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废我?
容雪诗听着就想笑, 为这未来小鬼不知天高地厚的胆量。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敢在妖域圣君前,说要采他的万年修为,比那个跑到他面前第一个说是他未来道侣的女人还要嚣张狂态。
难道二十万年后的炉鼎之道已经如此猖狂霸道了?
能一夜将人做废?
如今倒也有一些提倡双修的小教, 比如什么欢喜坛, 欲神教, 春水绵绵宗,多数都是一些被逐出门庭的男女,为了抱团而打着幌子招摇撞骗。
她知道这代表什么?
万年元精, 贯日长虹, 就算她真的把他采了,她就不怕自己被补得爆体而亡?
死的又不是他, 还不废吹灰之力就能废了她。
得。
他等着看好戏。
要说他这八根狐狸没什么别的爱好, 要么就是山里蹲,要么就是看热闹,堪称动如疯兔, 静如鹌鹑。
于是妖域圣君愈发气定神闲, 他也不急着走了,甚至还端起旁边的一盏冷茶, 姿态优雅地掀开茶盖。
“滋滋——”
那两粒蛇牙张嘴咬进他的后颈一块皮肉,奇妙的穿透的痛感。
微微痛,但还好, 能忍受。
容雪诗手腕停顿片刻, 又若无其事端起茶盏, 呷了一口冷茶。
这是一泡佛茶, 汤色明净黄鲜, 味道幽醇清淡,据他那些狐朋狗友说, 这种佛茶喝多了容易杀元精,生出遁入空门的念头。
容雪诗偏好咸甜,是不太爱喝的,但此时他多饮了两口,因为那两粒蛇牙挪到他的锁骨。
她正面对着他,似乎从此刻进入了正题。
那一面殷红的紧颈内高领本就被掐得松泛开来,此时更是被折辱得不成样子,半挂不挂地坠着两侧的肩头,最里边是一缎黑绸,薄薄地贴着那鹅脂般的肌肤,细腻,温热,阴萝几乎是轻车熟路拨开黑绸,见着了她以前顽过的玩意儿,那一把粉得晶莹剔透的葡萄穗。
还是那样的粉粉的,尖尖的,光泽也是饱满透亮,小巧得可爱。
正合她的胃口。
阴萝想到这死狐狸那娴熟奇巧的伺候手段,笃定他是早早开了荤头,这玩意儿不知道被多少张唇亲过,好在她也不在乎,当即冷笑就要吃住。
“咔哒!”
她咬住了一块盏瓷。
却是那死狐狸,食指顶开她的唇角,将那冰冷盏口喂到她嘴边,笑眯眯地说,“本尊生得这般绝色,让你欲念纵身了是不是?没关系,多喝茶,消消火儿,本尊理解,你还小,抵挡不住这虎狼美色。”
阴萝叼起那一盏冷脆,嘭的一声砸在地上,拇指狠狠压陷那一把粉葡萄穗,听得他喉咙抽出一道冷气。
她不以为意,“死狐狸,你少装什么贞洁烈男,多我一个算得了什么呢?你这么一头老狐狸,老东西,能被我这样的年轻女君享用,是你的福气,你当感恩戴德呜哇!”
她又被连灌了两口冷佛茶,颈前的衣襟都被濡湿透了。
这狐狸竟还振振有词,“阿弥陀佛,降火降火。”
阴萝:……?!
还来?!!!
她旋即大怒,两手抓握起他那一把纤纤细怜腰,整颗头颅都暴戾埋了进去,她是哪里受气就要从哪里找回场子的复仇性子,容雪诗连茶盏还没收回,就被这怒发冲冠的姑奶奶嘭的一声撞翻了胸膛,脑袋还重重磕到了玫瑰圈椅的靠背。?
狐狸他懵了片刻。
直到。
蛮横尖锐的疼痛传来,他被五指死死按住颈骨,脑袋还是往后折着,余光勉强捉到她那一颗脑袋摇摇晃晃,在他身前蛮横进食。
狐狸:……?!
他瞳孔微震。
人狐,跨种,你来真的啊?
容雪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叼住了那粉得乖巧的,他尾椎骨儿蹿起一丝冷电火。
……嗯?
好麻。不妙。
要被咬得奇怪了。
容雪诗控制不了自己的狐躯,喉头一阵发痒,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道急促的、姣媚的狐狸嘤叫。
“嘤——”
这一把嫩得出水的俏嗓子让守门的天骄们都有些不好意思。
没想到那小薰神娇娇蛮蛮的,跟人恩爱起来,倒是像是一头撒娇的小狐狸,叫声水脆水脆的,娇得不得了。他们又想起她那杀胚般的行事作风,默默地按下了某种不该有的念头。
此时的妖域圣君可谓是城门失守,车马又失陷。
怎么着的呢?
他受不住阴萝那一咬,于是噗呲噗呲,从那浓密的黑发间,弹跳出了两只软蓬蓬的、赤焰焰的狐狸耳朵。?!!!
是狐耳!
活的!软的!还跳着的!
阴萝还想着等阶差距过大,他又不肯放出尾巴,这一场很难拿得下,至多让她占一些优势,把他戏耍一番。没想到二十万年前,这狐狗东西竟然比她想象中要敏感得多,她才那么一口小咬,连凉菜都算不上,这狐狸就受不住,还释放了本体的狐耳!
他今日真是八根尾巴都难逃一死嘻嘻!
阴萝动作更快,几乎是爬到他膝上,提腰一展,双手一抓一把,她极其凶恶咬住了左边的狐耳,耳骨是软的,韧的,外面覆着软软厚厚的赤珠色绒毛,养得是油亮水滑的,跟绝好丝绸一样华贵明亮,内廓窄窄的,很秀气,长着短簇的贵气雪白。
狐耳的血管是全身最热的,沛沛的浪潮仿佛要从里头涌出来。
容雪诗陡然被咬耳,蛊惑众生的细长狐狸眼都瞪圆溜了。
在他们狐族里的观念里,这跟骑尾也差不多了!
妖尊浑身发颤炽热,扬掌就要扇飞她。
阴萝果断弹出小舌,从旁侧钻了进去,细致舔起了狐耳内廓那一簇软细毛,她还坏心眼儿打起了小圈儿。
她知道这死狐狸最受不住这里被她顽!
当然,以前的姑奶奶娇气得很,嘴儿也很矜贵,很少给他舔狐耳,她本来就不爱带毛的,更不爱吃一嘴的毛絮,否则也不会可劲儿欺负那长毛小凤皇,所以仅有的几次,都是狐狸哄了又哄,求了又求,祖宗她才勉为其难给他钻舔这一对软蓬的狐狸小绒耳球。
果然——
“你,你个浪荡!”
妖尊还没骂出一段完整的脏话,又被阴萝惩戒般钻了耳。
他双膝如弹珠震颤,简直是软得一塌糊涂,连发出的声儿,都是娇娇媚媚,水水脆脆的,哪里还有在魔域弟子前的阴凛威风。
“嘤呜。”
狐狸又媚媚开叫。
当那一簇细绒毛被阴萝舔得粉晶晶的,湿漉漉的,还软耷耷地趴下来,妖域圣君同样瘫软在这一张细条框玫瑰色圈椅里,目光是涣散的,手脚是浮软的,以至于阴萝捉起他的颈,歪着脸儿亲下来时,他额头翘起一缕呆毛。
“唔,嘤唔啊……”
这狐耳一出,他的弱处就被彻底拿捏,实在不妙。
得叫个帮手。
容雪诗全身发软,艰难伸出手,拨动下腰间的万妖铃。
吾友,救救!!!
此时,妖域,万妖朝。
诸圣君以及一员大将正在打着马吊,忽然,歧途圣君听见一阵铃铛声,“咦?那老狐狸叫我救命?这万年第二回,真是稀奇。”
戮世圣君好奇地问,“第一回是怎么?”
说起这个歧途圣君就满肚子怨气,“那还不是他长了一张祸害众生的脸,连那老秃驴都亲自找上门,说要渡他成圣佛,远离红尘侵扰,那老狐狸当时没打得过那降魔杵,就把本君忽悠过去出家,本君差点就误入了正途,这狐狸心黑手辣,险恶得很!”
歧途圣君摆出一副落井下石的险恶嘴脸,打出万字,吃了索子,“这次肯定也是想拿我当挡箭牌!不去!让他死!”
不寐圣君清清冷冷,挽着耳颊碎发,不动声色揽了四吊,“本圣若是记得不错,他被那素不怜算计了一回狠的,还背上了一个村女的救命之恩,难道他此刻在还债?”
什么债还要救命的?
戮世圣君顿时坏笑,“原来是贞操不保了呀,难怪叫得这样急。”
歧途圣君反而有些怀疑,“不能吧?那老狐狸修身养性的功夫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滴水不漏,毫无破绽,都近不了身,哪能这么快被人揉出耳朵跟尾巴?只要他不出妖狐本体,谁能强上得了圣君?”
“再说,你们看他那脸,那气度,那从容,说一个身经百战也不为过吧,向来是他拿捏女人的,保护贞洁这种小事还用得着劳驾我这么一个圣君出马?”
歧途圣君下了最终结论。
“这黑心狐狸定是想坑我!我看你们也别应!”
诸圣君深以为然,于是齐齐无视接连起伏的铃铛响声,再度推起了马吊。
这边,功愿镜台里,容雪诗等了半天,都没能等到一个损友前来解救。
他不禁怀疑,难道我狐缘已经差到这个份上了?
还是得自救。
容雪诗又拨弄下一颗暗红色的铃铛,光阴停滞,他狐耳从她嘴里,手里脱开,他顺势就滑出了厅堂。
先行东南,是伏龙小降魔观的首徒以及师兄弟。
再转西北,是天心衔星楼的首徒以及师姐妹。
狐狸:“……”
这俩宗跟八万春山是有买卖往来的,一个供他佛莲做药丸,一个供他碎星陨做器胚,都是大宗交易,长期交往,他要是把他们打死了,到哪里去找这么便宜又稳定的供货渠道?
就是这么一瞬犹豫,他狐耳又被尖牙叼了起来。
“——吱嘤?!!!”
两宗弟子眼睁睁看着那一头出逃到半路的赤狐,被咬着耳朵吱吱娇娇摔回了喜堂。
嘭!!!
这一回狐狸被抱摔到了一张春凳,她那下颌,分明是小巧精致的,怎么凶狠得仿佛能咬碎一切万物,压得他喉骨都要碎成齑粉。
妖尊拽着那一根快要报废的腰身红绳,试图跟她交涉,“乖乖,吱嘤,别这么粗暴,咱们,好好商量下,不要,吱嘤,这么乱弄!”
她又从春凳尾爬了上来,去舔他狐耳根里那一簇短软湿毛,妖尊原本还有几分清明的瞳眸又变得水濛濛起来,他掐着她手臂的指头软绵绵松开了劲儿。
阴萝低头吸他殷红唇瓣,又软又娇,遗落轻轻脆脆的水声。
他又轻轻抽气。
春凳散着一种浅淡宜人的木质香气,但这死狐狸似乎更香,阴萝埋头进去,从骨到肌,险些被他香晕过去。
容雪诗双眸雾气蓊郁,他半坐在春凳上,另一条白皙暖滑的长腿落了下去,脚掌就踩着那一根冷香白狸毛,他被掐着最敏感的狐耳,阵阵凶潮涌来,将他阵阵击碎,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看她得意又嚣张坐上来,那样理所当然的,像是坐回了她的命运。
赤红狐耳又潮又湿,娇怯怯地颤动,很快阴萝的指缝里全是沛然的热汗。
“今日宜骑狐狸呀,驾,驾,铛,铛,狐儿快快跑!”
她夹他腰,“快跑呀!”
姑奶奶威风正耍得起劲儿,还摇起了他的一颗万妖铃,炫耀着她的战利品。
倏忽,这一头乖乖软软的男狐狸横出了手臂,抓起那一根散落身侧的蜜黄猫眼樱桃亮带,缠到她的腰间,紧紧的,一根手指都塞不进去,然后他尾指勾着,挑着,猛地一个暴起,降落,中途没有任何平缓地带,阴萝被撞得东倒西歪。
阴萝:?
主打一个你死我活粉身碎骨是吧?
她也不甘示弱,狠掐他的黑发跟狐耳,春凳被他们踹翻,什么天地合欢桌,彩印神像,花烛米斗儿,都被他们碾了一遍。
率先落败的却是容雪诗,因为他发现——
他一千年的修为,没了!
被吸走了!
这简直能叫狐狸心如刀割,生不如死,但他是死要面子的,因而很体面地推开阴萝,“……够了,本尊吃饱了。”
“够了?怎么够呢?这才脱了几次皮呢?”
这小鬼得了便宜还卖乖,甜脸含着阴鸷,“你吃饱了,我可没有,一万六千年呀,慢慢来呀。”
容雪诗怎么可能让她得逞,这一刹那他又凝聚心神,使出了光阴小诀,遁逃出了喜堂,结果撞上了一卷金屋藏娇的香谱,又被阴萝抱着腰拖了回去,气都不喘,做了一顿狠的,生生耗掉了他三千年。
狐狸妖尊呼吸发紧,指尖都在颤着。
歹命!
他头一次生出要切掉狐耳的念头,要不是这个碍事到一摸就翘起的玩意儿,他怎么会逃不掉呢?
不要紧,还有机会,还能逃脱。
狐狸妖尊趁着阴萝运功片刻,他抓起一件衣裳,也不管是谁的,就夺路狂逃,但是不管东南西北,还是上天入地,这群来自四界各大宗门的天骄傲才,就仿佛被那小鬼蛊惑了一般,竟是很忠心耿耿替她守着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还感觉人,不,是畜生更多了!!!
因为他听见——
“周兄,你来了啊?来来来,别说我不是兄弟,你守这儿,小薰神这泼天的富贵你可要接住啊!”
“大牛哥!快来!俺这里有一桩好生意啊,只需要守门就能赚!百利而无害!”
“小师妹!速来功愿台!这里可以薅诛神宫的羊毛!”
狐狸:?!!!
险些气歪了他挺翘的狐狸鼻子。
然而虱子多了也怕咬,何况这么一群天骄的背后,是老祖宗,更老祖宗,以及更更老祖宗,纵然容雪诗觉着自己可以应对,也不想揽这么多麻烦上身,因而都采取了避让的策略。
天骄们靠着软磨硬泡,拖到了阴萝出来,又兴高采烈将这一只狐狸小逃妻物归原主。
于是又被摁着颈弄了一顿,又是个三千年没了。
容雪诗:“……”
本尊要怒了!真的要大开杀戒了!
那小畜生反手就把他摁在了一面四鸾金银菱花铜镜前,清晰映出此时此刻的情态。
容雪诗睁眼一看,陌生得根本不是他。
那怎么会是他?
茸茸散散的黑发凌乱地游走肩头,那一股薄薄的淡粉色似乎贯穿了全身,入眼的每一处都是润的,漾着春日岸边的水波,狐耳已经涩疼得立不起来,他那轻轻俏簇的狐狸眼,更是被狂澜揉碎了万遍。
从脖子以下,就更加不能看了,指痕,齿印,烛痂,淤青,都是这暴君的暴虐痕迹。
突然,铜镜又照出一双手,她抱住他的一段狐腰,从侧腹边弹出一张乖俏的甜脸,还是那形状饱满、圆润、无害的葡萄眼儿,“好啦,你休息够了,咱们再来吧?”
“……”
他觉得腰隐隐作痛起来。
不了吧。
要碎了要碎了要碎了啊!!!
我是狐狸!腰是软的!不是石头做的!
容雪诗为了保住他的腰,决定不再嘴贱瞒她,“我给那魔域弟子的龙雀镯是假的,真的我藏着呢,祖宗,你就别生气了!”
也别再追着我日了!
容雪诗从他那妖铃里翻出了那一副金灿灿的脚镯,“哪,给你,都给你!”
当阴萝接过去,狐狸大妖尊长长松了一口气,就为了这个破镯子,这个小疯子不管不顾破了他第一次的元身,还吸走了他七千年的修为!
七千年!那可是七千年!
他要修多久才能修回来?不行,回去他就去研究那什么欢喜禅宗,非得把他的七千年再吸回来,哪怕再碎一回老腰!
然而容雪诗刚抬头,就见这祖宗摩挲着金镯,红了眼眶,呜呜哭着。
“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我们的定情信物,那你一定很喜欢人家啦?”
狐狸:“……”
为什么本尊有一种很不祥的感觉?
等等!等等!你不要过来!我可是男狐狸精!本尊也会吸干你的精气!该害怕的难道不是你吗?
她哭得湿淋淋的,鼻尖还罩着粉,却是不容置喙握住他那一把摇摇欲坠的白腰,同时还将这一只龙雀脚镯铐住了他另一只腕心。
“呜呜,呜呜,人家感动死啦,没什么能报答你的,怎么办呢?”
她咬着指甲盖儿,眉心竖着一条邪异黑线,语调甜津津贴着他,莫名阴森可怕,“就在这镜前,把狐狸哥哥爱昏过去吧?好不好呀?”
容雪诗:“……”
救命。
腰要无了!
脑子你快想想办法!!!
第212章 最后修罗场
“当啷!当啷!当啷!”
“——当啷啷!!!”
万妖朝内, 诸位圣君的妖铃疯了一般响个不停,透着浓烈绝望的意味。
他们面面相觑。
歧途圣君捏着双鞭牌面,陷入了沉思, “难道……这妖祸真的陷入了什么绝境?否则也不会一同摇动我们仨的妖铃。”
歧途圣君还是有些不相信。
要知道那老狐狸上一回被老仇家素不怜坑回了阴帝世代, 大家以为他有去无回, 连葬仪都准备好了,没想到他仅仅是断了一根狐尾,又活蹦乱跳了!
那样的死劫, 那狐狸都没有摇铃叫他们!
纵然歧途圣君不想承认, 在他们妖域五道圣君里,妖祸永劫称首, 在混乱无序的幽冥间世代掀起腥风血雨, 他们妖族也因他揽绝顶,登冠首,成为那世代的魁, 而这妖祸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战绩, 就是他生生喰了一座菩萨顶,万佛菩萨观音都因他寂灭。
因而得名, 永劫。
事情的起因?
仅仅是因为有一个少女佛姬见他惊鸿一面,动了凡心,想要渡这妖祸为普通男人, 与她喜结连理, 生儿育女, 享受平常天伦, 用她的温柔烟火气来洗去这血衣妖狐的一身戾气, 平息幽冥间的血腥纷争。
为此,这天真的小佛姬不惜潜入了万妖巅, 化作容雪诗座下的一名女臣。
当时的妖狐生有六尾,已是幽冥间的顶级掠食者。
他擅长玩弄心机,挑拨离间,吸食诸天怨煞,因而座下的男臣女臣,颇有姿色的都被他派到了各处域界当细作,这少女佛姬为爱也很忍辱负重,潜入了对头的魔界,靠着那独树一帜的小佛姬正派气质,得了心敏魔皇的青睐,要大娶她做魔后。
岂料大婚当日,这佛姬当场悔婚,说最爱的是妖狐,惹得心敏魔皇大怒,当场就抓起她去妖界对质。
佛姬并不害怕,她认为自己付出这么多,妖狐再硬,也得为她软了心肠!
她还以为自己能等到一场追妻火葬场,没想到等到的,却是妖狐亲手奉上的喜床与春丸,还笑吟吟拱手,说是祝他们夜夜恩爱,如胶似漆,早生贵儿。
佛姬都愣了。
心敏魔皇对佛姬也不再怜惜,骂了几声晦气就返回魔界,后来还跟直爽坦率的妖狐成了朋友,约定妖魔两界共同进退。而那小佛姬呢,受此打击,一蹶不振,某一日她悲愤交加,心想着你不爱我有的人是爱,就在破庙里寻了个脏乞丐,赌气把自己交付出去。
佛姬清醒之后,那一把郁气倒是发泄了,但紧随着就是自己金身不在,功行下落,同门寻来她更是羞愧难言,说得含糊不清,自己是被那妖狐骗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真心,只会利用她!
