“我的任慈，”戈尔曼摇了摇头，“连我都要以为，你才是那名善于蛊惑人心的恶魔了。”
“我就当这是夸奖了。”任慈欣然接受他的说辞。
紧接着，她微微收敛亲切的神情，变得肃穆起来。
“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贝尔，”任慈无比诚恳地开口，“带我去洛杉矶，而且，这件事不能让比尔知道。”
顺着正常调查思路走，很难找到证据：卡斯特也不傻，上哪儿去证明他亲口把任慈的行踪告诉鲍尔太太的？
那不如从结果着手。
反正已经向戈尔曼求助了，他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兰尼·格兰特不是想杀死她吗。
任慈决定亲自上门，会会这位自称恶魔的连环杀手。
第062章 口腹之欲24
24
转天晚上, 洛杉矶。
夜色笼罩大地，而繁华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山腰的别墅传来震天的音乐声，数不清的车子在街道两旁并列停靠。
任慈刷了手环, 步入摩肩擦踵的派对。
她刚进入大门, 就在院落里被人搭讪了。
一名高大的金发青年主动上前，惊艳地开口：“女士，您真是美丽动人！这玉蛇的臂环太衬您的皮肤了。”
青年后半句说的是法语。
任慈轻轻颔首：“Merci（谢谢）。”
青年连连感叹，忍不住继续说：“红裙也很适合您，当然, 您是东方人，若是红色的旗袍, 应该更能令您惊艳四方。”
亚裔就得穿旗袍，什么刻板印象啊。
但任慈并没有发火, 反而问：“法国人？”
“是的，女士，您真是好眼光。”
“那你为什么不穿高跟鞋呢？”任慈笑眯眯地问。
青年蓦然愣住：“什、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不穿一百年前的服装，可是你也没穿路易十四的最爱, ”任慈保持着笑容，拍了拍青年的胸口，“现代社会了, 我的朋友，如果自己不打算走复古路线，请不要强迫别人。”
说着任慈头也不回地离开，把愕然青年甩在原地。
别墅派对全是人，前院有人在跳舞, 后院泳池附近是乐队演出，连室内都放着极其躁动的摇滚乐。
任慈步入别墅大堂, 在门口的镜子略一停留。
镜中的倒影一袭红色吊带裙，裸（）露在外的小臂上缠着一条如玉石般精致的黑蛇。
她把长发盘了起来，绘制了更为艳丽的妆容。
这与任慈在FBI工作时的模样大相径庭——着红裙黑蛇美人，不怪会有人来搭讪。
当然他张口就是种族歧视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要生气。”
任慈没说话，她的周围也没人，但耳畔依旧响起了戈尔曼温声的声音：“我的任慈，是你太过美丽，才让对方多说了几句。”
她勾了勾嘴角：“我没生气。”
正在耳畔“说话”的，自然是手臂上的那条黑蛇。
戈尔曼教授怎么会舍得放任慈一人来参加派对呢！
然而，这个年代的人对亚裔相貌并不敏感，任慈隆重打扮一番就能大变身，戈尔曼可不行。
于是他就化作了那条黑色小蛇，假装成任慈的精致臂环。
但恶魔仍然能通过自己的力量和任慈交流。
“何其遗憾，”戈尔曼听起来甚至有些委屈，“你这幅模样，居然不是打扮给我的。”
“我也不是打扮给兰尼·格兰特的。”任慈挑眉，“我是为了案件。”
“刚好，他就在前面。”
手臂上的黑蛇有着比任慈更方便的视野。戈尔曼及时提醒，任慈抬眼。
她一眼认出了人群当中的兰尼·格兰特。
杀死胡芳草和另外一名亚裔姑娘的凶手，就这么站在吧台边。
黑色长发、五官深邃，哪怕是简单的T恤夹克也遮掩不住的好身材。兰尼·格兰特确实英俊，但在好莱坞，他也没有英俊到能够靠脸即刻成名。
兰尼的身边围绕着五六名青年男女，他似乎说了什么笑话，四周人全被逗乐了。
看起来倒是个魅力十足的人，怪不得有能力组织邪（）教。
任慈迟疑了片刻。
“你都站在这里了，我的任慈。”戈尔曼在她的耳畔低语，“难道要打道回府吗。”
也是。
经典借口：来都来了！
即使怕他就这么认出自己，而后开枪……
任慈也带着枪呢，这里人这么多，她赌兰尼不敢。
于是任慈下定决心，迈开步伐。
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细碎声响，悉数被淹没在躁动的音乐中。
但任慈的红裙子格外显眼。
裙角随着步伐飞扬，她走到了吧台另外一侧，对着酒保笑了笑。
“鸡尾酒？”酒保友善开口。
“啤酒就好，谢谢。”任慈点头。
酒保为她开了一瓶啤酒，送到任慈面前。她拿起瓶身时，身边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真是出人意料的选择。”
任慈转过身。
刚刚还在与人群谈笑风生的兰尼·格兰特，已然站在了自己身边。他个子很高，任慈要微微抬头才能对上他的灰色眼睛。
对方带着几分友善出言：“这里的莫吉托相当不错。”
女性就该喝甜酒，而非啤酒，何尝不是一种隐性歧视呢。
甚至是任慈不做声色地瞥了一眼还在原地交谈的青年男女——兰尼甩开了一众白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交往过亚裔女友，甚至第二起案件，杀死的也是亚裔。
这家伙摆明了偏爱亚裔，却在狩猎目标就是任慈的情况下，完全没认出眼前的红裙女性，就是任慈本人。
说到底就是把女友，以及其他受害人，包括任慈，都当成了自己猎物和玩具罢了。
啧。
任慈很是不爽，但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
不管怎么说她赌赢了，对方果然没有认出自己来。
“抱歉。”任慈举了举手中的啤酒，“我还是更爱这个。”
兰尼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把任慈像是审视货物般从头到尾瞧了几遍，而后开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洛杉矶这么大，”任慈挑眉，“你为什么会觉得理应见过我。”
“这是金斯利先生的别墅。”兰尼信誓旦旦，“你总该是受到他或者他的朋友邀请来的。而他认识的人，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我早该见过的。”
金斯利就是那名鲍尔太太认识的制片人。
根据任慈调查，这位金斯利先生也是撒旦教的成员之一。估计和兰尼·格兰特关系密切。
“你是演员吗，女士？”兰尼问。
“也许会是。”任慈含混不清地回应。
一个将来时，让兰尼脸上的笑容变得更为自信。
想来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在洛杉矶，太多男男女女想成名了。一朝得到机会，而后成为下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恐怕也正是这样的心理早就了兰尼，也给了兰尼扩张邪（）教的机会。
“也许我能帮助你，”果不其然，兰尼开口，“金斯利先生投资的下个片子，刚好缺个关键女配角。他希望启用少数族裔来彰显公平，我可以把你介绍给他。”
任慈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看似随意地拢了拢盘发，不相信道：“你的人脉这么广，怎么自己没做明星？”
兰尼挑眉，深邃的面容看起来意味深长。
“我有另外的追求。”他说。
任慈微微垂下目光，视线落在他胸口的挂坠上。
那刚好是个六芒星标志。
七十年代末，叛逆精神横行。摇滚、金属乐队，时常把恶魔和死亡挂在嘴边。大摇大摆地佩戴六芒星挂坠，不会让人联想到撒旦教，充其量会觉得兰尼·格兰特是名特立独行的地下乐队爱好者。
但任慈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故意抬起右臂，用缠着黑蛇的那只手，轻轻抓住了六芒星的吊坠。
“是这个方式吗？”任慈低语。
玉般的黑蛇在绚烂灯光下折射着光芒。
兰尼的神情微变。
“你懂这个？”他侧了侧头，试探开口。
男人试图抓住任慈的手腕，他的指腹落点就是她手臂上的蛇。但任慈反应很快，一巴掌打开了兰尼的手。
【攻略目标：贝尔菲尔德·戈尔曼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85。】
任慈：“……”
连平时讨他欢心，也就加三点好感度而已！
看来戈尔曼是真的不想让兰尼碰触自己的身躯。
想想也是，他又不是真的蛇，男恶魔也是男的，戈尔曼摆明了还是直男。
哪个直男会希望另外一个直男摸他身体啊。
任慈险些没能绷住笑声。
“那就说说，”她故意扯开话题，“你打算如何把我介绍给金斯利先生？”
兰尼并不生气，他只是保持着绅士姿态收回手。
连环杀手误以为猎物上钩，他直奔正题：“今天金斯利先生已经走了，下次派对如何？你可以给我一个地址，我来联系你。”
任慈看着他漂亮的脸蛋，只觉得……有些可悲。
他得手也太简单了。
借着试镜、人脉的借口，兰尼·格兰特可以得到想要的任何人。这就是他所谓的“另外的追求”。
当明星还得受限于投资人和经纪公司呢，好莱坞的水深，人尽皆知。
而当幕后者，他能享受所有青年男女的追捧，以及操纵他们的快（）感。
如此发展成邪（）教头目，理所当然。
但他其实不够聪明。
犯案会留下破绽，放出假消息就会上钩。无比自大傲慢，却连任慈就站在他的面前，兰尼·格兰特也没认出来。
造就他“成功”的不是聪明才智，而是这个浮躁、虚荣，一切靠着媒体，想着成名的时代。
恶魔就是恶魔啊。
任慈不由得地在心里想：她与戈尔曼初识时，教授一番慷慨激昂既中二又夸张。
但他说的一句话也不假。
既然如此，任慈也就不和他绕弯子了。
猎物上钩，不是她，而是兰尼·格兰特。
她笑着点了点头，问酒保要了纸和笔。
灯球折射着炫彩光芒，斑驳彩色映照在任慈和兰尼的脸上。在这花里胡哨的灯光之下，任慈写下了地址，递给兰尼。
连环杀手在接过地址时，瞳孔于红光下骤缩。
任慈写下的是胡芳草的公寓地址。
她一把抓住了兰尼·格兰特的手臂，倾身向前，犹如红裙女子扑入他的怀抱。任慈在兰尼的耳畔压低声音：“你不是想杀了我吗，可是兰尼，你都没认出我来。”
他不会在这里动手的。
自以为是的杀人犯，想要一个完美犯罪。他不能被抓住，才能借此彻底成名。
因而兰尼一动不动。
“我再给你第二个机会，”任慈笑着说，“明天晚上八点，来胡芳草的公寓，我会等着你。”
话音落地后，凶手终于给出了反应。
他眯了眯灰色的眼眸，在任慈松开手，准备转身离开之前，蓦然开口：“等等，任慈女士。”
兰尼·格兰特的语气依旧礼貌。
他喊住任慈，反而是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
“我假设……”甚至是笑容重新爬回兰尼的脸上，他恢复了刚刚自信的姿态，“你不是为了与我决斗而来的。”
上钩了。
任慈恰到好处地停下步伐。
“当然。”她说，“我已经找到你了，兰尼，要是想找你麻烦，何故想办法混进派对？这可是公共场合。”
她说得可是实话。
知道身份，意味着任慈可以轻而易举地查到兰尼·格兰特的家庭住址。她不去搜家，也不打算找到机会突袭，证明任慈确实不想杀了她。
“你为谈话而来。”兰尼了然，他低了低头，惊讶道。
“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吗，兰尼？”任慈歪了歪头。
兰尼没说话。
他重新端详了任慈一遍，这一次并非是看一名感兴趣的寻常女性。
诚然，兰尼·格兰特想杀了她，但那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以及获得媒体的关注。
然而，杀死“审判天使”的新闻，不会持续三个月。
兰尼很清楚，没什么人比他更了解洛杉矶的新闻媒体了。除非今后他一直杀人，不然人们很快就会把他的教会和天使之死抛在脑后。
但是——
如果，连“审判天使”都加入了撒旦教呢？
显然她活着的好处更多。
兰尼迅速有了计较：不管什么原因，她没走法律途径与自己见面，潜台词就是她对他感兴趣。
漂亮的杀人犯，几乎没能绷住脸上的笑容。
“当然。”他压低声音，“只是胡芳草的公寓实在是不适合交流，也许金斯利先生的庄园更为合适。”
庄园？
任慈侧了侧头：“我会见到很多像你一样的人吗？”
兰尼神秘一笑：“我把地址给你，依旧是明晚八点，你来了就知道了。”
很好。
任慈等的就是这个！
装作感兴趣，对方给的，八成是邪（）教基地的地址。
…………
……
她没有给兰尼继续开口的时间。
任慈蓦然松手，转身离开。
派对还在继续，这个时候街道人很少。她踏出别墅的瞬间，洛杉矶的夜风吹拂到皮肤上。
单薄的裙摆随风摇曳，任慈摸了摸手臂，右臂上玉石般的黑蛇瞬间消失不见。紧接着，一件昂贵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光（）裸的肩头。
任慈侧过头，戈尔曼教授清隽面孔出现在身畔。
