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见许天要回局里, 本想叮嘱几句,可想到许天刚才的反应,他只是道:“天快黑了, 我送你过去吧。”
许天摆手:“不用, 也不远, 小浩哥,你赶紧回家吧, 路上开慢点。”
吴婶子在旁边看着, 总觉得他俩客气得过分, 不像在处对象, 她想打趣两句,又想到许天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强忍住了碎嘴的冲动。
许天送走孟浩并没急着回局里, 她问吴婶子,“您跟大叔是看着他们兄弟两个长大的吗?能不能多跟我说说他们小时候的事?小时候范大州也会带着范小康出来玩吗?”
吴婶子马上道:“那肯定的啊, 大州对小康多好啊。”
说完她又犹豫了下, “嗯,老头子, 我怎么不记得小康小时候长什么样了, 他小时候, 我好像还真没怎么见过。”
她老伴呵了一声,略嫌弃地说:“你啊,整天信口开河,是范厂长两口子出意外死了, 大州才总拉着小康出来转悠, 以前咱只知道他家收养了个傻儿子,没领着出来过啊。当时你不是还猜那傻子估计不会穿衣服, 不会说话,还说人家肯定长得也丑,才不敢领出来见人。”
吴婶子一拍大腿,“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刚收养他那年,我还跟隔壁大杨他妈,收拾了两包半旧的衣服送过去,也没见着小康。”
许天又问范厂长两口子人缘好不好,跟他们来往最亲密的亲戚朋友是谁,有没有谁经常去他家做客。
吴婶子想了想,尴尬道:“这我还真不清楚,人家是领导,住的可是独院,我们住这大门口,也不可能天天跑人家门口打听啊。也没听说他家跟谁家关系特别好,反正都知道两口子都是好人,不过范厂长媳妇是个不好惹的,我都懒得搭理她。反正以前只知道他家收养着残疾孩子,还照顾得挺好。至于怎么个好法,那谁也不知道啊。谁能想到俩孩子都是畜生……”
吴婶子算是大院里的包打听,整个家属院的八卦就没她不知道的。
许天听她说不清楚,不免有些失望。
吴婶子又开始骂范家兄弟,还说会帮着许天打听打听。
倒是吴婶子老伴说:“用不着打听,天天,范家的事真不是你婶子不知道,这事问谁也说不上来,因为这院里就没跟他家关系好的。”
许天更奇怪了,“那他这厂长是怎么当上的?”
这种大厂的领导可不是光有能力就行,人际关系处理不好,怎么可能选上?
大叔说:“范厂长人缘还算不错,不过也就跟领导班子里的那几个人来往,他媳妇特别独,没一个跟她关系好的,像是老娘们约着买菜买衣服,她从来不去,也很少请人去她家坐坐,这女的特别古怪。”
吴婶子诧异地望着老伴:“老头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是不是看上范厂长媳妇了?”
大叔气得推她一把,“死老婆子,瞎说什么呢,当初那不是你抱怨人家是厂长媳妇眼高过顶,我才留意起来,那女的也看不上你们这些食堂的,她谁也看不上,没一个亲近的。”
吴婶子哦了一声,她又想起来了,“对对,是有这么回事,那年春天,我听人说她想买椿树苗,转了两个市场也没买到,正好我弟弟在郊区农场工作,剪枝的时候给我送了一捆子,什么苗都有,我就说给她家送过去。”
她说着说着有点不好意思,憨笑道:“当时范厂长刚上任,咱也不是说想巴结人家,正好手头有,她又找呢,我顺手就给她呗。哪知道人家门都没开,隔着门说不要,连个谢字都没有,语气还特别不好。我当时心里那个憋屈啊,好像咱去攀高枝,当狗腿子去了。我跟大杨妈说这事,大杨妈说她就那种人,整天冷着脸像别人都欠她五百块钱一样。”
听到这里,许天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范小康小时候很少露面,范厂长媳妇很古怪,没有要好的朋友,也不请别人进自己家,这些都说明范家有问题,恐怕范小康自打被领到家,就没少挨打。
身上有伤,怕别人看到,怎么敢领出来。
等她回到局里,宁越正要出去,见她来了,欣喜道:“来得正好,小谢他们在斜巷的房子里发现了地窖,你们法医处的小李刚走,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你们叫回来加班。走吧,一起过去看看。”
许天一愣,疑惑道:“地窖?进出口很隐蔽吗?下午怎么没找到?”
“入口在两栋房子中间的缝隙里,胖得人都进不去,他们用探测仪发现房子下边有不小的空间,这才开始找入口。”
斜巷都是老宅,自建房,房子中间留缝隙通风散热也算正常。
许天是真没想到他们居然把地窖入口开在那里。
“能让宁队想到我们法医处,看来里边发现了尸体或尸骨?”
宁越道:“没错,而且可能是婴儿尸骨,他们发现后没敢动,赶紧回来叫支援。”
许天看他一眼,两人对视,都想到范小康提到女人
生小熊时说的那些话。
“范小康一定见过生孩子的现场,也就是说那个地窖里囚禁过女性受害者,还强迫她生过孩子。受害者不会就是那两具上肢骨的主人吧。”
宁越默默点头:“很有可能。”
许天忍不住冷笑,“这个范大州还真是闷声干大事,街坊邻居居然都夸他跟爸妈一样是好人!”
“是啊,太能伪装了,谁能想到呢。”宁越叹气。
许天把自己听到的消息跟他说了,“宁队,我怀疑范大州是连环杀手,他小时候虐猫还试图纵火。范厂长夫妇通过这些事发现范大州有暴力倾向,甚至杀人倾向,但他们控制不了,为了不让他在外边惹事,这才收养了范小康。”
“不错啊,小许,跟我们会上的推测差不多。”
许天犹豫一瞬,又坚定道:“我还怀疑范厂长夫妇的死跟范大州兄弟有关。”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楼下,宁越一愣,停下脚步:“只是你的猜测?理由呢?”
许天正在组织语言,胡东在大门口喊他们,“宁队,加好油了,走吧。”
现在加油站很少,加油没那么方便,都是自己用油桶加油。
宁越看看表:“先去斜巷,回来再讨论。”
许天嗯了一声,跟着往车那边走,车上已经有两名刑侦员坐在后座,是小廖跟小谢。
他俩见许天也要去,赶紧往一块挤,想给女同志腾出点地方,哪想到宁越一扒拉胡东,“你坐后边。”
胡东正要上副驾驶,闻言嘻嘻笑了两声,也没说什么。
许天没客气,道过谢就上了车。
胡东他们自然也知道那边房子里发现了什么,他一路上话很多,一直在骂范家兄弟。
等到了斜巷,天已经完全黑了,有两位刑警队的同事守在那栋房子外边,其中一位有点啤酒肚的,正在墙缝那里比划着,嘴里还吐槽,“稍微胖点都进不去。”
另一个笑他:“你那可不是稍微……”
见市局的车过来,两人忙正色起来,跟宁越他们打招呼,还好奇地打量许天。
宁越简单介绍过,对方递过来两把手电,胡东又从车上拿了两把。
那位啤酒肚的同志说:“宁队,地窖在范家左侧卧下边,大概有十平米左右,下去五个人可能有点挤。”@
宁越回头看了眼,小廖肩最宽,可能还得侧着点身子才能进去,他干脆把他留在外边。
其他四个人打着手电一起往那条缝隙里走,宁越打头,胡东第二位,许天本想跟在最后,小谢却做个手势,“女同志在中间,中间最安全。”
这么狭窄的缝隙能有什么危险?不过许天还是谢过他,戴好手套跟口罩跟在胡东身后走了进去。
这两栋房子都有院子,这个墙缝很长,大概走了六七米,前边才停下来。
宁越头都不好回,只朝后边喊:“都小心点往下出溜,别划伤蹭伤。”
他们一个挨一个下地窖,等胡东下去,许天才看到洞口,怪不得宁越说往下出溜,这洞口也够窄的,是个不规则的椭圆形,扁扁的。
旁边墙上还靠着一个长方形的石板,扔着一床脏兮兮折起来的厚被子。
许天判断,被子应该是用来隔音的,先盖上几层被子再压上厚重的石板,下边就算有喊叫声,上边可能也听不真切。
洞口太小,她的工具箱都塞不进去,只能把要用到的工具装进袋子里,先扔下去。
往下出溜时,许天十分庆幸自己胸不算大。
宁越担心后边的人摔倒,在下边帮忙打着手电,他注意到了许天的尴尬,忙转开脸,心想还好她穿得比较利索。
此时他有点后悔把女同志喊来了,早知道该去叫小李,或者把这里的东西带回去再让她检验也来得及啊。
虽然只合作两天时间,但宁越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许天当作了得力助手,知道地窖有尸骨,第一反应就是叫上许法医。
许天躲在暗处整理了下衬衫,才打开手电观察地窖。
胡东已经在角落找到了充电的照明灯,老式的那种,很笨重但在这里很实用,他打开时,灯泡还像接触不良一样闪了几下,更增添了地窖里的诡异感。
许天目测了下,这个空间起码有十二平,但高度不够,只有一米三四左右,而且顶部不规则,正常成年人在这里要半弯着腰。
地面上铺着不少东西,有麻袋有塑料布,最靠里的角落铺着几床棉被,旁边还扔着一条长长的铁链,链子固定在一个木头桩子上,桩子深深插进地基里,只露出不到十厘米,看起来十分结实。
宁越看着那条铁链叹口气,胡东拿着相机想过去拍照,却不小心碰到了头,他啊了一声,骂道:“这姓范的混蛋,条件也不差,又有稳定工作,怎么会变态到这种地步?他是想在这种头都抬不起来的地方结婚生子吗?”
许天拿着手电筒在找婴儿尸骨,听见他的话,不由道:“范大州肯定不会生活在这种地方,这里应该只是囚禁地。”
宁越说:“是啊,他的固定住所在家属院,应该是趁夜里,或是休班的时候跑来这里,估计他在的时候会把受害者带进房子里,不在的时候就把人关在这里。”
小谢皱眉:“地窖只有这一个出口,来来回回从房子缝隙里带人出去,居然一直都没人发现。”
宁越指指上边,“一边是半聋的老夫妇一边是空房子,只要选好时机,控制受害者别发出太大声音,谁会留意缝隙里有个洞,洞里藏着人?”
许天道:“他们可是两个人,一个放风一个把人带进屋里,很容易。”
她巡视一圈还没找到尸骨,刚要问,胡东拍完照从床铺的位置退开,宁越指指那里,“就在被子下边,靠墙的位置。”
他帮忙打着手电筒,许天揭开第一层被子,胡东马上过来拍照。
被子下小小的尸骨已经完全白骨化,尸骨上下的被子上黑黑的一片,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但并没有蚊蝇蛆虫留下的痕迹。
许天叹口气:“还不到一周岁,目测七八个月左右。”
河底沉骨22
地窖里空气不流通, 再加上四个成年人挤在这里,更显得空间狭小,让人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许天看着那小小的尸骨感觉透不过气来, 他恐怕从没被抱出去见过太阳, 好像见了天日, 又好像没见天日。
“能看出男女吗?”宁越问完,又无奈道:“是男是女其实都不重要了。”
许天认真道:“成年人就算不化验, 只要有完整骨架, 通过耻骨和骶骨的形状, 也能判断出是男是女, 但这么小的孩子,骨头还没长好,不好辨认。”
她把现场痕迹检验一遍, 轻手轻脚地把尸骨装进袋子里,又一层层检查棉被, 试图发现受害者留下的痕迹。
脏兮兮的棉被花色不同, 都没有被罩,地窖里潮湿的很, 最底下那床棉被, 棉絮都已经结块, 掀开时底下潮虫乱跑。
许天十分庆幸自己穿了全套的防护服,拉链一拉,鞋子都装了进去。@
胡东看潮虫朝自己爬过来,忍不住踢了一脚, 地下铺的塑料布一动, 更多潮虫到处乱爬,把大家吓了一跳。
许天叹息道:“受害者怀孕三四个月之后就不可能再通过那道缝隙, 也就是说她在这样的环境中怀胎到生产,生下孩子后甚至还养育了七八个月,真不知道她是怎样忍耐下来的,简直是人间地狱。”
宁越来不及感慨,追问她:“有什么发现吗?”
