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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心痒难耐

    时光一晃就过去数日, 云英公主面临着比跟人睡觉更大的挑战。顺便说一句,因为那个妖道温柔俊俏,极尽小意温存, 口中说不尽的甜言蜜语, 也算不上什么挑战,倒也是一件快活事。

    现在有年轻剑客前来挑战云霄道人。而且战胜了看门的石武和阿龙, 获得了入场资格。

    交战时间定在一个月后。

    她不怕杀人,更不怕别人死。怕自己死,更怕使不出女妖道的剑法,勉强退敌之后还要被这个情人看出端倪。

    王仲礼比她更怕, 他没见过多大世面, 上次看见杀人,还是县太爷砍别人的脑袋。有些想要实话实说, 又舍不得眼下的温柔乡,能和云霄真人这样的美人见一面, 拉拉手, 死都值得了,更何况现在夜夜共枕眠。唯恐做不到那个散仙气定神闲的样子,他看着老婆杀了人,回头就去做饭, 自己只怕是吓得手抖。

    赶紧先去调了肉馅,炸了丸子、肉饼,到时候肉饼回锅,绝不会泄露自己有多怕。

    云英公主怕在心里,表面上还要一本正经, 加紧修炼。只能祈祷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是真的。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夜, 来挑战的年轻剑客准时抵达礼园的大门口。

    二人虽不发一言,却极有‘默契’的饮酒,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下去,各自尽力给自己壮胆。

    钟小梅没少做这种事,带着一个来挑战的剑客、刀客走过来,然后视情况而定看是给他包扎伤口,还是拖走这具尸体交给别人处理:“主人,他来了。”

    一个男人。

    一个年轻朴实、身姿挺拔的男人。

    一个迈着特殊的脚步,走起路来身不动膀不摇,端端正正的男人。

    他迈着京中武官惯用的步伐,走到云霄真人桌边。

    云英公主依然在喝酒,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将手摸上剑柄。

    “公主!”来人突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自公主一年前离开长春观,从此后了无音讯,陛下和娘娘为此万分心焦。江湖中云霄真人声名鹊起,宫中却不敢相信又孝顺又善良的三公主竟然成了江湖中的女侠。陛下特意派臣前来探望,迎请公主回宫。”

    云英公主心中大喜,也不装了:“真的?”

    王仲礼吓得往旁边一躲,带翻了椅子:“公主?你是公主?”

    宫中密探看向这个小白脸。

    云英公主只是嫣然一笑:“我离宫这几年,也很思念父母,只是怕陛下还生我的气,不敢私自回去。”太好了太好了火速打包东西回京城,不用跟人性命相搏真是太好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准,心里空捞捞的。“郎君,你跟我回宫去,禀报陛下,让你做驸马。”总算到我扬眉吐气的时间了!看我怎么…倒也不用收拾你,本来也挺好的。

    王仲礼:人生的大起来的太突然了,这谁能想得到啊?

    ……

    军事胜利还不算大功告成,但只要巩固当前战况,就已经超过往上数三朝的故事。

    换了大红色的朝服,腰横金带,因为脸色太好白里透红省下胭脂,只在袖子里多带了两个香囊,把自己弄得香喷喷十分庄重,进宫朝贺去。

    这次得走正门,然后被引导到正殿去,朝臣们陆陆续续的赶到。

    等满朝文武都全了,就在内官的带领下到紫宸殿去,正式向陛下朝贺。

    除了少数几个主和派之外,人人脸上喜气洋洋,堆满了笑意。

    章惇现在看谁都顺眼,和枢密使曾布亲切攀谈:“曾枢密做的好事。”

    “到底是章相公的弟兄能指挥千军,扫荡群寇。”曾布很善于端水:“秦王也出力不少。功劳簿上应有一笔。”

    林玄礼笑道:“就算武德司没去,章经略照样有法子治死那些败类。官家垂拱而治,章相公政通人和。”

    章惇现在看这懒散懈怠不思上进的人,都顺眼了许多,更何况他今天没嘴欠,真心实意的夸他:“官家自继位以来,知人善任,所选大小官员,皆能胜任。武德司也是一样,很为西北边境填补了一份空缺。”

    旁边的官员咋一听有些惊奇,在仔细一琢磨,从头至尾没说过秦王一个字的好处,不愧是你!

    林玄礼也听出来其中深意,笑呵呵的点头:“不错,我为了武德司费劲心力,广募贤才为朝廷效劳,凡武德司所到之处,天下间的勇士,不论僧俗,莫不愿为朝廷效死力。”

    旁边的官员也有习武的,也有略知江湖事的,都很佩服他说这样的话,毕竟在数年之前,武德使是臭名昭著,到了现在不一样,现在是恐怖如斯。连续做的这几件大事,覆灭了几个名声鼎盛的门派,叫很多人骂都不敢大声骂。至于来效力的少林武僧,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章惇直白的表达:这都是因为官家人好!

    林玄礼总觉得他在噎自己,但是这话又没错。就去和自己亲兄弟聊闲天曲。

    赵偲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哥,你看哪一首写得好?”

    颂圣诗四首,笔体一样,文风却大不一样。

    “哪一首写得好,我倒是看不出来,就看出来这首是弟妹写的。”

    赵偲左右看看,无人注意,捣了他一拳。

    先帝十二子赵俣、十三子赵似也都前来拜贺官家,凑在一起聊天。赵似是官家的同母弟,几个人凑在一起闲聊,互相修改诗词。官家不一定会给出命题作文,但万一呢。

    就在愉快的夸夸环节中等来了神采飞扬的年轻官家。

    赵煦大喜之下,因为伤心过度所导致的病好了很多,几乎不药而愈。脚步轻快,清俊飘逸的走了过来,坐在官帽椅上:“诸位爱卿都听说了么?念一遍!”

    曾布年纪不小了,拿出捷报,鼓足底气扯着嗓子超大声的念了一遍。

    群臣再舞拜朝贺一番,官家和章惇当众互相夸夸十分钟,散会。

    趁着这阵兴头上,官家又很精神,就召辽使入宫,递交国书。

    林玄礼歪趴在桌子上,一手撑着下巴,打量着官家的神色,心说我的医术真的牛逼。先用牛肉的阳气做药引,在饭菜里添加了一些无色无味的药粉,这些药效积存在体内,非得有一个大大的好消息激发出来,才能驱散内邪。

    理论上是有点匪夷所思,但现在确实见效了不是吗?

    赵煦看他笑眯眯得意洋洋的样子怪可爱的,果然对西北大胜与有荣焉,又在哪儿傻乐。

    章惇:“秦王,坐正。”

    林玄礼非但不坐正,还更往下出溜了一点:“辽使又没来。等他来了也要先向官家朝贺,我早就端端正正的坐好了。啊呀。”

    歪的太严重,袖子突然在桌上一滑,差点掉下去。

    赵煦看他往下一闪,狼狈的站起来坐回去,既惊又笑:“哈哈哈哈哈。你啊你。”

    林玄礼嘎嘎乱笑:“哈哈哈。倘若我狡辩说,我这只是彩衣娱亲,是不是很可信啊?”

    赵煦哼笑一声:“不可信。不许狡辩。”

    章惇本来想发表申论:不听话你真是活该。

    但忍住了。没关系,这里还有别的官员会弹劾他御前失仪,虽然也没什么用。

    官家只觉得他无赖的可爱,只要不是骄横不法就没事,更加有意纵容秦王撒娇耍赖的脾气。

    契丹人汉化程度非常深,除了皇帝坚持游牧生活,很多礼仪、服饰、文学趋向于宋朝。

    萧暗花和耶律不楚、萧阿白仨人进殿后,按照仪式舞拜朝见,递交国书,恭贺大宋在军事上取得重大成就——契丹人也觉得西夏非常非常欠打!

    国书上一向没什么大事,但还真把索要秦王画像的事写了上去,并问候了少林寺这中原第一的宝刹怎么会出这么大事儿,怎么搞的像是契丹僧侣一样。

    林玄礼在旁边陪坐,满脸端庄从容,颇有威仪的猫猫揣手,这件事轮不到他发表言论,他也不去说。

    官家同意了,又给辽使赏赐了时鲜的荔枝和杨梅。

    有官员提起一件事:“陛下,西夏一定会向辽朝求援。臣以为此事不得不防。”

    章惇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看这人如同在看傻子。不得不防几个字说起来容易,请问你拿什么来防?你买通辽朝的贵妃和丞相了?你能在辽朝带节奏造谣?你了解耶律洪基?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边关的防御一直都做得很好,虽然大宋未必能撑住双线开战,但是…

    必要时可以用武德司去做一些非常之事。

    ……

    乔峰接替了萧远山的负责的一些项目,譬如陪着阿朱逛街,陪着阿朱研究易容术机关术(都完全不会),教阿朱练武。

    他一向极有耐心,从不拿对自己的要求去要求别人。

    但阿朱先急了:“我不要你教,要爹爹来教我。”

    乔峰不知她为何闹脾气,先检讨一下自己是不是太严肃了,哄她:“我一向不教人学武,确实不太会教。你现在不让我练习,花不完教不好还没什么,咱们的孩子怎么办呢?”仔细一想还真不用操心,起码有三位绝顶高手愿意教还没出生的萧宝宝。

    阿朱心里一软,挽着他的胳膊:“那你去教花不完,陪我的时候就专心陪我。”

    乔峰想想也该这样:“也行,阿朱,都依你,别生气了。”

    阿朱低声道:“可我不想让你看我是个笨笨的小丫头。”

    乔峰大觉可爱,他教的那个拿人穴道的手法,丐帮弟子学了总要一两个月才能练会,阿朱练了半个时辰,被自己反复纠正十几次,竟然害羞起来,实在是可爱:“天下间还有谁比你聪明可爱?小阿朱哪里都好。”

    阿朱心说我知道,我对此很努力,当然看起来很完美。要是教我三五天还没学会,爹爹不能说我什么,恐怕在你眼里就没那么完美了。

    隔壁小院的门被敲响,侍卫说:“萧老先生,郎君在凉亭内,请您过去。”

    萧远山今天没什么事干,就放假不出门,在屋里打坐修炼。小王爷准备了药香熏蒸,说是可以调节之前留下的积弊,在屋里点着香读经,隔壁夫妻俩在哪儿肉麻:“好。”

    侍卫又过来敲门:“乔大爷,乔夫人,郎君也请您二位闲来无事过去坐一坐。”

    王府内有两座亭子,一个八角沉香亭,另一个是普通的河边凉亭。

    今日摆了桌椅,桌子上放着荔枝、玉香炉、一瓶折枝花。椅子上坐着一个珠光宝气的契丹少年,一丈前坐着一名画师,正对着契丹少年作画。先用工笔白描画出大致比例、王爷的面貌、发型、衣饰花纹。画完工笔白描剩下的填色就不用他亲自坐这儿。

    宋朝的朝服宽袍大袖、逢衣浅带,契丹的衣服不论文武的袖子都略窄,冬季还要将本来就很窄的袖口再收紧,只容手伸出去即可。

    林玄礼无聊的吃荔枝消磨时光:“过来陪我说话,坐在这里太无聊了。还不如让我自己画。”

    谢宝也换了契丹人的衣服,扎了小辫侍立在旁,没绷住笑了一下。

    萧远山问他:“笑什么?十一郎绘画很漂亮。”

    谢指挥使绷不住乐:“郎君善画兰草雪竹不假,但是自画像总是…将身子画的如同天王力士。配上白净斯文的尊容。”

    林玄礼深感无语,不要光看外表,我一个突击减肥真的是肌肉猛男,但是所有人都会觉得我脑子有病。

    萧远山又伸手调整了一下金香囊的位置,系错了的角度,这香囊不会搁在大腿上,而是自然而然的垂在大腿外侧:“他画的可不瘦。”

    “画黑一点就行,再加上两撇小胡子。”

    夫妻俩走的慢慢悠悠,十指相扣,一路上又说了许多悄悄话。晚了好几步才来,阿朱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看他这样打扮,颇为惊讶:“这便是传说中的弥勒奴么?”

    林玄礼欣然点头,系在耳后的两把小辫随之乱晃:“正是本王~你不要久坐久站,坐下吃点荔枝。大哥,你看我这身打扮,觉不觉得手痒?”

    一旁还准备了桌椅,茶水,荔枝、椒盐酥饼,用纱网罩着。

    乔峰哈哈一笑:“还真有些心痒难耐,一会可要好好较量一番。”突然想起自己当日不辨真伪,差点把他打一顿,想起来真是惭愧。

    “一会有事和你商量,帮我想着,别一会我给忘了。”

    大部分人疑惑郎君怎么年纪轻轻的,说起这样老气横秋的话。只有武功足够高的人,才知道王妃来了。

    “放心,我一定想着。”

    王繁英为了尝一口异域风情,特意在今日出关。果然很可爱!

    笑吟吟的伸手揉他的脸:“你这个契丹小狗~怎么这样可爱呀?”

    林玄礼扬起脸让她揉,搂着她的腰摸摸,就要往腿上拽:“因为我被你抓住了。”

    萧远山:这还能当爱称?我看一次震惊一次。

    乔峰:果然恩爱夫妻就是玩的花,亏得王府够大。

    阿朱:…可以参考!不确定大哥会不会喜欢。算了算了。

    画师有点不安:“王爷,这位…王妃要画进去吗?”

    王繁英:“不画。”

    第202章

    王繁英揉了一会手感很好的小圆脸, 又和其他人打了一圈招呼,受了王府侍从、女官、内侍等人行礼。坐在旁边准备好的小桌小几处,剥新鲜荔枝吃, 看他脸上被自己捏的白里透红, 带着两个指头印。郎君内力深厚之后不仅皮肤更白更细腻,甚至视觉效果上更加吹弹可破, 白里透红。又招招手叫乔峰阿朱过来陪自己坐着吃荔枝:“昨天半夜才摘下来的,这荔枝不错。往年十一郎恨不得坐在树下吃。”

    林玄礼义正词严:“这只是自我要求,凡事都要精益求精。我这个人从来不知懈怠,你看我这一头小辫都是新编的。”

    萧远山笑而不语, 稍微严谨一点都应该剃掉一些头发, 譬如头顶的一部分。说出来的话他真的要大哭大闹,幸好汉化程度比较深的契丹人不愿意剃掉, 也就这样了。

    阿朱对此大为赞同,她也觉得坐在树上吃荔枝比在村镇中买来吃好吃的多。自己吃了几颗, 喂给大哥一颗。

    乔峰往后一闪, 接过去才吃,他最多是随时随地的拉着阿朱的手,搂着她的肩膀,还不大好意思当众吃她喂过来的食物。捏捏阿朱的小手:“吃你的, 甭管我。”

    王繁英吃了十几枚荔枝,喝了两杯饮料,又拈了一块刚出锅还挺酥脆的千层椒盐牛舌饼吃:“我这段时间没出来,没有人给秦王殿下送歌姬舞女么?”

    林玄礼端坐着让画师继续描画:“哪能没有呢?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到现在为止, 就没一个人送到我心坎上。”

    乔峰哑然失笑:“好借口。”

    林玄礼笑道:“当初我求娶娘子的时候,就因为她武功比我强, 为人聪明干练,屡出奇招。打也打不过,脑子也不如她,多惹人喜欢。哪知道过门之后就懒散起来,专心闭关修炼,不问世事,哎呀。”

    被丢过来的拂尘砸了。

    “你从哪里掏出来一把拂尘?”你可是空着手过来的?

    王繁英又掏出一个玉如意:“要不要试试?”

    萧远山目光一凝,难道她的神通已经到了袖里乾坤的程度?真是神仙一样,这可真是一人得道…呃就大概是那个意思。

    乔峰:“天下间般配的夫妻不多,你们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王繁英一向不觉得别人有资格评论夫妻俩如何,他们管中窥豹,看得出什么真伪?但是乔峰不然,愉快的举杯:“拿一壶好酒来,我们小酌一杯。”

    林玄礼愉快的想:我最爱的CP宣布我和我老婆是他最喜欢的CP,好棒棒!

    想到给武德司安排了新工作,萧远山说先和儿子相处几日就去干活。去处理掉曼陀山庄,土地家产抄没,琅嬛水阁留在原地封存,滥杀无辜的侍女婆子都抓起来明正典刑,至于王语嫣她妈能不能跑出去,会不会前来报复,关我屁事。那是段正淳都不会操心的事。她的家仆实力在能抓住阿朱、不够格追杀秦红棉和她闺女,而秦红棉和她闺女加在一起干不掉段正淳。

    幸好自己人品过硬,在女色上也没有十分爱好,不是那种做事不考虑后果的傻逼玩意。段正淳也就仗着武功高又长得漂亮,女人打不过他杀不了他,还能被哄的回心转意。当初英英如果投到刀白凤身上,现在都当了十几年寡妇了。早晚我得试试一阳指和六脉神剑究竟有多神奇。

    画师频频打量过去,实在不知道这民间布衣,怎么敢大刺刺的和王妃同桌坐着,说话都不用敬语。

    谢璀站在他身后盯着她画草稿,指指点点:“郎君没这么严肃,总是很和气。你画的有些凶恶阴沉。”

    萧远山:“画的挺好,你没见过他装耶律弥勒奴的样子。”凶恶阴沉的刻板形象,总好过真实情况,毕竟用大开黄腔来恶心一个老贼秃,这既不好听,又不体面。

    乔峰捏着酥皮肉饼吃吃:“弥勒奴看起来很聪明诡诈,这画的有点老?”

    萧远山:“对!看着不像十六七的少年。”

    谢宝走过去看了看:“当时我们也陪着‘郡王’赶到了,看起来略微阴冷一点?但依然是姿态端正,你这画的有点浮于表面了。”

    王繁英瞥了一眼,在画上指指点点:“把法令纹涂掉,眼角的皱纹也抹掉。十一郎只是沉着脸暗地里算计,有点坏坏的,可还挺可爱,增添几分骄矜贵气。”

    谢宝深以为然:“知十一郎者莫过于娘子。我们郎君平时平易近人,甚是可亲,极少用‘本王’自称,也很少摆谱。”

    画师停了笔:“王爷,请您亲自过目。”

    林玄礼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时候可太好玩了哈哈哈。我也不太爱捉弄人,但确实是好玩,只是太饿了了。我又不会易容术,全靠饿的小脸尖尖。这辈子再也不会瘦成那样了!天杀的玄慈。”

    低体脂的肌肉美男固然帅气,但吃饱的快乐却是永久的。

    画家依照众人的指点吩咐修改面容,现在画白描草稿用的是极淡的墨色,勾勒纤细的线条,而开始画面貌时脸上要用蛤粉和珍珠粉铺色,能遮住这淡淡的线条。

    修改之后是个略瘦一点,但面带微笑,一看就很聪明的人。

    萧远山连连点头:“这样就像了。”

    秦王妃又观赏了一会,格外叮嘱:“把他脸色画的苍白一些,嘴唇薄一点。那时候十一郎喜欢抿着嘴。发辫也是毛茸茸的,数日都不拆,碎头发都蹭出来了。挺狂乱的。”

    宫廷画师带着记下来的大量指导意见回去,在工笔白描上加重颜色,确定最终草稿的定稿,然然后就可以铺色了。画完秦王本人,在请他来看一次。

    随后这凉亭附近的人有序退场,包括谢指挥使都在暗示下走开了,就连秦王妃也懒洋洋的起身离开。

    她去泡澡了。

    乔峰顿时明白,这是有要事商议:“贤弟,你有事要和我说?”

    林玄礼点了点头:“不错,大哥,你应该听说了西夏节节败退,章经略高歌猛进的事。”

    乔峰谨慎的等他说到契丹,也只有契丹才会叫十一郎另眼相看,特意和我商量:“此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林玄礼道:“他南边是大理佛国,久不兴刀兵,又和西夏有旧仇。西边则是契丹,西夏王想要苟延残喘,他必然向辽朝求援,恳求辽朝发兵,或是对大宋施压,或是围魏救赵,就看那厮有多敢想。”

    阿朱顷刻间明白过来了,刚欲开口,又不敢乱说。

    乔峰虽然在此处陪伴妻子,脑袋里却总在琢磨这些事,本来以为契丹会被大宋雄兵震慑到,暂时不敢发动攻击:“此番大胜不能震慑辽国?”

    萧远山道:“辽主他老了,老的净做一些糊涂事。”譬如杀妻杀子,不问世事一心报仇的时候听说了都觉得离谱,算了,管不了。

    林玄礼摇摇头:“契丹数倍于大宋,这一次大胜还不足以震慑,而且打的又是西夏。辽兴宗也想剿灭李元昊呢。大哥,我跟你说这个事儿,是叫你有个准备,看看要不要现在离开丐帮。要不然等到辽国发兵时,我怕你左右为难。”自然有群众裹挟你去抵御辽国。我这也是私心太重,其实丐帮是很有用的一支民间武装。至于他们为什么爱国,保护大宋,这还不简单,辽兵打进来难道不随手杀乞丐?不杀他们街里街坊?杀那些施舍他们的百姓不就等于杀乞丐?

    乔峰脸色骤变,气的直接很想跟他动手:“贤弟,你当乔峰是胆小鼠辈,遇事就要逃脱么?我为难什么?丐帮上下虽然被我瞒着,依然尊奉我当这个帮主,我岂能眼睁睁看他们身陷险境?我虽然是契丹人,却不是辽国的臣民!蒙秦王错爱,情愿收留我们父子,既然主仆关系已定,又何必怀疑?”

    林玄礼满头问号,心说因为我怕你拿原著剧本,开始纠结战争与和平,感觉让你遇上耶律洪基不会是什么好事,丫想跟我抢人,这可不行。

    阿朱试图劝他不要这样委屈生气:“十一郎也是爱你太深,怕你为难。”

    乔峰平生最不愿意被人冤枉,这简直是在怀疑我的立场、忠诚和人品!怀疑我做不到忠孝节义。

    我为难?我站在大宋这一边,站在丐帮这一边,我有国有家,连我爹都投靠大宋了,没任何顾虑,辽国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气的把她轻轻推开,质问道:“你真心觉得我会睁眼看着辽国攻宋啥都不做?还是仅仅因为契丹人的身份,见了辽国皇帝就要临阵变节?既然这样,又何必与乔峰交往?”

    “啥?”林玄礼没想到他想到这一层:“我从未怀疑过你的人品,只怕你下不去手杀契丹人。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大骂。”

    乔峰怒哼一声:“我以前以为自己是汉人,难道就少杀过武林中的汉人?我这就赶赴边关,去杀一百个辽狗让你看看。”虽然杀得都是武将、士兵,绝不会杀害妇孺。

    萧远山缓缓道:“峰儿,你别闹小孩脾气。”

    乔峰只觉得更加委屈,这要不是亲爹,简直要立刻动手。你怎么不帮我说话呢?

    阿朱拽了拽他的衣袖,赶忙提醒他自己前几天也说过有点为难的:“大哥,难道你言辞之中也能和过去一样?丐帮对归顺大宋的契丹将领,也颇有微词呢。”就背后骂的挺难听的。

    乔峰忽然一窒,不错,自从和父亲相认之后,在丐帮内没再骂过契丹狗这三个字,以前承汪老帮主的遗志,常常计划着如何一劳永逸,杀的契丹人不敢再来犯边…相认后也不曾再想过这种事。可这些话总是会常常说起的,尤其是和丐帮一起抵御辽军时,没什么好话,自己这个帮主也总是兴高采烈的和刚入门的一袋、二袋弟子混在一起,喝烈酒,骂脏话。

    林玄礼:有一点点可爱。

    第203章

    乔峰因为被亲兄弟一样的结义兄弟怀疑忠诚和立场, 深感受辱。他一向很少怀疑别人,之前有人隐晦的提过帮主夫人住在王府里不回洛阳,会不会不太好?毫不考虑的认为根本没问题。

    在这件事上即使有许多困难, 丐帮兄弟大骂契丹狗时自己还需随声附和, 但那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困难,即便是连我一起骂在其中, 须得说许多违心的话,那也是我自己难熬。你又何必怀疑我做不到?即便有什么艰难万险,生死一线,我自然有办法应付, 只要信任我即可。爹爹就不帮我说句话?难道十一郎怀疑我到了这种程度??

    如果叫他知难而退的人不是十一郎, 他早就翻脸了。现在大概明白了十一郎在担心什么,但依然很气愤:“和忠义相比, 有些难堪、几句辱骂算得了什么?丐帮弟兄舍死忘生,边关百姓生灵涂炭, 难道我能装聋作哑?若是那样, 即便你不骂我,我也该寻个地方自裁,以谢天下。”

    萧远山冷笑一声,心说他终究还是喜欢丐帮,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悄悄潜过去看过很多次,没见有什么好处。

    阿朱心说男的就是麻烦,还得打一架才能和好,倘若吵架双方有一个或者两个是女孩子,说两句软话扑过去抱住也没那么难。

    拿自裁赌咒发誓其实是很常见的, 但林玄礼对此有点PDST,脸色微变, 抬眼瞪了他一眼,沉声道:“你急什么?我叫你离开丐帮,没叫你避开宋辽交战的前线。表明身份进入武德司,你们父子二人一起为官家效力,这种事很少见吗。”虽然说是人设没崩,还有点可爱,而且我想起来是原著情况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乔峰一怔,随即苦笑道:“我一听你说【等到辽国发兵时,左右为难】,就想差了。我…贤弟息怒,我平生最恨别人冤枉我。若不是你对我深信不疑,普天之下,又哪有乔峰容身之处?别人怀疑我不忠,他们懂个屁,倘若你怀疑我不忠,我…”

    林玄礼想想也是:“我生性喜欢早做安排,你又不是第一天认得我。”考虑要不要掏手帕说一下他吼我,但是他也没吼。委委屈屈的真可爱!!不懂欣赏的人都去死吧,说的就是耶律洪基。

    乔峰惭愧的点了点头,倒了杯酒,端过去敬酒赔罪:“我没理解你的深意,口不择言。贤弟,你别见怪。”

    林玄礼接过酒杯,懒得动地方,仰着脸看他,正好乔峰欠身敬酒,瞧得仔仔细细:“大哥,你都快气哭了。”倒是掏手帕了,只是接过酒杯,把手帕拍在他手里,忍不住好笑:“压力别太大。我知道你不会骗人,装腔作势也不大擅长。”

    乔峰抓着手帕胡乱擦擦眼睛:“我自然有你不知道的办法。”毕竟从来没在他面前骂过脏话,十一郎可能以为我不会?这还不简单,从耶律洪基开始,往下逐个骂起来,把那些有名有姓想要攻宋的官员,现在嘴里杀上一遍,再去真把人给杀了。既不害了一个无辜百姓,也不会叫人怀疑。

    怎么他手帕上还绣的兰花灵芝?

    萧远山又冷哼一声:“你宁可忍辱负重,也要和他们鬼混。还敢怪我不帮你说话。”

    “岂敢怪罪爹爹。”乔峰轻松的狡辩:“我说错了话,请你骂我两句,你就在哪里装聋作哑。难道武德副使就不管劝架吗?也罢,你把阿朱看住,别叫她乱跑。”

    阿朱好气哦:“我哪里是这样莽撞的人?我从来没有…就那么几次,都是必须去做的事。”

    林玄礼:“哈哈哈哈。伯父,快去替你闺女打他。”他隐约听见远处有天使前来的声音,起身走出此处园林去看看是什么事。

    卸妆自然是不能卸的,一想到王妃要品鉴异域风情,就忍不住满脸喜悦之情。

    和娘子缠绵、打架、半夜不睡觉疯狂八卦、分享政治军事情况,这是多么快乐的事啊。我们明明可以日复一日的做这些事,只不过军事情报和官场八卦不是每天都有,耐心一点嘛。

    王繁英已经结束沐浴更衣,悠闲慵懒的躺在花园躺椅中,脑后垫着一摞软布,一头长发垂在椅背后,女官拿着一沓软布仔细擦干她的长发。平时会用内力烘干,但现在天气炎热,头发慢慢蒸发水分的感觉还挺舒服的。

    她一向喜欢安静,这里就很安静,旁边的白玉盘里盛着一碟杨梅,鲜艳饱满。旁边的茉莉、栀子鲜花盛开,送来香喷喷的晚风。

    谢宝匆匆进门,找到正主低声禀报:“官家今夜晚间,微服驾幸王府,请郎君闭门谢客,不要走漏风声。官家还打算见一见萧远山的亲眷,也请郎君安排他们见驾。”

    林玄礼微微愕然:“我今天晚上请谁过来喝酒?去各送一瓶酒,请他们今天不必来了。”原计划是找了两个文人,准备写一写‘暖风熏得花也醉,直把汴京做上京’这种半抄袭的句子玩乐。这两个人文采不错,做人更不错,自己写什么玩意都能夸‘大巧不工’‘田园气相’,然后帮着改改。

    六哥早晚会召见乔峰,这个事儿不意外,意外的是怎么会在今天,难道他如此兴奋?又叫内侍去按礼制安排他们香汤沐浴,更换衣衫。至于乔帮主肯不肯换掉标准发型,那就不管了。给六哥一点点民间风情。

    谢宝:“遵命。”

    王繁英立刻说:“失算!早知道就明天再出关,免得还要在官家面前装乖。”她很烦这种无意义的社交,精心哄他几句,算是应当做的事,有一句半句不好的地方,虽然没什么代价,也不麻烦,但闹心。官家既算不上千载罕有的明君,也不是自己家的敌人,他对十一郎很好,偏偏又总想给后院里塞几个侍妾开枝散叶。就这么不上不下的一个人。

    林玄礼捏捏她肩膀:“六哥乐意看咱们俩亲近,要是你坐在我腿上,他高兴还来不及。”

    “哼,他会担心我把他的宝贝弟弟压坏了。即便你现在身怀绝世武功。”

    ……

    官家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上午先带着太后太妃、皇后和宫妃、公主去玉津园看狮子、老虎、大象,还有其他不能养在皇宫中的珍奇异兽,回宫路上又在想去哪里消遣,思来想去去哪里都担心朝臣以为大功告成,开始轻狂起来,或是影响其他官员谨慎小心的状态,还是去隔壁玩玩比较好。

    前几天听说那个乔峰悄悄住进了王府里,身份依然暧昧不清,没挑明关系。正好去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把十一郎迷的神魂颠倒,近乎求贤若渴,把他全家都安排的周到细致。朝廷对武林是有些研究的,虽然是夸他的人多,骂他的人少,但好像这人没什么朋友。以前十一郎也会莫名其妙的很喜欢某个官卑职小的大臣,和其交往深厚,馈赠颇多,但罕有这样的时候。

    官家更奇怪一点,丐帮帮主闻起来就没臭味么?佶儿就不嫌么?