“很聪明。”他笑着评价道，“他已经失手过一次，会急于证明自己。只是我的任慈，你得小心了，我认为兰尼·格兰特一定会做好准备。”
当然。
她可是要去邪（）教组织的地盘！
独自一人过去，哪怕兰尼·格兰特放弃了杀死她的想法，任慈肯定也是有去无回。
任慈轻轻点头：“我得给克莱尔打个电话，问问她是否还愿意帮我。”
戈尔曼抿了抿唇，似乎很不赞同：“只是那名记者。”
她阖了阖眼，放松心神。
昂贵的西装外套布料沉重，压在任慈肩头沉甸甸的，却让任慈分外安心。
“不是呀。”
在外套之间，任慈纤细的手指伸了出来。她轻轻勾住了戈尔曼的小指。
皮肤产生接触，恶魔神情微怔。
任慈的目光在夜色之下分外温柔，乌黑的眼球倒映着戈尔曼俊朗的面孔：“我还有你。”
这句话发自真心。
她还是倾向于程序正义的，法律诞生数千年，自然有其存在的必要。
但现在的问题是，走程序正义，任慈的头顶还压着卡斯特这座大山，她走不通。
走不通，自然要剑走偏锋。
若非真正的恶魔就站在自己身畔，任慈才不会答应兰尼·格兰特的要求，疯了吧她只身犯险。
“你会保护我的，”任慈低声说，“所以我才无所畏惧。”
【攻略目标：贝尔菲尔德·戈尔曼好感度+3，对玩家的腐化程度+8。当前好感度：88，腐化程度：78。】
戈尔曼眯了眯眼，而后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
也许任慈是对的。
戈尔曼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确实不能吃下任慈的灵魂。走到这一步，恶魔根本舍不得。
再美味的珍馐，也只能吃一次。
这真的是戈尔曼想要的吗？当然不。
但是——
戈尔曼教授反握住任慈的手：“当然，我的任慈，你还有我。”
不是谁拥有谁，而是他们即将拥有彼此。
恶魔很清楚，若非任慈主动选择他……他不会走到这一步。
第063章 口腹之欲25
【上一章有情节改动, 建议大家重看一下结尾。】
25
任慈第一时间把兰尼·格兰特写下的地址传真给了克莱尔。
第二天晚上八点，她准时抵达金斯利先生的庄园。
坐落在洛杉矶郊区的庄园优雅且宽敞，光是这占地面积, 就足以可见其财力。
任慈自报身份后, 来了一名与她年纪相仿的青年出门迎接。
“我们的主人等你很久了，女士。”他意味深长道。
任慈下意识地摸了摸缠绕在手臂上的纤细黑蛇。
她默不作声地跟上。
庄园很大，而且周围相当安静。若是出了情况，想从中安全逃离到闹市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能说, 如果不是戈尔曼在，任慈是决计不会冒这个风险的。
她尾随青年进入庄园。
登上二楼, 左拐，进入主卧。
任慈步入其中, 旋即身后的房门被人关上。她挑了挑眉梢，迅速打量了一番卧室的环境：再标准不过的七八十年代美式富家装潢，倒是没什么太过分的装饰和意外收获。
而后，兰尼·格兰特从浴室中走了出来。
他刚刚洗完澡, 乌黑的长发湿漉漉披散在肩头，白色浴衣随便系上带子，露出宽敞的肩膀和分明的胸肌。
看到任慈, 兰尼扬起笑容：“啊，任慈女士，快进来坐。”
任慈：“……”
简直要被这胸肌闪瞎眼了，明晃晃的□□啊！
兰尼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葡萄酒：“来一点吗？我没开封, 不会给你下药的。”
任慈坐到了沙发上：“我更倾向于清醒地交谈。”
兰尼撇了撇嘴，还是把葡萄酒拿到桌面, 但是只取下一个玻璃杯。
这里明明是金斯利先生的庄园，他却一副主人的派头。任慈心想，看起来这位将自己行踪透露给兰尼·格兰特的制片人被洗脑得相当彻底。
“来谈谈吧，女士，”兰尼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你是怎么找到了我？”
“问题换问题。”任慈寸步不让。她端坐在兰尼对面，“你又为什么要杀我？”
“我是地狱之主，”兰尼理所当然道，“你以天使的名义匡扶正义，还得到了如此之多的追捧和关注——任慈女士，你远在华盛顿，怕是不知道在洛杉矶的媒体报道有多夸张。我当然要杀死你。”
任慈真是花了足够大的力气，才勉强维持住平静的表情。
这比戈尔曼教授在餐厅里的那场舞蹈秀还中二好不好！关键是，恶魔好歹展示了自己的力量，而兰尼完全是嘴说。
你多大了，十二岁吗！
她在心中疯狂腹诽，可任慈也知道，兰尼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他足够自恋，对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能力深信不疑，因而才能发展出如此规模的邪（）教，甚至有拥趸为他去死、将财产让给他。
做到这个地步，谁会甘心停下来呢。
怪不得兰尼·格兰特对当明星没兴趣了。
“该你了。”兰尼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任慈说，“我就是从哪里找到的你。”
“……啊。”
兰尼愣了愣，才意识到任慈的意思。他微微勾起嘴角：“怪不得你能找到金斯利先生的派对。”
他往沙发一仰，拿着酒杯：“所以，你分明是来抓我的，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很难理解吗。”任慈冷淡开口，“是我的大老板出卖了我，难道要我继续为他卖命？”
兰尼可不是FBI，他并不知道FBI如何运作。因而任慈拿出了电影里的那一套。
她顿了顿，继续补充：“而且，这证明了你的人脉已深入FBI，可比FBI本身厉害多了。”
这句话半真半假，但任慈的愤怒并不是演出来的。
想起卡斯特丑恶的嘴脸，她就心里冒火。
而正是这份隐藏的愤怒，换来了兰尼真心实意的笑容。
“你如实回答了我的问题，”兰尼说，“轮到你发问了，女士。”
“为什么是亚裔？”任慈低声开口。
“很简单啊。”兰尼歪了歪头，半干的黑发覆盖肩头，“因为你们不信上帝，我来自地狱，自然要与上帝对着干……拥有一位亚裔的伴侣，不是更能体现出我在亵渎神明吗。”
任慈：“……”
受不了了。
她现在好佩服演恐怖片乃至超级英雄电影的演员们，能面不改色无比认真地说出如此羞耻的台词——在电影里看还好，在现实中亲耳听到，任慈的尴尬恐惧症都要发作了！
关键在于，现实中的邪（）教头目，十有八、九确实都是如此。
可能就是得足够夸张，才能让他人深信不疑吧。
为了演得像一些，任慈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她挑着兰尼语句中的信息努力思考，不让自己分神。
“你也改变了主意，”她说，“你不打算杀我，而是……”
“伴侣。”兰尼笑起来，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我承认，我本来是想杀了你的，抱歉，”兰尼开口，只是这句抱歉没什么真心实意，“但当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突然意识到，杀死天使，会让大家恐惧我：看，地狱之主确实是个做坏事的。但如果拥有你……任慈女士，那就不一样了。”
兰尼抿了一口酒，而后放下酒杯。
他站了起来，前倾身体，拉近了与任慈的距离。
“拉天使堕入地狱，才是真的能让大众看见我的力量，不是吗？”
说着兰尼伸出手，灰色的眼眸带着深情水光：“你愿意加入我吗，女士？”
任慈的视线往他悬空的浴衣内部一瞥，明晃晃的肌肉近在眼前。
而后缠在她手腕的黑蛇猛然收紧身躯。
怎么了！任慈在心中嘀咕，实际上戈尔曼在餐厅的那番表演，也没比这正常到哪里去。
任慈隔着布料，摸了摸小蛇的脑袋以示安抚。她垂下眼眸、抚摸手腕的姿态，像极了还在犹豫。
兰尼倒不着急。
“不如跟我来，任慈女士，”他说，“我会让你相信我的。”
邪（）教头目回到浴室，去换了身衣服。和在派对时随意的穿着不同，在这昂贵奢华的庄园里，他换上了一身纯白长衫，看上去就不像是能穿出街的。
兰尼带她离开了主卧。
一路向下，经过大厅，绕过长廊，兰尼按开了楼梯边沿的某个机关，后方的壁画居然自动转开。
黝黑的地下通道暴露出来。
兰尼走了几步，发现任慈没跟上：“这边，女士。”
任慈深吸口气。
她是真的不想再进什么地下室了！
然而理智依然盖过了微妙的抗拒，任慈迈开步伐。
豪宅庄园的地下室也要精细得多，虽然封闭，但灯光管够。任慈约摸着二人绕着转圈的楼梯走下去两层，眼前豁然开朗。
应该是个地下车库，被改造成了邪（）教的祭坛。
墙壁被涂成刺目的红，血一样的色彩光是看着就令人不安。这地下居然有人，五六名“教众”位列其中，统一穿着白袍。
红白反差，更显怪异。
任慈一眼就认出了正在擦拭中央水盆的，是一名近期炙手可热的新晋明星。
“金斯利先生。”兰尼向前，与一名中年男人搭话，“这就是我说的任慈女士。”
任慈朝着那名同样穿着白袍的男人，心中微妙。
兰尼的技巧并不高明。
准确地来说，所有邪（）教头目的水准都不怎么样。
穿越之前，任慈每每看到类似报道，都只觉得好笑和荒谬，同时还会心生一些揶揄：这些人是怎么会相信如此离谱的东西？
然而实际上，吸引他们的并非夸张的说辞，而是真实的利益。
兰尼说服了金斯利先生，后者为他带来了人脉和资源。而后他以恶魔的名义行事：看，恶魔能为你们报复讨厌的人，也能为你们带来名义。
实际上并非兰尼或者“恶魔”做的，而是金斯利先生的人脉和资金做的。
金斯利本人则在其中同样享受着手中的权力运作。
不论是哪个邪（）教，充其量就是个幌子。
而实际上，他们狂热追求且信奉的，则是内在的利益关系。
“任慈女士。”
兰尼温柔地牵起任慈的手，指引她来到那个水盆前。
站在面前，任慈才发现里面装着的并非是水，而是殷红的血。
应该是猪血，大部分的血已经凝固了，只有上面细微飘着一层。腥臭味扑面而来，任慈本能地屏住呼吸。
紧接着兰尼·格兰特接过信徒的刀，递给任慈。
他看上去虔诚又认真，灰色的眼眸锁定着任慈，给了她全部的尊重和关注。
“你看，这里的每个人，都因信仰而得到自己想要的，”他压低声音，“上帝给不了你的，地狱之主能。若你加入我，成为我的伴侣……今后定然平步青云。”
说着，他朝着金斯利先生的方向看了看。
“不就是个FBI的职员，”兰尼大言不惭道，“想让他离开，太容易了。任慈女士，你一旦加入我们，我可以立刻叫鲍尔太太将丑闻坦白。她的丈夫是FBI的秘书官，卡斯特会因为得罪了上司自行滚蛋。”
任慈阖了阖眼。
她看起来似乎是心动了，但实际上……
还是挺荒谬的。
口口声声说地狱之主，然而运作的方式，就是顺应了FBI这一堆烂摊子。她被上司打压了怎么办？找个把柄，让更大的上司打压卡斯特。
而卡斯特出卖消息的邪（）教依旧存在。
甚至任慈觉得非常嘲讽。
因为兰尼·格兰特的逻辑，和戈尔曼教授其实并无两样。
恶魔曾经也是如此引诱任慈的，区别只在于兰尼·格兰特是名普通的人类，他没有教授的那般能力。
得让兰尼放心才行。
任慈在拖时间。
她已经给克莱尔去了电话，八卦小报的记者虽然早已被吓破了胆，但听到任慈要只身闯入邪（）教基地，还是打起了八百个精神，决定加入。
克莱尔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
只要能把消息，任何合适的证据传出去，警方和FBI就可以抓住破案的机会。
甚至是……
任慈都考虑得到兰尼信任后，直接把文件和证据带走，反正戈尔曼会帮助她的！
她深吸口气，装作犹豫许久后下定决心，接过了刀。
兰尼几乎遏制不住脸上的笑容了。
“请让你的血融入大家的血，”兰尼低语，“你会得到我的认可，进而得到想要的。”
任慈轻轻点头，用刀割破了自己的指尖。
细微的疼痛后，血渗了出来。
摇摇欲坠的血珠，在她的指腹晃了晃，最终落在水盆上。
下一刻，任慈分明听到了戈尔曼教授的笑声在自己耳畔徘徊，缠绕着她手腕的小蛇瞬间消失不见。
一阵战栗席上心头，任慈顿觉不好。
他想干什么？！这家伙突然出声，绝对没好事！
【攻略目标：贝尔菲尔德·戈尔曼好感度+3，对玩家的腐化程度+5，当前好感度：91，腐化程度：83。】
系统提示响起，眨眼的功夫，周围变得一片漆黑。
纯粹的黑吞没了刺目的红，任慈紧接着听到其他人的惊讶。
“停电了？”
“什么情况，一点光都没有了！”
而后是兰尼的声音传来：“别急，也许只是——”
他没能说完。
因为在众人头顶，殷红的横瞳骤然亮起。
尖叫、惊呼，以及逃跑和后退的声音响起。慌乱之间有人撞上了水盆，任慈听到哗啦一声，脚边就被泼上了黏稠腥臭的液体。
“这，这是什么？！”
“救命！放我出去！”
“兰尼，兰尼，你早搞什么鬼？！”
任慈站在原地，听到兰尼·格兰特的声音近在咫尺，他的语气同样恐慌：“别，别着急，是我的，我的宠物——”
“宠物？”
巨蛇吐信，人蛇混合的声音在所有人面前响起。
戈尔曼教授的声线里带着只有熟悉之人才能听出的淡淡笑意：“如此傲慢的人类，居然称呼一位恶魔为宠物。”
蛇类爬行的声音在四周不断响起，盖过了地下车库内所有逃亡、求饶的声音。
