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 几个人离开了有点拥挤的小厅，来到隔壁的会客室。除了科马和这个年轻男人之外，还跟进来一个服装笔挺的中年褐发男。
科马把画架摆在会客室的中间, 围在画作旁的中年褐发男有点激动地先开口了：“各位，我是这批服装的买手。说实话，即使在帕合市，女裙的精致和奢华，也从未通过这种风格的广告画展示过。哦, 简直让人无法移开双眼，真是超乎想象的美丽。”
说完，沉迷地试图摸一摸，但还没碰到画纸，又缩回手，一副生怕碰坏了的模样。
看到这个场面, 科马笑着咳了咳嗓子，有话要说了：“斯帕克经理, 您刚才是说要雇佣这位小姐了，对吧？太好了，她就是我们蛛网商行为您介绍的一位优秀画师。额, 叫做……”科马卡壳了, 看向本诺, 本诺接口道：“爱洛伊丝。”
“哦, 对, 爱洛伊丝。”科马丝毫不尴尬，只是看着爱洛笑, 慈祥极了。
“好的，那我们来谈谈吧。”年轻男人并不在意这些, 先问了中年褐发男一声：“弗里奇，你有什么要求？”
拉夏尔服装店海外产品买手负责人弗里奇摇头道：“这副画是我目前为止，看到的最有表现力的广告画。我简直不敢想象，这样的风格放大之后有多吸引人。”
斯帕克点头，对科马说道：“爱洛的画作非常契合我们的产品。今年夏天，我们有三套不同款式的主打礼服裙。按照这样的表现方式，两天内绘制6英尺高3英尺宽的三幅画，挂在香梨尔街的建筑物外墙上。我们提供一切绘画用品，每幅画5个几尼，佣金按照行规另算。”
科马正要开口，本诺摇摇头，问爱洛：“能行吗？”
爱洛看了下墙上的铁制圆形挂钟，现在已经中午一点了，早上只在马车上吃了个三明治，难怪饿了。
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有点困难。这幅三分之一尺寸的画用了差不多4个小时。三倍尺寸，三幅画，只有两天。没办法保证。”
本诺看向斯帕克说道：“两幅画16个几尼，保证能完成。”
斯帕克想了一下，否定道：“三条裙子两幅画，肯定不行。这样吧，三幅画21个几尼，预付一半定金。我们再提供两个助手。”
科马听了，就要点头同意。本诺却开口说道：“她的画法不常见，助手不一定能帮的上忙。还是两幅吧。”
斯帕克叹气，不得不退让一步，下定决心：“那就三幅画30个几尼，助手随她选。薪水按照绘画助理的水平由店里支付。”
科马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那就签合同吧。”说完之后，眼巴巴地看着爱洛。
爱洛没有立刻答应，见本诺微微点头，才痛快地说道：“签吧。”
本诺上前取下那副粉纱裙画，弗里奇很有点不舍，但最终还是让他把画卷起来，装进了纸筒。
在这间会客室里，本诺代表爱洛和科马签订了绘画合同，科马又和斯帕克签订了代理合同。这份代理合同，能为蛛网商行带来至少6个几尼的佣金，是科马一个月的薪水都不止。
签完合同，爱洛说道：“我需要三个助手，店里帮忙找一位熟手，要有既往促销活动绘画经验的。”停了一下，才说：“剩下的两个助手，请本诺大叔找一下，要机灵的。”
然后，抬眼看了他一眼，本诺立马接口道：“现在是1点，你先吃点东西，我这就去找人，一会儿就在这里面试，今天把人定下来。”
斯帕克点头道：“明早8点，你带人到香梨尔街的拉夏尔总店，我们会把画室和用具都准备好。”然后，几个人就先行离开，去处理雇佣其他画师的事情。
见他们都离开了会客室，爱洛和本诺商量道：“我之前认识一个朋友，她弟弟也是想学画画，这次先让他来跟着打杂，看看有没有天份。您再给我推荐个人，需要能拿笔铺色。1天2个先令，让服装店按照这个价格结算。”
本诺摆手道：“没出师的画师不用那么多，市价一天大约1.5个先令，还得是大画室的出身才行。我有个邻居，在普通画室学过三年，后来去了另一家中型画室。据说自己独立作画不太成，但你说的这个什么色估计没问题。我先把他叫来试试，1天给1个先令就行。”说完，就拿眼睛瞅她。
爱洛笑了：“本诺大叔，我们这个活儿时间紧，强度大，按我说的来吧。对了，去找科马把定金收了。嗯，按照行规，给你的佣金按3个几尼算。”
本诺一听，差点没跳起来：“小爱洛，我可要不了那么多，给我算1个几尼就行。”
爱洛摸了摸辫子，笑容更大了：“本诺大叔，没有你，我也没这个机会，这是你应得的。”
本诺笑得眼角的褶子更深了：“哎呀，爱洛，呵呵，你真是……这样，我拿2个几尼就行。我又不是别人，你的这两个活儿可都是我介绍的。”
爱洛连连点头道：“那先不说这个。嗯，先把你的邻居找来，我看看水平。然后你去通知我的朋友，这两天，还得麻烦你来安排接送。”
跟本诺详细交代了伊薇家的地址，爱洛让他和自己一起吃完饭再去办事，他也不肯，只是从商行仆人送来的午餐中拿了几个肉松面包，就急匆匆地赶着去找人了。
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下，爱洛捶了捶腿，两口喝光了一杯茶。一大早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渴坏了。
饥肠辘辘的爱洛很快吃完烤肠配面包，找盥洗室洗了手，在蛛网商行的楼里溜达了两圈消食。吃得太着急，有点顶着了。
见上午来面试的人已经慢慢散了，知道人手已经雇的差不多了，也没见到科马，就回到之前的会客室，喝着咖啡慢慢等人。
喝到第二杯的时候，门被推开了，本诺带着一个20出头的青年走了进来。
见到爱洛，本诺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对她说：“这就是我说的那个邻居，布利。在之前的画室待了五年。我问过了，基本功肯定没问题。”
然后，朝着布利介绍道：“这就是我说的爱洛。”
青年对着爱洛结结巴巴地打招呼：“爱洛小姐，你，你好。”
见他有点紧张，爱洛微微一笑，开口道：“叫我爱洛就好了。布利，因为这个活很着急，所以，一定要会铺色才来得及。这样，你先试试看。”
见布利点头，爱洛就让在门口候着的仆人拿进来一个画架和一包纸笔，布利自己上前立好画架，铺开画纸。
见他动作熟练，爱洛就没说什么，只是指挥他用颜料调出三个色，拉出渐变色。
本诺则是站在一旁笑咪咪地看着，不时喝口咖啡。见布利很理解爱洛的要求，手上的活儿也不慢，就挑眉询问，见爱洛轻轻笑了，悬着地心落下，转身走向门口，准备去找科马拿定金。
一打开门，碰到了正要敲门的科马，他身后跟着那位拉夏尔店的买手负责人弗里奇。
科马见是本诺来开门，略微一愣，马上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抱住他，用力的拍打两下，嘴里说着：“本诺，我的兄弟，你还认识这样水平的画师，我是真没想到。今晚还在老地方，我请客。”
本诺咧着嘴说道：“得了，事儿办完了再好好喝一杯，这两天你哪有空呢。”
科马哈哈大笑：“还是你了解我。拉夏尔店的活太急了，我们都忙晕了。”伸头见爱洛正在看一个青年作画，拉着本诺走到门外，说道：“来，我有事找你。”指着弗里奇问本诺：“弗里奇，你刚才认识过了吧？”
本诺跟弗里奇点头问好，回答道：“见过了，什么事？”
科马说：“弗里奇看中了刚才那副画。想买，你开个价吧。”说完，还朝着本诺不停地挤眼睛。
本诺看向弗里奇，见他满脸微笑，沉吟了一下，说道：“科马，我们是老关系，我就直说了吧。爱洛的水平，你比我懂。我以前没做过这方面的中介。所以，该报什么价格压根不知道，还是跟爱洛商量一下比较好。”
科马见本诺态度很坚决，知道想用低价买下那副画的可能性不大，只好说：“那行，我们进去吧。”
推门进去，见作画的青年已经停笔，正在跟爱洛说着什么，科马毫不客气的张口道：“爱洛，刚才画的那副画，出售吗？”
爱洛扭头，见是科马和弗里奇，低声跟青年交代了一句，就走过来，笑着说：“出售，15个几尼。”
科马咽了咽口水，正要张口压价，弗里奇抢先开口道：“好的，我买了。”就心急地掏出钱包，拿出一个10几尼的硬币和5个1几尼的硬币，要递给爱洛。