    他不知道内力深厚的人不仅寒暑不侵、皮肤细腻、驻颜有术而且身体洁净。

    赵金钟在屏风后走出来行礼,谨慎的询问:“官家带几个人去?”怪危险的,真的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赵煦在看内侍们拿来不同的衣服,还没选好去吃烤串时应当穿什么。想了想:“和过去一样,一个都不带。朕有一年没去他哪儿玩了。”

    赵金钟担心得很:“臣等一向不离官家左右,为何今日不用。今日王府里有外人。”

    赵官家有点无语,心说不带你们去,因为你们之前说过四个人也没打过乔峰,而萧远山在你们的武功之上。倘若有人要刺杀朕,带你们也没用啊:“佶儿待他那样好,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岂能藏有祸心。”

    赵金钟:“臣换做侍卫服色,跟在官家身边。”

    “也好。”

    飞桥复道是有门有锁的,但在皇宫一侧单向上锁,官家说是微服前来,也只带了八名侍卫,两名美貌宫女,没带仪仗,亲自走了过来。

    就在那巧妙的布置了跷跷板和秋千的小院中,一个契丹贵族少年正坐在火炉旁烤芋头和蘑菇、还有小小的发面饼,串在铁签上,一边烤一边刷油,洒盐和孜然,最后再放点胡椒。

    胡椒是完整的胡椒粒,现研的才好吃,他三个指头轻轻一捻,完整僵硬的胡椒粒立刻变成胡椒粉。

    王繁英等他烤好了就拿走吃掉:“再烤点馕?”

    林玄礼想了想:“面的配方还真差不多。”面里都放了油和鸡蛋,只是在整形上有差别。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就起身回头行礼:“六哥。”

    赵煦打量他,这和昨日的样子又不同,光鲜亮丽的小辫子已经在床上滚的毛茸茸,额头的碎发也掉了下来,挽起袖子露出白生生的小臂,腰上的金带换成一条团花腰巾:“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你到像个契丹厨子。还以为会有一群人围在这里吃饼。”

    林玄礼不禁大笑:“六哥不来,谁敢先来落座?苏辙出使契丹的时候没少说他们不善烹调。”

    赵煦走过来看了看,见火炉旁边放着九个铜罐,其中有些完整的香料,有些是粉末。旁边有一小盆面,几大盘串好的肉串,扶着他肩膀观赏暗暗的火光:“前几日还说你非要将朕请到厨房边不可,果然叫你大功告成。绿的是什么?放点这个。”

    林玄礼撒了一点自制海苔粉在又小又薄的烤饼上。只是把紫菜在锅里炒的酥脆,拿出来碾碎。

    “这个是什么?放一点。”

    “这个是炸的蒜末,沾不上去。”

    赵煦虽然不懂,但很乐意指指点点,把所有看着顺眼的调料都加了一点,找到一丝丝乐趣。

    王繁英无奈工作,请官家在上风口坐了,又亲手奉上杨梅汁:“这是臣妾亲手所制。”最起码是亲手从壶里倒到杯子里的。

    赵煦喝了半盏:“应该加些碎冰。你的冰不够用么?”

    林玄礼笑嘻嘻的招手,有人搬来小桌,并盘子筷子,盘子端在旁边,先把一个私人订制的小饼、一个标准版的孜然小饼从签字上取下,再舀一勺炸的蒜粉放在盘子里:“一冷一热,只怕牙齿要不得了。”

    乔峰在远处看着,见宫女把小饼切作四块,年轻苍白的皇帝并没找人试毒,逐一吃了,看来民间传言皇帝吃东西总要人试毒,都是假的。

    赵煦留了一块:“拿过去,佶儿你尝尝朕指点的如何。别有风味。叫他过来见朕。”

    蒜香海苔带点辣味岂能不好吃?

    林玄礼抓起四分之一块小饼扔嘴里,戳戳烤芋头,居然还没熟。

    乔峰虽然知道自己是契丹人,但心里将大宋视作家国故土,心内实是爱大宋极深而爱辽国约等于无。今日王府之内格外肃穆庄重,皇帝的排场虽然不大,气势威严却很足。

    他虽然豁达豪迈,但从没见过皇帝,今日心中不禁有些异样,只觉得他看起来比传说中更虚弱单薄。快步走了过去:“小人山野村夫,不知礼数。愿官家万岁。”

    赵煦打量着他,微微有些失望。他看起来确实和萧远山很像,高大魁梧,生机勃勃,颇有几分外向的威严,但也仅此而已,并没看出有什么特别迷人之处,更不应该迷住一个眼界开阔的郡王。“萧峰,你起来吧。你和萧远山果然长得很像。佶儿今天下午屏退左右,和你密谈什么事?”

    林玄礼:“诶??”

    乔峰不太适应被人叫这个名字:“启禀官家,十一郎猜测辽国或许不愿意党项覆灭,可能会围魏救赵。将来武德司行动时,要我带人多杀几个契丹武将。”

    林玄礼没想到他选择性陈述也能如此精妙,补充说:“猜测,猜测啊。六哥,我管着武德司,不就得研究研究杀谁么。”

    第204章

    赵官家讶然:“佶儿, 你几时有了这种猜测?”怎么跟他说,不跟我说?

    林玄礼很想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穿金戴银的契丹厨子,但显然骗不过去:“以防万一嘛, 而且那日退朝时, 我听曾枢密和枢密待诏似乎也有这样的猜测。六哥你难得高兴几天,我们岂能用这种虚无缥缈的猜测来扰乱官家的心神?”

    赵煦就没再问, 又看向乔峰,近距离看看这人的肤色竟也不算很黑,皮肤细腻,浓眉大眼, 国字脸, 身材魁梧,站在官家面前也不显得紧张不安, 怎么看都不像是谄媚讨好会哄人的人:“萧峰,你们定下了什么计划?”

    乔峰并不敢对官家暴露丐帮的武力, 或是丐帮所做的诸多事, 对朝廷实在没什么信心,尤其是朝廷官员们:“不外乎兵来将挡。临阵时再听十一郎的指挥号令,契丹人秉性粗野莽撞,难以预料。”

    赵煦微微一笑:“这么说来, 你虽然未归入武德司门下,却已经为朝廷做事。”

    乔峰道:“正是,能为朝廷效劳,山野村夫也义不容辞。”

    王繁英深感无聊的给自己倒杨梅汁喝,不方便去另外拿冰, 她稍运内力,一杯紫红色的果汁渐渐从常温变得散发丝丝寒气, 愉快的喝掉。

    赵煦:“佶儿在家里胆大包天,出门后就仔细谨慎,大凡应对敌人,都有找数倍于敌的兵力再作部署。聚歼丁春秋那件事,你夫妻俩出力不少。怎么不见你娘子?”

    乔峰:“没有召见不敢冒近。”

    林玄礼最后撒上调料,肉串出锅,再从竹签上取下放在另一个干干净净的盘子里:“六哥,要不要加一点炸的蒜末?”

    “嗯,那个红红的是什么?”

    “炮制过的茱萸,有点辣味。”主厨自然善于察言观色,也给他调了一点进去,加上芝麻碎和榛子碎,调成蘸料。

    阿朱笑吟吟的捧着一个黄杨木托盘,盘中放着两只玉盏,她倒也不怕,袅袅婷婷的走过来,屈膝福了福身:“阿朱拜见官家,愿官家万岁。王爷叫阿朱准备香薷饮、薄荷青橘水。”

    赵煦一时间被惊艳到,竟有此绝色佳人,红衣红裙,头上珠钗摇曳,衬得仙姬艳质。盈盈一笑,娇俏活泼,有一双极有灵气的明眸和漂亮至极的小脸,别说把自己身边这两个美艳宫女比的黯然失色,算上后宫佳丽,也只有皇后能和她平分秋色。“很好。”

    王繁英随手把吃光的签子一甩,竹签飞到数米外的竹篓里,起身接过阿朱手里的托盘,放到官家面前。

    赵煦本来只是来吃点东西,消遣一会,没想到看到如此令人惊艳的美人,不禁多看了几眼,很觉得她头上的珠子不够圆润饱满,配不上她如此容颜。“佶儿跟我说过一桩趣事,你们夫妻二人的身份姓氏,在外人眼里颇为扑朔迷离。”

    乔峰心说当然扑朔迷离,我爹,我,阿朱,三人三个姓氏。

    阿朱对此事颇为得意,也不能说是特别聪明,但我实在是太机灵了,其他人好呆哦:“是,乍一看根本分不清谁跟谁是一家的,仔细一打听就彻底上当了。现在还有人以为爹爹他选女婿的标准是长得像自己哈哈哈。等将来身份大白时,那些背地里揣测的人都得大吃一惊。”

    众人都没忍住笑了起来,毕竟一打听就上当,实在是太好笑了。

    赵煦也笑了笑,撂下筷子:“佶儿说你们英雄美人,十分般配,果不其然。萧峰,你和佶儿交手,胜负如何?”

    乔峰非常诚实的说:“胜负在五五分。十一郎招式纯熟,博采众长,枪棒拳脚剑法无不精通。”

    他这次说的全然是实话,近百年的内力,再加上毒药和威力颇大的掌法,确实是五五分。但官家听了只觉得他有点太懂人情世故,也很会哄小孩。

    官家啜饮了两口薄荷青橘,内侍又捧过茶来漱口,擦手起身,走到火炉边揪住他的小辫。

    林玄礼歪头:“干嘛~吃饱饭打厨子。”

    赵煦捏了捏小圆脸:“御史从来没弹劾过你仗势欺人,原来是做的这样仔细。你连王繁英都打不过,能和萧峰势均力敌?”你以为朕不了解江湖么?

    林玄礼玩了一手真作假时假亦真:“六哥,这你情我愿的事,那有什么对错之分?我也算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令人闻风丧胆的武德使,还不是被官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赵煦乐不可支:“起来陪我散散步。你们都不用跟着。”

    林玄礼抓着一小把肉串跟着他:“你们自己动手烤着吃。最后撒调料,别放早了。”

    原本以为有什么话要说,结果官家真的只是吃了一张小饼三根肉串之后散步消食,走了数百步,累了,在秋千上稍坐一会:“你这花园虽然不是京城内最精美的园林,却是最好玩的。要是有个孩子,他得玩的多么尽兴。”

    林玄礼颇为期待:“从小就是好吃好玩。”再过两年,就会有两个小孩在我这里玩耍,很好!有时候叫谢指挥使和魏长史把孩子带来玩,家教很好,都不敢在王府中肆意玩耍。

    又送官家回到宫中,看飞桥复道落了锁,这才回去继续吃烤串。

    烤串还没吃多久,内侍送来十匹锦缎,黄金十两,珍珠一匣,赐给萧副使。

    全程没露面的萧远山听到他们说了什么,调侃儿子:“不愧是丐帮帮主,能耐颇大,讨钱都比别人讨的多。拿回去给你的丐帮兄弟看看,叫他们多多努力。”

    乔峰也不生气:“算了,留着给他们少帮主穿戴。”

    萧远山大为恼火:“休想让我孙子姓乔。你别逼我。”

    他杀气很重,但在场没有人会怕。

    林玄礼揉着娘子的小手,捏来捏去:“有劳娘子传茶~”太不容易了

    王繁英绷不住笑了:“你能不能假扮成宁死不从,被我抓住的俘虏?别这么烟波荡漾。”

    林玄礼和她对视片刻,大概领会了剧情,突然变得更刺激了呢,确确实实是契丹小狗和他的女主人,倒吸一口凉气:“你倒是很敢想!那你是?”

    “神秘人士。”

    “好好,诸位,告辞了,一会我喊救命的时候不要来救我。”

    萧远山第一次进郡王府时,就看到了这一幕,现在只是颇为平静的继续翻动烤串。

    乔峰以手掩面,觉得有点无法直视。

    阿朱觉得有一点点好玩,但大哥对身份还有很深的心结,不论是抢掠契丹美女,还是抢掠汉人美女,他肯定都不愿意。嘻嘻,只有让我来了:“此处也该收拾收拾,让仆人都散了,咱们回小院里再喝酒吧。”

    最后一盘烤好的肉串和还没喝完的酒都端走。

    叫来门口待命的仆人,收拾剩菜剩肉,熄灭炭火,收拾碗盘、扫地泼水。

    干完下班。

    一身烧烤味的契丹王爷欢快的跑掉了,直奔寝殿,屏退左右,摆出一副挑灯夜读的架势。

    不多时就有一把刀抵在他脖颈上。

    王繁英冷冷的说:“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耶律弥勒奴?”

    林玄礼的演技当然很好:“正是本王。你是谁?”

    她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冰冷的凤目:“别乱动。你已经被我点了穴道。”

    “有吗?”

    “废话,现在点你的穴道多费力。”

    “好滴好滴。”弥勒奴直挺挺的被她拎到床上,惊慌失措的问:“你要干什么?你住手!救命,唔??”

    王繁英掐住他的脖子:“你不用知道我是谁。”

    弥勒奴完全不怕:“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嗯??你要干什么??妖女!本王还是元阳之身!住手!”

    简而言之,次日天明,秦王府闭门谢客,秦王称病不出。

    魏长史隐约听说了一点风声,严肃又苦恼的前来劝谏:“郎君,凡事都要适可而止,即便您如今无子,但是…诶?您好像没病啊。”

    林玄礼已经换回宋朝装束,在愉快的大吃灌汤包:“没病。不想搭理辽使,萧暗花怪烦人的。陪他闲逛的功夫我还不如在家吃喝玩乐。”

    魏长史欲言又止。

    ……

    果然不出预料,西夏挣命似的派人往辽国求援,萧暗花等人还没回去,新的一批辽使快马加鞭直奔京城,竭力调停这场战争。

    耶律洪基突然之间变得非常热爱和平,反对战争,尤其是宋朝会扩张版图的战争。并在话里话外表现出,完全不吝于为了和平付出一些代价。十年前指天画地发誓要灭掉西夏的耶律洪基已经死了,现在是一个真正的和平爱好者。

    秦王坚持装病闭门不出一个月,实际上在宫里紧盯事态发展,并且已经将萧远山和武德司的一半人手派往宋辽漫长边境线的西北一侧,尽力收集情报。考虑要不要亲自动手,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真的很帅。但要考虑国内外的政治影响。

    章惇进宫议事时又看见这碍眼的家伙:“十一郎如此器宇轩昂满面红光,究竟是什么病?”

    林玄礼想了想:“章相公,你就当我是牙疼病。”

    枢密院汇报:“根据可靠情报,辽兵有所行动,数万兵马正在向西北方向集结。行军速度并不快,尚不知辽朝与西夏达成怎样的协议。”

    第205章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

    乔峰只在京城盘桓数日陪伴阿朱, 朝夕相处,一起去城外游山玩水,赏玩皇家园林里的狮子老虎大象和熊。阿朱再和他手挽手在京城内喝遍美酒, 又扯了半匹粗布, 裁做衣衫。王府里就没有粗布。

    至于官家赏赐的宫绸宫缎,当然是都给阿朱和小宝宝做衣衫, 丐帮帮主不能穿的太好。

    一些小人在背后嘀嘀咕咕:“美妇人常伴拙夫眠。”

    乔峰对此置之一笑,也有熟识的江湖中人过来敬一杯酒,恭维几句,酒到杯干。

    江湖中人不免多看乔夫人几眼, 将她这样的美貌又传扬出去。

    传来传去, 邓百川:“公子爷,阿朱现在快被传成武林第一美人了。”

    慕容复:“哼!什么玩意, 也配对阿朱评头论足?”

    包不同摇头:“非也非也,自从少室山之战后, 少林落败, 丐帮成了武林第一大帮,帮主夫人是武林第一美人,准是这些不要脸的乞丐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说的。”

    武德司的亲从官发现乔帮主在京城陪着老婆逛街,买了点小孩玩的玩具, 立刻去找主官:“北乔峰在咱们京城嘞!”

    “老先生帮咱们说和说和,上次一路上请教乔帮主,受惠颇多,能不能再把弟兄们揍一顿。”

    “属下在武德司内战无不胜,实在是手痒得很。”

    萧远山亲自把他们揍了一顿, 踹飞三个,权当活动筋骨。

    亲从官们私下议论:“萧副使还是疼姑娘, 不想让咱们打搅姑爷。”

    “毕竟聚少离多。小夫妻久别胜新婚,嘿嘿。”

    “这话说的没道理,乔帮主把咱们都打趴下,能耗多少力气?能受半点伤?”

    众人承认这位老兄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的威风”

    “乔帮主还没加入武德司呢!丐帮虽在他手里成了天下第一大帮,连少林也比不过,嘿嘿,等他来武德司,咱们就厉害了。”

    “他还没来呢!”

    于是围殴之。

    很快他们就顾不上嬉笑打闹,都被武德使安排出门办事去。

    丐帮长老等人见到帮主又穿了崭新的粗布长袍,换了新的发绳,笑吟吟的出现。身后还跟着如今唯一的弟子花不完。

    众弟子都奔过去行礼,各自都有些幽怨眷恋。有丐帮弟子亲眼目睹帮主在京城痛饮昂贵美酒,帮主夫人不仅如花似玉,而且出手阔绰,每次逛街都满载而归。

    原以为帮主和大伙共享清贫,真不知道帮主尝尽富贵温柔乡,还肯不肯回来。或是会不会带着帮主夫人一起来。

    吴长老:“帮主,大伙都盼着你来。”之前还说全冠清想要出卖丐帮,唉,帮主躲过了高官厚禄的诱惑,终究是挡不住美人计。

    奚长老心直口快:“帮主,您怎么一个人来了?”

    花不完背着一个褡裢,愕然:“奚长老??我是矮了点,倒也不至于瞧不见吧?”他这几个月都跟着玄苦大师学艺,也算是突飞猛进,这次被师父带出来见见世面。真正开战时叫他躲起来观战。

    乔峰笑笑,摸了摸花不完的脑袋:“大战当前,生死难料,阿朱又不算丐帮的人,她来干什么。”

    白世镜:“自古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帮主夫人嫁入丐帮,大伙都尊崇夫人,怎么不算是丐帮的人呢。帮主,难道你去意已决,真要撇下大伙不管吗?”

    他倒不是装可怜,虽然康敏屡次三番催促他夺取帮主的位置,但是那娘们懂什么,除了帮主谁能使丐帮如此兴盛严谨?倘若帮主走了,再遭遇强敌时谁来应对?靠我么?说什么笑话,我只能暗杀马大元,正面对敌都没有十足把握。

    几百双眼睛都盯着帮主。

    乔峰顿时眉头一皱,大战在即,为什么说这样动摇人心的话?倘若一边在暗处搏命厮杀,抵御辽军,一边又要琢磨着帮主会不会抽身离开,岂不是很危险?

    若按照他原本的脾气,一定立刻赌咒发誓,誓与丐帮共存亡。原本想发誓说永远抗击契丹来侵宋的暴行,但这话意思就是去意已决,只等找好接班人。现在丐帮上下团结一致,主要原因就是自己这个帮主年轻力壮,什么拉帮结派都不好使,一旦谈到接班人问题,怕是要各自抱团。

    他统御丐帮多年,深知他们的脾气秉性单纯急躁,心思电转,不过刹那光景就豁然开朗,逐个驳斥:“自古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阿朱不靠我养活,还拿她爹爹她义兄的银子给我买酒喝,怎么能算是丐帮的人?”

    花不完还以为他会先驳斥要离开丐帮的传言,细心听着,小心揣摩。

    众人无言以对,这话说的有点吃软饭的意思,就算是丐帮看来也不太体面。但是话又说回来,即便副帮主、长老们小有家资,大多也供养不起帮主夫人那样的花销,更何况帮主这些年来从没积蓄财产,手头有点闲钱,全都和弟子们一起吃肉喝酒花销掉了。

    有人小声哔哔:“这也是帮主厉害!”

    “帮主一定不会撇下我们,去当什么上门女婿。”

    白世镜一向严肃,忙道:“是了,帮主和夫人久别重逢,去陪伴娘子很是应该。我们这些光棍哪懂。”

    奚长老摸摸脑袋:“没来由的骂我做什么。”

    陈长老:“老白,我可没在背地里议论帮主。你们都该掌嘴,拉上我干什么!”

    乔峰只觉得十分惭愧,好一个弥天大谎。他原本迫不及待的想给前半生中亲近的师友弟兄分享阿朱怀孕的喜讯,但又想到将来身份曝光后,他们只会骂自己是契丹狗,小孩是契丹小狗……

    虽然这个词现在兼顾了侮辱和诡异涩情两个定义,但显然只是前者:“丐帮弟子听着。”

    众皆肃静,虽有数百人聚集在这里,却无一声。

    乔峰朗声道:“西夏鼠辈年年骚扰西北边关,现在好不容易被打退了,辽狗又要来搅局,使一招围魏救赵,让大宋双面受敌。丐帮历任帮主奉行侠义道,少有人娶了有钱有貌的老婆,不怪你们生疑。我乔峰今日立誓,只要丐帮弟子不嫌弃,乔峰终生不会离开丐帮。若违此誓,如同此树。”他伸手掐住碗口粗的榆树,运功于指尖,用力一捏,指头嵌入树干中。

    就像个勤快的主厨掐面团下面剂一样轻松方便,以坚硬著称的榆木脑袋被他缓缓捏断。

    众弟子肃然应声,一个个都踏踏实实的把心放在肚子里。

    乔峰又问:“我自十二岁拜在汪老帮主门下,生长于此,是谁谣传我过了几天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就要忘本?白长老,临战动摇人心,该如何处置?”

    众人立刻指认了两名五袋弟子,反绑了听候发落。

    乔峰问:“你们心里怨恨我?”

    “弟子们对帮主奉若神明,帮主还救过我的命。”

    白世镜厉声呵斥:“那为何捏造流言,诽谤帮主?诽谤帮主,罪该一刀,临战动摇军心,也该一刀。”

    二人一胖一瘦,那胖的低着头涨红了脸:“弟子……寻思着,但凡我有这么个机会,肯定有点犹豫。”

    那瘦的却说:“汴京城里人人都说赵王爷坐拥北乔峰南慕容,弟子以为他们知道些啥、”

    狠狠骂了一顿,原本应该砍一刀,因为大战在即就暂且让他们戴罪立功,按照战前的表现来决定如何处置。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

    毫无疑问,这次辽军逼近的关隘依然是雁门关。

    山西境内山势起伏连绵不绝,行路颇难。

    丐帮弟子很快都汇聚而来,乔峰按惯例准备派人潜入契丹境内打探消息,话刚说完,突然一怔,他从没踏入过契丹的土地,不论之前只是个弟子,还是做了帮主之后,汪剑通总是明示暗示不让他去辽国境内,说的仿佛比毒蛇猛兽还可怕。哪知道是这样的缘故。

    “帮主?”

    乔峰心说日后再去也不迟:“我想该有人来了。你多加小心。”

    两国边境上言语互通,铜钱也互通,理论上没开关隘,实际上私下流窜和交易根本防不住。

    突然有人来禀报:“帮主,武德司的人也进了雁门关,我们认出为首的,您岳父。”

    萧远山带了两个很有用的武德司编外成员过来,他们专精造谣生事,堪称是低配版的包不同,只是不如包不同气人和有趣,主要是暗戳戳的坏。能挑唆的父子反目,夫妻分离,多年的知己好友一刀两断。但坏事做多了,难免有人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把这二人按在地上往死了打,一个瞎一只眼,在脸上刻了两行脏话,另一个被人撕掉一个耳朵,削掉一个鼻尖……

    自从进入武德司之后,平均每个月被打八次,有效提高武德司属官的谨慎属性。

    萧远山挺想把这俩人直接打死,每次看到都能想起慕容博。依照吩咐给点钱、给了锦囊,扔到辽国境内,去散播谣言挑动矛盾。

    一只眼和一只耳一到契丹境内,打开锦囊观看。

    秦王亲笔:宋辽之间已有数十年没开战,但!但辽国和西夏之间可没少开战。二卿家尽力挑起辽军对西夏的仇恨,父祖为党项人所杀的仇怨,叫他们军心涣散,不愿意为了保护西夏前来攻宋。做得此事,本王重赏白银千两。

    一只眼:“想不到王爷如此憨厚诚实的一个人,竟能使出这样忠厚的妙计。”

    一只耳:“大哥,咱俩这样貌像不像当年被西夏捉去,受尽凌虐的契丹人?只是不知道西夏有多坏。”

    一只眼:“咱们走南闯北,说他们有多坏,那就有多坏!”

    一只耳:“王爷真是慧眼识英雄!”

    第206章

    两人直接被送到一座城池附近, 萧远山暂时留下来,观察后续,倒不怕他俩死了, 只是担心这俩人没啥用。

    自己看了这二人两个多月, 没发现一丁点用处,特长也只有欠打, 但大伙揍他时还不是很耐打,常常头破血流,还管不住那两张臭嘴。

    就这么两个不太聪明,心里藏不住事, 连自己嘴都管不住的人, 能做成什么事?小王爷一向以知人善任自诩,虽然过去都不差, 可也不能去捡垃圾,真是的, 少和叫花子混在一起。

    一只眼和一只耳不住口的夸赞:“郎君的真是大格局, 大气魄。”

    “咱们这些年给人编造了多少真相,制造了多少未接谜团,还从来没考虑过影响一个国家!”

    “古人讲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就是咱们这样的说客。”

    “进城之后先去找几个女人喝花酒。”

    一只眼:“对, 故土难离,咱们两个‘契丹人’可是很久都没抱过契丹女人。”

    倒是一只耳稍微正经一点:“二十年前辽主御驾亲征去征讨西夏……咱哥俩就是那时候流落异乡的,问题是那时候的西夏皇帝是谁啊?”

    这话把一只眼都问住了:“编嘛!肯定是姓李的,又不是李世民。”

    至于怎么把事情搞大,那还用商量吗?

    契丹是少量游牧外加定居耕种, 谁会在燕云十六州游牧?这地方肥沃的很,种田放牧都很合适。守城官抓住俩人:“什么人, 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一只耳放声大哭:“伯伯容禀,我们兄弟俩…就是契丹人啊呜呜呜呜呜”

    一只眼配合的默契无间,看兄弟嚎啕大哭吸引了很多人过来看,强忍着不存在的悲痛,双膝跪倒,含泪解释:“二十多年前,我和我兄弟被西夏人抓走,沦为奴隶,受尽了欺辱虐待。”

    围过来十多个契丹人,汉人,看他二人这副尊容,脸上刀痕累累,挽起袖子手臂上有种种烧伤和割伤、鞭打的痕迹,看起来二十年间年年月月受虐待,纷纷发出了怜悯的叹息声。

    一只耳有一手哭坟的绝技,哭的撕心裂肺的,叫人听了心痛:“爹啊…娘啊…啊呜呜呜……我的家在哪里啊呜呜呜……”

    一只眼继续说:“趁着宋军去打党项,我们兄弟俩趁乱逃到大宋境内,想回到大辽,找一找…呜…找一找家里还有什么兄弟姐妹。被捉走时我们俩年纪小,都不记得事。”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人家,在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点铜钱,哆哆嗦嗦的递过去:“伯伯发发慈悲,通融通融,放我们进城去买点吃的,找个活糊口,再慢慢找家人。”

    一只耳大哭:“契丹!!我终于回到契丹了!!啊呜呜呜!”

    “谁认得我爹啊?谁知道我是谁??”

    契丹城门官听的甚是难过,一手一个拖起来:“孩子,别哭了,跟我来。”

    把俩人带到城门口的小饭馆里:“拿些东西给他们吃。”

    又叹了口气:“契丹辽阔的很,不过被西夏捉去的小孩子不多,你们慢慢找,不要太心急。”

    俩人最担心一件事:“伯伯,我们俩不会说契丹话,那些狗贼防着我们,听见我和哥哥说一句契丹话就要往死里打。”

    城门官:“哈哈哈哈,西夏就要亡国了,不管他们。没关系。大辽没有那些小国的许多破事。”

    意思就是语言不是问题,没有户籍也不是问题,根本不管制。

    做戏做全套,喝口咸奶茶泪流满面:“这是咱们小时候的滋味啊。”

    二人装人的时候很像好人,做短工赚钱,买了酒去请城门官喝。

    不到三天时间,整个城市里都知道有这么两个可怜的少年,被西夏抓去,受尽了种种常人不堪忍受的虐待,终于逃了回来。

    “你们到底受了多少苦?”

    一只眼看到是位衣着华贵的漂亮大姐略带心疼的询问,顿时挽起袖子,扯开衣领给她瞧。他心口上被刻了字。

    是骂他的字。或许陈述事实不算是骂人。

    那刻字的人原本想写‘脏心烂肺’,可下刀横七竖八的划了几道伤口,才发现自己不大会写字,十几笔之后一个‘脏’字都没写完。

    最后只是又泄愤似的划了几刀,旁人劝解着放他走了。

    现在这些过去的积累,都成了现在取信于人的证据。

    “这还真是西夏文,就是不认得写的是什么狗屁东西。”

    西夏人就像是刀子乱刻的痕迹,每一个字看起来都像死死死死。

    贵夫人叹了口气:“我有个兄弟叫党项人给杀了,现在看来,还是杀了的好。”

    一只眼可怜巴巴:“是啊,我们弟兄俩当年也宁愿被人给杀了。”

    “现在回到契丹故土,还是活着好啊。”

    贵夫人认得他脸上的汉字,写的是‘骗子’‘混账王八蛋’‘该死的东西’:“这几个字…是什么缘故?”