“暂时没有。”许天还盼着能在棉被里发现信件或是信物,哪怕是受害者的衣服也行啊,可她什么也没找到。
她指了指墙上,‘宁队,我怀疑这上面刻画过什么东西,也许是受害者写的字迹,你看棉被旁边的浮土,有人把这边的墙刮了一层。”
宁越凑近细看,床铺靠墙的那边确实一层土,土墙上还有一些刻痕,但已经辨认不出是什么字了。
许天还是打着手电让胡东仔仔细细把墙面照了下来,“也许能拼凑出几个字,寻到点蛛丝马迹。”
十二平米的不规则小房间,一眼就能望到头,四个人把角角落落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其他尸骨,除了简易的一些生活用品,再没其他东西了。
那些用品包括两个水桶,看痕迹一个是尿桶,一个是水桶,旁边还扔着一个白瓷的饭盒。
小谢说:“没有其他餐具!他是怕受害者用筷子当武器,还是用勺子挖洞逃出去?”
许天也疑惑道:“这里应该有人清理过,但没舍得扔掉这具小小的尸骨,因为这是他的孩子吗?也没有扔掉这些被褥和桶,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想接着在这里囚禁其他人。”
她说完叹口气:“终于知道范大州为什么会打晕吴婶子了,等明天我要问问她是不是往墙缝里看了两眼,她说话总抓不到重点,我怀疑这才是她被关进箱子里的原因。”
宁越见没找到其他尸骨,很有些失望,不过光这具婴儿尸骨就够范大州交代的了。
几人取证完,拍好照片,才从地窖里边钻出来。
一呼吸到新鲜空气,许天身心瞬间愉悦起来,被地窖和婴儿尸骨环绕的无力感很快被夜风吹散。
那种美好的感觉不可言宣,她回头看看那个罪恶的黑洞,又看看狭窄的墙缝,突然道:“在受害人没怀孕前,她一定多次被范家兄弟从这个入口带进房子里,你们说她是清醒的被带进去,还是被打晕了抱进去的?”
宁越也打量着墙缝和范家院子,“这么窄的地方根本没办法抱起一个成年人,她很可能是被刀顶着或者是绑住了手堵住了嘴,被推着从缝隙走出去,也可能是从墙上翻过去。”
四人一字排开站在缝隙里,抬头观察范家那边的墙,许天打着手电往墙上照着,突然指了指胡东身边,“那是指甲的痕迹吗?”
胡东努力侧过身细看,惊讶道:“是抓痕?看来是从墙上运过去的。”
许天马上道:“宁队,你们都出去吧,我瘦一点,在这里能转身,也能拍照,我自己搜集一下这里的痕迹。”
宁越让前边的胡东和小谢先出去,自己打着手电,“没人打光,你怎么拍照,我靠远一点帮你照明。”
许天马上行动,还靠在墙上模拟着被从墙上吊上去的样子,“没有对称的抓痕,手应该是捆着的,这里的痕迹像是有人经常靠在这儿,都靠出黑印了。”
她说着觉得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黏黏的,她蹲下身查看,皱眉道:“是糖!”
宁越问:“是口香糖吗?”
许天摇头,她艰难地从后背的包里取过证物袋,“好像是芝麻糖?外边是芝麻,里边是又酥又粘的那种糖。”
“糖怎么会又酥又粘?”宁越有些疑惑,这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
倒是外边看守现场的啤酒肚刑警说:“是芝麻麦芽糖吧?我家小子特别爱吃,一块钱五根,他一天就能吃完。”
宁越没吃过,但他马上道:“你知道?那你明天买点这种糖拿到队里,算公费。”
那位刑警忙答应一声。
许天把那半截子嚼过的糖装进证物袋里,“上边粘了不少土,像是吃的时候不小心掉的,旁边有蚂蚁洞,看来掉的时间不会太长,不然早被分解了。”
她抬头打量这截子墙,“看痕迹应该是范大州指挥范小康从地窖把受害者带出来,然后绑起来,他在墙那头拉过去。他身强力壮,在墙那边站高点,范小康在这边推,他在那边拉,也就不到一分钟的事儿,不容易被发现。宁队,一会儿咱们还得查一下那边墙上的痕迹。”
宁越打着手电,“再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许天知道他盼着能找到和受害者有关的东西,不然的话就只能在失踪人口里排查,万一是没有登记过的外地人,难度就更大了。
除非范大州能自己招,可看他那顽固的样子,怎么可能乖乖招供。
她仔细观察着狭窄的地面,墙缝里有杂草有吹进来的树叶,但他们站的这个位置光秃秃的,墙根下有几个蚂蚁洞,旁边除了有人靠过的痕迹,靠墙根还有一处黑漆漆的地方。
她干脆靠在那里,抬脚往那边踢,还别说,这姿势很舒服。
许天见宁越看她,就说:“我怀疑范小康把人推过去后,可能会在这里等着把人送回来,顺便帮范大州望风,他靠在这里,嘴里吃着零食,脚无聊地踢着墙面。”
宁越看着她的姿势,点头道:“痕迹吻合,而且这个位置地面没有杂草,还有蚂蚁洞,可能他经常掉食物碎渣在这里。”
两人拍完照,又到隔壁看那边的墙,墙上一米二左右的位置有个明显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梯子靠在那里留下来的。
宁越道:“小许的猜测很合理,院子里靠个梯子,那边把人从地窖拉上来,推到墙边,范大州再从这边把人拉过来。”
胡东吐槽道:“这范大州很谨慎啊,一般都会把地窖入口放在房间床下或是柜子里,他居然从墙缝挖下去,也不怕把两栋房子挖塌。”
这边院子和房间里都清理过,没什么好查的。
但许天还是有些疑惑,“既然他们的囚禁地在这里,那家属院的房子里又发生过什么?江二奎怎么会在墙上印上血手印?”
宁越道:“这些问题估计只有范大州兄弟清楚,走吧,先回去。”
回去的路上,胡东开车直接把许天送回纺织厂家属院,“你的东西我帮你放法医处,太晚了,先回去休息吧。”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许天也没坚持,嫌疑人已经抓到,没必要大半夜的加班。
她回到家时,老爸老妈的房间还亮着灯,她没推门,在窗前说了一声回来了,里边马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天本想回自己房间,赶紧拿盆洗漱一下,何桂花披着衣服跑出来:“又干吗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压低声音,“天天,你这工作不能这么晚,没尸检吧?碰没碰那些东西?你说要碰上点邪事,可怎么办?”
许天被老妈紧张的样子逗乐了,“放心吧,我是警察,百毒不侵,怎么可能会碰到邪事儿。”
屋里老爸说话了,“赶紧让天天洗洗睡,别废话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她这工作得过阵子才能换。”
许天愣住,她立马推开房门跟老爸说:“爸,我工作挺好的,法医处就我一个专业人士,以后我肯定升职加薪啊,你们眼光能不能放长远点?我把话放这儿,谁敢给我换工作,我就去举报谁徇私受贿。”
许爸傻眼了,他从床上坐起来,打量着女儿的脸色。
发现她没开玩笑,他就更震惊了,“不是,天天啊……”
许天懒得解释,对亲爸妈说再多也没用,他们总会用‘为你好’的理由插手孩子的事,还不如直接耍赖。
她绷着脸威胁道:“我是认真的,爸,你可别害人。”
何桂花皱眉拍她:“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爸不是为了你好吗?”
“反正我话说明白了,我说到做到。”
许天说完立马回了自己房间,进屋看到桌上用纱网盖着的两块西瓜和绿豆糕。还有地上点着的蚊香,她又有点后悔,刚才是不是对爸妈态度太生硬了。
不过这种事就得提前说清楚,免得他们背着自己做些什么事。
第二天,许天一大早就去了局里,一是挂心案子,二是为了躲避爸妈,她得摆出工作狂的样子,让他们知道她喜欢这份工作,放弃对她的干预。
宁越跟胡天把范大州熬了一晚上,直到凌晨才在办公室桌上
睡了会儿,这时他惺忪着双眼刚想去食堂吃饭,就看到许天骑着自行车拎着早餐进了院里。
许天一看他的黑眼圈,就知道他们又熬夜了,忙问:“你们是不是熬夜审了?范大州招了吗?”
“没有,他说他不知道什么墙缝,更不知道那房子下边有地窖,什么婴儿尸骨更是从没听说过。”宁越想到范大州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由气结。
许天问:“为什么不接着套范小康的话呢?”
宁越更气了,“那傻子,那傻孩子心大得很,到点就要睡,睁着眼睛坐着都能睡着。”
河底沉骨23
许天想到宁越让那位同事带麦芽糖到队里去, 知道他是想帮范小康回忆一下他吃着麦芽糖放风的事。
范小康吃高兴了,没准能乖乖把那段经历讲出来。
看来真相很快就要浮出水面,她也得赶紧把昨天的证物都整理出来, 做好报告, 结果她到办公室才发现宁越昨天并没有把她的东西放回法医处。
昨天晚上他们熬夜审讯, 比她辛苦多了,她也不好过多苛责, 只能等吃完饭, 自己跑去刑侦队拿。
正好那位同事把一包麦芽糖送过来, 胡东拎着正要送去审讯室里。
许天跟着过去看, 范小康的反应却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他对糖好像兴趣并不大,看一眼就转开头。
宁越大口吃完包子, 说:“我以为他是被范大州给的吃食哄住了,甘愿给范大州跑腿, 看这样子不太像呀。”
胡东从审讯室出来, 见许天来了,就笑道:“也许这傻子认人, 昨天他不是跟小许说了实话吗?要不这次你再帮我们试试。”
许天没推脱, 她拎着那袋麦芽糖走了进去, 大家都等着看她怎么哄范小康,哪想到她一言不发,坐下后就打开那袋儿糖自顾自吃了起来。
宁越看着她笑,“许法医总有妙招。”
胡东也笑了:“宁队, 我都怀疑她是刑侦老手了, 要不就是接触过这种智力缺陷的孩子。”
审讯室里,许天不疾不徐地吃着, 她并不喜欢甜食,但这家的麦芽糖没有那种甜腻的味道,还算不错。
范小康一会儿看她一眼,嘴一张一合的,不像是馋了,倒像是想说什么。
许天拿起一块糖递过去,“要吃吗?”
范小康马上摇头:“不吃,想吃肉。”
“这糖你前些天刚吃过对吗?你不爱吃就扔到地上了?”
范小康诧异抬头看她一眼,忙又垂下头。
“是不是你哥总给你买这种糖,你吃腻了?”
范小康嗯了一声,“粘牙,小时候我偷着拿了一块,还被我妈骂,我哥就记住我爱吃这糖了。”
“那你不爱吃了为什么不跟他说呢?”
“他不喜欢听我说话,他说话,我才说话。”
“你是说他跟你说话的时候,你才能回答他,平时都不让你开口?”
范小康还是低低嗯了一声,“他不在的时候,我悄悄跟小熊说话。”
许天瞬间把一切串了起来,小熊是范小康的唯一寄托,他把小熊当成朋友,总是跟小熊说话,甚至盼着小熊能够活蹦乱跳跟他玩儿。
可能范大州跟他开过玩笑,说小熊是死的,女人生出来的才能动能说话,也或许他见过受害者生产,这才导致他把小熊塞进米凤娇肚子里,期待着能生出个活的小熊。
而范大州在这里边又扮演着什么角色,他是言语蛊惑范小康动手杀人?还是同谋?
“你把小熊塞进去的时候,你哥在场吗?”
许天不小心碰到了关键问题,范小康紧张起来,条件反射一样闭紧了嘴巴。
许天忙道:“换个话题,你除了肉还爱吃什么零食?你哥不会只给你买麦芽糖吧?”
“不是,是那女的……”
他说了半句,又咬住唇,许天不由皱眉,他显然是想说受害者,这肯定是范大州明令禁止不能提的。
可他想说的是什么,关于吃肉还是零食?