爱洛看了本诺一眼，本诺摸了摸鼻子，对弗里奇说道：“给我吧。” 伸手接过了硬币。
爱洛从椅子的背后，拿出了一个纸筒，里面就是那张画了一早上的粉色纱裙画，也没打开，就直接给了弗里奇。
弗里奇拿到手，取出来瞧了几眼，见是那张勾了自己半天的画，忍住了要仔细欣赏的冲动，笑着对爱洛说道：“明天见。”
爱洛只微笑点头没说话，弗里奇知道她还有事要忙，就跟几人打了声招呼，忙着回去看画了。
见弗里奇走了，本诺对科马说：“我们去结定金？”科马连连点头：“走，我跟会计已经打过招呼了。再不来，我还得去找你。”
第42章 佣金
两人走出会客室后, 布利按照爱洛的要求，已经把渐变画升级成了层次花朵画。见布利的运笔和色彩都没问题，爱洛说道：“不错。明天本诺大叔会安排马车载你去店里, 我们在那里见。活儿很急，所以这两天会早来晚走，他跟你说工钱的事了吗？”
布利听到爱洛说不错，已经开心极了，哪里还听得见爱洛的问题, 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放心吧，我肯定能干好，我以前没少画这类画。”
爱洛又问了一遍，布利才不好意思地说道：“说了说了，1天1个先令，我没问题。”
见布利的老实模样, 爱洛想着：“要不就先这样，等完工了再照2个先令付就是了。要是这会儿就跟他说是2个先令一天, 没准还不敢接活儿了呢。”
事情办完了，爱洛让布利把画架收拾好，让仆人进来搬走, 顺手给了2个便士的小费, 坐在椅子上等本诺回来。
布利和爱洛开始还有点生疏, 但毕竟年纪都不大。没一会儿, 两人就很自然的开始聊天。
爱洛问他是在哪里学的画, 才知道，布利学画已经超过10年了。之前在一家画室干了好几年, 本可以出师后拿计件收入，但那家的画师既需要熟手干活, 又不愿意付钱，只给他一周2个先令的学徒薪水。
眼看年纪不小了，为学画画家里还借了钱，只好放弃。因为没有画室的证明文件，很难加入正规薪水高的大画室，目前在外面找零活儿干，收入比以前强，就是不稳定。
爱洛听了，才大概了解画室的运作方式。在传统的师徒制下，收学徒干杂活，有天赋的出人投地，普通人养家糊口。有的画室经营的一般，就需要有经验的学徒多干几年才有利润。
学徒出师后，虽然会成为新的竞争者，但这是个需要天赋和努力的行业，横跨半个艺术界，半个室内装饰界，很多活是一个人怎么也干不了的。只有整个群体人数多且水平高，市场才有发展空间。
所以，大部分学徒在20岁左右，或者有能力自己开画室，或者出师后，成为画师的绘画助手。少部分没天分就改行了，没有一直当学徒的。像布利这样倒霉遇到黑心画师的，也不少见。
水平不够的画室，为了接活，就只有人头来凑……
正聊得起劲儿，本诺推开了会客室的门，对两人道：“已经谈好了，我们走吧。”
爱洛和布利起身，跟着出了蛛网商行的大门后，本诺对布利说道：“我送爱洛回家，你自己回去。明早7点到我家门口等着，跟我一起去拉夏尔店。”
布利回答道：“好的，本诺大叔。”又摸了摸自己的帽檐，跟爱洛告别后，先走了。
本诺则是招手叫来一辆马车，扶着爱洛，一起上了车。
在马车上，本诺抑制不住地开心：“科马先给了一半的定金，已经拿到了。送你回家之后，我再去伊薇家。明早先带上他们两个，然后去接你，可以吗？”
爱洛摇头道：“早上时间紧张，住的地方距离拉夏尔店又不是一个方向，不用了。你带他们两个直接去店里，我会自己叫车过去的。”
本诺想了想，说道：“也好，一会儿我就去给你预订马车。”
爱洛点头，问本诺：“他们这次一共要多少副画，你知道吗？”
本诺摇头：“不确定数量。但拉夏尔店从蛛网商行雇了至少20个人。看来是要大干一场。”
爱洛笑嘻嘻地说：“这么多人，是要让全城都知道他们新进了商品啊。”
本诺也笑了，说道：“夏天贵族都离开了，普通人家有多少买得起呢？往年促销的都是打折品，没有新品，更没有这么大规模，谁知道怎么回事？”
爱洛深以为然，没准是新换了营销总监，总要做点事儿吧。
一会儿功夫，马车到了贝林家门口，在本诺的坚持下，爱洛只好同意他支付车费。两人进屋后，贝林见他们有话说，就自己上楼去了。
爱洛邀请本诺到餐桌旁坐下，喝了两口茶，本诺掏出一个钱袋，推给爱洛，说道：“收的定金和那幅画的钱都在这里，一共是30个几尼。”
爱洛打开钱袋，数出4个几尼，推到本诺面前说道：“按照我的总收入来算，这是给你的佣金。”
本诺摇头道：“不用这么多， 2个几尼就够了。”
爱洛眨了眨眼笑道：“从没听说还有嫌弃佣金多的。本诺大叔，我打听过，佣金是随着总金额计算的，可不是按次数收费。”
“呵呵，你这孩子，那也不用这么多，这样，我收3个几尼。”本诺退让了一步。
“那不行。你要安排这两天所有人的出行，还得支付仆人的小费。前两天，你不是还请科马喝酒了？本诺大叔，你就别客气了。以后，我们还得长期合作呢。”爱洛认真地算了一笔账。
“那行，我就收下了。爱洛，你的绘画水平很不错，这个活儿做完，肯定还有得忙。”本诺也很爽快，既然爱洛大方，他就不再推辞，收下了佣金。
爱洛说道：“我也是刚进入这个行业，什么都不熟悉。本诺大叔你要多帮我。”
本诺站起来，郑重地对爱洛说道：“放心吧，我跟其他商行的人也有联系。只要有活儿，肯定能让你去试试。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这两天可不会轻松。”
听见爱洛在门口送人的动静，贝林才下楼，爱洛就把今天面试的过程详细跟贝林叙述了一遍。
听到爱洛不但接了两天的活儿，还卖出去了一幅画，贝林高兴极了，连连拍着爱洛的小手，说道：“真不错，这就是有手艺的好处了。难怪好多孩子都想学画画呢。就可惜没那个机会和天份。”
爱洛也是非常高兴，一下子就有了这么一大笔收入，30几尼，是很多人半年的薪水呢，开口道：“这两天忙完，我请吃大餐。”
贝林笑呵呵地答应：“行，我就等着了。”
这天晚上，三楼的租户卡洛塔并没有回来吃晚饭。就爱洛和贝林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吃完，早早地洗漱休息了。
早上6点半，爱洛下楼时，贝林已经把早餐准备好，催着爱洛赶紧去洗漱吃饭，可别晚了。
吃了好几块夹着培根的面包，喝了两杯咖啡后，爱洛听到门外马车停下的声音。跟贝林打过招呼，带着自己的工作服，一条粗布卷边的深咖色麻布围裙，出门了。
今天天气不错，没有下雨，大清早的也不闷热。爱洛在门口上了昨天本诺预定的马车，直奔香梨尔街的拉夏尔服装店而来。
夏季的敞篷马车挟裹着晨起的凉风，伴随着一路清脆的马蹄声把爱洛送到了城市的中心商业区。
马车一拐进香梨尔街，远远地就能看见镶嵌在高高的房顶上的“拉夏尔”三个铁艺花体字。
这会儿不到8点，整条街空荡荡的，还在沉睡中。只有拉夏尔店铺的门口停着几辆马车，陆续有人下车，进入只开了一扇大门的店里。
马车到了目的地，慢慢停下来。爱洛刚下车，廊檐下站着的一个人就快步走过来。是本诺，他今天的打扮很正式，白色衬衣的扣子一丝不苟，扎进深色裤子里，头发抹了发胶，整个人很是精神。
本诺快步走过来，笑着对爱洛说道：“我已经跟斯帕克先生见过面了，我们直接进去。”
爱洛点头，看见布利呆呆地站在廊檐下，只是冲爱洛笑着。旁边比他矮了好大一截的人，是伊薇9岁的弟弟，那个想学画画的男孩吉斯·奥利弗。
看起来，男孩子有机会学画画，兴奋坏了，不停地朝爱洛招手，还想冲过来说话，却被布利一把拉住了。
爱洛跟着本诺往店铺里走，布利和吉斯也跟在后面。只听见吉斯嚷嚷道：“嘿，爱洛，你真不错，还记得带我来画画，我……”却被布利低声喝止住：“先别说话，一会儿再聊。”
一进门，是一个宽敞的大厅。中空到顶，抬头可以看见圆弧顶部的天空画。一楼两侧的柜台后面挂着一排排女裙，这里是销售展示厅。
一行人穿过地面铺着白色大理石的大厅，从侧面的旋转楼梯上去，到了二楼。中间的小厅摆了几张沙发和小桌子，看起来是茶歇的地方。圆形的小厅是被一圈房间围起来的，每一间的房门上都贴着铭牌。