    二人脸皮厚的很,当即给漂亮大姐现编了一段《俺们两个从小上进一直试图逃回家乡,期间被几个党项主人轮流殴打,俺们可以证明整个党项全是坏东西》。

    甚至有点押韵。

    并且给自己失去的眼睛和耳朵编了故事。

    眼睛是被党项人挖出去的。

    耳朵是被党项人咬掉下酒的。

    他们两个受的伤是假的,但旁边的契丹商人却真的见过:“这俩人还算机灵,党项境内的奴隶比他们凄惨的有的是。这都不算什么。”

    谁看了都大为心疼这俩男的从小受苦,历尽千辛万苦逃回故乡,都答应帮着打听二十年前谁家丢了两个儿子。

    两人在这座城市里用了七天时间,弄的人尽皆知,还得了不少赏钱。

    宋辽之间和平了很多年,虽然互相有打草谷的情况,但还是党项听起来更坏——因为辽宋双方官员表面上都反对这种事,表面上装模作样的发文斥责,而且一年到头也没几次。

    而党项则是官员带头的抢掠屠杀,前去问责时还振振有词。

    令两位专业人士很有创作灵感,拿《苦儿歌》改编了一下,催泪大作很快流行开。

    再去下一座城继续散播消息。惊闻辽国兵马已经向这边开拔,二人的三只眼睛对视一下,在考虑跑路。

    萧远山草草写了报告:这俩货还真有用,而且党项确实如同野兽,消息传播开了。但辽主巡狩到附近,倘若他带兵攻宋,流言蜚语不能动摇军心。

    在考虑要不要劝他别想暗杀耶律洪基,暗杀一位皇帝——那么新君不得不为先皇报仇来证明自己的法统正确性。现在辽国内分两派,要是刺杀耶律洪基,就只剩一派了。想来想去,小王爷比我懂这些政治上的事儿,他不会犯蠢。

    乔峰深夜潜入武德司的营地,在门口叫了一声,听的答应才闪身进屋:“爹爹。您现在有什么打算,我们区别开,不要误伤了自己人。”

    萧远山捏着他的肩膀仔细看了看,自从到雁门关之后,他的心情就有些复杂:“哼,自己人?”

    乔峰换了个说法:“总归是志同道合,都为了使辽国不能攻宋。爹爹始终如一。辽国的先行军三百余人,已经到了五十里外。”

    萧远山:“那是为辽主探明水草,安排营地的人,不要管他们。”

    ……

    辽国对于宋夏之战的态度非常鲜明,他两次要求宋朝放弃收服的所有土地、堡寨。虽然这是宋神宗时期才丢失的,但显然辽国不希望宋朝收服。

    第一次大宋朝廷上下一心,决定无视这些屁话。

    第二次则不然。

    曾布的脸色相当凝重,他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官家,根据可靠情报,耶律洪基在代州巡狩。”

    辽国皇帝永远在契丹境内到处巡狩,带着后妃、朝臣。

    代州距离雁门关非常近。

    章惇脸色不变,他依然很坚定的想收服(宁夏)平原:“官家,辽国怕了。他怕咱们赢,进一步就是收服燕云十六州。”

    曾布:“章相公,倘若辽朝和西夏携手攻宋,又当如何?现在的战果不仅要拱手让人,还会增加岁币,损兵折将。耶律洪基是一代雄主,你想得到的,他更想得到。”

    章惇冷眼看他:“未战言怯。这就是枢密院的态度?”

    曾布:“国之大事,不敢疏忽大意。章相公力主交战,成着名垂青史,一旦失败,辽国再吞并大宋的沃土良田,你又当如何?”

    章惇冷笑:“亏得曾经略生在本朝,倘若在真宗朝,一定是力劝官家不要御驾亲征的‘忠臣’。六百里山河沃土,前后百年,四十万将士血泪,在曾经略心里比不过求稳。”

    两位国家栋梁大吵一架,从立场不同即将升级到人身攻击。

    赵煦是偏向章惇的,但是也怕万一,突然看到十一郎赞许的看着章惇,头一次他没冲自己心爱的丞相翻白眼:“佶儿,你以为如何?”

    林玄礼起身作揖:“臣弟年少德薄,甚是无知。但章相公提及寇天官,臣弟深以为然。既然辽主在代州巡狩,声势浩大,恐怕不只曾枢密心生退意,边疆将领左右两难。”

    “或是巡狩,或是重赏将士,臣弟愿往。”

    赵煦知道他想去以巡狩对应巡狩,也知道他的能力,依然担心一点,辽主不会暗害这个小白胖子,但他可有点年轻气盛。而且一旦真的开战,佶儿他没有分寸。败则姓命垂危,倘若胜利…威名与太宗同,这也是未来的祸患。

    第207章

    辽国需要西夏。

    如果没有西夏的牵制, 现在完美的三国鼎立局面就会被打破,宋朝下一个敌人就是辽国。辽朝自己很清楚这一点,宋朝也很清楚这一点。

    正方认为有必要增强国家实力。

    反方认为辽国会不择手段的遏制宋朝增强实力。

    但在所有的考虑中, 所有的筹码衡量之中, 都没把少量武林人士算进去。毕竟从荆轲刺秦王开始就没成功过,而皇帝这个职位又随时都有替补和代为执政的人。

    林玄礼和章惇统一战线之后, 曾布已经气的想开始造谣,和官家扇风说章惇不够忠诚,他们两个已经开始勾搭在一起了!

    曾布回家去跟同党、幕僚一商议,众人大惊失色, 慌忙拦住:“曾经略, 官家待章惇,如先帝待王相公。”

    那就是四个字——狐媚惑主!

    什么朝臣弹劾, 哪怕是亲妈和老婆一起反对,那都不好使, 只会为了丞相把反对声音都处理掉。

    “老大人三思, 秦王如今如日中天,齿序又居长,一旦不测,将来老大人何以自处?”

    “对啊, 秦王又是诸王之中唯一领了实职的。即便老大人能劝动官家多加提防,那也得先打赢这一场仗。然后……”

    “此言差矣,倘若这话是官家授意呢?”

    曾布豁然开朗,是啊,官家现在最想要的是收服故土, 告慰先帝,彪炳史册, 自己只能在这根源上下功夫。至于日后如果要说秦王功高盖主,那也得等他立了功,年龄渐长,在官家面前也带出几分威严时再说,现在总是挽挽袖子下厨房,能有什么威胁。或许没必要节外生枝,要是打赢了这场仗,自己与有荣焉,没必要得罪秦王。如果输了,也是这两位首当其冲,自己这个经略使还挺稳当。

    至于明天,一定会有言官弹劾他,就知道官家的态度了。

    赵官家留章惇深谈一番,他精神还是不太好,但现在事关重大,不得不呷着参汤强撑着规划战争和未来。

    散会后聊了两个时辰。

    “佶儿离宫之后做了什么?”

    谢指挥使如实禀报:“启禀官家,十一郎离宫后在街市上买了鲜花鲜果,一尾大鲤鱼,回府后腌了鲤鱼,便去寻王妃说话。说了一个时辰,方才一起出来煮鱼吃。”

    官家有些无语:“只是说话?”前前后后给你安排了一些可靠的老师,就没人陪你商量怎么驳倒曾布?就和你那个不爱搭理人的老婆讨论国家大事?平时结交的狐朋狗友呢?

    谢指挥使红着脸低下头:“臣在外院,并不知道。但郎君和娘子感情甚笃,总是。”

    头一天没能议出成果,第二天继续再议。

    二十余名朝廷官员参与讨论。

    其实已经不用再议了,官家决定赌一把,没有十足的把握双线开战,但赌辽国不会为了西夏选择开战。数十年停战,耶律洪基和他爹都发誓要灭了西夏,那为什么不商量着瓜分西夏的土地呢?

    唐宋都会派内侍去监军,作为皇帝身边最亲信的人,掌握一些兵权,能管理当地的武将,可以对经略使进行敦促或是掣肘。

    赵煦听听够了反复辩论的利益和危险,试着干嘛,先尝试:“秦凤路监军,鄜延路监军,均由秦王担任,论功行赏,宣抚故土百姓。次为特例,不做成例。你要事事谨慎,不要疏忽大意,轻敌冒犯。”我怎么看这个小胖子快要兴奋的弹出去了???他不会年轻气盛直接和辽国开战吧?

    林玄礼装够了壁花,出列拜倒领旨:“臣领旨。臣弟一定小心行事,不负官家盛恩。”

    稍后又宣布让苏辙作为宋使去见辽主,他和辽主也算熟人了。

    赵煦做了一番秘密安排:“你此去边境,要多久?”

    “快些也要十几天。”

    赵煦倒是很沉得住气:“不急,让辽使在京城等着,他们带回朕多久决意之前,耶律洪基不一定会动兵。但是你要防备的就是这个不一定!”

    “是。”

    “章惇写的国书草稿,你看一遍,背下来,说辞不能和这里有出入。”

    林玄礼拿过草稿背了两刻钟,喝了一壶茶:“差不多记住了。”

    赵煦亲自抽查:“宋夏之间是——”

    “西夏是臣属国,所有土地都是太宗和真宗授予李继迁的,以下犯上是大不敬。”

    “党项李氏的四条大罪是——”

    “反复无常,僭越称帝,违逆人伦,残暴不仁。”

    “辽朝先帝当年说——”

    “元昊纵其凶党,扰我亲邻,荡平之亦可。”

    “至于疆土——”

    “辽国要咱们休退兵马,还复疆土,那断然不可能。等西夏送上认罪书后,再重新划分疆域。”

    赵煦轻哼一声:“平时叫你背书倒没这么快。”

    林玄礼笑吟吟的说:“六哥,我背菜谱的时候比这还快,兴趣之所在,能叫人过目不忘。”

    赵煦道:“章楶此次报功、朝廷提拔的人,除了雄州防御使郭成,兰州知州王舜臣之外,诧州防御使折可适、李忠杰、朱智用三个祖上都是弃暗投明的西夏人。你素来心地正直,有容人雅量,只是太偏爱器宇轩昂的壮士,到了边关之后,与谁亲近与谁不亲近,要从大处着手。哎,若无事时你和萧远山一块玩去。”

    林玄礼心说我还是会做人的,倒也不必这么担心:“是,我不过是去以壮声势,打仗赏罚还是由章经略做主,我绝不捣乱。”

    赵煦哪能放心,考虑其过往经历,更不放心了:“倘若宋辽开战,你务必要听章楶安排,不许学人家带兵杀入万军从中!”

    林玄礼就等这个名场面呢,我抢我大哥剧本他应该不会在意吧?当然不会啦,大哥只会心态良好的策应,并在事后开启疯狂夸夸模式。连连答应:“官家只管放心,道理我都明白。您看这个。我派了两个有趣的人,前去散布谣言。”大宋或许不够好,或许两国之间有些矛盾,但西夏可是有口皆碑的完蛋玩意!

    俗话怎么说的,在骂第三方的时候两个敌对国家可以暂时同仇敌忾。

    赵煦看的直摇头,微微叹息:“你啊,你把民意想的太重要了。即便边境的士卒都骂党项人,如何能上达天听,叫耶律洪基知道?他一声令下,士卒又岂敢反抗?这要是有用,也是等大宋雄兵击败辽兵之后,给耶律洪基一个借口。他不缺借口。”

    林玄礼问:“我也没指望他们能做成什么事,但给契丹添点堵,拉拉后腿也是好的。辽军不会哗变,不会造反吗?”

    “这在契丹到是常事,但没有成功的案例。”

    ……

    慕容复又和表妹、婢女泛舟江面,今日大雾弥漫,找找江南的感觉。他负责漂漂亮亮的站在船头,王语嫣目眩神迷的看着他,在考虑写首诗让表哥的姿容名垂青史,可是从小就没怎么读诗词,在心里研究了几句,都觉得不够好。

    慕容复在琢磨着最近怎么没什么事,要不要去边关看宋夏开战,感觉很刺激。表妹最近讲了很多和战争有关的事,我还没看见过。但要是被人发现行踪,有点不好解释,不会有人要求我效劳吧?不可能吧,某个坏人已经把姑苏慕容忘了。

    哼。

    游船上有文人路过,被独立舟头飘然若仙的美丽青年吸引,才子佳人俩字都叫他一个人占了。情不自禁的冲他大声吟诗:“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公子何不过船一叙?畔行吟”

    慕容复不知道这是谁的诗,但写的感觉还不错,他正好也闲得无聊,倒想看看这几个官员能说点什么。

    当即一纵身,踏水行去数丈远,稳稳的落于船头,微微一笑:“先生有什么高论?”

    船上的官员文人确实是借由议论诗词暗喻朝政,褒贬秦王他有点重武轻文,见了美人顺势搭讪,一见他这样的神仙手段,莫不吓得站起来还站不稳:“你莫不是神仙?”

    慕容复心情大好,微微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神仙请。”

    他稍聊了几句,话不投机——这帮人只想谈论诗词歌赋——饮了一杯酒随即告辞,也不用船只靠拢,依然踏着水面上的薄雾而去。

    王语嫣走出船舱外:“表哥,你写了几首诗,让我品评品评。”

    慕容复握住她的小手,脸上泛起薄红:“表妹,不要促狭。”

    船上的文人简直灵感爆炸,再写神仙诗都不是幻想,这是亲眼所见。以为这位未曾表明身份的人就是此地绝色,

    没想到他的夫人更是姿色超群,艳而不俗且目下无尘。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这个CP我嗑了!

    回家去就有一封书信送到,要夫妻二人进京,有急事。

    慕容复:“哼,真烦人。难得在乡下隐居,又有什么红尘俗事干扰。”

    王语嫣留在王府里和王妃作伴,慕容复跟上行列,直奔西北。

    一开始是和苏辙同行,一路上林玄礼和他说话下棋,不论是政治、文学还是‘爱苏轼’这三个项目都很谈得来。

    但两人目标不一样,中道就要分别。

    林玄礼是去和章楶团聚,带上朝廷的赏赐和慰问,并视察新收服的土地,抓紧时间修筑城寨。

    苏辙则是慢慢悠悠去往雁门关,去和辽主面谈并拖延时间的人。

    目前朝廷的计划就是先拖两个月,这样兵马部属和粮草调配都更完善,在新攻下的地方修建的堡寨、积攒的食物也更可靠。

    “复官,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慕容复似笑非笑:“王爷和我有什么话可说?”

    林玄礼又用不着他保护,把他带上就是这个目的:“我担心辽国会对苏先生不利,你跟他同去,保护好他。苏学士和我有一师之谊。姑苏慕容,威震辽国的武林高手,岂不是易如反掌?”

    呃呃如果他们没有第二个萧远山应该是可以的。

    别人虽然忠诚,但武功比慕容复差太多了,派去保护苏辙未必够用。

    慕容复有些惊讶,眼下这样的乱局,你就对我这么放心,不怕我趁乱投靠辽国?多亏我现在看淡了复国这件事,留给子孙后代去做。“并无不可,反正跟在你左右,到没有施展的机会。”

    “很好,苏学士起于州部,几起几落,一向忠厚宽仁,文采还在智慧之后。他教过我一段时间,你跟在他身边。去看看北国风光,朝堂政论,自然会受益匪浅。苏学士看你秀外慧中,也很喜欢。”

    慕容复:你到底活了多久怎么突然老气横秋的?

    第208章

    一只耳和一只眼的辛勤工作很有效果, 出门时带了一些西夏的钱,散碎的金银两小包,倘若被人抓住询问, 就说是从主人家里偷的。

    现在在好心人零钱帮助下, 换了衣服,换了发型, 换了马。契丹人流行用金银装饰,一只耳买了好大一个耳环戴在自己的一只耳上,让耳朵更明显更出众,也显得失去的另一只耳朵更明显。

    这不同父不同母的兄弟俩坏是坏的, 却坏的很聪明, 一路快速学习契丹人的生存方式、风俗民情、常用花卉纹样,进入契丹不到半个月, 已经能用契丹话说:“我妈袖口也有万字莲花。”

    “我爹腰上戴着这么一把短刀。”

    别人再问,只说是当年年纪小, 记不住爹妈长相, 也不知道姓名,爹妈就是爹妈,哪有叫名字的道理。

    帮这兄弟俩寻亲的事情扩散出去,只是举手之劳, 又实在是谦卑可怜,千里迢迢的逃回来来寻爹妈,大部分人都可怜他们,也有些人将他们当做谈资,在饮酒说笑时候随口谈及。

    耶律洪基带着后妃和满朝文武巡狩至此, 他的主要爱好是打猎,西夏固然要救, 宋朝固然要攻打,又怎么能耽误自己打猎喝酒以及和后妃在草原上幕天席地嗨嗨皮皮。

    每天带着部众疯狂打猎,回去就痛饮美酒,大吃各种甜品,尤其是宋朝那边卖的精美点心,号称皇家秘制甜点,确实好吃,对奶油和蜂蜜的应用不弱于辽朝宫廷御厨,花样繁多,酸甜可口。甚至还有适合当做干粮的糕点,吃起来又酥又脆,带在马上却不会轻易碎裂。

    这天又在策马打猎,忽然就听到小孩子的歌声。

    “儿啼娘,娘不见,抱长恨,思故乡。故乡远,三千里。”

    耶律洪基哑然失笑,对左右说:“这是捉来的宋人的小孩?小小年纪,还会写诗,真不错。带过来我看看”

    左右立刻过去把牧鹅小孩捉过来,丢在皇帝马前。

    “你是谁家小孩?”

    小男孩很懂礼数,单膝跪地,叉手答话:“陛下万岁!我爹爹是萧不脱,是…是城里的军官。具体的忘了。”他放牧的几十只大白鹅嘎嘎叫着追了过来,小男孩猛地抓住一只最肥大的白鹅脖颈:“献给陛下。”

    耶律洪基翻身下马,看他光溜溜的小脑瓜,看他的长相穿着,这只是一个契丹小孩:“你唱的歌是什么歌?谁教给你的?”

    小男孩还不知道害怕,只是兴奋的扬起脸看着皇帝,巴不得和他多说几句话,喋喋不休的说:“陛下,有两个从西夏境内逃回来的男人,回来找爹娘,他们两个很笨的,小时候被党项贼抓走,连自己爹妈是谁都不记得了,唱着歌到处流浪乞讨。”

    耶律洪基没什么同情心,漫不经心的哼了一声:“还有什么歌,唱给朕听。”

    侍从们就在这草地上铺开牛皮席子,铺上坐垫,支起小桌,斟满美酒。

    小男孩站在草地上,在他的鹅群环绕中唱歌:“雷凭凭,雨溟溟。哥心苦,弟心惊。饥荒岁,怕他怎熬?四方多征调,处处埋荒草。”

    “一只耳,听不真,一只眼,看不全,兄弟俩,没故乡。”

    耶律洪基将这当做西夏的惨状,很痛快的喝了一大杯美酒:“赏他一把小刀。带着你的鹅回家去,朕在这里打猎,小心误伤你。”

    小男孩不是很聪明但很勇敢的说:“我不怕!”

    耶律洪基哈哈大笑,示意左右把他带回去,按照吩咐安安全全的送回家去。

    然后这事就结束了,他可不是个细心谨慎的人,这也只是西夏人卖惨的小歌小调,他们不惨又怎么会老实顺从呢?

    第一波辽使萧暗花等人在辽主抵达边关的数日后,回到辽国境内,立刻去拜见皇帝陛下。

    耶律洪基问:“你回来的时候,汴京城的风向如何?”

    萧暗花有点迷茫,风向这个词儿可大可小:“大多都在借由庆祝打了胜仗的借口,吃喝玩乐。”

    “哼,不过如此。他们太平久了,失去血性,只知道歌舞升平。”耶律洪基颇为轻蔑的问:“那个毁掉了少林寺的赵十一郎,看起来有什么不同?”

    萧暗花却不赞同宋人失去血性一说,不论是在京城随时随地打到头破血流的武林中人和市井百姓,还是来回路上见到的小规模械斗和大规模械斗,以及听说的门派决战,看起来他们不仅很爱打架,也很能打架:“他扮起咱们契丹人时,实在是很像,说的契丹话口音也很纯正。”

    “他和那个…从属珊军跑掉的萧远山关系如何?”

    “关系甚好,看起来亲如父子。京城中有些传言说……”

    耶律洪基问:“说什么?你为何吞吞吐吐?”

    萧暗花简述了京城中过分复杂的传言:“十一郎一开始喜欢的是乔峰,但是乔峰不喜欢他,他就把与之齐名的南慕容捉来看看但感觉不一样,最后发现萧远山与其有几分相似,就欣然带在身边,时常形影不离,又实在是很喜欢乔峰,就将自幼相伴的婢女嫁给他也算是了却遗憾。”传言有好几个,他选择了看起来最可信的一个。

    耶律洪基在‘这他妈都是谁’和‘什么玩意没听懂’之间纠结了一下,毕竟是皇帝,有些话不方便直说。看了国书,又看了礼单。

    两副画像展开,悬挂在宫殿中展示,一个白白胖胖坐在书房里,一团和气的微笑着,一双桃花眼弯弯。另一个则是黑黑胖胖的坐在庭院内,旁边是短刀和荔枝,一身契丹装束,绘到金饰时用了泥金和金箔,画的闪闪发亮,栩栩如生。

    黑的也很有限,黑的也很俊俏。

    耶律洪基对左右说:“突然想起一句古诗。不知道这小孩会不会说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

    萧远山已经在他的行营里暗中观察三天,仔细记录他的立场观点,以防不测。今日实在是有些生气,谣言还没什么,听习惯了,至于想抓那小孩你算是活到头了,他最起码有五种办法不留痕迹的杀了你,还能让所有人觉得你是自然死亡。

    但你都到这个岁数了,怎么就还想着攻宋啊?安居乐业不好吗?守土安民不好吗?你是不用亲自上前线厮杀,死也不死你的弟兄同胞,边关百姓哪有爱打仗的?

    萧暗花道:“他为人颇为谄媚讨好,每日亲手烹调,呈献给宋主,几乎每日不辍。但身体看起来不太好。”

    耶律不楚却说:“启禀陛下,以臣之见,秦王外柔内刚,很有主见,而且善于蛰伏。陛下明鉴,自有宋以来,哪有一位亲王领过实职?负责的还是皇帝亲从亲随之武德司,辖区大至天下。”

    谁会拿自己年富力强的弟弟当亲信?谁会?

    耶律洪基想了想,先帝当年就是这么做的,有传言说皇太叔要谋反,我看他人还不错。

    西夏的第三波使者很快就到了,又是苦苦哀求。痛诉宋朝居然想拿回十多年前丢失的土地,简直不是人,非常的小肚鸡肠。

    整个辽国在朝野之间,都弥漫着西夏啊,你可真是活该的愉快氛围。

    ……

    章楶带兵迎接新的监军,见到秦王的第一句话是:“来得好!殿下亲自前来,这一战,官家要坚持到底了的决心真强,叫臣等更有信心。”

    林玄礼有点受宠若惊,几次见面,这位公忠体国并特别喜欢把儿子关起来逼迫背书的老经略相公,居然有如此亲切的时候:“章经略,小王名义上是来此监军,实则全听你调遣,你只管安排便是。”

    章楶大喜,抓住他光滑细腻还很柔软的手,他不注意手感,但这双手也太柔软了,摸着倒像是小孙女的手,无暇细想:“王爷大驾亲临,是代天巡狩,下官岂敢怠慢天使。请王爷履行监军指责,巡视各寨。”

    对于辽朝的调停,表面上是拖延,实际上准备给生米煮成熟饭。

    秦王的主要作用是吉祥物,出现在各个紧急修建的堡寨,表明朝廷的决心非常强,然后赐给士卒牛酒犒赏。

    台词,章经略派来的人准备好,牛酒,章经略派来的人准备好。红罗伞盖和仪仗,他自带。

    林玄礼有心参战,但现在暂时停战,他能发挥最大作用的就是听章楶的安排。

    吉祥物巡回展览历时十一天,杀了几百头牛犒赏将士,让他吃小里脊吃爽了。即便此时此刻是夏天,也片了一些薄薄的牛肉片,控制火候烤干变成牛肉脯。

    打包寄回京城一些。

    经略府的宴会上,章楶携老妻烹调了一些家常菜,款待他:“尝尝这道羊肉羹,这是下官的拿手好菜。”

    很多的葱覆盖汤面,羊肉有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美丽。

    酒过三巡,突然说起多年前的一桩事:“当年下官来上任时,尚且年轻,且贫穷。买了两头驴,载着他们娘俩和行李,我徒步跟随,走到这里。”

    林玄礼揣着萧远山送来的信,准备分享一下耶律洪基的动向:目瞪口呆中。

    章楶没被胜利冲昏头脑,大胜之后自己就会被调走,所以需要一场彻彻底底的胜利:“臣能有今日,全仰官家圣恩。”

    林玄礼只好说:“普天之下,莫不如是。”什么时候才能进入正式话题?看我强行突破:“咱们大伙齐心协力,为官家做出一番大事业。章经略,你看,这是我武德司的人传来的消息。”

    第209章

    萧远山传回来的消息非常详实仔细, 耶律洪基前后数次谈论宋夏之争、辽朝立场的全纪录,并逐一列出了除了耶律洪基之外在宫廷中有影响力的人,并标注了其中九个人的立场。没有穆贵妃, 因为这个贵妃非常顺从没有立场, 她能成为贵妃就是因为耶律洪基恐惧萧氏女习惯于有自己的立场和主张,会瓜分皇帝的权利。穆贵妃看起来是后宫之主, 但也仅限于后宫。

    耶律洪基非常渴望攻宋,但他不确定辽国兵力,更不确定大宋的兵力。尤其是在这次摧枯拉朽似的击败西夏,本身未伤元气之后, 他更含糊其辞。欲望强烈, 即将冲昏理智。

    会议纪实中考虑的不是打不打,而是怎么样能打赢, 胜利或是不胜利各有哪些理由。

    他们甚至没有提到输。幅员辽阔的契丹有傲慢的基础。

    章楶接过书信就礼貌性的表现出认真,看着看着脸色微变, 这记录之详实, 还附赠了契丹方言的翻译,就仿佛武德使派了一个人贴身监视耶律洪基,白天跟在身边听契丹朝廷开会,夜里蹲在床头听他和贵妃聊什么。

    原以为能打听到军队动向、主将年龄性格、兵力虚实就已经很厉害了。看完了七月初一的会议纪实, 往后一翻竟然还有好几天的:“王爷,这未免…未免也太惊人了,这是怎样的细作,才能得到这样的消息。”

    林玄礼颇为得意:“非常之人,做非常之事。我拿到这封信也只能看个乐, 还得到了章经略手里作为参考,才能有点用处, 不辜负他躲在暗处记了这么久。”想一下耶律洪基和满朝文武开会,萧远山躲在暗处飞速记录,就觉得很搞笑。虽然用甜蜜来形容很怪,但确实差不太多。

    章楶本欲追问此人是否可靠,话到嘴边又收住,他既然亲自拿出来,半是摆弄半是献宝,自然是武德司内他最信得过的人所提供。“莫非这是武德司的萧副使亲自打探来的?”

    “正是他。是我最倚重的人,章经略,我只担心局势瞬息万变,耶律洪基还没下明旨,他想是一回事,说是一回事,只怕做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这些信息您权且看着一乐,后面有兵力虚实和将领性格,一旦耶律洪基下旨攻宋,不出两天,我的人会把消息送来。”

    章楶指了在旁边侍立的儿子过来陪坐,喝酒闲聊:“王爷,失陪了。下官去书房里,仔细阅读这些情报。”

    林玄礼等他走了之后,迫不及待的问:“章经略很爱吃葱吗?”

    别的事都很好,但你家这羊肉汤不如叫肉香葱汤好啦。感觉他还能有道拿手菜,叫爆炒大葱。

    夫人和氏笑着解释:“郎君有所不知,当年家里穷,又陆续七个儿子,两个闺女,外子一向清廉,卖肉也只好一斤两斤的买,学邻县赈灾往粥里兑水的本事,往肉里兑葱。”

    他大儿子说:“圣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家父深以为然也。”肉沫葱花汤,泡饭吃,也分不出谁多谁少。

    林玄礼感觉有点好笑,又有点感人,感觉笑起来不太礼貌:“章经略真是两袖清风。”

    和夫人笑道:“这风可不是素风。”葱蒜就被算在佛教认定的荤腥里。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都坐,不必拘束。”

    这桌上鸡鸭鱼肉应有尽有,章经略的儿子们盛汤拌饭,怀念童年。

    林玄礼也捞了一勺:“我也爱吃汤泡饭。”

    谈及兵法、地形、刑律、诗词时看的出来,这几个被拘束在老爹身边从事文书工作的中年人虽然不算天才,但都被管理的知识扎实,工作经验丰富。

    虽然不记得历史上他们几个怎么样,但记得蔡京迫害所有人,而童贯在来监军的时候乱搞一气,非常完蛋。

    现在让我抢先迫害蔡京,然后童贯只要简简单单当个马屁精就好了。

    林玄礼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没听见异样的声音,却有种感觉,一种危险逼近的感觉。

    这不应该,自己在这里多么安全,虽然带来的谢宝等人没啥用吧,但经略府戒备森严,不论是章楶还是自己的声望都很好。

    啪!——很轻微的一声脆响,从远处传来。

    林玄礼听得出来,这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声音正是从章楶的书房方向传来:“不好!”

    正说着话,只见饭碗在桌子上打了个转稳稳挺住,而秦王突然消失不见。

    任凭和夫人再怎样平稳,也被吓得:“啊?人呢?”