她小心翼翼尽量不提到那个女人,“是另一个人喜欢吃麦芽糖对吗?你哥是给那个人买的?”
范小康嗯了一声,眉角弯弯的:“那个人不喜欢吃,喜欢做。”
他好像觉得把那女的改成那个人就不违规了,有种逃离范大州束缚的轻快感,甚至还把‘那个人’重读了。
许天心中一喜,接着问:“喜欢做麦芽糖?你哥经常把她从墙上拉过来,做麦芽糖吗?”
“没有,先做的糖,做了很多!吃不完!坏不掉。”
范小康说坏不掉时,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好像盼着那些东西都坏了,他就不用吃了。
许天有些疑惑,“也就是说先做了糖,才把她关起来?”
听到‘关起来’三个字,范小康又开始捂嘴,许天只好改口,“那个人是不是肚子大起来了?她生的男宝宝还是女宝宝?”
“没有,后来不会做麦芽糖的肚子大了,生的男宝宝。”
说到宝宝,范小康笑起来,好像还挺喜欢那孩子。
许天却在心里叹息一声,果然不止一个受害者,她想到那两具上肢残骨,只盼着受害者人数不要再增加了。
“住在墙缝里的人换了几个?”
范小康又开始摇头,看来墙缝也不能提。
“那个人只生了一个孩子吗?”
“嗯,我想让她生小熊,她骂我傻子。后来……后来就……”
“就怎样?你打死她了?还是范大州?”
“没有!后来又有个‘那个人’,我想让她生。”
范小康说话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许天听懂了,他不敢说那女人,只有用‘那个人’代替。
“后来的‘那个人’是在河里救上来的吗?”
范小康惊讶地抬头,他没说话,可眼神里却透露着‘你怎么知道?’的意思。
许天叹口气,“这个人是你要带回去的?还是你哥?”
范小康笑了笑,略有些得意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是我,她喊救命,还说她是孕妇,她有宝宝,我哥就跟我说可以让她生小熊。我知道孕妇是什么意思,就想试试。”
许天皱眉,看来范大州果然是教唆犯,可范小康却不停把所有的罪都揽到自己身上。
“你一个人把她救上来的,好厉害啊,带去哪儿了?家属院吗?”
范小康似乎想点头,但又想起什么,缩了缩头,不吭声了。
家属院也是禁忌?许天想到清理干净的两处房子,怀疑是范小康在家属院里就自作主张刨开了米凤娇的肚子,还被江二奎发现,范大州后知后觉只能帮他收拾烂摊子。
“你认识江二奎吗?”
范小康抿着唇不吭声。
许天压低声音,像说秘密一样道:“小康,咱们也用那个人代替江二奎好不好?这样你哥就不会发现了。”
范小康眸子一亮,“哦,那个人被我吓到,跑出去的时候摔了个狗啃屎。”
外边旁听的宁越更肯定许天接触过智力障碍人士,她的处理方式太自然了。
“那个人去你家干什么?偷东西?后来又回来过吗?”
“我哥骂……我哥完了就去找他了!”
“你哥骂完你就去找那个人了?然后呢?他把那个人领到了你家?”
范小康点点头,没刚才那么自在了,好像又害怕起来。
许天问他,“你哥都跟那个人说了什么?”
“不知道,我是傻子。”
“嗯?你哥说你是傻子,不让你听?”
范小康眼神黯淡,一声不吭。
“那个人又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他游不动,就不动了。”
“你是说你跟你哥派他进水里游泳,结果游不动了?游泳干什么?捞尸吗?”
范小康沉默。
许天又问:“你跟你哥看他游不动了,不帮忙吗?”
“
我不会游泳,我哥上班,只有我!”范小康喃喃自语,“我办砸了,不能让我哥知道。”
许天觉得范大州不太可能让范小康一个人行动,就问他,“是你自作主张带那个人去河边的吗?”
范小康摇头:“我哥让我带他去的。”
“带他去干吗?”
“不能说,我哥会打死我!”范小康缩起头,好像真的很害怕。
许天还想再问,他突然抱着头哭起来,嘴里低低喊着:“不要打死我,不要打死我。”
许天见他情绪激动,忙安抚道:“一会儿我去食堂给你买排骨,请你吃肉好不好?”
他像是没听见一样,一直重复着,‘不要打死我,不要打死我。’
许天看着他这样子,想起刚才他弯起的眉角,突然有些恍惚,他真的是智障吗?
宁越推门喊她出来,让范小康自己冷静一下。
她忍不住道:“宁队,之前你不是说想找医生来给范小康看一下吗?判断一下他的智力障碍是什么造成的,严重到什么程度。”
“已经约好了,下午带他去市院,由精神科主任和神经内科的医师会诊。”宁越看着她,“你怀疑他在装傻?可他身上那些伤总不是假的,再说他能从八岁装到二十岁吗?”
“也对,我就是觉得他好像很奇怪,好像很傻,但又什么都记得,一直表现得很害怕范大州,但他一直在跟咱们爆料,说范大州囚禁女人,还指使他,指使江二奎。”
胡东苦笑:“这也叫爆料?明明是挤牙膏啊。他对范大州的畏惧心理已经刻到骨子里了,要不是你兜着圈子问,他一听到他哥的名字,就干脆闭嘴当哑巴。”
他说完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小许,你是不是以前接触过这种孩子,我看你应付自如,还很有耐心。”
许天确实接触过,但她一个半路来的,怕人家考据她,只含糊道:“我以前在学校听说过一个案子,那孩子也是智力障碍,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父母还有其他孩子,即嫌弃她是累赘,又要把她当苦力,她被父母打得遍体鳞伤,还觉得父母对她好。当时我看过案卷,知道这种孩子思维单纯,而且一根筋,要察言观色,哄着她,才能问出点皮毛,而且这种孩子认知跟常人不同,很难沟通。不过那孩子跟范小康不太一样。”
许天看了眼审讯室里的范小康,一时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就是觉得范小康不太像天生的智力障碍。
河底沉骨24
宁越不觉得范小康在装, 八九岁才被收养的孩子如果不傻的话,总被打一定会往外跑,会吵闹。
范小康身上的伤不是假的, 他在十六岁之前一直是范家的隐形人, 这也不是假的。
他忽略许天的疑惑, 总结道:“刚才范小康提到了三名女性受害者,一个是做麦芽糖的, 一个生过孩子, 最后一个是米凤娇, 然后还有一名男性受害者江二奎。”
胡东烦躁地抓抓头发, 接着道:“看样子江二奎没在罗主任家借到钱,想去隔壁偷东西,结果正看到范家兄弟杀人, 然后范大州说服了江二奎,让他为了钱替他们兄弟干活, 所以江二奎跟罗主任说他找到了工作, 就是不知道这个活儿是不是帮他们处理尸体,在河里捞尸。”
宁越道:“应该是这样!不过小廖昨天审过张猛, 他说在江边碰到了推箱子的人, 可他却没辨认出范大州和范小康, 是张猛在撒谎,还是他看到的其实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许天道:“范大州好像没去河边,也许他见到的是范小康,而范小康像个傻子, 如果他说自己看到个傻子推着大箱子, 还说这傻子可能是凶手,你们肯定会觉得他是把你们当傻子了。”
“有道理, 他一开始已经交代看到一个很厉害的人,眼神很犀利,而范大州和范小康都不符合他的描述。”
宁越又去找张猛,“范小康智商有问题,但记性很好,我让你辨认他们,你猜会不会也让他们辨认你?”
张猛一听,哭丧着脸:“我……警察同志,我当时看见的确实是范小康,可他像个傻子一样,还冲我憨笑,当时你们把我当坏人,我要是照实说了,你们肯定不信。你们一拿着照片过来,我就想反正你们已经找到人了,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免得你们发现我撒谎。”
宁越没好气地说:“做假供也是要判刑的,何况你的虚假信息干扰到我们查案。张猛,你各种隐瞒,就为了掩饰你把米凤娇推到水里,对吗?”
“不是不是,真是不小心。”
“我看你是怕我们找到范小康,难道他是目击者,看着你把人推进水里?”
张猛眼泪掉下来,“是凤仙逼我的,她说她绝对不会打掉孩子,她让我跟我老婆离婚,要不就去我单位闹事,我也是要面子的。她还说不离婚的话,叫我给她一千块钱,我哪儿来那么多钱?”
他咬牙道:“就是她逼我的!谁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宁越跟他说了米凤仙之后的遭遇,他哭得泣不成声,“肚子剖开了?那孩子呢?警察同志,其实我也后悔啊,不然不会回去看,面子值几个钱,那可是一条人命啊,不对,是两条人命!”
“现在忏悔已经晚了,你能做到的就是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
“没有了,真没了,我不小心把她推下去,见周围没人,心里就生了歹念,我觉得就算有人发现,也会以为是她不小心掉河里淹死了。我转身就想跑,哪知道在树后看到那个傻子,我更吓傻了,鞋子都差点跑丢。后来我不放心,又去那儿看,这不就碰到你们了嘛。”
“你说的傻子就是范小康?他当时是推着箱子还是骑着三轮拉着箱子?”
“他旁边放着个三轮,但他没骑,我也不知道他到那儿多久了。反正看眼神不算太傻,但笑起来我就觉得像是村口的二傻子,我就存了侥幸心理,觉得应该没事。”
张猛这边算是告一段落,宁越听他说看范小康眼神不算太傻,又想起许天的疑问,于是安排道:“老胡,你利用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带人再去审范大州,我带着范小康去医院,小许,你手头的工作要是不急的话,跟我去一趟吧。”
许天刚收拾好东西要回法医处,见他邀请马上道:“好啊。”
她确实很想确定一下范小康的智力程度,正好智力检测也属于法医取证范畴。
市人民医院在东城区,这边还没纳入城建中,没施工的嘈杂,旁边还靠着一片小树林,空气清新,鸟语花香,很适合疗养。
精神科的主任姓曹,他之前跟宁越通过电话,这时跟两人打过招呼就说:“范小康这种情况,还是得找神经内科,很多小时候变傻的孩子都是因为生病伤到了脑神经。倒是范大州,如果从小就纵火虐猫,还虐待弟弟,甚至囚禁女性,他这个属于精神科的范畴,悖德性人格,也就是反社会人格。”
曹主任见宁越跟许天都认真听着,就解释道:“1835年已经有国外医学家提出了“悖德狂”的诊断名称。怎么说呢,一些精神病患者是因为感知觉产生障碍,才会暴躁、喜怒无常,甚至伤人。比方说分裂性精神障碍,双相情感障碍、妄想症。但我要说的反社会人格,感知、认知甚至推理能力方面没有丝毫问题,更不会出现妄想、幻觉,他们只是在欲望、嗜好和性情上出现异常,最突出的表现就是悖德。违背道义和社会规则,而且没有羞耻心,杀人伤人害人,都不会害怕愧疚。哪怕关进监狱也不会有悔改之心,反而会变本加厉。”
许天点头:“范大州确实很符合反社会人格的诊断。我们初步判断范家父母发现范大州有这样的问题,才领养智力障碍的范小康,他们大概想给范大州一
个发泄的活体玩具,免得他再去外边惹事,但他们的纵容只会让范大州越来越狂妄。”
“没错,反社会人格没有治愈缓解的可能,发现后只能一辈子受监控,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当然了,也不能说得太绝对,也是十九世纪,有位葡萄牙医生发明了切除脑额叶治疗精神病人,还获得了诺奖,不过这手术早被禁止了。”
“切脑?”宁越皱眉问。
“对,治标不治本,就是把人直接变傻,像行尸走肉一样,跟植物人的区别只在于能走能吃东西。”曹主任说着叹口气:“要是真像你们说的,那这个范小康真够可怜的,本身智力障碍,被人当作发泄对象,被一个反社会人格掌控着生死,他能长大真不容易。”
三人正聊着,那位神经内科的医生来了。@
他姓魏,戴着眼镜,一脸精英相,看起来很专业。
宁越见人齐了,就招呼大家去病房。
因为范小康是嫌疑人,所以医院单独给准备了病房,门口有守卫看着。
他们进去时,范小康正好奇打量着周围环境,到了陌生的地方,他并没有惊慌失措。
魏医生先给他做了临床检验又拿出国际智力测试表来,等都结束后,他说:“智力测试53分,轻度智力障碍偏下,运动机能、语言能力还算正常,思维有些混乱。排除脑炎、癫痫等脑部疾病,当然了甲状腺功能减退、低血糖也会影响脑部功能,但智力水平不会下降这么厉害,我看还是都排查一下,再做个核磁共振,研究一下脑组织,看看是不是有先天性发育不全。”
宁越看了许天一眼,这下总放心了吧,确实是智力障碍,虽然是轻度的,但肯定跟平常人不一样,再加上他的遭遇,范小康现在的反应应该没什么问题。
许天默默听着魏医生的话,没吭声。
等检验结果出来,魏医生皱起眉头,“他脑部居然有病灶,临床检查没发现啊。”
“那他是因为得病才变傻的?什么病灶?”许天急忙问。
“肿瘤!”魏医生指着片子上的一点阴影,“就在这里,很像是手术残留,无法彻底清除的肿瘤病灶,这里靠近的位置很麻烦,一不小心会伤到脑组织,确实不好清理。”
他眉头紧锁,“很奇怪,他头部并没有做过手术的痕迹,难道是肿瘤在脑中破裂?那他这命也太大了,应该是良性病灶。”@
宁越问:“以您的经验,这个位置的肿瘤可能自己破裂吗?”