看到从楼梯走上来几个人，打头的是刚来拜访过的男人，厅内侍立的男仆轻轻地敲了敲其中的一扇门。门开了，走出来的斯帕克正好跟上楼的爱洛面对面。
一眼见到是爱洛，斯帕克走上前，热情地招呼着：“爱洛，欢迎来到拉夏尔服装店，我先带你参观一下。”
爱洛笑嘻嘻地说道：“斯帕克总监，我想先看一下需要绘制的裙子，至于店里的这么些美丽的衣服，呃，可以等我午休的时候再慢慢欣赏也不迟。”
第43章 三幅广告画
“也好。”斯帕克并没有坚持, 带着爱洛几人走进一间铭牌上写着“试衣”的房间。
双扇木门后，迎面是一排绿色铁制高窗，镶嵌着浅色玻璃, 这会儿能够看见旭日初升的粉红色天空。
目测这个房间的面积至少有800平方英尺，一侧摆了三个用薄棉布遮住的模特，隐隐透出裙装的轮廓。另一侧则是支着一人高的画架，上面已经铺好了纸。旁边停着两个手推车，堆满了绘画要用的笔, 颜料，调色盘之类的东西。
斯帕克指着模特说道：“这就是我们今年主要的三款女裙，每款都只有一条。所以，这三幅画要放在一层大厅，让所有的客人都能看到。”
爱洛懂行地点头，饥饿营销么。最高端的裙子价格高不说, 对客人的身材也有要求，其实不好卖。又不便于拒绝试穿, 所以要摆上画吸引人气，实际还是以销售普通款为主呗。
斯帕克接着说道：“我会安排一个绘画助理给你做帮手，画作的质量我不担心, 但交付时间一定不能晚。门口会有侍女, 任何问题你可以找她。”
见爱洛初步检查了一下画具, 没提出什么要求, 斯帕克才拍了一下手, 让早已等着门口的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大约25、6岁的模样，短短的卷发, 褐黄的眼睛，苍白的脸色, 一看就是不怎么见阳光的室内工作者。
年轻人沉默地站在斯帕克身边，斯帕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爱洛介绍道：“这是特雷，我们店里日常裙装展示画的绘画助理，这两天由他做你的绘画助手。”
特雷看着爱洛，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了个“你好”之后，就紧紧地闭住嘴，没再说话。
这会儿还没动笔，爱洛并不知道特雷的水平如何。既然是店里常年的绘画助理，爱洛就没提什么现在要面试一下的话，只微微点头，板着小脸对斯帕克说道：“那我现在就开始了。中午12点吃饭，时长 1个小时。上下午分别有15分钟茶歇。如果人手不够，我会跟你提的。”
见斯帕克微笑同意，爱洛对本诺说道：“要借着日光作画，现在太阳落山晚，估计至少能画到6点左右。你按着这个时间安排马车。”
本诺立马回答说：“知道了，我会一直待在这里的。”
爱洛转向三个助理，很正式地安排道：“布利和特雷负责铺纸，调色。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如何帮助我完成画作。吉斯负责递东西和杂活。手上拿着任何东西的时候，都不能站在裙子6英尺以内。”
见三人全都点头表示明白，爱洛才转身，走到第一个模特身边，伸手拉掉了遮灰的白布。
这是一条草绿色晚间礼服裙。低领窄袖，胸口部分由同色竖条丝绸褶边组成，腰线高，底层丝绸和多层浅色飞纱的裙身下垂，飞纱上绣着向上的浅绿色枝蔓，与腰线上部的褶边呼应。裙撑很收敛，不是那种夸张的大圆撑，因此显得清新和跳跃，好像一株不停摇曳的小草。
爱洛绕着裙子转了一圈，心里有了想法，伸手拉下了另外两个模特身上的棉布。
一条深蓝色大花全缎裙，V领和亮银色大裙边展示的全是成熟。
一条粉橘色露肩裙，上部贴身勾勒曲线，下部蓬松，有着多个同材质的蝴蝶型装饰，明晃晃的妩媚和青春全在细节里。
果然，和自己预计的一样。这是三个年龄段的晚礼服，和去年冬天自己在舞会上见过的礼服裙款式相比较，有了显著地变化。
裙摆收小，衣袖不再宽大，颜色更加自然，摈弃了大量的繁复和堆砌，在朝着轻便和轻奢的方向演进。
看到这些，爱洛大致明白了这批进口礼服裙的设计思路，对广告画的整体方向有了主意。准备从颜色对比，场景设定来让裙子动起来展示特点，增加第一眼的感染力。
定好腹稿，爱洛让布利和特雷把画架挪到窗户附近，侧对着要画的第一条裙子。
接着，让特雷把其中的一个颜料小车推过来，示意他是第一幅画的助手。
布利和吉斯则是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等待召唤。
颜色调好后，爱洛拿起画笔，准备在画纸上勾勒裙子的线条。因为画架太高，根本够不着上半部分，还让吉斯找门口的侍女搬来了一张宽椅子，站在上面。
聚精会神地画了不到半个小时，第一遍粗犷的线条就完成了。爱洛放下笔，感觉了一下，刚才的过程很流畅，颜色也没问题，对特雷说：“你用大号画笔再仔细过一遍线条，颜色要更淡一点，让我看看。”
一直沉默的特雷此时却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个画法有点不一样，我也没看懂……”之前若有若无的不乐意也消失了。见爱洛一副“我相信你”的表情看着他，只好硬着头皮，拿起一支大号画笔，顺着爱洛刚刚画好的线条上手晕染。
爱洛见特雷虽然不太自信，但手很稳，基本能理解自己的要求，画面出来也很干净，评价道：“不错，就按我说的画就行。”
显然，助手都是画师的工具人。爱洛也没有跟他讲自己的想法，心里暗暗嗤笑自己：“广告画，胜在创意。要按照传统画法，一层一层铺色块，累死我也没这机会。这不，换个思路，又蒙晕了一个，哈哈。”
然后，让吉斯找侍女再搬来一个画架，准备双开。
是的，爱洛已经想好了，就按照线条-晕染-背景的顺序，把主体画出来，自己再描绘一些特殊场景，达到突出主题的目的。这样的话，肯定又快又好又准时。
说白了，就是想使个巧劲，用最省力的方法点题。毕竟，广告画么，让顾客一眼就能注意到商品，才是画师工作的核心目标。
第二副深蓝女裙画，爱洛按照同样的方法，让布利给她帮手。因为昨天面试了一回，又有对特雷的要求在前，布利很通透，没用爱洛多说，就顺利地接手了第二副画的工作。
就这样，爱洛动手把框架画出来，调第一遍颜色，让两个助手填补后续的轮廓，来回换手，配合地真心不错。
斯帕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本诺也时不时的去走廊，隐约能听见好像在跟熟悉的人聊天。很快就到了中午，侍女进来通知，请到隔壁的房间吃饭。
正低头计划颜色调配的爱洛闻声抬头，转了转发酸的脖子，让吉斯待在屋里守着画和裙子，等她们三人回来后，再换着去吃饭。
到了隔壁的临时休息室，本诺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跟着坐到了爱洛的身边。午餐还算丰盛，餐桌边上站着添菜的侍者，两个助手可能不常有这种经历，气氛有点别扭。
爱洛也没说话，干了一早上的活儿，只想好好吃饭，不想边吃边聊。大家默默地吃完，布利和特雷先回画室去换吉斯。本诺则时和爱洛一起，坐到沙发上喝茶休息。
本诺见吉斯进来，狼吞虎咽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小声对爱洛说：“我打听了一下，拉夏尔店是上层新换了经理，对往年的夏季促销成绩不是很满意，所以才会有这次大动干戈的活动。”
爱洛低声道：“冬天才是真正的旺季。夏季促销要是效果好，到时候的力度比现在还大。”
本诺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吧，我已经跟斯帕克和弗里奇一起抽烟了，到时候能说上话。”
爱洛微微点头，轻声说道：“要是需要请客，我出费用。”本诺咧嘴一笑：“科马比我们还上心。”
爱洛扭头，会心的笑了。
吉斯吃完，爱洛也休息好了，起身回到刚才的画室，继续没完工的两幅画作。
