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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白衣(二更合一)

    黎应晨摸不定主意,问:“这人是谁,怎么伤的?”

    “他是镇北大将军秦长卿。鬼婴增值后,盘桓在洛阳周围,常来围城讨要,喊话要以年长男女换太平。洛阳从未应过一次。洛阳常与鬼婴攻伐,互有输赢。后来城外兵营沦陷,这些鬼婴便从仓库里抬了攻城战锤来。一旦城门被破,后果不堪设想。”

    周围几个近侍架着手不知所措,拼命小声示意君王起来。大宇皇帝看也不看,跪在地上,仰头看着黎应晨,声音平静而真诚。

    黎应晨想起郁青介绍过本朝皇帝尊名——周乾归。

    周乾归绣着华丽暗纹的礼袍浸在尘土里,染上了血。

    “秦将军以一己之力,跃下城墙杀入敌阵,泼油点火,战至力竭,最终将所有攻城械破坏殆尽。”

    自己也为血婴所俘虏。

    看这样子,这位秦将军已经被抓了好多天了。被推到城门下折磨,估计也不止一次了。

    血婴要以城门换他,他效忠一世的大宇皇帝,端坐高墙之上,护着城后十万百姓,无动于衷。

    后来,黑凤村援军终于到来,血婴也被屠戮殆尽。洛阳解围。

    秦将军穿在木桩之上,含笑道谢求死。而他的君王,却在圣女面前长跪不起,求她救他一命。

    黎应晨一时间定在原地。

    不是她不想救人,而是琉璃红玉只剩下三株了。

    琉璃红玉种植条件苛刻,生长也极为缓慢。用一株,少一株。整个仙草池,正在生长的琉璃红玉也不过五株。她必须留下一些给自己人应急。

    黎应晨是好人,但称不上伟大。在这样的抉择面前,她一定是以自己和黑凤村优先的。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没有人敢说话。

    那跪在地上的白袍小将,泪眼朦胧地看着兄长。

    黎应晨看得出,这些人其实已经慢慢绝望。那眼神就是诀别的眼神。

    只是……这人当真,就只能靠琉璃红玉吗?

    黎应晨猝然回头,告一声得罪,指节搭住秦将军的下巴,轻抬起来。

    秦长卿发出半声抽痛的短音,裹着木刺的肌肉痉挛起来。喉结染血,微微滚动一下。

    拨开被鲜血凝固的长发,黎应晨看到了完好的颈部皮肤,和只有皮外伤的胸腔。

    他的重要脏器没有受到什么损害。

    血婴要折磨人,却也要以秦长卿换开洛阳城门,没有想杀他。

    黎应晨的脑内快速转着,各式思维一闪而过。

    这伤势看着吓人,但其实都不是深重内伤。最重的伤口就是腹部这一刀。除此之外,是背后被木桩穿刺的外伤。还有周身各处被剜下来的肌肉,剃下来的脂肪,和少量烙铁留下的焦炭伤口。伤口多而杂,还易感染,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确实已经无力回天。但是……

    等等。黎应晨灵光一闪。

    这么重的外伤,怎么还没有失血致死?

    黎应晨对跪在地上的二人说:“不必多礼。您起来,让一让。”

    周乾归干脆地起身后退,让出一片空地来。

    黎应晨一抖手,白光闪过,唯一留存的无皮婴顿时出现在空地上。

    周围哗然!

    “是鬼婴!”

    “鬼婴出来了!”

    兵士纷纷涌上前来,白袍小将半跪起来,眼里恨得带血,手中长刀已然出鞘!

    周乾归按住白袍小将的肩膀,把他的刀推回刀鞘里。又平声开口,喝止了所有冲上前来护驾的人。

    他专注地凝视着黎应晨。

    黎应晨只看了一眼无皮婴,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无皮婴没有皮,却没有流多少血。血红色的一小只,缩在地上,冲黎应晨天真无邪地笑:“姊姊……”

    “谁是你姊姊?”黎应晨随口一怼,把它拎起来,指着秦长卿说:“是你们干的,对吧?”

    无皮婴也不扑腾,乖乖被黎应晨拎在手里,甚至还蹭蹭黎应晨的手。

    黎应晨一字一顿:“创面如此之大,又穿在柱子上,却还没有失血而死……也是你们在止血,对不对?”

    “嗯!”无皮婴用力点头。

    无皮婴当然有这个止血的本事,因为它们自己就没有皮。

    黎应晨微微抬手,身后虚空之中,突然斜里穿出两道红纱。一片裹上秦长卿的身体,一片托住他散落的肠子,缓缓将他从木锥上摘了下来。

    “给他止血。”黎应晨道。

    无皮婴不知善恶,好像看到什么很有趣的东西一样,拍着手咯咯笑起来:“姊姊好厉害!”

    黎应晨面无表情:“入乡随俗,叫圣女。”

    无皮婴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道:“圣女姊姊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然后伸出手,血呼啦擦的小手捏在秦长卿的身上,在创面上轻轻抚摸一下,血立马止住了。

    场面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圣女在和鬼婴对话!

    圣女……圣女收服了鬼婴!!

    圣女自昆仑而归,已然一位神女仙人。能够击退鬼婴,众人都有心理准备。战斗结束的如此之快,成碾压态势,众人震惊叹服,却也是情理之内。

    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想到,圣女竟然能反过来,反使邪祟为自己所用!就这样成了鬼婴的“姊姊”!

    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个别人在心里汗如雨下,还萌生了另外的念头:

    或者……这真的是,昆仑正神,能做到的事情吗?

    身出古墓,千年不腐,血色异瞳。

    圣女…还是人类的圣女吗?

    “把你们不该有的念头都扔出去。”一个平和的声音响起来。

    那内侍悚然一惊,抬起头来,正巧撞进君王冷漠的一瞥,顿时吓得七荤八素,膝盖一软,跪伏在地。

    周乾归挪开目光,平静道:“圣女对洛阳有恩,对大将军有恩。是大宇最好的朋友。”

    言外之意,无论神力是何种来源,无论圣女还是不是人族之身,不要让我听到任何不该有的闲话。

    周乾归看起来一直都很镇定。他的声音甚至很好听,磁性温柔,语调平和,没有任何动火的迹象。

    内侍却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汗如雨下:“是!”

    “哎!那边的那个…老周!”黎应晨突然扬声喊道。

    老周!众人大惊失色。

    周乾归却没有任何不悦的意思,向前两步,道:“圣女所为何事?”

    黎应晨指着被红纱裹身的秦长卿,道:“我也许能救他,但没有十足把握。而且我要带他走。你信我吗?”

    周乾归与黎应晨对视半刻,俯身一礼,掷地有声:“信!”

    黎应晨深深地看他一眼,意识到,这帝王怕是在赌博。

    他正在把筹码压在黎应晨身上。

    她微微一笑,周身昆仑仙境如画卷一般展开。

    亭台楼阁,香亭水榭,瀑布淙淙而下。

    身后,一盏空间缝隙开启。

    “这是…这是什么仙境!”

    “昆仑!是昆仑!”

    众人惊呼起来。连周乾归的呼吸都停了半拍。

    ……其实进昆仑没这么大动静。

    黎应晨看着他们惊叹拜服的表情,微微一笑,手中髑髅山茶悄悄收起。

    哎呀,一点小把戏罢了。

    吊树影从身后闪现,紫袍迎风而动,抱着秦长卿离场。

    一群身着白衣的神女早已在那里等候,领头的是一个刚到别人腰高的小姑娘。此刻她们从天而降,从吊树影的手中接走了秦长卿。

    ——正是白凝春,和白衣军的女孩们。

    “现在,我们只需要稍作等待。”黎应晨位于昆仑幻象中,站在寒潭阶前,微微一笑。

    周乾归忙道:“朕已差人备下薄宴,请圣女来洛阳城中落脚。”

    黎应晨微笑摇头,同时在频道中交代两句。

    然后梁绛上前半步,手中七霜一插,在那仙山流水中,一座玄冰亭台拔地而起!

    有人的腿已经软了,扑通一下跌坐在地。

    神迹!

    这是神迹!

    如果说刚刚还让人留有怀疑,那么现在展现的这一切,毫无疑问,绝对是神女下凡才有的神迹。

    黎应晨站在冰山之上,周身云雾半腾,看着周乾归,笑道:“却不知大宇天子,和那边的小将军,可有时间,来陪我饮一盅薄茶?”

    周乾归笑起来,向前一步,毫不犹豫道:“怎敢不从。”

    那白袍小将张口结舌,泪眼朦胧里映着昆仑流水,渐渐燃起了希望。

    周乾归对他招招手,他胡乱擦了擦眼泪,嗯了一声,冲上前来。

    有点不和礼数,但是没人和他较劲。梁绛早在旁边等候,用玄冰将二人托上亭台,将昆仑里常年备着的茶泡上。

    黎应晨扬手:“尝尝。”

    周乾归低头啜饮一口,眼前顿时一亮:“好茶!”

    他笑着抬起茶杯:“说来惭愧,朕耽于茶道有些年岁,这样好的仙茶,哪怕在大宇国库中,也没有几两。今日有幸,受您一杯。”

    “承您大恩,还喝您一杯好茶,心中实在有愧。”周乾归举杯笑道,“若有机会,以后还请圣女殿下来玄宫中,尝尝朕的私藏。”

    ……这个,是昆仑的杂草来的。漫山遍野都是。

    梁绛默默扭头。

    不管多么心急如焚,几句话讲完,周乾归看起来依旧从容文雅。旁边的白袍小将却没有这个城府,保持礼数和尊敬,却肉眼可见的坐立不安,时不时回头张望秦长卿被带走的方向。

    黎应晨看在眼里,摇摇头。

    也可以理解。毕竟至亲之人在抢救。

    外伤两大致命要素:失血,以及感染。

    失血的问题,血婴可以解决。

    至于感染,除了通常的消毒之外,黎应晨还有一点歪招。

    带他们一起去无光海。她对吊树影说。

    无光海并非世界的空间,据谭星所说,那里没有任何生物,是完全的死地。

    但是人类是如何在里面生存的呢……黎应晨搞不太明白,最后决定放弃。

    但是,这地方是否可以作为无菌室使用,倒是可以一试。

    此方世界有黎应晨前世所熟悉的东西,也有她闻所未闻的玄力。这个世界的规律,自有这个世界的人来探索。

    白衣军是一个很奇怪的群体。

    白衣军的初代领袖是村长婆婆。村长婆婆对传统草药有独特的见解,自然也熟练传统的中医气血学说。后来,在黎应晨的点拨下,白衣军又习惯了消毒和止血。白凝春解剖了许多具成祟的尸体,对人体结构的研究已经初有成效。她们请来针女来教习缝合伤口和人肉的技巧,据说还因此掌握了一些尸变的规律。再后来,林之恒也整日和她们待在一处,带着她们从玄药峰采药,她们也就学会了辨认各种神奇的仙草,用仙草的力量来救人。

    现如今,黎应晨自然也指挥着无皮血婴一起跟去。预备让血婴常驻白衣军了。

    传统的中医理论,黎应晨半吊子的现代生物学,昆仑医修仙草灵药,以及末日后异军突起的邪祟。

    众多东西杂糅在一起,形成了现如今的白衣军。

    她们中的佼佼者是白凝春,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张白纸一样的年轻人。她们没有纲领,没有成见,用尽所有能用的力量,来救治她们的朋友亲人。

    在世界巨变的冲击下,这支特殊的医疗团队正向着一条未知的道路走去。

    祝你们成功,也祝……秦长卿好运。

    黎应晨慢慢想。

    他们这边喝着茶,慢慢地等。周乾归永远不会让话题冷下来,虽然自称为朕,却没有半点架子,讲话平和,幽默风趣。连黎应晨都觉得很舒服,更是把坐在一旁的梁绛逗得噗嗤乱笑,又强行咳嗽着静下来。

    黎应晨叫大家先回昆仑歇着,却发现周乾归早就让人给黑凤村的战士们安排了座位,天幕和茶水点心,用心款待起来了。

    这一等,就从白日清明等到了夕阳西下。在太阳半边沉入山峦后,白衣军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

    人救回来了!白凝春的声音在链接里响起来。

    在血婴的帮助下,秦长卿的脉搏已经稳定下来了。在经过清洗消毒后,脱落的肠道也纳回了腹腔。伤口缝合由针女姜堰亲自操刀,然后覆上了玄药峰的特效草药。

    情况已经基本稳定,接下来就要看恢复情况了。

    黎应晨笑起来,倒上一杯茶,扬声道:“恭喜。秦将军救下来了。”

    “真的?!”白袍小将猛地站起来,险些把茶桌掀翻。周乾归也长舒一口气。

    周遭的城墙上,再一次传来山海之啸的欢呼声。

    “谢谢…谢谢您!圣女大人!谢谢您!”

    那白袍小将已经哽咽的泣不成声了。他抓着桌沿,突然跪在地上,向黎应晨重重一叩头:“谢谢!小可嘴笨,不知如何是好…您救了兄长的命,就如同救了我全家性命,日后圣女大人若有差遣,秦长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可要对你死心塌地了。】吊树影在频道里幽幽地说,【恭喜您啊,心地善良的小主公,来洛阳的第一天,又多一挂件儿。还是一带兵的挂件儿。】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招人讨厌呢。

    但是他说的没错。武将当着自己的君主,对旁人说这话?!黎应晨心中警铃大作。

    黎应晨回头看一眼周乾归,却发现他微笑颔首,不仅没什么愠色,反而好像很满意。

    ……这不合常理吧。

    黎应晨面不改色,微笑着扶起白袍小将秦长荣,在心里画下一个问号。

    这位大宇天子,表现得是不是过于亲切了?