    她诸子中有两个低调的练武,练得比较好,目力勉强能看到王爷直扑后院,看向王府指挥使:“王爷的武功如此惊人?”

    “发生什么事了?”

    谢宝感觉自己就是个废物:“我也不知,那是什么方向?能否过去看看?”

    林玄礼速度全开,几乎是一闪身就蹿房越脊,到了章楶的书房门口。心脏狂跳,正看到月夜下一名轻笼面纱的绝色美女,穿着一身白衣,首饰衣袂随风摇曳,似仙似妖。在她身前倒着一具尸体。

    年轻书生的尸体,这可真是谢天谢地。

    突然就明白了,这是逍遥派那谁,王语嫣她姥姥。

    章楶抬眼看向王爷,他恰好穿了一身雪白锦衣,像个白衣书生,怒斥:“你来做什么?这是你能来的地方?退出去。”

    李秋水嫣然一笑,她还挺中意这个少年的姿色,虽然可能不是一个少年,毕竟颇有姿色:“好深厚的内力,好快的轻功。你是谁?”

    章楶最后努力一下:“他是个不相干的人。”

    林玄礼现在成熟了很多,放在之前他会说自己是无崖子,现在好多了,自从对慕容复说教了一番之后突然找到这件事的乐趣:“我是你爹。好闺女,你来这儿干什么?这是你能来的地方?”

    瞬移到章楶和李秋水之间,确保这人没能力突然谋害我方主帅。

    李秋水哈哈大笑:“好大胆,你可知我活了多少岁,敢在我面前说这话。”

    话音刚落,她一双玉手轻轻巧巧的使出劈空掌,掌风先是直劈而来,忽然半路转弯。

    林玄礼哑然失笑,起手就是大金刚掌——礼敬如来。袖中狂风呼啸,庭院内花叶飞舞,案头纸张也被掌风卷动。

    礼敬如来是大范围攻击技,先化解了李秋水的白虹掌力,还有余力攻击她本人

    李秋水正面迎着强风劲力,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抬手又是一掌:“你究竟是谁?百年深厚内力…你也是逍遥派弟子?为什么用少林寺那些臭和尚的武功?”

    章楶也想问这个问题,不是说十一郎武功平平,只是性格好人品好又会看人吗?

    请问眼前这一幕,如何称得上武功平平?他毕竟反应迅速,立刻从‘快跑别管我’转换到‘西夏刺客你死定了’。

    他一直都很镇定平和,以至于没人能发现这暗中的转变,肃穆的开口训斥:“党项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派人来刺杀大宋主帅。小国寡民,夜郎自大!安知上国天威!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林玄礼很久很久,大约有一个月那么久没和势均力敌的人动过手了,以前可以尽全力打,然后乔峰用一成力压制自己,我爽了,后来难得尽兴尽力。毒药包在手里一晃,竟没舍得用出去:“美人,你何不亲自来摸摸我的底细?”

    呃说骚话说惯了貌似不应该和异性这么说。虽然她一百多岁吧,毕竟看起来年轻。

    凭章楶的人品,应该不会告家长。

    章家公子带着王爷的随从穿过几道门,到了后院书房里,隔着一道墙听风声呼啸,拳掌向交砰砰砰,甚至还有些破空咻咻风声。

    不敢贸然闯入,在门缝看了一眼,只见两团白影纠缠,忽而在庭院中,忽而又上了房顶。

    纠缠往返,割舍不开。

    李秋水乍一看他不像,但交手时那种游刃有余、从容不迫,乃至于隐隐压制自己,似乎无法杀掉的感觉,实在是很像无崖子。毕竟她现在只记得师兄英俊强大飘然若仙,对长相有些记不得了。她忽然问:“小郎君,你心里可有爱人?”

    “人生在世,谁没有知己爱人?”

    章楶将生死置之度外,负手而立,在旁观战,看的怀疑自己老花眼根本看不清楚:???我以为王爷会打赢,难道这个女刺客被魅力折服,准备改投门庭?这什么事儿?

    李秋水咯咯娇笑:“你把她抛弃,与我长相厮守如何?”

    林玄礼想到王语嫣她妈,即便现在还在激烈的物理交流砰砰对打之中,也忍不住大笑:“我只喜欢比我强比我聪明的美人,你武功不如我,聪明才智也不如我,要你何用?”我们这种慕强的人士只会做厉害女人的契丹小狗!

    李秋水脸上闪过一丝怒气:“难道我不漂亮?”

    林玄礼以拈花指捏住她的小臂,就要捏断:“你们党项人笃信佛教,怎么参不透红颜白骨的道理?”

    李秋水作势要攻击章楶,趁他分心换位置保护的功夫抽出手,又说:“我是西夏太妃,你跟我走,有你受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原来是西夏太妃,失敬。”林玄礼调侃道:“太妃深夜来见我大宋主帅,是要为西夏求情么?”

    章楶出于战略目的,介绍道:“李秋水,你可知道这位少年郎是什么人?他乃是秦凤路监军,鄜延路监军,当今大宋天子之弟,武德司主官,官封亲王位极人臣。”

    李秋水的目光往下三路一扫,见他也随之垂眸,趁机偷袭上三路,却又失败了:“你们宋朝不是用宦官做监军吗?”

    林玄礼每分钟憋回去五句调戏敌人的话,只是挑了挑眉,一笑了之。

    谢宝抱着膀子看自己保护的人在这里打架,突然需要包不同,但事已至此只能自己上了:“非也非也,太妃倒也不必如此垂涎。”他左右一看,和夫人并没过来,连一个丫鬟也没有,就开始大吹王爷和王妃何其恩爱,如胶似漆,打架和翻云覆雨每天占据三个时辰,王爷武功很好,各方面的耐力都很强。

    话里话外暗指她年纪大了,老太太垂涎小王爷是各方面都不道德的,还想插足年少夫妻,更不道德了。

    李秋水现在若抽的出手,早就杀了他,可惜被纠缠的紧,已经到了性命相搏的时间。

    你瞎吗?这是少年吗??中年人都不会有这么强的内力!

    章楶本来觉得收服党项女刺客,其实也是一桩美谈,虽然纳妾是不道德的行为,他就没有纳妾,但这毕竟是身怀绝技的敌国刺客,收服做下属做侍妾都不算他好色,王爷也不是有门户之见的人,他身边已经有契丹人,还怕多一个党项人么。

    可惜看王爷杀气太重,似乎无意与美人:“两国交战,从来不曾互相派刺客刺杀。既然西夏首开先河,大宋此后便百无禁忌了。”

    李秋水来暗杀他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平富贵,一听这话勃然大怒:“你敢!”

    章楶哼笑一声:“圣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林玄礼已经酣畅淋漓的打了三百多个回合,李秋水招式繁多,内力也有一百多年,浑身上下毫无破绽可言。要想无伤击败她,实在是有些难度,爽的要死,哈哈大笑:“难道暗杀这种事只有你做得,别人做不得?我身边没文化的美人有一个就够了!”

    第210章

    李秋水已然心生退意, 她来战是为了保住西夏,自己这个太妃才可以在皇宫里尽情享乐,有花不尽的荣华富贵。她又不爱西夏, 更不愿意为之效死力, 拼着身受重伤能击杀这厮,但是犯不上。

    什么有文化没文化的, 那都不重要,来这儿又不是为了以文会友。一纵身退出战团,直往西北方而去。

    林玄礼顺风一荡,立刻追了上去, 虽然也不愿意以伤换命, 但也不想这么容易就结束了。毕竟边境上自己在意的、对国家有用之人不少,今日保住了最重要的章援, 难道种师道、折可适、王舜臣他们能找到平替?不可能啊!

    李秋水断喝:“站住!你究竟是什么人?百年内力,不可能是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林玄礼骄矜的微微一笑:“阿弥陀佛, 弹指霎那, 过去、现在、未来,尽归吾身。”

    李秋水心说竟然有人敢在我面前装逼!因为对方有本事,装逼也还可以勉强忍受:“两国交战各出奇招,本没什么错。”

    林玄礼在树枝上站着, 稍微一停手就想明白章楶在暗示什么,心中不禁拍案叫绝!不愧是本朝最优秀的军事家,快速认清形势做出判断,还给我出了好主意。刚刚打架时只是顺嘴搭话,还没来得及细想, 神色淡然:“好说,明日我就去把西夏皇帝, 皇子,公主,有一个算一个杀的一干二净。”

    “你敢!”

    “你不应该问我敢不敢,应当问我有没有这个能力。”

    “那我也去杀了你们宋朝的皇帝!”

    林玄礼心中大怒,又不能表现出很在意,虽然英英的武功很高还会魔法,但她不可能去负责保护皇帝啊,她懒得像猫一样。要不然不论李秋水是去把六哥杀了,还是把六哥给睡了,都怪尴尬的——甚至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而且英英绝对不会管后者,太恐怖了。

    两手揣在袖子里,指尖攥着密封的毒药包:“我算是大宋的储君,你说这话,莫非是装乖卖好,求哥哥放你走?”

    李秋水哼笑一声:“你这老妖怪,到是选了个好地方。你如何能李代桃僵?”

    林玄礼:“天下英雄藏龙卧虎,逍遥派也未必是天下第一。小美人,你又何必多问。”

    李秋水那镇定自若的神态完全变了,突然有些惊愕,随即恍然大悟,逍遥派当然是天下第一,原来还有其他人也能与我们比肩。随即出现另一个问题,原本丁春秋算是作恶多端,有人要杀他,也算合情合理,就看有没有这个本事。既然这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成了宋朝的亲王,却也知道星宿派多年宿怨。那他知道丁春秋原本是谁,这是刻意针对我们。“无崖子是你什么人?”

    林玄礼指头一碾,破开毒粉,这是石一嗔的超牛逼配方,他有这么强的内力也将其当做压箱底的杀手锏。内力将这毒药都吸附于手掌之上:“素不相识。小美人,本王这就送你去见见本王的师父,好叫你认祖归宗。”

    李秋水用上声波攻击:“哼,没完没了?”

    林玄礼精神恍惚了一下,本来要用的‘寂灭现前’换做‘金刚不坏’,气势如虹席卷而去,掌风平推横卷,虽然没有虎啸龙吟,却有梵呗之音助兴。

    李秋水被掌风扫中,本没什么,刚刚打了几百个回合,也接了几下大金刚掌,这一次却不同:“你用毒?你用佛门的武功,却用毒?真不怕死。”

    林玄礼本来想效仿扫地僧,给她来一个大彻大悟套餐,但在启动神通翻了一下之后,却没发现有哪一个世界适合她,怎么说呢,虽然知道她的执念是渣男和师妹,但现在打起来可和感情问题无关。恐怕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历练一番只会让人更爱国,更知道一个强大稳定国家的作用。

    别她去的时候三心二意,回来之后深爱西夏。自己从来都不善于搞教育,更不善于劝服别人,最起码追着六哥叨叨十几年,他连打坐练功半个时辰都不乐意,主要的动手项目是掐我的脸。

    李秋水还和丁春秋有过一段情史,那悲酥清风的配方就出自她手,稍稍感受着毒药,也就是平平无奇:“哼,恐怕你我难分胜负,没必要在此拼一个两败俱伤,就让西夏和宋朝各自交战,你我袖手旁观吧。”

    林玄礼负手而立:“我平生最怜香惜玉,绝不会驳美人的提议。”

    李秋水轻蔑的笑了一声,无意争论他对女人的观点,就像她对男人的观点一样——谁武功强谁可以玩弄弱者。现在势均力敌,有什么可谈的?

    一闪身就消失了。

    林玄礼火速抓起树叶搓手,又就近寻了几样解毒的草药,在手里揉成一团草药泥,涂抹在手掌上,运功拔毒。这毒叫做‘昼夜经行’,乃是石一嗔皈依佛门之后,读经有感创造出来的一样毒药。

    佛家的昼夜经行,是七昼夜,三昼夜,最少一昼夜不断的诵经念佛,乃是苦行求法的一种仪式。石一嗔这药的主要作用也是一样,叫人七昼夜无法入眠然后暴毙,同时辅以内力迟滞、运功时经脉刺痛等诸多小问题。

    衣袖和小臂中也尽是毒药,撕碎了宽袍大袖的雪白锦袍,连里面衬衣的袖子一起扯下来,在树林中寻了些枯枝落叶烧毁。自己内力很强,再用上解药,一两天不睡觉就能解了。打出去的掌风虽然带毒,但狂风吹散之后计量很小,也就好了。唯独衣袖中残存的毒药足够再害十七八个不会武功的人,而任何人看到这样锦缎布料,都会捡走拿到城里去卖钱。

    烧完衣服,尽量处理毒药之后返回城中,追逐时还不觉得,这一下竟跑出城二十多里,难怪没人追上来。

    回城路上突然心说不好,章楶固然不会因为我口花花告家长,但他既然是纯臣,就绝不会对官家隐瞒我的武功。

    章楶眼看两道白影直奔天边,而看起来矫健勇武的谢指挥使就抱着膀子看着,完全没有追上去保护主公的意思:“王爷的武功究竟到何种程度?”

    谢宝道:“十一郎生性谦逊柔和,不喜卖弄。他的武功早已独步天下,就连武林中名声鼎盛的北乔峰南慕容,也都说过不是我们郎君的对手。”

    王爷对此的评价是慕容复确实输了,但乔大哥只是太过于谦虚。

    要不是乔大爷这人确实好,谁跟他交谈过喝过酒都会很喜欢,大伙一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会拍花子,把郎君迷的不行。

    所有人都有些迷茫,这个层次的武林高手,大伙想略尽绵薄之力也没能力,目力脚力都跟不上。

    章楶深知现在每个人都在等自己下命令,既然大伙都不足以一用,那就暂时等一等,以免在大战将至时动摇军心,如果让人知道刺客能闯入经略府,对于底层士兵来说很打击士气:“我看十一郎神光内敛,器宇不凡,官家果然善于用将,若没有这样的武功,怎能统御武德司。”

    谢宝连连点头,默默记住一些高情商言论:“章经略,您不必担心,郎君一会就自己回来了。重新整顿酒宴,他耗费体力,总要大吃一顿。”

    虽然是夏季,但一桌子菜肴早就凉透了。

    章楶叫人来搭走被一击杀死的青年,好生宽慰吊唁他的家人,又沉下心来继续读完武德司调查报告。

    林玄礼衣衫不整的回来了:“真棘手,没能杀了她。章经略,你好计谋,她主动要求和我各退一步,都不出手。”打架时被毁掉衣服十分常见,他来赴宴时侍卫们就拿了可以更换的衣衫,以及永远携带的一盒物件,其中就要神奇师妹配置的万能解药。

    章经略长舒一口气,先致谢:“十一郎,今日救命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然后作揖道歉:“本当领兵出城搜捕刺客,尽力相助王爷,但军心最重,士气难得,半夜三更令全城百姓人心惶惶,即便时候解释清楚,也难以服众,免不得有许多西夏奸细,制造流言蜚语。因此下官按兵不动,还望恕罪。”

    林玄礼忙道:“我手上还沾了些药粉,不敢碰你,章经略不必多礼,万事以国家大事为重。我很饿了,还是先做点面片汤吧。”

    西葫芦羊肉汤底已经煮了一会,就等他回来,厨子飞快的扯了一碗面片,多搁醋和葱花,热气腾腾的端上来。

    ……

    一只眼和一只耳已经遇到了热心伯伯,请他二人喝酒吃肉,听他们的故事。

    胡子邋遢戴着金耳环金手镯将军肚一身膻味的伯伯,听完之后摸了摸他们俩身上被打断又重新长好的骨头:“好小子,受了这么多苦,还想着报仇,很有志气。照我说,你们两个四处流浪寻找爹妈,还不知道要找多久,这样吧,你们两个跟我走,给你们个机会,杀党项人。”

    一只耳假装正经:“还未请教您老人家是?”

    “千夫长,韩小叶。”韩千夫长指指点点:“你们两个小子,将来立了功,策马游街,你们爹妈再看见你也不是奴隶,是契丹英雄,要是你们爹妈已经没了,也能给自己报仇,别靠别人。”

    两人实在没法拒绝,他们说了太多对西夏的仇恨,而这是一只准备去收拾西夏的军队。

    谁能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千夫长啊!!根本不敢跑!!

    现在有骏马,有宝刀,挎着弓箭,看起来就是两个货真价实的契丹人。

    ……

    慕容复出于好奇心,经常仗着目力太好,远远的看着苏辙翻看公文信函、书籍。

    有很多生僻字不认识——但并没有像表妹说的那样,因为不愿意学汉字就连书都看不了。

    只是看不全而已……

    苏辙在赶路间歇依然习字,看这位江南人士矫矫不群的坐在旁边喝茶,有点没礼貌,但他一向宽容,不在意细节:“江南多才子,慕容小哥平日里喜欢读什么书?”

    慕容复缜密的思考,这种上年纪的人大概都喜欢随时随地抽查,十一郎算是半个书呆子,能答得上来,我可不行。“家中藏书万卷,我却不善于舞文弄墨。”

    苏辙站在桌边悬腕写字,慢悠悠写完一张纸,小厮换了另一张纸:“慕容小哥,你来写一行我看看。”

    慕容复精通各种名家笔体,毕竟书法本质上就是掌握力道、距离和顿挫,对于他这个水准的武林高手而言,只要稍微了解一下,控笔尤其是控制笔锋是非常简单的。

    接过笔来,提笔就写: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这四句,切换了欧柳颜赵四种笔体,每一样都模仿的极其拟真。

    还有效避免了提笔忘字,又很有格调。

    自己非常满意,和法帖上一模一样,装模作样的客气一句:“请苏学士指教。”

    苏辙赞许的点点头,这笔法也算不上独一无二,但一个武功很好的青年,能有这样的字体,下了不少苦功夫:“难怪十一郎说你是明珠蒙尘。”我还以为他单纯说你长得雪白漂亮呢。

    慕容复刚要说笑,突然感觉眼睛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突然大惊心说我也没有想起我爹教我练字的日子,为什么会突然落泪,下一秒就把悲酥清风的解药怼在鼻子下面,深吸一口。

    手脚还是有些发软,又顺手吃了一颗万能解药。

    苏辙泪落如雨,软绵绵的扶着桌子往下滑:“什么情况?”

    慕容复把他拎起来搁在凳子上,悄无声息的拔剑在手,在门口往外一望,好,今日总共来了二十几个西夏一品堂人士。可恶,都该死!原本还想等这一趟行程之后,嘲笑他大惊小怪,什么事情都没有凭白的折腾人,这下嘲笑不了了。还要叫十一郎炫耀自己料事如神!

    大门被人踹开,四名西夏一品堂的武士闯进来。

    苏辙虽然动弹不得,却还能说话,他说:“拔剑捷如飞鸟轻,白虹绕地乌风举。”

    慕容复气冲冲的把所有来犯之敌都杀光,红着眼圈面带泪痕,对最后一个人说:“你们不该来。”

    然后一剑戳死。

    使团所有人:TT_TT

    苏辙在大开的菱花窗里看到院中穿着蓝衫的慕容公子大杀特杀,宝剑寒光闪闪,在他手中宛若灵蛇,他发丝乌黑散乱,雪白的脸上有一双含悲垂泪的美目。

    哥哥,我不是吹牛,但这首诗真的堪比《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第211章

    此事之前, 使团中人对他的观点:十一郎结交的狐朋狗友之一,塞过来镀金的试图成为苏辙门人,笑死, 我们苏先生才不会要这种徒有其表还很傲气没礼貌的小白脸。

    现在用哭到昏花的双眼望着姑苏慕容:翩若游龙, 婉若惊鸿!江南十分灵气,才子佳人尽归一人。不就是没礼貌不爱搭理我等官员吗, 这可是魏晋林下之风。十一郎慧眼识英雄,苏先生待他这样宽厚温和原来不是因为关系户是因为懂他!

    慕容复救了苏辙,只给他吸入解药,拍了拍这个品德和才华和为人都不错的老头, 然后又救了使团护卫队长, 就把小瓷瓶丢给他:“去给他们解毒。”

    他可没耐心亲自去救每一个人,这些人竟敢在自己背后翻白眼。

    队长挣扎的爬起来:“好, 是是。多谢慕容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慕容复嗯了一声, 淡定回屋, 骄矜又冷淡的在水盆里洗掉手上的血迹,用打湿的手巾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

    然后一撩衣裳下摆,气定神闲的坐下来继续喝刚刚才喝了两杯的茶。

    今日的清茶确实不错,配的茶点也有点几分精巧雅致。

    苏辙恢复行动力之后, 立刻走到桌边,挥毫泼墨写了一首长诗、四首七言绝句,草稿在心里打好,简直是一气呵成、酣畅淋漓:“慕容公子,今日多蒙你搭救, 老夫无以为报,仅以诗文相赠, 来日回到陛下面前,为你报功。”

    慕容复淡淡的瞥了一眼,可恶,又用生僻字,你们就不能学学那谁吗,那个姓白的写诗就不用生僻字。气定神闲的走到书桌旁边,准备看完一遍就硬夸写得好,反正他的诗作确实很好。

    可惜表妹不在这里,不能点评两句:“不过是尺寸之功,苏学士写这么多。”

    苏辙兴致勃勃的念给他听。

    這繁體【憂鬱不樂遠遊,思鄉輾轉反側】、【習慣佩劍縱橫,白馬玉人千里】,【拔劍捷如飛鳥輕,白虹繞地烏風舉】,【明敕星馳封寶劍,跨海幾度斬長鯨】,也確實是不太好辨認,更何況蘇轍寫的一手好行書,連體字非的是懂行書的人才能分辨。(简体见本章说)

    慕容复鉴赏能力很好,听他欣欣然念了一遍,认不出一团团行书是什么字,听的明明白白的。被夸的感觉和剑仙相似,欣然点头:“好诗!好气魄。”

    “好剑法,好侠客。若非今日亲眼所见,老夫绝写不出这样佳词佳句。”

    慕容复问:“苏学士,这诗叫什么名字?”

    “《七月初八日驿站中遇刺蒙慕容公子搭救见闻》。”苏辙客客气气的说:“老夫很久没写出这样好的诗句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还是要增长见闻。十一郎以前写不出诗时说,需要真听真看真感受,老夫还当他是强词夺理,倒是我狂妄无知了。”

    慕容复随意笑笑,反正写诗和他没什么关系,看这书法还不错:“我娘子自幼喜欢读书,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无不精通,她见了苏学士的墨宝一定高兴。”

    虽然算不上什么宝物吧,带回家装裱一下送给表妹,她肯定高兴。她喜欢别人夸我好,这苏学士夸的很艺术。

    苏辙亲自抄录了三遍,一张上报官家‘报告!大宋现在因为使团遇刺有了新的猛干西夏的借口,我准备装个病,在去辽主面前拖延时间之前现在这里拖延一段时间。您宝贝弟弟做了一项非常正确的决定。’,一张送给哥哥‘看,美人如玉剑如虹’,一张向武德使报告‘谢谢十一郎派人保护,太有用了,大恩不言谢,已经向圣上表功’。

    至于给老婆的家书里是万万不会写这些叫她担心的事。

    西夏一品堂这些人,头颅装箱——西夏人的发型就是证据,包括腰牌佩刀毒药等物,全都分两份装箱,一部分原地封存,留着日后吵架用。另一部分派人送往雁门关外,让辽主看看,不是我们大宋坚决要灭西夏,我们很有诚意哒,但是来和辽主商量局势的时候就被西夏人截杀了。

    ……

    林玄礼笑晕过去:“哈哈哈哈哈慕容复可以凭此名垂青史了。不行,我得让苏轼给大哥写一首词。”

    想到这里突然一皱眉,苏轼什么都好,就是逃不出文人那种对武人尖酸刻薄、党同伐异的人品,他对卫青的恶意够叫人闹心了,好了你闭嘴吧,不要评价我的男神。

    叫文人歌颂一个武将是不可能的,写词这种事,还是指望自己吧……

    掏出《边塞诗》勤勤恳恳的开始学习。

    一整天之后,开始考虑,要不然我还是等岳飞吧??

    ……

    放缓脚步,每日赶路更不着急,喝酒谈论诗文。

    慕容复收获了一本夸他的诗词集,但他的心情还是不太美丽。

    苏辙在临分别前被十一郎拜托过给他讲讲,之前没兴趣对一个江湖中人多费口舌,现在不一样了,深夜对坐饮酒闲谈之后,捋了捋花白胡须:“复官,老夫看你近日来神色恍惚,常有些伤感怀古。你有什么心事,可愿意说与老夫听。”

    慕容复以前致力于复国,特别高敏感绝不肯透露自己是燕国后人,现在被扫地僧拍的大彻大悟,也学老爹的做法,没放弃但扔给子孙后代。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恹恹的凭栏饮酒,叹了口气。

    苏辙发问之前就有了猜测:“邻县阳高,乃是古战场参合坡,你是为此伤心不是?”

    慕容复大惊失色,甚至有些羞恼:“你怎么知道?十一郎连这都说了?”

    可恶!他怎么能什么都往外说?这是我的秘密!

    苏辙心说我还知道你不学无术,有些字不认识装认识,多亏你武功超群,要不然就是个绣花枕头了:“参合坡之战既惨烈又至关重要,北魏统一北方自此开始。”

    慕容复莫名其妙的听他讲了会十六国时的战争,政治军事和人才。

    一个正部级官员对历史的点评。听的他脑子嗡嗡。

    苏辙自斟自饮,徐徐解说:“读书人每到一地,总要去探访当年的古战场,唐诗有云: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又云:荒骨潜销垒已平…风雨时闻有战声。”

    慕容复又莫名其妙的被恶补了各地古战场的知识,古代十大经典战争及交战双方的评价和战争的后续影响,附赠天文、气相、地理、水利知识,以及考古学知识。很多地方他都熟知,去过很多次,只是不知道那里竟然是兵家必争之地。

    现在不仅知道了,还知道为什么会成为兵家必争之地。虽战争知识都接不上话,但历史知识还好,他又去过现场,也能说上几句。

    苏辙说的兴起,见这青年听的也认真,很有些游历的经历,就愉快的讲了下去。

    直到深夜时分,随行官员再三催促苏学士睡觉:“复官,明日有雨,你与我同去参合坡,看一看古战场的风貌。参合坡虽不如赤壁那样著名,却和赤壁一样重要,国家之兴衰成败……哎。不说了,睡觉。”

    慕容复本想说表妹怎么没给我讲过这些,转念一想,总不能怪罪一个小姑娘,况且我以前若要听,表妹也会去看了给我讲。

    惆怅的回到卧室里,只见阴影里坐着一条凛然大汉。

    慕容复眉头一皱,压低声音:“乔帮主,你在我屋里干什么?听了多久?”不要以为这不是我家,你又娶了慕容家的小姐,就可以随便进我房间。

    乔峰发现宋辽之间可能真是要交战,爹爹叫自己早做准备,他实在不想看到这一幕,准备找十一郎商量出奇制胜。去商量之前先问问他,起身拱手,轻声道:“公子,深夜打扰实属无奈,还请见谅。苏学士与你畅谈古今大事,不慎听见一点,还请你节哀。乔某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无人能懂,只有慕容公子能指点迷津。”

    慕容复满脑子都是被灌输的各种知识,草草点头,也不点蜡烛,借着月光往他脸上一看,这人看起来挺难过的。又总是这么有礼貌,叫人不好发脾气:“乔帮主,你太客气了。你我在深夜促膝长谈,也是一桩美谈。谈何指点迷津呢?”

    乔峰冷冷的说:“耶律洪基攻宋之意已决,不瞒你说,前后三十年间,他屡有此意。辽朝官员无论文武,全都随波逐浪,唯命是从。”

    完全找不到我爹跑哪儿去了,但亲自去夜探南院大王官邸时,看到他们排兵布阵,准备兵分三路,一路从雁门关进入,另两路相距甚远,将整个大宋边境线分为头腰尾三段进攻。

    慕容复还是没懂这和自己聊什么,就算是要去刺杀耶律洪基——你干就行了拉上我干什么?

    “以萧峰愚见,秦王从扫地老僧那儿所得的无名神通,或许可以根治耶律洪基的野心。”就有一个问题,十一郎是真的很爱他哥哥,扫地僧是误会他的为人,但慕容复作为另一个被‘棒喝’的人,可以提供一下这一掌拍下去的感受,是真能顿悟,放下执念,还是被威胁到了无奈放弃?

    慕容复神色骤变,他实在不想提起自己最失败的半年经历,气的满面通红,半晌没说话。

    乔峰等他慢慢思考。

    “或许可以。”慕容复冷笑:“这位辽国皇帝倘若成了一个升斗小民,阵前的冤魂,屈死的百姓,被乱兵掳掠的民女,或许他就不想打仗了。十一郎心狠手辣,能叫他永世沉沦,直到消磨掉雄心壮志。”

    第212章

    乔峰深以为然。他虽然不愿意见别人受苦, 对耶律洪基并无恶感,也没什么好感,实在是对战争和杀人深恶痛绝。于情于理, 于公于私, 于家于国,不论是‘误落尘网中, 一去三十年’的乔峰,还是即将恢复身份的萧峰的父亲和妻子,没有任何一个是支持战争的。

    大宋出兵西夏收复故土,他没什么可说的, 神宗末年永乐城大败, 那尸横遍野的场面,乔峰是亲眼所见的, 大宋报仇、收复失地合情合理。但宋辽之间已经是六十年太平,三代时间, 又何必再开始新的战争、新的仇恨?自从到边关隔三差五被神出鬼没的爹爹揪住, 分享最新情报之后,他就一直在绞尽脑汁,考虑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消除战争。南侵还是和平,千万生灵的性命, 都只在耶律洪基的一句话之中。

    首先排除威胁和说服耶律洪基的可能性。

    慕容复想了一下至高无上的皇帝也会去另一个世界里,遭受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困难,而缘故竟然是有人觉得他应该大彻大悟,强行帮他大彻大悟。

    想到这里,不由得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竟心情大好,反过来安慰乔峰:“乔兄, 你何必左右两难,既然打定主意做大宋的忠臣,现在又为什么郁郁寡欢呢?”