接着上午的节奏，几个人通力合作，一气儿把这两幅画完成了大半，爱洛感觉眼睛有点酸，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多了，放下手里的画笔说道：“可以了，我们歇会儿吧。”
上午的时候，因为是刚开始，加上彼此都是第一次配合，忙极了，就没有茶歇。
经过半天的努力，爱洛对两个助手的能力有了认识，比较满意。觉得有些地方可以放手，时间也还算充裕，就没有再一门心思地赶进度。适度的放松对于绘画者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在侍女提醒下午茶准备好了的时候，爱洛招呼大家去喝茶，还问一直看着众人作画的吉斯说：“你看了半天，知道怎么拿笔了吗？”
吉斯肯定地点头：“知道了。”
“那你就用调色盘里没用完的颜料，自己找张纸试着画画线条，我一会儿来看看。”爱洛说完，就出门去隔壁喝茶休息了。
茶歇的时候留着吉斯拿笔练手，是爱洛给他的机会。很多画室的学徒，都得是一、两年后才有拿笔的机会，多数时候在干杂活，旁观都不行。
但爱洛在前世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开始学画的。既然已经答应了伊薇，那肯定要让吉斯自己上手试试。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个年纪选择一门手艺，不亚于高考选择专业，都是关乎半辈子饭碗的大事。如果没有天份，就趁早放弃，以免浪费了时间。
拉夏尔服装店是做中高档生意的，提供的下午茶很不错。红茶滋润甘甜，茶点味道也很好，几盘小酥饼和奶油曲奇被吃个精光。一直站着画画，也是个体力活呢。
再次回到画室，看了看两幅画的进度，爱洛决定把第三幅画也铺开，就让侍女再找一副画架来。
然后，爱洛对吉斯说道：“画的怎么样了？拿来我看看。”
吉斯不好意思地把手里的画纸递给爱洛，爱洛见不大的纸张上已经拉满了线条，对他说：“你之前从来没有拿过画笔，这个就是让你感觉一下，要是真的有兴趣，再继续。”
吉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爱洛，我觉得很有意思呢。”
第44章 完工
爱洛失笑, 见新的画架已经搬进来了，就没再说话，指挥着放在屋子中间, 调好色，对着橘色礼服裙画起来。
跟先前的步骤一样，画完第一遍初稿，两个人谁先完成一个阶段，就让谁来接手这幅橘色礼服, 自己则继续完成接手人的画。
就这样，三个人跟流水线作业似的一刻不停。等天色渐暗，早上开工的两幅画各自完成大约70%，第三幅的轮廓已经画好了。
一下午的时间都在外边办事，这会儿在屋里等着的本诺见爱洛放下画笔了，开口说道：“斯帕克说要请大家吃晚餐, 你看……”
爱洛想了一下，注意到布利和特雷的衣服虽然干净整洁, 但也都是半旧的模样，都表现出向往的模样，就说道：“好的, 也需要和他聊一下画的事情。”
话音落下, 明显感觉到气氛松快了很多。餐食对于画师助手们来说, 还是一项挺重要的福利。
把现场的工具和半成品的画都收拾好, 打开门, 斯帕克和弗里奇笑容满面的站在二层中间的小厅里，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听到声音, 斯帕克抬起头，见爱洛出来了, 连忙上前走了几步说道：“去我们的员工餐厅吃饭，很近的。这间临时画室会上锁，东西不会让人动的。”
爱洛转了转眼珠，笑着问道：“那我明天早上来了找谁拿钥匙开门呢？”
斯帕克了解爱洛的担心，说道：“找我。我会在办公室。”
本诺催促道：“天快黑了，我们走吧。”爱洛等布利和特雷关好窗户，看着斯帕克锁上门后，才笑着朝弗里奇说：“弗里奇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弗利奇没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动作。爱洛伸了伸舌头，快步走向楼梯，跟着弗里奇一起向餐厅走去。
从二层侧边的走廊经过，众人来到拉夏尔服装店后侧副楼的员工餐厅，吃上了已经准备好的晚餐。
吃饭的时候，爱洛跟斯帕克说道：“基本上，我画稿的思路就是今天这样了。明天上午，第一幅的成品就能出来。”
斯帕克询问了进度，得到保证后说道：“只要风格统一，按时交稿，我没有别的问题。”
白天已经抽空观察了爱洛工作的弗里奇，对爱洛的想法赞叹不已：“我们今年的促销力度很大，这样的广告肯定能让客人们惊讶的。”
三人边吃边聊，时间过得很快。吃完饭，已经快晚上7点了，城市逐渐安静下来。
和甲方告别之后，大家各自回家休息。特雷住在后街的宿舍，不需要马车送。本诺安排了相熟的马车送布利和吉斯，自己则是亲自送爱洛回家。
第二天，本诺早早地等在贝林家的小楼前，接上爱洛后，车夫驾着轻便钢架马车踢踢踏踏地朝香梨尔大街驶去。
今天，爱洛穿了条浅黄波点的棉布日间裙，戴了顶软边花帽。因为要在光线好的地方下笔，虽然是在室内，昨天也被晒的够呛。
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很容易长斑。对于没有防晒霜可用的爱洛来说，自从在贝林家照了镜子，凑近能看到鼻头隐约的小斑点后，就有点在意自己的容貌了。
大半年舒适的生活，让消瘦枯黄的爱洛变得白皙红润，精致的脸型，湛蓝发黑的眼睛，秀挺的鼻头，如同捏脸娃娃一样美丽。
去年冬天最多只能夸一句长的精神的小姑娘，长到了今年夏天，已经是只半大的天鹅了。
为了夏季促销，拉夏尔服装店停业装饰三天，明天重新营业。今天一大早，门口就挤满了进出的人，显得异常忙碌。
身为其中的一员，爱洛脚步匆匆地走进大门。上了二楼，来到斯帕克的办公室，没有接受他邀请喝一杯咖啡的好意，只是让侍女拿上钥匙，转身来到了画室门口。
三位助手已经等了一会儿，正在和本诺说话，见爱洛过来了，挨个和她问好。爱洛听说都是吃过早饭来的，就不再啰嗦，开门进屋，开始今日的工作。
延续昨天的步骤，几个人默不作声，配合得越发顺畅。不到中午，先开的两幅画已经基本完工。最后的一幅画则还有一小半没完成。爱洛预估了一下进度，就停下了画笔。
不到8点开始，一上午也没休息。所以，爱洛决定现在就吃午饭，缓一缓。画到后面，助手能帮忙的地方就少了，今天自己的工作量明显加大，胳膊和脖子都有些僵硬了。
吃过午饭，特雷带着熟悉起来的布利和吉斯在店里闲逛，爱洛则是喝茶休息，顺便询问本诺这两天收集来的信息。
谈到这个，本诺有点兴奋：“这次拉夏尔服装店一共订了30副广告画。大尺寸的有10副左右，放在店里的就只有你接到的这三幅。其余的大部分会摆在城里各个旅馆大堂，小部分会挂在街口的外墙上。”
爱洛听了，内心微微一动：“设计新颖被认可。所以，下一单还是很有希望的。”
接着问本诺道：“那如果有人要订画，也会通过蛛网商行吗？”
本诺沉思了一下，说道：“如果是商行介绍的客户，自然要通过他们。我也会抓紧联系其他的渠道，避免我们的订单来源单一。”
爱洛点头道：“这次是需求特殊，才得到这个机会。但以后，要是被认做是属于某个商行的画师，我们的空间就很小。我跟那些能够带很多徒弟的画师不能比。所以，根据我的优势，找到独立来源的客户也许是个方向。”
本诺明白，不求量但求质，走小而美的精品路线才是爱洛的出路。否则，以她没什么背景，且年纪还小的身份，很容易成为布利那样的小透明。
休息过后，爱洛再次回到画室奋战。收尾阶段，既要照顾整个画面的平衡，还要点题突出特色，一下午，基本就是爱洛自己在画了。
聚精会神中，没理会不时进屋来的各色人等，只随着布利和特雷去招呼。
“呼……”吐出一口气，爱洛画完最后一笔，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
之前只是打了腹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需要把思路真正的落到纸上，还做为商品限时交付，对她来说，也是第一次经历。