任慈听到那巨蛇的头颅绕到了自己身后，红色的横瞳以傲慢的姿态环视众人，最终视线锁定在自己身上。
戈尔曼谦卑俯身。
“我接受你的奉献，陌生的女士。”巨蛇问，“你有什么想要的？”
任慈：“……”
这可不在她的计划里。任慈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怎么就忘了这家伙是个戏精！这种现成的乐子，他自然要登上舞台掺和一脚。
不撕碎剧本自己来当主角，都对不起他恶魔的身份！
第064章 口腹之欲26
26
巨蛇爬行的声音绕到了任慈身后, 但她能听到它硕大的头颅转到自己面前。
在纯黑的环境中，巨蛇头顶冒出的思维气泡更是明晰。
【多么合适的舞台。】
【该让这群该死的人类知道亲爱的任慈属于谁。】
【令人作呕的凶手。】
看来，他对兰尼连番示好, 已经忍无可忍了。
真正的恶魔, 点亮了任慈头顶的些许光芒。巨蛇用殷红的眼睛看向她，全然忽视了吓呆了的众人。
“我接受你的鲜血，”戈尔曼说，“由我来回应你。”
任慈眯了眯眼。
“他们信奉的是你吗，一直都是？”她试探开口。
言下之意即是：兰尼·格兰特和金斯利先生的邪（）教, 是否也受到了戈尔曼的蛊惑。
【攻略目标：贝尔菲尔德·戈尔曼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90。】
好吧！好感度减少的提示, 比恶魔的任何花言巧语都来得真实。
巨蛇一声叹息。
戈尔曼的蛇信近在耳畔，哪怕属于人类的声音叹气了, 嘶嘶吐舌也像是在发怒威胁。
“我不会用如此拙劣的谎言行走世间，太过粗鄙。”巨蛇不满道。
行吧，相信你……主要还是相信系统提示。
任慈莞尔，伸手摸了摸巨蛇滑腻细密的蛇鳞作为安抚：“你确实不是这种人, 咳，这种蛇。”
巨蛇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转而煞有介事地环视四周。
在横瞳亮起的瞬间, 戈尔曼就反锁了房门，两三名信徒想要逃离无果。
“没错，”巨蛇审视其他信徒，语气不遮掩嫌恶，“这就是我选中你的原因。”
还真演上了。
任慈失笑：“那你也要满足我的愿望吗？”
“不会。”
巨蛇郑重开口：“我不会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任慈：“……”
这可和他起初引（）诱自己时说的不一样！
巨蛇第二次看向任慈。
戈尔曼的本体是横瞳, 和爬行动物完全不一样，反而类似山羊。
鉴于传说中的恶魔确实与山羊的象征紧密结合, 倒也不奇怪。他殷红的双瞳紧紧锁定住任慈，沉声开口：“满足你的愿望，是为了图谋利益。不论是在人世间，还是在地狱，本质不过是交易。”
巨蛇的头顶，思维气泡在刷新。
“没有利益纠葛，才能真正的相互拥有。”
任慈略感惊讶。
戈尔曼的思维气泡停了下来，语句非常简短。
【交易换不来她。】
他不是在演戏，而是在告白。
众目睽睽之下，像是在对所有人告知任慈的特殊性，她是因何而被选中。而实际上，戈尔曼教授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阐述自己的真心。
这家伙……
恶魔何其聪明啊。
戈尔曼教授永远知道如何善用周遭情况，哪怕是意外“怀孕”，也能被他利用成为示弱和讨任慈欢心的机会。
更别说现在的场景了。
出风头是恶魔的本性，而追求任慈，则是戈尔曼的真心。
当着所有邪（）教徒的面，他登上舞台，成功地夺走兰尼·格兰特的所有戏份，还要把任慈送到女主角的位置上。
“如此，”巨蛇的声线趋近温柔，“你愿意吗？”
任慈静静看着他。
好感度涨到90，戈尔曼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从一开始任慈就很清楚，哪怕答应戈尔曼签订契约、出卖灵魂，她也无法完成任务。
交易是换不来爱的。
“好啊。”
她在戈尔曼近乎紧张的注视之下，扬起笑容。
纤细的掌心贴在巨蛇的头颅后侧，这里是蛇类的要害。但戈尔曼并没有警惕，巨蛇甚至顺从地垂下头颅，任由任慈抚摸着细密鳞片。
任慈放轻声音：“我接受。”
【攻略目标：贝尔菲尔德·戈尔曼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93。】
纯粹的黑骤然消失不见。
灯光回来了，突然亮起的室内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挡住眼睛。当他们适应光芒后，才发现盘悬着的巨蛇不见了，唯独一条黑色的小小蛇顺着任慈的肩膀向下，缠绕在了她的手腕处。
地下车库内鸦雀无声。
任慈侧头看向兰尼，自称“恶魔”的连环凶手也吓呆了。
谁能想到，这个世界是真的有超自然因素存在的！
没人敢说话，只好任慈笑了笑。
她撩起耳侧碎发，故意将缠着手腕的黑蛇露了出来。
“这难道不是你们想要的吗，”任慈歪头，“为什么都不说话？”
下一刻，只听噗通一声。
金斯利先生直接跪在了地上。
中年男人在巨蛇出现的瞬间就吓呆了，他满头大汗、瞳孔震颤，脸上扬起不可遏制的兴奋之情。
“这、这才是真正的地狱之主，我们的女主人！”金斯利先生既惊愕又狂喜，“女主人，你终于来了！”
任慈：“……”
什么玩意？！
金斯利先生的一句感叹，让所有信徒回神。
不管之前他们信不信，现在亲眼看到巨蛇出现，甚至是毫无条件地成为了任慈手腕上的“装饰品”，真是不信也不行了！
有人打头下跪，其他人也纷纷跪下。
“女主人！”
“女神！”
“天啊，我就知道我来这里准没错！”
“主人，请满足我的愿望吧！”
任慈：“…………”
救命啊！
当场篡位可还行，这走向她完全没料到。事情变得更为荒谬了好吗！
不管怎么说，任慈也没兴趣当什么邪（）教头子。她看着眼前这哗啦啦跪了一地的信众，很是无奈：“你们先等一下，我可不打算——”
她的话没能说完。
自巨蛇出现起，兰尼就吓破了胆，退到了一边。任慈的视野余光刚好能看到他惊恐的神情。
而正是这丁点余光，让任慈看到了兰尼·格兰特头顶的思维气泡。
任慈本能地转过头。
兰尼的头顶，思维气泡里只有一句话。
【杀了她。】
任慈瞳孔骤缩。
在看清思维气泡的瞬间，兰尼·格兰特就行动了起来。
不知何时他捡起了地上的刀，人高马大的凶手直接冲向了她！
任慈立刻后退。
二人不过四五步的距离，她做出规避之时，兰尼的刀锋刚好落空。
兰尼灰色的眼眸转过来。
“什么女主人，不过是障眼法，”兰尼原本英俊的面孔变得务必狰狞，“你算计我，你早就计划好了是不是！”
第二刀高高举起的时候，任慈已经摸到了藏在衣物内侧的配枪。
再怎么说，她现在还是FBI，任慈是有枪的！
然而就在她掏出枪之前……
一个雪白的身影扑了过来。
任慈蓦然瞪大眼。
刚刚进门时发现的那位女明星，直接扑到了任慈面前！
兰尼的刀深深捅进了她的腹部。
年轻姑娘一声尖叫，倒在地上。
干什么啊？！她有枪的！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女明星倒地，她脑子卡了，但双手可没停下。
抽出配枪，子弹上膛，可是任慈还得拉着受伤的明星，只是晚了一步，兰尼就连连后退，转身掏出了地下车库。
任慈当然没有追上去，而是俯身扶起地上的女明星。
“你在想什么，”任慈到底是没忍住破功，“一介平民为FBI挡刀？！”
然而对方却扬起了幸福的笑容。
容貌艳丽的演员，几乎痛到无法呼吸，她捂着腹部的刀，满足地看向任慈：“女、女主人，我为你而死……我能得到你的祝福吗？”
任慈深吸了口气。
气死她算了吧！任慈简直无语了：果然不能用正常思维衡量邪（）教徒。
“好，你会得到我的祝福，”她很是无奈，“所以你不会死，给我撑到救护车到来。”
地上的姑娘双目一下子亮了起来。
“真、真的吗？”女明星笑道，“我，我会的，我一定会撑住！”
希望狂热的信仰能带来奇迹吧，至少她求生意志够强。任慈抬头看向金斯利先生：“快去喊救护车，按住她的伤口，你这里有急救包没有？”
新任“女主人”发令，哪里有不从的道理。
金斯利连连点头，立刻派人对伤员急救。任慈则起身，握紧手中配枪。
“主人。”金斯利先生敬畏地看着她，“你要去哪里？”
“……你们可都看见他伤人了。”任慈压低声音，“兰尼·格兰特平日把重要的东西，都放在哪里？”
“在，在三楼，主卧有个密道！按钮就是床边的台灯。”金斯利不假思索地出卖了前任“主人”。
看吧，邪（）教的信仰虽狂热，但也脆弱。
傲慢自大的兰尼·格兰特，怕是不论如何也想不到，能为他赴死的教众，居然也可以如此轻易地背叛他。
任慈直接冲出了地下车库。
她回到了兰尼的主卧，踹开房门，发现室内一片狼藉。
趁着任慈交代伤员急救事项之时，兰尼·格兰特已经换下了衣服，他把多个抽屉都翻了一个遍，凌乱的杂物就这么丢在地上。
任慈摸到台灯，随便一转，主卧的壁画就像地下车库的入口那般被拧开了。
又是一个狭窄逼仄的楼梯，蜿蜒向下。
楼梯间没灯，黑漆漆的，但穿堂风越过暗门吹拂到了任慈的脸上，这楼梯应该是通往室外的。
兰尼·格兰特又逃了。
但正如任慈来时考虑的：金斯利的庄园坐落在洛杉矶的半山腰上，深更半夜，没有公共交通，而他又离开了车库。
仅靠双腿，他逃不了多远。
而就在刚刚，所有人都看到了兰尼出手谋杀未遂。
任慈深吸口气。
她真的是不愿意再踏入任何封闭空间，但为了追捕凶手，任慈还是毅然决然走了下去。
在黑暗之中，她听到戈尔曼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如何，我的任慈，”恶魔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这样的剧本，你满意吗？”
任慈挑了挑眉梢，没有说话。
抓到兰尼再说，她要今夜结束这个案件。
第065章 口腹之欲27
27
任慈从主卧的暗道一路向下, 直达庄园之外。
她一脚踏入花园，突然开阔的视野和满天繁星叫任慈愣了愣。金斯利先生财大气粗，他的庄园坐落在郊区的半山腰上, 深夜不仅没车, 连活人都很罕见。
花园后方就是山崖，任慈想了想，绕到了庄园正门。
“任慈女士？！”
门房显然是被打过招呼的，他很是茫然：“你也要走吗？”
一个“也”字说明了情况。任慈不动声色：“兰尼往哪个方向离开的？”
任慈先行发问，这叫门房误以为二人是前后脚商量好的。他没做多想, 自然而然回答：“往东走了，我说为他打电话叫辆出租车, 他拒绝了。”
当然。
出租车意味着会留下踪迹，兰尼手中估计还拿着证物, 他可不敢。
“女士，”门房试探道，“吵架了？”
任慈笑了笑：“谢谢你。”
她看似默认，而后握紧怀中的配枪枪柄, 走出庄园大门。
离开庄园，一条蜿蜒盘旋的山路铺的整齐又宽敞，但四周只有山风和虫鸣。洛杉矶就在山下, 灯火通明、喧嚣热闹，却和脚下的路途好不相干。
任慈走出近一公里，视野足够开阔，她完全没发现兰尼的痕迹。
糟糕。
如果他决定翻山头，这么大的地方, 任慈是决计找不到他的。
就在任慈迟疑要不要折返回去，先检查庄园内留下的线索时, 戈尔曼教授的声音突然响起。
“看路边。”
任慈当即侧过头。
在公路右侧，一条被践踏出来的小道，在黑暗中险些被任慈忽略过去。她走到路边，在草丛中看到了一张被沾湿粘在泥地上的纸。
纸张上写着一些关于撒旦教的新闻内容。
兰尼·格兰特往小路走了。
“我在你手腕上，视线就是地面，”戈尔曼还及时强调，“并非我用力量帮助你，我的任慈。”
任慈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戈尔曼确实尊重她。任慈绷起神经，走入小道。
这一路兰尼摔了好几次。
不少文件、支票，就这么散落在地上，许多都被吹出去好远。再往里走，任慈甚至看到了血迹，估计是摔破了头。沿着血迹一路，她走到了岩壁附近，继续向前就是陡峭的山崖。
兰尼的痕迹消失了。
任慈抿了抿嘴，决定不再向前。
她刚准备转身，戈尔曼的声音再次响起：“任慈，小心！”
当她做出反应时为时已晚。
一道黑影从侧面扑了过来，直接把任慈撞到了地上。浓重的血腥味和汗味席卷肺部，任慈想也不想，抽出配枪！
子弹咔嚓上膛，在无比寂静的山间分外明晰。
压在任慈身上的男人骤然停住动作。
任慈后背着地，摔了个结实，但她紧握住手中配枪，死死抵在眼前之人的胸口。她咬紧牙关，昂起头颅：只可能是兰尼·格兰特。
“起来。”她冷声命令，“站到一边去。”
再疯狂的囚徒也没有和持枪者比速度的想法，兰尼发出近乎嘶吼的威胁声，但他还是慢慢地后退。
任慈立刻起身，朝着山崖相反的方向连退几步，与兰尼·格兰特保持距离。
他站在背光处，不过是失踪了几十分钟，任慈几乎认不出了。
不久之前还英俊、自信的兰尼·格兰特，眼下一身狼狈，因为激动或者仓促摔了一身泥和血。他的脑袋似乎磕到了石头，鲜血不住顺着黑色长发下落，血污盖住整个面部，让他看起来像是从泥地里爬出的恶鬼。
“兰尼·格兰特，你袭击执法人员、谋杀未遂，所有人都看见了，”任慈严厉警告，“最好立刻伏法，跟我回去。如果你做出任何攻击性行为，我有权力现场击毙你。”
而兰尼只是冷笑出声。
他的笑声在山风中摇曳，越发疯狂，到了最后，就像是漫画中的丑角一般，哈哈哈笑到恨不得断气。