这就牵连上了妖狐。
于是,佛姬所在的那一座华严菩萨顶就来万妖巅问罪。
漫天佛国,彼岸生死。
那场面大的,歧途圣君发誓这一辈子都难以忘怀,当时他跟不寐、戮世、噬心还只是二等大妖,没一个照面就被佛国镇了顶天。
那妖狐很散漫,摇开了六尾,瑰丽如天火烧坠,那一双天生多情眼潋滟生波,嘴却很阴毒,“若是见了我误了终身,就要我负责,那岂不是随便来了一只母鸡说喜欢我,我都得负责帮她接蛋?”
“你家的佛姬不够自爱,脑子又不好,那样的脏乞丐都下得了嘴,还以为这样睡男人就能气我——”
他笑得天地都失了色。
“我容雪诗岂会钟情这等流色?”
那小佛姬又气又怒,爱恨交加之下,冲着他过来,就要将他渡化在彼岸里,被妖狐一根狐尾生生绞死,连魂魄都没有留下,除了心机,他最擅长的还有斩草除根。
小佛姬死前落泪,问他为什么?
妖狐只是淡笑。
“我是妖,生来无情无义,以六界为食,我已居高鼎,你从身份实力到脑子,都给不了我任何快感,你要我爱你什么?”
“与其拿一些虚无缥缈的爱,拿一些琐碎麻烦的世俗温暖,拿这些无用的鸡毛来感动我这么一个妖,不如把我压服,睡服,把我干到腿软,干得无路可逃,我自是会对你爱得无可救药。”
关于这一段话,歧途圣君当然记得没这么清楚,他就记得仨字——
干废他!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就喜欢粗暴的!
小佛姬为爱惨死,华严菩萨顶的佛国也起了红莲业火。
歧途圣君只记得自己被烧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而那妖狐则是烧成了第七尾,菩萨顶也消失不见。
后来他才知道,这恐怖的家伙一夜生吞了一整座佛国!
当妖狐开了先例,那些神、仙、巫、魅,都纷纷沦为他们妖族的喰,那段时间,幽冥间又称喰世代,也是活到如今的老祖宗最不愿意提及的一个可怕世代。
如今是承仙十四代,四界趋于平和安定,他们这些万年妖首圣君,都急流勇退,蛰伏在天地之间,将台子让给了后辈,而这些后起之秀呢,也知道他们深不可测,从不会来过分招惹。
跟他们一起经历过幽冥间的老家伙们,想必也很清楚这妖狐的手段,轻易不敢跟他争锋,没瞧见那素不怜算计了妖狐之后,都躲在湮厄巅不肯出来,只让弟子代行师命了吗?
想到这里,歧途圣君脸色凝重,“该不会是这老狐狸穿行到阴帝世代,招惹了那时的神巫吧?还追到我们这世代来了?”
三位圣君对视一眼。
如今的光阴时序并不稳定,前有未来者,后有过去者,渐渐掀开波澜一角。
事不宜迟,他们施展了法阵,转瞬到了现场。
“老狐狸我们来救你——”
“……呃?”
那一只瓷白的、骨根分明的男身手掌套戴着一支羽龙金镯,纤巧精美的,倒像是女式的,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妖狐戴着女式的镯子,掐着一段女身的手腕,用力还抵在那一面水银澄澄的铜镜前。
歧途圣君僵硬地瞪眼,只怪自己眼力太好,连那妖狐腕口暴起的几根青筋都瞧得清清楚楚。
战况激烈。
何止是激烈?
这妖狐把人怼到了铜镜前,自己还是个不着丝缕的,那一把细细卷卷的黑发垂落脚踝,但也不是什么都能遮住的,比如那阔厉直拔的肩,跟他柔美蛊惑的面相全然不同,狠得要将人碾碎进这两把肩骨里。
还有那半碗浑翘的雪白落着两根细长指痕,长腿在发间若隐若现。
歧途圣君自插双目。
他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
这妖狐的翘臀上为什么多了两根指痕!
还有牙印!
也在这一瞬,那赤身披发的妖狐侧了一眼,是天生漂亮的、细弯的眼尾沟,不管是什么眼神,被这一道翘媚的眼尾沟过了一遍,都会勾出三分的魅意,但歧途圣君仍被看得一个哆嗦。
这一眼,实在是很像当初他灭华严菩萨顶的那一瞬。
“要你们的时候不来,不要的时候来得真快。”
这妖祸的口吻带着点似笑非笑,他并不介意自己被看光,但还是第一时间勾起了一件鲜红帐纱,从他的肩膀绕到阴萝的后背,裹成了蝉蛹。
歧途圣君摸了摸鼻子,他是妖族,这种场面当然是见惯的,唯一没见惯的,是他第一次撞见这狐狸的交尾现场,但该说的他还是要说,“你那铃摇个不停,我们还真的能放着不管?”
容雪诗翘起唇,“哦,我好感动,我被玩完了,我兄弟来救驾了,我要怎么夸你呢?”
歧途圣君:“……”
而阴萝盯着他耳朵看了半天,伸手掐了下面模样正常的、发红的人耳。
歧途圣君听见了一声水俏俏的吱嘤声,本能的,又熟练的,显然不是第一次叫了。
他:“?”
呆住。
狐狸叫是这么娇俏的吗?
容雪诗转回脸,有些不满,“本尊在交流兄弟情呢,你掐我耳做什么?很堕威风的!”
这祖宗脸色古怪,“你这两对耳朵,怎么害羞都不到一块的。”
狐耳被她舔会发烫发红,而人耳始终冷静不变,这下被妖族兄弟瞧了个洞房,人耳倒是懂得了廉耻,薄薄发起热气来,阴萝又好奇捏了捏。
“别,嘤吱,会痛,嘤吱。”
可怜的妖狐老祖,他觉着今日就是他的受难日,被强夺了七千年的修为还不够,如今两对耳朵都难逃魔掌,被她开出了十八种的玩法。
这样裸着也不是办法。
容雪诗只得一个眼风扫过去,微微笑着,“洞房好看吗?”
歧途圣君没怎么过脑,“还行。”
容雪诗笑意更甚,“那你要不要走近来,看得更仔细一些呢?”
歧途圣君回过神来,以拳抵掌,能在妖族混到圣君的,怎么可能没有胆量,他见不是神巫追杀,心神一松,还有点不怕死挑衅了一句,“老狐狸,你也有老牛吃嫩草的一天啊在,啧啧,真是没想到。”
容雪诗一哽。
他那是老牛吃嫩草吗?他是被嫩草追着啃了,对方还辣手摧花!
戮世圣君也是混的,“永劫圣君哥哥,露臀虽好,但年纪大了,受不得风,该保护咱们还是得保护,快把衣服穿好,能护一点是一点。”
他脚跟根本不动,打定主意要羞死这老狐狸,妖祸永劫始终压他们一头,他做小弟的,偶尔也是不太服的。
然后他就见这老狐狸挑起眉眼,风情流转,“戮世圣君有所不知,男女若成连理,都要连成一块的,轻易不得分开,你们都在,我们就更不能分开了,这怎么穿衣裳呢?”
祖宗又道,“说这话的时候,你的人耳更烫了。”
容雪诗:“……”
祖宗,你少拆台,损友兄弟面前,我也是要面子的!
年轮最小的戮世圣君不懂,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侮辱了,于是看向身边的圣君不寐。
“什么意思?他骂我?”
不寐圣君又看向歧途圣君,“你来说吧,你懂。”
歧途圣君:“……”
所以这一记绝杀又反弹到他的脸上了吗?可恶,不就是男女之事,有什么了不起的,这狐狸净是卖弄,好像谁没有似的!
好吧,他们好像是真没有!
歧途圣君暗暗腹诽,这死狐狸春风一度,更显风骚了!
三位圣君避让到了一侧,容雪诗才松了一口气,他纵然是一头万年妖狐,被人围观怎么骑尾,也是有那么一点羞耻心的,虽然这是常态的人身交欢,但被揉着耳来了一场云雨,在他看来就相当于骑尾。
他解开了帐纱,去翻了翻春凳的衣衫,都碎得不能瞧了,只能从指戒拿出一套獭见色暗花高领,那白蓬蓬的绒圈环着领襟与袖口,将他的颈子跟手踝骨都遮掩得严严实实。
容雪诗满意极了,没错,就是这样的老式端庄,贵雅又禁欲,他都这样低调扮丑了,这小畜生总不能还扒着他来做吧?
然而转头一看,那小畜生环胸抱着手臂,半点都没有动手穿衣的意思。
狐狸震惊。
“你都日我三千遍,还要我给你穿衣?!”
你知不知道你强上了一头狐狸啊?你怎么比狐狸更像畜生呢?
是的,她那眼神,就是那样想的。
赤耳狐狸也是个贵娇的,他哪里做过这种伺候人族的事情,他也不搭理她的越界,束好那一根石涅丝绦就要往外走。
阴萝也摆着臂出去。
“……”
赤耳狐狸的眼尾沟都盛起了几分杀气,跳了两跳,最后他压着齿关,把她拖了回去,亲手帮她穿好了全套。等这一对儿再度出现在诸圣面前,歧途圣君怪异瞧着那妖狐一身黑绒领,没憋住,“你,你刚洞房,就要守寡吗?”
穿得跟黑寡夫似的!
他就没见过这狐狸除了红衣之外的别的颜色!
阴萝飙了他一眼,歧途圣君立即闭嘴,就瞅见这祖宗扫荡起了喜堂的糕点喜果,推开门扉,往外分发。
嚯!
那乌泱泱的,人竟还不少!
而门扉之外的,也被他们吓了一跳,不是只有一头狐狸吗,洞个房怎么还多了两男一女?!
众天骄弟子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乖乖接起了阴萝的喜糖,小声说了一两句吉祥话。
歧途圣君表示心情很复杂,不禁埋怨容雪诗,“不就是拜堂成亲么?你摇那么多铃儿干什么?吓得我们,还真以为你出什么事儿。”
容雪诗扬了扬下颌,纵然是皮笑肉不笑的,那色相也是艳的,“你以为这群小家伙是干什么的?我从那小鬼的榻逃了几次,他们就给我拦了几次,拦得我元精尽失,还丢了七千年的功行,年纪轻轻,可怕得很。”
歧途圣君:?
你也有今天啊老鬼!该!
就该狠狠收拾你!
但他嘴上还是一副安慰的语气,“那还是你赚了,老牛吃嫩草呢。”
容雪诗并没有被安慰到。
他还是第一次元身呢,本来自己逍遥快活,也没想交出去的,就算是要交尾,那也得寻个干净顺眼的。
那小鬼不是也就算了,还那样猖狂炼他,最开始那一场又凶又蛮,都把他炼得又涩又疼,偏他好脸面,忍着不说,其实早就出了阴影,也没觉着这事有多美,根本不如世人说得那样快活。
好在她的唇够甜够水,他也稍微得了点趣儿,没那么抗拒了。
不过——
狐狸妖尊眯眼,寒芒一掠而过。
容雪诗对三圣传音道,‘歧途,你那阴阳剥魂盘借我一用。不寐,你那食魂娃娃还有点吧?也给我弄两只玩玩。戮世,你,唔,我记得你最近新得了一桩好玩意儿,叫什么葬花冷蛇索是吧?也拿来,哥哥我做善事,替你开锋。’
敢夺我元身,还毁我功行?
这小鬼的唇再让他留恋,那也得死着走一回炼狱!
到时候他再把她的零碎魂儿拼出来,炼进傀儡娃娃里,好好赏玩她那绝望的眉眼,抽搐的尖叫!
第213章 最后修罗场
妖圣们悚然一惊。
这老狐狸又要出山折磨诸世了?
想到幽冥间被这妖狐搅弄得血雨腥风, 尸横遍野,他们脸色微微变得扭曲。
纵然他们是绝情绝义的妖族,有时也是受不住那种日日夜夜血风肉雨, 被同辈追赶, 被对手杀戮, 梦里都是刀光剑影,喉咙都仿佛碎得只剩下一口气,不登阶更是只能被抛弃, 被吞噬, 只有这妖狐游刃有余享受其中,还不紧不慢地炼出了他的九尾。
等他九尾一成, 幽冥间的末代混乱立即结束, 迎来了平潮间初代。
容雪诗听到旁边的女弟子跟阴萝嘀嘀咕咕,用的是心音,但在超圣境之前, 根本瞒不住。
‘小薰神, 你洞房的这个,是赤耳的公狐狸呀, 听说这种妖艳红狐,都很滥情,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的, 你要不要换一个啊?我家师弟是双尾白狐, 清清冷冷的, 保管忠贞, 还很俊俏!’
女弟子陡然想起阴萝是个修绝情道, 又讪讪住嘴,生怕自家师弟被杀夫证道。
容雪诗冷笑, 白狐忠贞?
也就糊弄下这些无知世人。
事实上狐族颜色越浅,对俗物的杂念越重,他们爱权,爱色,爱欲,爱尽一些新鲜华奢之物,因为卖相纯洁绝佳,倒是赢得了不少美名。他们心机也不少,为了争夺配偶资源,在外行走时总会有意无意抹黑同族的艳色狐狸。
但在族内,纯血色为最佳,其次是黑狐与紫狐。
像白狐,若是没有从小培养一个青梅竹马,基本是被放弃的对象,这才有了白狐频繁下山入世,与一些凡间男女幽会结合,传出或是痴情或是幽怨的情爱话本,很是赚了一番热泪跟风头,倒是助长了他们的名声,以为狐族以白身为圣。
况且……双尾?
赤狐圣君眸中泛起轻嘲,才两根尾巴,满足得了这暴虐无常的小鬼吗?
“哔啵哔啵——”
是薄红糖纸被剥开的声响,容雪诗只觉那肿肿唇瓣一痛,被她头也不回地,硬塞进一颗冷冷凉凉的冰娘,咔哒撞上他的肉齿。这小杀胚说得那样理所当然,‘不要,这头红狐腰最劲儿,我就要最骚最水的。’
容雪诗:“……”
还是这么说,但他听得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儿?
他哪里骚了?他就穿了身红的,领儿还淹了颈!他都不像那些庸俗男妖,从不露膛乳的,他这么保守,简直有愧于八万春山第一男狐狸精的称号!
他水?
嗯……
这个名副其实,他无法反驳。
男狐狸精心思转了百回,垂眸落在这未来小鬼上,她抱着一个青条薄薄的蔑罐,那娇奢华丽的眉眼是很欺骗世人的,当她兴高采烈给人发着喜糖喜饼,就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新婚夫妻,接受着街坊邻里的祝贺。
这些弟子绝不会想到,就在前不久,她是怎样阴狠把他压在春凳上,把他这头狐狸骑得死去活来。
她还掐她狐翘翘!
“来,吃糖呀,甜嘴的,都有喔。”
她颈后那一根樱桃红猫眼带儿也细细摇摆,连带着脚跟的,迎着风往后飞着。
亮的,暖的,又热稠稠的。
原来我二十万年后的意中人,竟是这个模样吗?
未来的我,吃得好像很好。
此时的我竟有些嫉妒他起来。
容雪诗又有些渴了,舔了舔唇,被她啜得肿了,还有些疼,但他不知为何,就是想顶着那一处热痛的肉芽,想要更痛一些,更甜一些。
歧途圣君回答容雪诗的话,‘那剥魂盘你要用,拿去就是。’
他还试探了一句,‘不过你该不会是要对付眼前这个吧?这么小也下得了手?人家还高高兴兴给你发喜糖呢!你就算不喜欢也不用剥魂吧?’
歧途圣君倒没什么意外的,能惹到这黑心狐狸的霉头,他这头笑眯眯的,另一头就能手起刀落。
但他之前不都很干净利落的吗?
直接魂飞湮灭!
怎么还搞剥魂这套迂回的?
然后他就听到黑心狐狸的幽幽心音:‘正是因为太喜欢了,想要留她,又不能留她,剥了魂最好,没了肉身,她就只能被我拴在身边了。’
留了她,就是他的弱处,而不留她,他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些不甘心的,索性他也不是什么纠结的家伙,既然想要,那就得达成目的,用最简单也最残忍有效的方法。他会在她魂飞魄散之前,把那一点不甘心,那一点好奇,那一点愉悦,都消耗殆尽。
想来二十万年后的他要是还活着,也不会需要一个软肋。
歧途圣君同情望向阴萝。
招惹谁不好,偏要惹这妖狐,还惹出了几分喜爱,那就更惨了。
然而阴萝发完喜糖之后,立刻翻脸走人,她还跟没事人一样,骑上了她大师哥洛胜水的手臂,出了功愿镜台。
歧途圣君:“?”
她就这样走了?
就这样走了?!
他只听过男人风流一夜提裤子跑了,没听说这提裙的也能跑得这样飞快!
妖狐容雪诗倒还是笑着,语气轻柔如春风过耳,“没关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阴萝出去之后,就见到两位师姐神情恍惚,问她知不知道那善慈仙子楚穗穗是什么来头,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逃过了她俩的麻袋!
她们之前的闷棍可是一敲一个准,从来不会失手,这次竟然阴沟翻船,被一个小炼气跟没有修为的小凡女给遛了!
她们是绝情门下,又是十三洞天,不管是潜质非凡的小天榜,还是万众瞩目的长生榜,她们都是赫赫有名的天之骄女,怎么会被俩个实力虚浮的家伙给压了一头?
阴萝却是心知肚明。
返天珠是创世之珠,它挑的两任主人都是小废物,不爱修炼,也不爱动脑,成天也不知道捣鼓一些什么玩意儿,走路都夹着腰,扭着屁股,于是它能赋予她们最大的优势,可不就只剩下离谱的运气了?
这运气是什么呢?
她们一屁股坐下来的,就是众人抢破了脑袋都发现不了的天材地宝,随手往路边一捡的,就是未来呼风唤雨的天之骄子,哪怕是在遇到危险之时,都能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离奇失踪。
于是众人看向凌穗儿跟楚穗穗的目光变了。
莫不是什么转世重修的大尊?故意装傻充愣扮猪吃老虎?
他们越想越有道理,愈发簇拥在她们身边。
情况陡然扭转——
驭世宗原本因为开了后门,被众弟子所鄙视,但他们渐渐发现,跟在凌穗儿等人旁边,他们不仅喝到了汤,还吃到了肉,什么千年玲珑玉骨参,万年辟邪真火,连那绝迹的真功行典,都是应有尽有!
驭世宗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本来他们还稍稍惧怕,那加入了诛神折魔宫的金骋萝,可随着他们的小师姐凌穗儿展现惊人的天地亲和力,只要她经过的地方,必有重宝出世,为此驭世宗很是收拢了一批圣宫弟子。
其中就包括那个预知梦里灭他们满门的强敌宗门,夺骨宗。
此宗跟他们的驭兽之道同出一源,却走上了邪路,抽取万物之灵的骸骨作为驭下之臣,从掌门到弟子,都心性凶顽冷酷,手段更是酷烈难缠!近年来夺骨宗还接连吞并了不少的中立宗门,实力拔升,还冲击起了诸世的十大圣教,令驭世宗又惊又惧,生怕预知梦再一次重演。
可是你瞧瞧现在?
那傲然得不可一世的夺骨少宗主,不也被他们的小师姐虏获了,跟在她旁边问长问短,很是热切,甚至还提出了要将小师姐娶回去当宗主夫人!
他们有些看不起那舔狗的劲儿,但内心很是解气,同时还隐隐松了一口气。
小师姐不愧是他们的天降福星,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预知梦的灭门之案!
在这样的膨胀之下,当凌穗儿等人闯入大螺顶的圣地,当驭世宗弟子发现了此地又被诛神折魔宫占据之后,那积攒已久的惧怕与不满轰然滚成漫天火星。
“凭什么你们诛神宫能占圣地舍利,我们却不能?!”
是的,人人都知道,此行最大的战利品,就是这圣地里的舍利珠,哪怕驭世宗几乎扫荡完了大螺顶的一切宝物功卷,都比不过那一颗能炼成圣器的王塔舍利珠!
更何况是足足一百零八颗,这诛神宫才十一人,竟是要全部占下!
真是好贪的心肠!
阴萝就坐在那一座金芒漫溢的王塔之上,她脱凡之后,自然是要冲击圣境的,在这大螺顶出世之后,她就急召门中师兄师姐为她保驾护航,等着就是这一刻,因而她似笑非笑翘着唇珠,瞥着那俩姐妹穗。
“吃得满嘴流肉,还要惦记别人碗里的,小心撑破肚皮喔。”
真是老实自卑呢,这宗门小透明威风抖了起来,连一块肉都不肯给别人。
啧。
驭世宗怎肯放过这块到嘴的肥肉?