    黎应晨站起身来,玄冰亭台向下沉去,落回地面。

    在城外把声望刷了个透,这一再进城,就舒服太多了。

    他们在城门外坐了一天,周乾归自然早已经找人把一切安排好了。为黑凤村的义士们准备了战马和大轿,由黑凤村人挑选。

    黎应晨一个都没要,叫出荒水来,坐在湿润藤蔓搭起的悬空座椅上,翘着二郎腿,准备好好看看洛阳城。

    千古荣华秋光好,城阙楼台,章街无数。

    来到这里这么久了,这是黎应晨第一次走走在繁华的人间道路上,看那些古装楼台。只觉得凡人的琉璃瓦舍,灯笼错落,也很漂亮,与昆仑不同,别有另一番风景。

    他们跟随周乾归的圣架回玄宫中。沿途一路,洛阳人民挤在道旁两侧,呼声雷动,夹道相迎圣女回城。所过之处,还有人投掷鲜花,瓜果和形状完美的秋叶。

    黎应晨笑着扬手,一一接下。

    “圣女大人从昆仑回来啦!”

    “圣女大人给洛阳解了围!”

    “啊!圣女把我的苹果拿走了!娘亲你看!娘亲你看!你说圣女大人会吃吗?那是咱家最大的一个甜苹果……”

    有小姑娘激动地拉着母亲叫道。

    “会的吧。圣女大人这次回来,可比之前活泼多了。”妇人掩着嘴笑,“之前做什么都没反应,打马路过,连眼珠都不转一下,又不说话,跟冰块儿似的……”

    “说什么!”有人赶忙捂她的嘴,“怎么能这么讲圣女大人呢!”

    “哎!看我这嘴,又来。我该掌嘴!”妇人连忙打自己两下。

    他们自觉离主路较远,场所嘈杂,但黎应晨的耳力哪是普通人能想到的,顿时侧目一下。

    看来之前的圣女确实没有给大家留下什么独特印象。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但是,曾经拯救世界的圣女,真有这么木讷吗?

    黎应晨微微皱眉。

    自己这原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正在此时,她的心脏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唔……!”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黎应晨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露怯,屏住呼吸,咬紧牙关,缓了一阵。

    ……半晌,狂跳的心脏才慢慢平复下去。

    已经来到洛阳,寻找身体重塑之法的事情

    䧇,要抓紧了。

    那万钟阵里的女帝到底是谁,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这些事情也要搞清楚。

    在思考时,洛阳的主路已然走到尾声。黎应晨抬起头,看到一座黑红交加的宏伟宫殿。

    玄宫到了。

    第82章 玄宫

    厚重的宫门在黎应晨面前缓缓打开。

    玄宫路远,宫门一共有三重。等过了几道门扉,宫城外的喧嚷就听不见了。

    穿越最后一道门,看见内部第一瞬间,黎应晨就愣住了。

    宇国以玄色为尊,等级最高的建筑通体玄黑,皇宫也被称为玄宫。

    宫宇森罗,乾居冠峻,玄色重殿巍峨庞大,更显得极为阴冷。

    黎应晨见惯了高楼大厦,对任何古建筑都有免疫力。但她独独没有想到现在的景象。

    ——在那磅礴宏大的宫殿前,巨大的广场上,此时是满眼铺开的青翠植物。

    在大片湿润的土壤之间,不知名的绿植随风微微晃动。

    其后是漆黑威严的宫殿群落,而前面却是湿润的土地和青翠草叶。这颜色对比,视觉冲击力极强。

    这不对吧?黎应晨哭笑不得,皇宫这么自然的吗?

    绿植中央,留存一截白玉石道。

    过了三重门,就要落轿下马。除了周乾归和黎应晨,其它人都在地上行走。

    黑凤村诸人左右探看,颇为新奇。秦长荣主动解释道:“邪祟不时围城,洛阳须得在城内种植粮草,以备不时之需。城内最大的空地,就是名门望族的大院后园。政令初下,遇到很大阻力。陛下便以身作则,先将玄宫之内所有广场的石砖撬开,开垦成田。诸卿羞愧不已,纷纷效仿。”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

    黑凤山民常与昆仑交往,不鸟什么王公贵族,初见玄宫,还以为世界皇宫禁城皆是如此。

    周乾归还在轿上,眉间朱砂微低,略略扫一眼:“苔芥今年播种得早,此时已有几寸的叶了。”

    黎应晨问:“苔芥?”

    周乾归笑道:“是。今年宫里种了许多苔芥。茎叶果腹,取籽榨油,花朵还能入药。明年春日,若圣女殿下还有兴致来访,便可看到漫地黄花如瀑。”

    黎应晨:……

    听起来好像油菜。

    话说等等,不是像不像,这好像就是油菜本菜!

    大宇天子身披华服,眉点朱砂,举止雍容有度,却说着这样的话,看起来多少有些割裂。但黎应晨非但不讨厌,还多少升起些许敬佩。

    说来,她一直很在意眉间的这朱砂。

    不知圣女原主知道多少,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黎应晨在频道里交代了几句话。很快,梁绛就步上前来,问道:“草民…呃,算了,我有一个问题,陛下。”

    “壮士但讲无妨。”周乾归低眉笑道。

    “壮士”的称呼很显然地取悦了梁绛。黎应晨俩眼看着她的表情噌一下高兴起来了。

    “啊,就是,那个…陛下您眉心之间,那是化的妆吗?”

    让你问两句,也没让你这么直白啊。黎应晨哭笑不得,却也就是要这样的效果。愣头青乱问,才不显得突兀。

    周乾归显然不生气。他看起来没有一点架子,笑着指了指自己眉心的朱砂:“这个?”

    “这是大宇天子周氏的血脉传统。”

    “每一任周氏天子,在登基大典上,都要做祭过天地。引一滴眉间心头血,撒入洛阳土地中。自此与大宇万民同生死,天子护社稷。”

    血痕久留,终年不愈,提醒历代子孙,勿忘初心。

    梁绛哦了几声。黎应晨又交代两句,由活尸传递讯号。梁绛继续道:“如此传统,是从何时传下来的?”

    周乾归道:“自我大宇中兴之君圣武德先帝而始,三千余年,传承未断。”

    梁绛道:“如此厉害!那这个皇帝一定很厉害,不知是个怎样的人。”

    周乾归笑道:“这你当问圣女殿下。”

    黎应晨在一旁听得正起劲,吃瓜吃一半,发现竟吃到了自己身上,心里顿时一愣。

    啊?谁?我?

    周乾归回过头去,慢悠悠道:“圣武德皇帝,名讳周元奕,是大宇史上唯一一位女帝。”

    “也是…圣女的挚友。”

    “哇!”梁绛猛回头。

    黎应晨费了很大努力,才维持了面上微笑不显,心里狂扣了一千个问号。

    眉间点血,玄袍君王,寿尽而亡的老妇人。

    万钟阵中,那位女帝的身份,已经不能更明显了。正是大宇圣武德皇帝周元奕。

    而周乾归如此亲近圣女的原因也解开了。

    如果周元奕与圣女的情谊是一段上古佳话,那周乾归看自己,估计就像是后世皇帝看复活的诸葛。

    虽然不熟,但是突出一个亲切!

    怪不得!黎应晨哭笑不得。

    但是……但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过广场,走入大殿。

    巍峨宫殿之内灯火通明,众卿设位,已经等待多时了。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通报,大宴正式拉开了序幕。

    黎应晨打眼一扫,就乐了。

    桌上自有香醇好酒,肥美的乳鸽外皮金黄焦脆,还有流着油的大块东坡肉,下面垫着浸饱了汤汁的干豆角。烧鹅烤鸭放在几桌中间。每一桌都配着大盘的腐乳肉,是洛阳特产,红润油亮,散发着腐乳的香气。

    还有些菜被汤汁浸透,比如几盘焦香四溢的炸肉盒,看不出原材料,也不知经过多少复杂工序。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杂蔬炒菜瓜果。每桌放着几盘花一样的精美糕点,晶莹剔透,令人食指大动。

    镶金嵌玉的勺筷摆放在一旁,每个座位面前都摆着一个小碗,碗里是冒尖的小米饭。

    所有人的眼睛都绿了。

    黎应晨再没常识知道,帝王宴请怎么会上这么多烧鸡乳鸽之类的朴素硬菜,这多半是特地备的宴席,就是为远道而来的他们准备的。

    周乾归带着黎应晨一起登上大殿首座,同席而餐。

    没有任何礼官或者多余的束缚。等他们二人落位,内侍笑眯眯一甩拂尘,谴出一排侍从来,让大家可以随人去沐浴更衣,也可以立即入座。

    黑凤村的战士们赶路半天,奋战许久,早就饿得不行。城外虽有点心果腹,哪里比得上正餐。此时没有一个人想着什么更衣,纷纷欢呼一声,涌上前去,拉开椅子盘腿坐下,开宴!

    我的娘,这么多好东西哎!看起来都是好菜!

    山野之民,当然没什么礼节,又都是战士,正是身体强壮的时候。

    入口一嚼,好吃到捶桌。

    众人稀里哗啦一通猛灌,那饭量和吃相,多少有些吓人。

    周围众卿华服带冕,正预备给援军义士敬酒,此刻顿时傻眼,看得一愣一愣的。

    许多人是拼了老命,才压住狂跳的眉心,没有做出什么失礼失仪的表情。

    ……虽然现在不会有人比义士们更失仪了。

    玄宫何时宴请过这样的队伍!

    黎应晨捂着脸,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的亲娘啊,多少有点丢人显眼。

    她硬着头皮解释:“这个,大家走了一天……”

    她话还没说完,阶下一个络腮胡的壮汉咚的一声把碗砸在桌上,喊道:“在哪添饭?”

    旁边忙有宫女持木桶而来,为他添满饭碗。见状,许多人都放下了碗,添饭声此起彼伏。

    黎应晨看着梁绛举着碗嘿嘿笑着的样子,顿时气了个倒仰。

    合着你们早就吃完了,才想起来怕丢人,才等着别人先添饭是吧!

    谢谢大伙仅剩的羞耻心啊!

    侍从宫女多半习惯添酒,何曾如此忙着添饭过,一个个忙的脚不沾地。后厨备得小米饭都不够,连忙加紧去蒸。

    黎应晨不好意思道:“您见笑了。”

    周乾归大笑起来,探起身来,自己上手撕了一只鸡腿,笑道:“何足挂齿!”

    秦长荣年纪轻轻,看着还不到二

    十,却坐在武官首位。此刻也站起来,举杯对着黎应晨认真一礼:“若没有圣女与诸位义士相助,我们已经成了那鬼婴的盘中之餐,何谈宴席。诸位随意吃喝,能款待诸位,是我洛阳之幸!”

    百官见状,也一一站起来,举杯敬酒。

    “哦哦!”

    黑凤村战士快乐,纷纷举杯应和。

    宫殿里一时成为欢乐的海洋。

    哪里还有玄宫的样子,活脱脱一个黑凤村里大宴席。

    黎应晨放松下来,靠在主位,俯视着殿下众生,深切地明悟了一点。

    当你足够强的时候,不是你来适应规矩,而是规矩来适应你!

    让你舒服的规矩,才是好规矩。否则,全部摒弃。

    甚至不需要她主动说些什么,周乾归这样的人,自会察言观色,把一切安排妥当。

    黎应晨夹了一块东坡肉,端着碗,就着小米饭,一起塞进嘴里,吃了一大口。

    补充体力的宴席,重油重盐,那是真的下饭。

    宫里的御厨做饭就是一绝,嚼了满满一嘴油润香甜,味美极了。黎应晨干脆地舍弃了矜持,端起碗筷,该吃就吃!

    这一场宴宾主尽欢,酒过三巡,黎应晨已经吃的很饱了。有宫女拿来金盆,为黎应晨洗净双手,又用柔软干爽的毛巾擦拭干净。

    小宫女看起来才约莫十四五岁,在黎应晨看来,不过初中左右的小姑娘。她明显很崇拜圣女,服侍过程尽心尽力,异常温柔。唇微微抿起,嘴角勾着压不下去,小心翼翼地偷眼看黎应晨,目光撞进黎应晨的异瞳里,顿时两颊飞红。

    看起来实在太可爱了,黎应晨实在不忍心当个合格的封建主子,于是笑着点点头:“谢谢。”

    小宫女的表情高兴的好像要起飞了,盈盈一礼,维持着礼数周全的小碎步,飘一样走掉了。

    回去不知道要和小姐妹怎样吹。

    黎应晨笑着摇摇头,靠回椅背上。又有人为她拿来腰枕。

    显然,洛阳还是有些余粮,没有到弹尽粮绝的程度。这声色犬马真是腐蚀人的心智。这才几小时啊,自己就这么舒坦了。完全看不出来外面其实在经历末日。黎应晨眼观鼻鼻观心,痛定思痛。

    她眉眼微垂,在心底叹了口气。

    自己刚来几个时辰,尚且如此。

    如果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那些受惯了锦衣玉食,万人伺候的老爷奶奶,如何能共情田里的凡夫呢?

    不过想来这也是个没法解决的矛盾。再过个几千几百年,也一样没法解决。黎应晨自嘲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乾归去洗净了手,更衣归来。旁边的宫人端上一个朱红色的托盘。

    周乾归正身一礼,正色道:

    “之前与圣女殿下有约,等您从昆仑归来,就将此物交还给您。”

    “此刻,已是时候了。”

    ——之前与原主约定好了?