嘴上虽然很硬，其实心里难免有些打鼓。现在，三幅画完成了。爱洛难掩兴奋，从头到尾地好好欣赏了一遍。
第一幅的草绿色的礼服裙，落在蓝天和黛山的远景之上。几乎占了大半空间的层层叠绿，近看是条飞舞的裙子，远看像是一片草地。旋转的绿裙少女，挥动着白皙的小手，一不留神，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咩咩叫的羔羊。
第二幅的浅蓝色海洋是深蓝色礼服裙的背景，没有过多的颜色对比和动态描绘，但在一片沉谧中，呈现出的海水旋涡，其实就是那条让人无法忽略裙子，蓝的发黑，吸住了目光。
最后完成的橘色礼服裙，爱洛是用无数的花朵构成了裙子的轮廓，一眼扫过去，是一片绽放的花园。然后，会发现那条由花朵组成的裙子，低领细腰，裙摆绚烂，细节满满，完整的勾勒出一种灵动妩媚的气质。
爱洛眯着眼睛沉浸其中时，身后传出了越来越大的声音，扰的她疑惑转身，只见除了斯帕克和弗里奇之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在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什么。
见爱洛注意到了他们，斯帕克大笑着说道：“爱洛，你的画真让我惊讶。恭喜你，三幅画完成的非常棒。”
弗里奇也紧跟着开口道：“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我从法尔西的帕合市把这些礼服带了回来。但从未认识到，画中的它们能这么美。天哪，爱洛，我已经想到要怎么摆放这几幅画了……”
爱洛笑着说：“我也很高兴，能够让诸位满意。”然后，给本诺一个眼神。
收到到爱洛的信号，本诺连忙说道：“要是没问题，那我们就算是完工交付了。”
斯帕克点头同意：“现在就搬到楼下去，让弗里奇忙活吧。”
然后，指着站在身后的几个陌生人说：“这几位是我们店里合作的画师，听说你的画非常有特色，想要亲眼看看。呵呵。”
爱洛没接话，只是冲着几人扯了扯嘴角，一副宝宝好累，别想跟我聊天的模样。
本诺只好说道：“呃，这两天的活儿是有点重。我看，让小爱洛今天早点休息，怎么样？”
斯帕克微微沉吟，说道：“活儿的确不轻松。我们的夏季促销活动会持续一整月，先歇息两天再抽时间来看看也好。其他的事情过了这一段再说。”
本诺跟几位画师交换了联系方式，见特雷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也顺手递给他一张自己的名片。
在楼下跟斯帕克和弗里奇告别后，爱洛带着布利和吉斯上了四轮马车，顶着金黄的落日向石匠街驶去。
第45章 聚餐和尾款
在经过杂货街“美丽石头”餐厅时, 爱洛让马车停下，对本诺说道：“早就听说这里的味道不错，第一次合作圆满成功, 小小庆祝一下怎么样？”
众人欣然同意，进去找了个不起眼的卡座，在紧张的赶工两天后，准备享受一顿美食。
这家餐厅距离石匠街不远，从装修和布局来看, 档次普通，是以价格适宜和菜品口味来吸引周边的居民，当然是团建的第一选择。
这是爱洛到拜阿斯城后第一次在外面的餐厅吃饭，看着菜单上各种本地菜品的单词一头雾水。布利和吉斯更不用提了，两人缩手缩脚的，有些无所适从。
本诺承担起点菜的重任, 爱洛则是在本诺每报一次菜名后，就追问材质和烹饪手法, 避免一不留神，踩了黑暗料理的坑。
面对雇主的提问，本诺也不能说不知道, 好在侍者还算有眼色, 站在桌边尽力的解释, 才应付过去。
艰难地点完菜, 爱洛拿出备好的两个小钱袋, 分别递给布利和吉斯。
布利打开自己面前的钱袋，见里面是6个1先令的硬币, 说话都不太利索了：“不，不用这么多, 说好是4个……”
爱洛笑着打断他：“多出来的是奖金。活干得顺利，没出茬子，当然有奖励，拿着吧。”
本诺点头道：“不用推辞。以后有活儿，还会找你的。”
布利涨红了脸，迟疑半晌，终于收下了钱袋。
吉斯捏着钱袋里唯一的1个先令，有点傻乎乎地对爱洛说：“伊薇说让我跟着学画画，怎么你还给我钱呢？”
爱洛哈哈笑了，说道：“是这两天干活的报酬，你还不算学画了呢。”
本诺笑嘻嘻地看着几人说话，心情很好。接着侍者开始上菜，大家不再说话，各自埋头苦吃。
天气热，时间也不早了，爱洛只点了一道烤鱼和一碗蔬菜汤，配白面包。鱼很嫩，味道也不重，吃起来很舒服。
其他三人点的是烤牛排和奶油蘑菇汤。爱洛摇头，闻起来确实香，但这个时节，自己可吃不下去这么油腻的食物……
吃完饭，吉斯一脸满足地擦干净嘴巴，对爱洛说道：“我回去要跟伊薇讲，我在街上的餐厅吃了烤牛肉配青椰花，还喝了石榴果汁，她肯定羡慕死了。”
布利跟本诺笑着表示同意。美食聚餐，是跟亲近的人分享自己的喜悦。生活不易，对于城里的普通人来说，即使价格不贵，也很少到餐厅吃饭。吃这一顿，至少够吹一个月……
大家散步一般把爱洛送到家门口。临别时，本诺说道：“我明天去蛛网商行结清账目就送来。”爱洛点头，目送几人乘马车离开，转身上了台阶。
这会儿已经晚上9点了，贝林已经上楼休息。爱洛用钥匙打开门，不常碰面的三楼邻居卡洛塔正在客厅，准备喝茶。
爱洛微微一笑，并没有理会卡洛塔的招呼，径直上楼。连着两天高强度的工作，爱洛感觉自己浑身像是要散架，要快点拿东西洗澡休息。
简单的在后院的盥洗室冲了一下，爱洛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就要回屋，发现卡洛塔还在客厅待着，就有点奇怪。
因为这栋楼只是在后院有一间盥洗室。为了避免拥挤，自己早起的时间刻意跟每天上班的卡洛塔错开，晚上卡洛塔又很少回来吃晚饭。所以，两人虽然住在同一栋楼，但很少见到彼此。
这么晚了，自己上楼下楼的，她却一直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爱洛正想着，往楼上没走两步，就被卡洛塔叫住了：“爱洛，我听说你接到了拉夏尔店的活，是做什么的？”
“呃，是因为他们要做夏季促销，忙不过来，我去帮忙打个下手什么的。”爱洛跟卡洛塔并不是很熟悉，所以，回答的就很保守。
卡洛塔接着问道：“不是去做销售？你看到他们当季的新款裙装了吗？”
爱洛无奈地说：“我虽然个子高，但毕竟年龄在这里摆着，怎么会是去做销售呢？促销活动明天开始，新款裙子肯定能在店里看到了。”
卡洛塔若有所思地说道：“我都没听见招聘销售人员的消息，你怎么也不会比我的消息灵通吧？”
爱洛不再说话，指了指自己的头发，示意要上楼去擦头发了，才离开客厅。听卡洛塔的意思，像是想去拉夏尔店卖衣服吗？
她的讲解员做的不好吗？不明白，跟自己关系不大。爱洛没太在意，进屋弄干头发睡觉了——
分割线——
早上，爱洛睡到自然醒，在迷蒙中拉开了窗帘，一下子被已经挂在半空中的太阳照在了脸上，刺的直接闭上双眼，又重新倒在了床上。
“啊，啊，真不想起，怎么就醒了呢？”爱洛浑身酸疼，好半天了才爬起来。
下楼一看时间，已经9点多了。听见有敲门的声音，一溜烟地跑进洗漱间，逗得贝林直笑。
从洗漱间出来时，一身正装的本诺已经在客厅跟贝林喝茶聊天了。
爱洛不好意思地坐到沙发一侧，对本诺说：“早啊，本诺大叔。”
“呵呵，早，爱洛。我去了蛛网商行，一切都很顺利。”本诺微笑着回答。
贝林开口道：“厨房有一份三明治是留给你的。我和金恩约好了要去逛一逛市场，你们慢慢聊。”见他们两个人有正事要谈，贝林找了个借口，就出门去了。
本诺见爱洛一时并不着急吃早餐，就从身边的牛皮包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递给她，说道：“这是我结清的尾款，一共15个几尼。”
爱洛接过来，并没有打开看，而是对本诺说道：“本诺大叔，多亏了你才有这次的活儿。夏天是装饰行业的旺季，接下来还是请多费心了。”
本诺大笑道：“哎呀，小爱洛，不用那么客气。你不说说我也会上心的。商行的科马今天还跟我打听你的事呢，等他看了拉夏尔店展出的画，肯定大吃一惊。”