他们迅速联合了诸宗诸门,夺了舍利珠再平分。
本来到此,也只是一场弟子之间的宝物争夺,但驭世宗出了一招臭棋,他们准备用心敏啼魂兽来摧毁诛神折魔宫的意志领域!
这心敏啼魂兽是魔界所出,是为了培育心魔,而放到外头,那就是以毒攻毒的杀招!
阴萝从王塔站了起来,冲着他们晃了晃指头,“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放出这心敏兽,我与我的师兄师姐,因为什么叛出宗门,又因为什么加入绝情,这等的怨,这等的煞,酿出了心魔之后,你们是承受不住的。”
她笑得猖狂,“可不要逼我们杀光你们呀,碎尸也是很辛苦的。”
在她这样滔天气势之下,又有不少小宗悄悄退了出去。
杀胚杀红眼来,可不管他们头顶是什么祖宗!
他们犯不着赔上性命!
这绝情小女君又轻蔑瞥向凌穗儿,“你棺材准备好了吗?就敢找上门来?这次还要叫那老狐狸来救?你除了喘气还有什么用呢?要不死了算了?”
凌穗儿被她在功愿台抢了婚,又被她这样当废物一样侮辱,心里也燃着一簇火,她望向身后的一双双热切的眼,好似将她奉成了神明,浑身涌起了前所未有的胆量,她大声道,“这圣地功德,本就该为众生所享,你既要独占,也休得怪我们无情!”
“师哥师姐,你听见了吗,我们实力为尊,强者当道,不独占我们的胜利,还要跟一群小废物平分我们,你说这合适吗?”
阴萝手指绕着脸颊旁边的一根长长的白细辫子,“她当这里是什么善堂,人人都要跟她友爱,还要割肉喂她吃呢。”
诛神折魔宫的众煞星都笑而不语。
他们十三洞天,为了能吃到这大世的一碗肉汤,屠灭的何止是一宗一门,如今就凭一张小嘴,就想让他们让道?
你弱你有理?
修不得心,不如回去喂猪种田,掺和什么长生万道!
“强,强者当道又怎样?”凌穗儿被小姐妹楚穗穗开阔了不少见识,自认为也是有几分眼界的,如今她也脱胎换骨,再也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杂役小透明,当即撑起胸脯道,“众生皆苦,众生皆平等,你这样没有同情心的绝情道,必入歧途,将来也是祸害诸天的!”
祖宗撇嘴。
拜托!
到底是谁给你个炼气的自信,让你来指教我来怎么修啊?
先前那个穿越的水小青也是,屁都不是,就叼了几句老话,老气横秋教她们诸神做事,也不看看自己混成什么烂样子。
凌穗儿越说越顺,“若你能回头是岸,不侵占舍利圣珠,我可以说服掌门,让你重回驭世宗,再入正途!”
阴萝竟也是笑嘻嘻的,“好呀,要我回去还不容易,凌穗儿,你家因为你鸡犬升天了是吧?你把他们都送来,我一颗颗砍了他们的头,让我母的气消了,最后你再把你的头给我,我插进香炉祭个百天,就回宗当个好人,你说好不好?”
“你?!”
凌穗儿简直被她气哭。
小师姐一哭,这宗门火葬场可不就噼里啪啦烧起来了?
“凌师姐,不要跟这魔头废话!”
驭世宗众弟子瞬间怒了。
“以我之血,召尔之魂——”
墨云,暴雨,梵声,法阵。
在心敏啼魂兽的领域里,阴萝又一次回到了那个噩梦之地,刺骨的雨水反复冲淋着她的脸庞,金夫人的金珠小扇也一次次掉在地上。
当她第十六次煞白了耳颊两侧的发。
当她第五十六次从她的喉骨拔出那一根无咎旗。
当她第两百八十九次为金夫人的完整尸身求情。
却无人肯应。
“……她不动了?是死在心魔域里了吗?”
“可算是死了,日后能睡个好觉了!”
“是啊,这孽畜害得小师姐受了那么多苦,还敢跑去折魔宫修什么绝情道,搞得好像受了什么大委屈似的,真是好笑哈哈!”
忽远忽近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庆幸。
心敏啼魂兽的双瞳里,则是映出了一双铁锈腥红的瞳眸,似人非人,似魔非魔。
“是好笑呀,所以你们笑完了吗?”
戛然而止。
“唳——!!!”
伴随着心敏啼魂兽的嘶叫,从它腹中残忍撕裂开一只柔若无骨的细手,指甲盖儿圆嘟嘟的,竟是极为鲜亮的粉橘,与那满手血腥形成荒诞的反差。
“咔咔咔咔!!!”
她一根根扒开,扯碎,捏裂心敏啼魂兽的内骨,于是从那犬牙交错般的肋骨里,众人瞧见了一张粘稠的、血浪充沛的脸庞,“我发现你们驭世宗可真爱笑呀,我母为全家族而死,你们的凌小师姐笑得那么快活,我被心魔就地正法,你们也爱笑。”
她陡然拔起阴寒笑声,“嘻嘻,嘻嘻,我喜欢死啦,我就喜欢爱笑的小畜生,黄泉路上都是你们笑声,多俏呀!”
而随着阴萝四肢着地,从心敏兽的腹部爬出来,诛神折魔宫的众师哥师姐,同样破腹而出,煞气冲天。
全是心魔之体!
他们脸色刹那惨白。
阴萝舔了舔指根,沾着亮晶晶的水儿,往她脸颊一抹,反而在血脸点出了几颗残白珍珠,愈发鬼魅难言。
“呜呜,呜呜,我母昨夜托梦来,说她可想大家啦,索性也不等六年了,今日——”
“我做这西天的主,送你们全宗归西!”
她还娇呶呶拍着大师哥洛胜水清瘦结实的小臂,“逃掉一个,我就当师哥的面睡一个,逃了一双,我也睡一双,公平公正,你说好不好?”
大师哥果然受激,眼底暴怒起一片沉血,他一言不发飚了出去。
刹那。
圣地沦为屠杀之地,尖叫苦海由此降临。
凌穗儿见势不妙,是第一批逃的,也是楚穗穗带着她逃的,后者更是念着,“疯了!疯了!不就是几颗骨珠子吗!至于弄得这么血流成河吗!这些都是疯子!都得坐牢!”
“——嘭!!!”
她们被拦在一处透明屏障,隐隐流动着某种煞纹。
楚穗穗没破得开,但她也不是很着急,捅了捅凌穗儿的腰肢,“这个时候,正适合英雄救美,你还等什么?”
凌穗儿又连忙摇动雪诗哥留给她的那一颗铃铛,舌心不断发烫。
“雪诗哥,雪诗哥,救命!!!”
阴萝杀到的时候,那凌穗儿正背对着她,没有丝毫防备,露出了一截脖颈,她的长枪岂能放过这等时机,当即被她高高掷起,带起一尾阴寒血煞。
“锵锵!”
银枪被击落,宛如一道流星射进了门墙。
那一霎沾染着兰麝香气的红衣也飘然落下,身旁还站着万妖朝的三位圣君,气度威凛,无声震慑。
阴萝甜蜜笑了声,却是很阴,很冷的。
“怎么,刚下了我的床,就要掀我的恩了吗?”
妖狐含着一双春水眸,比起第一次的强逼,被她日过几顿后,口吻温和柔情了许多,“一夜夫妻百日恩,看在我的面子上,这回放过她行不行?”
却见她眼中起雾,倏忽掉了泪,还使劲锤着心口,仿佛疼得厉害。
“错了!原来一开始就错了!”
容雪诗心头微震,愈发低声,“什么……错了?”
是认错了人?还是上错了床?他怎么怪不是滋味的?
“我说,是我的错。”
她哭哭啼啼的,抽抽噎噎的,好像下一刻就能哭晕过去,但她抬眼与他对视的瞬间,只有铺天盖地的森寒恶意。
“就该断了你那八根狐尾,捆了你那双手双足,敞着被我玩成小骚货!”
第214章 最后修罗场
容雪诗很是沉默了一阵。
他不禁问妖朝的圣君们, “我是男狐狸精吗?”
他们一致点头,“你是。”
还是八万春山血脉最纯正的男狐狸精。
“那怎么。”妖狐有些困惑,“这小鬼怎么比我还能说荤话, 这让我这个货真价实的男狐狸精, 很是无地自容。”
总觉得拿错了什么男宠剧本。
圣君们:“……”
没看出来。
容雪诗又摸了摸腰, 心疼不已,“近日刚攒回一点精血,可不能让她霍霍了, 不然又得虚了, 啊,你们没经历过, 不太理解这种烦恼吧?不理解也不要紧, 劳烦三位圣君出手,替我拦一拦她,这凌穗儿还不能死。”
圣君们:“……”
闭嘴吧你。
只是还不等圣君们出手, 那一杆悍戾的银枪冲着劲风, 越过他们,顶向了容雪诗的颈喉。
“飒飒——!!!”
容雪诗没有办法, 掠袖飞扬,直面阴萝的凌然威势。
“真打?”
“不然呢?”
男狐狸精叹了口气,“要不我给你舔一个, 你消消气, 放过她得了?”
阴萝亦是冷笑, “给我舔的那么多, 缺你一个狐狗东西么?”
这男狐狸精的眼尾沟狭长, 细弯,勾起一点蛊惑的阴影, “噢?除了那度厄剑派的小首徒,颂魔天窟的小魔种,还有谁给你舔过?你那大师哥——”他尾调泛起似有若无的寒意,“你也给他舔了么?”
她那一把枪锋血缨迎风烈烈,唇眸都含着讥笑,“狐狸舌头不是很敏感吗,你竟然没尝出来是几个吗?真是个没用的八根尾。”
容雪诗脖颈细筋微微一跳,笑容愈发和煦,“是么?那本尊真得好好尝尝。”
瞬息之间,电火掠过,阴萝的脖颈留下了一串血痕,细长又锋利的。
“滋滋。”
狐狸妖尊伸出他那一条柔软灵活的舌头,舔着那顺着指尖盖儿长出来的黑褐爪刀,很是津津有味,望向她的眸光掺杂进了一种奇异的、水漾的光彩,喃喃道,“尝到了,是很不错的喰呀。”
是他喜欢的甜。
歧途圣君忍不住高声提醒阴萝,“你还不快跑?他说你很好吃!这狐狸发起疯来是真的会吃人的!像你这种嫩的一口一个!”
妖喰万物,何况他还吃了整座菩萨顶!
六界生灵就是妖狐最爱的甜喰!
歧途圣君以为这老狐狸已经禁荤了,没想到这一口又勾起了他的本性,他们妖族虽说是爱吸食灵魄,但这种爱吃生的,腥的,也是不多见!
容雪诗听见这话,也不生气,几乎是哄孩儿的口吻,“快逃吧,乖乖,藏起来,让我捉不到你,也吃不着你。”
他跟这小鬼春风一度的好处,就是不再抗拒人身的恶地,她那翘白的小玉臀,他也会完完整整地吞掉,从头到尾,不留半根骨头。
但阴萝的指腹抹开了脖颈的血痕,非但不逃,而是提枪走近,“这个伤,就抵我们一见钟情,以及未来第一个百年。”
容雪诗顿了顿,“什么?”
“你不是很想知道,未来的我们是怎么相爱的吗?我告诉你呀。”阴萝勾起他颊边一缕弯发,“在这个第一个百年里,我们结了契,缠了发,我哥为我写的庚帖,你亲手铸了这一对龙雀金环做我们的定情信物,说是要把我日日拴在你的狐狸窝里。”
“哪,闻到我身上的鹅梨香吗?也是你亲手加了蔷薇水,亲手调出的,诸天唯我才有,还有一些漱口的香茶,润肤的香膏,薰袖的香饼儿,也是你一盘盘炼化出来的,郑夙净骂你不干正事。”
“对我的事,你从不假手于人。”
那甜嗓转到末尾,就露出了逼人的锋芒,阴萝的手指也嗒嗒地拍着他的脸。
“所以呢,你大可伤我,痛我,大可抵消这些,在二十万年后,你对我的好,你对我的情分。”她天真翘着颊窝,“我们未来也不多,只有六百年呢,你再伤我五次,好不好?让我在这过去,在未来还没发生的时候,断了我们的所有,让我——”
“无牵无挂,无情无欲去修我的绝情圣道!”
她甚至将他的锐厉爪刀放到自己的颈口。
“来嘛,伤我嘛,成全我嘛,我也不想喜欢你啦,你要对我再坏一点,人家才能忘掉你最宠最爱我的六百年。”
容雪诗眸光微荡,罕见的,并没有动。
“你不动了吗?是不想动?还是不敢动?”阴萝似怀春的少女,娇滴滴搂住这妖狐的颈,“那你不动,我可就动了——”
她手腕凌厉抬起,长枪绕起一道血腥煞风,发出斩仙六皇阴煞,直追那逃跑的凌穗儿。
“噗嗤!!!”
“啊啊啊——!!!”
枪锋一分为六,纵然凌穗儿夺得天地气运,在绝对的实力镇压之下,她仍被阴萝一道斩仙阴煞追中,狠狠贯中了心脉,口中鲜血狂喷,如一只娇弱的纸鸢从空中摔落下来,当然她嘴里喊得仍旧是雪诗哥。
她几乎把这妖狐当成了她的护身符,却不知护身符是用一道少一道的。
容雪诗回头瞥了一眼,索性丢出一道回天法阵,将凌穗儿传出了大螺顶,还给方掌门传音。
‘强敌环伺,大祸临头,速归宗门,做好准备。’
他刚传完心音,脸颊就弹起一声尖锐的脆烈,很蛮的掌劲,将他半张脸都扇了过去,嘴里还咬黏上了一缕漆发。
“啪!!!”
圣君们鸦雀无声。
扇了。
真扇了!
也在瞬间,容雪诗擒住阴萝的手腕,捏得发紧发痛,仿佛要熔化炼狱一般,惯是多情散漫的狐狸眼涌动着危险的暗色。
“你做什么?!”
而她只是轻蔑地骂,“骚货,这么爱救她,拴你床头得了!”
圣君们都以为这狐狸欲要暴起发怒,但他眉头压了一锋,竟是很诡异地平和下来,“我不拴她。”
他隐晦地瞧了一眼她的脚踝,晶莹的白,丰腴的颤,实在很适合铐进虎口里,用拇指摩挲着那润润的肉窝。也难怪二十万年后,他送出的第一份定情信物,会是一对华贵脚镯。
“下次不许扇脸。”
竟是这么轻轻揭过了。
驭世宗的弟子却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尤其是,当他们看见凌穗儿被回天法阵传送出去,而他们还没有摆脱诛神折魔宫的追杀!
那一尊煞气冲天的小魔神,也回转到了王塔之上,她抛着刚得的舍利珠,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嘻嘻,你们小师姐,小福星,小天瑞,可是头也不回地逃了呢,只留你们这一群残兵败将来承受我的怒火,你们说,你们该怎么做?我又该怎么做呢?”
而在大螺顶外,方掌门方应天自从收到了血衣妖尊的传音之后,就一直坐立不安。
难道是预知梦又要重演了吗?
那夺骨宗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预知梦太过惨烈,方掌门不敢掉以轻心,他等不到大螺顶的弟子出来,只吩咐了一些不重要的长老候着,就挟着凌穗儿匆匆赶回了宗门,开启了护宗大阵屠仙皇极阵,同时还不忘联络同道相帮,寻求更高的庇佑。
而凌穗儿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澄清夺骨宗的嫌疑,“是诛神折魔宫!那金骋萝跟我们过不去!”
“什么?”
方掌门只觉得荒谬,他这些时日担惊受怕,竟是因为一个小辈?他不禁埋怨,“那雪诗妖尊是怎么想的?怎么传了这么个假消息?”
还说是强敌环伺!
除非是那绝情大掌君亲自来了,或许还有一些说服力,但四界协议都规定了,掌君之上,不得参与宗门争斗!
还不到六年,那小孽障纵然再逆天,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掌门!不好了!”
乘长老神色惊惶,嘴唇透着灰白的绝望,“来了!那孽障出了大螺顶,果真直奔咱们这里来了!还拖了一具水晶棺!可今年明明才第五年——”
方应天很难理解他的惊惧,直到他登上了屠仙皇极阵的阵眼,窥见了全貌。
最前面的,的确是一具水晶棺,没有漫天的金纸,也没刺耳的梵呗,两列浩浩荡荡地,行走着漆黑的、肃静的旗幡,绣着两把交错的金珠小扇,在烈风中翻涌成了一片浓烈的不详的乌云,仿佛下一刻就要罩盖着无边的山头,将他们置于这遮天蔽日的阴影之下!
是金家的族徽!
更让他们骇然无言的,是这族徽旗幡之后,跟着的竟然是威名赫赫的诸世宗派。
第一剑宗,度厄剑派!
三小圣教,八神观,吹雪台,以及葬花冷蛇府!
更有无数的散修尊者随行在侧,他们来自险恶的无量海,皇陵世家,第七夜尸谷!
而给他们传音提醒的雪诗妖尊,仍是一身乌发红衣,却已铺在敌人的辇间!
这一片煞云,几乎是灭宗灭族的标配!
别说是灭驭世宗了,就算是灭一百个夺骨宗,那都是绰绰有余!
方掌门背后沁出一身冷汗,嘴里喃喃,“不可能,不可能的……”
当初他们只是杀了一个金夫人,不,是金夫人为了保全族家,选择自绝,跟他们有什么干系?本是金骋萝觊觎他们宗门宝贝的金髓莲,他们教训她一下怎么了?这不成规矩,没有方圆,其他宗门戒律堂都是这样做的,怎么就他们不行?
怎么就她气性那么大,要屠灭他们全宗?
可见是天生邪骨,早有怨煞!
当阴萝乘坐的那一架万蛇藤花辇降落在海岛外圈,驭世宗就跟死了一般寂静。
天穹之上,只有屠仙皇极阵还在不断地运转。
“啪啪!”
阴萝只是轻轻击掌,腕间花镯发出愉悦的响声,所有人的精神都被拉得紧绷。
“都日上中天了,怎么没人来迎接我呢?”她笑得娇娇的,“我可是,好心好意,全心全意,来给你们送预知梦啦,怎么能这样不欢迎娇客呢!”
阴萝又似无害的猫,捧起自己肉盈盈的脸儿。
“我很没有耐心的,所以——”
她语气陡然森寒。
“你们的吉祥天瑞儿,打算什么时候殉阵呢?”
阴萝还冲着她这五年威逼利诱得到的人脉介绍,“这驭世宗别的倒是没什么奇特的,就是喜欢不分青红皂白地问罪,打断人的脊梁骨头,灭人全家就为了他们的心肝儿撑腰出气,多威风呀,多霸气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第一圣地的规矩呢,多严谨!”
“还有呢,唔,就是跳塔呀,跳崖呀,跳阵呀,跳得特别好,死前还要来一番爱的告别,特别凄美,你们很应该看看,学学!”
她的葡萄眸儿漾着瑰丽的紫烟色,唇珠高高翘起,“要是诸宗都学了这套,遇到惨败就自绝,遇到强敌就献祭,要骨气没骨气,要多懦弱有多懦弱,那我得多省心呀,我跟在你们后头捡一捡骨头,熬了做我汤汁嘻嘻!”
各宗人脉:“……”
他们信!这祖宗绝对是能干得出来的!
当他们被小薰神召集起来,说是要去灭一门宗脉,他们就从多方渠道探听了来龙去脉,那真是叫一个惨不忍睹,全宗门为了一个预知梦,都偏向一个名不经传的杂役小鱼儿,竟逼得门中颇有贡献的长老自绝,幼女叛逃,听着就荒唐!
连人全尸都不放过!
还差点灭人全家!
这是多大的仇恨啊?!
但他们细究起来,这么大的阵仗,竟然只是为了给那小弟子出气?
他们都惊呆了!
你这不被灭宗,真是天理难容!