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因为夸张的笑容变得无比扭曲狰狞。
“伏法？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装作正义的模样。”兰尼指着任慈，仪态全无，疯狂地叫骂着，“你夺走了我的一切，这明明都是你设计好的！”
说着兰尼跪在了地上，痛哭失声。
他的眼泪冲走了脸上的泥和血污，干净的泪痕反而看起来更为污浊。
“我爬到现在的地位，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
杀人犯涕泗横流，时而发疯捶地，时而仰面长啸，灰色的眼睛里遍布血丝，尖叫着控诉任慈。
“我只是想成名，我只是想得到我理应有的一切！为什么你们都不理解我，为什么他们都不理解我！”兰尼气到抬手狠狠抓向自己的脖颈和脸颊，抓出一道一道血痕，“连我的女友也要因此离开我！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成功……”
兰尼恶狠狠看向任慈，各种脏话滔滔不绝。
“都是你的错！你夺走了我的一切，什么魔术障眼法，我呸！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恶魔！”
任慈拿枪指着兰尼，只觉得无比荒谬。
所以胡芳草与他分手，就是因为兰尼在搞什么邪（）教。
他甚至完全不相信什么撒旦什么恶魔，一切不过是他拿来敛财收获名利的由头。
风声掩盖了一切，任慈不知道是否戈尔曼教授真的在自己耳畔笑出声。
但任慈相信，真正的恶魔眼下一定露出了笑容。
他觉得自己可怜，觉得气不过，觉得一切都被毁去了。
可胡芳草和另外一名受害者呢？前者一度还是他的爱人。
任慈毫不同情，她只觉得兰尼·格兰特无比丑恶。
“我要逮捕你，”任慈压低声音，“是谁的错，上了法庭再说。”
不管怎么样，任慈要给死者家庭一个交代。
她持枪前跨一步，却刺激到了兰尼。
“你别过来！”凶手嘶吼到破音。
兰尼·格兰特猛然起身，任慈的心立刻提起，她握紧手中配枪。但兰尼并非向前，他反而像是因嫌恶而躲避任慈，连连后退。
再往后退，就是山崖。
“兰尼！”任慈拔高声音，“你是想跳崖吗，小心！”
任慈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居然成为了一种提醒。
听到“跳崖”一词，兰尼·格兰特的双眼微微一亮。
他好似找回了片刻神智，转头看向后方。
下了山，就是洛杉矶。绚烂的灯光和明亮的街道，站在高处，仿佛唾手可得。
“是啊……”
兰尼·格兰特喃喃自语，“我跳崖，是FBI逼迫的。”
任慈猛然瞪大眼，她立刻上前：“兰尼，别做傻事！”
兰尼朝着那片灯火伸出了手。
“我会成为明日的头条，”他喃喃低语，“邪（）教头目被FBI逼死，大家都会记住我。”
而后他朝着山崖迈开步子。
任慈已然伸出了手。
当兰尼的身躯从山崖边坠落时，任慈及时抓住了他的衣领。半空中的兰尼·格兰特被她死死拉住，任慈咬紧牙关：“你是真的疯了吧？！”
兰尼依旧疯狂地大笑出声。
他仰起头，远处的灯光照亮了杀人犯满是血污的面孔：“我死了，对你有坏处吗？”
任慈：“……”
她的哑口无言让兰尼很是兴奋。他灰色的眼眸几乎迸射出光芒。
“你犹豫了，你想我死，果然你也是恶魔，你和我没什么两样。”兰尼说着，抬起双臂，直接扯断了自己的衣领！
“你——”
任慈的手蓦然一空。
她眼睁睁看着人高马大的男人飞快坠落，然后“啪叽”一声，脑袋摔在了山壁凸起的石块上。
就像是抱在手里的西瓜摔在地上，彻底碎裂爆开，血和脑浆飞溅，
组织物留在了山壁，血溅石块，而后兰尼·格兰特的躯体消失在了任慈的视野中。
那场面……
亲眼看到兰尼的头颅被撞碎的瞬间，任慈仍然感觉胃部不住翻涌。
她捂住嘴巴，连忙起身，坐在山崖边沿，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手腕间的小蛇自行爬了下去，落地之后，戈尔曼教授的身形出现在任慈身边。
衣冠楚楚的恶魔扶起任慈，他身上清新的须后水气息旋即笼罩住任慈，瞬间覆盖住兰尼·格兰特的血污和汗水臭味。
任慈深吸口气。
“好些了吗？”戈尔曼教授轻轻拍着任慈的后背，温声询问。
“……没事。”她摇了摇头。
“别放在心上。”恶魔在她的耳畔低语，却不是为了蛊惑，“你和他完全不一样。”
“我没在乎这个。”
任慈当然知道戈尔曼教授指的是什么，无非是有那么一瞬间，任慈确实想松开手。
她不否认，她就是想兰尼·格兰特死。拜托，以命偿命，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只是作为FBI，任慈不能真的就地枪毙他罢了。
想和做完全是两码事。
“让我缓一缓。”
到底是一场冲突，任慈的头脑因刚才无比血腥的画面不住发晕，她几乎是半靠在了戈尔曼教授的怀里：“还得去把丢下的证据收集起来，希望没丢太多——”
任慈的话没能说完。
明明是她在激烈地争斗后，肾上腺素还没褪去。但任慈在地面上站稳了脚跟，反倒是身畔扶着她的戈尔曼教授晃了晃身躯。
然后，到底是任慈撑住了即将倒下的教授。
“怎么了？！”
任慈不得不缓缓放低重心，再次坐回地面，抱着他的肩膀平躺，好叫教授不至于脸朝下摔倒。
恶魔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苍白，连薄唇都失去了血色。
“不……对劲。”戈尔曼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张大，他看起来很是无措，“那颗蛋，在疯狂吸收我的能量。”
“什么？！”任慈愕然道，“怎么回事？”
“我的任慈。”
戈尔曼抓紧了任慈的手腕，他昂起头，清隽面孔中浮现出几分哀求：“你得陪我先回去一趟。”
任慈：“究竟怎么了？”
戈尔曼：“我不知道……”
他虚弱的声音飘散在风中，几乎听不真切。就在任慈震惊之余，灵巧地黑猫从树丛中跳了出来。
黑猫踏着优雅的步伐走到戈尔曼身边，在他和任慈的腿边饶了几个圈，然后眨了眨绿色的眼睛。
“我嗅到了力量突变的味道，不是教授的，像是那个蛋。”
它放弃假装动物，直接站了起来，摆出一副沉思的神情：“是不是里面的东西要破壳？”
任慈：“…………什么？！”
在这节骨眼上？！
上个杀人犯死的时候生蛋，这个杀人犯死的时候破壳，不管蛋里面孕育的究竟是什么，可真是会挑时机啊！
难道，一切都和她追查案件有关吗？
第066章 口腹之欲28
28
戈尔曼动用最后的力量, 带着任慈回到了自己的宅邸。
他几乎是摔倒在了主卧的地毯，还是小丑大呼小叫进门，和任慈一同将他抬到了床榻上。
“蛋呢？”任慈问。
戈尔曼整张脸失去了血色, 他像是虚脱般挥了挥手。那颗蛋凭空出现在了床榻边的精致篮子里。
连任慈都能看出不对劲：纯白的外壳变得有些透明, 隐隐约约能看到其中黑影。具有弹性的蛋壳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还真叫黑猫说对了，它要破壳。
任慈的心猛然提了起来：“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会影响到你？”
戈尔曼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它的力量不够，”恶魔说，“必须我用自己的力量确保稳定。”
【攻略目标：贝尔菲尔德·戈尔曼欲望值+10, 当前欲望值：100。】
系统提示比任何言辞都有用。
久违地欲望值满值，证明戈尔曼现在确实需要进食。
任慈的手伸向那颗蛋。
指尖碰触到蛋壳时, 她能明显感觉到里面的存在动了动，但它和戈尔曼一样, 似乎已经失去了力气。
再不外界干涉，恐怕会力竭死在里面。
因为恶魔吃不饱，而让这颗蛋死亡，未免有些太过荒谬了。
“我来喂你。”任慈转头看向戈尔曼, 她的指尖从蛋壳离开，抚向他因汗水而沾湿的头发，“需要我做什么, 亲吻吗？”
戈尔曼拧起眉心。
恶魔居然在犹豫，他沉吟片刻，琥珀色的眼眸里透露出些许为难：“消耗会很大，所以……”
任慈了然。
他的沉默已经是回答了，她不假思索道：“那（）做（）吧。”
卧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是睡一觉而已, ”她说，“紧急情况, 可以理解。”
戈尔曼抿紧嘴唇，他没开口，但头顶冒出的思维气泡展示了恶魔的内心。
【正因如此。】
【我该怎么办？要么让它存活，要么会失去任慈。】
【我不愿意。】
失去她？
任慈微微挑眉，她没想到戈尔曼还有这层联想，这是什么带娃人父敏感多疑吗。
不过，至少任慈读懂了，他不愿意。
真稀罕啊，还有恶魔拒绝到嘴食物的一天。
“你不愿意。”任慈压低声音，“为什么？这对你没有任何坏处，我能喂饱你，而且，难道你不想它孵化吗，这分明是你我联结的证明。”
一切都是戈尔曼曾经坚持的、二人曾经交流过的。
任慈知道，他对这颗蛋有着强烈的坚持，可偏偏到临门一脚，戈尔曼却……迟疑了。
躺在床踏上的恶魔，近乎痛苦地合拢眼睛。
良久之后，戈尔曼才轻声出言：“我不愿意。”
“你说过……你想要的是我，纯粹的我，我的任慈。”他艰难地抬起手臂，用自己冰冷的掌心覆盖住任慈的手背，琥珀色的眼眸里倒映着的全是她的影子，“如此之爱，是没有任何条件的。”
这也是刚刚在邪（）教徒面前，戈尔曼对任慈的告白。
“但它并不是因此而诞生。”戈尔曼垂下眼眸，“我向你道歉，恶魔并不会无缘无故产卵，它会出现，是因为我动了想要与你绑定的念头，进而有感而孕。”
要不是现在的气氛不对，任慈真想感叹一句你们恶魔生蛋可真方便。
但她说不出口，也没有被自己莫名的冷笑话逗乐。
任慈反而微微蹙眉：“我知道。”
戈尔曼苦笑几声：“当然，我的任慈是那么聪明。”
“我可以与你交（）媾，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力量，让它存活。可是这样……它，还有你我的亲密，都变成了交易。”
这就不是戈尔曼亲口说的，“没有条件”了。
仰躺在床榻上的戈尔曼神情微妙地有些嘲讽，他昂起头颅，剔透的眼眸看向虚空。
“我本该得逞了，”恶魔的语气说不出的卑微，“但为什么，我无法接受？”
戈尔曼做不到。
任慈的气味萦绕在四周，充斥他的肺部。饥饿感叫嚣着接受她、拥有她，甚至直接把她吃掉。
恶魔的本性就是如此，不择手段、不近人情。
可是……当任慈用无比坦然的语气说出“做”这个词时，她脸上好似闲聊般的随意，就像是硬生生扯碎了戈尔曼的胸腔。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可是戈尔曼甚至无法挽回。
最初的起点错了，之后一步一步深入，等戈尔曼意识到问题所在时为时已晚。恶魔从未如此饥饿过，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对任何人与事都得心应手。而现在，他束手无措。
饥饿的折磨远不及每一句言语都被任慈质疑动机、甚至她完全不放在心上。
美丽、聪明的FBI探员，将她所学的犯罪心理□□用到了恶魔身上。而他百口莫辩。
任慈清晰看到他的思维气泡刷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想法。
【我不愿意。】
没什么比这更铁证如山了。
任慈的眼神变得温柔，她微微勾起嘴角。
“是吗，”她呢喃道，“那就可以。”
“什、什么？”戈尔曼微怔。
“因为你确实明白了我想要什么，贝尔。”她俯下（）身，拉近了与戈尔曼的距离，“不是交易，而是纯粹的你。”
一个吻啄在他的唇瓣上。
很轻，稍微碰触就消失不见，她垂着眼眸，抚摸着戈尔曼的下唇。
“不是给予你，”她贴着他的嘴唇说，“是我索求，我命令你，贝尔。”
【攻略目标贝尔菲尔德·戈尔曼好感度+3，对玩家的腐化程度+10，当前好感度+96，腐化程度：93。】
戈尔曼抬起了双眼。
“这是你的选择。”他开口，“你确定吗，我的任慈？”
“当然。”任慈莞尔，“你不是连做这种事情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回应她的是恶魔低低的笑声。
纯粹的黑席卷整个卧室，盖过了所有光芒，也像是蛇尾一般凝聚成形，勾住任慈的小腿和手腕，一寸一寸向上爬。
一场飨宴就此开始了。
戈尔曼很温柔。
即使饥寒交迫，即使无比渴求，他也没有丢失应有的风度和体面。那些黑色的“尾巴”以很温柔地方式将任慈从床边拖到床榻之上，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到下一刻，戈尔曼主动亲吻上来。
他用双手捧住了任慈的脸颊，像是珍宝般轻啄轻贴，恶魔的手温微冷，却无比小心谨慎。
而与此同时，那些属于恶魔一部分的，凝聚成“尾巴”的黑色，代替了戈尔曼应有的职责。
布料寸寸剥落。