“这几天休息一下。要是有消息传过来，我出门没在家的话，就请留封信，会尽快回复的。”爱洛说了自己接下来行程安排。
本诺告辞后，爱洛捏着信封里的硬币，心里美滋滋的。要是这样的大活儿每周都有，自己说什么也不累了。
吃完早午餐三明治，喝了两杯茶，看时间不到11点。嗯，赶工了两天，也不想画画了，又收入了一大笔钱，爱洛就决定这就出门逛街。
换上一条轻薄的蓝色竖条棉布裙，戴着软边遮阳帽，装好钱袋。爱洛花费了5个便士，奢侈地单独叫了一辆马车，朝着拉夏尔时装店而来。
拉夏尔的夏日促销果然声势浩大。乘坐的马车还没拐进香梨尔街，就能听见周围人声鼎沸，混合着各种马匹的嘶鸣，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完全停下了。
路上的车流已经挤得动都不能动了。车夫很有经验，对爱洛说:“每年拉夏尔时装店的促销活动，都是中心商业街区大堵车的日子。除非是贵族的马车，有治安官给清理道路。附近几条街全是这样，反正也不是很远了，依我看，你还是走过去比较快。”
爱洛伸出头去，看了看前方水泄不通的街道，现在的位置已经能看见拉夏尔时装店的招牌了，估摸了一下时间，就痛快地付完车费下车了。
快正午的太阳白晃晃地挂在湛蓝的天上，此时站在街边的阴凉处，却一点也不燥热。拜阿斯城的气候宜人就体现在这里：冬季冷而不燥，温泉袅袅；夏季热而不闷，微风阵阵。
走在铺着小方砖的街道边，爱洛避开直射的阳光，跟着络绎不绝地人们往香梨尔大街走去。
这一片是商业街区，几条街的道路两边全是店铺。路过一间帽子店时，爱被摆在橱窗里奇形怪状的帽子吸引住了目光，停下来细看。
这些帽子跟电影里的道具似的，什么羽毛，轻纱，丝绸，毛呢的材质，做成了宽檐，窄边，圆形，船形的帽子。五花八门的款式让对帽子没什么概念的爱洛大开眼界。
终是没忍住，想到自己很可能会在大热天外出干活，进店里花了3个先令，买了一顶带有丝绸飘带的宽边草帽。
出了帽子店，就有些后悔，好看是好看，想到自己一个月2个先令的房租，对比之下，这个价格可真是不便宜。
又转念一想，自己一幅画可是能卖到10-15个几尼的。1个几尼兑换21个先令，这样算起来，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在这样纠结的心态中，爱洛路过了更多的鞋店，头饰店，服装店，为了避免冲动消费，全都忍住没进去，终于来到了拉夏尔服装店的门口。
拉夏尔店比这一路走过来的店铺都要大的多，不算侧门和后门，仅正面进客的大门就有三个。落地大橱窗里展示着新款的衣裙，但都属于夏季日常服饰，并没有特别华贵的款式。
第46章 夏日购物 1
从正中的半透玻璃门进去, 大厅已经被衣着鲜亮的顾客和展示的各色裙装挤得满满当当，看着就眼晕，让人有点分不清哪些是客流, 哪些是商品。
和之前的布局完全不同，今天厅里撤掉了柜台，按照女裙的色系围成了一个个半圆。裙子长长的，蓬松着远看像花朵，又根据颜色变化排过去, 人们身处其中，如同站在彩虹的廊桥上，很是梦幻。
爱洛从不轻视别人的创造力，这样奇妙的想法，借助时下女装的特色，摆放突破了传统的方式, 精心打扮过的顾客不自觉地参与进来，与展示的裙装融为一体, 让现场的气氛更加热烈了。
从浅色的棉布睡衣逛过去，没走出5米，爱洛就已经看中了两套睡裙, 一条天蓝色荷叶边裙摆配同款短袖, 一条是纯白色多层泡泡袖加半长灯笼裙, 看上去清新透气, 很合眼缘。
但看到5先令的单价时, 果断的放弃了。只牢牢地记住了款式。咳，准备回头去杂货街找裁缝做出来。
捂紧自己的钱袋, 爱洛把一楼的裙装看了个大概，转悠到了中间的楼梯, 准备去楼上。
上楼的时候，爱洛才看见，很多广告画是挂着半空中的。自己只顾着在展示区钻来钻去，根本就没抬过头，就没想起来看一看，自己的画到底被放在什么位置。
对，自己的画被放在哪儿了？站在楼梯上左右四顾，看了半天，没见着。根据尺寸分析，应该是不会被挂在半空中，室内好像也没有足够的墙壁空间，是会摆在某个会客厅里的吧。
听斯帕克的意思，不是为了给那些被拒绝试穿，但又很想了解高档新款女裙趋势的人们欣赏的吗？
上了二楼，中间的小厅依然摆放着沙发和小桌子，坐着三三两两的人。不同的是，一圈的试衣间门全都被打开了。站在门口，只能看见拥挤的人群背影，完全看不见里面到底是什么款式的裙子。
爱洛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歇息。逛街绝对是个体力活，要不是早饭吃的晚，估计自己这会儿就该撤退了。
“这是在隔壁街买的吧，挺好看的。”旁边的一位年轻的女孩见爱洛手里拎着帽子店的包装袋，跟爱洛聊了起来。
“是的，这个帽檐很宽，遮阳不错，丝带还好看，就没忍住买了。”爱洛很有点耿耿于怀。
她这幅有点心痛又很喜欢的模样引起了年轻的女孩的共鸣，偷偷对她说：“我在楼下买了条日间裙。结果，在二楼又看见一条更好的，只好在这里歇着，假装没看见。”
“哈哈，”爱洛不厚道地笑了。原来，大家都是买完了会后悔。再发现还有更好的，又不能都买，就只好自欺欺人装看不见。
于是问道：“二楼的裙子比一楼的还好看吗？人太多了，我都挤不进去。”
“当然了，”女孩见爱洛还没看到二楼的裙子，谈兴一下子就上来了：“跟平时的裙子真不一样。今年新款的裙撑材质和形状完全改变了。更轻巧不说，整体空间缩小，腰线要高一些，会让身材显得更加修长。”
“所以，那么多人都是在等着试穿吗？”爱洛好奇地问。
“当然不是。二楼的裙子可不能随便试穿，要持高级卡的用户才行。是有真人代替客人穿着展示，说是从法尔西帝国传过来的新时尚。所以，大家才挤在那里的。”
这不就是模特吗？不是在专业的T台，而是在试衣间，嗯，估计是模特产业刚开始发展。也许用不了多少年，假如自己成为有钱人，可能就会被邀请参加时装发布会了吧。
爱洛在那里做着美梦，都没注意到，梳着溜光背头的斯帕克满面春风的朝自己走来。
“爱洛，你到我们二楼的展示区看过了吗？感觉怎么样？”离得老远，斯帕克就招呼上了。
“呃，人太多了，我还没来得及看呢。”爱洛站起身，冲斯帕克行了个礼。
斯帕克不失时机地推销着店里的裙子：“客人们对我们今夏的产品评价非常高，肯定有你喜欢的款式。今天购买，我能做主给你最高的折扣，结账的时候报我的名字就行。”
“好的，非常感谢。我会好好挑选的。”见他这么忙还过来跟自己打招呼，爱洛有点无奈，欠了欠身回答道。
自己是什么消费层次，心里还能没点儿数吗？哪怕折扣给个地板价，也得超预算啊。
斯帕克向围坐在沙发周边听他说话的客人们微笑示意后，又匆忙离开。
他走后，跟爱洛坐在一起聊天的女孩一脸八卦：“哇，那是拉夏尔店的销售总监吧，听说他是今年春天刚上任的，看起来很是干练。你是他的朋友吗？你能拿到多少折扣？”
爱洛摸了摸脸，感觉被好几个人的炯炯目光盯得脸都微微发热了，只好低头回应：“只是认识而已，不敢说是朋友。”
“喔，”女孩失望的叹了口气，爱洛趁机起身，在其他人开口询问之前，逃离了这个被“折扣”两个字变得危险的区域。顺势来到一间试衣间外，准备找机会挤进去，好好看一看当代真人款的时装展示。
错开正面人多的地方，爱洛找了个侧边的空隙位置，仗着自己苗条和机灵，人群聚散间，两三下就占据了一个靠前的位置，能够清楚地看见正在展示的女裙。
这是一条纯黑色的正式晚礼服，丝绸底裙，深V字领。蓬松的肩袖和裙摆上，用金线将清扬的羽毛细细地缝在轻纱之上。
做为夏季晚礼服，羽毛装饰并没有带来厚重感，而是配合着半露背的造型，让体态显得更加轻盈。
场中的模特手中拿着一柄象牙骨架的黑羽扇，抬手半遮住脸孔，在室内的靠椅和窗台前变换着位置，表明这是一位贵妇人在参加宴会。
在模特的转身和小步移动时，裙摆摇曳，透过黑色飘逸的羽毛，会不时地闪现出一丝金光，露出别样的诱惑和奢华，引来围观客人们的阵阵低呼。
听见人们在交头接耳地讨论材质，价格之类的话题，爱洛不禁对斯帕克大为佩服。
就凭借这个超脱时代的服装展示，就知道，能够在拜阿斯城里的顶级店铺做销售总监，自是有点东西的。