    黎应晨放下酒杯,目光一凝。

    她心有预感,这就是留给她看的。

    那内侍将红色托盘举起,端到黎应晨面前。

    在那上面,是一个漆黑的石板,石板上刻着一些熟悉的符号。

    是圣女墓中的随葬品。

    第83章 回来

    只见那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几个汉语拼音,拼出来之后,正是这几个字。

    【回来。】

    【你的异世界体验卡要到期了。】

    黎应晨一下子坐直身体。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那种熟悉的心悸又来了。胸口传来难以忍受的刺痛。黎应晨一边深呼吸,一边伸出手,努力地将那石板翻过来。

    在那石板背后,赫然写着一句话。

    【只有这里能救你。】

    只有这里能救你……

    黎应晨摩挲着石板,它在多年的风化中斑驳不平。

    隔着三千年岁月春秋,有人对她发出了一个邀请,好像意识到她终将到来。

    毫无疑问,这句话中的“这里”,指的是圣女墓。

    这个邀请,是帮助,还是战书?

    无论如何,黎应晨别无选择。她不想让洛阳人再设血祭为她续命。冥冥之中,她也有种预感,就算她真要洛阳再来一次,也是没有用的。

    “体验卡”是不可复购的。

    她的生命,只剩下一个月了。

    周乾归看着她:“圣女殿下?”

    黎应晨道:“我得回去一趟。”

    周乾归问:“回哪里?”

    黎应晨:“我的坟里。”

    这话实在太吉利了,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

    田恕己趴在桌子上,喃喃:“那个旧坟好像挺危险的,我给你挖个新的行不?”

    黎应晨无语:“谢谢,免了。”

    周乾归正色道:“既然圣女殿下心意已决,大宇自当倾力相助。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就是。”

    既然要走,黎应晨自然会做好准备。她思考一会,道:“我需要一些后勤补给与人员帮助,晚些时候,梁绛会与您的人对接。”

    “从圣女墓中带出来的东西,还请给我看看。”

    周乾归自然一口答应:“不是问题。”

    “洛阳处境艰难,那些法宝大多用掉就消失了。唯有一盏【黑玉琉璃神灯】例外。这宝灯神秘凶险,与二十盏灯芯相配。每逢危难时刻,只需将神灯摆在正确的方位上,再点亮神灯即可。每一次神灯的火光亮起,都会索取一只邪祟的性命。使用时也一定要万分小心,一旦摆放方位有误,便会直接反噬使用者。”

    “时至今日,灯芯已经用完,灯身一直保存在这里。今日便物归原主。”

    周乾归起身一礼,交代道:“请宝灯来。”

    过了一会儿,一排内侍躬身上殿,托举着熏着香的红木托盘。托盘中垫着蟠龙团花的鲜红灯芯绒布。绒布之上,又放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

    大宇天子沐浴净手,珍重一礼,将那盒子请出,置于黎应晨眼前。

    搞这么隆重,黎应晨都有点紧张了。她擦干净手心的汗,接过木盒一看——

    一把锃光瓦亮的QSZ**半自动手枪,赫然躺在盒子里,连枪柄上的黑星都清晰可见。

    ==

    “有毛病啊!!!”

    昆仑住宅里,黎应晨愤怒地将手枪摔在床上。

    “不是能冒光的就是灯啊!!!”

    “可不得摆对方位嘛!枪口朝向不对就打到自己了啊!”

    吊树影骇然:“小主公,何苦摔那命根子!”

    黎应晨怒道:“这玩意儿没这么娇气!况且子弹都没了,留着有什么用,砸人吗?”

    吊树影哭笑不得:“子弹又是什么?”

    太好了,我们成功发掘了一座上古圣女墓!

    墓中出土了一把**半自动手枪,是迄今为止发现最早的半自动武器。它是上古时代大宇人民勤劳与智慧的结晶,填补了相关研究领域的空白,为洛阳城的存续做出了杰出贡献。

    黎应晨捂着脸,在床上翻滚一圈。

    抽象。

    黎应晨裹着被子爬下床,咕噜咕噜地移动到屋檐下的躺椅上。整个昆仑灯火通明,尽收眼底。天空星光璀璨,倒影在池水中,锦鲤摆动着大尾巴,发出一点莹红色的光,就好像游在星空里。

    这个时点,仙鹤都已经睡了。小乌龟从水边爬起来,虚着眼睛,趴到了黎应晨的脚面上。

    黎应晨伸手摸一摸乌龟,乌龟用头顶拱拱她的指尖。

    黎应晨感动:“还是你比较简单,说是龟甲,就是王八。”

    乌龟:“……”

    嘎呜!

    “嗷!”黎应晨被咬了一口,有点痛,没见血,甩甩手指。

    乌龟又用湿润的脑袋顶顶她的指尖,算作一个安慰。

    ==

    接下来的日子,算是一段难得的放松时间。

    后勤补给需要时间准备,黑凤村的兵士们也需要时间休息。

    他们自有俸禄在手。黑凤村产出的粮食,在任何一个聚落里都是硬通货。大家比他们自己想象的要有钱。

    平日里,大伙轮值协助城防,大宇朝廷会为义士们配给粮饷俸禄。剩下的休息时

    间,就在洛阳城中自由行动。

    村民们世代生长在山村中,没见过洛阳繁华。满目杂耍戏剧,泥人小吃,让人目不暇接。大家纷纷觉得有趣,每逢轮休,必要流连于街头巷尾。

    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带回来,通过留守昆仑的白衣军,拖她们带回给家里人,在村中掀起一股热潮。

    秦长卿的伤势很快就稳定下来。在仙草的作用下,伤口极快的愈合着。他被放在无光海中修养。不知是无皮婴的本事还是无光海的作用,他的伤口一直都没有感染。以他的情况来说,可谓是一个奇迹。

    如果无光海真的能当无菌室用就好了,可行性需要进一步探索。

    秦长卿醒来之后,黎应晨去见过他一面,给他带了一些书籍玩意儿解闷。

    秦长卿铁骨铮铮,被推到城门口折磨都一声不吭,却在无光海里翻身下来,飘在她的面前,险些长跪不起。

    第一句话不是谢她救了自己,却是谢她救了他的主君,弟弟,和洛阳城十万百姓。

    黎应晨扶起他,想起在自己面前一跪不起的周乾归。

    “你不恨他吗?”黎应晨问,“血婴要城门,要人口,周乾归坐在城墙上看了你三天,一次也没松过口。”

    秦长卿微微一哂,嗓音沙哑:“正因如此,陛下才是我等誓死效忠的陛下。”

    这人挺有意思。黎应晨感到有些好玩。

    等再过些日子,伤口完全愈合,他就可以回去了。

    这段养伤的日子,秦长卿也完全没有闲着,每日不是在看兵书,就是在演武练气。一点没有松懈的意思。郁青时不时就会悄悄跑进来探望他。

    想起郁青赴死前的托付,黎应晨以为这二人应该是感情不错的。

    结果她撞见过一次郁青来访。发现郁青正在转着秦长卿的玉佩哈哈大笑。秦长卿拎起长戟,嘴里念着竖子休走,毫不犹豫一杆子戳过去!

    郁青扭头就跑,俩人你追我赶,火药味十足。

    ……搞不懂你们。黎应晨翻着白眼退出来。

    洛阳城里,很多人都在等着他。

    各种意义。

    某一天,梁绛来找到白凝春,问她秦长卿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还得有段日子呢。”白凝春眨巴眨巴眼,“怎么了?”

    “烦死了。”梁绛叹气,“洛阳城里的兵士好像来自不同的部队,邪祟爆发后才整合在一起,都是秦长卿一手操办的。他往昆仑一躺,剩下禁卫军那帮鸟汉,谁也不服谁。争权夺位,讨一个调令要跑四五个地方,一天天的不知道整些什么!”

    林济海恰好路过,侧耳听了一嘴,摇头道:“新任将军不能服众,引起军伍哗变,也是正常的。大周天子尚在,应该很快就会重整纪律。”

    “他们最好快点!”梁绛骂道,“虽说不敢对我们无礼,看着也不痛快!”

    对于黑凤村援军来说,这算是别人家事,不好插话的。

    林济海摇摇头,向前走去。

    他是来向黎应晨汇报成果的。

    在一众工匠的努力下,烈火焚歌的武器已经设计好了。

    黎应晨拿到样品,打眼一看,就知道史耘一定出了不少力。

    那位女匠人嘴上长刺,手头功夫却与内心无异,一样的柔软细腻,充满关怀。她经手的物件儿,都是这样圆润贴合的设计,戴在身上仿佛没有重量,如臂指使,一点也不影响持械作战。

    那武器被简单粗暴地命名为【火骨】,由两部分组成。主体是一只外层由皮革包裹的木质的臂环,此外另有一只细瘦的尾戒环。

    臂环包裹着鞣制皮革,用以防火防箭。而内侧下部则镶嵌着一块无缘骨,被木质结构包围得严严实实,肉眼看去没有任何异样。臂环外侧有一个滑盖,滑盖内一个铁针机扩,连着小指的戒指。

    一旦小指的戒指摆动两下,滑盖就会打开,臂环内的无缘骨与烈火焚歌露出,暴露在敌人的视线里,开始作战。

    小指的戒指再摆动两下,滑盖就会重新装上。此刻的臂环就宛如一个普通的护臂,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很低调,并且非常实用,称得上一个杀器。

    黎应晨对此赞不绝口,当场给史耘的设计团队加了赏钱。

    就当奖金了,这可是好东西!

    火骨很快就投入了量产。迄今为止收获的烈火焚歌几乎全部投入,做出了五十支【火骨】,全部装配给洛阳远征军。

    没错,从一开始,黎应晨就不准备一个人去古墓。

    一个精英小队下斗开干,被粽子和机关追的满地乱跑,历经艰险取得宝物。这种故事,是另一个时代的产物。

    经过了四五天必要的修整和准备,马上就到了去往古墓的时候了。

    黎应晨站在昆仑广场上,叉着腰指挥道:“听好了,大伙到了地方,遇山开山,遇水断水,就当回我家一样!”

    梁绛带着众军士,呼喝如山:“是!”

    郁青作为向导,也参与了这场誓师大会。此刻正站在旁边擦汗:“……”

    亲娘嘞。

    他咳嗽一声:“那个……众位军爷哎。”

    众人纷纷回头。看见郁青带着一点笑意的脸。在说到专业相关的话题上,他看起来总是非常可靠。

    郁青拱手,正色道:“我知道诸位神通广大,但这寻龙摸金凶险异常。下了地方,还请诸位听我指挥,不可擅自行动。”

    “这圣女墓中,有几个特殊禁忌,万万触犯不得。否则,不管多少神通,一定死无全尸。”

    第84章 圣女墓-盗洞

    洛阳东南侧,有一座山脉。其山势连绵起伏,峻岭高险,地势陡峭。对于早时民众来说,此地已经是活动范围之外,其山脉远观又近似一个方形,因而被称为【外方山】。

    外方山深处,明明是白日,却被遮天蔽日的树木遮盖了光线,宛如深夜漆黑。

    黎应晨站在深林之间,举起雅舞的火光,映出一个山壁上的洞穴。

    这洞穴极小,离地半人高,内径约莫三四十公分,内壁布满横条状的规律切口。

    黎应晨依稀猜出,那是洛阳铲挖掘的痕迹。

    在洞口内侧不远处,还有一颗红石,被洛阳铲铲断了一半,嵌在了洞壁上。

    郁青道:“这便是往圣女墓内去的遛洞了。”

    “遛洞?”梁绛问。

    郁青道:“说的直白点,便是盗洞。”

    黎应晨弯腰向里望去,只见洞内漆黑一片,幽深不见底,一路向下延伸去。

    吊树影在黎应晨身侧显现,向下凝望那深不见底的盗洞:“那下面有什么东西。这边下去,约莫就不可进昆仑,也不可叫人了。小主公,点好人数吧。”

    黎应晨照例叫了雅舞和荒水。

    除此之外,还应该带一个人形邪祟。

    顾潮平固然厉害,但长剑大开大合,不适宜这种地方作战;而田恕己和大部分远征军一道留守洛阳城,抽不开身。吊树影战力固然差些,却精通机关八卦,来这种古迹探寻,不可不带。

    决定好了这些,黎应晨思忖半晌,突发奇想,将血婴加了进来。

    墓室内地方狭小,血婴身材娇小,行动敏捷,说不定有奇效。

    黎应晨道:“这地方狭小,一次最多下去十余人,否则反倒碍手绊脚。梁绛,点上七个身材瘦削的与我来,先探探路,剩下的人且在此处待命。”

    梁绛自是应下不提。

    郁青的脸色严肃起来。

    “在这圣女墓中,有着绵延三千年的诅咒。”

    “三千年来,曾有无数摸金客妄图对圣女墓下手。他们尽数死在了里面,再没有一个人回来。”

    黎应晨突然发现,虽然面上仍是含笑之色,但他的指尖,有点微微发抖。

    这墓穴之中,一定有东西给他留下了什么阴影。

    “而鄙人能活着出来,正是因为遵守了那传闻中的【圣女禁忌】。”

    梁绛道:“到底是哪些禁忌?之前在大会上,你就嚷嚷着有禁忌有禁忌,怎的现在还不说?”