完全超乎现实认知的黑色比他的手还要冷，同样亲吻着任慈的皮肤。
手腕，脚踝，腰肢，腹部，以及胸口和隐秘的位置。
很快任慈就用自己升腾的热量温暖了恶魔冰冷的温度。
他并不急切，相反地，戈尔曼非常有耐心。
在干涸的土地凿一汪泉眼，他慢吞吞地挖掘着，汲取着。从泥土渗出点滴汁水时就细细品尝，直至涓涓不断的水流沾湿了二人的皮肤。
任慈几乎受不了了，她在纯粹的黑暗中抓紧戈尔曼的双臂。
“快点。”她的声线震颤，“给我。”
好似人类远比恶魔更为贪婪。
戈尔曼心满意足，仅是任慈的渴求就足够他回味许久，更遑论她如此丰沛的馈赠。
“当然。”恶魔在她的耳畔低语，“我会满足你，我的任慈。”
深入泉眼的锄头让土壤为之颤抖。
呼吸与破碎的音色成为了大地的谱子与音符，由戈尔曼奏响这美丽的乐曲。
任慈在连绵不绝的侍奉中逐渐失控。
她攀至顶峰，可这还没有结束。
一直到尾声，任慈仍然能感觉到他的坚持。
是了。
在沉浮之间任慈隐隐想起来：蛇类有两个。
夜要比任慈预计得长。
…………
……
到了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任慈靠在柔软冰冷的物体上，睡得分外香甜。她是被耳畔的系统提示惊醒的，朦胧之间，任慈揉了揉眼睛。
【攻略目标：贝尔菲尔德·戈尔曼欲望值-100，当前欲望值：0。】
居然直接清零了？
惊讶之余，任慈彻底清醒过来。
她没想到自己的……那什么，还能这么顶饱呢。任慈睁开眼，发现自己完全被巨蛇的身躯淹没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白日见到戈尔曼的本体，巨大的黑蛇盘在床榻上，甚至三分之一的蛇身落在地面。
他卷着任慈的腰，要任慈靠在自己的蛇身边。任慈伸了伸手，就碰触到了篮子。
啊，蛋！
这一晚上，任慈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蛇性本……咳咳，以及恶魔的贪婪。
他就没停下来过，搞得任慈筋疲力竭。到了天亮，她才想起来答应戈尔曼的目的。
任慈立刻起身，转身将篮子里的蛋拿了出来。
它恢复了纯白质地，看不清里面的影子了。蛋内的存在非常安静，任慈几乎以为它已经死了——
然后就当她将篮球大小的蛋抱进怀中时，内里的存在骤然动了起来。
任慈倒吸口气。
几乎是同时，巨蛇也睁开了眼睛。
殷红的横瞳转向任慈，她依旧躺在他的蛇身之间，怀中紧紧抱着那颗蛋。
下一刻，任慈分明听到蛋壳“咔嚓”一声，就这么在自己眼前彻底裂开。
第067章 口腹之欲29-30
29-30
咔嚓一声, 蛋壳裂开。
黏答答的液体顷刻间流淌出来，沾湿了任慈的衣襟。蛋壳上方被顶开一个缺口，而后黑色的鳞片呈现在任慈和巨蛇面前。
是一条黑色的小蛇。
但是, 它太小了。
白色的蛋有篮球大小——鉴于戈尔曼的本体是条庞然大物, 产下的卵有如此体积很正常。
可是破壳而出的小蛇，却只比他讨好任慈时变化成的玉米蛇大了半圈。
小蛇拼尽全力，才从蛋壳中挣扎出来，盘悬着向上又向下，艰难地挣脱开粘连在身上的蛋壳。
任慈赶忙把破碎的蛋放到地上。
刚刚出生的小蛇, 还没有睁开眼睑，就已经凭借本能圈住了任慈的手腕, 它挣扎着向上，盘进了任慈的双手之间。
它的情况很不好。
不用说戈尔曼, 连任慈都能看出来。
仅是破壳，似乎就用尽了它全身的力气，小蛇毫无活力，它趴在任慈的掌心里, 半条身子还耷拉在外面。
身后的巨蛇骤然变换形态。
戈尔曼教授的手伸了过来，任慈求助抬头，看到的却是他比昨夜更为苍白的面孔。
“不好。”他压低声音, “它……”
恶魔的手覆盖住小蛇的头颅，似乎试图给予他属于自己的力量。
“它太虚弱了，”戈尔曼拧起眉心，“体内的力量不够。”
从没见过戈尔曼如此担忧的模样。
他的神情很肃穆，琥珀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担忧。尽管姿态和语气都还算冷静, 可微微颤抖起来的手却昭示着恶魔的真实心情。
任慈顿时了然。
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复杂：“它很难活下去，是吗。”
从一开始戈尔曼孕育这颗蛋时就非常不顺利。
它抗拒“母”体的力量, 甚至触发了戈尔曼教授的排异反应。这叫任慈不得不提前进行剖腹产，小蛇在卵时期就是“早产儿”了，而之后戈尔曼又因为拒食无法继续提供给他更多力量。
甚至是，昨夜的破壳都险些失败。
原来恶魔也讲究物竞天择。在孕育到出生的过程中，它有数个阶段会因虚弱而淘汰，是戈尔曼一直用自己的力量保住了它。
恶魔阖了阖眼。
他从任慈的手中接过奄奄一息的小蛇，叫它趴在自己的手臂上。戈尔曼一身白色的丝绸睡衣，乌黑的头发自然散落，如此垂眸，怀抱着一条蛇，竟凸显出几分带着宗教意味的悲伤与凝重。
“原来是这样。”戈尔曼抚摸着小蛇的头颅，喃喃低语，“这确实是你我的结晶。”
“……什么意思？”任慈侧了侧头。
戈尔曼教授苦笑几声。
“直至破壳，我才能感受到它的身躯由什么组成。”恶魔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小蛇的身躯上徘徊，他抬起眼，浅色眼睛里写满惆怅，“它的一切都来自你，任慈。”
“什么？”
“你的爱欲，你的情绪，甚至是你的记忆。我当做食物吃了下去，它们在我的体内凝聚成为了你我的结晶。这些组成统统是你灵魂的一部分。所以，它在壳中时会与你的情绪产生共鸣，因为你的快乐而高兴，因为你的愤怒而挣扎。”
没有任何情况能比见证凶手死亡更带来激烈的情绪波动了。
怪不得不论戈尔曼产卵，还是小蛇破壳，都是在任慈与连环杀手对峙之后。
“它太纯粹了。”
戈尔曼垂眸：“然而诞生于恶魔体内，注定不能成活。”
亲自孕育幼蛇的恶魔，一锤定音。
任慈阖了阖眼。
她没错过戈尔曼刚刚话语中的信息：“我的一部分灵魂？”
戈尔曼一声喟叹。
“人类的灵魂并非恒定不变的，我的任慈，会变好，会变坏。即使如河畔杀人犯，也不是生下来灵魂就如此恶臭。灵魂因人类的经历会变换味道，过多的情绪和欲望也会促使其膨胀。就像是你们的指甲和头发一样……你可以理解为，我吃进去的是你的这些角质层。”
说着，他抚摸着小蛇的手蓦然用力。
蛇打七寸，戈尔曼漂亮的指节捏住了小蛇的脖颈。它甚至无力挣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孕育它的恶魔扼杀。
“不要让它继续痛苦了，先天不全，多活一秒都是折磨。”戈尔曼低语。
任慈伸出手，擦去了戈尔曼眼角渗出的泪水。
他看起来很平静。
神情冷淡、姿态温和，只是下唇和双手却在不住颤抖。晶莹泪珠从他深邃的眼眶滚落到任慈的手中，和人类一样，恶魔的泪水居然也是滚烫的。
戈尔曼的头顶冒出了思维气泡。
【好痛。】
【像是刀割。】
【但这是正确的选择，没必要让它受苦。】
说的是小蛇吧。
它到底是来自戈尔曼的腹腔，哪怕是恶魔，拥有血肉之躯，理应也会对后代的死亡产生生理上的痛苦。
更遑论，是戈尔曼亲手掐死了它。
由她的灵魂组成是吗？
为戈尔曼擦去泪水的那只手，落在了他的脸颊，任慈轻轻抚摸着他冰冷的皮肤。
“那么，”她开口，“我知道如何彻底拥有你了。”
“什么？”戈尔曼愕然抬头。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眼泪，晶莹水珠摇摇欲坠，随着戈尔曼自然而然眨眼下落。
任慈苦笑几声。
“我其实也在犹豫，我想要的是你，贝尔，但你是恶魔，我该如何拥有你呢？现在……也许这才是它出世的缘由。”
既然是她的爱欲，她的渴望。
那么……
任慈想，也许孕育一颗蛋，也并不完全是戈尔曼强行绑定自己。
她也确实想拥有他，却始终忌惮恶魔递来的要求，不是吗。
柔软的指尖碰触着他的脸颊，人类的体温温暖了恶魔的体温。
“我答应你，”任慈说，“与你签订契约。”
戈尔曼身形剧震。
他张了张口，似乎不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戈尔曼像是不认识任慈般，反复打量着她的面孔。
“你不愿意吗？”任慈笑着问。
戈尔曼侧了侧头。
他当然不会以为任慈会轻易答应，尤其是……在他们已经坦白之后。戈尔曼自然而然地低头，看向手中已然断气的小蛇。
恶魔立刻明白了。
“它也拥有你的灵魂，”戈尔曼低语，“你要我把它吃下去。”
在自然界，没能存活的后代，被“母”体吞吃入腹，是很常见的事情。孕育它消耗如此之多的心血，最后回归培育自身的腹腔，为其补充营养，天经地义。
而起初戈尔曼想要的，就是吃下任慈的灵魂。
现在她可以给他了，哪怕只是一部分。
“你可是恶魔。”
任慈莞尔，她亲昵地靠近：“难道要遵循人的社会习俗吗？”
也就只有人类不会如此。
戈尔曼静静地端详着任慈的面孔。
他还在流泪，对恶魔来说，几滴泪水已经是对后代最大的真情流露。但戈尔曼的眼中依旧只有任慈的身影，他沉默片刻，而后含着泪水蓦然失笑。
“你在引诱我吗，我的任慈，”他说，“你比恶魔还要可怕。”
与此同时，戈尔曼抬手，他瘦削的掌心覆盖住她抚摸自己脸颊的手。
“但我太喜欢了。”
说着戈尔曼转过头，他亲吻着任慈的掌心。
下一刻，巨蛇露出獠牙。
尖锐的牙齿刺入皮肤，细碎的疼痛猛然袭来。任慈屏住呼吸，紧接着就感觉到一股说不明白的感受顺着流淌的血液离去了。
她本能地绷紧身躯，又觉得这不是坏事。
与恶魔的联结，正在真正意义上一寸一寸建立。
贪婪的巨蛇张开嘴，纯粹的黑犹如蛇尾再次纠缠上来。戈尔曼依旧保持着人类的形态，他环住她的腰，声线低沉：“我要。”
任慈却只是把小蛇的尸首拿了起来。
由她亲手，送入恶魔的口中，后代的血肉由他亲自咬碎。犬齿撕扯鳞皮，臼齿研磨血肉。刚刚出世的的小蛇骨头还是软的，与肉一起被碾成碎片。血液在口腔里炸开，沾湿了戈尔曼的嘴角。
一口一口吞咽下去。
任慈心想，传说中那些召唤恶魔、并与之签订契约的仪式，大概真的就是现在这幅样子吧。
越是用力咀嚼，眼泪越是流淌。
但这没有阻挠戈尔曼把整条蛇吃进了肚子里。
她到底是完成了他的夙愿：吃下她的灵魂。
渴求了这么久，戈尔曼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了这世间无可比拟的珍馐。
恶魔的眼泪，也许不止是为后代而流。
不过无所谓，任慈也不是很在乎。她只是温柔地为他擦拭脸上的血水和泪水，听到自己的耳畔响起了系统提示的声音。
【攻略目标：贝尔菲尔德·戈尔曼好感度+4，对玩家的腐化程度+6。】
【当前好感度：100，腐化程度：99。】
【恭喜玩家，攻略目标的好感度均已满值，已达成结局要求，请问是否结算该世界？】
等等吧。
和上个世界一样，任慈总不能在戈尔曼眼前直接消失。
她轻轻碰触着戈尔曼的皮肤，聆听着系统提示。
【已收到玩家请求，达成结局要求后，欢迎您停留在当前世界继续进行体验与探索。如若需要结束该世界，您可以随时向系统提出结算请求。】
这次结局，总比上次平稳多了。
不管怎么说，任慈也不想再体验一次那般险象环生的情况。
戈尔曼将最后一块肉吞咽下去。
纯粹的黑再次覆盖白日，巨蛇的身躯蜷住了任慈。
他们该离开的，天亮了，邪（）教组织的事情还没了结。但是——
任慈仍然深吸口气，向后靠在了巨蛇的蛇身之上，任由他心满意足地把她卷进怀中。
在接连追查两起案件后，任慈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
……
之后的案件收尾非常迅速。
戈尔曼将任慈带回洛杉矶，她捡回了兰尼·格兰特丢在山边的文件夹。
任慈觉得，这份文件也许是兰尼自保用的——若是他出了事，就与所有富人高官鱼死网破。
却没想到这反而成为了给他定罪的证据。
大量与金斯利先生，以及其他邪（）教成员的汇款记录，和通讯记录都列在其中，还有不少其他纸质证据，足够在洛杉矶和华盛顿掀起风浪。
任慈直接把文件夹带回去给了比尔。
比尔翻开文件夹时的表情，她觉得自己将会终身难忘。
之后，卡斯特被直接开除，诸多FBI高层牵连其中，引发动荡。
任慈为了防止这件事大事化了，还把影印材料发了一份给克莱尔。
八卦小报可不需要确凿证据，克莱尔一手好文笔，如此素材让她如愿以偿，在洛杉矶一举成名。
等到任慈离开FBI大楼时，已是一个月之后。
她拿出口袋里的探员证，把照片撕下来后，直接将证件丢进了垃圾箱里。
证件坠落的瞬间，任慈的耳畔响起了系统提示的机械音。
【游戏玩家：任慈，在支线任务“缉拿真凶”中，找到了河畔杀手巴里·莫里森的作案证物，获得奖励点：4000点。】
【目前玩家奖励点：16000点。】
【奖励点在游戏结束后，可折算成相应奖励带回现实世界，奖品丰富，还请玩家积极完成哦。】
一万六千点，不知道能换什么奖励？
任慈一面想着，一面走向前。
贝尔菲尔德·戈尔曼教授就站在大楼的入口处。
日光和煦，投射在他昂贵的外套上。文质彬彬的教授一头黑发梳拢整齐，清隽五官之外……居然还架着一副金丝镜架。
迎上任慈惊讶的视线，他轻轻颔首：“我的任慈。”
任慈啼笑皆非：“你怎么戴上眼镜了？！”