看完了这件礼服的展示过程，爱洛默不作声的退出来，对于拉夏尔店铺本季的成功已是毫不怀疑。
当今时代，中产以上的人们，大都以请裁缝到家中量身定做正式裙装为主，名气更大些的裁缝会在繁华地段开店。据说，坎贝尔夫人就会定期到兰敦知名的高档裁缝那里定制礼服。
但这种模式很难规避一些弊端。一方面，款式依靠裁缝的审美和推荐，足不出户的贵妇人们难以把握趋势。另一方面，定制礼服都是手工缝制，需要足够时间。往往需要在社交季前的一、两个月就定下当季的新衣。如果参加宴会的时候，忽然发现更加新颖的裙子，或者要参加临时活动，很难马上就买到合适的礼服。
而拉夏尔店的这种真人近距离展示最新款服装的举动，正好避免了潮流和时间这两个方面的弊端。既无需贵妇人费力的亲自试穿，也免去了昂贵礼服多次穿脱无法销售带来的损失。尺寸大小，上身效果，通过模特基本能够判断，店里还提供改衣服务，绝对是销售方面的大杀器。
果然，没等爱洛把二楼的展示间看完，就听见了好几位夫人的抱怨：“这款穿在模特身上的也卖掉了，不是说每一款都有三五件的吗？我都不在乎撞上同款了，怎么还没货了？”
“行吧，生意如此火爆，想必无需自己帮衬照顾了。今天，我的钱算是保住了。”爱洛默念道。
但是，放心的太早了。
回忆了一下看过的好几个喜欢的款式，爱洛心想，还是要去杂货街问一问的。
转过楼梯角，迎面碰上了拉夏尔店海外产品买手，粉纱裙画作的买家，此刻满头大汗的弗里奇。
他正从茶水间出来，看样子是抽空休息去了。
弗里奇确实是去喝茶来着。但更准确地说，是躲在茶水间好一会了。
因为今夏新款大卖，一部分热销品断货了。高级VIP客户都是熟人，给谁不给谁呢？他也凭空变不出来，只好先让斯帕克和其他人顶着，自己避开再说。
一出来就被人碰见，本来有点紧张。仔细一看，是爱洛正慢悠悠地走过来。弗里奇开心地大笑起来：“爱洛，看中什么了吗？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作品全都被买走了。”
“什么意思？”爱洛看着弗里奇，等他的解释。
“本来，你的画放在三楼的贵宾室，是给那些不愿意逛的客人参考的。结果，客人看见了，不仅买了同款衣服，还执意要把画也买走，说是冲着画才买的裙子。哈哈，真是没想到，广告画的效果这样出众。”
爱洛弯起嘴角，虽然卖画的收入跟自己无关，但这样说起来，自己的画还是有市场的，算是个好消息吧。
跟兴奋不已的弗里奇聊了两句，爱洛回了一楼，被自己的画作全被卖掉的消息刺激了一下，就把先前看中的那条大翻领紫灰格日间裙买下来了，花了整整8个先令。
开心是开心，心却也很痛，这是什么样的魔鬼经历呐。
第47章 夏日购物 2
磨蹭着出了拉夏尔时装店, 虽然缺少的东西很多，但爱洛也没继续在香梨尔街逛下去，等找到新工作再来吧。
立下了这个flag, 爱洛离开了这个愈发喧闹的街区，步行了好一会儿，搭上一辆刚下客的马车，向杂货街而去。
是的，不逛香梨尔街是因为贵, 而不是逛累了或者买够了。目前来说，杂货街才是符合爱洛收入水平的购物场所。
在街口下车，爱洛边走边看，进了一家鞋店，买了一双夏季软羊皮扣带鞋和一双拼接软底船鞋，一共花了12个先令。
想想家乡小镇的鞋店里, 最好的冬季厚皮高帮新皮鞋才卖6个先令。城里挣钱容易点，花起来更容易。
出了鞋店, 又去了贝林介绍过的，她自己经常光顾的裁缝店。根据在拉夏尔店里看到的样式，定了一条淡蓝色荷叶边睡裙, 一条宽松款低腰绿底小白花裙, 8个先令又这样溜走了。
约好一周后来取, 爱洛拎着购物袋, 从店里的等候的人群中挤出来, 东看西看的，来到了杂货街的中段。
这一片儿挨着街边连着开了好几家小吃店, 爱洛第一次来这条街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但那时候囊中羞涩，只能假装没看见。
既然今天已经买了这么多的东西了, 也就不差这点吃饭的钱了。内心这样安慰着自己，爱洛捏着已经半空的钱袋，把什么炸鱼块，烤小蛋糕，奶油慕斯，草莓冰激凌尝了个遍，狠狠的解了解馋。
夏日逛街，小吃冰饮，真是美好的生活，就是成本有点高。爱洛逛累了，吃饱了，就慢腾腾地往回走，内心开始有点崩溃：“花钱时开心，钱袋可是空了。吃的东西大概1个先令，等等，到底花了多少钱来着？”
21个先令等于1个几尼，12个便士等于1个先令。今天一共花了32个先令10便士。按照自己一周6便士的房租，可以在贝林家的小阁楼里住上至少65周，也就是1年多……
这个，确实是有点，嗯，怎么说呢，是纺织品太贵，还是自己的居住环境过于简陋才便宜的呢？
住在三楼的卡洛塔，房间比自己的大，房租是一个月4个先令，是自己租金的一倍，对于周薪不会超过8个先令的她来说，好像也不能算很便宜。
但一条棉布日间裙7、8个先令的价格，和自己那不当吃不当喝的一幅画动辄10个几尼的价格相比较，又不算贵。
但在拉夏尔时装店二楼展示的礼服裙，几乎都是只能在正式场合出现一次，价格就没有低于5个几尼的。这种近乎一次性的裙子和自己的画相比，价格又贵了。
总之，这个时代的物价是很魔幻的，一时半会儿的没办法用性价比来判断，只能根据自己的需要程度和收入水平来平衡。像今天这样的报复性行消费，要引以为戒，以后，可不能经常这样。
除非每个月都能卖出10个几尼价格以上的画……
拖着脚走回石匠街，路上还碰到洗衣回来的温切尔，聊了几句自己的近况，太阳就已经快落山了。
乱七八糟的吃了一下午的零食，一点都不饿，跟贝林打招呼说不用煮自己的晚饭后，爱洛拎着大包小包的上了楼。
把新买的衣服鞋子帽子摊在床上，先从头到尾看一遍，又套到身上试一遍。既然钱已经花了，就要把愉悦感拉满。
穿穿脱脱的试了好一阵子，满意的换下来叠好，明天白天过个水，基本就完美了。
时间不算太晚，白天的热气已经下去了，爱洛洗漱休息，逛街绝对是个体力活，感觉比自己之前画一天的画还累呢——
我是分割线 ——
早上8点多，昨天逛了一天街的爱洛已经醒了，但就是不想起来。正躺着床上盘算着今天吃什么的时候，听见楼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从窗户边伸出头向下看去，是伊薇带着吉斯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个大篮子。
客人来了，自己还没起床，真是有点尴尬了。这个时间贝林应该去市场买菜了，没人去开门。
爱洛只好冲着楼下的客人喊道：“稍等一下，我这就下来。”
慌慌张张脱掉睡裙，套上日常室内穿的日间裙，把头发扒拉两下理顺，随便挽个小揪揪，急急忙忙地冲下楼。
到盥洗室随便漱了口，抹了一把脸，赶着去给等了有一会儿的伊薇姐弟俩开门。
“不好意思，久等了。”爱洛在门口跟伊薇轻轻拥抱了一下，和吉斯微笑着点头打招呼。
“其实也没到多久。你这是前几天累着了，刚起来吗？”瞅着爱洛鬓边略湿的头发，伊薇调皮的揶揄道。
“嗯，主要是有点懒。”爱洛倒是不避讳，爽快的承认自己起晚了。三个人一下子笑出声来，坦诚的面对缺点，是个好习惯，也让不速之客的那一丝不自在消失了。
进了客厅，伊薇把手里的篮子放在桌上，说道：“想着你昨天肯定得休息，就今天才来。这是我妈妈在家里烤的豆馅甜面包，你尝一尝。”
“夏天做这个可太麻烦了，闻着就好香，一股焦甜豆子味儿，不用说，肯定是街区远近闻名的拿手菜。”爱洛吸了吸鼻子，笑着说。
伊薇抿嘴笑了笑，说道：“我们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你带着吉斯见了世面，给他发工钱，这个可不该收。”
说完，伊薇从钱袋里拿出2个先令的硬币，要还给爱洛。
爱洛摇了摇头，并没有接过来，而是去厨房倒了三杯茶，递给伊薇和吉斯。让满头大汗的姐弟两人歇一会儿。就算是搭着公共马车来的，拎着篮子，从街口到小楼前也有不近的一段路程。
自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吉斯跟着我干了两天活，拿工钱是应该的，你可不能退给我。要不然，下次有活儿，我还怎么找他帮忙呢？”