    郁青摇摇头:“这正是我要说的。”

    “每次进去,这圣女的禁忌,都是不一样的。”

    梁绛愣住。

    “圣女墓不是一片死地,恰恰相反,它像是有生命一般,充满变化。每种变化,都是危险而致命的。”

    “等我们到了下面,需得细心观察,自然会有地方,将这些禁忌告知我们。”

    一阵阴风吹过,一股潮气从盗洞中刮出来,透着湿重的霉味。

    不论如何,得进去了。

    郁青打头,像是老鼠一样灵敏地钻进洞中。黎应晨其次,梁绛挂尾。

    洞中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雅舞点起微弱的火光。真的进去了,才深切体会到这盗洞有多狭小。以黎应晨的体型,挤在里面竟只是勉强能动,连伸腿的余裕都容不下了。

    黎应晨趴在洞里,慢慢挪动身体,感受到湿润的泥土从指缝中挤出来。

    下面深不见底,只能看见郁青的腿脚。郁青一边嘴里念着什么,一边上下摩挲着盗洞墙壁。

    “你在做什么?”黎应晨问。

    “确认它还结实。”郁青答道,“这是先人留下来的遛洞,几百年了。”

    他们一行人多,一开始还有人在谈笑。

    渐渐地,随着越爬越深,连说话声都消失了。

    众人仿佛被这墓中凝重的空气感染。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点:

    他们上不去了。

    这许多人,首尾相连,挤在一起。这么狭窄的地方,根本没法转身。他们能做的,只有一直向下爬。

    许多探险者都会死于这样的狭窄洞窟。

    黑暗之中,鸦雀无声。

    黎应晨面冲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一点点向下爬行。湿润的风从她的耳畔吹过,发出一些隐约的呜呜声,悠远婉转,就好像哀泣一般。

    就这样,又爬了好一会。郁青轻轻推一下洞壁,道:“圣女殿下,劳您清点下队伍,洞中崎岖险阻,不能落下了人。”

    黎应晨扬声:“梁绛何在?”

    后面和频道中同时传来梁绛的声音:“在!”

    黎应晨闭目感受一下,道:“断后的梁绛平安,没问题。如有异样,她会发出警报。我信任她。”

    郁青不置可否,继续向前。

    身遭的岩壁,路过一颗红石。

    黎应晨突然一个激灵。

    她一把抓住郁青的腿:“等等,这个盗洞,有多长?”

    郁青沙哑的声音从前方隐约传来:“岩壁上有红石。等到过完第十一颗红石,我们就到地方了。”

    黎应晨一下发觉了不对劲。

    她握住那只脚踝,一点一点加力:“没问你何时到底,我问你盗洞有多长。”

    郁青的脚踝轻轻抽搐一下。动作突然停滞了。

    借着前方雅舞忽明忽暗的火光,黎应晨看到郁青的黑影。

    他回过了头。

    郁青趴在那里,脖子以一种畸形的方式,扭转一百八十度。

    在他的脸上,什么也没有。

    那张面孔上,是一片平滑的肉色。

    黎应晨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冷汗一下子沁出来了。

    她立马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如果只有在深入古墓之后,才能知道本次下墓的禁忌……

    那若是在知晓之前就触犯了禁忌,会发生什么呢?

    几百年了,这个盗洞,也成为墓穴的一部分了。

    活着的墓穴,把它“吃”掉了。

    呜——

    风声渐起。黎应晨甚至看不见郁青前方有什么。

    “怎,怎么了?”身后传来微微发抖的声音。

    黎应晨手心微微用力,汗水混着盗洞中的泥泞,擦干净了,才慢慢道:“没什么。你们别多想,自己吓自己。”

    “我知道了,郁青,继续走吧。”

    郁青的脖子扭转回去。腿脚向前,继续爬动。

    他根本没有意抽回腿,单单自顾自地向前,就扯得黎应晨一个踉跄,松开了手。那力道出奇的大,完全不像凡人。

    众人继续向下爬行。

    前行之时,黎应晨侧目,旁边的洞壁上,果然再度经过一颗红色的石头。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搞明白,郁青到底做了什么,才触犯了新生的禁忌。

    他绝不会是无缘无故变成这样的。

    如果不弄清楚这一点,可能她也要步他后尘。

    希望郁青还有救。黎应晨微微抿唇,心里没底。

    两刻钟过去了,盗洞仍然不到尽头。

    黎应晨开始控制速度,有意的节省体力。

    这样的爬行比想象中累人。

    汗水顺着额头淌下来,浸透了黎应晨的眼睛,蛰得生疼。

    心跳得太厉害了。黎应晨不得不停下来,趴在原地,握住胸腔的衣物,缓了一会儿,才继续爬行。

    随着越来越向下,她的身体好像变得越来越差。呼吸慢慢变得困难。头开始有些晕,左眼也隐隐作痛,发着胀。

    就好像是……排异反应。

    黎应晨脸色苍白。

    这座坟墓,好像在排斥她身上不属于“这里”的部分。

    不需要黎应晨交流。“郁青”的速度永远随着黎应晨一起。她慢则慢,她停则停。他的鞋底一直贴着黎应晨的手臂,就像是黏在上面一样。

    比起体贴来说,更像是……

    “不要放下她。”黎应晨的耳边响起一声耳语。

    黎应晨浑身一个激灵,瞪大眼睛。

    周围都是人,是什么东西在和她说话?!

    等她左右去找的时候,这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

    黎应晨咬咬牙。

    这么爬下去不是办法。他们一定有什么事情做错了。

    郁青做过什么?

    郁青一直爬在第一位,一开始,是他清除了洞口的杂草,让大家进来。

    不,那是在洞口的事情。

    郁青一直在上下打量洞壁,敲敲打打,确认结构坚固。

    是这个原因吗?可黎应晨体力不支时,也伸手摸过一次洞壁。

    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耳畔的石壁上,一颗红石慢慢路过去。

    话说回来,这是第几颗红石了?黎应晨百忙之中随意想到。

    这个念头一起,她的心跳噗通一下重了一拍!

    “唔!”黎应晨一下子趴在地上,蜷缩起来。

    嚓!

    她没有摔进泥里。两丛红纱从身后缠裹而上,一把裹住了她,将她拽了起来。

    是吊树影!

    吊树影早就察觉了不对,一直在等着黎应晨。

    黎应晨靠着红纱,咬牙扛过了这一下,大声道:“我知道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了。

    “郁青”的脖子轻轻一扭。

    黎应晨喘息着,抓着郁青的脚腕,一字一顿道:“不能数数。”

    “我们不能数数,对不对?”

    “郁青身为向导,一直在数经过了多少颗红石。”

    “自他开始数红石的那一刻,他就中招了。”

    “你上了他的身。”

    “之后,你一直在千方百计地引诱我们上钩。”

    “你让我清点队伍人数,让大家报数,为我灌输’数到第十一颗红石就能爬出墓穴‘的讯息。你的目的,就是让我们也触犯禁忌,成为和你一样的存在,永远留在这盗洞里。”

    可惜,碰上黎应晨这么一个懒得操心的货。她真的没有数数。只是偶尔想了一下第几颗,没数明白,没给他们机会。

    黎应晨抓着“郁青”,咬牙道:“现在,也是你在拖延时间,不肯丢下我们,也不肯结束这趟旅程。”

    “我猜的对不对?…这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东西。”

    空气一时凝固了。

    “郁青”的身体微微震动一下。

    下一秒,突然拔腿就窜!

    黎应晨身体虚弱,根本拦不住他,一下就被挣脱了。

    身后的吊树影早有准备,轻喝一声,红纱卷裹而上!

    与此同时,在盗洞的最前端,一从冰晶簇拔地升起,结结实

    实地将前方堵死。正是梁绛出手。

    “郁青”猛地回头。

    借着昏暗的火光,黎应晨看到他脸部平滑光洁,并无五官,身上却宛如多足昆虫一样,布满了模糊不清的肢体。

    他以一种人体不能承受的扭曲,在狭窄的洞穴中调了一个头,多肢并用,向着黎应晨径直爬来!

    刺啦!红纱颤抖。吊树影闷哼一声,坚持不了多久。

    头顶巨震。几根藤蔓突然破土而出,如同鞭子一样抽上去,结结实实将他按在了地上。

    正是身后诸多百目星君出手。

    “不好意思。”黎应晨道,“我们人比较多,你忍一忍。”

    “郁青”抽搐两下,宛如被抽掉灵魂一般,咚得一声,面朝下趴在了地上。

    黎应晨叫雅舞近前来,借着火光,仔细一看,多余的肢体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做好准备,握着郁青的肩膀,向外一推——

    郁青翻了个身,五官好端端长在那张俊秀的脸上,双目紧闭,胸腔微微起伏。

    他还活着。

    黎应晨松了口气:“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是它走了。”

    众人松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吊树影没有所谓体力的限制,自告奋勇,用红纱裹起了失去意识的郁青,绑在背上,继续前行。

    黎应晨爬在最前面。

    这一次,没过一会儿,她就看到了前方的洞口。

    ——盗洞要走到尽头了。

    黎应晨赶紧加快脚步。

    他们爬出了那狭窄的洞穴。

    众人接连出来,一个个都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雅舞亮起,眼前豁然开朗。所有人都是一愣。

    这盗洞的另一头,竟是一个宽广的大厅。

    这里根本不像是墓穴。它整体由石块制成,穹顶高高隆起,空间称得上非常宽阔。周围用石块雕刻出桌椅板凳,门窗栅栏,宛如一个合院一般。那雕的花草栩栩如生,就像一个新世界。只是这世界通体都是惨白的石块组成的。

    在大厅中间和左侧,各有一扇门,门里漆黑一片,是长长的墓道。

    “总算进来了。”

    黎应晨坐在地上,喘匀一口气。

    “大家,就地休整一下。”

    众人纷纷认同。

    大家不敢盲目接近那石桌石椅,一个个坐在地上,抓紧时间休息。

    吊树影放下郁青,梁绛去看过,探了鼻息脉搏,发现只是昏睡过去,并无大碍。还好还好。

    吊树影用红纱给黎应晨铺了坐垫和靠垫。

    黎应晨靠在石壁上,吨吨吨几大口水灌下去,就着红纱擦干净闷出来的汗,只觉得畅快无比。

    呜——

    一阵湿润的冷风吹来。

    大抵是因为墓室结构错综复杂,这风听起来也有些独特的变化。

    黎应晨靠在一旁,低头听着,听着,突然一愣。

    这声音,节奏紊乱,音调奇诡,像是风声,更像是孩童的哭声。

    那哭声如怨如诉,声音高高低低,竟然拼成了一首诡异的歌。

    唱得是:

    【一人不开棺,二人不观井,三人莫计数。】

    【下水不合眼,过门不抬头,上阶莫回首。】

    还有几个模糊的音调。黎应晨仔细辨认了半晌,发现是四个打乱的音节。

    【欢】

    【迎】

    【回】

    【家】

    第85章 圣女墓-风声

    欢迎回家……

    黎应晨突然从心底涌出一种温暖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周五晚上回到家里一样。踢下运动鞋,冲一个澡,换上刚刚晒好的睡衣,扑在柔软的大床上,开始玩手机。说不出的放松舒服,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不自觉地滑下去,整个人倒在了地面上。

    咚。

    吊树影听到这一声轻响,回过头去。看见黎应晨没垫着他的红纱,整个人侧躺在布满灰尘的墙角,脸上满是幸福又轻松的笑容。

    饶是吊树影早就不是活人,也被这诡异的一幕吓了一跳:“小主公,您在干什么?”

    这一嗓子把黎应晨吓得一个激灵。毕竟她家里一般也不放吊死鬼做摆件。她悚然意识到不对劲,指尖抵住太阳穴,努力甩甩头。才把这异常的安心感甩出去。

    黎应晨抬起头,一把抓住吊树影的袖子。

    “你听到了吗?”她问,“风声,风声在对我们说话。”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了。

    他们回过头来,十几双眼睛齐齐聚拢过来。

    他们担忧地看着她。

    梁绛站起来,问:“您说…什么?风声?”

    黎应晨:“对,风声正在哭,它在唱一首歌。”

    黎应晨双手摆动,努力地将她听见的东西表述出来。耳边有些轻微的耳鸣声,让她听不太清周围的声音,但黎应晨确信自己说清楚了。

    十几个人面面相觑,表情如出一辙,匪夷所思,好像黎应晨讲的东西多么莫名其妙一样。

    就像是在看异类。

    黎应晨的脊背突然冒起一阵白毛汗。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

    “我真的听到了!”黎应晨焦急地攥紧吊树影的袖子,“我们不能忽视风的警告!”

    梁绛顿了顿,迟疑片刻,慢慢说:

    “可是,这里……

    “这里并没有风啊?”

    场面一时寂静下来。

    “你们…感觉不到吗?”黎应晨有点沮丧,肩膀垮下来。

    “黎小姐,可能是您有点累了。”梁绛走过来,蹲下身,轻轻扶住黎应晨的肩膀,“我们休息一会再走吧。”

    一个很坏的设想在黎应晨的脑海中浮现。她慢慢说:“风也许会生气的。”

    梁绛小心翼翼地摸摸黎应晨的头,手指粗糙而修长,体温暖融融的传递过来。

    而后,风声愈演愈烈了,近乎激烈起来。

    那些呼啸凝聚成近乎撕扯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喊着两个音节——

    【快】

    【跑】

    在黎应晨的掌心下,石制大厅的地面开始震动。

    黎应晨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隆隆!地面突然开始晃动。头顶上碎石扑簌而下。

    黎应晨现在十分虚弱,差点被震倒,连忙抓住梁绛。梁绛也一个摇晃,费尽力气才扶住了墙壁,稳定了自己的身躯。

    这里要塌了!

    “先不管这个,跑!”黎应晨当机立断道。

    黎应晨扯着梁绛向前猛冲两步,梁绛却没有跟上来,重量坠了黎应晨一下。黎应晨努力稳住身形,回头一看,瞳孔一缩。

    所有人都在原地,就这样看着她。有人已经被晃得坐倒在地上,却仍然不动如山。

    隆!一声巨响。

    黎应晨回过头,正是络腮胡。他被头顶掉落的石块砸在了脑袋上,头破血流,鲜血顺着眉骨淌了满脸。他顶着这一脸的血,在颠簸中说:“您您您您…没没没没…事事事事…吧吧吧吧?”

    黎应晨毛骨悚然。

    脚下的石室还在震动。

    “你们真的感觉不到吗?”