    乔峰叹了口气:“愁啊。乔某不想荣华富贵,也不求建功立业。只希望天下太平,就这么一点愿望……实在是太难了。”十一郎估计的没错,但在丐帮弟子面前装模作样的一起骂辽狗只是有点心累,仔细调查思考,试图以一己之力停止战争实在是太难了。丐帮前几任帮主都做成了,或刺杀辽国主帅,或是烧毁军粮,或是袭杀辽朝的大内高手,或是给杨老令公传递消息。

    自己离开丐帮之前,有义务把一切都安排妥帖,诸多副帮主、长老、舵主之中,没有适合接任的人,而花不完的年纪还太小,恐怕中间得找人过渡一段时间。

    慕容复暗暗的白了他一眼,在这儿装什么装,哪有有本事的人不盼着天下大乱?

    乔峰很懂语言的艺术,拐弯抹角的问他当时的心得感悟,傲慢的江湖中人他见的太多了,很善于对每一个这样的人顺毛摸。当时不熟,只听爹爹冷嘲热讽几句,说他抱着老婆大哭——贤弟抱着老婆哭是褒义的,是坚强不屈的,慕容复抱着老婆大哭显然是贬义的,是软弱无能的。

    “似慕容公子这样心志坚定,百折不挠的英雄人物,也能被这样的神仙手段点化吗?”

    慕容复矜持的笑了笑,现学现用:“苏先生说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你没听见?”

    乔峰那时候还没来:“受教了。”

    慕容复心里得意,不免多说几句:“那世界说是黄粱一梦,可是…身在其中时日子一天天的过,千难万险也都是真的。他和你说过……那是怎样的世界吗?”

    乔峰道:“贤弟他对我推心置腹,他的经历都说了,却不知道公子有何等的奇遇。”

    慕容复冷笑一声,回忆起当时知道自己老爹是皇帝的狂喜,慢慢就发现这是什么混蛋皇帝,这两个世界的道德要求都是忠孝节烈,对君王的要求都是贤明勤政,对后妃的要求都是贤德宽厚,那皇帝做的太不像话,连个人都算不上,自己稍说两句,就被流放。突然之间就明白了,如果爹爹复国成功,这国家也未必能到自己手里,即便自己复国成功,三世之后的事也无法预料。

    就一五一十都讲了一百年:“乔兄,你只管叫他来收拾耶律洪基,这神通确实能叫人大彻大悟。”

    ……

    林玄礼的主要活动范围是在章楶附近百里之内,主要工作项目是当面带微笑的吉祥物,每日的日程是躺着看小说看书听小曲、打坐练功、写作业、手搓毒药,弹琴写字。

    毕竟大宋这边还在抢修建筑工事,后勤补给加快运输,和西夏小规模的冲突,还在拖延时间。

    天气炎热,自己写扇面:“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

    谢宝在旁边鼓掌:“好字!力透纸背,骨肉均匀。”

    林玄礼自己退后两步仔细欣赏:“确实是好字!我感觉我快要形成自己的字体了。”如果我把这一百多年的生命用来研究书法,我早就成书法大师了,如果专研武学,我也差不多可以自创武功。

    写菜谱哪里就低人一等了?!我可写了很牛逼的菜谱!

    批量写了十把扇子,都粘在扇骨上,给六哥和自己的是同样的十二个字单独装匣,送章惇一把气气他,送章援一把,送种师道一把……列了名单之后又补了两把扇子。

    展星匆匆进门:“武德司送来的信,是乔峰写的。”

    “拿过来我看看。”林玄礼兴致勃勃的打开看,我的好大哥写了什么呢?哎呀这个字,戴上滤镜一看,隐约有虎啸龙吟之声!摘下滤镜再一看,正所谓大巧不工,重剑无锋,字含剑气不过如此,又清晰,又朴拙。

    我对事物的评价真的很客观。

    【贤弟,劳烦你大驾,尽快来一趟。有一个人很重要,需要大彻大悟,事不宜迟。乔峰于雁门关拜上。】

    谢宝一怔:“乔峰若要杀人,还用请您去帮忙?”

    林玄礼挠挠头:“闲着也是闲着,我去看看。”实在想不出现在还有什么大问题,虽然说雁门关是个很重要的地方,但是我现在这么大搞一通,大哥还能去和耶律洪基结拜吗?不能吧!难道直接快进到挟持耶律洪基逼迫他退兵,也不能吧。

    谢宝知道他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郎君是要全副仪仗动身,前往边关巡视监军,还是带两个人单独过去呢?”

    在地图上看了看,大约不到千里距离。

    去找章楶说话。

    章楶本来在和下属谈论军事问题,听说监军来了,大惊失色,赶忙迎出去,见他穿了一身便装,朴素的很:“郎君亲自前来,是有什么紧要之事吗?”

    林玄礼没想到又吓他一跳:“我有点私事要出门几天,会一会朋友,担心经略你有什么安排,特意来说一声。”

    章楶松了口气,很能忍的重申另一点:“十一郎,宫中派来的监军来到边关,总是召见我等官员议事,很少亲自前来。”别突然来找我行吗吓人一跳。监军的地位更高,更何况是你,你就应该在别墅里呆着派人来召见我。事出反常,吓人一跳。

    林玄礼笑嘻嘻的说:“那等我回来,在官邸里设宴相情,到时候你好好写几首词夸夸我。”

    章楶笑呵呵的拱手送别:“自当从命。旁人远行,下官总要嘱咐他们事事小心,别遭人暗算,十一郎出门会朋友,下官没什么话可嘱咐,要小心也该别人小心。郎君一路顺风。”

    “告辞告辞,我这次悄悄出门玩耍,大约五天八天就回来。倘若需要监军做什么,就由谢宝代劳。”

    一路无话,和送信的人一同扬鞭策马,两天后抵达雁门关。

    武德司前来送信的人颇为木讷寡言,一路上都没聊几句话,带着王爷直接去武德司包下的客栈,总算松了口气:“郎君请,小人去知会乔大爷。”

    “王爷千岁。”

    “郎君万福。”

    这些人虽然是武林高手,但哪一个都会服侍爹妈、师父。各司其职的舀了水服侍顶头上司净手洁面,伺候他脱掉外衣拿出去掸一路上的灰土,烧水泡茶,拿点心,只差跪下来捶腿。立刻叫伙计去准备香汤沐浴。

    林玄礼舒舒服服的坐下来喝茶:“萧远山呢?他最近在干什么?”

    “萧副使昨天夜里才回来了一次,今早刚走,并未留下书信。”

    “把你们最近做的事,安排的人手,都给我讲一讲。”

    武德司带过来二十八个人,现在留在客栈里不足十个,其中有萧远山提拔的小队长,就规规矩矩的侍立在旁,逐一讲述了目前萧远山安排其他人去盯着谁,有什么计划。

    “一只耳一只眼那两个货色,到了契丹之后倒是不错,他们雁门关内外都骂西夏不是人。”

    “苏大学士身边带着慕容复,两天前出雁门关去了,昨日大概已经抵达辽朝,面见耶律皇帝。”

    “本地通州勤勤恳恳、知府干练贤明,在备战方面准备的不错。”

    林玄礼听的还算满意,只要每个人都尽职尽责,何愁国家不稳定呢。

    愉快的去放了鲜花的浴桶里泡澡,洗去一身尘土。

    旁边放着一盘脆枣,一壶酒。

    内力太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听见乔峰匆匆进门的说话。

    “王爷吩咐过,乔大爷既然是有急事相商,什么时候来了都直接进屋面谈。”

    “那好。”乔峰推门而入:“贤弟,我恐怕书信落在他人手中,没敢写明白。劳你大驾,亲自赶路过来。”

    林玄礼抹了把脸:“好说,我在章楶那儿也没什么事做,整天无聊的看书。但信中的机密,我确实是没猜出来,要让谁大彻大悟?”

    乔峰走到浴桶边,蹲下低声说:“耶律洪基一心想要侵略大宋,辽朝里也有许多官员劝阻,劝不住他。他是一国之君,除非有神仙手段,否则哪能回心转意?贤弟你从扫地僧那儿习得神通法术,何不试试暗中叫他顿悟,放下这重开战火的野心,免得契丹生灵涂炭。这是我一点愚见,不知贤弟你意下如何?”

    林玄礼微微垂眸凝视,扫视三千大千世界,那乱世非常之多。就你小子喜欢打仗是吧,我让你从出生到死都在战争中度过:“大哥,妙计啊。今晚上咱们就去!虽然只是刹那之间,你给我护法、”

    第213章 苍天有眼(慎入)

    丐帮帮主就善于用最小的成本做最大的事, 没本钱最好,因为真的没有。

    提出这个计划时很没把握,自从十一郎拿到这份神通之后都做了什么?去学了医学, 去度假。从来没整过其他人。幸好这件事算不上损耗, 成与不成都可以试一下。

    林玄礼对此评价:“哈哈哈哈哈爽死我了。”

    乔峰对此疑惑不解,但考虑到十一郎本性喜欢捉弄人, 而且不是欺凌弱小,非要官高位重、名望鼎盛的挤兑起来才好玩。大概是从未捉弄过皇帝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让他经历如此之多,还是如此活泼。

    十一郎捧着脸咯咯笑了一下午, 眉飞色舞, 说不出的得意洋洋。让你丫在原著里不知好歹,让你丫想拆我爱的CP给萧峰送女人, 让你丫给我男神下毒还关进铁笼子里还叫人去劝他屈从,最后还用一句话陷害我男神逼他自尽以证清白。我差点以为你什么不正经的小说里的反派, 原来是个正经反派。

    耶律洪基啊, 这个老小子多少有点不通人性,看我教你怎么做人。之前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有点太善良了。最巧妙的是这主意居然是萧峰想出来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报应啊!报应!苍天有眼, 报应丝毫不爽!

    乔峰就坐在旁边开怀畅饮,喝了一下午的美酒。初步估计是悄悄的去,办完了事悄悄回来,倘若契丹的大内高手要来送死,也决不能让他们碰到贤弟一根汗毛。

    裁缝送来了新衣裳, 林玄礼带了更换的衣裳,但也是白色锦袍和大红色锦袍, 大半夜的穿这个去夜探有点太招摇了,叫裁缝做了一套灰黑色的粗布长袍,适合阴暗的潜行。

    乔峰仔细打量:“把脸也蒙起来,太白净了。”

    出雁门关之后,不骑马免得马蹄声惊动旁人,用轻功赶路,二十里路不过一眨眼而过,还没到月上中天时。

    辽主的行营中灯火通明,还有歌声和乐器声传来。

    乔峰已经来探查过两次,知道行营内的布局和更换岗哨的频率,不过这岗哨也没什么用,以二人的轻功凌空一跃,绝没可能被这些江湖三流水准的岗哨发现。

    唯一的小问题是……耶律洪基在彻夜畅饮,通宵达旦。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林玄礼无可奈何的和他坐在旷野中看星星看月亮,虽然很爱男神,但不是这种喜欢你懂吗。

    服侍皇帝的人内外数以百计,现在潜入进去只能在房顶上坐着,不如在旷野里玩打地鼠。

    是真的拿几颗小石子,看着大肥耗子一冒头就探过去,把耗子砸个跟头。

    间或打坐一会,找一些耶律洪基即将面临的残酷世界。

    有这样一个世界,半岁的小婴儿能亲眼看到爹妈被当做两脚羊下了汤锅,婴儿的待遇不一样,肉嫩,是活着上锅清蒸之后呈给将军食用的。

    残酷倒是残酷,疼也真够疼的,恐怕耶律洪基养尊处优一辈子,一下子就疯了,或者万一没疯彻底,回来之后他想尝尝,岂不是我的罪过?

    过了三更天,到了接近四更的时候,宴席终于散了。

    耶律洪基独自回寝宫睡觉,在八名大宫女的服侍下,独自一人安寝,他已经喝的快要醉死过去,倒在床上鼾声如雷。

    两名宫女守夜,就睡在床边的地上,尚未躺下,忽然身子一麻,动弹不得,喊不出声。

    林玄礼左手抓着一把果脯,愉快的嚼嚼,右手照着耶律洪基就是一掌。

    ……

    耶律洪基呆呆的坐在床上,他睡过去之前,还是至高无上的辽朝皇帝,大宋和西夏之间的战争还需要自己做主,统御着幅员辽阔的国家,雄兵数十万,百姓以千万计,四方拜服。

    陪他喝酒的人有大辽的兵马大元帅、南院大王,宋朝来的使者苏辙,西夏派来的使者,这交战的两国只能在他面前虚与委蛇,求他的决定,他要大伙饮酒,苏辙就只能举杯痛饮,写诗赞颂辽主,西夏的丞相做了求和使者,还要起身跳舞助兴。

    现在一觉睡醒,则是一岁多满地乱爬的小孩,浑身上下只有一个肚兜。掀开肚兜看了一眼,还好还好,但没多好。

    这房屋低矮,屋内霉味和臭味交错,婴儿身上的臭味,床褥上的臭味,还有些湿冷。

    耶律洪基憋着不肯嗷嗷大哭,贫民家里一日两餐,到晚上才生火做饭,给小儿子拎起来收拾了烂摊子,煮了些米粥,舀出稠稠的米汤喂给小儿子喝。

    耶律洪基饿的头晕眼花,只好痛苦万分的喝掉这没加糖的米粥。余光瞥着其他人要吃什么,倘若大鱼大肉吃起来,他真要心生杀意了。

    女人拎回来一筐野菜,还有几个野果子两只青蛙,粥锅里重新加水,野菜和扒皮的青蛙一起下锅煮:“今儿有好吃的。”

    就这么跌跌撞撞的活了下去,这家有个奶奶,有爹妈和一个哥哥,爹妈都不到二十岁,年纪轻轻还带着些稚气,每天早出晚归,男的耕三亩田,女的纺线织布,带孩子种菜。哥哥才不到四岁,每天拖着鼻涕光着屁股乱跑。

    耶律洪基仔细打量这婴孩的妈,凭她的姿色连一个粗使宫女都不如。

    平静但饥饿的日子过到秋天,狠狠喝了两顿稠粥,又开始每日两顿的稀粥,只是加了许多栗子和别的菜进去煮菜粥。

    耶律洪基扶着篱笆墙站在门口,目送这家的男主人带着数斗谷子去交税,心中暗恨,这些米都应该给我吃。什么昏君,胆敢抢朕的口粮。

    年关将近,正准备着一年一度的油炸食品和给小孩买糖吃,正在偷油炸的没舍得放盐的豆腐丸子吃,难得笑一下。

    简直佩服自己的好心态,在这种环境下还能笑一笑。

    二十八,偷吃炸丸子。

    二十九,偷吃炸年糕。

    大年三十,获得了两片宝贵的咸津津的腊肉。

    大年初一,踩着凳子爬上去偷舔糖瓜。

    大年初二,从凳子上掉下来,喜获一个柿饼子。被便宜哥哥打了一顿抢走柿饼子。

    大年初三,得知皇帝征召士兵。

    “去和谁打仗?”

    “柔然。柔然又打过来了。”

    这里距离边关不远不近,柔然来打草谷还到不了这个村子,但这里要给边关提供大量的粮草,还要养马。

    到了春耕时节,老爹还没回来,奶奶和母亲只能把两个小孩关在家里,她们去种地。

    这家还没富裕到养得起牛、借的起牛的程度,犁地时一个人在前面拉着绳子拖,另一个人把爬犁压到土中,翻动经冬变硬的土地。

    饥饿在耶律洪基体内闹腾了太久,他太想快点长大,又想自杀,这样饥饿的日子一晃就过了四年,老爹终于有了音讯,他在第三年死在边关了。生长期从早到晚的饥饿让耶律洪基忘掉了宏图霸业,比起征伐天下,更重要的是去打一头肥肥的猎物,烤的滋滋冒油然后用刀子削着吃。

    只忙于用粗麻编织的套索去套老鼠和兔子、鹌鹑、野鸡,用自己做的小弓箭去射野鸡野鸭,简而言之啥都行,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里完全不挑。可惜这村子里的河很浅,没有大鱼。

    为了这口吃的,便宜老哥承担了摊派的打草喂马,家里需要编的箩筐席子草鞋麻绳等诸多杂活。

    耶律洪基背着手检阅自己设下的诸多陷阱,他确实很会打猎,但是——村里一个有名的无赖正跪在地上,伸手到陷阱里去掏,听见羽翼扑腾的声音,就知道是一只鸽子。

    在这里不太可能找到一把小刀,毕竟金属都很贵,但尖锐的石锥用来杀鱼还是很容易办到的,小小的弓箭也能在十步之内贯穿一只野狗。

    耶律洪基走到这无赖身后,就在一步之内拉弓搭箭,贯穿他的脖颈。

    一个来溪边洗衣服的小女孩惊愕的短促尖叫一声,站在原地吓的动弹不得。

    耶律洪基哈哈大笑:“你怕什么,你又不来偷我的东西。”他倒不怕人说,这小女孩比他还小一岁,口齿还不清晰,而且一个不到十岁就敢杀人的男孩子,谁见了不得夸一声勇士。

    勇士也敌不过蝗灾。

    年末的恶吏上门,即便是蝗灾让本地颗粒无收,照样破门而入,把半匹布和竟有的粮食都抢走了。

    “你把东西都拿走了,我们怎么活!”

    恶吏斜眼相看:“那就等柔然打过来,把你娘jian杀,把你小子抓走当奴隶,看你还问不问怎么活。小子,你有胆量,将来去杀柔然人,拿人头换军功。”

    被蝗虫吃光了草木树叶的地方是没有小动物的,耶律洪基的石刀和小弓箭都没了用处,村里人掏光了老鼠洞的存粮,剥干净了树皮,只能分散去各地乞讨。

    蝗虫过境,招灾的村镇极多,沿途米价极贵。

    耶律洪基认得字,城里张榜布告说发放赈灾粮食,但城里城外没有半点赈灾窝棚的痕迹,一家四口的生计只有沿街乞讨,他终究敌不过腹内如焚,而且现在乞讨的也不是耶律洪基。

    豪门大户紧闭大门,家丁奴仆拿着武器牵着恶狗守在门口,挑挑拣拣买走难民手里六七岁的小姑娘小男孩。饥民们争先恐后的卖儿卖女,倒不是为了那点钱,卖进去的小孩就绝对饿不死了。

    哥哥因为长得太丑,没卖进去,到叫一个武馆的馆主买走了。

    那馆主原本看上的是耶律洪基,看他与众不同,妈妈和奶奶没舍得卖掉最小的,就退而求其次,把能分点剩骨头剩肉的看起来强壮一些,不像其他人那样近似骷髅的哥哥买走。

    耶律洪基在记仇名单上加上这些大户人家的名字和地址,打算将来有朝一日成就了王侯霸业,把他们全家杀光,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只有些好心的民人施粥给灾民,勉强没有饿死,在青黄不接的春日又回到故土。

    茅草屋塌陷了大半,重新修缮起来,靠着卖掉哥哥的钱和野菜、榆钱,炕洞下面存的一罐米,勉勉强强活到夏天,瓜果丰盛的季节。

    耶律洪基只能去拉犁,打猎不够缴纳赋税的,他又需要钱来置办真正的刀子和弓箭。

    辛辛苦苦整年,幸运的避开了水旱蝗灾,好不容易丰收,黄澄澄的谷子堆了满地。

    柔然人打了过来打草谷,抢走了全村所有收成。

    耶律洪基上次涌起这么深的恨意,还是传闻萧观音和乐师有染:“我要去投军。”

    “胡闹!”瘦小枯干的两个女人异口同声:“你还不到十岁!”

    “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你去投军,这三亩地就得被别人抢走!”

    之后的日子里,柔然频繁的来打草谷,消息从边境传到县,又从县下乡,大伙才知道是因为边关守将被皇帝换掉了,新来的这个是个著名草包马屁精。

    边境线一点点推到他们所在的小村,旱灾也来了。

    在地里的庄稼完全枯死之后,一家三口又开始逃难,原本想去投靠在武馆当学徒的哥哥,走了数百里,却得知那座武馆的几百号人都牵扯进一桩冤案,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发配充军的不知去向。

    又往京城方向逃去,这数百难民走到哪了都是人厌狗嫌。

    大户人家依然在收买奴仆,七八岁买进来就能干活,到了十四五岁按照姿色技艺分类,每一个人都能榨取数百倍的利益。

    耶律洪基见到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偷偷捡了一把小刀,以小小年纪做起了杀人劫财的勾当。很可惜人人都知道这是乱世,不论贫富都不敢落单行动。

    他用了好几天时间蛰伏,终于完成了盗马、杀人、劫粮的完美操作,还收获了一小包散碎银子,牵着马回到一家人栖身的城外窑洞里,得意洋洋的掏出一包干粮丢到老太太面前,看了一眼地上堆的蘑菇:“我娘呢?怎么没看见她。”

    奶奶平淡的说:“你娘把自己卖到菜人市了。”

    “什么??”耶律洪基一向寡情,对这个长得丑脾气又不好还胆敢打自己而且做饭特难吃的妈没一点好感,只是在艰难求生的这些年中,不可避免的有了些许感情,一起挨过饿受过苦的感情,有她在旁边唉声叹气也算一户母子:“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里?你怎么不拦着她?”

    奶奶:“我倒是想把自己个儿卖了,人家说我老,没有肉,不要。”她艰难的动了两下,扯出沉甸甸的五吊钱:“你拿着钱回去,把今年的赋税交了,明年自己个儿好好种地,只要年景好,柔然不打过来,要不了两年,你就能攒钱娶媳妇,置地。我知道你心野,可你要是不回去种,三亩地叫别人占了…那可就一点指望也没有了。你爷爷当猎户叫狼给吃了,你伯伯,你爹爹都是打仗死的,唉。”

    老太太闭了眼睛,突然就没了声音。

    耶律洪基起身就要去菜人市找一找,将来自己重新创建大辽,册封太后的时候不能叫她尸骨无存,皇帝的妈叫人炖了吃,也实在是颜面无光。

    他现在身量远远比不上之前,又矮又瘦,还没费力爬上高头大马,突然被倒卧在地上装死的尸体刺中脚踝,数个形同尸体的饥民爬起来,虎视眈眈的围了过来。

    耶律洪基手里还抓着刚刚扔在老太太面前的一袋子饼,还是白面饼,还不慌乱,左一个又一个丢了出去,饥民就如同恶狗饿狼追逐骨头一样猛扑过去。

    一个个都成了猎物,被他信手劈砍,杀的干干净净。

    在低头一看自己的小腿,刺入机理的竟然是一根腐烂发黑的断骨。

    “完了。”这条腿都会烂,缺医少药根本活不了。他试着刮骨疗毒,但最重要的是先把饼吃光,把酒喝光。

    ……

    萧远山突然出现,品评此情此景:“丐帮帮主也该教人学点好的,怎么不讨饭改成明抢了?”

    乔峰心态良好,别人骂到脸上都能熟视无睹,更何况是亲爱的老父亲,又只是淡淡的讥讽:“爹爹!太好了,今日更稳妥了。”

    “哼。”萧远山转过脸来:“小郎君被叫花子诱拐至此,做这些勾当,你家里人知道吗?”

    林玄礼嚼着蜜枣,绷不住笑了,这话说的怎么那么怪啊,捂着嘴小声笑了两声,一派天真的眨眨眼,揶揄:“不知道耶,大哥带我到这里来,说要做点很有趣的事。”

    乔峰看他俩关系如此之好,也很高兴,调侃我那就调侃呗:“丐帮从来不做采生割折、拉人入伙盗窃的事,那都是其他恶人假扮。我只是带他来偷糖吃。”

    林玄礼本来还要说点怪话消遣一下,但乍一看很残酷的人生仔细一看也太悲惨了,心惊肉跳的看完《耶律洪基的一生(重开)》被这过分残酷的生存环境吓到,别说是耶律洪基了,就算是自己投胎过去,只要天灾人祸兵荒马乱接连不断,也实在没什么好办法求生。

    唯恐他还没有大彻大悟,又划拉划拉,找了一个好地方,兴旺发达团结热闹的大家庭,他是长房长子,娶了一个美丽贤惠颇有才情的妻子,生了两男两女。

    三十年盛世之后因为皇帝穷兵黩武由盛转衰的世界,这家庭因为皇帝穷兵黩武而死伤惨重,儿媳成了寡妇,闺女也成了寡妇,走你——

    “我估计差不多了吧?”林玄礼有点后悔:“我应该让他去仁宗朝,被西夏军队洗劫屠戮。”

    萧远山经验丰富,虽然只是转瞬之间,小孩腮帮子里鼓鼓的蜜枣还没嚼完:“多少年头?”

    “四十年了。”林玄礼仔细看了看夜戍城头的耶律洪基,他眼中多了一些深沉痛苦的东西,别人都在打盹睡觉,只有他独自嗟叹:“我觉得差不多了,这就放他回来。消耗有点大,伯父你拿走这盒蜜饯,大哥你来抱我走。”

    上一秒还‘将军铁衣冷难著’,下一秒又回到自己柔软的床褥上,盖着丝绵的被,枕着木枕,室内熏香和酒气交织。耶律洪基几乎在这漫长的磨难中忘记了自己是谁,猛地坐起来想了想,我真的是耶律洪基吗?

    没看到两道虚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屋子之中。

    萧远山把他们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辽主的车里。

    这马车恢弘壮丽,像个小屋子一样,无人敢于靠近触碰,窗子也很大可以很方便的随意进出。最妙的是帷幔四周还有金铃,天然适合躲起来,要是有人靠近就会有响动。他盯梢这段时间,困了就潜入这里睡一觉。

    行宫内铺着毡垫,耶律洪基赤足下地,这次没有踢醒侍女,而是附身拍了拍漂亮姑娘的肩膀,迟疑且迷惑的问了一个问题:“我是谁?”

    侍女慌忙坐起来,跪在地上:“陛下?陛下是大辽皇帝陛下啊。”

    耶律洪基赤足走出营帐,门口的侍卫慌忙行礼,他差点下意识的还礼。慢慢转身回屋,抱着脑袋想了一会。这可真是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侍女敬奉茶水:“陛下,喝杯茶吧。要召见贵妃或是官员前来陪伴吗?”

    耶律洪基下意识的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几乎忘了怎么处理朝政,也忘了该怎么当皇帝。摇摇头:“算了,让他们睡个好觉。”习惯性的在床边摸了摸,没摸到尿壶:“虎子呢?”

    侍女赶忙将放在角落里的的虎子捧过来,偷偷看向陛下,陛下那种气势完全变了,变得更深沉内敛。

    耶律洪基躺下之后想起平静幸福的小生活,那个妻子,不得不说那是个很合乎心意的女人,生了两个孝顺上进的儿子,教的允文允武,还有四个关系很好的弟弟,这四个弟弟也不跟自己争家产,又听话又崇敬,却依次死于战争,现在想起来依然痛惜。

    躺在床上快速列出一个名单,该杀的官员豪强。以前知道他们压榨凌虐百姓,骂都不舍得骂,现在先杀了解气再说,反正都是一丘之貉,至于那些力劝南侵的,你们倒也算不上忠君爱民。

    第214章 残花败柳

    虽然第一世还没断气, 拼死杀了几个人,之后就被人割肉下汤锅,甚至还喝到了自己的肉汤。

    但还是第二世的记忆更深刻一些。

    除了最开始当婴孩的两年里有点疯癫, 之后二十多年活的富裕自在, 爹妈都亲昵又很通情达理,内部权利的交接非常顺利, 妻子不仅美貌贤惠还有才情,能陪自己诗词唱和,又善弹琵琶,持家有方, 公婆弟妹乃至于奴仆下人无不说她处事公平。

    女人在耶律洪基看来还不算什么, 他拥有的太多了,记忆更深刻的是和亲兄弟还有十一名结义兄弟们的许多趣事, 他振臂一呼,大伙跟着他上山猎杀吃人猛虎, 又把当地威名赫赫的一群土匪设圈套绞杀, 所获金银财宝无数,回城去所有人按照出力多少分了金银绸缎,都去勾栏瓦舍畅快玩耍。那才是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他虽然不是游侠儿, 却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少侠’,更兼文武双全,十二三岁成名,十五六岁杀了人做了风云人物,二十岁不到已经是地方上能平事儿的‘大哥’, 不说是人人敬仰,也是很有江湖地位, 人人都知道他家庭美满富裕,妻子贤惠,兄弟众多,两派人起了难以调和的矛盾,他来一说和,双方都俯首帖耳的听命。

    在耶律洪基注定要当上皇帝的青春岁月里,都没这么多刺激有趣的事。这四个弟弟看起来都不比宋朝的小王爷差,结义兄弟更是弓马娴熟肉搏更强,只要碰到一个乱世,振臂一呼,就能帮着自己再做皇帝。拎着两个儿子看看,长得又标志又聪慧,当个太子也很恰当。

    到最后呢,没有乱世,只有一个穷兵黩武十分该死的皇帝。

    四个弟弟死了三个残疾了一个,三个妹夫死了两个,十一个结义兄弟中有六个死了,其中两个是舍死忘生的保护自己,其他五个好兄弟或主动投军,或被抓去从军,此生难以再见。家族败落,家破人亡这四个字说来容易,莫名其妙的做成了更容易。

    ……

    林玄礼简单总结了一下:“第一世贫穷饥饿残酷,我看他戾气更重了,都不如之前心态平和,赶紧换了一个世界。”

    萧远山递了一杯酒给他,看他刚刚还有些不忍,现在又恢复得意洋洋:“什么样的?”