恶魔可不会近视，不过他本来就长得好看，又文绉绉的模样。戴上眼镜反而是加分项，变得书卷气更浓了。
戈尔曼侧了侧头，听着任慈的质问，却很是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可是你很喜欢，”他说，“那就可以。”
说着，他主动伸手，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任慈的挎包。
“辞职之后准备做什么？”戈尔曼问。
是的，任慈主动辞职了。
就算不辞职，任慈觉得自己也八成过不了实习期——或者过了实习期，也是坐一辈子的冷板凳。
她两次剑走偏锋，确实破了案不假。可这不是侦探漫画，任慈也不是福尔摩斯，她是政府职员，不走程序、不遵守程序正义，没处罚她都是好结果了，更遑论重用？
有比尔力保也不管用，况且，任慈不想继续为难她的导师了。
索性干脆辞职，反正她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看起来有计划。”任慈说。
“有欧洲的大学邀请我，”戈尔曼解释，“我很心动，弗吉尼亚也没什么好呆的了。如果你愿意……”
后面的话，被任慈的失笑打断。
戈尔曼微微挑眉，他扶了扶镜框：“怎么了？”
任慈赶忙摇头：“没什么。”
离开FBI后，女主人公和男主人公远赴欧洲私奔，还就真的是《汉O拔》啊！
“我一个人走的话，”戈尔曼很无奈，“与你距离这么远，我受不了的。”
你就卖惨吧，说得好像恶魔不能随时随地回来一样！
任慈煞有介事说：“我也有自己的人生。”
即使离开FBI，名校毕业、两宗连环杀手案件的履历，任慈想找什么相关工作不行？
可以去做警局顾问，也可以当私家侦探，甚至任慈可以去抢克莱尔的生意当罪案记者。
她大可以借着这个新身份，去拥有完全不同于现实的人生。
戈尔曼知道她在坚持什么，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忧愁，又有些戏谑。
“我的任慈，”他换上了略带夸张的感叹，“哪怕被迫辞职之后，你还没意识到，以一人之力根本改变这一切吗？没人在乎的。”
“这是恶魔的诱惑吗？”任慈反问，“可是你已经得到我了。”
“……这是爱人的关心。”戈尔曼肃穆强调。
任慈忍俊不禁。
她伸出手，大大方方挽住戈尔曼的手臂。
“受害者在乎，”任慈说，“受害者的家人也会在乎。所以这份工作，是有意义的。”
第068章 弗兰肯斯坦01
01
【正在进行世界传送, 请稍等……】
【传送完毕，恭喜玩家过关，欢迎来到新的世界。】
又是一次传送。
任慈的意识从黑暗中幽幽醒转, 她——
什么味道？！
极端的恶臭从鼻腔直窜脑门, 任慈眼睛还没睁开就立刻干呕出声。她一个翻身，眼泪被强烈的味道刺激到渗出眼眶。
她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滩污水中间。
救命。
任慈挣扎爬起来。她被熏到大脑无法思考，狼狈地爬出污水坑，本能促使她朝着空气流通的方向踉跄几步。
得救了！
她趴在通风处, 连吸了几口气，才觉得好受了些。
这回又是穿越到了什么世界啊？！
等缓过神来, 任慈的理智终于回归。她跪在地上，惊惶地环视四周。
是个下水道。
完全由石砖砌成, 是英欧国家的开放式。此时此刻任慈身处下水道的入河口，她的面前是雾蒙蒙的黑夜，身后则是数不清的污垢、垃圾和臭水。
浓郁的臭恨不得形成实质，甚至还有发酵的迹象。
刚刚她爬出来的位置, 身下是污水，四周还有很多黑漆漆、黏糊糊，不知道是什么的黑影。
任慈已经不能从中分辨出是工业垃圾还是生活垃圾了, 她手脚并用爬出来，胳膊肘和膝盖上全沾染着仿佛臭泥一样的东西，表面还泛着工业油的光芒。
总之她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想到自己能身处这样的场景。
地狱恐怕都没这么恶心。
系统有病吧！
任慈承认上个世界是轻松了点，但也不能这么对待她啊！真是——
她心中的腹诽还没结束, 系统的机械音在耳畔瞬间响起。
【您本次的攻略目标为《科学怪人》中的男主角：弗兰肯斯坦。】
系统没有给任慈任何反应的时间，她的脑门一阵刺痛, 故事剧情就自动浮现在眼前。
名为科学怪人，但玛丽·雪莱所作的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毫无关联。原作是一部非常古早的血腥恐怖片，只是借了玛丽女士的小说设定和名字而已。
原作电影依旧粗制滥造：故事发生在十九世纪的伦敦，一名道德败坏的疯狂科学家为了达成自己的夙愿，在各个墓地中偷来不同人的尸体。
他选取了不同尸体的一部分，拼接成了一个崭新的人，并利用神秘的炼金术将其“复活”。
紧接着，科学家的报应就来了。
尸体拼凑而成的怪物，确实睁开了眼睛，却不具有任何人性。
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感到饿，于是直接将科学家活生生吃了。
饱餐一顿后，怪物离开了实验室。每每感到饥饿，就会抓住任何生物生吞活剥，场面非常血腥。
伦敦市内人心惶惶，最终苏格兰场寻觅到了怪物，将他乱枪打死。
可以说整部电影都没什么剧情，充斥着各种猎奇的血腥场面，又是一部淹没在电影史上的小成本烂片。
但是任慈的心却越发沉重。
——攻略杀人犯、攻略恶魔，好歹是个人。
现在连人都不是了，而且确实怪物也没有人性。
上难度是吧！
她揉了揉脑壳，只觉得未来的道路比原作剧情还让她头疼。
任慈从下水道入河口爬起来，才意识到，眼前宽敞、却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河，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泰晤士河。
她抬手，满是污泥的掌心干瘦纤细，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
任慈依旧叫任慈，只是她成为了十九世纪英国的最底层：华人孤儿。
在《科学怪人》里，她依旧是个炮灰，在下水道附近捡垃圾时撞上出来觅食的怪物，然后被直接吃了。
有点麻烦了。
任慈想了想，出言向系统抱怨：“这个身份别说是攻略了，我都很难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这可是十九世纪啊！
前两个世界是七八十年代，亚裔才遭受歧视呢，更别说百余年前。
这个年代，来到伦敦的华人多数是劳工和水手，本就穷困，更别提任慈居然还是个孤儿。
原身都不记得自己具体多大年纪了，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她吃饭都是个问题。
【已收到玩家反馈。】
【经过系统计算，该世界的玩家生存条件艰苦，将收回玩家的感知NPC思维气泡功能。】
【作为补偿，系统将赋予玩家：不限量的生存救济包。请注意：生存救济包中的物品，仅能玩家一人使用。】
生存救济包？
任慈一愣，而后就觉得背在身侧的破包骤然一沉。她转身扒拉开用旧布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包，发现里面放置着一份沐浴洗漱和消毒用品，一小兜葡萄干面包。
这还差不多！任慈长舒口气。
既然说不限量，估计就是能反复使用了，哪怕只有她自己能用也是好事。
要知道十九世纪的伦敦，可是个巨大的臭水沟。任慈可不想生跳蚤虱子，而有不限量面包，至少不会饿肚子。
任慈抓紧自己的旧包。
她飞快展开思绪：现在吃的问题解决了，还有穿和住。原身身无分文，平时就靠捡垃圾生存，自然也没住处。
要想在十九世纪活下去——
身后一阵沉重的脚步打断了任慈的思绪，她的心骤然提了起来。
泰晤士河岸边并不安全，十九世纪也不能算是什么法治社会。而且……
任慈转身，只见雾蒙蒙的夜晚中，一个极高的身影，摇摇晃晃朝着自己走过来。
坏了。
《科学怪人》原作中，她就是在捡垃圾过程中撞见怪物，然后被活生生吃了的！
只见那个高大的身影，穿透厚重迷雾，出现在了任慈的视野中。
他穿着破败的外套，一头长发在黑夜中看不清色彩，而对方蹒跚的步伐，也像是喝醉或者嗑药的流浪汉。
这完全就是电影里任慈被杀的场景啊！
她攥紧背包跨带，连连后退。
这个世界没有无限读档了，任慈不能冒险。她转身拔腿就跑，只有下水道口一条路可以走。
只是这副身躯瘦弱又没力气，任慈一跑动，身后高大的影子也跟着跑了起来，他紧追不放，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回死了，可能就是真死了！
她的思绪因一个趔趄戛然而止。
下水道昏暗的环境中看不清东西，任慈脚下一滑，直接栽进了污泥之中。
不好！！
任慈的心猛然提到嗓子眼。
她从污泥中挣扎起身，就感觉到一只大手抓住了自己的后颈。
“放开我！”
任慈拼命挣扎，甩开了那只手，她转过身——
高大的阴影急速向下，笼罩住了她的视线。
在晦涩光线之下，直至对方距离一拳之远，任慈才看清他的脸。
她的呼吸猛顿。
落入视野的面孔无比精致，像是3D建模才会出现的那种完美假人。他的皮肤雪白如瓷，一头浅金色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
距离这么近，哪怕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任慈也能清晰看到他浓密睫毛之下，有着一双近乎白的浅蓝瞳仁。
这不是一张怪物应有的脸。
但是，任慈的视线从他双目向下，扑倒她的男人肩颈相连的位置，有着一圈细密的手术黑线。
他的头颅是被接上去的。
任慈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她当然不会被美貌俘获——这家伙是饿了想要吃了自己啊！
那张可以说是柔美的面孔朝着自己靠近，灼（）热的呼吸打在任慈的皮肤，他的金发蹭过她的脸颊，似乎是在确认该从哪里下口。
关键时刻，任慈的思绪转得飞快。
怪物的目的不是杀了她，而是饱腹。
所以说，只要喂饱他，任慈就是安全的。
她别开头，撑着身躯的手臂往后挪了挪，然后掌心就在污泥中摸到了……一只动物的腿。
任慈：“……”
刹那间，她只觉得背后汗毛都炸起来了。
不知道是眼前的怪物要吃了自己更可怕，还是在下水道里摸到黏糊糊的尸体更可怕！
但为了保命，任慈想不了这么多，她连连趁着身躯后退。逃离的动作换来了怪物更激进的动作，他当然不肯叫到手的食物离开，高大的怪物牢牢抓住了任慈的手臂。
痛！
他的目的是为了限制任慈的动作，自然不会留力道。任慈倒吸一口凉气，与此同时，她已经挪到了尸体旁边。
“你，你！”任慈用尽全身力气，才把沉重无比的尸体从污泥中捞出一部分。
她将那条动物尸体拽出来才发现是只死狗，估计刚死没多久，身上的毛还没有腐烂。任慈忍着恶心，把死狗往怪物面前一送：“你吃这个！”
那张漂亮的脸蛋停止靠近。
怪物以极其缓慢的方式转了转头，这幅姿态，像极了动物在观察食物。
片刻过后，他放开了任慈。
几乎能捏碎骨头的力道消失了，怪物接收了任慈递来的尸体。
当他张开嘴时，任慈闭上了眼睛。
有了食物的怪物果然不再关注任慈，她趁机从他的身（）下爬了出来。
明明有着极其美丽的面孔，但怪物却以动物的姿态蹲在污泥中，任慈接连退了几步，与他保持距离。
这明明是最好的逃跑时机。
转身跑路，怪物永远也不会再找到她。但是不行，这家伙可是她的攻略目标。
任慈只好站在远处等他吃完，并且竭力不去想象那是怎么一个画面。
他的进食速度不算快，任慈耐心等到了夜间的浓雾逐渐散开。
蹲踞在下水道内的怪物，才又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怪物转过身，浅色的眼睛看向任慈。
视线相对的瞬间，任慈紧张地吞了吞唾沫。
他的手、脸以及金色长发都完全沾上了脏污，污水和血迹同样染透了衣衫。他的嘴边还有狗毛，而就这么生啃尸体，怪物完全不在乎。
任慈真的是花了好半天才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
好在怪物似乎失去了对任慈的兴趣。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剔透得像玻璃，完全没有任何生物应有的光芒。
这家伙……
任慈惴惴不安：要想攻略，对方至少得有高等智慧吧？不然连她的言语行为都理解不了，还攻略什么！
“你……”于是任慈小心翼翼开口，“听得懂我说话吗？”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他站在原地，就像是个现代工艺下的精致人偶。
反倒是任慈的耳畔，及时响起了系统提示。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饱腹度+50，当前饱腹度：50。】
【攻略目标数值已解锁，当前好感度：0，饱腹度：50，人性觉醒：0。】