    碎石如雨,扑簌落下。众人端坐原地,被震得残影摇晃,却如木雕一般,茫然地看着她,好像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有人已经被震得躺下了,保持着同样的动作,牙齿打颤,却还无动于衷,扭头看她。

    一时之间,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黎应晨差点咬破舌头。大家绝对不正常!是被污染了吗?什么时候?

    咚!

    已经有巨石开始砸下来了。

    黎应晨一咬牙,扬声道:

    “不用管别的,背上郁青,跟我走!”

    “啊…是!”

    众人面面相觑。好在黎应晨威望尚在,她不需要说服任何人。大家三两下收拾好,跌跌撞撞,东倒西歪地跟上她的脚步。每个人脚下打绊踉跄,脸上却尽是茫然,宛如没感受到这震动一般。

    显得心急如焚的黎应晨才像是异类。

    在大厅中间和左侧,各有一扇石门,门里漆黑一片。呜咽的风从中间的石门汹涌而来。

    去哪里?

    头顶隆隆作响,垮塌将至。这一条道路选定,多半是回不来了。

    电光火石间,黎应晨飞速思考。

    这风只有她能听到,也在给她传递有益的警告。

    但是…如果这是个陷阱呢?

    这风并不像是好东西。那种诡异的安心感,怎么看都是陷阱。

    现在大家状况不对,如果她再一次失去意识,这里就没有主心骨了。

    “往左走!”黎应晨果断道。她一马当先,冲进了左边的石门。

    踏过门槛之时,不忘了喊一句:“过门不抬头!”

    嗒!

    一滴不知名的液体从门框顶上滴落,砸在了黎应晨的脸颊上。

    黎应晨心脏一抽,努力克制住了自己抬头看的反应。

    门上……有什么?

    罢了。不看,不管,不知道!

    她带着众人冲过了石门。

    就在最后一个人踏入石门的下一秒,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尘灰扬起,身后的大厅,完全垮塌了!

    “咳!咳咳!咳咳咳……”黎应晨被扬灰呛得咳嗽不止。

    那如怨如诉的狂风,终于渐渐停下了。

    其它人却没有一点反应,再一次面面相觑。梁绛又上来扶她,又问:“怎么了?”

    吊树影的表情愈发担忧了起来。

    大家都在看着她,那么关切地看着她,就好像……

    黎应晨才是那个不对的人一样。

    是我吗?是我的问题吗?黎应晨惊恐地瞪着眼睛,低下头,抱住自己的脑袋。

    吊树影抿着唇,扶住黎应晨的肩膀:“小主公,你可能已经被这里影响了。”

    “还记得吗?黑云血灾时,初到古井旁,连苦和你在一起。她说,那时候你有过类似的反常。”

    那一次,是因为星辰的力量。直面谭星的化身,对她的大脑产生了不可逆的影响。

    这一次也是这样吗?那风声也是一种会带来污染的群星吗?是我疯了?

    可是,风已经停了啊。

    有一个验证方法。

    黎应晨颤颤巍巍,伸出手,指向门口:“那边。在我看来,主厅垮塌,我们的来路已经堵上了。”

    “梁绛,你去。如果你能穿过门口。就证明我已经疯了。”

    众人回过头去看洞口,却是人人大惊失色。

    “这…!”

    “这门是何时堵上的!”

    刚刚那么大动静,他们却好像现在才意识到一样。

    黎应晨坚持确认:“梁绛,你去走一次,试试。”

    梁绛脸色苍白,没敢说出那声“不用了吧”。她慢慢“哦”了一声,动作不自然地迟缓,向那堵住门口的碎石走去。果然,她被石块拦住了,撞了一身灰,额头磕了一片红。

    梁绛捂着额头:“哎呦!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啊!当然是大厅塌了啊!

    黎应晨疯狂挠头。

    她没问题!那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大家好像什么都没感觉了,也听不到风,也感受不到震动和尘灰,但却会照常被石块伤害。就像是……

    就像是,石像一样。

    这个念头一起,黎应晨悚然一惊。

    她猛地回过头。

    “梁绛,把鞋脱了!”

    “哎…哎?!”众人再一次愣住。

    想来,在他们的视角里,黎应晨这一路以来,说的话做的事,都邪门到极致了吧。

    黎应晨用力闭一闭眼睛,坚持:“脱掉。给我看看。”

    梁绛不安地迟疑半晌,最后还是听从指示,脱下了右脚的鞋。她下盘很稳,金鸡独立站在原地,一手持剑,一手拿着鞋,迷茫地看着黎应晨。

    在那布鞋之下,梁绛的半只脚,已然变成了石像一般的惨白色。

    众人就像看不见一样。

    黎应晨顿了半晌,慢慢说:“好了,穿上吧。”

    梁绛:“……哎?”

    黎应晨:“穿上吧。没事了。”

    黎应晨又坐在原地,脱下了自己的鞋一看,脚底果然没有任何异常。

    石像化没有影响她。

    是因为她的身体,本来就出自古墓吗?

    众人将她团团围住,彼此对视,用提心吊胆的眼神看她。就像看一个疯子。

    黎应晨多少习惯了一点。一概无视,穿鞋起身。

    雅舞向前一探,火光照亮一小片惨白石砖。

    眼前是一条漆黑幽深的墓道,不知道通向何处去。

    这样下去,石化应当会逐渐蔓延。不只会影响大家的肢体,还会影响心智。

    风声已经消失。必须向前进了。黎应晨抿着唇想。

    得找到解决方法,必须要赶在石化蔓延到全身之前,把大家救下来。

    与此同时,黎应晨也听到身后吊树影在对梁绛小声说话:

    “……小主公的精神,有很大问题…我们必须多关照些。”

    梁绛没做声,估计只是点点头。然后便上前来,七霜备好,走在了黎应晨身前半步。

    她将黎应晨护在身后,认真道:“黎小姐,前面危险,请站在我身后。”

    黎应晨唯有苦笑。

    显然,【非人之血】带来的强化已经消失了。黎应晨尝试使用了一下【辰星之脑】,果然没用。

    这里和谭星不对付。

    黎应晨彻底变回普通人了。

    她没有逞强,老实听话。

    就这样,众人开始行进。

    这条墓道漆黑寂静,伸手不见五指,连风声也没有。黎应晨一行人向前走着,如同深海中的一叶孤舟。

    他们就这样走了很久,走到黎应晨腰酸腿痛,黑暗的墓道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让人有种它会无限延伸下去的错觉。

    向导郁青昏迷在一个同伴背上,还没有醒来。

    怎么偏偏是他中招了。黎应晨咬着嘴唇。

    一个糟糕的设想在脑海内成型。她不愿去想,可是这想法愈演愈烈。

    这里……不会是一条死路吧?

    正值此时,打头的梁绛突然停住,兴奋地叫声打断了黎应晨的思绪:

    “黎小姐,快看!”

    “前头!前头有光!”

    第86章 圣女墓-妆奁

    前方墓道深处,左侧墙壁上,隐隐透出一点光来。

    那里好像有个房间。房间里有光源。

    ……在这尘封三千年的圣女墓里,还有什么光源,仍在发亮?

    黎应晨跟在梁绛身后,慢慢向前走。

    突然,她脚下碰到了一个小坎,微微一顿。

    低下头去,发现那竟是一级低矮的阶梯。

    自此处向前,尽是阶梯甬道,一路向上。

    若不是她有意观察,这些微小的坎很难被注意到。

    黎应晨一下想到了风声的警告:【下水不合眼,过门不抬头,上阶莫回首。】

    “自这里往前,所有人要一直向前走。”

    “在我说可以之前,无论听到什么,发生什么,都不能回头。”

    “明白了吗?”

    众人一时哽塞,纷纷起了一身冷汗。吞咽的声音此起彼伏。

    “明,明白!”

    黎应晨点点头,向前走去。

    因为不清楚是敌是友,她降低了雅舞的亮度,避免太过显眼。

    墓室之中,阴冷潮湿,黑暗一下子侵袭过来。

    纷杂的脚步声,在长长的走廊中回响。

    很快,那发光的地方就到了眼前。

    那是一个墓室。从墓室里透出一些光来。

    黎应晨屏住呼吸,侧头看去。

    那是一间石块雕成的小屋。屋内放着一张梳妆台,台上有石雕的镜子,胭脂粉盒等,台前一把雕花坐凳。在角落放着几个花瓶,瓶上插着栩栩如生的牡丹花。整体像是个小姐的闺阁,只是这一切家具都是石质的,通体苍白粗糙。

    石头梳妆台上,放着这里唯一一个不是石质的东西,微微发着光亮。

    看清它的一瞬间,黎应晨瞳孔巨震。

    那是一台相机。

    是数码相机,似乎是很早的型号了,外壳苍白,带着一些弧度,颜色已经斑驳剥落。屏幕在黑暗中发着幽幽冷光。

    黎应晨依稀看到了一行被泥土涂满的凸起:CASIO。

    而此时,梁绛就在黎应晨身边。她是标准的这个时代的武人打扮,梳着发髻,一身绛红色劲装带绑腿,手握长棍一样的剑,横在黎应晨身前,声音干涩:“这,这是什么宝物?”

    太割裂了。黎应晨低头,捂住有些发痛的脑袋。

    “我认识。这不好解释,但我们得拿到它。”黎应晨说,“它一定记录了什么。”

    梁绛懵了:“记录……?”

    黎应晨点点头。她探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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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眼,墓室的高度与一层台阶平级,应当也属于【上阶莫回首】的范围内。

    黎应晨将吊树影的红纱缠在腰间,道:“做好准备。如果我有什么事,迅速拉我出来。”

    众人称是。

    雅舞盘桓在房间外,怎么呼叫都不肯进来。屋里就是一片黑暗。

    无法回头,那就意味着没法正常转身出来。

    除了长距离倒退,还有另一种方式。

    黎应晨侧着身,一步一步,慢慢挪进了漆黑的墓室中。

    鞋底踏进墓室的这一刻,屋外的声音全部消失了。

    空气诡异的安静下来。

    托这个姿势的方便,黎应晨侧着眼,看向门外。大家都还在,口唇微微动着,似乎在说话,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如果在进来之前,没有意识到“这里不能回头”,墓室外的人是没办法提醒的。

    墓室里的空气完全不流动,凝固而闷湿。黎应晨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一步一步前行,摸到了那张梳妆台。

    嚓……

    有什么东西的动静,自她的身后传来。

    黎应晨呼吸停顿一下,在原地站定。

    那动静也消失了。

    等了一会儿,黎应晨没见到有什么异常。于是重新控制自己的脚步,轻手轻脚地向前。

    这一次,她摸到了那台相机。

    冰冷的触感沉甸甸的,塞进了她的手中。

    黎应晨顿在那里等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异常。

    黎应晨拿着相机,慢慢退出了墓室。

    在她走出墓室的一瞬间,声音又回来了。

    “拿到了!”梁绛激动地握住她。

    “哦哦,圣女墓里果然有宝物!”

    “记录?这能记录什么东西?”

    大家围上来,站在墓室门口,七嘴八舌地问。

    ……就这样?这么容易?黎应晨握着相机,有些懵。

    她抬起头,和吊树影对视一眼。吊树影也皱着眉。显然也是觉得这秘宝来的太轻易了。

    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黎应晨低头检查。这是一台CCD相机。一种非常老的数码相机,拍照有严重的噪点和偏色,画质模糊不清。在黎应晨穿越过来的202X年,这样的相机早已停产。

    它盛行的年代,要在199X年到200X年左右。

    这台相机的开关在相机快门旁边,需要扳动一下才能打开。快门按下一半,是对焦;完全按下去,就能拍照了。

    内置储存卡能存储300张照片。

    在显示屏的右上角,跳动着【内存已满】的标识。

    黎应晨正要打开相册,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咔咔……

    梁绛下意识地要扭头,黎应晨头皮发麻,一把按住她的后脑:“别回头!”

    有人没有那么幸运。走在最后的一个年轻军士下意识地转过头,直到听见黎应晨的声音,才想起了这码事。

    已经晚了。

    他不知看见了什么,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猛然放大了。

    “张,张庭?”身旁的队友颤抖着问。

    张庭回头回到一半,脖子僵住,直直地抻着。他整个人木在那里一样,嘴唇微微发着抖。

    “张庭,你怎么了?别吓人啊!”旁边的队友络腮胡声音都快哭了。

    半晌,张庭的眼球缓缓向队友挪了一下。

    他侧目看着络腮胡,颤抖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嘶哑地说:“……听黎小姐的话,别回头。”

    “还有…告诉桂珍,下辈子,我还同她做夫妻。”

    下一秒,好像有一股巨大的牵引力扯着他一样,张庭整个向后倒飞出去!

    没有人敢回头看。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回荡在漆黑的墓道中。

    伴随着一阵血肉撕扯的声音,那惨叫极其诡异的戛然而止。

    “张庭!你还好吗?”梁绛高声叫着,声音焦急,冷汗从额角流下去。

    没有任何回音。

    那声音由远及近,马上就要接近他们了。

    黎应晨一咬牙,收起相机,说:“来不及了,向前走!”

    众人不敢怠慢,连忙快步向前。

    那咔咔的声音似乎是匀速前进的,很快被甩在了后头。

    前行一会儿,在不远处,又有一处幽邃的光。

    “前面还有个房间!”

    “还有房间?”黎应晨皱眉。

    很快,他们小跑到了这一处墓室前。雅舞在门口照亮,向里一看,黎应晨呼吸顿时一停滞。

    无它。

    这间墓室,和之前的那间,完全一致。

    石雕小屋,梳妆台,石质镜子与妆奁。就连那角落的石雕牡丹花都一模一样。

    在梳妆台上,静静地放着一台CCD相机。

    黎应晨:“……”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这东西绝不可能是量产的。

    正在几人犹豫之时,突然,有人惊呼一声:“那…!”