魏医生:“肿瘤又不是脸上长得痘痘,不会长熟了自己破,除非有外力。”
许天好像明白了什么,“魏医生,那如果这个位置有肿瘤的话会压迫脑组织,让人变得智力低下吗?”
魏医生:“确实有这种可能!脑部神经很复杂,不管压迫到哪个区域身体都会有相应的反应,比如视觉下降、听力下降,压迫到语言中枢还会胡言乱语。他这个病灶的位置主要压迫感觉区域,会反应迟钝,感觉退化。”
“所以范小康才被人当做智障?那这个肿瘤破裂后,病灶不会再对感觉区域产生压迫吧?”
见魏医生点头,许天又道:“也就是说肿瘤破裂后,他的感觉会恢复,智力也能提升?”
魏医生又细看片子,他好像也有些疑惑:“理论上如此,可刚才的测试明明显示他仍旧是轻度智力障碍啊,可能需要做康复训练吧。”
许天跟宁越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明了,看来深藏不露的可能是范小康。
河底沉骨25
许天一直以为是范大州在指挥范小康, 可如果范小康真听话的话,应该不会搞出这么多漏洞,显然范小康在扮猪吃老虎。
宁越虽然跟徐天想的一样, 但还是想更谨慎一些。
“魏医生, 你能确定这是肿瘤病灶, 并且范小康的头部没有开过刀的痕迹?”
魏医生有些不悦,坚定道:“请不要质疑我的专业性, 虽然脑部肿瘤是神经外科的活儿, 但我跟外科那边也时不时有会诊, 这种片子显而易见, 不会出错,你们要不信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找外科的人过来。”
许天马上道:“魏医生, 那就麻烦您请外科的医生过来会诊吧,这件事关系到大案, 宁队也是怕有纰漏。”
宁越赔笑道:“是啊, 魏医生,我们真不是不相信你, 事关重大, 作为案件主办人, 我必须更谨慎些。”
魏医生大概也听说这位病人跟绿营公园发现的恐怖尸体有关,虽然觉得权威被挑衅,有些不高兴,倒也痛快答应下来。
神经外科医生的判断跟他相同, 那个阴影就是肿瘤病灶, 两人还一起检查了范小康的头部,非常确定没有手术痕迹。
宁越思索着范小康被收养的时间, 问他们:“有没有这种可能,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因脑部肿瘤压迫反应迟缓,被当作智力障碍,在几年甚至是十几年后,他的肿瘤因外力破裂,没了压迫,他智商渐渐恢复正常。”
外科那位医生是肿瘤专家,他认真道:“有些人确实可以带着肿瘤生活很久,当然前提是不是恶性肿瘤,不扩散,但良性瘤子要是太大,位置太敏感也会影响到身体功能,像这位病人的肿瘤位置,在我们科很常见,感觉功能受影响,确实有被当做智障的可能。”
他看了眼魏医生,又道:“但肿瘤在脑中破裂很危险,因为肿瘤破裂可能会导致脑部出血,病人会头疼呕吐,还会导致脑神经受损,影响身体功能,最危险的是颅内压升高,这会形成脑疝,脑疝如果不及时送医处理,死亡率很高。”
许天问他:“有多高?”
这位医生犹豫片刻才说:“送到医院的死亡率30%到50%吧,没送到医院的,那就……”
他苦笑着摊摊手:“归火葬场统计了。”
许天又问他:“肿瘤破裂一定会形成脑疝吗?”
“也不一定,我刚才的意思是说形成脑疝后死亡率高,动脉瘤破裂最容易形成脑疝,其他的看情况吧。”
宁越又详细问了各种问题,魏医生跟外科这位医生解释:“他们觉得那孩子七八岁因脑瘤导致智障,长大后脑瘤破裂智商恢复,理论上来说确实有这种可能。但这孩子现在智商测试还是不及格啊。”
许天看了眼病房的方向:“正常人应该可以控制自己的测试分数吧?这种测试每个人的上限是固定的,可没下限啊。”
魏医生更不悦了:“你觉得他能骗过我?”
“测试结果还没跟他说吧。”
“没有啊,你们公安同志带来的人当然是跟你们汇报了。”
许天笑道:“那麻烦魏医生拿着智力检测表再过去一趟,就说他的测试及格了,属于正常智力水平,但我们不相信,想让你再测试一遍。”
魏医生疑惑地看着她:“许警官,你什么意思?”
“魏医生,叫我许法医就好,我就是想再试试他,你进去后最好不耐烦地自言自语,抱怨我们不相信你,还给你添麻烦,我想你肯定能演个得心应手。”
最后一句话,魏医生听懂了,他尴尬笑笑,“我看你对我有点误会,添什么麻烦?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宁越也已经明白许天想做什么,他没拦着:“都是同样水准的测试题,咱们就看看范小康的水平能不能自由控制吧。”
于是魏医生拿着测试表又进了范小康的病房,有护士在,他不需要自言自语。
“你说说这两个警察多烦人啊,哦,对了,其中一个是法医。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还挺傲气的,她是不是觉得法医也是医生?我跟你说差远了!居然不相信我的话,还觉得咱们的测试有问题。”
许天他们就在外边站着呢,虽然不像审讯室里那么方便,但也能听见病房里的声音。
她
无声地呵呵两声,这魏医生还挺有意思,她哪儿傲气了,在这儿点她呢。
魏医生带进去的小护士也挺爱演:“就是呀,这小伙子明明是正常智商水平,魏医生,咱们的测试从没出过错,我看他呆呆的,应该是在公安局被吓傻了吧!”
宁越也开始呵呵……
病房里,范小康听着他们的话,脸上没什么表情。
魏医生心里却咯噔一下,没什么表情才不对。就算是个弱智见到他们进来也会有反应,更何况他只是轻度弱智,怎么会对他们的话、对他们做的事毫无反应。
“好了,开始吧。”
魏医生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开始测试。
这次范小康不是很配合,有的问题需要魏医生重复两次他才能听懂,用的时间比上一次更长些。
等结果出来后,魏医生叹口气:“天哪,四十二分,重度智障,他还真能控制自己的分数?这不会是意外吧,要不要再试一次。”@
许天觉得没必要了,宁越也说:“再试他会察觉到。”
魏医生讪讪的,“我是真没想到,那他已经好了,干嘛要装智障?”
“傻子杀人不犯法啊!”许天冷冷道。
宁越无奈纠正,“不管谁杀人都是犯法的,只是没有完全行为能力的人无法承担刑事责任而已。”
许天自然清楚,她冷静下来,又说:“我觉得范小康最初装傻的原因一定不是逃避刑罚,他七八岁被关在范家,一直被囚禁打骂,虽然不确定他是在什么时间开始恢复智力的,但这一定有一个过程。”
“是啊,他没上过学,八岁后没接触过外界,可能根本不知道法律为何物,得先弄清楚他脑中的肿瘤到底是什么时候破裂的。”
宁越说完,跟许天一起看向魏医生和那位外科医生。
这两位医生难得同步,一起慌乱地冲他们摆手。
外科医生苦笑:“我们是医生不是神仙更不是算命的,哪怕给他做开颅手术,亲眼检查这个病灶,也无法准确判断到底是什么时候破裂的。”
宁越也只是试试,并没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他谢过两位医生,又跟曹主任约好了跟范大州会面的时间,就准备跟许天把范小康带回局里。
局里有专门的押送车和押送人员,宁越开了刑侦队的车。
路上,他跟许天说:“看来还是得捅破这层窗户纸。之前我还以为你接触过智力障碍的人,才能跟他正常沟通,看来他都是装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说明他更喜欢和女性|交流?斜巷地窖里被囚禁的女性真跟他没关系吗?他真甘心在外边给范大州望风?”
许天听到他这离谱的判断,不由在心里翻个白眼,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有点道理。
“他想装智障,又想交代,自然要找机会招供了,我只是出现在恰当的时机。不过宁队,你说得对,这些事不可能跟他毫无关系。让我感到恶心的是他们对米凤仙做的事,如果范小康真的是智障,他真想让他的朋友玩偶小熊变成一个能跑能跳的活体,那他的理由也可以说是自圆其说。”
她越说越气:“一个没接受过教育没有正常认知的傻子,思维跟正常人不同,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好像都不奇怪。可如果他的智力恢复了正常,还见过女人生产,见过婴儿,那他肯定知道怀孕的女人生不出小熊,为什么要这么做?纯粹的恶趣味?”
宁越叹口气:“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有空了你去监狱看看那些穷凶极恶的重犯,有少数是被逼的狗急跳墙了,但多数就是想杀人,今天不杀这个,明天也会杀那个。也许你瞪他一眼,或是你家的桃树枝伸到了他家院子里,都能成为杀身之祸。邻居大妈嫉妒隔壁大妈家生了孙子,把孩子那玩意割下来的,你见过吗?”
道理许天都懂,只是想到之前还同情过范小康,就觉得作呕。
偏宁越又说:“你再想想范小康的成长环境,范家夫妇不把他当人,只当是给儿子取乐的猫狗,饭菜都是扔给他的。范大州更是把他当成玩具,你想想他身上那些伤!对了,还有那个转运符,想转什么运?他们是想把范大州的虐猫恶习,暴力倾向都转给范小康吗?”
许天也没弄明白那个转运符到底是想干什么。
宁越道:“小许,我说这些不是为范小康开脱,不管怎样杀人犯就是杀人犯。我是说范小康这些年生活在地狱里,不是被烧成灰就是长出尖牙变厉鬼,目前看来他在智力恢复后选择了后者,厉鬼做出什么恐怖事都不稀奇。”
“嗯,你说得对!如果他真是个纯粹的傻子,那被虐待时可能只是皮肉之苦,可他是被脑部肿瘤压迫神经,导致反应迟钝,也就是说他该懂的应该都懂,而且他记忆力没受影响,他心里肯定不停积压着对范大州一家三口的恨意,宁队,你说这范厂长夫妇的死真没问题吗?”
宁越叹息一声:“回去我们会接着审的。”
许天突然想到什么:“通过智力测验能看出范小康非常狡猾,他一定会借着装疯卖傻。其实我觉得现在可以先把他放一放,你说如果让范大周知道他弟弟智商恢复了,他会是什么反应?”
“这还只是我们的猜测……”
“宁队,这不只是猜测,是推测啊,逻辑成立,范小康也上了套!”