周遭更静了,只听得见海浪与旗幡滚动的声响。
最终,凌穗儿是哭着被推出来,站在了那一座苍青色山塔之上,她身上还套了一件华丽的红裙,坠满金珠宝羽,堆叠得凌乱狼狈,跟预知梦里的从容、恬静、美好截然不同,只有一张哭花了妆的脏脸。
突然,某道娇小身影匆匆跑出来,在凌穗儿耳边说了一句,她双眸蓦然灿亮,不甘愿的神情也变了七分情愿。
她身体微微倾斜,殷切朝向了阴萝这一架万蛇藤花辇,似乎想要分辨那一抹红身在何处。
“雪诗哥,我知道,我躲不过这一劫,但若有来生——”
她双手扬起,拱在嘴边,试图让声音传得更远。
“啪啪。”
蛇辇的金钩倏忽脱落,紫烟纱幔也随之垂落,容雪诗正偏头听着呢,就被蛮劲儿扒开了两条长腿,劈头盖脸就骂他,“你听见了吧?你个招蜂引蝶的骚狐狸!趁我不在,是不是可劲儿勾引她了?这就约定来生了?看看这眼珠,转得个什么似的,定是心里有鬼!”
容雪诗:?
眼珠不转那不就成为死狐狸了?
然而阴萝越说越怒,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拨开他那繁丽裙袍,又是一阵无名炮火炸过来,“哼,才穿了几天的黑衫,又按耐不住寂寞,换成了红衣,你还说你不想勾人?好好好,既然你这样爱发/浪,我就成全你!我淹不死你!”
容雪诗:??
我做妖尊都没你这么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
容雪诗刚想说话,她又是一个骑冲上来,腰胯当即遭受重击,被她撞碎了薄薄的尾音,眼尾曳上一抹淡粉,他手掌微微颤动,捏着她的小臂,几乎是咬着下唇泻出力劲,“你别疯了,外面,外面,嗯……”
她似乎被理智唤醒,动作稍稍迟疑,然而山塔的表白还在继续。
“……生得丽美……你来娶我好不好?
容雪诗顿时有一种不妙的错觉。
不,是不妙演变成现实。
她那张骄纵华奢的面孔还没熄怒,就布满了新的阴鸷,抓着妖尊那一头丝丝茸茸的长发,拔高他的头颅,“你听听,你听听,还谈婚论嫁了!好啊,你们果真是不清不楚!”
“没有!只是个报恩,你别咬——”
容雪诗被她绞得紧痛,额角渗出了薄汗,坠落在她的肚脐眼儿,折射出一线澄亮的蜜光,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刚开荤的妖尊被刺激得脚杆一蹬,整颗头颅,连带着半边净白带粉的肩胸都蹬出了界。
天光瀑洒下来,他被照得睁不开眼,容雪诗只来得及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小把粉珊瑚。
霎时,万籁寂静。
凌穗儿脸色惨白,那一身红裙更是摇摇欲坠,她在这头剖心剜肝地表白,她的雪诗哥竟被……玷污?
“呀,怎么不说啦呀,你倒是接着说呀——”
阴萝姣媚至极撑着脸,那手更如小毒蛇般曲曲绕绕,盘在她的玩具之上。
“你不说的话,你这意中人怎么被我弄到喘的,可就被旁人听得一干二净了呢。”
第215章 最后修罗场
这一幕是何等的荒唐乖谬——
那万蛇藤花辇上架着一具淡粉皙冷的男胸, 上头还叠着一张乖戾娇颜,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恩爱,嚣张冲击着众生的底线。
当前, 度厄剑派的少剑主却是冷冷一笑。
“金骋萝, 你诏令我们来此, 是为了看你玩男人的吗?还是当众玩会让你更有感觉啊?”
他的大师哥被她祭了门墙,她裙边却是男人不断,这样水性杨花的贱人, 还说什么大师哥死了就要继承他的遗产, 包括他这个师弟!
实际上呢?
这五年之中,这贱人一次都没有主动来过度厄剑派, 唯一的一次, 还是诸派的比试,她身边环绕着一群俊男俏女,腻腻歪歪的, 她见了他也是一副不冷不热的姿态, 浑然忘记当初她是怎样将他压在师哥的尸身前,要将他就地正法的。
容雪诗略微抬掌, 余光捉了去,就见那少剑主一身冷柏青的银花剑袖,脖颈披着毛茸茸的黑貂毛领, 分明是最清亮的、俏簇的圆润猫瞳, 无端生出万里寒气, 一双劲瘦小腿如同利刃落地, 直插进那高筒黑靴里。
也落到了诸多女修的心里。
楚穗穗躲在暗处, 不禁抬头瞧了一眼,怎么回事, 她之前来这二十万年前,怎么都没发现有这么一个猫猫眼的小帅哥?
度厄剑派有这么一个少年英杰吗?
她怎么记得度厄剑派好像是青黄不接,最后从十大圣地里败落下来,门宗也分崩离析,到了二十万年后,几乎是销声匿迹的状态,这才让人族一直势弱。
不过能坐到少剑主之位,想来也不是无名之辈,但楚穗穗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小师弟的来历过往,好像一节小青笋,突然就拔节长高,凌驾于那庸碌平凡的众生之上。
不仅是这黎危潮,还有很多人,在楚穗穗记忆里都没什么颜色跟记忆点的路人,在某一天里突然就声名大噪!
连她结交的那些天骄都被衬得黯然失色,这让楚穗穗很是肉疼,感觉努力了那么久,结果就像打了一场无用的水漂似的。
而容雪诗收回目光,“他想舔你,但他不敢。”
在场的哪个耳力能差的?
黎危潮当场夹起一张少年冷脸,为了给大师哥守孝,额头扎捆着一条白素带,越素越英俏,而为了铭记阴萝给他们师哥弟的耻辱,少年还亲手斩断了那一把狼尾,短茬锋利,刚刚及肩,此时一听,当场奓毛。
“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老子舔什么不好,去舔这个杀我师哥的贱人?我恨不得她肠穿肚烂至死!你以为谁都会像你这种骚贱货,被她玩得脑子都是水吗?”
容雪诗轻飘飘来了一句,“但她一叫你,你还不是叼着根狗绳,屁颠颠来了?”
“你个骚贱货你敢污蔑老子?!”
黎危潮拔起了剑器,冷然一笑,“正好,缺个祭旗的,老子大方,送你一程!”
这争风吃醋的场面,众人看得是津津有味,连山塔的凌穗儿都忘得一干二净。
但阴萝可没忘。
她干脆双手交叠,就支在这男狐狸精的小把淡粉可爱的葡萄前,边玩边笑,“凌穗儿,午时都过了,废话说了一箩筐,你到底跳不跳?不如我给你开两个条件好啦。”
“其一呢,你稍微有点求生的骨气怎么样?你本就把自己当杂草,贱了半辈子,要不是那个预知梦,你还得贱个一辈子,要不从现在开始,你反抗起来呢?”
阴萝已经厌烦这些小蠢货,尤其是初代神女的诞生,估计就是从凌穗儿这一跳开始的,众生陷入了献祭的怪圈,好像神女不为男人跳一跳崖,不为众生献祭死一场,就不够惨烈凄美,就没资格担当救世似的。
谁教你们这样玩的?
连自己都不会爱,还想着爱男人爱世人呢?
阴萝又恶劣添了一句,“当然啦,反抗归反抗,至多让我刮目相看,我还是不会放过你的。但这个选择,你会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呢。”
仅是这一句话,阴萝又气哭了凌穗儿。
她还想要她怎样?金夫人又不是她逼死的,她非得这么狠心,把全宗逼上绝路吗?
掌门他们也是没有办法,才把她献上!她理解他们的无奈与叹息!
如今这恶女还在万人面前,折辱她的雪诗哥,把她贬损到尘埃里,还假惺惺说什么让她反抗,让她刮目相看,有一线生机!
她以为,人人都像她这般不讲道理,离经叛道,满手血腥吗?
“至于其二,你还是像那个预知梦里一样。”阴萝竖起一根中指,“你尽管跳,大方地跳,从这高高的山塔呀,像是最惊艳凄美的纸鸢——”
“嘭澎澎!!!”
她模仿纸鸢被石刺狠狠扎破的尖利声响,凌穗儿被吓得双肩一抖,脸色更是惨白得像是浸水的纸。
阴萝暴起一阵狂烈快活的笑声。
“哈哈快来瞧呀好美好碎的纸鸢呀捞都捞不到一块完整的呢!!!”
而下一刻,姑奶奶那变幻莫测的孩儿脸又收敛了笑容,轻蔑挑起眼梢,“你要是选第二个,我保证呀,你非但没有一线生机,你是永远都没有轮回转世的机会,自己不会自救,谁来救你都没用——”
阴萝瞟了眼容雪诗。
“连畜生都惜命,偏你这些难得做人的,成天要生要死的,动不动就献祭殉阵,践踏自己的性命,转世也是浪费,还不如把机会让给别人!”
“诺,选吧。”
“呜呜……”
凌穗儿被架了起来,不住哭泣着,她都快逼死了,能怎么办啊?
有一只蝴蝶飘过她的发梢,停靠在她的肩头,是小姐妹楚穗穗的传音,“穗儿,别怕,你难道忘了我们的秘密武器吗?你不会死的!而且只有你证明了,你比那金骋萝更爱你的狐狸哥哥,宁可死也要向他表白——”
楚穗穗笃定道,“在我们那里,这就叫追妻火葬场,男人都是贱骨头,只有失去了,没有了,他们才会懂得珍惜!你今天这一跳,将会永远铭记在他的记忆里,他肯定会反省从前对你不够好,拼命去追随你转世!”
她又自信一笑,“到时我就复活你,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
其实是假的,她需要凌穗儿这一死,让返天珠重新出世,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做它的第二任主人!
反正凌穗儿也享受了五年,她也算对得起她了!
凌穗儿信了。
她咽了咽唾沫,脚尖探出一步,内心还是不住惊颤,但想到那一张艳煞多情的脸儿,想到日后还可以厮守终生,生儿育女,她双颊就止不住飘起红云,从相救,到相识,以及屡次庇佑,她跟雪诗哥就是天定姻缘。
雪诗哥,我来了!
“雪诗哥,我下一世,下一世,一定要做你的妻!”
凌穗儿又将小手卷成了一圈,冲着容雪诗热切表白,随后张扬一笑,自由展开双臂,脚后跟一松。
从苍青色的高峻的山塔飞下。
还是很静。
静得好像只有呼啸的山风,以及她跳得快炸开的心跳,鼻子跟肺腔被挤压得近乎窒息,呕吐感越来越重。
凌穗儿骤然不安,她勉强睁开了充血的眼,模糊地捕捉四周,乌泱泱的一大片阴云,但每一双眼似乎都是冷漠的,戏谑的,没有任何的同情。
……怎么会这样?他们难道不为她殉情而感动吗?
凌穗儿来不及细想,她只是一个末期炼气,还没学会御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坠越快,那急速的白光将她吞噬,心脏似乎要跳出喉咙,在接近那地面碎石堆的时候,身体不自觉地剧烈抽搐,颤动,恐惧割裂了她的喉咙。
“——不要,不要,雪诗哥,救命,救我!!!”
在最后一刻,凌穗儿惧了,她凄厉大叫,她还不想死!
容雪诗没有动,他指尖拨了拨被日光晒得滚烫的睫毛。
“是愿!是心愿!雪诗哥救我!我不要死!!!”
在生死面前,凌穗儿被绝望笼罩,终于松口。
这一刹那,容雪诗回头看了阴萝一眼。
这祖宗惯是爱美,发尾,耳颊,手腕,都夹系着薄而轻灵的水莲羽纱,高傲的脖颈缠了一根白猫眼石小带,哪怕是这么素欲,也难掩她的暴戾阴狠,“你敢去救这小废物试试?今日我就要她死,让诸世都看看,人不自救,万世也不救!”
“泠泠——”
是清烈的铃铛音。
似红枫,似血月,又似不常邂逅的绝美诗篇。
塔底之下,光影织绸,昏的,热的,瑰艳,在他纤雪一般的足踝流动,从那红衣之下,蜿蜒出九座血海狐尾。
而少女就在这堪称绝美的场面中,从空中缓缓飘落,享尽了万众瞩目。凌穗儿原先灰败的脸色转瞬红润起来,在此刻仿佛成了爱情传说中的女主角,并引以为荣。
容雪诗报恩完成,拿回了他的天狐九尾,只是他还来不及跟阴萝解释,就撞上了她那阴冷发寒、不带一丝情欲的目光。
他顿觉喉间湿涩腥痛。
怎么会这么刺眼?
怎么会这么冷漠?
却听她说,“从我们见的第一面起,你就在救她,到现在,你还是在救她,我问你,无论是二十万年前,二十万年后,你可有救过我一次?”
“我被诸恶欺辱,是你救得我吗?是我的咪咪,我的白色阿修罗,他铸成了我的剑,为我杀伐诸天!”
“我堕神台,是你救得我吗?是我的竹马,我的狼尾小凤皇,他与我同坠,同生,同死。”
“我被六界判罪,是你救得我吗?是我最厌的魔种,我从未爱过他一刻,他每一次吻我都是眼泪,他只为我而痛彻心扉。”
“我迷失无边杀戮,是你救得我吗?是我的小哥,我知道,他总跟着我,总会紧紧抱着我,总会在原地等我。”
“所以——”
阴萝袖中飒出一支冷色银枪,束缚情海的禁咒缓缓蔓延至指尖,“你告诉我,我的道侣,我过去的意中人,你爱我什么,你又给过我什么?”
“你没有救过我一次,二十万年前,你没有。”
她的双眸同样染上昏昧。
“而二十万年后,你带给我的,除了那些虚妄的情爱,虚妄的岁时,还有什么呢?”
容雪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鲜润柔美的唇色倏忽失去了蜜甜的光泽,他扬起赤红九尾,第一次用那惊慌的神色,不顾仪态,朝她疯狂跑来。
“不要——”
他伸手,风烈得发寒,他胸肺剧痛,眸光破碎,试图抓住她。
但怎么会来得及?
来不及的。
他离她太远了,根本触不可及。
阴萝却笑,她耳颊的雪净羽纱似沉落的水莲花,在这一日纷纷开败,“我入诛神宫的第一千日,绝情大掌君要传我情天禁法,我很不愿的,我总想着,等一等你,再等一等,我们那么合契,你只是缺了时间,但是,师尊,我愿意,这一刻,徒儿愿意了。”
九尾狐微红眼尾,“——骋萝!!!”
阴萝扎了他一把狠的,“直到现在,你都不知道我的真实名姓,容雪诗,你知道你爱着谁吗?”
九尾狐呼吸一紧,全身微微发颤,竟是细密的痛意。
“我允许这无情天永驻我心间,我允许——”
天光烈洒,她掷地有声,竟是真的不再回头。
“我情天永禁,不爱不恨,不伤不灭,万世不朽!”
第216章 最后修罗场
诛神折魔宫, 湮厄巅内。
绝情道大掌君正接待着他的至交好友,葬花帝鬼。
要说多有交情也不是,或者说, 从幽冥间世代起, 就分为两大派别, 一类是彻底依附妖狐容雪诗的男臣女臣,一类是被妖狐容雪诗视为喰的倒霉鬼儿。
显而易见的,他跟葬花帝鬼都属于后者。
绝情大掌君为了从妖狐口中活下来, 他亲手杀妻杀子, 贯通绝情,才有了喘息的时机, 而葬花帝鬼则是从人族堕向鬼途, 也飞快逃离妖族的祭坛。
妖狐在幽冥间呼风唤雨,又不给别人留一条活路,惹得天怒人怨, 树敌众多, 以至于到了万年之后,恨他入骨的大有人在。
素不怜跟葬花帝鬼在妖狐阴影下成功逃生, 结成第一抗狐同盟,还联起手来,利用恨天大阵, 将妖狐传回了更加混乱可怖的创始世代, 准备将他永远留在那处, 一举消除他们的万年心魔阴影。
没想到妖狐如此手眼通天, 非但没有死在正神创世的凶厄之中, 还好端端地活着回来,仅仅掉了一个天狐境界!
葬花帝鬼抬手拂过一丛九畹花, 灿烂的花色转瞬开败。
“我有预感,那妖祸,很快就要重回巅峰了。到时候你这湮厄巅,恐怕都拦不住他。”
妖狐有九命,却谋定后动,他当场不发作,就代表事后定会连根拔起,不留后患!何况他们还挑了一个村女,用他最讨厌的狐狸报恩,算计了他百年功行不得寸进!
妖祸永劫心狠手辣,又睚眦必报,不把他们扒皮抽骨做灯油,都算他们输!
葬花帝鬼甚至道,“我已经将葬花冷蛇府交给了我那徒儿,后事也没什么牵挂的,你也要早做准备。”
绝情道大掌君被他的实诚噎了下,“你就不能稍微挣扎下吗?”
葬花帝鬼更加颓丧,“你看谁能在这妖祸手下挣扎过两天的?”
双方对视,幽幽叹息。
——这没有软肋的九尾狐是真难杀啊。
当绝情道大掌君跟他的好友争议着,棺椁到底是金丝楠木的华贵大气,还是白水晶的玲珑剔透,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
西边,无量海,高顶天穹进入未时,被染得如桃花一般淡粉漂亮,瑰艳又纷乱的光影里,却掩埋着一个世代的尸积如山,坠落入夜的佛国灯火,破败残旧的皇权王鼎,哀求又凄厉的哭声涌成滔天血海,浓烈又极为不详的艳色。
居中的天地法相,是一双妖异勾魂的狐瞳,眼尾沟细细翘翘,蜿蜒出一道狭薄的痕,鲜红得近乎稠暗。
“九尾,永劫,回归了。”
他们异口同声,但紧随而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锵——”
细微的声响,似出鞘。
素不怜回头一看,湮厄巅内放着一架黄铜惊鸟铃,有的缠满红线,有的只剩一根,已是摇摇欲坠,竟是被风挟裹出逃。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奇怪。
“那妖狐这么快就杀进来了?!”
葬花帝鬼同样听到异动,头皮发麻,环紧了腰间的葬花小铲。
“不是永劫。”这绝情道大掌君古怪道,“是,是我一名小徒,起修了情天不伤禁录。”
情天不伤禁录,是诛神折魔宫的开宫首诀,然而,初代的绝情道掌君因此诀身亡之后,他们历代掌君就再也没有碰过此等禁法,当然他很慷慨,允许任何一名弟子观摩修习。只是他没料到,第二个修行的会是他颇为看好的十三弟子。
“情天不伤?”葬花帝鬼有所耳闻,“是那个情天永禁,不爱不恨,不灭不朽?起修之前,好像还得失个魂吧?听说比那忘情泉还好用,是不是真的?”
绝情道大掌君:“……你可以试试。”
当情天不伤禁录融入阴萝的身体,那九尾妖狐也圈住了她的手腕,他捏得发紧,指甲尖利,极快地浮起一道淤痕。
“告诉我,告诉我!”
容雪诗急促地喘息,额头的细浓绒毛被冷汗浸湿,沾着艳晶晶的珠儿,竟像一个仓皇无措、刚刚开了情窍的狐狸少年,“告诉我,你的名姓,你的来历,你的所有,我听着,我都听着,记着!”
但还是来不及。
她的腕心早就密密麻麻,结满了禁花,它们缓慢地旋转,吸食,吞噬,开始抽丝剥茧般剥出她的记忆。
阴萝没有阻止。
无量海洲罕见下了一场泼天暴雪,芦花般纷纷扬扬,却是暖的,炽的。
众人起先还避着,但暴雪太密,他们避无可避,不小心碰了一些雪绒,转眼就陷入了回忆的漩涡。
少剑主黎危潮指腹沾了一块暖雪,就被吸进了一个小漩涡。
是在怎样的夜晚,烟焰金线从天而降,溅到他们的周围,那一切都是灿的,亮的,他愕然看着最前面的,那赤红狐狸耸起两根软蓬蓬的狐耳,竟然俯下头颅来,叼起她的一尾金缎茑萝裙摆,又湿漉漉塞进她的嘴里,他分明还能听见唇舌与绸面搅合的声响。
是黏的,闷的。
他这么不合时宜地分辨着。
“……你就是这样用嘴庆祝我新岁的?”
“用嘴有什么不好?你明明也喜欢。”
那狐狸声嗓低哑,“裙裙叼着她的裙裙,我叼什么好呢?”
贱人!骚狐狸!
光天化日!公然发骚!
黎危潮不自觉抬起食指,咬紧,咬疼,咬出血,就见那骚狐狸松开了白璨璨的齿,脸颊从她的锁骨滚落,突然抱住她的腰,埋进了那一片蜜澄澄的金塘白雪里。
什么?!