    梁绛一把捂住他的嘴,满脸冷汗。

    在黑暗的深处,赫然有一个黑影!

    它通体瘦长,身体折叠起来,蹲在墓室角落,面冲着墙壁,更像是蜷缩。

    “……看样子好像没有发现我们?”黎应晨不确定道。

    咔咔!

    咔咔!

    身后的声音突然变快了一点,越来越近。

    “来不及了,走!”

    梁绛上前两步,一把背起黎应晨。

    这一次,大家都要小跑起来,才能保持和那东西的距离。

    纷杂的脚步声混着咔咔的不明声响,在墓道中回响。

    黎应晨趴在梁绛的背上,节省了体力。她说:“这里人很多,我们未必敌不过后面那东西,你要不要放我下来,我们等它追上来,和它打一……嘶!”

    是乌龟。许久不见的乌龟又出现了。这一次,它咬黎应晨的力度几乎是下了死力气。宛如在天池那次一样。

    【大凶】!

    近乎即死级别的【大凶】。

    张庭应该已经没救了。黎应晨指尖微微抖着,满脑子都是那不太熟悉的军士。他怎么就忘了呢?自己若是再提醒一下…

    不过黎应晨知道,这不是悲伤的时候。

    她必须当机立断:“当我没说,快跑!”

    这种程度的小跑,还在众人体力的承受范围内。

    不远处,前方又有一点微光。

    这条墓道,根本没有别的岔路可走。梁绛打头,大家涌上前去。

    墓道左侧,又是那个石质闺房。

    梳妆台,椅子,镜子,散发着幽光的照相机。

    以及……

    那个黑影。

    这一次,它站起来了。背对着众人,黑发如瀑。

    手腕轻轻地勾一勾。

    黎应晨毛骨悚然:“这是在要求我们进去的意思吗?”

    吊树影道:“恐怕是的。”

    黎应晨一咬牙:“不行,这里头是死路,而且限制很大!太冒险了。”

    “继续,向前!”

    咔咔!

    咔咔!

    那声音的速度好像又变快一点。这一次,众人不得不小步快跑了。

    黎应晨头皮发麻的意识到一点:张庭被拖走后,咔咔声立马变成了两组。

    咔咔!

    咔咔!

    面前再一次出现了那样的微光。

    不祥的预感产生,但是没有回头路可走。

    果然,仍然是那石质闺房一样的墓室。

    这一次,黑影从墙边出来了一点。

    它站在房间正中央,仍然背对着门口。

    梳妆台上的微光照在它的黑发上。

    它再一次,对众人招招手。

    自然没人敢进去。有人的腿已经在抖了。

    络腮胡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是……可是我们这一路根本没有走过回头路啊!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吗?!”

    咔咔!

    咔咔!

    果不其然,身后的声音,再次快了一步。

    这一次的速度算是很快了。前有狼后有虎,众人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不得不继续向墓道深处跑去。

    听不出身后那声音具体距离,谁也不敢冒险。

    这一次,大家几乎要全速奔跑了。

    黎应晨趴在梁绛背上,在颠簸中闭上眼睛,深呼吸。

    在下一次路过墓室门口前,她必须要做出抉择了。

    黎应晨手里死死捏着相机。

    既然是要自己【回家】的,那这里一定不会有死局。一定有破解的方法。

    这是

    什么东西?上台阶,鬼打墙?

    不,总觉得不一样……那个石室又意味着什么呢?

    虽然知道谭星在古墓中不一定有用,但黎应晨还是在颠簸中掏一掏衣襟,抽出【邪祟志】来。

    翻开,那上面写着三个血红的大字。

    【接-纳-她】

    黎应晨微微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她?哪位?

    还没等她想明白,在梁绛的微乱的喘息声中,前方的微光又至。

    黎应晨偏头一看,顿时骇然。

    这一回,那黑影已经堵在了墓室门口。

    它的黑发死死地贴在门口,就像是糊在透明的墙壁上,被挤压的肢体变形。只露出一点缝隙来,伸出手,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黎应晨突然发现,其实它没有背对门口。

    它一直都在看着他们。

    这就是它的正面。它的头颅两侧,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发。

    第87章 圣女墓-人片

    进,还是不进?

    留给黎应晨的决策时间只有一瞬。

    这个循环是没有尽头的,咔咔声的速度早晚会超过他们。

    黎应晨往下扫了一眼,把心一横,直接跳下梁绛的背,一个侧身,直接挤进了墓室!

    “黎小姐!”梁绛一惊,就要上前。

    “往前跑!”黎应晨一把将梁绛推开,厉声道,“下个循环,如果我没异常,你们再进来!”

    “如果我死了,去给我想其他的办法!听见没有,吊树影!”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唯有吊树影镇定的声音从所有人身后传来:“明白。”

    “黎小姐!”梁绛声音都在发抖,又想去抓黎应晨。

    吊树影却没有二话,红纱一卷就将她扯了回来:“别浪费时间,跑!”

    梁绛一把扯住他的红纱,狠狠拽开。

    吊树影面色一凛,正要发力,梁绛却没有不理智地往里冲,而是低吼道:

    “张庭的死不是您的错!”

    这一句话像一记铁锤一样,重重砸在黎应晨的心脏上,让她的肩膀都颤了一下。

    时间紧迫,梁绛深深地看一眼黎应晨,双目含泪,扭头就跑。

    黎应晨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但没有时间给她舒缓。

    咔咔!

    咔咔!

    随着大家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追逐着众人的声音却逐渐逼近了门口。

    ……到底是什么在追杀我们?

    黎应晨缩在墓室内,屏住呼吸,侧身斜眼,紧紧盯着门口。

    在黑影与石门的缝隙间,黎应晨看见了……

    两张纸。

    准确的来说,是两具纸一样的尸体。

    他们整个人都被展平了,像是被擀面杖碾过去一般,呈现出一种极度扁平而延伸的状态。头骨碎成片片粉末,脑浆从里面炸出来,凝固成了片状。五脏六腑混合着搅在一起的肠团,爆浆出来,也一样展成纸片。

    他们跑的很快,畸形的手脚横向轮动,破碎的骨骼一次次砸在地上。

    咔咔!

    咔咔!

    其中一个人,穿着土黄色的布衣皮甲,眼球爆裂开来,干涸在鲜血淋漓的脸颊上。

    正是张庭。

    他历劫拿来的昆仑剑还握在手里,成为了这张纸片唯一的厚度。

    黎应晨闭上眼睛,蜷缩在门内,嘴唇抖得厉害。

    ……如果没带他们来就好了。

    黑凤村的村民,都只是普通人。干嘛要把他们卷进来呢?

    纸片像是没有看到黎应晨一样,扭曲的疾驰而去。速度再一次加快了。

    黎应晨用力抹一把脸,把多余的念头压下去。悲春伤秋是胜利者的特权,现在她没这种余裕。

    然后,她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满是密密麻麻的黑发。

    那黑影不知何时已经来了。它悄无声息,就蹲在黎应晨眼前咫尺,一直盯着她!

    黎应晨心跳加速一下,慢慢平复下去。

    然后大着胆子,扯出一个笑容:“……嗨?”

    黑影不做声。

    黎应晨等了一会儿,默默向旁边挪了一下,想从黑影身旁挤出去。

    黑影突然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

    那是一双女子的手,漆黑如墨,却戴着精致繁复的珠宝首饰,金链挂满了手指,像网一样。细瘦的指尖像是铁钳一样嵌进黎应晨的血肉里,力气之大,让人疼得发抖。

    黎应晨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生生被它拎了起来。

    黎应晨本能地想要发动荒水,却生生忍住了。

    这圣女墓中的东西极其邪门,强行对抗并不明智,不如看看它要做什么。

    邪祟的行动与其生前遭遇息息相关,她也想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然后,一股巨力传来。

    黎应晨被黑影按着,坐在了梳妆台前的石凳上。

    眼前的一切都是惨白色的。石桌,石镜。在她的左手边,石质妆奁微微打开一道小缝。从那小缝里,散发出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气息。

    破旧的CCD相机,在面前发着幽光。

    “什么意思?”黎应晨的尾音微微发着抖,“你这是……要我看这个吗?”

    黎应晨看不见,但她知道,它就站在她身后。它的指尖搭在黎应晨的双肩上,弯下腰来,长满黑发的头颅靠在黎应晨的颈侧,阴冷潮湿的气息喷洒在衣领里,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黎应晨不能回头。

    她缓慢地伸出手,握住了那个相机。

    同上次一样,屏幕上是惨白色的雪花噪点。

    这一次,黎应晨坐在墓室里,慢慢拨动了开机键。

    嗡!

    淡黄色的指示灯闪烁,镜头打开,屏幕里映出了这个墓室的景象。

    在镜头之下,黎应晨的面前,赫然是一张油润亮华,成色极佳的小叶紫檀木桌!

    突然,黎应晨心猛跳了一下。

    是了。

    自己怎么没意识到呢。

    从门口看进墓室,这里一切与正常世界无异。

    定格在同一个角度,无法改变的光线,带着石质特有的粗糙杂质,黑白色,不停重复的同一个画面,无法拿走其中的东西。

    ——这个墓室,是一张照片啊!

    第88章 圣女墓-闺房

    在门外追逐着他们的东西,会发出咔咔的声音。

    被抓到的话,会被碾成薄片。

    咔咔声,既是碎骨敲击墓道墙壁的声音,也像是对焦和快门的声音。

    如果不停循环的墓室是一张张相片,那么墓室外的墓道就像是照片产生的过程本身。

    拍照之时,自然不能回头了。

    黎应晨又想到了郁青说的话——圣女墓是有生命的。

    这条墓道,就是在做着这样“生产相片”的活动。

    在现实中活着的人被压扁到相片的厚度,自然活不了。

    若是想逃避那东西,要么离开这里,要么,就要主动进入相机中的世界。

    黎应晨握住相机,慢慢抬头。面前是一张石质的镜子,椭圆形,很大,罩住了她的整张脸。

    如果这面镜子是真的的话,一定能映出整个房间的景象。

    包括……自己身后的黑发鬼。

    黎应晨吸一口气,CCD相机的镜头缓缓上抬,让镜子慢慢出现在屏幕里。

    那是一面雕花铜镜,模糊的映出黎应晨的脸。

    在她的肩膀上,趴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少女。

    铜镜的影像多少有些失真,CCD相机又会增加噪点,使得整个画面昏暗不已,几乎被黑暗完全吞没。只能依稀看见黑影的面容。她仍然是有五官的,只是整张脸都被密密麻麻的黑发吞没,脸上的每一处都生长着毛囊与头发。双眼瞪得极大,眼球长满发根,死死地盯着黎应晨。

    哪怕是如此模糊的画面,也能感受到那凄厉的怨气。

    黎应晨低下头,看一眼邪祟志。没有出现介绍与问题,说明圣女墓中的邪祟不能正常收服。

    但是,上面仍然尽职地多出了一个数据——

    【怨恶值96】

    96的怨恶值!黎应晨手微微一抖。

    怨恶值通常只在S级及以上的邪祟身上出现,数值达到100将进入猎杀模式。

    这个初始怨恶值也太高了!怪不得会贴在门口。

    一定是他们做了什么,正在激怒这个邪祟。

    ——他们拿走相机,然后一遍又一遍地过门不入!

    黎应晨一个激灵,正值大家纷乱的脚步声接近,立马高声喊话:“进来!都进来!”

    她听见梁绛踩着布鞋冲进来的声音。众人紧随其后。然后是梁绛倒吸一口凉气,惊怒的呵斥黑影:“你…!”

    黎应晨冷汗一下出来了,当即抢道:“不得无礼!”

    梁绛立马止住了声音。

    好姑娘。黎应晨恨不得拍大腿。虽然并不那么聪明,但是令行禁止。

    黎应晨低头,呼吸顿时停了。

    【怨恶值98】

    必须说点什么!必须说点什么把她稳下来!

    黎应晨努力忽视肩膀上铁钳一样的手:“对不起。她没有恶意的,只是在担心我。”

    “…”

    黑影没有任何反应。

    没反应!怨恶值也没有降低!黎应晨的冷汗顺着脖颈流下去。

    但她仰起头来,还是笑脸盈盈的:“这是你的房间吗?很漂亮。这个镜子值不少钱吧?”

    这句话一出口,肩膀上的手顿时紧一分。指尖掐进肩膀的肉里,一阵剧痛传来,黎应晨险些叫出声来,死死一咬舌头,硬生生忍下去了。

    【怨恶值99】

    不对,这句话踩雷了!

    黎应晨的舌尖冒血,浸得她满嘴血腥味,脑子一嗡一嗡的,心跳声快要震出体外了。

    为什么?怎么个情况?这到底是什么邪祟?

    随着现场的沉默,掐在黎应晨肩膀上的手越来越紧。阴冷寒意一直触达骨头里,彻骨的疼。

    黎应晨疼得发抖,死死地咬着牙,大脑飞速运转。不能提房间?可是这家伙的首饰量绝对是一个大家闺秀,这应当就是她的房间没错。那她是讨厌镜子吗?

    黎应晨一向自诩是个聪明人,可是现在,知道的信息实在是实在太少了!

    盲目示好没有用,她只有最后一句话的机会了!

    大家的目光凝在她的背上,似有千斤重。

    都是因为对她黎应晨的信任,他们才追随她来到这里的。九个人,每个人她都认识。他们的老父老母,妻子家人,她也都认识。他们将自己年轻的性命交给了她……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打断了黎应晨纷乱的思绪:“呃……这位朋友,你的头发好长啊!”

    这声音小心翼翼,又透着一股愣头愣脑的味道,是梁绛!