宁越点头表示赞同:“嗯,确实可以试试,范小康肿瘤破裂很可能跟范大州的折磨殴打有关,就算没发生脑疝,他当时一定也很痛苦。范大州应该记得范小康肿瘤破裂是什么时候。”
“对啊,而且范小康哪怕接着装疯卖傻,也肯定有变化,范大州应该也能察觉到吧。用咱们现在的线索两边诈一诈,肯定会有人说实话。”
车已经到了局里,宁越下车时转头看了眼许天,见她恨不得自己撸袖子上,不由笑了。
“走吧,范小康的核磁共振片子还有检测结果都在你那里,拿上这些东西,咱们先一起去会会范大州。”
河底沉骨26
范大州比范小康更能装傻, 一问三不知,他说他不知道箱子里为什么会装着吴婶子,更不知道房子下边为什么会有地窖。
他甚至说:“那地窖入口又没在我家, 那房子是我买下来备用的, 虽然我跟小康都没对象, 但迟早会有啊,等我们兄弟两个都要结婚, 肯定要用到房子当婚房, 谁知道居然有人把房子下边给挖空了?这事你们得帮我们做主, 而不是把我们当犯人。”
他早有准备, 没有一点在公安局撒谎的恐慌感,面对着墙上坦白从宽的大字,说得信誓旦旦。
而且范大州一直在暗示一切都是范小康做的, 他毫不知情。
这次宁越没再跟他废话,直奔主题:“我们带范小康去医院检查, 他的智商水平已经恢复了。”
范大州见他带人进来, 马上坐直了,准备用车轱辘话来应付宁越, 哪想到听到这么一句, 他愣在那里, 满眼不可思议。
“宁队长,你什么意思?我弟就是个傻子,但也没傻到四六不分,还是有点自理能力的, 他最近可能大了, 总是想着自己偷跑出去玩,我真不知道他都干了什么。”
宁越轻笑:“你是不是觉得你弟弟是天生的智力障碍?根本好不了?”
许天直接把从医院带回来的片子和诊断报告推过去:“范大州, 你自己看看吧,这是权威专家的诊断,用的是医院最新的核磁共振机。你弟弟因为头部有脑瘤才导致智力低下,后来因外力,他的脑瘤破裂,病就好了。”
她故意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也就是说他的病早就好了,智商正常,你又总爱带他出来玩,他见多了外边的人和事,也能融入社会了。简单说就是,他早就不是那个任你揉圆搓扁的傻子了!”
范大州突
然觉得嗓子眼干涩得发痒,想咳两声,又怕警察觉得他心虚,只能强行忍住。
宁越打量着他脸色,知道他受的冲击不小,就指指许天道:“让咱们许法医把详细情况跟你说说,你弟弟也是命大,医生说这种情况是九死一生,显然你弟弟就是那个生,而且还把傻病治好了。”
许天见范大州像突然被人掐住脖子一样瞪大了眼睛,就知道他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于是马上问:“怎么了?你弟弟病好了,难道你不开心吗?他是什么时候好的?”
范大州伸手想拿核磁共振片子,可又知道自己看不懂,他不想露怯,可半伸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他慌忙用左手握住右手,猛地抬头看审讯桌前的两名警察。
刑侦队的队长正淡淡看着他的反应,那个女法医嘴角有一丝笑意,眼睛也弯弯的,是在笑他傻吗?
“怎么可能?我当然希望我弟弟好起来,他身上的伤都是自己弄的,我一直很担心他,只要有空我就带他出去玩,还守着他,不让他伤害自己。他病好了,我当然开心了,只是这怎么可能呢,我妈说他从小就这样,也是个可怜人,所以我们一家子都对他很好。”
“你确定?范大州,我们都查到这地步,你居然还觉得自己可以蒙混过关?”宁越语气听不出喜怒,甚至带着点打趣的意味。
他如此轻松,胜券在握的样子,让范大州心里更慌了。
难道他们说得是真的?小康不是傻子?
“难道我爸……”
他吐出几个字,又忍回去。
宁越马上道:“终于想起来了?是哪天午后?还是晚上?范小康头上有烫伤,你是用烙铁打的吗?”
范大州怒道:“我都说了他身上的伤都是他自己弄的,跟我没关系,我还总是管着他,不让他伤害自己。”
宁越不理他的说辞,指指桌上的片子,“这个阴影位置就是肿瘤病灶的位置,倒是没有留下伤痕,难不成你是用拳头打的?还是他自己撞到墙上了?肿瘤不会自己破裂,只可能是外力,你确定这外力真不是你?“
“不是!不是!我要说多少遍,你们才肯信?”
许天没什么审讯经验,她在观察,也在猜测,刚才范大州说了四个字,‘难道我吧’还是‘难道我爸……’
难不成他也开始怀疑父母的死跟范小康有关?
“是在你爸妈死前吗?”
她话一出,范大州像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僵在那里,刚才暴怒时大张着的嘴都没合上。
宁越没想到许天这么敏锐,马上趁热打铁:“被许法医说中了?范大州,你真以为是你在掌控全局?现在连你爸妈的死都成了疑团,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我们已经知道范小康是最大嫌疑人,赶紧把你了解的情况交代清楚,免得养鬼不成,反被鬼噬。”
范大州闭上嘴,嘴唇颤抖着,心里似乎在艰难挣扎,最终他还是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要是找得到证据,就拿出来,找不到请不要诬赖我。”
宁越皱眉:“会做麦芽糖的女孩你不认识?给你生了孩子,还养到七八个月的女孩,你也不知道?”
范大州不吭声了,默默摇头。
他又成了哑巴,这让许天很有挫败感,出了审讯室,她不由吐槽:“书上说反社会人格的罪犯比普通罪犯更有表达欲,会详细讲述自己犯下的罪行,毫无悔改之意。他们还喜欢搜集受害者的东西作为纪念,也许会隐瞒这些纪念品或者藏尸地,但他们会很乐意跟人炫耀战果,怎么这个范大州跟书上的不一样呢。”
宁越总觉得许天熟练又沉稳,还心思缜密总有新发现,听到这话才确定她是刚从象牙塔里出来的新人。
他不由笑道:“尽信书不如无书,书上的知识也是前人总结的经验,还有很多奇葩没被发现,等着咱们去总结经验。”
许天还挺喜欢他这个说法,“好吧!现在怎么办?再去审范小康?”
范小康也还在装傻,他拿起许天出示的检验报告,居然想折飞机。
许天劈手夺过来,把那个核磁共振片子推过去,“拿这玩意叠吧。”
“叠不动!”范小康好像真得很喜欢跟女性|交流,只往许天这边看,根本不理会宁越。
“不是重度智障吗?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叠不动?”
范小康马上垂下眼眸,好像被吓到了,“你也觉得我是傻子?我……我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
许天既然已经知道他在装了,再看到他这样子,感觉十分无语。
宁越道:“范小康,我们已经知道你智商恢复的大概时间,你不想说说你的感受吗?是一下子拨云见日,脑子好使了?还是慢慢发现自己的感知恢复,越来越聪明?”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范小康对宁越语气很不好。
转过头他又对许天笑笑:“我不是智障,只是反应有些慢而已,我们接着聊啊,上次你说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许天看着他的笑容,想到范家夫妇,不免有些怀疑,难不成范厂长媳妇对范小康还不错?所以他才对女性有好感?还是说单纯只是他长大了,荷尔蒙作祟?
“你爸跟你妈是怎么去世的?那天范大州不在吗?”
范小康眼神天真懵懂,不像装出来的,“我爸妈躺在那里不动了,怎么推都不动,我哥他上夜班呢。”
“记得倒是很清楚嘛。在他们去世前,你挨过打吗?”
“没有,不是打的!不是!我自己摔的!真的!”
范小康又慌张起来,坚持说身上的伤都是自己造成的,跟范大州没关系。
问了一圈,范小康还是什么都不交代,此时就是宁越都有些气馁,这两兄弟心理素质可真不错。
他干脆也顺着范小康说:“哦,你自己打的?那你自己用头往墙上撞过没有?这片子上显示你有脑瘤,而且受外力自己破裂,你能活命都是万幸。”
范小康眼神闪烁,显然他在听着,可就是装听不懂,好像非要把这个智障演下去。
许天懒得看他装疯卖傻,她有些气闷,正想跟宁越说一声,她再去把昨天晚上搜集的证据检查一遍,婴儿尸骨还得做个详细报告出来,也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可起身时她突然看到范小康正用眼角余光看那张核磁共振片子,她心里一动。
当初他脑瘤破裂时,可能以为自己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或者老天爷心疼他受苦,在帮他,可现在知道智力障碍是脑瘤作祟,他能不在意吗?
知道自己生过病,还是得了瘤子,脑袋里还有可能复发的病灶,谁能淡定?
一般情况下,恶性肿瘤就是癌症,癌症在大部分人眼里就是绝症,纺织厂大院去年就有个肺癌去世的老人,为此大院里还掀起过一阵戒烟潮。
没准范小康在哪里听说过,他肯定也会害怕吧。
许天灵机一动,她不急着走了:“小康,你知道什么叫病灶吗?”
她说着指了指那张片子,“这个阴影就是病灶,它就像地里的韭菜,割掉一茬还会接着长,有些长得慢些,你可能感觉不到,有些长得快,病人马上又会得病,甚至会比上一次更严重。”
范小康愣住,他转头盯着那张片子,可还是装出一副痴傻样子,“我得病了吗?怎么治?今天那几个人是医生?他们总围着我转,是要给我治病,他们会给我打针吗?”
宁越跟许天很有默契,见范小康这么问,就确定他怕了,马上道:“对啊,那几位都是人民医院很权威的医生,可问题是你的状况跟他们的诊断不一样啊,你的两次智力测试结果也不太一样。你说这种情况,他们怎么帮你治呢?”
范小康皱眉,终于给了宁越个正眼。
他看看宁越,
伸手指那个阴影,还用指甲扣着,“把这个韭菜挖出来就不长了。”
宁越含笑看着他,“你是说动手术吗?”
范小康马上点头,眼神里难得有几分晴明的正色。
宁越往后一靠:“你还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我没装啊!”
许天噗嗤一声笑了,“范小康,看来你挺怕死的啊,也是,谁不怕呢?”
河底沉骨27
范小康知道被他们耍了, 眼里闪过一丝恼怒。
许天马上道:“我们刚才不是吓唬你,检验报告都拿给你看了,你也知道有人民医院的医生给你做过检查, 还用了核磁共振仪, 那机器你以前没见过吧, 据说老贵了,咱们市只有两台, 你说给你用上了, 能是小事吗?”
宁越也指指片子:“病灶确实存在, 就是你刚才要扣掉的阴影。可你要还是这样装疯卖傻, 你说这病怎么给你治。”
范小康沉默起来,宁越见他时不时想往那张片子上看,就知道他确实害怕肿瘤再长出来。
于是他干脆欲擒故纵, “许法医,你不是说你还有尸骨要检验吗?先去忙吧。”
他说着起身, 许天也跟着要走。
范小康这时才说:“警察同志, 我好像确实好转了,有一天脑子疼了一下, 就像做噩梦醒了的那种感觉。”
许天回头看着他的眼神, 总觉得他没这么轻易被吓倒。
宁越马上问他:“哪一天呢?那天发生了什么?”
“就是你们抓我的那天啊, 昨天还是前天来着,我脑子可能还是有点不好使,就是吴婶子跟我哥说墙缝里好像有东西,我哥就打算干掉她, 结果我没反应过来, 我哥推了我一把,我撞到墙上, 头疼得很,嗡得一下子就好了。”
许天又笑起来,见他看自己,忙正色道:“我就是觉得你挺搞笑的,我跟你说了好几遍,那几位医生很权威,知道什么叫权威吗?他们很厉害,见多识广,有肿瘤专家,有脑神经专家还有精神科专家,你在他们眼里就是透明的。”
她顿了顿,解释道:“这个透明是字面意思,你懂吧,就是说你这病什么时候得的,什么时候好的,你真以为他们不清楚?”
她本想说,医生都清楚,但又不愿撒谎,于是最后一句干脆含糊起来。
宁越心中暗笑,才跟着审了两次,居然学会这一招了。
他也半真半假地说:“我们刚从范大州那儿过来,你脑中肿瘤破裂的时间是在你父母去世前对吗?你以前只有恨,脑子无力去处理其他信息,可你突然好了,面对还把你当傻子的范家人,你会怎么做呢?”