黎危潮猛地呼吸一茬,肋骨似翻张一般,紧得剧痛,都喘不过气来,他眼睁睁看着那两根狐耳挺拔起来,淹进了金塘里,偶尔兴奋弹跳出来,耳尖软黏黏的,又很快钻进去。
就这样反复凌迟着他。
少剑主死死咬住下唇,双眼沁透了水雾。
哪怕出了这一场小漩涡,那瞳孔里边倒映的,仍是那摇晃的灯影,烟焰,狐耳,以及那水波般动荡起伏的裙摆。
“这是……什么?”
容雪诗同样触碰到这一场淋漓暴雪。
有关他的,她的。
他们未来的。
“是我们的六百年,在二十万年后。”
阴萝掌心也落满一捧雪,它们暖融融的,化成了温水,继而变冷。
有关生辰的,新岁的,合契的,走百病的,拜魁星的。有关挂灯的,剪纸的,许愿的,折花的,抱月的。有关争吵的,默契的,和好的,讨娇的,亏欠的,相守的。
那是他?
天气好时,他们会一起打猎,野鸡胸留给她,野鸡屁股留给那双头蛇爷,他假装矜持占了剩下的全部。
天阙尽是金质玉相的神君天女,尤其是她的高神兄长,狐狸时常吃味,她就坏心眼泡了一缸糖醋蒜,殊不知甜蒜却能勾起狐狸的发情,他也坏心眼不告诉她,缠着她要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缸甜蒜见底。
他最爱亲她的额,唇,以及腿弯。
白茸茸的雪渗进了狐狸妖尊的发,脸,肩,乌发几乎被染了白。
那些零碎的,陌生的,又不容忽视的记忆,在这一刻,疯狂又纷乱涌入他的识海,她的身影渐渐多了,重了,叠了,她是怎样的行走,怎样的笑,怎样爬到他的手臂,怎样对他说话,怎样娇俊蛮横使唤着他,那些未来的细枝末节,逐渐变得清晰。
“是我们的……六百年?”
容雪诗迟疑地低喃着。
那个笑得温暖粘稠、随时随地都要发情的骚狐狸……是他?
“你不高兴吗?”
阴萝歪头,“等这场六百年的雪下完,我也被情天禁录剥除了所有的情欢,我不会再记得这二十万年后,也不会再记得你,以后你想救谁就救谁,这不正是妖尊你要的吗?只有我记得的东西,只有我等在原地——”
“真是毫无用处呢。”
他原地怔住。
都忘了?
她要忘了二十万年后的我们?
就在她话落的那一瞬,阴萝面目阴寒,掌根碰撞,凝起镇神第一指,冲着少女凌穗儿额心直去!
“呃啊?!!!”
凌穗儿根本来不及大叫,就被这镇神第一指凶狠击穿了喉咙,她满口血腥,惊恐咕噜了几句,“救——”
她怎么会死?雪诗哥明明都显出九尾救她了!
不,不慌,还有,还有小姐妹穗穗,她一定会救她的!她还没等到雪诗哥的追妻火葬场呢她怎么能死!
“咔嚓——”
只是凌穗儿还来不及呼唤楚穗穗,她就被阴萝一脚踩折脖颈,对方语气骄横冷漠,从上至下俯瞰着她,“我说过了,你要自救,我还给你机会,你非要贱着来,非要跳一跳,坏我此界命途,既然连自救都不会的废物,你就好好闭眼吧!”
阴萝又瞥向暗处,吓得楚穗穗连忙躲进睁眼,“至于你的同伴——”
她猖狂至极,“我这就让她来陪你,成全你们这一份跨界姐妹情谊!”
咔嚓。
颅骨踩断,再无声息。
在阵内的驭世宗弟子们惊惧无声,脸色煞白。
这,这凌师姐,跟预知梦的凄美死法,根本不一样。
阴萝又飞身落在了那一架万蛇藤花辇前,她拔起了一支漆黑的、绣着两把金珠小扇的旗幡,掌根一顶,暴劲冲烈,插进了那一套屠仙皇极阵里,刹那,阵眼四分五裂,尖叫连连,冲出了不少惊慌失措的弟子。
“诸位,度厄剑派,八神观,吹雪台,葬花冷蛇府,还有我来自无量海,皇陵守护世家,第七夜的好朋友们,你们还在等什么啊?”
阴萝一个个点着名儿,单手执枪,腰缠天风,“饭都给你们摆好了,都不会吃的吗?”
然而情天化作一场暴雪冲淋,众君或多或少被她的记忆影响,有的脸红,有的避开她的视线,还有的悄悄走到前方,试图让她多看一眼。
“等等!”
方掌门最终低下头颅,老脸发红,出面讲和,“是,当年,是我驭世宗处理得过于轻率,可你们也有错在先,如今你们已经诛了穗儿,这一命抵一命,天公地道,就该到此为止,你们还想要灭我宗门,动辄就是毁道,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四界君者不会答应的。”
阴萝讥笑,“掌门,你们当初祭出无咎跟浮屠火时,可没想过四界君者答不答应,如今倒是做起他们的主来了?”
阴萝回应他的,是荡海拔山,举起了一座天悬红锋的枪阵,芒光凛凛,照得弟子们都面无血色,她弯起蜜唇,“记得要乖乖给我母赔罪喔。”
她扬手掷下,收割一片尖叫,枪阵之下,红锋尽做炼狱!
“滴答——”
次日,积雪融化,血气弥漫在这一座死寂的海岛。
漆黑的祭旗迎风猎猎飞舞。
狭长乌暗的血槽流下最后一滴鲜血,阴萝提枪转身,就撞上了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对方是一副极为多情的美貌,肘臂挂着一捧冷香雪白的狸毛,红衣如炽血燃烧,美艳又华灿,眸中含着复杂又零碎的情绪。
她走向他。
双眼陌生凌厉,偏头看了看这狸毛美人。
容雪诗双肩微僵。
嗯。
长得骚。
但不认识,不玩。
阴萝摆臂,轻快错过他。
就像是错过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容雪诗胸肺颤烈,生疼,他咬着滴血的唇。
这一场六百年的未来之雪下完。
她已忘了他,忘了二十万年后,她的最爱已在今日走到了结尾,而他的钟情,却像是一场灾难,它竟,才刚刚开始。
第217章 最后修罗场
不要走。
不要走。
阴萝的袖纱被牵了一片, 小小的,只在边缘。那从红袖暗花浮出来的,是一只白暖如釉, 骨根分明的手掌, 也是很适合在床笫间交握把玩的玉器, 但她竟无一丝旖旎的心思,她古怪又好奇望着他,“你谁?”
她记得她威逼利诱的名册里没有这么一只美艳招摇的万年九尾狐。
这竟让九尾狐的眼圈又浮红了一片。
“不要走。”
他声嗓低低的, 竟是祈求的腔调, 那条打理得极为华贵雪白的冷香狸毛逶迤在地,沾了脏污的血迹。
“金骋萝——”
又是一道压着怒火的少年嗓音, 把住她另一只手腕, “大家都在等着,你在这头玩骚狐狸?!”
阴萝瞪他,“你哪只眼看见我玩狐狸?我都不认识他啦!”
黎危潮还没反应过来, 还在硬声骂道,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师哥的忌日,你就算再想玩, 好歹也装个样子,你个拈花惹草见异思迁……嗯?你不认识?”
少剑主陡然想起了前一夜的情天之雪,那是她的过往, 她的记忆, 竟像是这朝叶水露, 也随之消散不见吗?
他反应过来, “你, 你修了诛神宫的情天禁录?”
阴萝眨眼,“哎呀, 看来是很有名的。你为什么知道这么清楚?难道一直都在关注着我?”
她不禁掐住少年剑主的唇,说话那么毒,嘴唇却长得很肉,水润,还粉澎澎的。
黎危潮啪的一声打掉她的手,拇指戴着一枚猫爪冷戒,恶狠狠擦拭着唇肉。
“你少碰我!恶不恶心!我,我哪有关注你,是古录记载过,第一代绝情大掌君,创了这情天禁录,却修习失败,兵解消孽了!据说那一场雪,险些覆灭了四界情道,又叫仰山之雪——”
他又冷冷地嘲,“这就是个兵解骗局,真以为情天永禁,不死不伤呢,你这种离不开男人的家伙,修这种绝情道,简直就是笑话!”
好烦。
吃死你。
阴萝掐住他的唇心,泄愤啃了一口。
黎危潮突然像一只哑掉的蝉,聒聒了几声,坏在了那柔软的肉粉唇里。
阴萝从九尾狐的手里扯回了那一片衣角,又放到黎危潮的掌中,又冲他扬了扬下颌,“好了,快蹲下,你小师嫂我要起轿!”
黎危潮:……?
你那双腿长出来干什么的?来骑人的吗?
纵然少剑主被她气得暴跳如雷,还是忍气吞声扎开马步,任她踩着腰胯上蹬,坐在他的臂膀,不沉,就是香得恶心,他抿着嘴,将头撇向一边,却看见了那九尾狐那落寞的神情。
他心头郁气微微散开,上了情天禁录的名册,这家伙休想再让她产生一根情丝!
无量海洲终日温暖如春,罕见下了一场暴雪,随之弥漫四方青穹的,是滔天血煞。
无量海附近的宗域都紧闭门户,对血海熟视无睹,生怕招惹了这一群煞神。
又是度厄剑派,又是八神观,几乎是将四界风头最盛的天骄英杰都摆在了面前,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而且牵头的,不是什么正派少君,宗门少主,反而是诛神折魔宫的小魔头!
薰神一出,龙血玄黄!
他们很笃定——
这驭世宗气数将近,必死无疑!
早在数日前,驭世宗掌门就向他们发了求救信。
可他们却忘了,当初无量海的十八宗叛乱,诛神折魔宫就派了那杀胚来镇压他们,事后还在他们的宗门留下了屠仙使,他们若有异动,这屠仙使可先斩后奏,取他宗满门性命!
什么?
你说她们动辄灭宗灭族,过于残暴无情?
但这诛神折魔宫,本就是非正似邪,尤其是那小薰神入驻十三洞天后,她们行事愈发狠绝果断,不过比起之前的不留活口,她们竟是仁慈了许多,不但保留他们的性命,还留了屠仙使来监管他们的行事。
而在无量海的外围,漂浮着一座红珠小佛塔,是一对师兄弟,也是十大教派圣地,小如来宗的主持与座元。
“过满则溢,这预知梦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哪。”塔顶的少年翘起一条腿,他有一副极为浓丽的眉眼,“师哥,我那小光头们向驭世宗的小弟子打听过了,灭他们宗门的是他们的死对头夺骨宗。”
正是因为这一份的确定,才让他们肆无忌惮地凌辱别人,以为不是夺骨宗出马就会安然无恙。
谁能想到,灭宗的起源仅仅是一株金髓玉液莲呢?
谁能想到,他们招惹来的是比夺骨宗更可怕的存在呢?
事关那尊小杀胚,小光头们不敢掉以轻心,还反复探听,非常确定那只是一桩正常的交易,但那杂役弟子偏是不说,偏是引得误会,好让别人替她出手,上到掌门,下到弟子,为了给她霸气撑腰,竟惹出这等祸事来。
主持师哥彻静瞟了这师弟梦春羽一眼。
都出家那么多年,还是这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难怪小光头们都不愿意做他弟子,只做他跑腿儿。
在大螺顶,彻静也是见过那杂役弟子的,长得的确很老实,是混在人群里都不会刻意搜寻的普通弟子,还有几分逆来顺受的面相。
然后他师弟又在叭叭了,“该不会这杂役弟子当久了宗门的隐形人,就是享受这种被众人呵护的风头吧?”
为此还搭上了满宗的人?
梦春羽实在是不能理解这种老实人的想法。
师哥彻静则是道,“日后我们行事,也要多加约束门中弟子,虽说,撑腰护短,人之常情,但要分清对错,过犹不及,否则落到这般田地,也是咎由自取。”
梦春羽浑身哆嗦,“师哥,我们可是佛宗,别来这种预知梦了!”
要是他们佛宗也来一回那什么。
大敌当前,小师妹对全佛宗表白后,又单独向他师哥吐露爱意,随后英勇无畏献出舍利,全佛宗对失去她追悔莫及,有一日小师妹突然重生清醒,对他们冷若冰霜,他的主持师哥以及众多光头纷纷懊悔心痛,木鱼都敲烂了!
天哪!
不敢想!
根本不敢想!
虽说他们佛宗也有割肉喂鹰的舍生之道,但他们这些正常的佛修,修道也修命,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如此行事。生命无常,忌讳无畏,更不是他们用来把玩别人良心的器具,若是真有世人将这舍生献祭当做是获取情爱的筹码,日后的反噬也不会比凌穗儿要少!
因而驭世宗这一遭,他们小如来宗没打算出手,只在远处超度他们。
这超度超度着,座元梦春羽咦了一声,“师哥,你有没有发现,那妖狐,根骨绝佳,很适合修我们的小浮屠天啊。”
师哥:“?”
那妖狐九根尾,多情相,欲海天,你在说什么屁话?
阿弥陀佛,佛祖,我又造口业了,实在是这混账玩意儿,动不动就挑战我这个佛宗师哥的认知!
师哥彻静深吸一口气,“你忘了当初的华严菩萨顶是怎样被灭的?”
“知道,就是那佛姬,怀了那乞丐的胎,却因为羞耻没说清楚,还以为是那妖狐负了她,菩萨顶又一贯护短,全佛国出马,可不让那妖狐给吞了,到底还是新生佛宗,不成熟。”梦春羽道,“这难道不是正好?我收他做弟子,刚好渡他那一身血戾,了却这桩万年因果。”
他正这样说着,从底下传来一道冰寒的视线。
竟是那小杀胚的。
她坐在少年的臂膀上,腰肢细劲,如白练蛇鞭,臀边摆着一支凛然长枪,如春日里初初解冻的樱花寒溪,浮着粼粼光闪的碎冰,红莲那落迦惊心动魄地,开在她的双足之下。
此时她微微扬着颈,那双泛着水汽的葡萄美貌眼透过这染血的半边天穹,似长枪入鞘,顶入他的眼尾余光。
又凶又狠,全无留情余地。
梦春羽仅是一瞬就收回了视线,“好险,师哥你差点就要失去我了。”
师哥彻静:“?”
师哥彻静:“怎么说?”
梦春羽认真道,“师哥没听说过吗,小光头们都说,这小薰神眼眸生得极好看,亮汪汪的,好似能说话,小心一眼定情,刚才我差点就定了,要回家还俗,只留你一个单着身,你说险不险?你说你害不害怕?”
师哥彻静:“……”
梦春羽单手握拳,击掌,“很好,她让我受惊了,我得尽快把妖狐收了,断了他的欲望海,也让她受惊一回,如此方能扯平!”
师哥彻静:“……”
混账玩意儿,在受惊之前,你能不能先做人?
此时,屠仙皇极阵的阵眼中间,是一座损毁的百兽祭台,光线被积雪折得澄澈刺目,阴萝让黎危潮把她抬上去,她不想走阶梯。
黎危潮磨了磨牙,还是忍了。
百兽祭台之下,是阴萝让她的“好朋友们”活捉的掌门等人,被他们五花大绑,屈辱至极跪在那一具水晶棺前,在灭宗灭道之前,他们神情悲愤绝望,又难掩耻辱之痛,简直比预知梦要痛苦百倍!
起码在预知梦里,在凌穗儿殉阵之后,夺骨宗仿佛被她的风骨所迷倒,竟是允许他们改换门庭,并入夺骨宗之下,保全了大部分弟子的性命。
哪像如今这般,他们十不存一!
“啪啪。”
阴萝双掌抬起,快活地拍掌,“好一副百兽忏悔图,我母定然满意!”
方掌门嘴唇蠕动,然而一看这满目疮痍,千年基业毁于一旦,他也瞬间苍老了百年。
“咦?这阵眼,好像少了一个守门者呢,跑到哪里去了呢?你们知不知道的?”
无人吭声。
阴萝眼尾阴媚上挑,“怎么了呀,你们到这个时候,还不乖乖听话吗?”
方掌门知道她说的是楚穗穗,善慈仙子,是个很神秘又很有来头的女子,又结交了不少能人俊杰,他们将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众长老弟子同样低头沉默,目光微微闪烁。
对于楚穗穗的洗脑本领,阴萝可真服啦,先是致力于把凌穗儿调教成一个青楼小妓子,走路扭腰摆臀的,吃东西的时候还舔个不停,学得跟什么似的,如今她的小姐妹死了,她倒是被全宗门庇佑了,还藏了起来。
“我看你们呀,真是不知死活。”
阴萝折了一段粗厚的柏木棒,笑得甜津津的。
“哪,咱们换个玩法好不好,诸位小时候,都玩过捶丸吧?”
她又是一个扬手,那漆黑的祭旗插到了驭世宗众人的身边,如同某种草标,他们骤感不安,这小魔头又想玩什么?
阴萝拆下脖子的霜白猫眼石小缎带,施施然绑住自己的双眼,另一只手抛着一枚金铃,同时双手举过头顶,露出一截白水似的腰儿,肚脐眼儿还咬着一枚羽纱水莲花,她高高扬起了那一根柏木棒,“乖乖的,都屏住好呼吸,不要让人家察觉到喔!”
她的恶意如万顷潮海,全然没有掩饰,“听说善慈仙子以慷慨出名,最爱救济你们这些天之骄子,让我好好见识下,等我把你们这些小丸儿锤成血丸儿,她会不会出现,为你们舍生成仁呢?”
“丸儿们,我来了喔——”
驭世宗诸人都紧张得瞪眼,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他们内心疯狂默念,不要选我,不要选我!
但更多弟子庆幸,他们大部分都是精英弟子,也是难得的战力,这小魔星难道还真敢杀光他们不成?只要等善慈仙子搬到救兵,她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嘭!!!”
他们耳膜发颤,只听见一声剧烈又尖锐的声响,好像有什么喷涌出来,还溅到自己身上。
周遭默然一瞬。
紧接着就是各种嗡声,混乱的,求饶的,撕心裂肺的,“我说!我说!”
“不!我先说!楚穗穗通过我们祈灵殿的传送大阵,去,去了君者大宫!”
而君者大宫,坐镇的是御极诸野的四界君者。
“喔?原来是告状去呀。”阴萝舔了舔指尖的血,噫,竟是苦的,她随手抹在了黎危潮的耳骨,惹得他敏感一颤,猫瞳也似喷火,“你恶不恶心的,什么都往我身上抹?”
阴萝斜眼,“小师嫂还有更好的,你要不要抹?”
“你——”
黎危潮咬得下唇出血,最终耳根发红,“贱人!你少在我身上发疯!”
他话落之时,天穹裂开一道金光。
君者大宫,降临!
驭世宗又瞬间倒戈,“君者!君者来了!”
“救命,君者,这女魔疯了!!!”
君者大宫来了六位君者,华衣飘彩,四男两女,阴萝都不认识,而楚穗穗跟他们颇为熟稔,仿佛是什么至交老朋友,“君者,你看,这就是诛神折魔宫犯下的累累罪行,她一言不合就煽动了四界宗派,残害驭世宗!”
但她迎上的,却是一枪暴雨梨花,冷锐锋利。
“嘭!嘭!嘭!”
快得楚穗穗都发不出惊叫声!
幸好旁边的君者替她挡回了那一支镀银长枪,楚穗穗心有余悸,又难免得意,幸亏她很有见识,早早结交了化作凡人们渡劫的君者,跟他们快意遨游人间江湖,还以兄妹相称,否则今日这一劫,还真不好躲!
“挡我?”
那诛神小魔星的语气森寒阴冷,“难怪我二十万年后的诸天,都那么懦弱无能,被那小神女跳个天渊,就哄得跟什么似的。看来,这片土壤都是被你们连累的,奸邪不分,能养出什么好货色?”
她眼神更是轻慢,“就你们,也配做这二十万年前的君者?”
长枪暴指钧天之上。
“都给我,从高座上,滚下来吧!”
阴萝早就利用情天之海,炼化了妖狐八尾那七千年的修为,因而法身迎风暴涨,婴胎之灵转瞬化为少女灵神。
那一身黑红帝服,召的是日月同辉,享的是龙游八极,双耳莹白娇润,也垂下了两根长长的朝夕奉光孟章带,分明是端正静穆,周天却被她的煞气镇压得喘不过气。
天帝尊威,比君者更胜一筹!