    “特别好,好倒了标准级别。全家上下无忧无虑,一团和气,叫他又舒心又自在,天底下再也没有这么快乐的家庭了。直到二十五岁时,穷兵黩武的皇帝出现了!嘿嘿。”

    萧远山悄悄鼓掌:“好好。骤然巨变最能让人大彻大悟。”

    林玄礼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胳膊,把金果盒递给他,想起另一件事,耶律洪基第一世的尸体倒是叫人给炖了。第二世本来想有点极限制的内容,但这人又会武功,又会骑射,又爽快慷慨会笼络人心,情商也高,真有什么BL/N/P高/辣的项目,也得是他带头搞别人。耶律洪基这个性格,就不可能没朋友叫人欺负,连我大哥都能被他晃点了,其他人那还不是更好骗。倒是有一些世界热爱凌辱男性俘虏,但还是那两个问题,万一这货是常胜将军,第二,太辣眼睛了对本大厨的精神状态不好。最后,他把人家杀掉,仇恨耻辱也就洗掉了吧?

    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那十一个结拜兄弟,有人想跟他发展一些超越友情的关系,所以其中一个才会舍生忘死的保护他。另外一个是不用打码的真兄弟情。

    乔峰滋溜一下从窗户钻进来:“耶律洪基在哭呢。”

    一看俩人都在吃果脯,见金果盒递到自己面前,也拿了一枚无核蜜枣,一口下去,差点腻死:“这皇帝吃的怎么比阿朱还甜。”

    阿朱很爱弄各种甜点吃,有时候烧肉还要加点麦芽糖、蜂蜜,还要问自己好吃不好吃。那能说不好吃吗?男子汉大丈夫挑食是不对的。

    林玄礼:“还好吧?你吃糖吃太少了。”

    萧远山也觉得还可以,不是很甜,又拿了一枚:“他哭什么?十一郎,厉害啊。”

    林玄礼得意的挑挑眉毛,本来想说什么铁汉到了自己手里被蹂躏一番也要痛哭不止,但突然想起那可是耶律洪基,呸,开黄色笑话都不稀罕带他。一边哭去吧坏种。

    “他自称哥哥,叫着几个人的名字,坐在地上痛哭,听起来像是悼念亲人骨肉。”乔峰突然叹了口气:“他也不想想,倘若他发动战争,宋辽交战,汉人契丹都要哭声连天.只为了他一己私欲。”

    萧远山:“峰儿,你果然和我很像。”

    乔峰突然大觉惭愧,之前许多年来,自己都受丐帮影响,觉得契丹人都是禽兽之辈,全都应该杀光,喝酒时候都常常谈起这个。现在颇觉羞愧,幸好自己一向不肯杀害老幼妇孺,真动手杀的也是辽军官兵,倒也问心无愧。只是这几次夜探辽主大营,才知道原来契丹人里也有许多人不愿意侵略,不想打仗。“这是自然。”

    萧远山:“一将功成万骨枯,凭他什么封王封侯,哪有带着老婆一起打猎喝酒快活。”

    乔峰:“嘿嘿。”

    林玄礼还想着日后收服燕云十六州呢,并不接话,往窗外看了一眼:“咱们是不是得趁着天还没亮赶紧走?”

    萧远山:“不妨事,我有经验。什么时候都来去自如,你歇够了再走。要不要小憩一会?”这小孩就喜欢吃饱了睡大觉,早上睡个懒觉,补一个午觉,看书看着就往脸上一盖继续睡觉,刚认识那会更是困的东倒西歪,也不知道武功精深的人哪里就这么困。

    乔峰突然轻笑:“爹爹确实是很有经验。”

    在偷听偷看别人家丑事这件事上,我爹爹早已独步武林。

    林玄礼对膝枕到是没什么兴趣,有点太暧昧了,摸两把肌肉还比较正当。从袖子里了半天,掏出一块包袱皮包起錾摩羯纹纯金果盒,见同样的两张脸都诧异的看着自己,小脸一红:“干嘛,我长这么大还没偷过东西,千里迢迢来一趟,总要带点纪念品回去。除了耶律洪基,还有谁值得我一偷?他那把佩刀倒是不错。”

    他确实没有什么潜行的经验,但吃够了糖分缓好精神,跟着专业潜行大师萧远山在朦胧天色中悄悄离开,果然没被任何人发现。

    过了雁门关后分开行动,乔峰悄悄回到丐帮,武德司的人在城外接应,假装时出城打猎空手而归。

    ……

    耶律洪基一口气写了十三首悼亡词,把该杀的贪官污吏名单列的更长了一些。

    突然决定励精图治。

    他当然知道谁是忠臣,也知道谁清廉,到处跑的皇帝对民风民情了解的比较透彻,只不过在高兴和不高兴之间选择了让自己高兴。

    侍女在门口只听得呜咽声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惶又不敢说话,也不敢去通知别人。自她们服侍辽主以来,就从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

    倒不是要悼念的感情都写完了,只是人声已经渐渐出现,不能再哭。虽然大部分人都不能直视皇帝的尊荣,但哭肿了脸也太明显了。

    “来人。”

    侍女们端着准备好的水盆鱼贯而入,跪在他面前侍奉,不敢抬头。

    片刻之后,耶律洪基努力回忆了一下当前什么情况,只觉得三十年大梦一场——第一次那饥饿的十年光景就别提了,十年间吃饱饭的日子屈指可数,别提了。

    还记得现在是什么情况,只是那三十年间历历在目。

    辽朝的文武官员和宋使都来觐见。

    耶律洪基对着满桌大鱼大肉也吃不下去,他这辈子都没有像今天这样伤感难过。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朕偶得一梦,诸位是辽宋两国的大才,谁能解梦?”

    丞相便问:“陛下做了怎样一梦,莫不是旗开得胜的预兆?”

    苏辙心说你跟我玩梦兆?收兵了就是真的神仙点化,如果开战那就是你自己编的。

    不对,他今天怎么挺伤心的?

    还以为只有大宋的官家才是有心有情的人。

    慕容复在苏辙身后,带着一点淡淡的遗憾充当背景板。只有像我这么聪明的人才知道全部内情,可是跟谁都不能说,实在是太遗憾啦!

    耶律洪基沉默良久,环顾左右,忽觉得十分寂寥孤独,连一个至亲骨肉也没有。穆贵妃固然年轻娇艳,可是身边没有兄弟,没有儿子,在这辽阔天地之间,怎么会有朕这么孤独的人?他到情愿在那个世界里也战死,再回来。幽幽的叹了口气:“陶渊明写过一句诗,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若依朕看,羁鸟未必恋旧林,池鱼怎会思故渊。”

    苏辙脸色微变,心说这辽主是不是想给我扣下??

    我思的!我恋的!!

    老夫一把年纪了只想和哥哥埋在一起!

    辽主只是想说自己宁愿在第二世里终老一生,又不能明说,但在大臣们听来完全是送命题。任何一种答案都是错的。

    到底还是辽朝丞相,硬着头皮出来解释:“陛下说的极是,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倘若能侍奉明主,人人趋之若鹜。”

    慕容复现在非常想溜走并抓住十一郎,问问他到底给辽主搞了什么,昨天神采飞扬雄心壮志,今天像个霜打的残花败柳。我当初都没这么憔悴。

    “苏辙,你父子三人都有大才,你说。”

    苏辙擦擦眼睛,举杯敬酒:“依外臣之见,旧林必然不是空林。”

    他六十多岁,充分发挥人老了话多的刻板印象,一边谨慎观察,一边说起苏轼在各地流放的经历,自己的诸多思念之情,给辽主来了些‘朴素的兄弟情’,见辽主开始惆怅万分,连饮了一斗酒。

    心说我猜对了,反正家庭关系没别的,虽然我和妻子关系极好,但你的皇后是被你杀的,儿子是被你废的。也就剩下兄弟了。

    契丹将领:“陛下,莫不是思念秦王?”

    契丹丞相:“陛下,不如情宋朝的秦王前来一叙。辽宋本为兄弟之国,倘若他在汴京,不便请来相见,如今既然在边关监军,理应前来拜见伯父,喝酒说笑话。”

    辽主有两个同母弟,一个封秦王,历任西京、上京留守。十年前从皇帝车驾秋猎,得病而死。

    耶律洪基对此不置可否,一个小孩讨他哥哥喜欢,那是应该的,我那四个亲兄弟也很讨我喜欢,从小就知道抱着我的腿撒娇,长大之后也都真心实意的崇拜我,唉,倒是朕叫人失望:“传旨。”

    选了一个脾气很硬但人品不错,就是每次看见都想削他的忠臣,去把名单上的贪官都撤职下狱,审问处理,批量杀光。

    慕容复看苏辙手微微发抖,切换成苏州方言轻声:“侬勿担惊唻,伊若来哉,唔晓得那过要遭殃哉。系系特算哉。”你别担心啦,等他来了还不一定是谁倒大霉吧。他都得说死了算了。

    苏辙对着酒杯超小声说话:“七不牢千。啊是要吃生活哉。”做事颠三倒四的,有点找倒霉。

    第215章

    给辽主解梦这个项目, 因为耶律洪基不肯说自己做了什么梦而宣布失败。

    耶律洪基虽然不肯说出梦境,却将十四首悼亡诗传给官员人等观看,又叫他们写诗唱和。

    能参与宴会的官员不论身份贵贱, 都要以悼亡诗为题, 好好怀念一下故人故友。

    猜猜是谁没有参加这次诗酒的宴饮?

    是西夏使者!

    用方言说小话这个项目大获成功,虽然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好在慕容复闯荡江湖多年,南方方言基本上都会一点,苏辙更是去过诸多地方,即便官员都说官话, 当地百姓说的什么他也得能听懂。

    但用起来方便的还是四川话, 苏辙现在有点看好这个年轻人,他虽然傲慢, 文采还很差,但以武功见长会很受秦王的喜爱, 而且他还很好学。看到耶律洪基今日命题作文的题目, 心中猜测他得有八分倾向于退兵,不在战争中捣乱了、低声道:“前几日硬是闯鬼咯。把人都不晓事。”前几天实在是不顺,很多人的立场都不对。

    慕容复想起来一句刻薄话:“啄木嘴子卡前失。”能说不能干,全靠嘴支棱着。

    苏辙微微笑了笑, 乡音难觅,竟然说的如此标准如此有趣:“西夏掺汉德是,神戳戳地!”西夏太自以为是,傻了吧唧的。你尽管得罪周围所有大国,看你是怎样的下场。

    慕容复急需知道耶律洪基有多倒霉, 好让自己高兴一下,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来通知自己?惋惜于不能叫苏辙知道其中内情, 只好略带笑意,说一句:“眼下好安逸咯。”

    别说契丹人听不懂他们在低声细语的交谈什么,就连使团中其他数名官员也不是都懂方言,只有一个人接了一句:“安逸惨咯。”

    苏辙把《忆故人》写完,递了上去。他到了这个岁数,老师大多已经不在人世,年少的同窗也所剩不多,可怀念的人实在是很多,写起诗来自然是情真意切。

    一首长诗,其中借用了四句魏晋诗,顺便迎合羁鸟一说: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念此如昨日,谁知已卒岁。

    耶律洪基非常感动的送了他黄金一百两外加十匹宝马。

    ……

    邀请宋朝亲王、武德使、西北两路监军来辽朝做客是个很复杂的事,不是邀请他本人来就行的。得派人去汴京,要求官家下旨。

    这要是朝臣,也算是出将入相级别。如果是内官,也是殿帅,官家的亲信。就算辽主非常荒唐无礼的邀请他,他也不敢擅自离开辖区,更不敢光明正大的和外国皇帝见面,那可有点找死。

    赵煦听完了新来的辽使带来的新要求,就要求十一郎去旅游一圈见见辽主,对西夏的求和要求一句话都不提,表面上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心里倒是非常疑惑,同左右商议:“佶儿又不是招风惹草的人,怎么还有这种匪夷所思的要求。”

    刘皇后:“他那里不是这样人?整天里招猫逗狗,谁知道能招惹些什么。”

    赵煦叹了口气:“别这么说辽主。”

    刘清菁自觉失言,满脸单纯的看着他,假装自己没有双关,是你想歪了。

    章惇仔细思量了一会:“陛下,若依臣愚见,辽主不会对十一郎不利,他是大国君王,看重名声。”

    刘清菁道:“正是如此,绝不会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章惇:嘻。有点好笑但不能笑。

    赵煦忍不住好笑:“辽主哪里得罪你,远隔千里,还要被你褒贬一通。”

    皇后娇声道:“他不安安分分的放马打猎,来参合西夏的那些破事做什么,难道他不说话,有人就把他当哑巴卖了?臣妾见官家每日烦忧,自然厌烦这个多管闲事的糟老头。”

    赵煦微微一笑:“耶律洪基到还不是老人,听见过他的人说,他还不到五十岁,正当年富力强,雄心壮志无处施展。只能骑快马,开硬弓,饮烈酒,恨不能做出一番大事业,再为辽国开疆扩土。”

    刘皇后对此大翻白眼,美人翻白眼也是很娇俏的,更何况是对自己的阻碍。

    官家只是捏了捏她柔软的小手,示意到此为止,然后开始正正经经的探讨三个问题:第一,之前要了佶儿的画像现在又要他去,是不是有什么目的?第二,耶律洪基有没有可能做出扣留大宋亲王、为了西夏威胁大宋罢兵的蠢事?第三,耶律洪基到底因为什么要见他啊??

    这话题很需要斟酌考虑,毕竟古之未有,没不是双方皇帝会盟。

    与会六人中只有官家觉得可爱弟弟单纯善良乖巧,虽然不是很聪明学习不好但人见人爱,但频频遭遇危险一出门就会受伤,幸好他虽然没有降龙伏虎的武功,却能以德行将其感化招揽。

    章惇及曾布等人都觉得‘王莽恭谦未篡时’,似他那样装腔作势心机深沉的青年,一定所图甚大,可是他连大伙这些臣子都骗不过去,如何能瞒得过耶律洪基?倘若这是皇太弟(准继承人),那就不用议了,一定不能去。

    现在偏偏又不是,现在是准继承人的备胎,含混不明的身份,他压根就不应该跑出去,应该留在京城专心侍奉官家,不论五年十年,就应该持之以恒的哄着官家开心。

    他太不安分,太早的想做事,想结交朝臣和武将,最神奇的是官家竟然不觉得犯了忌讳,依然盛宠如初。这谁比得过?

    赵煦憋气的很,他又不能明着问佶儿去了之后能不能好好回来,你们拿什么保证,因为问了不仅伤和气,而且真能相信他们空口无凭么?

    萧暗花一天后再次催促:“越过雁门关不过二十里,自古道卑不动尊,十一郎既是晚生后辈又只是亲王而已,该当他去拜会我们陛下。大宋皇帝陛下,你和列位明公议来议去,究竟在议什么?”绝对不可能是希望我们陛下到大宋境内来吧?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章惇:在探讨十一郎会不会被你们用慢药害了。

    曾布:他去了之后还不能回来……

    官员甲:暗议辽主是不是也知道秦王是储君的储备了。

    官员乙:少林寺真的很著名的,可能是因为这件事但其他人不同意。

    吏部天官找了个借口:“在议秦王以什么身份去辽国,作何礼仪面见辽主。他既不是出使契丹,又不能执臣子礼,却又不能不执臣子礼。我等外臣见了辽主,当以‘外臣’自称,我们大宋的亲王见了辽朝陛下,是自称‘外臣’还是自称‘侄臣’。”

    萧暗花:“啊这……何必在意诸多细节,不如在游猎时候见一面,见面饮酒后各自回城。”

    吏部天官眼睛一睁:“这是辽主的命令,还是阁下的安排?”

    萧暗花挠头。

    鸿胪寺官员:“真愁人,咱们喝酒去吧。”

    把人哄过去喝酒,从各部门借调了酒量好的小官十人,轮流陪着萧暗花大喝特喝,从傍晚喝到半夜,猛灌了一百余碗,终于问出来是什么缘故。

    萧暗花:“唉,我们大辽皇帝陛下最重情重义,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十年前因病去世。初封秦王,后来加封为秦越王,领双王俸禄,小时候也长在陛下身边,后来成年后做了上京留守,聚少离多。”

    众官员面面相觑,觉得这简直没头脑!怎么能因为封号一样又都是皇帝的弟弟就想见一下呢???你们还都没有儿子,要不要考虑一下都让十一郎继承大统啊??

    这也就是喝多了乱想一下。

    萧暗花:“真不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我们皇帝陛下又不会找他打架比武,那不是欺负小孩么。十一郎比我们先太子年纪还小的多呢,和皇太孙一个年纪。”

    ……

    赵官家本来就大病未愈,更闹心了,半夜睡不着觉,写了个纸条:“去,递给秦王妃瞧,叫她进宫来。”

    内侍有点不敢去:“官家,这深更半夜的…”

    赵煦冷哼一声,内侍不敢多问,立刻前往邀请。

    内侍一路上心里止不住的嘀咕,走飞桥复道,到了王府处,见灯火通明。

    秦王妃正和两位绝色佳人在做游戏,旁边有酒,有西瓜,看起来甚是快活。

    王繁英这数日都没闭关,和王语嫣畅谈武学、古今大事。

    长剑短打、近身肉搏都不用计较避嫌,对练的甚是畅快。

    王语嫣虽然想的不深,但胜在过目不忘,许多古代名家见解都能信口拈来,自然也有自己的见地。

    她虽然不喜欢练武,也不喜欢读书,幸好也不费多大力气,权当一同玩耍消磨时光之用。

    否则表哥不在,何以消磨时光呢?

    阿朱难得安分老实的养胎,除了做点精致的点心供三人享用,也就是投壶、射箭、练一练踢穴点穴、还有王妃亲授的剑法,看看书,研究研究易容术。

    王府内的女官们看的心惊胆战,但她自己知道自己现在真的很安分。

    夏季炎热,白天都各自在屋里睡觉,入夜后在庭院内烧了香草驱蚊,这才出来比武。别说男子,这里连内侍都没有,都干脆脱掉纱衣,深夜凉风吹拂着脖颈后背,又有内力顶住不怕生病。

    用参合剑VS参合剑,用英英剑法VS英英剑法。

    阿朱鼓掌:“好!!”

    “好剑法!”

    “好精妙!”

    内侍远远的被拦住,见她们都只穿着肚兜和散腿睡裤,雪白的脖颈胸脯、后背露在外面,眼前的女官也露着雪白的膀子,只格外穿了一件白纱比甲,虽然年纪不小,倒也是丰满高挑。“姐姐,劳烦你禀告王妃,官家派小人来送一张纸条。”

    女官叉着腰:“看什么看,不许多看。”

    内侍低头:“没看,没看。”他暗暗的想,人人都说十一郎惧内如虎,我看他倒是艳福无边。不对啊,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两名美人。

    “纸条拿来!我去转呈娘子。”

    王繁英看了纸条【你算一卦,佶儿往契丹境内一行,可有凶险】,又听说传话要自己进宫,她本来想回复说你明早上就知道了,大半夜的多有不便。又想到小熊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叫自己有空时照看一下六哥健康状况:“拿衣衫来。”

    跟着内侍悄悄进宫,到了寝宫门口稍后,里面传下话来,要她入内见面。

    赵煦问:“免礼,你来的这样快,算过没有?”

    王繁英道:“官家安心,卦象上来看,他绝没有凶险。辽主应当是改了主意,倘若卦象上显示的不错,今日天明时分就有新的变化。”

    赵煦:“哦?佶儿连这些武德司密报都说与你听?”

    王繁英心说原来你有警惕性啊:“郎君出门之前说起担心的三件事,其中之一便是辽主下场拉偏架。”

    赵煦颔首:“另外两件是什么?”

    “他担心官家的身体耐不住酷暑,又不能受凉。又担心臣妾趁他出门时出家为道。”

    “嗯…他总是担心许多事,就不担心他自己的小命。不许叫他知道,倘若偷越国境,会见外国皇帝,朕不好不办他。”赵煦突然想起来了,萧暗花到京城已经足足两天,那苏辙他们也该把消息传回来了。难道真有变故?

    王繁英:“官家放心,郎君他一向体贴圣心,很少有荒唐的举动。”

    赵煦愕然失笑:“哈?”

    他看这弟妹的观感一向不太好,连执掌中馈都不干,又懒又凶的,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拿捏住了佶儿,叫他那样死心塌地。可她要是觉得少年跳脱的心性做出这些事不荒唐,那就太荒唐了。

    第216章

    赵煦被震惊的忘记了按惯例催生, 也忘了本来还想告诫她,你这么多年都没怀孕,天天别带着两个孕妇疯玩, 又爬山又泛舟游湖, 又去动物园看狮子老虎。多亏这是别人家媳妇,这要是王府的侍妾, 一旦有了三长两短,岂不是多了一项好妒的罪名?况且你整日里闭关修炼,又不是皇后那样日日夜夜缠人的人,十一郎在外面疯玩, 你把持着他干什么。

    平时没说她好妒, 主要是因为十一郎虽然爱好打架,屡败屡战, 到不像是完全俯首帖耳被娘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就算是河东狮吼,也不耽误有心人出去勾三搭四, 更何况是个常年闭关不怎么出门的王妃。倘若他有意, 谁能管得住啊?

    王繁英被他盯着脸打量了一阵,知道官家只是震惊又意外,就坦然自若的让他看:“官家,臣妾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十一郎十分可靠。”

    赵煦:“emmm”他一向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不和人多说。

    今日实在是忍不住了:“你去少林寺找人时也是这么想的?”

    王繁英大大方方的点头称是:“十一郎处理这件事,还不够妥帖周到么?”

    赵煦仔细想了想:“事情处理的还行,但不应该瞒着朕。那父子俩有什么好?叫他这样喜欢,见到一个也不管香的臭的就结拜, 又见了一个赶紧招揽。”

    王繁英沉吟了一会,不得不编造一个合适的借口:“他家这样的人少见嘛。十一郎又是喜欢看热闹的人。”

    官家承认这一点, 前后两个都见过,确实与众不同,俩人都有些凛然不可亲,挺有姿态。也看不出身份卑微、遭逢大难,一个比一个沉稳镇定,不卑不亢。

    别看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很多人见了大官都做不到,更别提见了皇帝。自古以来见了皇帝还能不卑不亢的人,都会被格外记一笔:“他们家就没有个姑娘么?”

    王繁英失笑,她也不抬杠,反正压根没有。装模作样五分钟:“没有,这都怪玄慈和慕容博,要不然王府里还能多一两位契丹美人。臣妾也深以为遗憾。”

    官家也惆怅了一会,思考如果萧峰有妹妹那长得好不好看,如果高挑强壮,那佶儿肯定很喜欢,但是又有点太亲近他们家了。又想到如果他家没遭难,那还好好的当着契丹的官,佶儿又一向很乖,不太可能偷越国境结交外人:“算了,老秃驴,老匹夫,甚为可恨。你仔细算过了?这次‘会猎’真能万无一失?”

    王繁英道:“正是。辽主并无南侵的意图,但他在边境上游猎,又做出一副调停的架势,倘若突然放弃调停,他颜面上过不去。倘若十一郎前往拜会,面子上做足了,他也好收兵回去。”挺怪的这个卦象,虽然小熊没说,他肯定又有什么花招。

    赵煦哑然失笑:“不费一兵一卒,单凭三寸不烂之舌说的人主退兵,你当他是苏秦张仪?还是什么绝色佳人、天下至宝,但凡是个皇帝见了都喜欢。”

    王繁英绷不住乐了,凭他现在,倒是有‘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本事,别问,是杀穿的。

    要不是距离太远,她都想过去问问,小熊又用了什么出奇制胜的手段,叫卦象上直接做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书信里没写,大概是见不得人的手段,问题是他所会的不能见人的手段有点太多了。

    又陪着皇帝说了几句话,叫他暂且宽心,内侍端了药来服用,王妃告退回府。

    王语嫣已经坐下来,吃点酥酪当宵夜:“姐姐,你回来的好慢。”

    王繁英掐住她柔嫩的小脸:“话不能这么说,也不许叫外人知道。”官家看不上我,我看不上官家,但别人知道了准没好话。

    王语嫣抱住她,轻柔的叹了口气:“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阿朱也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玩啊。”也不光是玩,现在玩得挺好的,又轻松惬意,只是没什么事做。想干点大事,那种很厉害的,譬如偷个易筋经啊、搞掉星宿派这种大事。或者和大哥去游山玩水,那才快活呢。

    王繁英不禁好笑:“你们两个再敢唉声叹气,我就直接去找十一郎玩,不和你们消磨时间了。”

    天明之后,官家小睡了两个时辰又醒来,在晨光中静坐了一会。

    出使辽国的使团送回了最新情报,没别的,苏辙的《悼亡诗》。

    赵煦:“拿沉香、冰片,龙涎香各一匣,并珍珠一斗、锦缎五十匹,赐给王繁英。”

    内侍不明所以,他们昨天都看着呢,王娘子坐在三米开外的绣墩上陪他说了一会话,都没靠近服侍,怎么就比承宠的嫔妃获利更多?也不敢怠慢:“是。”

    一场争论尘埃落定,哪有在出征之前就开始唱哀歌的?又不是发誓要为亲人故友复仇,单纯的悼念忘亡人,那多伤害军心士气,让人想到打仗可能会死人,而不是奔着金银财宝猛冲。

    拖延时间的礼部立刻掏出了完整了礼仪参考,从如何自称,如何下拜等。

    打包和圣旨一起发往西北。

    ……

    吉祥物展示活动继续平稳进行。

    但只是在三军议事时候漂漂亮亮的坐在旁边,继续充当壁花,这反而是他现在最有利于国家的选择,两国交战,不必逞匹夫之勇,只适合暗下黑手。

    章经略说了一大堆:“王爷以为如何?”

    林玄礼:“很好。”

    章经略指着地图,哐哐哐又说了一大堆:“王爷以为可否?”

    林玄礼趁他说话偷偷吃零食,找到了一些上学时的快乐,放空大脑专心复盘自己的完美操作:“可。”

    章经略最后做完总结,监军通常会捣乱找找存在感,或者逞强好胜想要去亲自带兵指挥,不过他不是。也可能是前几天偷溜出门玩耍让十一郎心情很好,他回来之后总是笑眯眯的。

    “王爷,老夫偶得一条大鱼,不敢专享,不只几日内王爷是否有空过府一叙?”

    林玄礼醒了过来:“多大的鱼?”

    章楶比划了一下:“二尺七分的鲤鱼,还有一条二尺长的娃娃鱼,送来时欢蹦乱跳,一个壮汉都按不住。”

    “你府上的厨子不大会做鱼。送到我下榻之处,你也过来。正好有新买的豆豉和泡菜。”娃娃鱼就放生了吧,但鲤鱼,嘿嘿。酸菜鱼和麻椒蒸鱼你好啊!

    章楶的本意是请他吃饭,悄悄感谢上次的救命之恩,不是让他做饭给自己吃。纠结了一下,没办法,他爱好就是烹饪,虽然上不了大雅之堂,但好过吃喝嫖赌,无奈顺从:“恭敬不如从命。”

    林玄礼才不管他心里纠结成什么样,军国大事听你的,鱼怎么吃听我的,兴冲冲的带人跑去集市上买葱姜蒜和一些时令又有地域特色的蔬菜。

    ……

    慕容复本来是可以尽职尽责的跟在苏辙身边,保护他。但既然辽主的态度变了,苏辙又说现在的局势已经十拿九稳,他就可以悄悄离开,去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回到雁门关内,心里暗暗的骂一下这守将疏忽大意。完全不提他是凭借武功太高,直接翻过城墙。

    他找来找去,暗骂乔峰这个人居无定所,实在是太难找了,他不会在城外小树林里睡觉吧?武德司的驻地就很好找,已经路过两次了,而且他们也不知道乔峰在哪儿。

    乔峰当然在喝酒聊天。其实喜欢性格刚强直率,宁折不弯宁死不屈的好汉。但也绝不会强求别人,也不爱品评过去的故事。想起爹爹非常鄙夷的提起慕容复刚被抓的时候宁愿一死,放了两天就要死不死哭哭唧唧的样子,心知未必如此,就删减性的说起,当初如果不是和表妹一起被抓,慕容公子一开始是宁死不从的。但他被玄慈打伤,只能听凭摆布,之后就屈从了。

    连杀父之仇也不顾,算不上英雄好汉,但他爹那个玩意实在是缺德的很,也说不清谁对谁错。

    他只说自己的事:“我是为了两件事,眼下不是信不过诸位,故意隐瞒,只是…这话一说出口,乔峰再留在丐帮之中,必然叫人戳脊梁骨骂我。”准备在阿朱生孩子之前把事情解决了,要不然孩子姓什么变得更加扑朔迷离……随母姓虽然少见但不是没有,却没有随岳父的,阿朱的全名是慕容阿朱!

    吴长风大惊失色,差点给他跪下:“帮主何出此言?自有丐帮以来,帮主是最年富力强、勤恳仔细的帮主。”

    乔峰苦笑,搀起他强行按住:“我喝多啦。将来咱们再见了面,你还肯认我这个故交,萧峰便感激不尽了。”他忽然惊觉自己说错了名字,把心里认可的说出来了,不过喝到微醺。

    风波恶和包不同对细节一无所知,就知道被抓之后被十一郎强迫结婚了,觉得他虽然年轻但见美色不动心,还成全有情人,实在是个好人。但萧远山和慕容家似乎有些仇恨,也有几分相看两厌。但八卦不是重点,重点是都很喜欢乔峰,请他喝酒闲聊就很快乐,准备喝爽了就出城打架去。“乔大爷,你心里有什么事,咱们也不打听,都在酒里了。”

    包不同习惯性阴阳怪气:“非也非也,将来乔大爷金带锦袍,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街上,还肯认他们这些故交,该是他们感激不尽。听乔大爷之意,这一件隐情将来是要割袍断义的,那样还会上门讨钱吗?”

    被所有人瞪了一眼,但快乐。

    乔峰拦着自己人:“别动手别动手,包三哥也没什么恶意。他跟谁都这么说话。”

    沉默的喝了好几轮酒,有包不同在这儿真没法聊天了。

    风波恶耳朵一动,推开窗子,探头:“公子爷,您找什么呢?”