范小康显然再次吓到,“我哥都跟你们说什么了?”
许天指指桌上的这些检验报告,“我们把这些都给他看了,把肿瘤专家的分析也跟他说了,你说他会是什么感受?你们哥俩是互相把对方当傻子吗?”
“呵!”范小康笑起来,笑容有些瘆人,“呵!我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感受?他本来就是个傻子,他害怕了吗?是不是吓得尿裤子?”
这种分开审讯,就是要说一半藏一半,嫌疑人心理素质不够强悍都会自行脑补,以为对方招了供,显然范小康也开始脑补起来。
许天看着他近似癫狂的样子,十分感慨又很有些成就感,在缺少证据的情况下,总算逼出了他的实话,不然这案子还不知道要拖多久。
宁越知道范小康刚才说在被抓捕那天才恢复智力,是怕他之前犯下的罪会被清算,这时见他防线崩塌,也松了口气。
“是啊,范大州就是个傻子,他居然没发现他圈养的绵羊长出了利齿,小康,说说吧,你的报复计划都是怎么安排的,怎么还靠在墙缝里吃着不喜欢的麦芽糖给范大州放风?”
范小康知道没法再抵赖,但理智还在,他抬眼打量面前的两个警察,并不准备把所有事都和盘托出。
许天却突然好奇起来:“小康,你发觉自己脑子越来越清楚,为什么不逃出那个地狱呢?”
范小康的怒火一下子爆棚了,“你都说是地狱了,怎么逃?范家的天就那么大,而我的天更小了,不到两米。”
“唉,我知道那时候你逃不了。从小被控制被打骂,已经形成了惯性,根本不会想着反抗,可你不是已经把你的天扩大了吗?还有了代步工具,你成功让范大州带着你出来玩了啊。”
“你管那叫出来玩?”范小康哼了一声。
“哦,抱歉,你们那应该叫打猎对吗?找到猎物后,范大州享受猎物,你给他望风。唉,我都怀疑魏医生他们诊断错了,你这傻劲真是因为肿瘤吗?怎么都好了,还摆脱不了范大州?还做他的小跟班?真可怜。”
宁越一开始以为许天是好奇,也许还有些可惜,因为范小康的命运完全不能自己掌控。
听到这里他才明白,她是在激怒范小康。
范小康确实被许天激怒,“闭嘴,你懂什么?我不是他的跟班,我要毁掉他!彻底毁掉他,让他身败名裂!我要让他变成杀人魔,让所有人朝他扔臭鸡蛋,我要把他关进监狱里,让他判死刑,只弄死他还不行,我要一段段,一节节地把他拆成碎片。”
其实张猛对范小康的描述也算有可取之处,因为范小康的面目一直模糊,不是说长得不分明,而是努力隐藏着锐利,笑也是憨笑,怒也是孩子气的。
可现在他面相瞬间变了,面目狰狞,眼睛里戾气十足,像是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要吞噬掉眼前的一切。
他没戴着手铐的那只手恶狠狠在空中攥着撕着,眼睛瞪着许天,“明白了吗?我要毁了他!我要彻底毁了他!”@
宁越怕许天被这样的场面吓到,刚要换胡东进来,却见许天嫌弃地用手挡着脸,淡定道:“知道了,不过他本来就不是好人,不需要你毁。还是坐下说吧,你口水喷到我脸上了。”
范小康像是突然泄了气,呆呆看她两眼,又突然捂着脸哭起来,“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在范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宁越道:“是啊,我们确实不清楚,那就说说吧。”
范小康不知是情绪不稳还是在演,他又开始可怜兮兮,“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反应慢,脑子转不过来,每一件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收养我之前,他们的儿子弄死过猫狗,还差点打死同学,他们花了很多钱才让人家不报警。我妈……”
范小康顿了顿,“范大州他妈教训他的时候,被他一头顶到昏厥。你猜怎么着?他们以为儿子中了邪,到处去求神拜佛,可这种事那时候叫封建迷信。他们就偷着去外地找了大师求了符,要把范大州身上的厉鬼引到别人身上去,可那个大师也是搞事,居然说要亲人之间才能引渡厉鬼,于是他们就收养了我。”
他抬头看着许天和宁越:“明白了吗?他们自己不想被厉鬼上身,就让我来。”
许天皱眉:“这些都是你偷听来的?”
“不是,是他妈跟我说的!他妈以为我是傻子啊,我又不出门,她就什么都跟我说。”
提到范厂长妻子,范小康声音柔和了些:“他妈有时候还挺好的,帮我弄伤,教我说话,还抱着我哭。她还给了我一个小熊,把那个符放进小熊里,说要是厉鬼上了小熊的身,我也就没事了。可什么上身啊,引渡啊,一切照旧,她就哭,说怎么不顶用呢?还说又被骗了。”
他突然狡黠一笑:“后来我脑子清楚了,才搞明白,骗她的不是别人,就是她丈夫范厂长!什么引渡厉鬼,什么转运符,都是假的。范大厂长是想收养个傻子给他儿子打着玩,这样他儿子就不会去外边惹事,也不会动不动跟父母打起来,他还教他儿子别把我打死了,要不还得换个新的。”
许天没有原主的记忆,对范厂长一点印象都没有,只在档案里看过他的照片。微胖,很有领导气派的中年男人。
他们两口子意外去世,厂里也没收回范家的独院,除了其他领导嫌晦气
,自然也有范厂长生前的人脉在帮范家兄弟,这样一个别人都挑不出错的厂长,居然是这样处理事情的?
许天早就知道这案子一定会让她见识到人性的黑暗面,可听到这些话还是很惊讶。
打死了还得换个新的?这得多冷酷的人才能说出这种话?连父母都要打的好大儿,还当宝贝宠着,甚至给他准备活体玩具?
宁越倒是没那么多感慨,他循循诱导,范小康也不知是破罐子破摔了,还是又有了新主意,连哭带骂地诉说着范大州对他的折磨。
只是那哭很有节奏,像是专门哭给警察看的。
许天知道他在装惨,其实他平铺直叙就已经很惨了,没必要画蛇添足,那要掉不掉的眼泪反而显得他狡猾,好像在一边招供一边给自己找后路。
“那天范大州下班回来,不知道跟谁生气,把我拉到他房间,劈头盖脸打了一顿,我一声不敢出,我以前求饶过,只会让他更兴奋,后来他打累就走了,我还以为今天的苦终于受完了,哪想到他是去拿刀了。”
范小康擦了把泪:“他妈追在后边想夺刀,又不敢大声喊叫,怕被邻居听到,那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可他妈到底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推开,再看见他的眼神就先怕了,她转身走了。可怜我还一直叫她妈,喊她来救命。”
范小康吸吸鼻子,语气却突然平稳起来:“连她也抛弃了我!我看范大州拿的不是平常的小刀,而是菜刀,还以为我要死了。我更怕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想往外跑,可我也不是他的对手,我们纠缠时他把我摔到墙上,我只觉得脑袋里要爆炸了一样,手脚都不听使唤。”
宁越问:“脑瘤破了?”
“应该是吧,我太疼了,觉得我要死了,可范大州还拿着刀在我脖子上比画,他说他爸不让他杀我,可他忍不住了,他真得很想见见死人是什么样子!然后我眼前一黑晕过去,还真以为他杀了我。再醒过来,天都黑了,我被扔在我的小黑屋里,头疼想吐,浑身没劲儿,半边胳膊都不能动,可我还活着,而且好像周围的东西都揭开了一层膜,世界都不一样了,他们也都不一样了。”
范小康抬眼看着许天他们,“从那以后,我才慢慢明白,范大州是什么样的恶魔!”
河底沉骨28
在范小康的叙述里, 范大州没有人性,暴力残忍,六亲不认。
“他们一开始给他养过宠物, 小猫小狗都被他折磨死, 可他觉得不过瘾, 差点把同学打死,他爸妈可能也管过, 打过, 可他会变本加厉, 甚至打骂父母。”
范小康舔舔嘴唇, 抬眼看了许天一眼,“能给我杯水吗?”
不等许天说话,宁越朝守卫示意, 很快有人端了杯凉白开进来。
范小康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突然感叹道:“其实我很羡慕范大州, 他命真好, 整天惹祸,他爸妈还对他那么好。而我不只得了脑病, 还是个孤儿, 还被送到这样的人家遭受折磨。”
许天知道他又在打同情牌, 就道:“吴婶子丈夫说范大州小时候非常调皮,自从领养了你之后,才变得乖顺起来,也就是说一开始确实如范厂长所愿, 范大州只把你当做发泄对象, 没在外边惹过事?”
范小康冷笑:“范大州很怕范厂长,他虽然也打过范厂长, 但可能没打过吧,被他爸教训了。我当时还没去他家,都是听他妈妈唠叨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范大州很怕他爸,不敢在外边惹事,还要装成懂事听话的好孩子,也是为难他了。”
宁越问他:“接着说吧,你脑瘤意外好了,智力水平慢慢恢复,接下来呢?你还甘心一直被范大州打骂?”
“我也不想啊!可是……”范小康斟酌着用词,好像怕被人看轻,“我从八岁到他家,十六岁脑子才变清楚,八年啊!我没接触过外人,没上过学,一直被他折磨,要不是范妈常跟我说说话,还给了我一个小熊做寄托,我可能会变成一个纯粹的傻子。”
许天忍不住道:“可听你说话不像是没上过学的,寄托?纯粹?只上过小学的恐怕都不会这么说话。”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吗?他家都是上过学的,我经常听他们说话自然就学会了。”
范小康说着指指胳膊上的伤,“你们看到的这些伤绝对不是全部,很多伤好了就没了痕迹,我好像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哪怕脑子变清楚了,都没想过怎么跑,只默默听着他们说话,默默记着。”
许天叹口气:“有人做过小白鼠实验,在笼子里放上玻璃,它多次撞到玻璃上,就形成了惯性记忆,这时候再撤掉障碍物,小白鼠还是会绕开那里,不敢再靠近。”
范小康似乎对把他比作小白鼠有些不悦,他有些恼怒地说:“我不是小白鼠,你们就没有害怕的东西吗?我不只怕范大州,还怕范厂长,再说我八年没出过门啊,我怕外边也都是像范大州一样的坏人,逃出去又有什么用呢?”
宁越:“所以呢?你计划如何?”
范小康摊摊手:“我没计划,就是单纯想活下去!后来他爸妈都死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就把我当成了亲人,开始带我出去,杀人时让我给他做帮手。”
许天皱眉:“把你当亲人?可你刚才说他六亲不认啊,这种反社会人格不可能被亲情束缚,更不可能把一直受欺凌的玩具当做亲人。”
“我不是玩具!是活生生的人啊,虽然他一直打我,但也有关系好的时候。”
“比如呢?”宁越问。
“比如他高兴的时候,或是跟我说他的梦的时候。”
范小康突然兴奋起来,“你们知道他的梦里都有什么吗?他总是做梦肢解别人,或是勒死谁!白天谁得罪了他,甚至是家属院里的人,在他不喜欢说话的时候跟他打个招呼,对他来说都是冒犯。有一次他按着我的眼皮,说要摘掉我的眼睛,还说学校女同学的眼睛里像春水一样好看,具体词儿我不记得了,反正就是说那个女同学眼睛好看,他想摘下来把玩。”
许天听得毛骨悚然,还好范家兄弟慌乱中露了馅,不然范大州一定会找机会实现他的噩梦。
“他还跟我说过他想把他的数学老师吊到教室吊扇上,看风扇会不会把他的头削成一片片,他好奇是脑浆先喷出来,还是血先喷出来,总之他的梦都跟杀人有关。”
许天想到那两具无名尸骨:“他什么时候开始杀人的?杀的第一个又是谁?”
范小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不仔细看很难察觉,但许天和宁越一直盯着他,自然都没错过。
范小康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他苦笑道:“说不上谁是第一个,他把他父母都杀了,就在同一天晚上。”
宁越:“你是说范厂长夫妇是范大州杀的?”