九尾狐仰着颈,望着那高天,那女姬,似要将这一副眉眼刻入心底。
那是我二十万年后,真正的意中人吗?她比想象中,要满足他的期待。
他的意中人,就该是这样的,威风,娇蛮,显赫万世。
“你……你是?”
君者们惊疑不定,这周天无双的道场,同时萦绕着过去与未来的枢机,诸天绝无仅有!
“你们四界耳目那么灵通,难道不知道我是谁?”
“我是——”
她第一枪先斩替楚穗穗挡枪的魔界君者,“你们二十万年后,你们的魔种王君,被我玩得肝肠寸断的苍墟龙主!”
她第二枪再斩妖界君者,“也是你们八万年后,众妖臣服我膝的天帝妹萝!”
第三枪她还留着,却是一瞬发起百锋,同时还伴随着幽寒的冷笑,“二十万年后的危机,便是从你们这一刻埋下祸根,这异界者入侵,你们非但没有清除,还跟她称兄道妹义结金兰,要本帝亲身贯穿这二十万年前后,给你们擦屁股——”
她的言辞犀利,咄咄逼人。
“身为万种君者,身为诸天领袖,丢不丢脸的哪?”
四界君者当即心神失守,被阴萝窥见了漏洞,她银枪直落,奔楚穗穗而去。
这一刹那,楚穗穗汗毛直立,也顾不得拯救这驭世宗,连忙大喊。
“小返!小返!我们回去!回现代!!!”
不知从哪里滚过来的一粒光珠,悬在楚穗穗的额心,衬得她仿若真正的神女。在她的面前,时空开始坍塌,叠出了一条水波荡漾的无尽长廊。
众君都为之骇然。
“……此女,此女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能掌握这无尽光阴长廊?”
来了!
阴萝就等着这一刻,她都将凌穗儿扒皮抽骨了,都没能找到返天珠,可见他们早就合谋,要是能救得了驭世宗呢,这现代穿越女,就假模假样,端起她那救世架子,继续做她的救世神女,要是不行呢,嚯,扯着嗓子喊一声回现代,直接溜之大吉!
阴萝眯起寒眸,这算什么救世神女,顺风就上,逆风就夹着尾巴逃,狐假虎威的玩意儿!
没了返天珠的创世能力,在二十万年前,也就是个笑话!
“本帝说过了,这地,不是你们这些异界者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今日,你必死!”
她同样掌根顶起长枪,“——含令!开阵!!!”
黎危潮第一时间就拽下腰间的水碧,含进去的时候,双颊还微微烧起来,猫瞳都氤氲几分迷蒙的水汽,阴萝并不瞒着他,这一枚水碧,是她的涎水所凝,等同于在他身上悬出一座神宫,赋予他穿越光阴长廊的法印。
听得她这一声诏令,度厄剑派,八神观,吹雪台等修士,同样含咬住清凉的水碧,旋身入了那一座煊威赫赫的八万四千星宿大阵。
如此整齐默契的动作,四界君者负伤而立,皆是愕然。
阴萝坐镇斗府,执掌起金阙第一天,单手掐着法诀,周身不断闪现金澜灯,青宝珠,雪莲花,红璎珞,眉眼都显得冷艳阴诡。
“奉我之令!日月感应!五行超脱!光阴恒守!”
楚穗穗在众目睽睽之下,慌不择路逃进了光阴长廊,她起先还能松一口气,准备扶着膝慢慢走动,四周尽是扭曲的、切割的光影,她却感到安心,对着返天珠嘟囔着,“啊,都怪那女的,这一趟旅游差点要了我的命!”
“以后再也不去了,你们这边的修真者动不动就要杀人,太可怕了!”
返天珠闪烁几下,表示同意,它也厌倦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常。
然而,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寂冷的,像是地狱刮出来的阴风。
“不是差点,异界穿越者,今日我必杀你。”
楚穗穗僵硬扭头。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她不是修真大界的吗?
她怎么进来的?!!!
那神天恶姬披着一身水莲花的轻灵羽纱,那一根遮眼的雪白猫眼石小带被她指尖一拨,缓缓勾落到了鼻梁,猫眼灵俏,但她双瞳阴魅,而在她的身后,高大的,峻伟的,执刀的,守棺的,簇拥在她的身边,好似诸煞降临人间的暗红剪影。
楚穗穗从头凉到了脚背。
——跑!
快跑!!!
她尖叫着,抱紧返天珠,头也不回跑进光阴长廊的乌暗深处,胸肺被挤压得快要爆掉。
于此同时,阵阵声浪涌进她的耳膜,让楚穗穗头晕目眩。
这是哪里?
舞台,灯光,人群,声嚣,荧光棒……这是顶级男团Themist演唱会现场?
对,她穿越之前,正在顶流男友Jesus的周年巡演现场,那家伙铁石心肠,连VIP的票都不肯给她,害得她还得找黄牛!
“Tide老公老公看这边看这边!!!”
“啊啊啊Phara哥哥的腰好绝好会扭!!!”
“什么时候Jesus也像哥哥一样会扭我就死而无憾了呜呜!!!”
“天神弟弟摆胯?!呜呜不敢想不敢想!”
“是吧?Jesus上次那千万直拍转个话筒都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的!”
人挤着人,脚踩着脚,楚穗穗被挤掉了一只绣鞋 ,她又气又恼,“滚开啊!!!”
“……什么啊?又不是我故意挤的!你赶着投胎啊!”
楚穗穗小命被提着,哪里在意到这些后咒骂,她扭头一看,身后暗红的阴影若隐若现,她心跳轰隆,扒开粉丝的庞大人群,只想冲到灯光最亮的一处,她就不信那家伙还敢在千万直拍的演唱会现场杀人!
“哎?这位小姐,你不能过去——”
保镖当场拦截。
但楚穗穗有返天珠在手,轻易就迷惑了对方,她趁机翻上栏杆,冲着舞台中央大喊,“Jesus!Jesus!有疯子!救我!!!”
她的呼救淹没在热风与霓虹里,那一束冷光独独落在那一把嚣张刺目的白金狼尾,又似流动的冷油画,顺着高峻男生的背脊优美直落。他单手揭开了束眼的黑丝带,缓缓站起,在全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
“坠入梦境,迷失雨雾。”
“已逝昨日,已死天神。”
“我的命运——她在何处望我?”
低冷的男嗓混进贝斯里,曲起一节明晰的骨节,当的一声,散漫又不经心地弹了下麦球,仿佛嘲笑着什么。
命运?
他向来不信。
“Jesus——!!!”
拔高的女声爆冲到他的面前,身后追着一堆高大俊猛的墨镜保镖,好似电影的追击场面,队员们都以为是主办方的特殊安排,身形顿了一顿,继续按原计划出演。
主唱Jesus手指灵活,转着麦球,眯着一双幽绿贵气的混血瞳,轻飘飘躲开了那个冲他跑来的疯女人,同时还单掌一扭肩膀,将她送到了保镖的面前,楚穗穗肩膀被卸,吃痛叫了一声,而Jesus稳得不出一丝差错,用完美高音恰好盖过了她的叫声。
粉丝们根本察觉不到这是一场舞台事故。
他冲着保镖弹了个响指,示意他们将她拖下去,不要扰乱舞台秩序,领着队友,继续游刃有余地发挥。
“斑斓霓虹,心中狂乱。”
“祈祷今日,复活天神。”
“我的命运——她在此处吻我。”
直到。
“飒飒——”
风声呼啸,刺破耳膜,Jesus的眼瞳里多了一杆银烁烁的长枪,它急速飚来,阴狠凶险,他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身体,心跳,呼吸,刹那停止。
而命运,狂乱,似乎,从天而降。
她鼻梁滚落着一根白灿灿的猫眼石小缎带,欲坠不坠挂在她的肉粉唇上,沾染了亮晶晶的雨丝。这突然闯进他世界的来客,是美貌水润的葡萄眼,却穿了一身很不符合他这个时代的羽纱雪珠白裙,浑身还沾满血迹,持着一杆长枪,仿佛凶案现场的当事人。
“滴答。”
又是一阵刺目的冷白,对方单手握住枪锋,阻止了它的单方面狙杀。
鲜血滴入他的锁骨。
他眼睁睁看着她伸出了手,托住他的脸颊,灵俏妩媚的猫眼石碰着他的喉咙,冷得刺骨。
却是,温热又滚烫的,陌生又真实的吻。
而他竟没有拒绝。
因为他听见她蜜声说,“找到你了,我的,天神小凤皇。”
我的命运,她吻着我,在此处降临。
第218章 最后修罗场
什么天神?什么小凤皇?
什么找到你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吻我?
在这晚间烈风, 分离霓虹,浓郁血腥,以及, 万众瞩目的舞台之上, 无与伦比的宿命感挟裹着Jesus, 让他如坠一场迷雾剧场,那些纷乱的,错杂的, 庞大的, 都没来得及分辨,就被她吻碎在喉咙里。
似是血液逆流, 他每一根神经都在细细震颤, 尾椎骨刺起一片酥麻冷电。
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他没有经验,不会换气, 胸膛剧烈地颤, 呼吸紧张地喘,蜜茶色的脖颈裸露一线胸肌, 套戴着一副石榴石双头毒蛇黄金颈圈,随着肌肉充血扩张,颈圈也不断勒紧, 黄金蛇头骤然陷进那一把暴突狰狞的青筋里, 欲气漫溢。
“都不是第一次了, 怎么还这么生涩?”
只是稍稍分离, 她并没有离开他的唇, 还贴着说话。
热息萦绕在鼻尖,Jesus被吻得有些迷蒙发昏, 还残留着些许理智,“……我是第一次啊。”
生涩不是很正常?
“你不是。”
她得意顶起脸,好似玩耍一般,碰了碰他的鼻,“早给了我呢。”
“……喔。”
Jesus已不会思考。
每当他说话,就会抿掉她一小块嘴唇,略深的日落肉桂色,柔软而蜜甜,泛着淡淡的腥气,又很动情化在他的舌尖。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难怪我到处找你不到。”她贴着唇珠说话,娇呶呶地抱怨着,“还以为你真死在那天渊里呢,难道那下边也藏了一条无尽光阴长廊?”
说着,阴萝又捧起他的脸,仔细地看。
因为楚穗穗那一身奇装异服,刚出场时双脚还蹬着露指的拖鞋,以至于阴萝对现代穿越者的形象大打折扣,觉得它乱糟糟的,既不协调,又不美观整洁,有那么一点脏脏臭臭的。
但此时此刻,男生拔起这一具高大冷峻的身躯,及膝黑风衣,低领,长筒金属扣带军靴,干净利落揸起了一条白金小狼尾,那眼睫细密浓长,也似白焰烟花一般炸开,与那冷翠色的狭长眼眸相得益彰。
“肉肉嫩了。”
“还是黑发好看。”
“不过尝起来一样甜。”
阴萝手指拨弄男生耳边的一枚金狮鹫硬古币耳环,还是那么不经玩,被她碰一碰耳骨的嫩肉,就瑟缩不已。
阴萝又插进他的闪耀白金狼尾里,忍不住又想亲他那血气洋溢的厚唇。
Jesus早就掐掉了麦球,他把着她的小臂,挡了挡她的袭击,尽管没完全挡住,还是被她那一口尖牙咬住了耳,他气息又不争气地滚烫起来,“……等等,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天神,什么小凤凰,这,这是周年巡演。”
难道是什么疯狂的私生饭,故意给他制造离奇的人设剧本?
然而。
Jesus低头一看。
果然,她的双脚是离地悬浮的,难怪跟他是一样的高度。
Jesus还很不合时宜地,盯着她拇指盖儿那一颗水滴珍珠看了一会。
好俏好靓。
不对……鬼魂?!
他脸色微微白了,忍不住又试了试她的唇,分明是热的,他又稍稍放下心来。
“你是!”
她笃定又热切,双瞳里清晰映出他此时的模样,“是我的吉当当!我的小竹马!我的小天神!”
荒谬,古怪,让他又忍不住相信这离奇的剧本,“……我是什么转世的男主角吗?”
吉当当?这么可爱的小名吗?
阴萝像小蛇一般歪了下头。
“你说是,那就是啦。”
“……”
你这语气,更像是要把我卖去挖矿的。
“吉当当,我很想你的,很想很想。”
她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亲密又自然的动作,不像吻来得那样暴烈突然,是日积月累后,堆积出来的一个惯性亲昵,Jesus都不禁开始相信,自己可能真的是什么转世的男主角,他的女主角跨越时空来寻他回去。
“跟我回家好嘛?”
“……什、什么?回家?”
Jesus都懵了,这奇诡的家伙,上来就强吻他不说,现在还要当众拐卖他吗?他看起来是脑子被僵尸吃掉了吗?
“是呀,回家,回我们的神天金阙。”
她牵着他的手,示意他往旁边看。
Jesus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竟还真的往侧边瞧了一眼。
等等,那是什么?!
Themist周年巡演舞台是大型露天的,蔚蓝港海与摩天大厦互相交错,入夜之后港岸燃起了一带亮条星火,高耸大厦也笼罩在霓虹光影之中,不规则的切割视角,张扬,华饰,透着些许冷感,是现代未来与梦幻科技结合的建筑蛊象。
但在这一片建筑蛊象的上空,云海翻覆,电闪雷鸣,竟切出了一群暗红的人影,背后还有群星闪烁,仿佛某种星宿阵图。
他们衣袂飘飘,凌空踏云,有的环抱古琴,有的手提金刀,还有的背了一副棺椁,似乎里头的玩意儿不太安分,爬出了一只枯长的手臂,又被那少女身形的掰断了半截,硬塞了回去。
Jesus:“……?”
救命。
为什么他要看得那么清楚。
Jesus还听见了粉丝的呼喊——
“卧槽!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紫霄神雷!一定是紫霄神雷!”
“胡说,这明明就是九九天劫!”
“是什么电影的预告投影吧?我靠,这得烧几个亿啊。”
而在舞台之上,他们却仿佛被粉丝遗忘了那般。
果然还是鬼怪吧。
Jesus听见自己冷静地问,“你说的回家,是折断我的手臂,把我塞进棺材里吗?”
阴萝抱着他的颈,故意恐吓他,“我要打造两根最坚实的黄金脚链子,铐住你的双脚,就锁在床头,让你哪儿也不准去,再也不能离开人家!谁叫你这么能跑,都从大界跑到现代了,我得好好管住你!”
又疯了吧。
Jesus想了想,勉强能接受,“那好吧,我跟你回家。不过脚链子我不要黄金的,银饰的会好看一些,玩起来更有美感。”
阴萝表示同意。
“不过在那之前——”
她眼尾溢出一道阴诡冷光,“我得先收拾个玩意儿。”
没有人海的阻挡,她几乎是一瞬到了楚穗穗的面前,单手掐高了她的颈段,返天珠在她怀里疯狂闪烁着光芒。
“你,咳咳,杀人,犯法……”
楚穗穗被她掐得离了地,脸庞涨红,双脚不断蹬着,如同砧板的一尾活鱼。
阴萝弯着笑唇,“那么,只要不是在你的时代,就没关系了吧?”
……什么?!
“奉我之令,日月感应,五行超脱,光阴恒守。”
她唇吐煌煌法音,又扬臂一甩,将楚穗穗再度甩进了那一条幻影闪烁的光阴长廊。
“来,诸位,时辰到了,该宰鱼了。”
阴萝提着长枪,步步逼近,而在她身后,同样浮现出她的八万四千神煞星宿,阴影彻底笼罩了这一条时空岁河,她指根抵着肉桂唇,神情天真,仿佛在做着什么过家家的游戏,“这条异界小锦鲤,我们要怎么宰杀,剖鳞,挖脏,清洗,烹煮,才对得起她在本界的搅风搅雨呢?”
“哪,异界穿越者——”
她掖了掖散落在颊边的碎发,“既然你这么爱扮神女,又爱救世,不如你就行行好,主动剖了自己吧,那肉呢,那血呢,给我们吃一吃,尝一尝,你说好不好?”
“疯子!你个疯子!”
楚穗穗尖利大骂,她爬起来刚要逃,但后路全然被堵住。
阴萝疑惑不已,还问着旁人,“既然她都不愿意割肉放血的,怎么老怂恿我界献祭求生求爱的?你们之中有二十万年后的家伙吧?怎么样,有没有谁是返天宗的?如今你们的初代神女都要被处决了,你们要不要自愿,给她献祭殉阵呢嘻嘻。”
众君皆是沉默。
楚穗想要冲出这八万四千的星宿光海,每当她撞击一次,返天珠的光芒就暗淡一次。
阴萝都没动手,就冷眼看着她耗死自己。
姑奶奶还不忘刺激她,“听说初代神女在二十万年前,很是威风嘛,又是从小姐妹的尸体上扒出返天珠,又是封印了情天禁——”
说到这里,阴萝可好奇了,“那情天禁真的是她封印的?”
不是她瞧不起这一群小废物,实在是她真的只会哄人去死然后开启火葬场的一套,脑子都不怎么聪明的,当然,二十万年前的家伙也不怎么聪明,被她玩得团团转。
葬花冷蛇府的少府主沉默片刻,有些羞耻地开口,“……是的,当时,当时在下,就在。”
哇。
捉到活的见证者。
阴萝立即捧脸,眼眸灿晶晶的,“那她怎么封印的呀?”
“……就是,就是。”少府主被她看得羞赧,“情天禁刚化形时,在,在河边撒尿,她,她突然出现,把情天禁吓萎了,然后就封印了。”
阴萝:???
就这?
就这?!
传闻渲染得浓墨重彩的,她还以为有一场惊天动地的灾劫!
姑奶奶听得极不高兴,她一不顺心就喜欢撒气,指使他们,“不就是趁人之危吗?你们不会吗?我倒要看看,谁的宰鱼功夫更好,更适合伺候我——”
少年干燥温暖的掌根顶住她的嘴唇。
黎危潮难掩怒火。
“天天伺候这,伺候那,你就不能消停点?”
“那个白毛又是谁?你亲他还亲了两回!”
少剑主越说越恼火,“算了,泰心!冬渊!六脉冲虚剑抄!先拿下这妖孽!”
他事后再把她绑到师哥的牌位前赔罪!
度厄剑派的弟子腰间整齐配着一把法剑,仪容肃穆,气质凛冽,又在八万四千的斑斓星宿嵌入一座杀伐剑阵,其余众君也不甘示弱,旗幡,飞刀,禁图,妖卷,将楚穗穗重重围困。
生死关头,楚穗穗也爆发了一股狠劲,生吞了返天珠,同时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小返,你不要怪我,都是他们逼我们的!”
“……不,不要……主,主人……救命……”
返天珠微弱的求救声终于传到了阴萝的耳边。
可是。
阴萝噘嘴,“我为什么要救叛徒呢?人家心胸狭窄得很呢。”
没有登天铃,她照样登天至高!
没有返天珠,她同样称世不败!
那你说,我凭什么还要一枚被小废物使用过度的玩意儿?
给自己添堵?
阴萝恶劣地扬眉,还兴奋地击起掌来,“哎呀,真是一出好戏啊,我们的返天珠呀,最终被我们的神女祭了呢,珠珠呀,你高不高兴的呀?”
“我想珠珠你肯定是高兴的,你多大方呀,把众生的功德气运都给她享用,随手就能见到极品,救个凡人就是未来霸主,是你让她轻轻松松就躺赢的呀,现在她又想躺了,你就该乖乖给她骑到头上呀,你哭什么呀?你后悔什么呀?”
阴萝这阴阳怪气,楚穗穗可忍不了,抬手一掌打去,竟然掀翻了不少的飞刀宝剑。
她吓了一跳,随即就是激动,她终于也修仙了!再也不会被这个恶女摆弄了!
楚穗穗略微安心,却见对面勾起了笑容,“完啦,完啦,穿越女,你真正地,彻底地,完啦。”
什么完了?
恶女又在攻心?
楚穗穗试图稳住自己,但四面八方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黎危潮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修了我界的法,就是我界的灵,她再也不受异界的庇佑!”