    说什么呢这是!黎应晨浑身一震,连忙低头看一眼怨恶值。还好,暂时没有变化。

    别没话找话瞎讲啊!!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危险?黎应晨恨不得砸墙,但是她没法说出口,也没法回头眼神示意,只能眼睁睁地听着梁绛吐出下一句话——

    “平常会不会挡视线?要不要我帮你梳起来啊?”

    梁绛还生怕自己说话太体面似的,又慌乱地补了一句:“但我不怎么会梳头啊!小姐太太那种发我盘不来的。”

    “啊,额,你想团个发髻不?高辫也可以,很方便,你看我。”

    空气中传来一点微风,应该是梁绛在甩头。

    黎应晨一下子明白过来:她想骗黑影回头…

    场面陷入沉默。

    显然,黑影没有中计。

    黎应晨的血都凉了。

    就在黎应晨的呼吸都快停止的时候,身上的黑影动了。

    它慢慢直起了腰,手指一根根松开,放开黎应晨。

    接着,它冰凉的手指插到腋下,像是抱小孩一样,把黎应晨拖起来,放到了侧边。然后自己坐在了凳子上。

    这是……

    同意了的意思?

    黎应晨:……

    这也行?

    大家赶忙涌上来。

    有人抱着血婴,替黎应晨止住血,简单包了一下伤口。

    黎应晨终于能看到梁绛了。梁绛的脸色惨白,但还算镇定,抿着唇从腰带里抽出备用的发簪。她的发簪向来就是一根毫无装饰的木棍。

    梁绛和黎应晨对视一眼,指尖微微发抖,昭示着她也很恐惧。但她没等黎应晨阻止她。重重地握了一下黎应晨的手,就走上去了。

    梁绛站在石凳后,拢住了黑影瀑布般的黑发。

    “我下手没轻没重,疼…疼了的话要和我说。”

    黑影没有动静。

    那妆奁内的恶臭太强烈了,想也知道动不得。梁绛连梳子也没有,硬着头皮,指节插进黑影的头发,一下一下梳着。

    众人把黎应晨护在中间,黎应晨站在这一群孔武有力的军士里,显得有点矮,只能看到一个一个被汗浸湿的背影。有人很坚定,也有人在发抖,但没有人后退一步。没有东西能在他们死光之前伤害到黎应晨。

    黎应晨不得不把大家扒拉开一点,才能继续看到梁绛和黑影。

    梁绛没谦虚,她是真的不怎么会梳头,时不时拽断几根头发,吓得冷汗都下来了。但是黑影一直很安静的坐在那里。

    鲜红的数字跳动一下,黎应晨低头一看:

    【怨恶值80】

    降了好多!真的有效!黎应晨惊喜不已,又哭笑不得。

    鬼使神差的,她拿起相机,对准了黑影和梁绛。

    现实之中是黑暗的墓室,但是在镜头里,午后的阳光正洒落在她们身上。花瓶里的牡丹开的姹紫嫣红,女兵梁绛闯入这个精致的闺房中,手忙脚乱的捧着黑发。

    咔嚓!

    【存储空间已满】的提示符号不知何时消失了。

    众人惊呼一声。

    黎应晨面前,镜头笼罩的锥形范围内,苍白的石质墓室突然变成了一片彩色。青砖木桌椅,铜镜泛着阳光。

    吊树影站在黎应晨身侧:“宇国规制,正经人家三进往上的院落,小姐闺房朝西开。如果这屋子是西向,那这就是下午的光。与我们进来的时刻相符。”

    黎应晨眼前一亮。

    【怨恶值65】

    黑影发多,好在梁绛也手大。三两下盘完了。就一个简单的发髻。有点巨大。不是很好看。黑影坐在铜镜前瞅着,众人皆有些冷汗。

    “这样就好了!”梁绛硬着头皮道,“现在你要练武,骑马,都不碍事。”

    【怨恶值60】

    因为这句话下降了一点?

    黎应晨看一眼妆奁,那里面仍散发着阵阵恶味。她突然明白了。这代表了一种对于妆饰的厌恶。脂粉花钿,在黑影眼里,是恶臭不堪的东西。女子秀发顺滑如瀑,本是美谈,却成了黑影最讨厌的,仿佛长满了她整个人,头脸灵魂皆是模糊,只剩下了美丽的秀发。

    黎应晨又想起来邪祟志上的提示。

    【接纳她。】

    黎应晨突然笑起来。怪不得黑影会喜欢梁绛。

    她像是没事人一样扒开众人,走上前去,道:“您这样方便爽利,那可是干什么也使得了。读书写字,骑马练武,都是一把好手。以后都这样也好。”

    黎应晨举起相机:“为了纪念下这一刻,不如我们自拍一张吧?”

    没有人知道她在说什么。大家都一脸茫然。梁绛还不甚确定地伸出手,放在脸颊上空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自拍”一下:“……拍轻点作数吗?”

    除了一个东西。

    黑影站起身来,慢慢挪过来,在黎应晨身旁站定。

    她听得懂!

    黎应晨握紧相机,心下五内杂陈,面上笑得灿烂。

    她贴住黑影,努力忽视它身上的寒意,笑道:“过来,大家过来,站在一起。把我们围在

    中间。往里走走,站密一些。”

    “对,就是这样,笑一笑~”

    众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看着镜头的眼神充满恐惧。但还是强行扯起笑容。

    半按对焦,全按快门。

    滴…滴…咔嚓!

    伴随着一声快门,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石质的苍白色像是潮水一样褪去,灿烂的阳光一下子涌进来。牡丹花香弥散开来,就连那妆奁的恶臭都淡了一些。

    这里变回了那个洒满阳光的闺房。

    墓室深处雕成的木门石雕,也变成了一扇有合页的木门。

    众人一时愣住。

    “今天天气好像不错啊。外面的阳光真好。”黎应晨笑道,“天地广阔,我们不如出去看看。”

    “你也别闷在这里了,我们一起。好不好?”

    她的身侧,响起一个英气低沉的陌生女声:

    “嗯。”

    黎应晨指尖轻微颤了一下。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但是她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就这样,黎应晨带着大家,推开了那扇本来封死的石门。

    嘎吱——

    声音响起,白光闪亮。外面的阳光吞没了所有人。

    黎应晨在黑暗里走得久了,被阳光刺得满是眼泪,不得不闭上眼睛,眼前还是一片红。

    不知过了多久,白光渐渐暗去。

    黎应晨睁开酸痛的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开始的石质大厅中。手中握着那部CCD相机。

    石质院落,石草桌椅,一切都无比熟悉。连下来的盗洞也还在自己的身侧。雅舞的火光照亮这片黑暗宽广的墓室。

    梁绛惊喜道:“我们回来了!”

    吊树影松了口气:“尚可尚可。大家可都来了?点个名。梁绛!”

    “到!”

    点名很快结束。

    吊树影回头,对黎应晨汇报:“除了张庭,所有人都在这里。您也拿到那个法宝了吧?万幸。”

    又感慨道:“这圣女墓中真是凶险。”

    黎应晨却没有理他。她怔怔的看着大厅,冷汗浸湿了脊背的衣物,风一吹,彻骨的冷。

    “这里……这里……”

    “不是已经塌陷了吗?”

    呜——

    圣女墓里,风声如旧。

    第89章 圣女墓-三人

    黎应晨这话一出,所有人顿时一愣。

    吊树影和梁绛对视一眼,哭笑不得:“哦,对,这茬您还没过去呢。”

    “什么叫这茬没过去啊!”黎应晨怒道,一把抓住吊树影的衣袖,“刚才这个大厅明明就震塌了啊!”

    黎应晨回过头去。古墓墙上积灰厚重,仔细找一找,果然发现了熟悉的指印,便指着它说:“梁绛,你还被震得晃了一下,扶住了墙,记得吗?”

    梁绛挠挠头:“啊……那是我去扶您的时候,您拽了我一下,我下盘没稳住……”

    黎应晨懵了一下,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回事,自己被震倒时拉了她一下。随即又上前两步,扯过络腮胡,让大家看他额头干涸的血迹:“震动时天花板掉下石块,你脑袋被砸伤了,可还记得?”

    络腮胡“呃”一声,不好意思道:“这是方才盗洞里磕的,我手脚长些,撞了几次头。”

    旁人也道:“他出来时就一头血了。”

    黎应晨:“你还讲话?!刚才我叫你走时,你本来坐得好好地,是不是被震得摔在地上了?”

    那人干笑:“却是不好意思,爬了许久,有些累了,我躺着休息会儿…”

    风声呜咽如旧,黎应晨大脑一片混乱,几乎有点崩溃:“可…可我们刚进左边那墓道,这里塌陷的石头就将来路堵死了!梁绛还撞上去了,这总没错吧?!”

    吊树影拍拍黎应晨的肩膀。黎应晨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左边的洞口处,赫然是一块方正的门封。那石门是端端正正闭起来的。

    吊树影扶住黎应晨,低声道:“您指出之后,我们才发现石门无声无息关上了。”

    黎应晨还欲再说,吊树影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压住她颤抖的唇:“小主公,小生知您委屈。您来看,这里石砖接缝如旧;墙上积灰厚重,若是震动塌陷过,梁绛的手印不会清晰留存;向前三步,是有人进洞时没带走的汗巾,上面光洁,没有积灰。这里一切完好,不是塌后重建的样子。”

    吊树影的指尖微凉,指腹是半僵半软的触感。邪祟特有的寒意激来,黎应晨轻轻抖了一下,慢慢冷静下来。

    吊树影轻声说:“我知您也在我们身上看到了异状。我们所有人的五感俱蒙,皆不可信,对不对?”

    黎应晨慢慢点头,低头去找大家石化的痕迹。

    已经不需要再让人脱鞋了。除吊树影之外,所有人的石化都已经蔓延到了小腿。触目惊心。

    那灰白色的无机感,让黎应晨心脏都掐紧了。

    吊树影微微颔首,说:“那我们就信客观存在的事物。”

    “从我们所见之物中寻找矛盾。就像墙上梁绛的手印。还留在那里,说明这里没有塌陷过。没有矛盾的事实,才是真相。”

    黎应晨深深地出一口气:“……了解。”

    “你说得对。老余。是我有点慌了。”

    吊树影说:“这古墓中,好像有一个只有您能理解的世界。我们信任客观事物,也信任您。”

    是的,只有黎应晨理解的世界。

    黎应晨低头,手里的CASIO相机沉重而斑驳,仿佛真的经历了几千年漫长的岁月。

    墓室中的生路,要求闯入者在极短时间内理解相机的功能和使用方法,并且提出和黑影合影。这绝对是只有她能做到的事。

    就好像前辈将这些东西放在这里,等着三千年后,黎应晨来取。

    她靠坐在石壁上,重新打开了相机。

    存储空间里的第一张照片,赫然就是那闺房中所拍摄的。

    那时候的阳光灿烂,牡丹开得正旺。檀木梳妆台上妆奁半开,散落着许多华丽发饰。在画面中央,是两个笑着倚靠在一起的女孩子。其中一个身形与黑影相仿,穿着迤逦长裙,黑发盘起,梳成一个简单朴素的发髻。她脸上带着一些惊慌,眼睛却亮晶晶的。

    在她的眉心中央,点着一滴鲜红色的朱砂。

    而另一个女孩,则穿着一身白色布裙,外面套着一件半透明的防晒衣,笑得灿烂漂亮,像是阳光一样。

    那赫然是黎应晨自己的脸。

    准确的来说,是【圣女】的脸。

    低像素的噪点和偏色,让这张照片微微泛黄,显得暖融融的。

    黎应晨低声呢喃:“…是圣女和女帝。”

    怪不得,那黑影的声音十分耳熟。

    黎应晨在万钟阵中听过女帝的声音。

    圣女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穿越者。她带着现代社会的衣物和背包来到这里,遇到了周元奕。

    彼时的周元奕,还是一个被困在华服重饰之间的公主。她有意报国,立誓济民,却只能每日坐在梳妆台前,望着琳琅满目的妆奁。大家把她高高地供在公主宅间里,当一个漂亮又尊贵的装饰。

    直到圣女闯进了她的世界。

    黎应晨开口呼叫搜索引擎:“吊树影,史书上是如何记载周元奕的?”

    吊树影沉吟道:“圣武德皇帝周元奕,景帝长女,及笄之年受封长宁公主。她的童年完整经历了前宇皇室由盛转衰的过程。十六岁时七王之乱爆发,宇周王室彻底被奸相架空。周元奕和其它王室贵女一同被软禁在玄宫中。同年,周元奕结识一位假造身份的侍女,为其瞒下身份,正是后来的圣女。与此同时,无数天灾四起,外敌入侵,民不聊生。史书上记载,天幕有倾颓之势。”

    “周元奕获得了圣女的帮助,一路收拢人心,团结各方力量。三年后发动政变,扶持时年七岁的亲弟弟仁宗登基,实际掌握朝政。之后的几十年里,又征战四方,平叛救灾,最终得以收回大宇全境,平乱治世。圣女也在她的帮助下扶住将倾之天。二人情谊成为一段佳话。”

    “周元奕终身未嫁,以长宁长公主的身份开疆拓土。直至周元奕五十七岁时,仁宗驾崩,周元奕登基称帝,正式成为大宇的中兴之君。二十年后在洛阳驾崩。侄子依照她的遗言,将遗体焚烧成灰,撒入洛阳土地中,衣冠葬入皇陵。”

    短短几句话,几十年乱世风雨匆匆而过。

    但是,黎应晨还是意识到了一件事:“对圣女的描述就这点吗?”

    吊树影道:“没错。圣女的神话与美名流传千古,但是真正的史书里,反而没有多少对圣女的记载。”

    天有倾颓之势,这话是什么意思?圣女做了什么,才扶住将倾之天?