    “……”慕容复淡淡的说:“没什么,夜里睡不着,四下走走,看看阿朱那小丫头有没有跑来。”

    乔峰闪身出现,大惊:“不会吧?阿朱应该不会来凑热闹吧?舅兄,你认真的?”

    慕容复简直是面面相觑。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长风愕然:“帮主夫人又来了??这不大好吧??可我们大伙都认得帮主夫人,没瞧见,哎呦,是我糊涂了。”

    包不同:“非也非也,呵呵看破不说破。公子爷请进。”公子爷肯定是别有计划,只是眼下还不肯说。

    “没看见她,未必就能掉以轻心。”慕容复气的够呛,阴着脸跳进三楼,见桌上堆着杯盘碗盏,几坛酒放在旁边:“夏天关着窗熄灯喝酒,这是什么缘故?”

    有病吧?我的两个家臣兄弟为什么也在这里啊?

    乔峰关好窗子,悄声说:“自从耶律洪基跑到附近,城里整顿军备,不许卖酒以免误事,又加强了宵禁,人人养精蓄锐。今日托风兄弟的福,小酌几杯。”被迫戒酒数日,今天总算大喝一顿。

    风波恶起来收拾了一下,请公子坐下,小小声说话:“这酒楼老板是我二十年前的把兄弟,听说乔帮主大驾光临,实在仰慕的紧,冒着杀头的风险请我们在这儿喝酒,点灯开窗叫人发现,把咱兄弟十几年的基业就都坏了。”

    慕容复:“嗯。”落座之后急不可待的看向乔峰:“别找了,阿朱还是挺懂事的,应该不会来。我有事问你。你们真把事儿办成了?”

    乔峰:“他亲自出马,焉能不成功。”

    慕容复好奇且幸灾乐祸:“怎么做的?”

    乔峰摇摇头:“我还没顾上打听。等回到京城,大伙都坐稳了听他慢慢讲。贤弟心里藏得住事,要想提前问出来可难。等事情做成了,他又弄些美味佳肴,边吃边聊,讲的也仔细。”

    慕容复不太相信:“连你都不知道?”

    “没顾上问,他来了之后当天就回去了,片刻都没停留。我爹送他回去的,一路上大约说清楚了。”

    慕容复真的很想知道,还能不能有人比自己经历的那个世界更惨,兴冲冲的起身:“那我便去打扰。”

    随手拎了一瓶酒,一定要听听表面上耀武扬威的大国皇帝都经历了什么!

    第217章

    武德司包下的客栈一共上下二楼, 最好的客房当然是给官职最大的人。

    慕容复一闪身就从窗口跳了进去,顿觉不雅,立刻垂眸看着地面, 虽然不至于不好意思, 还是稍有些不适:“萧副使。”

    萧远山本来睡得很沉,但他警惕性强, 睡梦中有感应,已经微微睁开眼睛,窗外明亮屋里暗,睡眼惺忪看不出来者何人, 就等靠近了一掌打成重伤再问, 进门不叫人,太没礼貌了。

    慕容复唰一下展开扇子, 低声道:“你把衣服穿上。”一落地就看到他长手长脚的摊在凉席上,胸膛上的青面獠牙的狼头有几分毛茸茸的灰白色立体效果, 这人虽然上了年纪, 还真是高大强壮,筋骨粗硬,身上一点赘肉都没有,内功和外加功夫都修炼的甚是到位。

    问题是除了那个品味堪忧的人, 谁乐意看这个,什么人啊,睡觉不穿睡衣。

    萧远山当然不会穿,哪个正常人临近三伏天睡觉还穿上衣?别说男的,女的都不穿。现在穿着裤子已经是为了随时迎敌, 挠了挠手臂上的蚊子包:“你是个男人,干什么不好意思?”

    可惜十一郎不在这里, 否则他一定能想出很多尺度恰到好处的俏皮话来嘲讽你。

    慕容复不是没见过不着上衣的男子,只是没和这样的人对坐谈话过。没什么不好意思,略觉无礼而已,轻轻把小酒坛放下,一撩衣裳落座:“十一郎用什么样的世界让辽主开悟?比得上我和十哥的经历吗?”

    他平时很不愿意叫十哥,那让人想起那个非常缺德的世界,今日提起,也是叫他知道自己早就熟知内情,那神通法门的作用和第一个世界诶。我和他也曾同甘苦,共患难,没必要瞒着我,反正等我问他时他也会说的。

    萧远山上下一打量,暗自好笑,姑苏慕容也不过如此,被他的妻子瞒哄的一无所知。当日那么多人见到慕容博死前骑了木驴,又被乱刀分尸,就没有一个人走漏风声叫他知晓,十一郎身边果然都是些沉稳可靠的亲信。想到此处,微微一笑,甚至多了几分和气:“大半夜扰我清梦,要是没拿酒来,就该打出去。”

    慕容复做洗耳恭听状,他从辽主营地赶到这里,也有百里距离,半夜听完故事快速回去,不会叫人发现有异。

    “连续两次轮回,才化解了辽主的戾气。”

    慕容复愕然:“好硬骨头!”

    “十一郎草草说了几句就回去了,你到时候再听他细讲。”萧远山就把第213章 内容简述了一下,招招手。

    慕容复打开盖子自己先喝几口压压惊:“从大国君王,突然就成了食不果腹的农民,天耶,这还不能叫他心向和平?”没日没夜的干农活,吃不饱饭,还要逃难,这就够惨了,比自己当皇子那一次还惨。

    萧远山道:“农民屡屡造反,你又不是不知道,耶律洪基只恨自己没有兵马,不能杀光仇人。十一郎说他当时不论杀心还是戾气都更重了。”

    反正武德司不会去镇压灾民造反,大宋的苛捐杂税实在是有点多了。

    慕容复一向不读史书,哪里记得农民/灾民/饥民谋反(起义)的故事,只是被他们大煮活人的故事恶心着了。现在江湖中的黑店也会杀人卖肉,他年轻时候杀了不少这样的人,虽然名声鹊起但很影响胃口。有点提防的问:“第二次轮回也如此凄惨吗?”

    “第二次好的多。慈父慈母、兄友弟恭,贤妻娇儿,有钱有权有名望,武功好,相貌好,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缺点。过了二十多年人人羡慕的神仙日子。”

    “啊?”令人迷惑,这不是奖励吗?温柔乡可没法磨灭英雄雄心壮志。

    萧远山越说越高兴,十一郎有了这样的神通,岂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在别人梦中折磨和逼疯一个人?可惜啊可惜,可惜这神通到手的时候玄慈和慕容博都死了。但峰儿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果然聪明异常,出奇制胜。

    “然后一个穷兵黩武的皇帝,强征暴敛,让他家庭败落,亲兄弟结义兄弟都被迫战死沙场。”

    慕容复一拍桌,半是激动半是佩服:“这可真是高招!难怪辽主那样憔悴,还叫人写悼亡诗。苏学士写了诗立刻就放心了。”苏辙在辽国的这段时间也心慌也疲惫,只是其他人还指望他当主心骨,他看起来就是一副胜券在握不急不躁、一点都不紧张不疲惫的样子。

    慕容博还没装死时,给他讲武功,讲复国,谈论天下武学,除此之外就没了。他当时不明白,后来跟在十一郎身边,见他体弱的皇帝哥哥不远千里都要给他安排作业,经史子集和天文物理数学都考校,也听到他们议事的内容,听表妹讲起许多故事,心里隐约也觉得爹爹当年应该按着自己读书,不能光是练武。

    在那日苏辙慢条斯理的从地理讲到军事政治历史之后,就觉得他非常非常特别,而且从一开始见面时,就很温柔慈祥。

    在慕容复前半生中,就从来没见过这样远见卓识的慈祥老人,也没听谁能把天下大势侃侃而谈。虽然不敢想爹爹有哪里不好,有哪里做得不对,或是有谁比他强。也格外希望这忧国忧民、在辽朝皇帝面前殚精竭力设法说服辽军不用开战的老人能够得偿所愿,免得深夜辗转叹息,叫人心疼。苏辙已经很累了,别人看不出来,他看的清清楚楚。

    但最主要的,见到耶律洪基比自己还倒霉可真开心啊。

    ……

    本次见面的官方称呼:畋猎。

    会猎这个词指的是打仗。所以辽主和秦王即便是以打猎为借口‘偶遇’见面,也不能称之为会猎。

    林玄礼这次一路打着红罗伞盖,仪仗队列,从秦风路出发,往雁门关去。

    谢宝都无语了,王爷刚悄悄去了一趟雁门关跑回来,这才几天光景,又要动身去:“郎君您请指路,这条路您熟。”

    林玄礼嘎嘎乱笑了一阵:“这么赶路不行,眼看要到三伏天了,咱们白天睡觉,夜里赶路吧。朦胧月色也够用了。”

    谢宝往他额头、衣襟上看了看,没见半点汗珠:“郎君内力浑厚精深,寒暑不侵。不用管我们累不累,这一路上还是光明正大招摇过市的好。”

    魏长史摇着扇子,用湿漉漉的小手帕擦汗:“谢指挥所言极是,这次是官家下旨调动,郎君又兼着两路兵马监军,就该光明正大的行进。大伙热是热了些,戍边的将士岂不更热。”

    林玄礼点点头:“行,反正我不热。你们也知道本王颇通医术,要是中暑了吱声。”

    从人虽然都是王府侍卫、仪仗,但真没人相信他的医术,不过开出来的药方以绿豆汤为主辅以酸梅汤,大伙还是乐意痛饮。

    不到十天就抵达雁门关,沐浴更衣后又派人前往沟通,约定时间地点。

    耶律洪基其实已经有一点后悔了,就算那小子现在是宋朝的备用储君,那将来的事犹未可知。之前还对是什么人收拾了少林寺有些好奇,现在一场大梦数十年,什么少林寺,不过是浮云而已。原本饶有兴趣,可现在只顾着生死两茫茫,准备撤兵,不管西夏的死活了,哪有多余的好奇心。

    他现在连带兵射猎都会勾起伤心事,将领部众的欢呼敬仰哪里比得上亲兄弟和把兄弟的欢呼敬仰。

    固然是伤心难过,又无人能说,还要强打精神做出一副威严如常的样子,每日高歌纵酒狂欢,不能叫文武百官看出皇帝的气势弱了,不能显露出丝毫暮气和悲伤之情。

    终于到了约定的日子,宋朝这边守将紧张万分的送王爷出城‘打猎’:“您真就只带四个人出门?安全吗?倘若日暮时分您还没回来,也没送个信儿,臣怎么办啊?”

    林玄礼看他被吓蒙了:“有什么可怕的,我都不怕。”

    守将都快掉眼泪了,强忍惊惧:“万一,呸呸呸没有万一,王爷出城打猎,一定能满载而归。”

    “这还差不多,走。”

    他穿了一件雪白的圆领袍,腰上系了革带,手腕上是织锦的狮子滚绣球护腕,头戴斗笠。身后四个侍卫,主要负责携带刀具菜板调料盒和炖锅,以及一捆竹签,马扎和便携式小桌。

    相约在城外,榆林窟附近的榆林河见面,河岸两边一览无余,原本有牧民放牧,自从耶律洪基大军到来之后,牧民们的肥羊早就被半买半抢的弄光了。

    打猎两小时,猎物所获很少,早就被惊扰的跑光了,比较多的是野狗野猫,这两个又不在菜谱上。

    室里将军带着一支小队,远远看到这一行五个人,不像是契丹人,但也太没排场了,凑近了询问:“你们是什么人?”

    谢宝:“不得无礼,此乃大宋秦凤路监军,鄜延路监军,武德使,秦王赵佶。”糟糕一紧张少说了两个虚衔!

    室里将军滚鞍下拜:“原来是王爷到此,失礼失礼。我主的行营就在前方,请王爷移步。”

    林玄礼心说耶律洪基心态还真的蛮好,都这样了还有心情到处玩乐,比我强啊,这要是我我又要轮流抱着每一个人大哭一场。哦~我说他怎么不呢,他没老婆也没兄弟也没孩子,好嘛。

    往前三里路不到,看到仪仗、屏风、毡垫、桌椅,身着红袍金光灿灿的男子就在野外饮酒,望着远处的大宋方向。

    室里将军先赶过去,拜倒在地:“陛下,他来了。”

    耶律洪基抬眼一看,一个白白净净的圆脸少年,一身白衣,骑着白马,来到近前翻身下马。

    林玄礼已经当惯反派,看到这个受害者忧伤憔悴,色厉内荏的样子,完全不动容,甚至笑容更加明亮阳光,上前作揖:“侄儿拜见伯父。”

    “弥勒奴是吧。”耶律洪基招招手:“过来说话。你多大了?”

    林玄礼笑吟吟的走过去:“侄儿刚过了十七岁生日,十八了。”

    耶律洪基目光凝重,尖锐威严的审视他,看起来是个无忧无虑的小青年,但你是吗?你根本不是啊:“前两年听说你在少林寺受了重伤,可曾痊愈?”

    “托福,慢慢的调养好了。”

    一旁的侍女给金杯中斟满美酒,耶律洪基递给他:“喝杯酒,陪朕赛马去,看看谁的马力更胜一筹。”

    林玄礼看向旁边休息饮水的马群:“伯父的宝马良驹世所罕有,这输赢不必赌,已经分晓。”

    “哈哈哈。”耶律洪基还是心有不甘,逗小孩玩:“春秋战国时以城池做赌注,你敢不敢以雁门关做赌注,和朕赌云州?”

    林玄礼瞪大眼睛,断然道:“不敢!!万万不敢!”

    “万一你年纪小身子轻,赢了呢?”

    林玄礼道:“赢了固然好,万一输了我只能以死谢罪,还是算了吧。”

    “你可以来契丹,照样做你的秦王。”耶律洪基不太喜欢他这个性格,男孩子卖什么萌啊,男子汉越硬气坦率越好,少动心眼:“男子汉大丈夫,竟然未战言怯?”

    林玄礼笑道:“燕云十六州不是我想要的,自然不赌。伯父若要和我赌…”

    耶律洪基指了指身边美女:“这朕的宠妃,你若赢了,载着美人回去,不失为一段美谈,如何?”

    美女有点伤感,但不敢说话。

    “我家娘子凶悍,只怕带了美人回去,我和美人都要性命不保。”林玄礼早就把朝廷送来的说服他退兵的一篇文章抛在脑后,笑吟吟道:“不如拿西夏做赌注,如何?”

    “哦?”耶律洪基大笑:“好小子,难怪你哥哥爱重你,走。”

    他平地一跃,直接跳到马背上,拨转马头再一回顾,小圆脸也出现在白马的背上。

    二人一夹马腹,在平原和山丘上展开追逐,顺着榆林河一路追逐了二十余里。

    耶律洪基勒住缰绳,又忍不住大笑:“你看前面?”

    林玄礼觉得他还挺幼稚的。

    前面就是辽军大营,猛听得鼓角声大作,八面金黄色大旗迎风招展,八名骑士执着驰出阵来。长矛手、刀斧手、弓箭手、盾牌手疾奔而前,分列两旁,数十名锦袍铁甲的大将策马出迎,分列两边:“陛下!”

    数万人齐声高呼:“陛下!陛下!陛下!”一声声高呼山摇地动!

    林玄礼觉得这贱人真是被弄的轻了,还敢跟我摆谱,要不是契丹现在还不能分崩离析,我早就把你弄死。

    耶律洪基假惺惺的说:“到伯父家做客,不必拘束。你既做了大宋的监军,看我大辽的军容如何?”

    第218章

    吓唬外国使者, 是从古至今的常见项目,汉唐都干,大宋也干。

    就以把人吓唬的神色有变化微微发抖为目的, 就觉得大涨威风, 一旦对方面露惧色,接下来谈什么事都好谈。对方要是从刀枪林里徐行过来, 谈笑自若,那摆开阵势的人立刻就心虚的。

    拼的就是一个气势。

    林玄礼无语又生气的主要原因倒不是丫试图吓唬自己,没带仪仗一个人跟过来是自己的决定,问题是这都算不上什么阴谋阳谋的, 你他妈的一个皇帝, 找借口说赛马把我骗过来,排开几万兵马山呼海啸的阵仗吓唬我, 指望我怯场了被你嘲笑一下,你有点贱。

    “契丹兵强马壮, 不愧为百战雄兵。”林玄礼心态平和的穿过这特意给自己准备的超大阵仗, 不知道这家伙想干什么,这要是徐庶进曹营一去不返,那你猜猜会是谁倒霉吖。

    反正我已经连续半个月服用程师妹的万能解毒药方,你能用药拿住我大哥, 你是他没防备,你动我一个试试。

    耶律洪基微笑,他现在有些忘了怎么做皇帝,拿不准做事的分寸,他催马前行, 这没关系的小侄儿落后半个马身,规规矩矩的跟随在后。

    到金帐前分别下马, 二人都是镂空黄金的马鞍桥,宋辽风格不同,但挽具上都用的金花金銮铃、红绒球,至此相视一笑。

    辽朝群臣一个个都穿金戴金的迎候着,看着这个文质彬彬一团和气的小白脸,也不敢多说多问,个个垂首恭立。

    林玄礼柔声说:“伯父好威严也。”

    “呵呵呵,随朕来。”耶律洪基亲切的握住他的小臂,拉着进了金帐,乍一看他性格绵软还不是很刚强,他本来想摸摸这个未来的准继承人有没有手抖,看看宋朝将来的主宰有怎样的心性,会不会对契丹心生敬畏,以后就老老实实的趴在汴京城里。

    没想到的是上手一摸,发现他的小臂坚硬,气脉和内力在腠理之内一鼓一鼓的流动,藏在衣服里看不见,以为脸圆身上的肉也松。一上手就知不凡,肌肉和充沛的内力在皮肤下跳跃,坚硬如铁又韧如牛筋(没煮的),这可不是年轻人的活力,契丹高手中也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手感。这绝对做不了假!

    没能吓住对方,反倒是耶律洪基心里暗暗吃惊,他之前获得的情报是赵十一郎就是个三流高手,但现在这感觉,分明是绝顶高手,难怪如此平和无畏。

    “辽宋两国世代交好,朕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很可亲,来,就坐在朕身边。”

    林玄礼意味深长的冲他笑笑,顺从的坐在他的宝座上:“恭敬不如从命。”但你几天没洗澡了?社交距离下闻起来都有点汗味?呜。我为国家付出很多。

    耶律洪基神色不变,又命侍从斟酒,介绍道:“这是楚王,契丹南院大王,他正是我的手足兄弟。他爹爹是辽国天下兵马大元帅,皇太叔。”

    林玄礼仗着自己脸嫩,无耻卖萌,颇为惆怅的说:“我还以为我哥哥爱我是独一无二的,原来伯父爱自己的兄弟也是一般无二。天南海北难得相聚,不如今天喝个痛快?”

    准备谋反的楚王:“哈哈哈,陛下,臣也是这么想的!”

    耶律洪基哈哈大笑:“好!拿酒来!拿大碗。”

    黄金六瓣海棠大碗,斟满陈年佳酿。碗重二斤,容量一斤。

    林玄礼端着这三斤的玩意,大喝特喝,稍微有点担心重金属超标,侧身微笑:“伯父自然是日理万机的明君,今日拨冗陪侄儿赛马耍笑,我何德何能。先敬陛下一碗,但愿陛下万福万寿。”

    我真的可以让你活一万年的哦,只需要一百个不同的世界就可以了。

    文物群臣轮番来敬,碗到杯干,喝的十分干脆。

    耶律洪基看他小脸通红,醉态朦胧,今天晚上还得给人意识清醒的送回去,他已经不准备开战了,绝对不想造成误会:“小小年纪不要酗酒。方才你说错了一句话。”

    林玄礼只是脸红,头脑清醒得很,醉眼惺忪的看过去,有点不高兴,心说你找茬吗:“哪里说错了,还请伯父指点。”

    耶律洪基觉得有点怪,心说你怎么若有似无的有点撒娇,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就应该粗声硬气,怎么能软绵绵的。“我契丹男儿兵强马壮不假,却算不上百战雄兵,我们已经有很多年不打仗了。上次出征,打的还是西夏。”

    实际上经常镇压各地谋反的部落酋长,前几年还在打西夏。毕竟西夏是真的很欠打。

    闻弦歌而知雅意,陛下对着宋朝亲王说这个话,所有人自发组成‘痛骂李元昊和他的子孙后代之酒会’。

    楚王距离西夏比较近:“西夏真是禽兽之辈,忘恩负义当属第一。”

    丞相也说:“自李元昊始,劫掠大辽大宋两国百姓人口不计其数,全无一点待宗主国的臣属之心,和高丽棒子一南一北,两大无耻之徒。”

    “哈哈哈哈哈。”林玄礼笑倒,拍手大笑:“好好好,骂得好。”

    举杯饮尽。

    “西夏前恭后倨反复无常,着实令人讨厌。何止是大宋的心腹大患,他过去也一直在为祸契丹的边境。”

    群臣说来说去,说出西夏的诸多恶行,也有屠杀村镇劫掠妇女,也有反复无常违背盟约,也有勾结一些更西边的中亚地区,还有去欺凌契丹的其他藩属国。

    耶律洪基:“这西夏几代国王中,最令人可恨的就是他们不肯守土安民,偏偏要穷兵黩武,为祸百姓。”

    穷兵黩武的皇帝真可恨。

    不会吧不会有人说朕穷兵黩武吧??

    林玄礼认真点头:“大宋一向不愿意用兵,大凡贤明仁爱的皇帝,那有一个喜欢打仗呢?一旦开战,父子兄弟不能团圆,家家都有哭声。主动开启战争,以杀人做乐,实在是不仁。”

    耶律洪基被勾动心弦,却依然不动声色。

    主战派立刻出来反对:“你们大宋的开国之君也是马上猎得天下,咋穿了子孙数代,成了这样软弱无能的样子。大丈夫当志在天下,为君王马革裹尸。”

    “正是如此!要在我们契丹人面前说害怕打仗死人,那就太可笑了。”

    “早就听说宋朝的王爷一个个养尊处优,都没亲手杀过人,更没有实权。赵王爷,不论是契丹明君,还是汉人的明君,哪一个不是南征北战的?”

    林玄礼淡淡的说:“那是人臣的本分,不是宗室的本分。我且问你,古代的明君哪一个是为了保护目无尊上屡屡侵犯自己的藩属国,要向和睦相处数十年的兄弟之国开战?看你像个博学多才的人,岂有这么荒唐的事?”

    耶律洪基摆摆手,再让这小子说下去他倒要出风头了,给西夏出头这件事原本就是政治考量,并不占理:“今日请你来喝酒玩乐,不是为了争论朝政。好侄儿,听说你当耶律弥勒奴期间,契丹话说的也很流畅,近乎以假乱真。你哥哥派人快马加鞭,来索取郡王朝服,朕都大大方方的给了,说起来你也算是半个辽朝的郡王。”

    闲聊乃是他的特长,正好现在他们也用契丹话光明正大的议论自己,说了半天,林玄礼也切换语种:“陛下要听听这事的始末缘由么?”

    所有用契丹话贬低他娘们唧唧的人都开始咳嗽起来,但凡真有胆量的人,就当面直接骂了。

    耶律洪基:“好啊,事关属珊军总教头,萧远山当年是跟随朕和皇后左右的亲信之人。”

    《辽主特供版真相》:有个神秘的复国组织利用少林寺去袭杀萧远山全家,目的就是挑起宋辽战争,乱世谋利,然后萧远山潜心调查这件事,后来和出来玩的郡王偶遇,觉得很是有缘,于是一拍即合,决定把事件调查清楚,由此产生了耶律弥勒奴——宋主指定的身份计划,辽主提供的身份证明,怎么不能算是完美合作呢。太感人了!

    萧远山:世事曲折离奇,往往出人意料。

    乔峰:勉强学了一点,但真的很勉强…

    慕容复还和苏辙在一起喝茶:听不懂契丹话我真的很遗憾。

    苏辙:???我又没有内力我什么都听不见。

    耶律洪基:“不对啊,你不是遇袭只留下血迹,你哥哥张榜搜查你的下落么?”

    林玄礼眨眨眼:“这个一拍即合…就是他拍了我一掌,然后把我绑架了,后来说开了嘛。伯父真是明察秋毫,来喝一碗。”

    耶律洪基笑着问:“你怎么不叫他回来看看故主?”

    “伯父英明神武,侄儿远不及也。他若不来看你,还觉得我很好,倘若他来见你…”

    只会觉得我更好!嘎嘎嘎嘎!

    耶律洪基心情大好,看起来我的姿态还不会让别人家心机深沉的坏小孩识破:“方才赌斗是你赢了,大丈夫一言既出,绝不悔改。来人,把西夏使者的头砍了,送给我的好侄儿充当见面礼。明日撤兵!”

    主战派诸人站起来:“陛下三思!!”

    耶律洪基一摆手,众人便一声不敢再吭。

    林玄礼总算松了口气,要不然今天半夜还得来弄你,帮你大彻大悟,真累。夏天大半夜应该喝酒撸串,拉着代餐正餐喝酒闲聊,不应该赶几十里路来看一个糟老头做梦。

    不多时就有十来颗血淋淋的人头放在盘子里拿了过来,特意端到近前。

    林玄礼仔细端详了一会:“原来就是这几个鼠辈。我两只手拎不了十四个人头。”

    耶律洪基:“你喝多了眼花,这分明是十二个人头。”

    “啊?都放在这儿,一会数出来二十个我就不喝了。”

    人头就放在这儿,继续歌舞宴饮。

    又喝了小半个时辰,有人前来禀报:“启禀陛下,有亲王仪仗来到军营门口,说是来迎候秦王。”

    林玄礼微微怅然,心说他们来的时候,会不会想着风潇兮兮易水寒。他们父子俩都埋伏进来了,那用得着别人再来迎接,真是忠诚可嘉。

    谢宝就站在军营门口,二十五个人,在数万大军面前。

    怕确实是有点怕的,只不过郡王被人骗走了,做下属的只能视死如归。

    很快就大包小裹的送了出来,郎君身上又多了几条璎珞,醉醺醺的骑在马上,契丹士兵捧着锦盒、包裹、滴血的包裹等物,出来之后一一交割清楚。

    耶律洪基自然不会送他出来,丞相和南院大王代劳,二人在营门口拱手作别。

    红罗伞盖遮住夕阳余晖,白马上的白衣青年金光璀璨。

    谢宝:“郎君一身酒气,喝了多少?看好路,少颠簸些。”

    林玄礼摆摆手:“我没喝醉。”

    谢宝:“是,是,哪有人说自己喝醉了。”

    楚王回去之后低声询问:“陛下,真叫他就这么走了?宋主身体虚弱,我看他回去之后就要加开封府仪同三司,准备接任皇位。今日没能以陛下的威严吓住他,就应该剪除这样一个身强力壮但轻率狂妄的对手。”

    “是啊陛下,就算打算退兵,也可以叫他们增加岁供,怎么能立刻就杀了西夏使者。咱们契丹,哪里用得着对他们表达诚意。宋朝想要收服燕云十六州的心,可从来都没停过。”

    耶律洪基又不能说自己现在真是和平主义者,也不能说自己坐在这么一位武功高手旁边,真的很怕他突然偷袭,毕竟这小子一命换一命还是值得的。只能摆摆手:“不必多言,朕自有道理。”

    楚王目光一闪:“难道…陛下已在酒中下了慢药?”

    耶律洪基沉下脸来:“一派胡言,朕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会下药害人。退下!”

    楚王回到自己营帐中,暗暗含恨,在帐篷里踱步。突然心口一热,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萧峰进来时晚了一步:“爹爹!不问清楚便杀?”

    萧远山:“杀便杀了,与你有何关系。倘若有什么变故,再来捉辽主。”

    萧峰:“人多眼杂,一旦闹起来恐怕不利于和平。”

    “这还用你说?”萧远山掏出一把西夏一品堂的刀,把楚王钉在屋中的木柱上,依西夏人处死背信弃义之人的酷刑,割掉他的眼皮和舌头。

    萧峰就坐在旁边看着,半是觉得坐着看爹爹忙碌很有趣,半是觉得楚王这种热爱战争还想下毒谋害他人的人还是死了的好,他就算不是我的结义兄弟,一个普通的宋朝使者,你也不能因为他未来要飞黄腾达就想着杀人啊。“这招嫁祸于人甚好,我虽想不出来,但看了也觉畅快。”

    “咿,还以为你要说出许多仁义道德的话来。”

    萧峰笑笑,又看了一会突然说:“爹爹,我已经决定在中秋之前表明身份,恢复本姓。辽国数年之内不会来进攻大宋,敝帮可以安心休养生息。”

    萧远山微微一喜:“当真么,你不要临阵反悔。”

    “我已经和老吴透了个底,他有事从不瞒人,很快大伙就都知道,我有一件亏心事。”

    萧远山勃然大怒:“那些恶人害了咱们,你有什么亏心的?愚不可及。”

    第219章 丐帮大会(上)

    萧峰没透露具体的时间, 只是等了两天,在辽军退兵之后,宣布在洛阳总坛举行丐帮大会。

    往年丐帮总有许多内忧外患, 他不敢卸下重担, 现在好了,内忧只有帮主的身份, 至于外患…辽国已经退兵,江湖中现在比较安分,倘若日后不安分了也有武德司行动。

    丐帮来无影去无踪,一听说辽国退兵, 也就各自散去了。

    吴长风私下跟人商量:“帮主说有点什么事, 能是什么呢?莫非是他岳父挟持他?”