“没错,他以为我不知道,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自从我脑子好了,听力好像也比以前好多了,我分辨出范家三口人的脚步声,甚至能从他们的脚步声判断他们心情如何,每当范大州来时,我都能猜出这次是单纯挨打,还是要当他的听众,听他骂人。”
许天心中微叹,想着十六岁的少年缩在小黑屋里听着范家人的脚步声,当施虐者一步步朝他走过来时,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宁越说得没错,那样的处境,范小康不想逆来顺受,就只能跟范大州一样变成恶魔,可这恶魔是范家打造出来的,尤其是范厂长和范大州,功不可没。
范小康好像对范家夫妇还有点感情,他道:“他们虽然对我不好,但起码给我口饭吃,有时候我会把他妈妈想象成我妈妈,她会给我拿画本来,虽然我看不懂字,但光看画就很开心了。他们死了,我真得很难过,也很
害怕,我怕下一个就是我。”
宁越放下笔,“范厂长两口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有证据能证明是范大州杀的吗?”
“煤气中毒,可烟囱刚弄过,不可能中毒啊,不是他是谁?他之前就嫌范爸范妈总管他,扬言要把他们都宰了。可我就算知道也不敢跟别人说,毕竟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孝顺的好儿子,谁会怀疑他呢?再说我怕我也活不成,只能努力巴结他,他说什么我都乖乖去做,哪怕是让我恶心反胃的坏事,我都得去做,因为我只想活命啊。”
许天有些疑惑,确实有制造意外杀人的连环杀手,可以范大州之前的表现来看,他的杀人方式肯定是暴力血腥的,为什么会选择煤气?难道因为这是他父母?他想让他们走得体面一点?
宁越又问范小康:“也就是说这只是你的猜测,你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件事对吗?”
范小康舔舔嘴唇,紧张道:“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之前我手里有一封信!”
见许天他们都盯着他,他犹豫片刻才说:“其实应该也不算信,就是纸条。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证明,反正是他妈写的亲笔信,求救信。”
许天愣住:“求救信?”@
“没错,那天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他们三个吵起来了,等吵完了,范大州把他爸妈都锁在家里,自己出去玩了。我听见动静过去看,可我也打不开门啊,范妈就写了封信,让我送出去给他们关系好的一户人家,让他们来救人。可我走到门口,根本没法再迈步了。”
他懊恼道:“也不怪你们瞧不起我,我确实很没用,一伸手就能开门,可我根本不敢出去。因为范厂长三令五申不让我出门,范妈也一直管着我看着我,不让我见外人。现在想起来真得后悔,如果我把那封信送出去,是不是他们就不会出事了。”
范小康叹口气:“虽然我恨范厂长,但我对范妈真恨不起来,我不想她死。可我也没想到范大州真会对自己亲生父母动手啊。再说我也怕他们是骗我出去,然后再借机打骂我,更怕一开门范大州就从外边回来了,那他肯定会把我打个半死。”
宁越问:“纸条呢?你没送出去?而是保存起来了?”
“我把那张纸条塞进墙缝里,躲回自己房间,开始琢磨这件事,那时候我觉得我脑子好像够用了,可这种事还是觉得怎么也处理不好,脑子越乱我越困,就睡着了,第二天再醒过来,才发现范爸范妈都死了!这总不能是巧合吧,范大州为什么要把他们关在房间里?他还说要弄死他们两个,这样就没人再对他指手画脚了,不是他还会是谁?”
宁越一边记录一边道:“你的意思是说范家父母被锁起来,范妈向你求救?她不知道你从没出过门吗?”
许天也说:“对啊,八年了,你都没出去过,你怎么会认识跟她家关系好的?你出去了敢说话吗?她怎么可能向你求助?”
“我也不知道,也许病急乱投医吧,他们夫妻两个都被锁住,家里就我一个活人,他们又见过范大州杀鸡杀狗,毫不留情,自然就怕了,让我去送信。”
他说着再次叹气:“都怪我太懦弱,可是他们不让我出去的,也是他们一直纵容范大州,我也是受害者啊。”
宁越打量着他的神色,尽量柔和道:“你放心,没人怪你,但你要如实把当时的事情说清楚才行。你睡一觉起来,人就死了?”
“对啊,警察来了,范大州才回来,说他昨天上夜班,一直在厂里,于是这事就成了意外。”
“那张纸条呢?还在墙缝里?”
“我也不清楚,应该还在吧,那个墙缝很隐蔽,房子后来粉刷过,但谁也不会去掏墙缝,只会补上,我觉得应该能找到。”
范小康说完,小心翼翼地问宁越:“警察同志,这算不算证据?”
“如果能找到的话当然算,接着说吧,范爸范妈去世后,你又是怎么说服范大州带你出来的?”
范小康苦笑:“我哪儿有那本事啊,是他想杀人,可又怕一个人干这事会被抓到,就只能找我当帮手,他一直觉得我是傻子嘛,还是特别听话的傻子。”
他顿了顿,“我小时候范厂长怕别人发现我经常挨打,给我上过课,他教我碰到外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还跟我说要是被别人发现,我会很惨。所以范大州对我很放心,他已经打腻了我,又想找女人了,于是就让我当帮手。”
许天默默在笔录纸上写了两行字,然后碰了碰宁越胳膊肘,示意他看。
‘有暴力施虐倾向的反社会人格一般不会用煤气杀人,在范大州眼里范小康不是跟他平等的人类,他肯定不会主动叫范小康当帮手,我怀疑范小康在撒谎。’
宁越微微点头,范小康绝对有隐瞒,不过没关系,范大州也不是哑巴。
河底沉骨29
范小康好像真得放弃了挣扎, 详细叙述了他给范大州助纣为虐的过程。
“他爸妈死了,他看起来很开心,但是丧事的时候, 还是装着要死要活, 还抱着我说会照顾好傻弟弟。”
范小康咬牙道, “我当时真得很想把所有怀疑还有他干过的所有事都在葬礼上说出来,可我被他打怕了, 是真不敢啊。”
“我以为有一天我也会被他打死, 可过了没几天, 他回来跟我说逛庙会看见个漂亮姑娘, 人家却不搭理他,我还以为我又要挨打了,哪想到他没打我, 而是带我出去看房子,斜巷的房子是范大州用他爸妈的积蓄买下来的, 地窖是我跟他一起挖出来的, 我们在下边挖,那女孩就在上边做麦芽糖。”
宁越皱眉:“你不是说那女孩不理他吗?”@
“那女孩是附近镇上的, 他以一起合伙做生意为由把她叫到家里。”
许天不解地问:“合伙做生意?那女孩就信了?也太没防备心了吧。”
“那女孩是在庙会推车卖麦芽糖的, 他说他在供销总社有人, 他们一起做麦芽糖,他包装好送到供销社去卖,肯定能赚大钱,还说厂里也可以当福利, 那时候我们还住在领导住的地方, 他领那女孩去过,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妹子自然就信了。”
范小康痛苦地说:“她很惨, 真得很惨,地窖要避开她挖,而且我们都不是干活的人,所以时间就很长。范大州一直哄她,说别急,先多做点,各乡镇的供销社他都有门路,到时候所有地方都卖她的麦芽糖,很快就能给她家盖新房子,她肯定一直盼着赚大钱呢,哪想到最后被一块块切了!”
许天道:“在哪里肢解的?地窖里并没有痕迹。”
“就在上边的房子里,地上墙上都铺着塑料布。他嫌弃地窖太小了,根本直不起腰来,但我们当时实在挖不动了,再说也怕上边房子塌了。范大州研究过,就只能弄那么一个小地方,才不伤地基。他折磨那女孩时,我总是在外边给他看着人,有一天,我觉得时间太长,就去敲门,结果就见那女孩被五花大绑,他正拿着刀不知道从哪儿下手,那场面太恐怖了,我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
范小康一边说这些事让他做噩梦,一边详详细细地说着范大州如何切割那女孩。
许天听着他的声音,怀疑他其实很兴奋,却努力装出害怕惋惜的神情。
等他说完,她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了,姓田,范大州一直叫她小田,把人弄死后,他又骑着三轮车带着我去找抛尸地,他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找了个水窝子,说沉进去没人会发现,钓鱼佬都嫌那里臭,不会过去。我觉得他可能早想好扔哪儿了,没弄死小田之前,他就经常骑车带着我去河边转悠,还带着个大箱子,里边是我的小人书和木头玩具,别人问的话,他就打开给人家看。”
许天发现范大州很聪明,胆子也很大,“经常骑车带着个傻弟弟乱逛,一开始可能目标大,但时间久了大家都不会再关注你们,甚至都已经知道箱子里是什么东西了,不会再问你们。
然后你们就可以在箱子里装上受害者的残肢,随便带到什么地方抛尸。”
范小康固执地纠正道:“不是我们,人是范大州杀的,也是他抛的尸。他要带着我,给他打掩护,我没办法啊,我得活着,我不想跟小田一样被他肢解。”
宁越不置可否,详细问了小田被骗被囚禁的时间,以及被杀害抛尸的时间,才说:“接着说吧,第二个是谁?”
“第二个是他从车站骗来的,他说来咱们市打工的不算多,但中转去大城市的不少,他叫那女孩小乔,带回来直接就关进地窖里了。后来小乔肚子大起来,再也出不了地窖,他又开始寻觅其他人。”
许天眉头紧锁,居然还有其他受害者?
“这个才十四岁,是跟家里吵架离家出走的,她家里条件好像还挺好,穿得干干净净,长得也好看!她兜里装着五十多块钱,书包里没有课本,都是言情小说和自己编的手链,还有几张照片,就是个不想念书的孩子。
宁越眼神凝重,好像想起什么。
许天听到这孩子的年龄,恨不得把范大州活劈了。
范小康感叹道:“真得太可惜了,我这种孤儿没学可上,你们不知道我多羡慕有学上的孩子,可这什么也不缺的居然逃学,离家出走,唉!”
他抬头看看宁越:“那个墙缝里好像有她的照片,两寸的证件照,我觉得这孩子太可怜,没舍得烧,塞进墙缝里了。”
许天明白了,“你一直在搜集范大州的犯罪证据?里边东西肯定不少吧。”@
“我当时就是下意识想留下点什么,根本没多想,反正我不想跟他同流合污。”
宁越脸色十分难看,但没耽搁审讯,“十四岁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叫小霞,姓什么我也不清楚。”
“也就是说八六年七月,范大州囚禁了两个女孩,其中一个怀孕了?她们都关在地窖里吗?”
许天听宁越问都没问,准确说出时间,就知道小霞的失踪案,他可能知道,甚至还处理过。
范小康好像也意识到这一点,他眨巴着眼:“小霞一直在上边待着,没进去过。那时候小乔肚子已经大了,而且她出不来,地窖气味就越来越难闻,范大州再也没下去过,只让我去给她送饭。”
他看着宁越阴沉的脸,又小心翼翼地说:“警察同志,那个小霞也好惨啊,范大州怕小霞会喊叫,割掉了她的舌头,还割断了她的声带。不过他很喜欢小霞,说她是小野猫,可能因为小田小乔意识到逃不掉都会服从他,只有小霞从来没有妥协过,所以他对她兴趣最大,折磨她的花样也最多。”
许天已经不忍心听下去了,十四岁?看言情小说的初中女生只是因为一个错误的决定,从此深陷地狱,她父母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宁越到底是刑侦队长,十分专业,哪怕心中多想怒骂,也保持着稳定情绪,他接着问:“小霞和小乔都是怎么死的?时间地点死因,说详细一点。”
“时间我也不太记得了,快入冬的时候吧,小霞咬到范大州脖子了,牙印很深,他气坏了,说玩腻了,就把她也切成了一块块。当时小乔已经生了孩子,是个男孩,范大州注意力又重新回到她身上。”
许天想到地窖入口的那些棉被,不由狐疑道:“小孩子的哭声很尖锐,还没法控制,那附近从来没人听到过吗?”