【本次三项数值满值均为100，请玩家知悉。】
任慈：“……”
行吧，她顿时没了脾气，这下真的是连她说话都听不懂。
不过这个人性觉醒数值也向任慈传达了一个信息：他可以学。
尤其是弗兰肯斯坦不再袭击她，也没有选择离开。
当然不能放他走了，难道要他继续吃人、最终被警察射杀吗。
这是任慈的攻略目标，她得和他待在一起。
就是……
任慈看着他柔美到夸张的脸蛋，顿时开始上愁。
从没想过攻略目标长得太好看，也会成为麻烦——穿着破烂的流浪汉，可不会有这幅容貌！
就算生得好看，在十九世纪，不养尊处优、不经过昂贵呵护，也会因为市区污染、脏水和没钱保持卫生而变得丑陋。
不说别的，他的下颌线条饱满，一看就是牙齿干净齐全，没牙周病估计已经打败了伦敦九成的居民。
不知道疯狂科学家这是挖了哪家小少爷的身体。
叫他这么出去……尤其是任慈还是一名底层华裔，很容易引人怀疑。
她也不想就这么被抓去苏格兰场，万一再被某个小少爷的家族认领，麻烦就更大了。
这该怎么办？任慈一声叹息，也不能在这臭水沟里待到攻略结束吧！
第069章 弗兰肯斯坦02
02
得离开下水道。
任慈没想到, 光是这么一项计划，执行起来就分外困难。
弗兰肯斯坦——姑且就这么叫吧，饱腹度上来后, 就丧失了行动欲望。
他站在原地, 安静地像个摆设，只是沉默地盯着任慈看。极浅的眼眸像是玻璃，在昏暗的地下水道中异常渗人。
这么大个子，任慈也不可能强行拖走，得叫他自觉跟自己走。
以及……
需要衣物和面罩, 遮住他的浅金色长发和过分柔美的脸蛋。
任慈陷入沉思。
原身的记忆浮上心头，她将附近的环境思索了一圈, 大概有了个注意。
“我，我去帮你找身衣服, ”任慈说，“你站在这里别动，好吗？”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任慈退后两步，又往前走了两步, 弗兰肯斯坦除却眼珠子始终盯着任慈外，没有任何要行动的意思。
估计是不会动了。
就算他要走……任慈也没办法，她总不能和他在这儿干耗吧！
任慈决定去去就来。
她立刻转身, 拔腿跑出下水道。
走到地上，是泰晤士河的码头。
任慈记得，原身闯入码头，是看到有几个盗贼翻进了码头。她好心到门房出言提醒，可门房一看是个穿得又脏又旧的华裔小姑娘, 连骂几句晦气，还拿东西要砸她赶她走。
你不仁我不义了！
趁着夜色, 任慈找到那几名盗贼翻墙的位置，学着他们的方式翻了进去。
而且，任慈直奔码头门口的门房。
深更半夜，门房还在卧室里打呼噜，估计喝了不少。她蹑手蹑脚钻进去，扯下了他挂在门口的外套，又摸到了一块毛巾。
临走前，任慈还深吸口气：好香！
她半只脚都踏出门口了，任慈又原路折返，摸上了桌面。
是一根剩下的熏肉干。
不错。
任慈有主意了。
她把熏肉掰成了三段，与兜里的葡萄干面包放在了一起。
趁着门房还在呼呼大睡，任慈又偷摸翻墙离开，再次折返回下水道。
弗兰肯斯坦还在。
他只是从站着变成了坐下，靠在墙边，全然不顾地上肮脏恶臭。直至任慈的脚步声传来，弗兰肯斯坦才因本能而循声转过眼珠。
任慈走到他面前，拿出一截肉干。
用盐和香料腌制过的熟肉，和死在下水道的死狗气味自然迥然不同。既然弗兰肯斯坦是拿人类的尸体拼接而成的，那么任慈大胆推测，他应该也保留着人类的本能——对熟食的追求是刻在DNA里的。
果不其然，弗兰肯斯坦玻璃般的眼珠立刻转移到任慈手掌心。
“你想要这个吗？”任慈晃了晃肉干。
怪物径直站了起来。
他个子极高，任慈目测至少一米八五靠上——要知道这可是十九世纪！已经远超了平均男性身高。
不知道是不是疯狂科学家故意找的个子高的尸体做原材料，总之当他靠近时，任慈还是感到了几分紧张。
弗兰肯斯坦弯下腰，伸手就要抢任慈手中的肉干。
但任慈比他更灵巧，她右手一松，食物就直接掉进了口袋里。
刚刚离开实验室的怪物，智力不会比一只动物高出哪里去。他完全没搞清楚任慈的小伎俩，只觉得是食物在眼前消失了。
弗兰肯斯坦困惑地歪了歪头，端详着任慈的手。
趁着这个机会，任慈赶忙把手中的外套给他披上，拉起帽子，遮住他过分长的浅金色头发。
“好了！”
任慈笑眯眯地再次拿出那截肉干：“给你。”
她把肉干递到了弗兰肯斯坦嘴边。
怪物根本不在乎自己多了件外套，他只在乎到嘴的食物，干脆利落地张口，将任慈递来的熟肉咬住。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饱腹度+3，当前饱腹度：53。】
任慈又抽出塞进旧包里的毛巾，系在他的脖颈处，拿出第二截肉干：“给你。”
饱腹度才53，证明他没有彻底吃饱，只是不至于不择手段攻击人类而已。弗兰肯斯坦自然不会放过嘴边远比尸体更美味的食物。
他咬住第二块肉干。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饱腹度+3，当前饱腹度：56。】
趁着他慢吞吞咀嚼的时候，任慈把毛巾拉了上去，盖住了弗兰肯斯坦的口鼻。
如此，兜帽外加遮脸，只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眸露在外面，至少不那么显眼了。
任慈这又拿出了第三块肉干。
她退后两步，晃了晃手中的食物：“想要这个，你乖乖跟上。”
弗兰肯斯坦似乎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任慈的手上，但怪物理解了一点：跟着她有吃的。
于是他没有抗拒，而56的饱腹度，又让他不至于出手抢夺。弗兰肯斯坦乖乖跟上，尾随任慈离开了下水道。
当二人重新站在地表时，系统提示第三次在任慈耳畔响起。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人性觉醒+2，当前觉醒度：2。】
任慈：“……”
这也能觉醒吗！感觉自己明明像是在训练猫狗，或者一只鹦鹉。
不管了，先解决当下的问题再说，攻略可以慢慢来。
引他离开下水道只是漫漫长征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她和他都得洗干净。
任慈不是洁癖，但她也决计受不了挂着一身泥汤脏东西不当回事！
别的不说，会生虱子跳蚤，进而得病，到时候小命都没了，就别提什么攻略不攻略了。
得找个地方洗澡睡觉，最好是有房顶的地方。
任慈顿时又开始上愁了：就算是卖火柴都得有钱进货呢，谁家穿越者被系统发配过来，身上穷得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啊！
甚至是连攻略目标也指望不上，他长着一张贵族脸，但也没比任慈富裕——
等等。
任慈陡然反应过来：弗兰肯斯坦身上的衣物，应该是科学家的。
他这幅模样，可不具有穿衣服的认知和能力吧！只可能是科学家，或者他特地筹备的衣服。所以……
“你别动。”
她把肉干飞快塞进旧包里，走到了弗兰肯斯坦面前。
就算不说，怪物也不会行动的。他只关心任慈手中的食物，现在食物又消失了，他就停了下来。
任慈把手伸向他外套之下的衣物。
果然，服饰看着破旧，摸上去面料却还算昂贵。应该是他离开实验室后，一路游荡而造成衣物破损。
能在这个时代成为科学家，还拥有实验室的，肯定是有钱人。
任慈摸向弗兰肯斯坦的口袋，上衣裤子摸了一个遍，最终在他的裤子口袋中，摸出来了一只怀表。
怀表上没有名字，也没有照片，但精致的花纹和沉甸甸的重量，足以证明它的珍贵。
这不就有本钱了吗！
任慈攥紧怀表，惊喜了瞬间，又拧起眉头。
但是，她很难把怀表卖出去。
拿去当铺，任慈估计会被立刻当成小偷，直接被老板丢给警察。
得找个销赃的地方。
任慈拼命搜寻原身记忆，发现她根本记不得什么能出卖“赃物”的人。
但她可不是连字都不认识的华裔孤儿，任慈是穿越过来的。
她略一思考，又拿出肉干：“跟我来。”
想要销赃，自然要找盗贼的窝点。
不过，得等天亮再说。
任慈领着弗兰肯斯坦离开码头，找了个原身相对熟悉的街区，藏进了暗巷里。
这么一藏，直至清晨。
天刚蒙蒙亮，街头就热闹了起来。
这里接连着码头，附近又有政府部门，前来上工的码头工人和水手络绎不绝，街道上还行驶着有钱老爷们的马车，一些等着接活的车夫也停在了几个店面前。
不久之前还空空荡荡的街面顿时摩肩擦踵，报童的叫卖生和人□□谈此起彼伏。
而除却报童之外，还有不少穿着比任慈还破旧的孩童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他们看似莽撞，正在相互打闹，但站在巷口的任慈看得门清：这几个孩子，撞上了哪个有钱人，就从他们口袋中偷走昂贵的丝绸手绢。
这可是真正的雾都孤儿。
任慈盯着那几个男孩许久，终于让她抓住了机会。
一名男孩故意撞上某个绅士，连连道歉后，转身就把他的手绢塞进怀里。男孩撒丫子就跑，经过暗巷时——
任慈蓦然伸手，一把将他拽了进来。
被突如其来袭击的男孩吓得大叫一声，他仓皇抬头，而后顿时干呕。
“呕，什么味儿……中国人？！”
男孩昂起头，看到任慈的面庞后，看起来比刚才受到的惊吓还严重。
在十九世纪的伦敦，华裔的待遇就是如此。
“我要销赃，”任慈直奔正题，“带我去见你们的贼头。”
“啊？”
男孩眨了眨眼，他无比警惕地端详着任慈：“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中国话。”
任慈一个白眼翻上天。
这些个街头小贼，心眼可比大英政府的官员还多。她说的明明是英语，还在这里装傻充愣。任慈可没耐心与他多费口舌，拎着小贼的衣领，直接把他甩到了弗兰肯斯坦面前。
沉默的怪物，在此时此刻完美成为了威慑。
弗兰肯斯坦什么都不用做，光是这高个子站在男孩面前，就把他吓傻了。
“现在听得懂中国话了吗？”任慈挑眉问。
男孩缩了缩脖子。
光是一个华裔，就够让他提心吊胆了，怎么还有个同伙啊！
这男的这么高大不说还蒙着脸，男孩顿时怂了。
要想当忠臣，那也得有命才行。而且听她的意思，不就是销赃吗。
“行行行，想找我们头儿销赃，可以！我带你们去，”男孩立刻让步，“只是有点远，你们得跟上。”
任慈问：“你们的贼窝在哪？”
男孩摊开双手。
光是任慈的种族，和这一身破烂衣衫，就足以男孩将她认成同类——一样的下九流。因而他说起话来，也是一副道上人的口吻。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用不着这么试探我吧，我都答应给你带路啦，”男孩无所谓道，“当然在白教堂区，销赃之后能给我点跑路费不？”
白教堂区？
真是毫不意外的回答。
毕竟在十九世纪，伦敦东部可是著名的贫民窟，那里住的不是犯罪者，就是底层工人。
换做任慈一人，就算她现在是名华裔，也不会轻易靠近的。
但是……
这连人话都不会说的攻略目标，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弗兰肯斯坦遮住面孔后，高大的身材和神秘的姿态明显起到了震慑作用，任慈也狐假虎威了一把。
她抬着下巴，故作理解地点了点头：“带路吧，只要你不骗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第070章 弗兰肯斯坦03
03
两个小时后, 白教堂区。
任慈跟着街头小贼进入室内时，就听到系统提示一声响。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饱腹度-10，当前饱腹度：46。】
好吧, 也不意外。
这可是走了整整两个小时！别说弗兰肯斯坦, 连任慈都饿了。
得抓紧完事，然后买点东西吃。
任慈提起心神，看向室内。
小贼带着任慈走进了一家挂着“兰赛尔办事处”招牌的店面，但里面的装潢陈旧肮脏，柜台空空荡荡, 根本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的。
他大摇大摆穿过前堂，步入办公室。
“头儿, 有人要见你。”男孩说。
“鲍勃？你不在街上干活，跑回来做什么？”
办公桌后, 一名穿着同样破旧、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秃顶男人抬起头：“你知道的，工作才能换钱吃，我收留你，也不能白白做好事不是？”
看来, 这就是贼头了。
为流落街头的孤儿提供饭菜和住处，作为汇报，他们要把偷来的东西上缴。
虽然是门犯罪的行当, 但实际上，这些贫民窟出身的小偷，甚至要比在教习所、孤儿院的生活条件要好得多。
百余年前的社会情状就是如此。
男孩被冷不丁训斥，也不伤心，反而笑嘻嘻地指了指后面：“中国人。”
然后贼头立刻停止了手中的工作。
秃顶的中年男人眯了眯眼, 看向身后来客。
任慈带着弗兰肯斯坦走到办公桌前，肉眼可见对方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不论是蒙面的高大青年, 还是娇小的中国姑娘，在贫民窟都不是好招惹的对象。任慈无所谓地低了低头：“兰赛尔先生？”