    “我早就说帮主不应该娶官宦人家的姑娘,但帮主夫人实在是美丽, 哎,难免如此。”

    “哪个当官的愿意有个当丐帮帮主的女婿, 怕不是要让他选。”

    “帮主英雄盖世, 往日又不近女色,总不会为了个小娘们抛下咱们…还真挺难说的。不过人家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帮主夫人也是江湖世家出身…害,都怪慕容复做了朝廷鹰犬。什么姑苏慕容, 不过如此。”

    “是啊,要只是个美女,帮主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抛下咱们,但帮主夫人现在有了身孕。帮主哪能愿意让儿女和小叫花子混在一起。”

    “其实俺老早以前就觉得,以帮主天神之姿, 留在丐帮中实在是屈才了,他真应该当大将军。”

    “害, 当官的那个臭德行,不是贪污受贿就是抢别人的功劳,帮主岂能受他们的委屈。”

    “可帮主这些年也没少受委屈啊。”

    丐帮弟子商议来商议去,都猜测帮主是被老婆挟持,得给儿女谋一个出身,大约是意乱情迷时已经答应了,所以觉得亏心。这件事可不能说‘好汉无好妻’,帮主夫人谋划的发迹变泰才是人间正道,就算前任帮主死而复生,也不能说帮主有什么不对。

    似帮主夫人那样的年轻貌美,拿捏丈夫还不是信手拈来,帮主就算是铜筋铁骨,也抵挡不住啊。

    “早知道那个王爷看中帮主。”

    “帮主那么好,有眼睛的谁不知道,哎,可惜终究是被人抢走了。”

    奚长老也和其他人凑在一起商议:“从有丐帮以来,最多就是长老叛出丐帮,受了三刀六洞,拔香离开。就没有帮主退出过丐帮……这事儿怎么办?”

    陈长老纠结万分:“可是从有丐帮以来,也没有过二十多岁的帮主。帮主经历的生死大战,为丐帮立下的功劳不计其数,比我这老叫花子活了一辈子干的事还多。老白,你说呢。”

    白世镜心思颇为复杂,他知道康敏想让自己当上丐帮帮主,再娶她做帮主夫人。这蠢女人就不想想,帮主能娶寡妇,但马大元兄弟刚死还不到三年,哪能娶她。况且帮主神功盖世,天纵英才,自己怎么比得了。“难说,兴许帮主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我虽然是执法堂长老,可我管不到帮主身上。”

    在座的四大长老和其他长老都看他:“那你说,还能有什么事,能叫帮主称之为‘亏心事’?”

    白世镜推己及人,心说难道帮主也和哪个寡妇……不能够啊,康敏就因为帮主没看上她才恨成这样。“我是不相信帮主会做过什么亏心事,即便是有,只怕是迫于无奈。”

    吴长风道:“只要不是大是大非,不违背咱们丐帮侠义道,普通小事都不算什么。”

    这消息虽然隐秘,外人不得而知,帮主夫人却很快就得知了。

    阿朱不仅心善大方,她还很有钱,在洛阳期间称的起仗义疏财,丐帮中有孤老乃至于重病的人,大凡她听说了,总要派人去送点干粮药品。

    出门骑马遛弯时,立刻有人来禀告关于帮主的最新消息:“帮主在洛阳召开丐帮大会,召集诸长老、舵主以及五袋以上弟子。还不知道因为什么。”

    溜达回来时正要穿过小巷,花不完跑过来扯住缰绳,抱拳行礼,马背上散落的石榴裙上金线耀眼:“师娘,您一向可好?弟子来请安了。”

    “花不完!你真是长高了不少,不错,更像个男子汉了,你师父回来了吗?”

    “师父叫我带句话,师娘您不要去丐帮大会。”

    阿朱小脸一沉:“哼,知道了。”她摸摸自己的小腹,现在是微微显怀,那也只是从身材婀娜的美女,变成了一个有点小肚子的美女,还看不出是胖了还是怀孕了。拦得住我?出远门不太安全,洛阳距离汴梁可不远!

    花不完挠挠头:“师父还说……”

    阿朱不大高兴的问:“他还说了什么?他还想管教我不成?”突然就很生气,很突然。

    花不完清了清嗓子,用手遮在嘴巴前面,突然发出师父浑厚有力的声音:“知道小阿朱一定不听话,这次丐帮大会你是一定会去的。大哥跟你约法三章”

    阿朱吓了一跳,在马上探身观察:“啊!”

    花不完放下遮住嘴巴的手,镇定自若的说:“第一,不许用易容术混在大伙之中。第二,不许落单单独靠近,这第三嘛,不许叫旁人知晓。”

    阿朱慢慢露出一个笑容,喜不自胜的翻身下马:“我还以为你学会了变换声音,原来是对口型。大哥,你出来吧。”

    花不完惊讶的问:“师娘,这是弟子新学的本事,是帮中长老教的。师父他留在洛阳,没过来。”

    “是嘛?”

    “千真万确。”

    阿朱微微一笑,切换到萧远山的声音语气,并踮起脚尖使声音的高度都大差不差:“峰儿?不要胡闹,还不出来?”

    花不完啊了一声,然后好奇的左顾右盼。

    萧峰竟然分辨不出有什么差距,忍不住好笑,心想:这女孩遇上了机会,总是要胡闹一下。我还想逗她一笑,竟然没能成功。

    在她身后的拐角处走出来,笑骂道:“你这小妮子,怎么学会使伦理哏了。”

    花不完这才明白过来,震惊的直挠头:“妈耶!”

    阿朱哈哈大笑,扑到他怀里搂住脖颈:“大哥,你叫他在我面前对口型,这不是班门弄斧么。小花以后要学这些,我慢慢的教给他,和别人学什么,丐帮里哪有这样的高人。”

    萧峰回抱了一下:“怎么没有,我丐帮的帮主夫人就是此中高手。”话说至此,突然有些惆怅,极快的掩饰下去:“我顺路回来看看你,”

    这借口真够荒唐的,从雁门关回来,是先抵达洛阳,然后才到汴京,二城一南一北,不论如何也算不上顺路。

    阿朱才不揭穿他,只是好奇一点:“大哥,你怎么知道不是爹爹他突然出现呢?我观察一个人一会,就能模仿的一模一样,和爹爹相处这么久,模仿他的音色语气肯定能以假乱真,他的武功又高,气息不会被你觉察,你怎么识破的?”

    萧峰一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拉着阿朱的小手:“爹爹和我分别不久,他陪着十一郎留在平夏城附近,我先回来处理自己的事。虽然有点仓促,还是挺圆满的。”

    原计划是自己在当十年的丐帮帮主,把花不完教出来,他的心性和天赋都还不错,只要细心教育不会出错。当帮主这些年虽然战战兢兢,但做了八年,也算是驾轻就熟。欺骗大伙虽然于心不忍,但总归不是为了害人,是为了能让丐帮平稳过渡。唯独没想到阿朱这么快就会怀孕。

    阿朱:“嗯,大哥,你细说说?”

    萧峰脸上微红:“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我一个草莽匹夫。”我哪知道女人结婚之后大概多久怀孕,以前就没注意过,这也没准。原本计划时就没考虑到这一点。

    花不完试图接过缰绳,干点什么,但师父师娘只是目中无人的手挽手进了王府的角门。

    侍卫拦住他:“站住,你往哪儿闯呢?这可是王府!不是随便哪来的小孩袖着手都能混进来的。”

    花不完脸上火辣辣的:“我…”

    萧峰:“吕兄弟,这是我的徒弟,暂且放他进来,同我暂住一天,明天就走。”

    吕侍卫赶忙道:“原来是乔大爷的高徒,失敬失敬。请进吧。乔大爷,你带着徒弟出门,怎么还自己牵马。我还当是没关系的小孩。”

    萧峰哈哈一笑:“习惯了。”

    花不完不是不敢问,是没找到机会问,师父师娘如胶似漆的黏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说笑话,到了别院内,等坐在一起喝茶说笑,说了半个时辰,帮主夫人去换衣服时,他才有机会开口:“师父,明日的丐帮大会,弟子够格去吗?”

    萧峰直接问:“我要离开丐帮,你是跟着我,还是跟着丐帮?要是想当一个良家子,也不难。”

    花不完愣了一下,想也不想,直接在他面前跪下:“弟子跟定师父,不论天涯海角,是落草为寇还是做朝廷鹰犬,师父干什么,弟子就跟着干什么。”

    “好孩子,只怕你说早了。”萧峰又说:“去年我才知道,萧远山才是我的亲爹,我爹是契丹人,我身体里也流着契丹人的血。”

    花不完大惊失色:“啊??可是!师父??”

    “我小时候被人偷走,交给乔公乔婆抚养,以前我也不知道。现在王爷知道,我爹,阿朱,这些家里人都知道。现在天下太平,再留在丐帮中算我欺世盗名。花不完,你爹是丐帮舵主,就算不是我的徒弟,帮中长老自然会照看你。丐帮大会就要说这件事,这三条路,你想清楚了再答复我。”

    阿朱换了一件更轻薄的衣衫,摇着扇子走出来:“说的这么干脆吗?”

    萧峰:“要不然怎么说?简简单单的一件事,何必纠缠不清。有酒喝吗?你坐下歇着吧,我去拿。”

    他去角房里抱了一大坛酒,想起阿朱总劝自己少喝一点,就在这角房里喝了几大碗,痛痛快快的一抹嘴,打了一壶拎回去。

    花不完实在难以抉择:“师父,我爹爹生前总和我说,非我…呃…丐帮中对契丹…的态度,弟子得仔细想想。”多亏自己足够机灵,才把连贯的契丹狗三个字吞掉后一个字。师父这几天还跟着大伙一起骂辽狗呢。

    阿朱笑道:“照我说,你或去或留,都是一样的。”

    “啊?”

    “丐帮是忠君爱国的,你跟着你师父,照样是忠君爱国。”阿朱心里并不把大宋大辽、汉人契丹划分的那么清楚,毕竟她从小到大听的都是复兴大燕,仔细想想还挺搞笑的,一件事努力了八百年还没成,还害得公子爷那样痛苦,从小到大日日烦忧。没复国的时候大燕灭了,复国就算成功,总有一天还是要灭的。只不过这话没法跟人说,她知道人们想听什么:“傻小子,我公爹做了大宋的官,跟在王爷身边寸步不离,难道你师父会去雁门关外放牧吗?”

    花不完只觉得豁然开朗,冲着师父一个头嗑在地上:“师父,弟子蒙您的大恩大德,誓死追随。”

    萧峰高兴极了,把小孩拉起来,抱在怀里拍了拍:“来,陪我喝一碗。小花,我离开丐帮是为了问心无愧,不想欺骗大伙。但愿大会之后,大伙别跟我割袍断义。你将来若见我有不仁不义的举动,尽管弃我而去,我绝不怪你。”

    花不完:“呜呜师父。”

    我的师父这么好他为什么会是契丹人!!

    这就是瑕不掩瑜吗?

    阿朱:“…喝酒喝酒。”丐帮的接受程度,这个就和讲话的艺术无关了,注意观察过,稍稍打听过,确确实实是血海深仇,那眼神语气做不了假。哎,重新交朋友嘛,谁不喜欢你?

    第220章 丐帮大会(下)

    辽主决定退兵不参与宋夏之战的决定太突然, 二人还来不及找借口溜走,就被其他士兵们裹挟着,一起退兵五十里, 不知因为什么缘故, 这次士兵行动时监视的格外严密,别说开小差逃回大宋, 就连喝醉酒乱跑的士兵都被按在地上,结结实实打了五十军棍,几乎打掉了半条命。

    耶律洪基现在格外认真的反战,又因为楚王被人剜眼割舌, 以西夏处决叛徒的手段杀死的事震怒, 切齿深恨:“查!在这三军之内,给朕严查到底, 给朕的兄弟报仇!这些党项贼!他刺杀宋朝的经略使,刺杀来洽谈的宋朝使者, 还求朕为他们调停?痴心妄想!”

    丞相出列启奏:“陛下, 西夏使团全数伏诛,还能有人做出这等事,臣只怕大辽的军队中,除却御帐亲军, 那些西南路招讨司中所辖党项兵……不可信。”西南路招讨司:负责辽夏及本路的辽宋边防,镇遏党项、吐谷浑、突厥等属部。

    南院宣徽使启奏:“陛下,陛下亲率的皮室军内,无日不营,无在不卫, 铁板一块,很难混入外人。但宋夏交战期间, 很多党项难民逃入大辽境内,各军择其雄壮者充军,恐怕西夏一品堂就潜伏于其中。”

    耶律洪基脸色很是难看,楚王是他的堂弟,都是祖父耶律隆绪的孙子。营帐就设在金帐左侧,捺钵中中心的位置。等于说是他分享了辽朝皇帝的安保设施,现在在万军之中,这样一位位极人臣的宗室被人给杀了,被发现时苍蝇都落了十几只,何其可恨,何其可怕。

    先从十万皮室军(皇帝亲军)内,两年之内新招募来的人搜查,尤其是有党项背景的。

    一只眼和一只耳已经起了契丹名字,剃掉头发更换衣衫,完完全全是个契丹人模样,在韩千夫长麾下效力。

    韩千夫长有些可怜这两个遍体鳞伤的年轻人,日常训练摔跤中又发现他们俩武功不错,还格外耐打,以一敌五被人围殴时还能面不改色的反击,挨了一顿莫名其妙的殴打,谈笑自若,再趁人落单偷袭报复,算是条硬汉子。

    他哪里知道,像这种干了坏事突然败露,被人围殴的场面,五个人围着拳打脚踢都算少的。

    这兄弟俩最多被四十多人围殴过,抱头一蹲下,任凭人拳打脚踢,只是一声不吭,抗了一个时辰,等受骗的人打累了散了,哥俩鼻青脸肿的站起来,相视微微一笑——因为笑容再大一点,被打肿的脸就要裂开了。

    看起来非常光明正直,说话又好听,办事又体面,在挨了几顿打并绝地反击之后,就跟这些人交上了朋友,很快连契丹各地的风土人情、山川河流、大姓和频繁出现的名称都摸了个底。

    他们可是很努力的人。

    “大哥,咱们接下来是回雁门关里,还是就留在这儿?”

    一只耳摸摸自己的金耳环:“我觉得留在这儿挺好,人们都把咱们当好人,现在有钱有官儿,每天赌两把,摔跤打架,隔几天喝顿大酒,挺快活的。”

    一只眼寻思了一会:“各有各的好处,留在这儿我怕露馅,回去之后嘛,人人都知道咱们的诨名。”提防我的环境,总不如同情又钦佩我的环境,要知道后者可是相当的好骗。

    忽然听到短促的鼓角声,这是集结的信号。

    皇帝派来的钦差催马巡视,询问:“这还不够一千人。”

    韩千户道:“启禀大人,就这么些个。名额未满。”

    钦差一连点出五个人,看到这兄弟俩时突然眼睛一亮,用契丹话和韩千户说了几句。

    韩千户躬身行礼:“全听大人安排。你们七个人,跟着萧将军走。”

    一只眼和一只耳不知是什么事,但看当官的虽然装腔作势,却不严肃谨慎,甚至还有些嬉笑,可能是鸿运当头了。和其他人一样,老老实实的跟了上去。

    统一的解下兵刃去见大官,前后排列了近百人,都被逐一询问,有些人问完话就被留下,有些直接赶走。

    “你们两个是亲兄弟?”

    二人对视一眼:“启禀将军,是。”

    “从哪里来,几时来到辽朝的?”

    一只眼道:“今年刚回来。小时候被党项贼掠走,当了数年奴仆,趁乱才逃回来。”

    钦差又问:“你们在西夏什么地方过活?”

    一只耳心里一突,他们来之前草草背了几个地名,可是那名字太难记,一段时间没用就给忘了,现在就记得一个:“在黑水城!大人,咱们契丹什么时候杀过去,小人愿意去先锋营!”

    钦差微微颔首:“不错,现在左侧站下。”

    过了一个时辰,所有人都被盘问清楚,留下了十八个人,都是党项来的,刚来没几天。

    这十八个人重新在钦差面前站齐,等候差派。

    钦差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陛下催逼太紧。射鬼箭。”

    两旁边百余名壮士拉弓搭箭,冲着这十八人放箭,四面八方的箭如急雨。

    草原上风声呼啸,长箭离弦的声音像是无数飞鸟俯冲。

    一只耳失声大叫:“错了!!弄错了!啊!!”

    一只眼睁大了自己仅有的一只眼:“杀良冒功哪有杀自己的人?!”

    钦差拨动着佛珠无话可说,等几轮齐射过后,这十八个人都浑身是箭,如同刺猬一样,这才小声抱怨:“我到哪儿去弄党项百姓。你过去看看,谁像是头目。”

    “将军,小人觉得就说话这两个人,最像是西夏一品堂的头目。”亲信跑过去,把两具尸体拖过来,摆在草地上:“这虽然不是西夏文,但也不是汉字,兴许是秘密徽记。”

    两人的脸上刻的字分明是写错了比划的:騙子,惡棍,無賴,賊鳥(贼鸟),髒心爛肺。

    ……

    洛阳城郊,中元节前。

    丐帮总坛,心浮气躁。

    帮主整日里就请丐帮弟兄大喝特喝,这倒没什么稀奇的,从多年前开始,别人送他银两,送他美酒,都极其慷慨的遇上谁就请谁一起喝了。

    一袋二袋弟子和他混在一起,大吃大嚼,泰然自若。

    阿朱也不劝他,就和王妃一起在洛阳城内外游山玩水,去华清池泡泡温泉。在城里吃吃燕菜,并鄙视厨子的技艺和用料不太行:“我本想博采众家之长,这却不值得一学。”

    王繁英笑吟吟的点头,知道十一郎回不来看热闹,自己也比较喜欢乔峰,而且…杏子林事件的原文,某个碎碎叨叨的帅哥在自己耳边说了不下二十遍,听到后来非常之催眠。这次非要看看,他废了这么大力气,折腾了好大一圈之后的结果如何,乔峰在意的那些人,会不会跟他执手相看泪眼,然后恋恋不舍的分别。

    王语嫣回到城郊的田庄去了,对于乔帮主虽然有一丁点敬仰,但还是专心致志的等表哥回家。

    阿朱心里毫不忐忑,她笃信乔帮主是无敌的,是好聚好散,还是大战一场,别人只管出招,绝没有什么人能伤到他:“娘子要去老君山,或是上清宫参拜吗?我陪您去。”

    带出门的只有四名侍卫,两名宫女,陪着娘子说话的人不多。

    王繁英道:“我虽然修道,却不是那种逢山进香,见宫就拜的人。”

    阿朱笑吟吟的剥青桔子:“娘子修炼的是大道无形,长养万物。人家说水利万物而不争,说是就是娘子这样,坐镇王府之中,指挥所有人。”哎呀,和大哥学的喜欢夸人啦。

    王繁英看了她一会,实在是俏美可爱,突然伸手握住阿朱的柔荑:“江南水乡的女孩子我见了不少,总不如你。”要不是各自的婚姻都很幸福,又有道德约束,哼哼。

    阿朱感觉有点怪怪的,虽然王妃这个人一直都怪异,但他们伉俪情深,自己可能是想太多了:“娘子没见过所有的江南佳丽,倘若都一一见过……就能断言,除了慕容夫人之外,都不如我。”我真的好棒。

    王繁英提起酒壶来,自斟自饮,往酒杯里倒满了还继续倒。

    阿朱本以为她要说什么水满则溢的大道理,耐心等着,却见杯中美酒满到杯口之后并不外溢,一层层的堆叠如宝塔,一只容量一两的酒盏,生生倒了一斤的牡丹蜜酒,堆叠如琥珀宝塔。

    “啊!”阿朱猛地站了起来,大为吃惊,想要伸手戳戳又不敢碰。

    “教你控水的法术,学得好能杀人,学得不好嘛,可以这样斟酒,逗人玩。”

    阿朱还以为是什么戏法,可戏法只是能把水变出来又变没,总瞒不过她的眼睛,在蜜酒宝塔旁边左看右看,水波荡漾,看不出像是戏法,内力也不能做到这种神奇的程度:“娘子若肯收我为徒,阿朱求之不得。”

    王繁英端着高高的一杯酒,一口一口慢慢呷光,淡淡道:“乱了辈分。我神通法术不计其数,只教你剑法和控水的法门。你生在水乡,又长在曲折的水路中,最适合这个。”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过去到处乱跑的帮主夫人,突然之间就闭门不出了。

    萧峰几天没看到阿朱出现,也没听丐帮弟子说起夫人又跑到哪里去玩,担心的找到洛阳城内的宅子里,推开窗子一看,竟然在打坐修炼。看起来很乖,戴着金冠珠翠,一身纤薄的红纱衣裙,闭着眼睛乖乖打坐,看起来像道观里的女仙。真是娇俏雅致,貌若天仙。

    歪在窗口看了一会,刚要出声喊她,见旁边还坐着一位宝相庄严的女道士。

    王繁英睁眼:“明天丐帮大会?”

    “打扰娘娘。”萧峰有点好奇她到底有多爱打坐,怎么连阿朱也喜欢打坐,我抽空打坐练功,用不着整日啊:“正是,明日之后我就能恢复真姓。”爹爹也不用再遮住脸,真是委屈他了。

    眼看要到中秋节,虽然这个中秋依然天南地北,不能团圆,但从此以后就好了。

    “恭喜。”王繁英起身撵人:“阿朱今夜修炼总算渐入佳境。不好打断她。”

    萧峰喝了几天酒,衣服脏了,勾肩搭背时爬过来几只虱子:“阿朱好大福气,练武有南慕容北乔峰倾囊相授,修道也有真神仙点化,再过三十年,阿朱和我并称天下第一。娘娘,我在院子里洗澡,有点动静。”

    是在院子里洗澡,但不是窗外。这是三进的宅院,水井在前院厨房旁边,中间隔着挺远的距离。

    沐浴更衣,凉风习习的花园里刚好摆了竹塌,很适合乘凉睡觉。

    一直睡到半夜,月上柳梢头,丐帮召开大会的标准时间。

    厨房蒸笼里有蒸饺,胡乱吃了两笼,翻墙出城,直奔城外总坛而去。

    众丐帮弟子正翘首以盼,低声议论,见帮主突然出现,愣了一瞬间,纷纷上前行礼,又各按身份高低,席地而坐。在场虽有数百人,去肃静的只听得见犬吠蝉鸣。

    萧峰沉静的走过他们面前,深深的看过副帮主、四大长老、传功执法两大长老、其他长老、大仁、大信、大义、大智四大分舵的舵主等诸人,到了上首摆好的帮主宝座坐定——也不过是一张普普通通的高背椅。“一个半月前,召诸位兄弟来总舵议事,是为了两件大事。”

    人人肃穆,只听他中气雄厚,说出话来一贯是沉稳有力,叫人听了心悦诚服,吩咐出来的事无不正确、公允。

    “这第一件大事,便是我的真名实姓,祖籍何处、爹妈何许人也。”萧峰叹了口气:“自萧某有记忆以来,我便是姓乔的。乔家夫妻将我养大,丐帮的前任帮主,汪老帮主是我的授业恩师。去年方才知晓,原来我不姓乔,却是姓萧的,我叫萧峰。”

    帮中弟子有性急的,并不是在乎帮主姓什么:“萧帮主!弟子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爹妈是谁都不知道,帮主乐意姓什么就姓什么!大伙改口就是了!”

    奚长老挠挠头:“就是啊,姓什么不吃饭喝酒?”

    陈长老刚准备松一口气,又想起还有一件事要说:“只要帮主别撇下咱们这些叫花子,什么事都好说。”

    萧峰一摆手,制止了他们的议论:“丐帮一向以抵御外敌,驱逐辽狗,守土安民为己任。自我拜入汪老帮主门下,所杀的辽狗不计其数,数十次带弟兄们截杀前来打草谷的辽狗,大伙有目共睹。”

    众人都点头称是,很多人跟着他一起大杀特杀,很是痛快。杀的痛快,死的壮烈,不枉活数十年。

    “是啦。”萧峰咬了咬牙,丐帮和任何频频侵略的国家都是死对头,坚决抵御外敌,这不光是为国为民的侠义精神,就连最吝啬自私的乞丐也知道,铁蹄所踏之处,外敌劫掠之处,民不聊生,又哪有乞丐的活路。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的狼头:“我身上这纹样,从来不瞒人,脱衣摔跤,下河摸鱼时人人都瞧见过。是不是?”

    众人都点头称是。

    萧峰沉声道:“这就是我和爹爹相认的徽记。他心口有一模一样的狼头纹身,这是契丹人的族徽,人人都有。”

    众人并没有炸锅,反而相当沉默,沉默了好一阵子。

    奚长老:“帮主,我老了耳朵聋了,您说什么???”

    萧峰同情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自己:“我一岁时,被玄慈杀了我娘,将我带到少林寺附近,交由佃户抚养。去年秋天父子重逢相认,才知道自己是谁。今年年初,我去少林寺,和我爹一起杀了玄慈,杀母大仇不能不报。我爹爹就是萧远山,他和我长得一般无二,一眼就能看出是父子,我求他依然蒙住面孔,别叫人看到。”

    其实很多人都有奇怪的猜测,毕竟哪有岳父和女婿看背影能以假乱真的。

    “萧远山是契丹狗?呃帮主恕罪”

    “朝廷怎么又用这些外族人。”

    “帮主,这,这您干嘛说出来呢!”

    “我还以为是帮主蒙着脸悄悄当了武德使……”

    大智舵主依然是个聪明人,阴暗的猜测:“这是真的吗?会不会是赵王爷为了得到咱们帮主的人,故意设下骗局,让帮主不得不离开丐帮。”

    萧峰扶额,哭笑不得:“若不是我亲爹,天下间哪有跟我长得一样,身量一样,武功相差无多,纹身一模一样的人呢。找遍中原武林,哪有这么一个人。父子之间血脉相连,哪能骗得过去,谁能骗我。奚长老,你曾和我爹爹动过手,你看他武功如何?”

    奚长老差点仰天长叹,苦涩的承认:“那黑衣蒙面人的武功,确实不在帮主之下。若说是易容术的高手,身材相貌语气能冒充,没听说过武功也能冒充的。帮主…”

    萧峰敞着胸口,坐在椅子上叹息道:“我去年就想说,一则是当时内外交困,强敌环伺,丐帮不能内乱。二则是心里舍不下诸位兄弟,只怕你们知道我是契丹人,即便萧某有生以来没做过一件坏事,你们也不肯与我再交朋友。今日要说的第二件大事,便是希望诸位长老、舵主,自行推举下一位帮主,过去的帮主都是前任帮主考验过,我就不必了,你们自行推举,只要能够服众,就来找我拿翠竹杖,来学降龙十八掌。”

    吴长老惨叫一声:“弟子苦思冥想了两个月,实在没想到这样的事。帮主是大仁大义的英雄好汉,怎么看也不是契丹人啊!这不是帮主的亏心事,倒成了咱们的伤心事。老张,老李,老白,照我说……我觉得帮主还当咱们的帮主好!”

    白世镜都快崩溃了,低头把脸埋在手里。康敏说过,马大元手里有一封汪剑通留下的密信,里面说乔峰是契丹人。我都替帮主瞒着大伙,你干嘛不打自招呢!

    陈长老欲言又止,终于咬咬牙说了:“帮主当年经历了十大考验,其实自有丐帮以来,没有一位帮主如此之艰难。”

    宋长老强行找借口:“帮主,有没有可能令尊是和燕云十六州一起失陷的汉人??据俺所知,契丹境内也有许多汉人。”

    前任大智舵主是全冠清,现在是叫做任豹突,刚被帮主提拔,他在丐帮中二十年,敬仰帮主敬仰了十多年。绞尽脑汁的思考,如果自己说‘只要你觉得你是汉人那你就是’的华夷之辩,能不能压过丐帮朴素信奉的血统论。

    有难度。他立刻以退为进:“宋长老此言差矣,即便汉人中也有许多姓萧的,契丹人也有许多姓萧的,难免鱼目混珠,分不清楚。我不信帮主骗咱们,萧峰!你既然是契丹狗,那甭管你如何的英雄气概,如何的为了丐帮殚精竭虑,搭救过丐帮多少弟子,如何为了丐帮冲锋陷阵,你也甭想再管丐帮的事儿。以后你自去飞黄腾达,丐帮弟子死不死的,跟你没半点关系。”

    本来有很多人犹犹豫豫,叫他这样一说,突然就觉得更摇摆了。

    萧峰平静道:“这是自然。”现在能有这么多人沉默低头,左右两难,他已经觉得很安慰了。一直都以为是立刻全员割袍断义。

    白世镜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认识的所有人,连有帮主一小半好的都没有,康敏懂个屁,丐帮没了乔峰就得散:“帮主日后有何打算?是打算和令尊一起回到契丹,还是都留在汴京城,为咱们大宋朝廷效力。”

    萧峰轻松起来:“我那贤弟,对我父子有深恩厚谊,此生报答不尽,当然留在汴京为他效力。”

    任豹突阴阳怪气的笑笑:“好嘛,有几次在街头见到武德副使的身型轮廓,我险些追上去喊帮主,没想到我眼力不坏,我眼力太好了。江湖传言中,常说十一王爷热衷武林中人,把北乔峰南慕容左拥右抱,这下可好,没有姑苏慕容的位置了。”

    丐帮的长老、舵主们和品阶较高的弟子们用眼神疯狂交流,参差不齐的开口挽留:“帮主三思啊。”

    “这件事未必做的准……”

    “真不是别人陷害或者令尊误以为自己是契丹人吗?查过族谱没有?”

    “这个,这个,就算不当帮主,也不必退出丐帮啊,丐帮没有这项帮规。”

    “帮主您说这个干什么呢,这不是难为人么。”

    “就是啊!您要改姓就改姓,何必说出来…我不是说光明正大不好,叫外人知道丐帮帮主是个契丹人,岂不是叫天下英雄耻笑?这件事还是不说的好。”

    “照我说就算帮主是契丹人,可是抚养帮主的都是汉人。整个武林之中,就没见过比帮主英雄的汉子!”

    “对!契丹狗虽没一个好东西,但帮主以前是乔峰,现在是萧峰,咱总是愿意跟着帮主!”

    “难道帮主能当朝廷的大官,却不能留在丐帮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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