    答案,恐怕就在这圣女

    墓的更深处。

    黎应晨又看了相机里剩余的照片。相机三百张照片的容量,竟然只有三张照片。一张是圣女和周元奕的合照,剩下的就是黎应晨刚刚自己在墓室里拍的照片了。

    ……只有这么点照片吗?

    不对吧。

    既然存储空间足够,黎应晨试探性地举起相机,对准面前的石院。滴,滴,咔嚓——

    闪光灯闪烁一下。面前一片锥形区域,一下子绽开青草绿树,鸟语花香。

    “哎呦!”躺在石地板上休息的络腮胡吓一大跳,“这,这是……”

    十秒钟后,这些颜色渐渐褪去,变回了正常的墓室。

    黎应晨放下相机:“相机能让墓室暂时变成非石质的样子,但是时间很短。”

    之后可能有用。

    黎应晨想了想,在地上鼓捣两下,站起身来,叫来梁绛:“过来。”

    “哎,黎小姐?”梁绛颠颠地跑过来了。

    “郁青估计短期内起不来了。你差一个人,背郁青上去,仔细那些禁忌。”黎应晨说。

    “是。”梁绛道,回头去安排了。

    梁绛走后,黎应晨盯着地面。她刚刚在面前放了一块尖锐的骨块,由沙堡系统所建。梁绛穿的是布鞋,若她的腿脚仍是肉长的,一定会被扎痛一下,或者避开这里。但此刻那尖锐的骨块已然被踩碎了。

    【大家正在逐渐石化】是事实。

    “走吧。”黎应晨深呼吸一下,抓紧向前走去,“事不宜迟。”

    只剩下中间那条墓道了。

    也就是风声的来处。

    这条墓道比左边的墓道开阔许多,容得下三人并行。每隔几步,就有一架灯台一样的铁质器具,只是年代久远,皆已锈蚀了。

    这墓道是一条向下走的路,却无台阶,只是坡道。站在道口,就听得潮湿的风声呜咽。

    照例,还是黎应晨打头,梁绛持剑护卫在黎应晨身前,众人紧随身后。雅舞的小虫飞舞在众人周边,负责照明。

    墓室宽了一些,脚步声就格外的明显,还有轻微的回音,叠在一起,更显得动静大了。

    踏踏踏踏……

    黎应晨心里焦急,一路小步快走,不几下就走到了看不见来路的深处。一路都没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发生。沿途路过几个空荡的墓室,显然是郁青上次前来所探过的。

    说来这里脚步声的回音是真的大……

    突然,黎应晨心头一跳。

    等等。她瞳孔一缩,猛然意识到。

    她可能…忽视了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

    黎应晨自己的脚步不停,却突然竖起手臂,手指一勾。是一个林济海所规定的“立定”的手势。

    嚓!黑凤村众人纷纷站定。经过林济海的训练,队列战阵已经刻进他们的骨子里了。

    踏踏踏…

    唯有一个多余的脚步声,多响了三下,方才停下来。

    “刚刚,你们有谁停慢了吗?”

    没有人回答。

    黎应晨面色惨白。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三人不计数】。

    由于禁忌的存在,他们不能点人数。

    不知何时,在他们的队伍中间,已经多了一个人。

    呜——

    呜呜——

    风中的哭声,愈发的大了。

    第90章 圣女墓-农门

    “怎…怎么办?”

    络腮胡颤抖着问。他磕磕巴巴,腿抖得像筛糠一样。

    就在你身后。就在你身旁。就在你面前。这个背影真的是你的朋友吗?身旁的人影真的是人类吗?

    他快要被逼疯了。

    黎应晨也没有什么思路。想起在这个墓道还没看过,她慢慢打开邪祟志。

    上面是一行字:

    【接-纳-他-们。】

    咦?黎应晨微微一愣。

    有变化,但是不多。

    她沉思两秒,摇摇头:“不。不怎么办。”

    络腮胡都要破音了,一把搂住旁边的战友:“不…不怎么办吗?!”

    战友:“……”

    那个小战士颇为受不了地把他扒拉下去。

    亲娘啊。这人到底是怎么通过的昆仑试炼啊?

    “不管是什么混入了我们之中,它暂时没伤害过任何人。”黎应晨缓慢道,“……再看看吧。走,继续向前。”

    梁绛也有疑虑:“如果想要将那些东西分出来,总会有办法的……”

    黎应晨沉吟一下,放出荒水来,无差别在每个人脚腕上绕了一圈。然后道:“先放放,相信我。如果有什么事发生,荒水来得及救人。”

    或者杀鬼。

    话音未落,吊树影却轻轻笑了一声。

    黎应晨看过去,吊树影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小生只是想到了……第一次用原身走进黑凤村的那天。”

    那时候的吊树影自觉是一个深浅莫测的恶鬼,不招人待见惯了。他站在黎应晨身后,为自己套上枷锁,算作纳了投名状。黎应晨却回过头来,对他说:邪祟有邪祟自己的生活。我不是为了让你们做我的家犬的。

    她总是那么大胆。

    保留兜底的能力,然后放手去给他们信任。

    或是信任,或者不赞同,众人最终还是听从黎应晨的指示,一起继续向前走。

    再走了一段时间,面前出现了一堵墙,将整个墓道堵死了。

    那石墙通体白石构成,雕成了藤萝地锦交错纠缠的样子,栩栩如生。

    “这就到头了吗?”梁绛举起雅舞灯,问道。

    黎应晨仰头看着垂下的石质藤萝,举起了CCD照相机。

    滴…滴…咔嚓!

    闪光灯白光一闪,众人一阵惊呼。花香拂面而来,面前的藤萝竟然变成了活的!紫色的花簇成群,攀附在弧形的铁架上,瀑布般垂下来。鲜活的紫色随着微风摇晃,露珠颗颗滚落。

    “没到头。”黎应晨放下相机。

    梁绛忍不住感慨:“真漂亮…”

    从顶端的爬架开始,藤萝正逐渐恢复石化。黎应晨一马当先,扒拉开了垂落的藤萝:“快走,我们只有十秒时间。”

    众人鱼贯而入。

    黎应晨走进藤萝瀑布中,很快心里一紧,立马道:

    “所有人,贴近一点,跟我站在一起!”

    无它。掀开一簇藤萝之后,面前的不是走廊,而是新的一簇簇藤萝瀑布。层层叠叠的石质藤萝把他们包围在中间。身后的藤萝也在逐渐恢复石化,来路很快就不能回去了。

    他们被困在层叠的石块中央了。

    黎应晨根本没法放下相机,不停地快门拍摄,把面前的藤萝变软。再掀开面前的一层藤萝,才能拍摄到下一层。

    每一次动手之前,都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她。

    众人缩成一团,仿佛在石块中央穿行,身后的藤萝以十秒一大层的速度变硬,逼得他们摩肩接踵,彼此紧紧贴着。空间实在狭小,雅舞也被逼缩到最小的一点亮度,什么也看不清。

    黎应晨突然打了个哆嗦。

    一股阴冷寒意,贴上了她的脊背。

    那是什么东西?

    黎应晨毫无头绪,只知道那绝对不是人的体温。散发着青草的香味,和尸体腐烂的气息。极度寒冷,冰凉刺骨。

    呜——

    风声刮过黎应晨的耳边。

    石藤萝中间的密闭空间,哪来的风?

    不管如何,现在没时间处理它。

    黎应晨一下一下按着快门,掀开藤萝,看到新的藤萝。

    咔嚓!咔嚓!

    因为慢不得一点,黎应晨的精神高度集中,紧紧盯着取景框,计算着下一步的路线。

    一张腐烂的脸被闪光灯照亮,毫无预兆地占满了整个屏幕。

    “!”

    黎应晨手狠狠抖了一下。

    她放下相机,才发现那不是一张脸,而是一扇门。

    一扇镶嵌着脸的门。

    他们出来了!

    周围

    䧇

    的空间一下宽敞了许多。不知是不是错觉,连头顶的高度也增加了。

    梁绛掀开左右藤萝,招呼大家赶紧出来。

    他们在门前站定。身后,层层叠叠的紫藤萝恢复了石象化,将来路完全封死。

    这大门不是石雕的,反而是一扇木门,干涸的漆面已经剥落了一些。能看出来,就是木板拼成的普通木头,做工粗糙,浅浅刷了黑漆,像是农家常用的大门一般。

    邪门的是,在左右两大门扇上,镶嵌着三张腐烂的脸。

    左边的脸笑脸盈盈,嘴角高高勾起,颧骨夸张的隆起来。

    中间的脸哭哭啼啼,眼球垂坠出来,口唇要塌到脸下去。

    右边的脸裂眦嚼齿,眉毛凶狠竖起,怒目瞪到突出眼眶。

    这三张脸都极瘦,骨骼突出。本来是漫画一般夸张化的表现,却生生出现在真人的脸上,夸张的扭曲变形,让人心里发毛。

    “这什么玩意儿?”梁绛忍不住问。

    黎应晨也不知道。她尝试着推了推大门,推不动。

    “什么意思?这门怎么开?”

    “……”吊树影仔细端详着门上的人脸。看得非常仔细。

    黎应晨问:“你认识?”

    吊树影指一指人脸旁边:“来看。”

    黎应晨走过去,贴近人脸,一股尸体的腐臭味扑鼻而来。她皱着眉偏开头,看见脸后头的脖子和肩膀。这脸分明就是死人的脸,连着上半身,像是三个人被活生生嵌进门里一样。这两两张脸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衣不蔽体,骨头根根突出,身上还有冻疮和脏布。

    “不管过去几千年,难民都长得一个样子。”吊树影凉薄地笑一声,“头发脏成一缕一缕的,瘦得脱形,不太像人。没有衣服避寒,身上几块破布围住鸟儿葡萄,就算得财产了。”

    “这两个人,是标准的难民。”

    黎应晨皱着眉问:“能看出来他们遇到什么灾难了吗?”

    吊树影一摊手:“我怎么知道?雨下多了一次水灾,雨下少了一次大旱;虫豸多了一次蝗灾,没有虫豸一场瘟疫;兵士多了一次摩擦战役,兵士少了一次外族抢掠……民如草芥,任何东西都有可能让农民成为难民。”

    黎应晨不太爱听这话,但又没法反驳。她抿着唇,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抬起来。

    吊树影平静地看着这扇门和两张脸,不语。黎应晨没有问他,仔细再度细细端详。

    两张难民的脸镶嵌在农家大门上。

    门打不开。

    这些表情有什么含义吗?都是难民了,哭哭啼啼倒也的正常的,笑成这样又是几个意思呢?

    他们都衣不蔽体,一张脸上却笑得夸张,近乎谄媚;而一张脸上则悲戚无比;还有一张脸凶相毕露,极近恶毒,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黎应晨灵光一现:“他们…他们是不是在乞食?!”

    吊树影回头笑笑:“小主公英明。”

    “对,这是难民向农家乞食的表情!”黎应晨一拍大腿,“难民乞食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满脸堆笑,说一箩筐吉祥话,求对方被夸开心了,施舍一点食物;第二种则卖惨,悲戚哀嚎,求人发发善心;第三种…当周围没有足够的壮年人时,难民就会凶相毕露,化身恶鬼,抢夺食物!”

    “他们三个也想敲开这扇门!”

    这时候,梁绛那边也有发现。她招呼道:“黎小姐,您看!这尸背后有半块被顶出来的淤血,没入门里去了。”

    “这尸体背后可能有什么东西顶着,可能有机关。”

    吊树影看一眼,道:“您可以推着他们的肩膀按一下,多半能按动。”

    要开门的话,按哪个呢?

    说吉祥话求施舍的,哀切啼哭求可怜的,凶相毕露直接抢夺的。

    哪种人,能够敲开这扇代表着食物与生路的门?

    黎应晨抿抿唇,道:“不一定吧,真能有的选吗?”

    吊树影笑一笑:“您果然聪慧。是的,当然没有。”

    难民,想要在这样的逃荒中活下来,要懂得见人下菜碟。

    遇见家大业大的,或者喜事丧事举席办宴的,要懂得说话讨喜,学一堆吉祥话贯口,求人家恩赐;遇见同情心盛的,要懂得哭惨示弱,有七分惨说成十分惨,有十分惨说成百分惨;遇见老弱妇孺家里没人的,对方也没有口粮施舍,那就会直接动手抢夺!

    管你有什么良心傲骨,真饿到那个份上,人人都是野兽。

    一个逃荒的难民,前一天满口吉祥话讨喜,第二天就可以卖惨哭街。哭完了,遇见独行客,立马化身野蛮强盗,抢夺食物。

    “答案是…都要掌握。都得会。”

    黎应晨吸一口气,在心里告了一声得罪。

    多余的荒水举起,三根藤蔓顶到尸体肩膀上,齐齐按下。

    呜——

    呜咽的风声,变得更大了。

    声音怨诉,哀哀戚戚。

    门缓缓打开了。

    他们的答案是对的。

    在这扇门身后,漆黑的墓道大有变化。

    下面的地板变成了粗糙的石砖,墓道的左右两侧也糊着黄泥。

    这是农家房屋的样子。

    墓道旁边,放着一个粗陋的木桌。

    木桌上有一根长条形的东西。

    在不远处,黎应晨看到了第二扇门。

    看来这边的门不止一扇。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

    黎应晨举起雅舞。

    空间好像变得更宽敞了,连墓道顶都看不见了。

    【下水不合眼,过门不抬头,上阶莫回首。】

    黎应晨一字一顿道:“从过了这扇门开始,所有人,没有经过我的允许,绝对不许抬头。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往上看。就算死,也给我低着头死。”

    “……拜托了。千万……别再因为这种原因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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