这异界少女得了返天珠之后,做她的神女,做她的仙子,结交她的宗门天才,气运处处捧着她,顺风顺水得很,眉目都是娇俏得意之色,而在这一刻,她与返天珠融为一体,等于正式踏入修真大界,因果也随之联结,密密麻麻的债果将她困压得喘不过气。
就连凌穗儿之死,都在她头上记了一笔!
楚穗穗看不见,但她周身已经萦绕无尽的怨煞之气。
“现在她已是可杀。”阴萝笑嘻嘻地煽风点火,“那大家,还在,等什么?宰锦鲤啦,宰喽,开席喽。”
“不——!!!”
异界穿越者哪里还有做救世神女的威风,她脸色煞白,转身就跑,哭着大喊爸爸妈妈。
嚯。
又来哭爹喊娘这一套,像是卖惨谁没有似的呢。
姑奶奶的心如寒铁,全然不起半分波澜,她指抬银龙,“吃了我界那么久的好处,都给我——”
“轰隆!!!”
银龙饮血,戾海无边,以至于光阴长廊外,无尽雷光弥漫异界天际。
“快看!!!是群仙渡劫啊!!!”
“放屁!当我眼瞎?这是众魔降临!!!”
“啊啊啊是我期待的末法时代来了吗我要修仙啊?!”
粉丝激动地拍摄,只见那夜空云海在一刹那疯狂涌动,雷火烧灼天幕,染成一片极为凶煞的绛紫色,裂缝之间溢出云絮,又像是一片羽纱莲花裙摆,偶尔荡出一双赤足,鲜红之地,银蛇遍地游走。
在这一双赤足之下,正不留情面踩着一颗灿然白珠,在那淡粉色的脚趾头周边,凌厉闪现着金宫,楼阙,群仙,鬼魅,蛊象万千变化。
Jesus死死瞪着,那拇指小圆盖儿嵌着一颗水滴珍珠,不会错的,他刚还见过!
“吐出来!!!”
随着一声暴喝,那璀璨白珠被那脚掌碾碎,雷火怒闪,天穹震裂,竟撕开白茫茫的一片雪野。
全境雪白。
骇得人群一时失明失语。
Jesus同样被芒光刺得睁不开眼,泪水直流,但很快,他被牵住了。
“走!!!”
“……走?!不!!!”
Jesus猛然拉住她,在他意识到她是什么之后,他开始畏惧,挣扎,退缩,“不,不,我不能走,这是我的世界,我的时代——”
“这不是!!!”
阴萝刚碎了返天珠,本界气运外溢,她意识到此界天道不久就要降临,哪里还有耐心跟他慢慢磨着,就想抢了这一根小狼尾就开跑,岂料他前头刚答应,后脚就反悔,恼得她很没有好脸色。
要不是看在他三番四次为她堕天的情面,祖宗什么时候这么纡尊降贵请过人?
她气势汹汹地胁迫他,“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不——”
Jesus咬着那厚血气唇,别过头,不去看她的眼神,怕自己动摇,“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小凤凰,不是你那什么天神,我叫裴跃,非衣的裴,跃扬的跃,我不认识你,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你。”
“你不是!你不是裴跃!”
她重重骑撞上来,Jesus被她的力劲掀倒。
她就那么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壮地,坐在少年顶流裴跃的水蜜桃胸上。
祖宗声色俱厉掐着他的脸肉,疼得裴跃抽起气来,“轻点!轻点!祖宗!靠脸吃饭呢!求你轻点!”
“听着!你是赤无伤!第六无伤!明康无伤神国!你出生在长生夜的凤凰阙,你是上天域的少天君,有五位哥哥,你是最小的,也是最受我欺负的小马驹!”
“周岁,我们一起抓周,我剪了你的小辫子!四岁,你还尿过我的床!”
“六岁,我射的第一箭,就是你的小马胯,当然,你被你家哥哥拎走了,我没能射中!”
说到这里,阴萝流露出了颇为可惜的神色,多么新奇的体验,可惜只有一次。
裴跃瞪圆了一双混血绿瞳。
不是小天神吗?他怎么能混得这么惨?
裴跃顿时有些没好气,“你就是把我,不,把你的小天神当成玩具,我回去做什么,受你的气啊?”
“不——”
她双掌撑着他的胸,天穹雪茫茫的,仿佛要塌陷下来,而她背着这一线光,轮廓是昏暗的,但双瞳认真又欢喜,似乎流动着某种艳彩,“我的小天神,是我的守护神呀,我神台坍塌时,他抱着我跑遍了灵台神山,求遍了诸神诸佛,穷途末路之际,他为我登山涉海夜奔千里。”
他蓦地心弦一颤。
“我答应我的小天神,等他从天渊回来,我们就成亲,我就嫁一个。”
裴跃脸热,忽略那一丝悸动,他绕弄起耳边的狮鹫古币,刻意嘴贱道。
“你就一个,分都不够分,还想嫁几个?”
“啪!”
她劈来一个手风,将他扇了半边脸。
“我说着呢!你插什么嘴?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裴跃:“……?”
这你也要打我?讲不讲道理的?
裴跃暗暗腹诽,得,就这个烈劲儿,婚后小天神不被你扇死才怪。
“所以,你跟不跟我走?”
阴萝翻脸翻得极其自然,又伏了下来,身躯没有一丝阻隔,紧紧贴靠着少年顶流的水蜜桃胸,香气混着血气,他呼吸乱了一霎,手指紧紧抠住腿根,禁不住往后挪动腰臀,但她却越圈越紧,都快镶嵌进他腿去了。
“跟不跟我回家?跟不跟我成亲?跟不跟我生龙蛇娃娃?……嗯?”
见他红着耳根,却闷着声不说话,阴萝的手掌又痒了,在他的脸肉轻慢磨动,似乎在考虑哪一处更嫩更水。
“——别!别打!”
在她扬手那一瞬,裴跃可耻地屈服在祖宗的淫威之下,“我,我跟你回去,跟你回家,行了吧?”
也许,他就是那个转世的男主角呢?谁没有豪赌过呢?
“还要,生龙蛇娃娃!叽咕叽咕的!”
她眸心亮灿,小手贪婪圈着他的精瘦小腹。
“……嗯?嗯。”
裴跃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总是先顺着她来,他将血唇圈咬得更紧,“那你可以起来吧?我——”
见鬼!
我有反应了啊!让我怎么说出口?!
“乖乖大马!听话就重重有赏得嘞!”
她又捞起他的脑袋,亲热无比,嘬嘬他几口唇肉,裴跃很怀疑她是蓄谋已久,他又未经调教过,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撩拨,浑身都烧得厉害,热汗淋漓,抬手又挡了挡,“别,别嘬了,我怪害羞的。”
“快走!此界天道要降临了!”
裴跃的视野里又突兀出现了一只少年硬腕骨,对方轻蔑又冷漠扫过他,“……凡人?哼,真是什么货色都有。”
裴跃心道,原来她还真想嫁几个!
那怎么能行?!
他是搞初恋纯爱的!!!
裴跃当即握住阴萝的手腕,还反扣住,十指交缠,这把那佩剑少年气得双目发红,“……贱货!”
“那就走!都不要留下!”
“让第七夜释出他的尸气之海,先迷惑此界天道!”
阴萝吩咐完,朝后偏头,冲着他咧唇一笑,那冰白小辫子被狂风吹得啪啪作响,像是两支嚣张叉起的小牛角。
“回家啦,你要抓紧我啦。”
裴跃难掩紧张,他回头看了一眼静止的舞台,队员,粉丝,保镖。他熟悉的世界,霓虹,海港,大厦,热气球,摩天轮,似乎在这一刹那退化成黑白,成了逝去的昨日。
他又转过头,从交缠的手指蔓延出第一抹彩釉,逐渐攀爬到她的小块肌肤,小块骨头,肘窝,肩膀,脸颊,直到将她彻底淋没。
她是这样湿淋淋的,俏生生的,透着一股儿陌生鲜活的水汽。
这是他要赌上一切的未来啊。
“……嗯,回家。”
裴跃捏了捏狮鹫古币耳坠,就仿佛是一个为爱无畏闯荡四野的少年。他又悄悄抬眼,见她指掐法诀,“奉我之令!光阴恒守!开界!”
好威风!
他好喜欢!
水波又一次荡漾,无尽暗夜的光阴长廊叠在众人的脚下。
阴萝率先穿过。
然而裴跃刚踏上去,水波立即消失不见,又恢复成正常明亮的舞台踏板,他不禁抓紧了阴萝的手指,有些慌了。
“怎么回事?我进不去?!”
阴萝改成双手擒住他的手腕,试图将他抱拖进来,雷蛇游走,罡风烈烈,撞得裴跃东倒西歪,耳朵嗡嗡轰鸣,没一会儿,他双耳,双眼,鼻肉,喉咙都热得发疼,缓缓淌出热流来。
“——小马驹?!”
裴跃才意识到,她在呼唤自己,晕乎乎地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晕。”
罡风越来越响,他眼前的光影都凶狠地晃动起来。
他站不稳。
“小马驹?赤无伤!抓紧!!!”
“别松开我!!!”
她的声音被风声雷火撕裂,他快看不清她的轮廓,但还是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挠出一串刺眼的血痕。
这期间还夹杂着几声厉喝。
“松开她!你是想死吗?!我让你松开贱人!!!”
“金骋萝!天道降临了!你不要命了?!你放手!你放开那凡人!”
“你给我闭嘴!不用你管!”
“我就管!你是我师哥的!你得活着!你再有能耐也挡不住天罚追杀!你松手!我咬了你可别怕痛!”
“唔嗷嗷嗷你滚开!!!”
“嘭——!!!”
舞台光管从高处砸了下来,少年顶流避之不及,被狠砸了一下脚踝,痛得他一个弓身,单膝跪地,但他却不敢放手,长廊水波漆黑荡漾,她被吞没在冷光里,只剩下这一双还在他眼前的手,她同样紧紧反扣住他的指节。
“别松开!!!”
可是。
快,快抓不住了。
“你——”
裴跃张嘴想要呼唤她的名姓,却惊恐发现,他连她叫什么都不清楚!
他对她是一无所知!
狼尾少年顶流带着哭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从她的腕骨一根根脱开。
“喂?喂!!!你是谁?你是谁?!你在哪里?我要怎么找你?——你快说!!!”
“郑阴萝!金阙天!新荒第六代修真大世!小马驹我等你!我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别忘了你姑奶奶不然我干死你!!!”
戛然而止。
水波消失,长廊消失,那万里天穹重新恢复了夜色。
又是霓虹,热风,热气球,雨水不眠的港海之夜,他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指尖捏着一枚幽绿麦球,上一句还在唱着——
“坠入梦境,迷失雨雾。”
“已逝昨日,已死天神。”
粉丝狂热尖叫,将他奉上神坛。
裴跃怔怔落泪。
仿佛,天神与命运,我与她的一切,穷途末路,涉海夜奔,从未发生。
郑阴萝,你怎么在那么远的未来。
郑阴萝,我要怎么才能回到你的身边?
第219章 最后修罗场
“滴答。”
一滴冰水从岩洞顶部滑落, 冷刺刺擦过少年脸颊,钩出一道显眼的血痕。
“嘶——”
黎危潮手指碰了碰,疼得他微微皱眉, 但他并未过多在意自己的伤势, 而是抬起眼看向一侧的冰床, 那霸道蛮横的家伙,此时就像是一尊冰雕娃娃,皮肤结着霜, 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毫无生机地沉睡着。
黎危潮支起长剑,走到近前,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 他可以肆无忌惮拧着她的脸肉。
“让你逞能,遭报应了吧?”
异界天道来得太快,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他们事前演练过, 分散着撤离长廊,而金骋萝为了那个凡人, 是最后离开的,因此被异界天道在无尽长廊里追剿了四十四夜!
第四十五夜,黎危潮在光阴长廊的出处接到她。
金骋萝早就奄奄一息, 重伤昏迷, 周身还炽热无比, 烙满了异界天道的罪劫, 就这样还不忘死死抱住他!
这是死了也要拖个垫背的是吧?!
她跟那凡人就是亲亲亲嘬嘬嘬, 跟他就是咚咚咚嘭嘭嘭!还要拉着他一块儿死!
简直混账到了极致!
就该把她摁死在师哥的牌位前!
黎危潮是又气又怨,脸色阴晴不定, 掐了她脖子数回,始终没下得了手。
最终,黎危潮将这个混账背起来,不远万里地跨了两百三十九洲,将她带到了不老寒仙洞,为她消热去煞。
不老寒仙洞,是他们承仙十四代一位圣者的飞升之地,洞外终日如春,洞内冰天雪地,还孕育着一口不老寒泉,内有不老雪魅,小圣境的级别,又极其记仇,换做平时,是黎危潮哪怕是带了六脉冲虚剑抄,都是要避着走的存在。
但为了这个自负混蛋,他不得不九死一生闯了一回,驱逐了不老雪魅,成为不老寒仙洞的新洞主。
黎危潮为她寻了一处最好的精华之地,疗愈着她的罪劫之身。
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安静沉睡,只有午时,阳火炽烈,她的元魂就开始暴冲神阙。
黎危潮查探之后发现,她体内横亘着两种对立的道,其一就是诛神折魔宫的情天不伤禁录,断情绝爱,不死不灭,其二却是一种至阴至情的欢喜道,修者若不知自持,就会迷失在欲海旋涡里无法自拔。
“禁情又重欲,金骋萝,我看你是疯了!”
“你这个疯子!你迟早爆体而亡!”
黎危潮擒起她的手腕,恶狠狠圈咬一口,被那凡人抓伤的血痂早就脱落,只剩下肉粉的浅浅痕迹,让它看起来不那么碍眼,也让黎危潮的心火去了不少。
可她怎么就那么能招惹?
前有灵吟师哥跟他,后来她拜入绝情大掌君的门下,又多了一个面貌俊美冷厉的大师哥洛胜水,到了奉皇刹的大螺顶也不消停,不知怎的,又撵上了一只绝色无双的男狐狸精!
就连追剿异界穿越者,都会突然冒出一个跟她好像有着前世今生的家伙!
别人是修道史深厚悠长,她是情史深厚悠长!
师哥怎么会中意这种滥情的贱人?
黎危潮想着,又是心气不顺,尖牙刺进了她的掌心软肉,刺啦冒出一颗红珠,他本能舔了进去,热的,略带甜腥。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身躯僵硬一瞬。
午时,阳炽正烈。
阴萝突然睁眼,朝他扑咬过来,黎危潮没反应过来,被她扣住了腰剑颂宜。
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捏着她的嘴,灌入不老寒泉,以极寒消除她内宫的热煞,今日他有些心不在焉,竟被她夺走了先机,压制在下风!
“锵锵——”
颂宜剑被她掀飞,反插在洞顶的冰棱,震落一地冰晶。
与此同时,她一口咬住他的肩头黑貂毛绒披领,半张脸都陷进毛茸茸里,桃心似的脸儿娇奢张扬,偏偏那双眼的瞳白过多,就显得阴冷暴虐。
当元魂顶冲神阙,就很容易出现走火入魔的征兆!
别看她是诛神折魔宫的,练就心魔之体,她的反噬只怕是寻常的百倍!
黎危潮当即掐动指诀,环起一圈金底漆绿符箓。
“请太上应我——”
“开慧通真!驱邪缚魅!灵台净守!波澜不起!”
他两指挟住符箓,迅速贴上她的额心,丹口,喉神,寸肠,神阙,同时还不忘镇住她的四肢。而在漆绿符箓的镇压之下,她如同笼中困兽,那冰白色的肌肤下似有活虫蠕动,狰狞拔起黑紫筋脉。
她瞳眸血光漫溢,恨不得生吃了他。
“贱人,你刚刚想干什么?咬穿老子的喉咙?”
黎危潮掐住她的脖颈,亮清清的猫瞳难掩暴戾之色,“我们师兄弟,一次又一次救你于濒死之巅,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
在遇上金骋萝之前,黎危潮的脾性本没有这么暴虐。
他三岁入了圣地剑派,天赋奇高,又有着首席师哥的看护,再加上他脸嫩嘴甜会来事儿,受到宗门上下的一致关爱,他可不是凌穗儿那种靠预知梦才能得到关照的自卑小透明,他一向知道想要什么,就要不择手段争取。
因此在他的经营之下,他的师长缘,同门缘,友情缘乃至于各方人缘,都是风评极好。
是宗门最受宠的小师弟!
黎危潮就是在这样顺风顺水的境地长大,孝敬师长,关照同门,出门在外也是一副少年热切开朗,内有侠义心肠。
就连女人缘他都很不错!
然而黎危潮对此事不感兴趣,都是装着傻,扬着一双水澄澄的猫瞳,天真地问着,师姐的桃源他能不能带师哥一起去,他更喜欢三人行或者多人行,把师姐臊得不敢再问。
自从他跟着金骋萝结下了师哥的仇,黎危潮被她挑弄得满腔怒火,日夜都憋着劲儿,那种爽朗的心境,活泼的性情,以及顺风顺水的前途,都被她破坏殆尽!
她竟还想要咬穿他喉咙,置他于死地!
这贱人阴狠歹毒,果真是不能救的!当初他就不该一眼发现她,就该让她惨死在白藏山,也免得教她祸害遗千年!
——现在杀也不晚!
黎危潮起了一丝杀心,他眯着猫瞳,缓缓取出了师哥的灵牌,漂亮的少年面孔涌出阴森的郁气。
“我不管你是金骋萝还是郑阴萝,也不管是你什么天帝神姬,长兄如父,你杀了我父兄,今天就让你给大师哥偿命!”
黎危潮又捏起一张金底红纹的符箓,夹在剑指里。
他先是撕开了她嘴唇那一张漆绿丹口符,大约是封得太紧,猩红涎水黏连一片,他顿了顿,剑指再度凌厉地嵌进她的丹口。
只差引燃。
但是很细微的,他的指根,被一条软冷的舌头托了起来。
黎危潮眉睫冰冷,讥笑,“贱人,这么爱勾引,怎么敢修绝情道的?当初你就是用这荡浪的唇舌,诱了我那大师哥的是吧?”
他剑指狠狠挟住那条软蛇,脸庞盛满阴翳,朝她迫近。
“姑奶奶这么爱让人伺候,今日也伺候我一回啊。日后你在外行走,就跟别人说,度厄剑派那一对天才剑主师兄弟,是你的裙下之臣,怎么样?是不是很威风?是不是得意坏了?”
黎危潮的剑指还没抽出,又显露了一副白冷獠牙。
没有一丝柔情,他凶狠啮咬住猎物的口部,用自己的剑指跟剑舌,冷厉地杀入她的禁地,让那柔软的蚌肉浸到一片血海里。
在这昏暗的洞穴里,他们肆意地撕咬,扑杀,血色淋漓。
黎危潮的内心是割裂又迷乱的,他的元魂仿佛被劈成两半,一半是为师哥复仇的小师弟,一半却沉沦在她的欲瘴里。
——这张唇,大师哥也吻过的。
少剑主指骨顶着她后颈,残暴戾气难以消解,勒出发紫的指痕,却是越吻越深,越吻越腥,他剑指搅弄着浪潮,真是恨不得她立即就在他面前死去!
突然,他余光窥见了师哥的灵牌,漆黑又肃穆的,又仿佛是一把悬在脖颈的利刃。
黎危潮猛然惊醒。
羞愧,后悔,惊惶,心虚,种种情绪剧烈浮动,让他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黎危潮往后仰头,唇角牵扯出一丝明晃晃的银线,从直直的,到弯曲的,那滴落蜿蜒的过程,让他足足愣了半晌,双颊跟耳根迅速烧红。猫瞳少年抬起手背,像是掩饰什么,粗鲁至极地擦走,险些擦破一层血皮。
他边跃下冰床,边欲盖弥彰道,“你这嘴脏死了,黏黏稠稠的,真叫老子恶心!”
“噼里啪啦!”
随之响起的,是符箓爆破的声音,余火烫灼他的手指。
猫瞳少年的小腿结实清瘦,被她凶狠抓捏,筋骨俱软,砰的一声,重新被甩回了冰床,煞气蔓延四周。
“贱人你干什么?!”
黎危潮又惊又怒,抬手就要召回颂宜剑,将她捅个对穿,但对方更快一步架起他的肘臂,往冰床一砸,碎屑四溅,他也痛得弓起身腰,嘶叫不已。但更令他惊惧的是她伏下来的头颅,那两根发辫高高翘着,像是昂首的毒蛇吐出了信子,盘在他的胸膛。
“不!别!!!”