范小康一乐:“可能哭声从地底下传上来变了音,隔壁的老太太以为是母猫发情,天天追着野猫打,我听到过她抱怨,说没到春天呢,这猫是疯了吗?不过范大州也烦孩子哭,买了安眠药,一次给孩子喂点。”
宁越忍不住道:“他就没想过把孩子抱上来养?可以说别人扔到自家门口的,或者说在河边捡的,毕竟是自己儿子啊。”
范小康皱眉看着他,“他又不傻,万一被警察顺藤摸瓜,找到地窖,他还要不要活?那孩子也很惨,后来大点了,安眠药居然不顶用了,范大州就割断了孩子的声带。”
许天张张嘴,想骂什么,还是忍住了,她是警察是法医,她得专业点。
宁越问:“割断声带后有没有后续治疗?那孩子不会因为受伤没及时救治才去世的吧?”
“不是,是被小乔掐死了。我把孩子送回去,让她放心,以后都不会哭了,她傻了一样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清就走了,第二天再去,发现她把孩子掐死了。范大州气坏了,对这孩子他可能还是有点感情的吧。”
许天冷冷道:“他不会对任何人有感情,那是属于他的战利品,他不允许别人越过他处置。”
“反正孩子死了,小乔也疯了。其实我挺理解小乔的,一想到自己儿子,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还是个哑巴,谁也受不了啊。”
范小康说着擦了把不存在的眼泪,眼眶倒是有点发红,“警察同志,我真是越说越觉得范大州不是东西,可我当时太害怕了,就像你们说的那种小白鼠一样,哪怕自己有了能力,能出门了,也还是不敢跑啊。”
他满眼诚恳:“反正都是我助纣为虐,让我坐牢我也没怨言。”
许天挑挑眉,觉得他的话水分很大,他这个帮凶没准很乐意,很享受。
有了这些受害者,范大州不会再打他,还让他当帮手,他没准乐在其中。
宁越长叹一声,转头看了许天一眼。
许法医不是专业刑侦人员,又是刚毕业的新人,让她来审讯,听这么多恶心黑暗的事,怕是心理冲击太大,万一再有了心理阴影就不好了。
他干脆道:“小许,你先休息一下,换胡东和小廖进来审细节。”
许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说暂停,不由皱眉:“宁队,还没审完呢,小乔又是怎么死的?三个女孩的尸骨扔去哪儿了,米凤仙又是怎么回事?还有江二奎是怎么掺和进来的,都得趁热打铁问出来啊。”
河底沉骨30
许天想赶紧弄清楚真相, 不然哪怕回家她也休息不好。
宁越却没解释,跟她一起出了审讯室,才说:“审讯就不是法医该干的事, 想了解案情, 你可以旁听或者过后看笔录。对了, 一会儿你带人去家属院,找一下墙缝里的各种证据。”
他的安排合情合理, 许天也只得答应下来。
宁越却匆匆走到办公室, 拿起座机话筒, 手按在拨号键上又犹豫起来。
许天过来申请用车, 看到他这样子,不由问:“宁队,难不成当初小霞的案子是你处理的?”
宁越叹口气:“她叫宋小霞, 爸妈都是机械厂的技术骨干,可能太忙了, 没空管她。放暑假前, 她给家里留了封信,说要去见笔友, 还说笔友会给她介绍一份好工作。她说她要用实际行动证明给她爸妈看, 不好好念书也能找到好工作。因为这封信, 我们把跟她有信件往来的人都查了一遍,甚至出差去这些人的城市找她,一无所获。”
他懊恼道:“谁知道她居然被关在斜巷里,离咱们市局不到三公里啊!三公里!那孩子被折磨被残害!我们还到处跑着找她的笔友!”
“宁队, 这不是你的错, 是因为她那封信啊,你们尽力了。”
许天自己都觉得她的安慰干巴巴的, 要是换她自己,估计也会气得呕血吧,可人力有穷尽,这种情况,也真怨不到宁越头上。
毕竟现在街上没有摄像头可查,买汽车票火车票也不用实名,不然的话肯定一查就能知道宋小霞没出豫北市。
宁越叹口气:“这两年小霞父母一直在找她,所以我第一反应是打给他们,不过还是等案子查清楚,再通知吧。你先去找小霞的照片,再确认一下身份。”
“好!”
许天拿了车钥匙就要走,宁越皱眉:
“你会开吗?”
不等许天说话,他又道:“算了,等审完了一起去吧,墙缝里的东西也跑不了,还有人守着,也不急在一时。”
许天也想搞明白那个生了孩子的女人是怎么死的,她被侵犯生下孩子,还看着孩子被弄成哑巴,掐死自己孩子时,她该有多绝望啊,简直惨绝人寰。
审讯室里的范小康并没有因为换了人审讯,而有所改变,他仍旧一边洗白自己一边控诉着范大州。
“小乔是饿死的,这是范大州给她的惩罚,因为她害死了他儿子。”
审讯室外的许天一愣,居然是饿死的?她在墙上到底刻了些什么字?
“那孩子的尸骨范大州没舍得扔,还说要抽空埋到他爸妈坟里去。那天我去河边溜达,看见一个女人被男人推进水里,就把她救起来,带回了家属院。我本来想给她找件衣服换上就送回家,结果被范大州发现,他一开始骂我不该把女人带回纺织厂这边,等听说她怀孕了,就来了兴致。”
范小康哭丧着脸:“其实我是想做好事的,后来米凤仙下身都出血了,范大州嫌脏就回自己房间睡了,我一直躲在厨房不敢出声,结果隔壁的傻亲戚跑来偷东西,摸到米凤仙身上,吓了一跳。我听见他翻墙,就把范大州叫醒,他见那傻子不容易对付,就骗他帮我们干活,那傻子一开始还不肯,说要报警救人,范大州问他想死还是想要钱,还一下子拿出了三百块!结果那傻子就肯了。”
胡东问:“然后呢?江二奎又为什么会淹死在绿营公园?”
“范大州说那个抛尸地可能会暴露,他找到了更好的办法,就派他去把那三具尸骨都捞上来,还叮嘱我,等他做完就把人推进去制造成意外。”
“推进哪里?河里吗?江二奎是你们邻居家的亲戚,发现他淹死在河里,还是有可能查到你们身上,既然你们要清理证据,又怎么会把人推进河里?”@
“不是河里,是粉碎机里。范大州在郊外用亲戚的名义开了个饲料厂,买了一台大机器,就是为了把那些骨头都粉碎了,从此不留证据。江二奎发现了五花大绑的米凤仙,他肯定是要灭口的。他得知江二奎会水,就想利用他把骨头捞上来,去饲料厂粉碎,然后再让我把江二奎也推进粉碎机里弄死。我当时害怕极了,不敢去。可他说他没空,非要让我去,我知道他是怕被警察逮到,想让我做替死鬼。”
范小康叹口气:“谁想到江二奎说自己水性好,结果是个半吊子,还没捞完呢,他腿抽筋,淹死在河里。可我不敢跟范大州说实话,怕他会杀了我,他问我办好了没有,我说办好了。等他听说绿营公园发现尸体,才知道我把事办砸了。”
宁越推门进去:“好像确实能自圆其说,那米凤仙呢?她的肚子到底是谁剖开的?为什么又扔到小庄村去了?”
“是范大州啊,我之前说的话都是他教我的,想让我顶罪!我猜米凤仙让他想起了小乔。被江二奎发现后,他马上把米凤仙转移到了斜巷,我看见他对着她的肚子发呆,后来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刨开肚子找孩子。因为没找到,他很生气,就把我的小熊缝进去了!他有时候暴躁易怒,干完又后悔了,说警察正在查江二奎的死,他就叫我把尸体接着弄去饲料厂毁了,还说这次我要做不好,就杀了我。我……我,那时候天黑,三轮车又突然坏了,我太害怕了,就把她扔在了小庄村河里,饲料厂其实离那里不远。”
范小康说完,哭着道:“就是这样,我也是受害者,我不听话他真会杀了我。”
许天也忍不住推门而入:“可你之前装傻时,不是说你见过剖开肚子没活下来的,还见过生下来活蹦乱跳的。为什么那么说?还有你都不傻了,为什么还要替范大州顶罪?”
“他太变态了,我越清醒,对他的畏惧越是不减反增。而且他干的那些事我也确实帮忙了,所以我只能接着装傻!”
许天不依不饶:“那你装傻时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把孩子生下来的是小乔,剖开肚子没生下来的又是谁?还有其他受害者吗?”
范小康叹口气:“是小霞啊,我刚才没忍心说,她也怀孕了。”
宁越长叹一声,他只见过小霞的照片,时隔两年听到她的遭遇,哪怕他只是个办案人员,都有种心如刀绞的感觉,真不知道她父母能不能承受这样的噩耗。
这兄弟两个太该死了。
胡东看着冲进来的两人,摊摊手,“要换人吗?”
许天见宁越没生她的气,也没指责她,默默退出审讯室。
宁越也朝胡东摆摆手,示意他接着审。
两人站在审讯室外,宁越问许天:“你相信他的话吗?”
“肯定还有隐瞒,我觉得他一开始说的是真心话,他说他要让范大州身败名裂!宁队,范小康一直在搜集范大州的犯罪证据,范大州突然想到了彻底销毁尸体的办法,搞了个饲料厂,这肯定让范小康产生了危机感,更急着把他的罪行公布于众。”
宁越道:“没错,江二奎尸体直接扔在绿营河边就不管了,米凤仙尸体扔在小庄村河里,范大州的饲料厂就在那附近。我猜是范小康不想装傻子了,想借咱们的手把范大州的罪行都挖出来,而他这个帮凶可以借傻子的名头保全自己,等被送去收容所,再慢慢恢复正常,就彻底摆脱了范大州。所以他一直在装傻,但一直在表示是范大州让他顶的罪。”
许天没好气地说:“真是打得好算盘,要真是傻子被人利用,只能说可悲。可他在范厂长夫妇去世前就恢复正常了,他看着这些事发生,看着那些女人苦苦挣扎,看着小乔活活饿死,居然还想全身而退。”
宁越叹道:“是啊,这两兄弟都不是好人。”
去纺织厂家属院找证据时,许天不时碰到熟人,都跟她打听范大州是出什么事了,大家对他印象都不错,觉得他不可能干出杀人放火的坏事。
也有人说看见过范小康自己骑三轮车出去转圈,没准是那傻子干的坏事。
案子还没查完,许天也不好细说。
宁越干脆绷起脸:“麻烦各位不要随便打听办案细节,小许,咱们时间紧,赶紧走吧。”
墙缝里不只有信和照片,还有一个小小的银吊坠,一封介绍信,信上的名字是乔静。
“是小乔的?”许天叹息一声,“那这个银吊坠应该就是小田的吧。”
宁越帮她把这些东西装进证物袋里,说:“看来范小康就在范大州眼皮子底下搜集他的犯罪证据。”
等范大州听说范小康全招了,甚至还有一封他母亲写的亲笔信时,他僵在那里,“不可能,我妈不会写信,更不会向外人求助。”
宁越把复印件递过去:“确实不是信,是写在书本扉页上的,你自己看吧。”
范大州看着上边的字迹,喃喃道:“真是我妈写的?原来是这样,原来我才是傻子!”
他崩溃大叫:“不,不是这样的,警察同志,我再没人性也没想过杀我爸妈,都是小康害我,是范小康害我!”
宁越:“怎么害的?说说看!”
范大州却语塞起来。
宁越又把他那个小型饲料厂的照片拿出来,“那要不要说说你为什么开饲料厂,哪怕没什么活儿也不肯转让?”
范大州看着那个可以吞噬一切的巨大机器,脸上神色变幻,他知道大势已去,他的一切计划都成了泡影。
他目眦尽裂,愤怒地控诉着:“警察同志,我要举报范小康!他害死我爸妈,他撺掇我害人!他说我爸妈跟他说,终于受不了我了,要大义灭亲,我才……我才动了歪念头!我他妈以为他没那么傻了是我的功劳,是我在用心教他,我真把他当亲兄弟,他却无时无刻不想
把我送进监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