对方立刻扬起笑容，露出两颗与破旧穿着迥然不相符的金牙。
“别这么客气，女士，叫我老乔就行。你找我什么事？”老乔虚与委蛇道。
任慈直接把怀表放在了办公桌上：“换钱。”
老乔顿时露出了然的神情。
能看出来，当任慈拿出怀表的时候，他的姿态放松了四分之三——销赃嘛！总比华工来找茬好。
“好漂亮的怀表，让我看看。”老乔煞有介事地从抽屉中抖出干净的手帕和放大镜。
他拿着怀表，一面观察一面啧啧感叹，如此翻来覆去好几分钟，而后才放下镜子。
“可以卖你两英镑。”老乔说。
“……两英镑？”任慈挑了挑眉，“你比谁都知道怀表的定价，老乔。”
在当下的年代，一个面包不过一便士，而两英镑则是480便士，能买480个面包，甚至是有些地方，一英镑都足够
这对身无分文的任慈来说算是一笔巨款，但问题在于，在十九世纪，也不是谁都能买得起如此精致的怀表，老乔至少压低了十倍的价格。
“女士，你也是道上的人，不然也不可能说服鲍勃回来，”老乔尽力摆出了和颜悦色的神情，“合该明白，越是昂贵的物件，在白教堂区越不好出手。我没法把这怀表整只出卖，万一被抓住了，我可是要上绞刑架的。”
他做出小心翼翼姿态，擦了擦怀表的表面：“这么好的东西，也只能拆开卖零件。两英镑已经是看在我想做长线买卖的情况下，给你的人情价。”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任慈没有其他出路。
否则的话，她何必当街抓个小贼，来找贼头销赃？老乔心里门清，却能客气地说出“做长线买卖”的话……听起来不像是敷衍。
任慈略一思忖，觉得他没必要说谎。
要想压价占便宜，老乔说什么，她也没办法反驳，何必这么客气。
而能在白教堂区站稳脚跟，他也不会太过忌惮任慈身后蒙面的弗兰肯斯坦。
贫民窟犯罪率极高，他什么人没见过呢？
自然是中国人。
十九世纪的华裔，在伦敦是很特殊的存在。上层人嫌恶歧视，而底层人则因为华工们与当地人的语言文化迥然不同，对其又害怕、又疏远。
换做好理解的类比则是，老乔眼中的任慈，就是名从森林中走出来的女巫。
他怕的不是身材高大的男人，而是任慈拿出什么东方邪术“诅咒”他。
怪不得这么警惕，也不把他们赶出去，还好声好气谈生意呢。
任慈勾了勾嘴角。
大概摸清了老乔的心态，她心中有了底气。
长线买卖嘛，没问题。
任慈环视四周，视线落在老乔办公桌上搭着的毛毯装饰。
装饰物和他的办公室一样破旧，红色的毯子已经开线了。任慈慢条斯理上前，轻轻一拽，就从中拽出一根红色的毛线来。
她慢条斯理地在老乔面前，拿着这么一根毛线手编起来。
但老乔可不知道是什么。
任慈的动作娴熟又轻巧，她越是编制，老乔的脸色就越阴沉。贼头紧紧盯着任慈，完全不敢吱声或者打断。
他甚至不敢问任慈在干什么，可见老乔对她确实非常警惕。
任慈的手速飞快。
她就这么在老乔面前，编制出一个极其简单的……中国结。
“一个半英镑。”任慈将手中的中国结递过去，好声好气开口，“但我需要个安静的住处，以及烧开的热水和食物，和换洗的衣物。”
当任慈主动砍价时，老乔当即愣住。
他的视线还停留在任慈拎着的中国结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这个年代的人，还是很迷信的！尤其是老乔这种贼头，任慈正是拿捏住了他的软肋。
“这是我家乡的祝福，”任慈又开口，“拿到绳结的人，会万事顺利、财运亨通。”
老乔震惊地看向任慈。
任慈笑眯眯道：“长线买卖，嗯？”
老乔的神情顿时拨开乌云见明日。
有白教堂区的当地人办事，事情变得顺利很多。
没过两个小时——中午之前，任慈就在伦敦东区收获了一间带屋顶的小屋，月租刚好半英镑。
而小贼鲍勃，忙前忙后给她带衣服、帮她烧了一大桶热水，又把一篮子食物放到了桌上。
“老乔说送你了，”鲍勃说着逃亡门口，“我走啦！”
这幅模样，怕是被刚刚任慈的中国结吓到了，再加上任慈又要他烧水，鲍勃生怕和东方巫术沾染关系，拔腿就跑。
等她走后，任慈才走向前。
她掀开篮子上的布，发现是整整一篮子面包，还有两瓶牛奶，以及用油纸包着的两条香肠。
这些食物价格可不低，怎么看都是老乔对中国结的还礼。
不错，任慈美滋滋地想，没想到自己的亚裔身份还有一定的威慑作用。
就在她高兴午餐和洗澡水有着落时，系统提示再次在耳畔响起。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饱腹度-10，当前饱腹度：36。】
站在门边沉默的怪物，骤然行动起来。
他突然靠近，叫任慈吓了一跳。然而高大的怪物看也没看任慈，而是直接抓起了其中一条香肠，伸手扯开蒙住面部的毛巾。
那张柔美的脸呈现在任慈眼前，有那么几缕浅金色的发丝顺着兜帽露在外。但弗兰肯斯坦的动作却与绝美的面孔迥然相反。他无比粗鲁地将香肠塞进嘴里，像是野兽般咀嚼吞咽。
看来饱腹度跌破40，弗兰肯斯坦就会主动觅食。
只是一块香肠还不够，他的鼻子动了动，又抓起了面包。
怪物吃饭毫无形象可言，一块面包两三口就塞进嘴里，面包屑和香肠的油脂沾了满手，也掉落在衣襟上。
他足足吃了三块面包，才停下来。
任慈哭笑不得：“你不噎吗！”
说着她打开了一瓶牛奶。
奶制品的浓郁香气瞬间充斥着房间，弗兰肯斯坦并不懂“牛奶”是什么，但他知道眼前的东西能解渴。
弗兰肯斯坦二话不说，弯腰对着瓶子张开嘴。
这般动作，像极了趴在河边舔水喝的大型犬。只是瓶装的牛奶，怎么看也不像是能用舌头舔上来的。
“不是这么喝的。”
任慈轻轻推了他一把，而后当着弗兰肯斯坦的面，慢慢握住牛奶瓶，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是这样，”任慈把牛奶瓶递给弗兰肯斯坦，“明白了吗？”
面前的怪物只是用那双玻璃一样的眼睛盯着她。
不会吧。
这都不明白？难道还要让她真的像喂狗一样，给弗兰肯斯坦准备一个盆趴在地上舔吗。
就在任慈略感气馁的时候，弗兰肯斯坦的视线终于挪到了牛奶瓶上。
他缓慢地伸出手，一根一根，学着任慈的样子，握住了瓶身。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人性觉醒+2，当前觉醒度：4。】
谢天谢地！
能学会这个，是好事啊！
证明除却两腿行走外，弗兰肯斯坦确实具有人类的高等智慧。
否则的话，任慈不觉得他还能有什么攻略必要——和人外谈恋爱可以，和狗谈，任慈觉得不行。
弗兰肯斯坦慢慢地举起瓶子，把瓶口送到唇边。
他观察能力还挺强，完全模仿着任慈的样子，微微倾倒瓶身，牛奶就自然而然落入嘴里。
而后，他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饱腹度+40，当前饱腹度：76。】
还好，起码暂时他没有饿肚子了。
任慈稍稍放松下来，她也饿了，但她决定节约粮食——自己还有系统发的求生包呢。
于是她略过了篮子里余下的面包，只就这香肠和牛奶，拿出旧包里不限量的葡萄干面包，迅速解决了午餐。
等她吃完之后，弗兰肯斯坦已经离开了桌边。
他连怎么用瓶子都不知道，就更别提理解桌椅的用途了。怪物直接坐在了地上，像是进入了待机状态一动也不懂。
任慈想了想，决定先不管他。
这家伙……
至少在不饿肚子的时候，还挺安静的。
她转头走向热水，从求生包里拿出了洗漱用品。
老乔租给任慈的房间也就二十多平，配了个巴掌大的厕所，连厨房都没有。她只能当着弗兰肯斯坦的面脱下衣服。
算了，任慈安慰自己：反正他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任慈是真的受不了下水道的脏污了。
但是——
光自己洗干净不管用啊！
任慈看着还穿着脏衣服的弗兰肯斯坦，顿时有些上愁：就算是用尸体拼接而成，他也不能继续这么脏下去，任慈绝对不允许室友带着一身污泥睡觉！
她想了想，从旧包里拿出那块熏肉干。
“你还要吗？”任慈走到弗兰肯斯坦面前。
早知道不让他吃这么饱了！76的饱腹度，任慈不确定他是否还对食物有兴趣。
幸好，弗兰肯斯坦的浅色眼睛抬了起来。
他朝着熏肉伸出手，被任慈眼明手快躲开。
她退后几步，走到热水边：“过来。”
弗兰肯斯坦还听不懂语言，但他知道追寻食物……越来越像拿零食训练动物了，任慈心想。
高大的怪物乖乖起身，走到了热水桶前。
任慈深吸口气，再次脱下了衣物。
对方似乎还在等待投喂，他一声不吭地看着任慈。
外套、衬衣，而后是简陋的内（）衣，任慈麻利地脱了个精（）光。
弗兰肯斯坦始终在看着她。
玻璃似的眼珠里毫无情绪，其中倒映着任慈，怪物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对他来说，任慈穿不穿衣服，确实没有任何区别。
“我也要脱下你的衣服。”任慈说，“乖乖别动，就有吃的，好吗？”
弗兰肯斯坦当然听不懂，但他并没有动。
怪物并不能理解任慈的行为，但他已经理解了，任慈会给他食物。于是弗兰肯斯坦只是静静地看着任慈伸手，同样解开了自己的外套纽扣。
长外套、马甲，外加衬衣和内衣。
呈现在任慈面前的，是修长结实的躯干，以及……数不清的缝合线。
原作发生在十九世纪，哪怕混杂了非现实元素，医术发展也十分有限。科学家用来缝合尸体的，不过是粗制劣造的黑色手术线。
这些线条，一条一条的横亘在他的身躯上，像是扭曲的蚯蚓，爬满了白皙的皮肤。
任慈忍不住伸手。
从无数尸体中睁眼的怪物，体温却与人类一样。
他的皮肤也是软的，触摸起来具有弹性，粗糙的针脚缝合起关节和皮肤，分外扎眼。
任慈试探性地摸了摸那些手术线，而后抬眼。
弗兰肯斯坦浅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赤（）裸的肩头，他垂眸看着任慈，纤长浓密的睫毛半遮眼睛。
他依旧没做出任何反应。
好吧。
任慈收回视线。
他连怎么用瓶子喝水都不知道，就别提男女之别了。任慈觉得弗兰肯斯坦现在完全就是一只狗，或者说，出生就会走路的婴儿。
就是……
她尽力不去看弗兰肯斯坦腰下的位置，呃，他没有男女之别，但她可有！
还是卫生重要！任慈疯狂默念，她别开头，抬腿跨进了热水桶。
“你也来。”她指了指空余的位置，又隔着热水桶抓起熏肉干。
弗兰肯斯坦歪了歪头。
通过刚才使用瓶子的经验，他似乎理解了任慈是叫自己模仿。于是弗兰肯斯坦再次学着任慈的动作，抬起长腿，跨进水桶。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人性觉醒+1，当前觉醒度：5。】
任慈骤然扬起笑容：“好！”
狭窄的水桶顿时就被两个人挤满了。
想共浴是不可能的，任慈一个人都坐不下。
但站着洗也没问题。她迅速拿出生存包里的洗漱用品，先给自己狠狠刷了牙、用沐浴露清洗身体。
既然系统说这只能任慈自己用，她也就不尝试了。
自己洗完后，她又离开热水桶，找到一块工业肥皂，狠狠地替弗兰肯斯坦刷起皮肤来。
污泥和臭水被洗掉，血迹和其他污渍也被冲刷干净。任慈还嫌不够，甚至摆着弗兰肯斯坦的嘴巴，沾着盐和水，用纸把他每个牙齿都擦了一遍。
不行。
任慈觉得还不靠谱，明天得买瓶烈酒，让他多多漱口杀菌。
他昨天吃的可是死狗啊！任慈想想就反胃。
光是洗澡，她就折腾到了晚上。
等擦干净身体、丢掉脏水，天都黑了。任慈累的气喘吁吁，而弗兰肯斯坦，则换上了崭新的衬衣，始终像尾随鸭子妈妈的小鸭子……巨型鸭子一样，任慈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等重新进了家门，他就想往地上坐。
“不行！”任慈赶忙阻止，她拉着他到床边，直接坐下来，又拍拍身边的位置，“坐这里。”
弗兰肯斯坦看了任慈一眼，沉默地效仿坐下。
这还差不多。
任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终于把熏肉拿到弗兰肯斯坦面前，直接塞到了他的掌心。
“你做的很好，这是奖励你的。”任慈笑道。
弗兰肯斯坦低头看向手中的肉干。
他想也不想，把肉干塞进嘴里。怪物面无表情咀嚼着，然后一口吞下去。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饱腹度+1，人性觉醒+3，当前饱腹度+77，觉醒度：8。】
一口气加了三点？估计不是因为吃到了东西，而是明白了听话能有奖励吧。
这是好事。
任慈稍稍松了口气。
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第一个晚上找到住处，还得多谢科学家的那块表。
只是……
看弗兰肯斯坦头顶岿然不动的0点好感度，以及才刚刚8点的人性觉醒数值，任慈觉得这个世界，长路漫漫。
她得找个生计才行，不然叫这家伙饿坏了，第一个被吃的就是自己。
至于怎么维生……
叫她去打工是不可能的，弗兰肯斯坦的胃口这么大，养不起的。而靠他下力气活也不现实，不能让这家伙轻易露出面容。
任慈脑筋一转，回想起白日的中国结，立刻有了主意。
——这个东方女巫，她当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