剧痛的撕扯让他又一次弓起了身腰,像是那被灌满了风,高高飞起,又重重坠落的纸鸢。
“呜——”
他痛得发出小兽般的声音,幼弱的。
而此时的金骋萝,瞳白阴惨,如同一尊杀神杀佛的煞魔,她并没有清醒,全凭本能做事,天道罪罚的阳煞让她急需发泄出去。
因而她毫不犹豫就咬住了黎危潮的后颈,瞬间颠倒了狩猎的次序。
“金骋萝?你?!”
不等他反击,她很快就堆高了黎危潮的衣物,还全都堆在了他的脖颈,几乎快吞掉了少年那张俊逸红润的脸庞。
黎危潮险些被她闷死,旋即劈头盖脸地厉声喝骂。
“金骋萝!你个贱人!你敢动老子?!”
“金骋萝!你今日敢做!我度厄剑派不会放过你的!!!”
“金骋萝!你敢,你竟敢?呃啊,老子定要杀了你!!!”
“嘭嘭——”
洞顶的冰棱因为震动摇落不少,又尖又重,砸得黎危潮浑身淤青小肿,一度昏迷过去,等他再次醒来,仍是那摇摇晃晃的冰棱,他半边脸埋在那一块黑貂毛领里,鼻尖因为热气竟然凝出了细密的汗。
而在不远处,就是大师哥谢灵吟的灵名。
“……?!”
黎危潮又是心头一震,他羞愧难当,伸长胳膊,就想要收回灵牌,但中途他的肘臂被压了下去。
白蛇小臂爬了过来,手背浅浅透出钟乳的白,那指甲盖儿也是如精巧鸽蛋一般圆润透亮,吸着甜酒酿的粉泽,就是这么一只人畜无害的手,在他师哥的灵牌之前,不知廉耻地,毫无愧疚地,霸道叩进他小师弟的指根里。
她这样丧心病狂,难道就不怕噩梦缠身的吗?
小师弟哑着声骂,“贱人!有种你弄死我!我跟大师哥做鬼都不放过你!”
他的指根被拔起,扣合得更加紧密,她似是满意无比,抬起后又将他压下,让他掌心深深抵进了那毛茸茸的黑貂披领,全然不听他的骂声。
她低头咬住他的肩膀,让越冬之水再一次倾天而起,浇灌春旱之地。
……又来?
小师弟猫瞳碎光淋淋,掌心揪着那一把早就湿透的黑貂毛,几乎控制不住想要逃离此地,但他只是朝前爬行了一步,就被拖住了脚踝。
草?
什么玩意儿?
小师弟回头一看,那该死的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取走了他那一根束额守孝的雪白丝绦,紧紧捆住他的踝骨,还往旁边慢条斯理地拉开!
黎危潮被她接二连三地耍弄,早就处在崩溃边缘,这一刻的耻辱更是抵达巅峰。
他眼瞳的神光当即被撞碎,喉咙爆出尖烈的哭骂声。
“金骋萝!你去死啊!你怎么还不去死?!”
她似是不解歪了歪脸,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爆发,分明之前他都是轻轻抗拒。
他明明也喜欢她的亲近呀,只是口是心非。
阴萝原地想了想,随手就将束带扔到一边,又像小蛇般曲曲绕绕爬上少年师弟的后背,单手托住他的脸,往旁边一侧。
黎危潮恼恨至极,偏不顺从她,扭到另一边。
阴萝早有所料,就在另一边等着,等他凑过来,就吻净少年脸上的泪珠,轻盈又温柔,像是吻着一片沾雨的糖桂花。
这祸害的双瞳仍是鲜红犯煞,却在乖乖笨拙地哄他,“别哭啦,亲一亲,就不疼,不哭喔。”
她又含住他的唇瓣,千回百转,轻软地吸他的蜜心。
“你放开我别碰我!!!”
黎危潮起先还在挣扎,被她吻得密了,昏了,软了,声息也逐渐减弱。她伏在他耳边,软甜地笑,“我的小马驹还是这么好哄,乖乖的嘞。”
……小马驹?
黎危潮蓦然惊醒,脸色惨白无比,浑身热汗变冷。
她刚刚把他当成什么了?
那个她没能带回来的凡人?他是他的替身吗?!
“金骋萝,你该死——”
小师弟剑指凝着一线死气,却独独停在她的颈脉一寸,呼吸都滞了般,他眼圈泛红,紧咬齿关,“怎么不躲?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你以为你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老子不敢摔,不敢毁吗?”
怎么会有那么得意、可恶、明媚的笑脸?
她是那样的散漫,仿佛玩弄情爱对她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儿。
阴萝双手捧着玫瑰色的脸腮,俯瞰着她的信徒。
“你惨啦,你像你大师哥一样,沉到小师嫂这条小爱河里啦。”
第220章 最后火葬场
什么叫像大师哥一样?
黎危潮暗自咬牙。
大师哥是女人见识得太少, 又因为天赋超群,一直居在高位,看到的都是花团锦簇, 不懂人心险恶, 才会落入她的圈套里, 他自小无父无母,即便是被师门庇佑着,那些遮掩在繁花锦簇的鬼蜮伎俩, 他也是明如指掌的, 怎么会被她蒙蔽?
不过是一次元精,她以为她能拿捏得住什么?
他早就契了颂宜剑, 又进了入仙境, 也不用固守那一身凡元,担心被逐出师门!
须知,度厄剑派作为圣地剑宗, 弟子大都清心寡欲, 不到褪凡境,不得破身, 偶尔有几个被外头的勾到了手,吃了野食,破了门规, 本是天之骄子, 被打发到了淬火宫, 终日做着杂役弟子的事务, 也不知有没有出头之日。
早在被剑圣师尊从诛神宫带回去的那一次, 小师弟就隐约知道,有那祸害在, 他这初阳迟早也会像师哥那样保不住,但让他离开师门,又或者像那些偷吃的弟子一样,如黯然的晨星坠落在朝露里,那是绝无可能的!
黎危潮做惯了宗门里的剑道超绝小师弟,哪里容忍得了自己就因为失去元阳跌入尘泥?
他发了疯修炼,才在这五年之内,从褪凡到入仙,为的就是破了身也不用被逐出门墙!
看看,今天不就应验了!
幸亏他带了后手!
显然,眼前这个家伙也是知道他的门规的,她凑近他,双眸亮彩彩的,“你度厄剑派的规矩,是褪凡之后都能破身吧?你不会被逐出师门吧?”
“……”
黎危潮压着怒气,“关你屁事!”
但他内心深处又不可遏制地溢出些许欢喜,她看似对他门派的事务不咸不淡,竟连这一条并不起眼的破身门规都知道?
可见对他也是留了心的。
“是不关我事。”阴萝掐了他小腿一把,那浅蜜蜡色的肉肌韧劲十足,绷紧起来像是一把活泼小马弓,烈性又动情,“就该在你褪凡境的时候,把你给吃了,让你被你那剑尊师父逐出师门,流落街头!”
“你?你怎么这么恶毒!!!”
小师弟的猫瞳不可置信瞪着她,那光波好不容易凝聚起来,又被她碎了一回。
“然后人家就把你这头流浪小猫叼回去,铺上小软毯,每天就给你一点奶,一点鱼肉,一点鸡心……”
黎危潮立即想到那个场面,他趴在那毛绒小毯上,撅着半碗小屁股,面前是一只卵白釉的陶瓷高足碗,跟他视线差不多高,他反抗不了,被她压着颈叽叽咕咕喝奶,呼噜着全打湿了她的裙摆,她又恶声恶气让他全部舔干净!
她一定会那样做的!
这小魔头一定会!
小师弟恶狠狠地说,“金驰萝,你休想那样做,我不会让你这个贱人得逞!”
她似乎不耐烦,又一次碾碎他的自尊心,“你怎么嘴这么臭呀?一点都没你大师哥乖,他在人家榻上从不说脏话。”
“……”
这一刻,小师弟五脏六腑都长了泡刺,穿得他血肉淋漓,他眼圈发红,眼神却极其阴冷淬毒,“既然你这么想,不如把大师哥从冥狱里叫出来,我们师兄弟双管齐下,也好叫你尽兴啊。”
“啊?你这样想呀?”
阴萝像涉水捕食的小白羽鹤,高傲昂了昂颈,还不忘炫耀她的捕猎本领,“嗯嗯,不错,到时候我就坐在你大师哥的怀里,然后把你这张臭嘴给堵上,让你再也说不出我的坏话!”
黎危潮:“……?!”
她还真敢想?!!!
纵然是在修真大世,也鲜少有女修收一对同门师兄弟的,因为他们同宗同源,又亲如父兄,情谊关系非比寻常,危险程度仅次于嫉妒心超强的共感双生子,一旦师兄弟之间的妒火蔓延,而女修最有可能的下场就是被师兄弟联手分尸,各自珍藏。
这并不是个例,起码黎危潮就听不过不止一次。
剑道小师弟气得发狠,薅住她的发辫,不管不顾怒咬她口唇,“老子让你堵!让你堵!”
不是第一次的亲吻,但每一次开头的总是伴随着愤怒、仇恨、疼痛,而每一次的中段则是迷乱、茫然、本能。
那一股腥血冲下去后,就是软热的交缠,像是他第一次跟大师哥下山吃的雪绵豆沙,外头炸得荤热微酥,趁热一口咬下去,那细绵软烂的豆沙就会滑进你的喉咙,细微的颗粒跟甜意结合得恰到好处。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他还打趣大师哥,这甜嘴玩意儿正适合哄他未来的小师嫂呢,惹得大师哥微红了耳。
但他现在做什么呢?
黎危潮睁开了一双水波碎裂的猫眼儿,不老寒仙洞里是白凌凌的一片,悬着莹澈剔透的冰挂,她发旋本来飘下了两缕冰白色,但随着功行的进境,又逐渐恢复浓黑之色,并且愈发丽亮润泽,嘴唇也愈发水澎澎的,亮汪汪。
黎危潮承功之后,指节都被阴萝反复扣着掐出了月芽状的小痕。
他恨恨骂她,“合欢魔头!要么有一日我定教你下地狱!”
对方头也不抬,回他,“嗯嗯?要亲亲嘛?嘬嘬你好吗?”
阴萝开饭的时候一向脾气都很好,黎危潮被她孩子般的天真语气噎住,怎么会有人在做着坏事的时候,还顶着一副纯真至善的面孔?
最后,小师弟颤着那把蜜蜡马弓似的劲健小腿,连骂阴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师弟闭上眼,眼尾泛着泪光,不知是恨的,恼的,羞的,他唾骂自己,黎危潮你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贱人!
但阴萝并未享用彻底,她眸光一寒,瞥向洞口。
“——你摇人了?!”
黎危潮还在半昏半死间,“……什么?”
他都快死了还有力气摇人?让他剑派的师兄弟来看他这个小师弟一副被采补过度的样子?老子蠢吗?
嗯,等等。
黎危潮同样察觉到危机,瞬间就挺直那一把酸腰,“这煞气都凝成海了,来者不善!”
来的自然不是善者,还是阴萝的熟人。
绝情大掌君就在不老寒仙洞外,身后跟着他的十一位弟子,除了大师哥洛胜水,全员到齐。
大掌君笑吟吟道,“要寻你们这一对儿小鸳鸯的踪迹可真是辛苦呀,竟是绕了两百多洲,藏得还挺狡兔三窟的,乖徒,看来你这小情郎儿,比你那大情郎儿要谨慎得多呢,要不你就给他个名分,你大师哥做大,他做小,师尊我为你们主婚,如何?”
黎危潮猫瞳犯出些许戾气,她的大师哥做大?
哼,当他们师兄弟是全死了吗。
黎危潮偏头看阴萝,语气比往常更加夹枪带棒,“看来你的人缘也没想象那么好。”
阴萝:“……”
你也不看看我待的那是什么断情绝爱的地儿!
黎危潮又传音,‘他们来寻你做什么?总不会是来看你怎么扒开美少年的腿吧?你们宗门老的小的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阴萝:“……”
小子,小心姑奶奶我打歪你的嘴!
阴萝知道绝情大掌君是冲着什么来的。
所谓的门下十三洞天,其实不过是一场骗局,师尊坐庄,弟子们轮流狩猎,最后胜者夺取掌君之位,阴萝刚去了一趟异世界,又被天道追杀了四十四夜,气血道行亏损,潜质最强,危险最低,正适合来做这一次逐鹿的对象!
阴萝也袖花飞扬,滑下一杆银枪,锋头寒光凛冽。
“主婚就不必了,我看师尊以及各位师兄师姐,今日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
而比她更快的是黎危潮的一脉冲虚剑抄,只在瞬息之间,大雾之下,云鹤冲日而起,冲着绝情大掌君等人席卷而去。
竟爆出了显圣境的威力!
黎危潮还搂来一只丹顶云鹤,让阴萝坐到它脖子,自己也随之跨上,从茫茫雾底穿梭而去。
姑奶奶被迫吸了几口极冷的雾气,脸色难掩震惊,“刚才你还一副好像要被我吸干要死要活的样子?!”
分明就是很充沛雄厚的法力!
阴不阴险的啊你?!
黎危潮:“……”
现在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吗!
黎危潮从后头夹着她的背,才发现这家伙比他可矮多了,他都能含掉她的一段脖颈,他瓮声瓮气地说,“不藏着点,你当老子是傻子吗?”
黎危潮也隐隐发现了,比起夺他元阳,她似乎更想要挑弄他的情潮爱海,为她动荡得越剧烈越好,听说有一种圣教合欢,以修众生情丝为业,她也是这种吗?她想让他为她生出那一根情丝吗?
那大师哥呢?
大师哥也为她生情丝了吗?
可是这世上,从来没有一根红线牵三头的!
黎危潮抿着唇,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不到数日,诸神折魔宫的追杀传遍了四界洲海,大约是阴萝在楚穗穗一事上落了君者大宫的面子,各界域宗都极其安静,没有插手这一场师门内斗。
黎危潮有些匪夷所思,“你不叫人来救吗?!”
阴萝已经能熟练骑在鹅脖子上了,多日的逃亡让她饥肠辘辘,要不是这是一头云鹤,她都考虑清蒸红烧了!
此时听见随身小炉鼎的问话,阴萝翻了个白眼儿,“救个屁啊,姑奶奶我能自救用得着他们添乱,当我是那种碎琉璃心儿受到点挫伤就要去跳崖殉葬的呢?让他们一边凉快去儿!”
然而她的眸光直落到小师弟的颈前。
逃亡途中,他们都改名换姓,装扮易容,黎危潮不再是冷柏青的紧高领,换成了黑沉沉的宽襟内衫,外罩一片淡紫烟色的法天袍服,多了几分道家的飘逸俊秀。
当然,这衣领过于宽松,被山风一吹,很自然就显露出小师弟那一段浅淡蜜色的、血气蓬勃的颈肉,她立即改口,“救,当然是要救的呀,呜呜,人家好惨,别人都是全师门宠爱,还有追妻火葬场,轮到人家就是全师门追杀,你可一定要救我呀。”
她低头就熟练叼开那两片黑沉衫领。
“……你干什么?!”
黎危潮正想着反转败局,胸膛就埋进一颗黑绒绒的脑袋,他又惊又怒推开她的脸,这家伙扎着乱蓬蓬的墨丸子,脸颊两侧是一段齐切发,用红绳编结,配上那两粒小红豆情痣,又鬼又俏的模样,她呜呜假哭,“人家要被你饿死啦,你还不给我吃的!”
“……你?这,这还御空呢!”
黎危潮简直要咬烂唇肉,这小合欢,光天化日,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羞耻的?!
但到底还是被她得逞。
小师弟抖着手,罩开了那一件色如紫烟的法天袍服,把阴萝拢在身前,也把她从头到尾遮了进去,那些御器飞行的同道,偶尔经过之时,窥见这小道长面颊粉红,眼透春水,身前还鼓囊囊地起伏,不由得投来我辈果然勇猛的目光。
黎危潮更臊了,按着阴萝的脑袋,“喂,你吃东西动静小点,都,都看着呢!”
这姑奶奶吃饱喝足后,总算不再折腾他了,开始老老实实地想着破局之法。
第一,找个深山老林,当个缩头乌龟,练好神功再杀回去!
第二,找个深山老林,再找一群绝色炉鼎,练好神功再杀回去!
阴萝第二个方法还没说完,就被小师弟的目光凌迟了一遍,“你再说一遍?什么一群?”
阴萝噘嘴,又委屈起来,“我修的是多情道欸,别人一次就有一窝,人家一次才一个,多寒碜,多丢我面子,我会抬不起头的吚吚呜呜。”
黎危潮:你还吚吚呜呜?!
黎危潮险些被她气个半死,恨不得掐死这货色,“你这攀比什么啊?不准一群!也不准一窝!一个就够你吃个本儿!”
“可是,可是,呜呜,那些同道会嘲笑我胆子小,都不敢放开吃——”
黎危潮怒声,“他们一窝有我一个的精华好吗?贵精不贵多这道理你不懂吗?你出去随便找一圈儿,哪个圣地剑派的少剑主像我这么贱的,肯给你当双修小炉鼎的?”
“好嘛。”
她又娇娇气气抱住他的阔厉小剑腰,“知道你厉害啦,我这段时间不都老实了嘛,都没有给别人抛媚眼呢,我乖不乖?”
明知道她说的是虚话,但小师弟还是压了压上扬的唇角,“哼!你最好是!”
她的确是老实不少,天都没暗就摸进他的道袍,幸好他也预料这个情况,早早修了一门天巫元圣功,否则怎么能招架得住这种日夜狂吸?
哼,还是他更胜一筹拿捏她!
“那只有第三个办法啦。”
阴萝噼啪击掌,“我牵引我的满级真身降临,你就把我孵出来吧!”?!!!
黎危潮差点从云鹤上摔下去。
阴萝瞪他,“让你贡献下身子,孵一下我怎么啦?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根本不爱我!”
黎危潮更崩溃,“你要抛弃我你直说,用得着这样羞辱我?老子绝不会做你的娘,你死了这条心吧!”
数月后,两人寻到了一处九阴幽冥河,正适合她的太阴之灵。
阴萝当即盘坐,牵引出一条移星换月的光阴长廊,召唤她的真身法灵降临二十万年前。黎危潮被她哄了几个月,哪里抵得住这蜜嘴甜舌的威风,少年英杰的八分不愿也成了八分情愿,他暗暗地想,不就是孵个蛇蛋吗?
他,他就提前积累育子经验了!
数年后,阴萝顺利破壳而出,差点没被香死。
是毛茸茸的,香喷喷的,还是铺天盖地的华贵鲜红。
什么骚玩意儿?!
小幼蛇尾巴甩了甩,刚探出一个脑袋,就被两根细腻皙白的手指掐了掐脑壳,“乖乖,是娘亲呀。”
阴萝:“???”
你!九尾狐!公的!产蛇蛋?
你信吗?
九尾狐容雪诗笑得天地都为之失色,摇晃着那温暖火炽的狐茸大尾,“乖乖,孵你的小情郎跑路了,是不是很失望?没关系,你新娘亲我呢,美貌,柔情,大方,最适合养你这种乖孩子,来来,让娘亲看看,你是公是母。”
这厮好奇心颇重,“听说蛇都有俩翘翘,还有倒刺儿的,是不是真的?”
淦!变态!
阴萝蛇尾一甩,转身就要飞渡,被一根狐尾卷落下来。
容雪诗就这样抱着一盆愤怒的、狰狞的、吐着蛇涎的小蛇,心满意足回到了他的八万春山,还不忘冲着万妖朝的众圣君们炫耀。
“看,我新孵出的蛇宝媳妇儿,她这样同我亲近喷脸,是不是很爱我?我们是不是天作之合?”他感叹,“不枉我跟老母鸡似的,辛辛苦苦孵了她六年呀,尾巴一天都没洗过呢,都入味了呢。”
顿时,容雪诗脸上的愤怒涎水更多了,但这妖狐生来绝色,被白珠暴雨一淋,倒是衬得好似一碗清水白芙蓉。
他柔情道,“果然,今日她多喷了半碗,比昨日更爱我了呢。”
众妖圣:“……”
看出来了,你家蛇宝将来是个杀夫证道的好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