“爱洛，下次还会找我吗？我会好好干的。”听到爱洛的话，吉斯很激动，急着表忠心。
伊薇被弟弟这副蠢样逗乐了，说道：“你能帮上什么忙，需要递东西的小伙计还用专门找你么？”
爱洛笑嘻嘻地看着伊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伊薇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爱洛，你说让他跟你学画画怎么样？就按照市面上的规矩来。”
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爱洛正色道：“我并没有一个能持续接活儿的画室，就算收了学徒，也没有练手的条件。”
“要是你们决定让吉斯走这条路，可以先去附近有基础课程的学校，学一下基本的运笔和调色。我这里如果有活儿，就喊他来练手，这样的话，干活有点收入，持续学一学，也负担的起。”想来想去，爱洛提出了一个自己考量后的方案。
伊薇咬了咬嘴唇，知道爱洛的提议是对的。但是，又不想放弃成为正式学徒的机会。
听吉斯回去讲了爱洛在拉夏尔店的待遇，不用看她的画，就知道，未来，爱洛肯定能够成为一名独立画师。
趁着对方还没有发展起来，就早点加入。在这一点上，无论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都无需提醒，只要碰上了，绝不想放手。
投资未来么，谁还没个眼光了？
“那，如果你开了画室，就一定要让吉斯成为你的学徒啊。”伊薇再三想过之后，跟爱洛确认道。
爱洛失笑，没想到别人比自己还有信心。迄今为之，从坎贝尔夫人家出来，她不过是干了一单两天的活儿，卖掉了四幅画而已。不至于这么看好自己吧。
呃，要是从数量上看，确实不错，但是不具有持续性。开画室，可没那么简单。所以，自己也不好大包大揽，只好说道：“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我当然会考虑的。”
伊薇满意的收住，聊起了自己最近的工作。听说她开始学习法尔西帝国语和拉丁语，爱洛大感兴趣，追问是怎么回事。
伊薇自己也颇为得意，原原本本地交代了来龙去脉。原来，作为接待女仆，很多时候其实是要兼职导游的。旅馆里会有来自其他国家的游客，需要用到不同的语言，属于工作需要。
在繁杂的各国语言中，伊薇挑选了法尔西帝国语和拉丁语。一个是国家富裕，游客多。一个是通用语言，学会之后，面对其他内陆国家的游客，连猜带蒙的都能交流。
这个，超出了爱洛的学识范围。她画画的才艺是前世的基础加上今生努力的结果，理工特长目前也用不上。
语言的话，只点了母语和英语的技能树，对其他领域一窍不通。所以，“难度大吗？”爱洛追问道。
“不算很难。我也不做学问，主要是为游客服务，再加上一些景色介绍之类的，就在吉斯上课的社区学校学习。一周去一次。费用也不高。”
看看，身为接待女仆的伊薇，为了能够更好的完成工作，和更多的机会，都还在学习外语，想想伊薇的家庭环境，挺让人佩服的。
对照自己，从离开坎贝尔夫人家，回到石匠街开始，就一直在到处游逛，虽以体验生活，艺术创作需要为由，但不可否认，懈怠了。100多个几尼的存款，在不知不觉间，给了自己很大的安全感。
好不容易接个小订单，忙碌了两天，还疯狂购物胡吃海塞了一整天。这是暴发户的必经之路吗？
反省了一下下，爱洛继续跟伊薇打听语言学习的事，暗自下决心：“是时候去学习两门外语了，只依靠一种生存技能，太不稳妥了。”
聊了一上午，自认为已经从爱洛这里得到了承诺的伊薇拒绝了午餐的邀请，带着吉斯走了。
第48章 卷个学习
爱洛送走两人后, 回到客厅发呆。对于刚刚立下的学习计划，有点不知道从何下手。连自己没吃早饭，肚子饿的咕咕叫都没理会。
伊薇走了不大一会儿, 贝林买了一大堆的食材从市场回来，爱洛心不在焉地跟着一起去厨房打下手。闲聊间提到了伊薇来访的事情，顺便问道：“我能去什么地方学法尔西帝国语呢？”
贝林回想了一下，说道：“社区的日间学校离得不远，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单独开设这门课, 要问一问。”
爱洛说道：“正好，我下午要去井边洗衣服，先问问婶婶们有知道的没。”
贝林欣慰地点头：“看来你已经学会了和人们打交道。先前你天天出门逛，也不去井边找人介绍活儿干，邻居们以为你不愿意搭理人，可是议论了一阵子呢。我解释说画师是要找灵感的, 也没人明白。”
“还有这回事儿呢？大家生活也没交集，几乎不打交道, 这是从哪里说起的。随便吧。” 爱洛其实无所谓，“人呐，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就免不了被八卦, 不管身在何时何地都逃脱不了。”别看她已经安定下来这么久了, 内心的疏离感不明显, 但一直都在。和陌生人打交道, 如非必要绝不主动，不能说是社恐, 只是兴趣不大。
午餐吃的是伊薇送来的豆馅面包，配上新鲜的青菜汤, 再来一小份烤鸡腿，生活美滋滋。
吃完饭洗了碗，贝林上楼午休，爱洛早上起的晚，一点也不困。感觉天气逐渐闷热，担心要下雨，带着这几日攒下的脏衣服和昨天新买的裙子，拎了水桶去街口的石台水井处洗衣服。
就是在这里，爱洛遇到了温切尔，带她去了贝林家的小楼，让她在这个城市里有了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因此，每次来这里洗衣服，爱洛都会想起当时口渴难耐的自己咽下井水时，口中的甘甜味。
刚吃过午饭的时间，井边没几个人，爱洛都不太认识。只微笑着打过招呼，就埋头开始搓洗起来。
井边有大榕树遮阴，晒不着。趁着凉快，干活儿的效率高。不大会儿，爱洛的衣服就洗的差不多了。
直起腰，正要再提一桶水最后清洗一遍收尾，就看见抱着一个大盆的金恩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爱洛上前两步伸手接过，问道：“金恩奶奶，怎么你自己拿这么多东西？”
金恩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我担心下雨，临时决定来洗衣服，家里人都出门了。”
周围那几个不怎么熟悉的妇人也上前帮忙打水，挪地方。等金恩的盆里被倒满了水后，她手上一边搓洗着，一边问爱洛：“早上跟贝林买菜的时候，听说你找了个活儿干完了？”
“是的，一共两天，已经结束了。”爱洛乖巧地回答。
“那接下来干什么呢？”一个妇人问道。
“在等消息，看看商行能不能派活出来。”爱洛简单的回应了一下，就抬头看着金恩，问她：“您知道石匠街附近有哪家日间学校开设语言课吗？”
金恩停下手里的动作，想了一下，摇头说道：“附近有两家日间学校，一个男校，一个女校。开始什么课程我是真不知道。”
刚才问话的妇人在一旁热心地说：“女校是在往东过两个路口的位置，你可以去问问，下午5点之前，学校都是有人的。”
爱洛听了心中一喜，正要感谢这位婶婶，金恩迷惑不解地问道：“你不是要做画师的吗？找学校干什么，上学吗？可是你不是认识的字么。”
这个解释起来就有点复杂了。难道要说，自己考虑的是要多学一门手艺，艺多不压身，以备在不确定的未来中能够确定的生存下去？
这种思路一句半句的说不明白，也很难被被理解的。所以，爱洛只是含混的表示：“我是想要咨询一点问题，回头去看看。”
金恩也没再多问，忙着手里的活儿，跟洗衣妇人们聊起了今早在市场买菜的事。
洗好衣服，跟金恩和几位婶婶打过招呼，爱洛提着自己的桶回到小楼。晾衣服的时候，就打定主意，今天就去找到这个学校问清楚。要不然，再等几天，一有别的事，没准自己就放弃了。
和贝林再次确认了学校的位置，爱洛上楼换上一条外出的日间裙，梳了个清爽的辫子，戴上自己昨天新买的丝绸飘带遮阳草帽，踩着路边的树荫，行动力超强地去找一找这个女校。
经过两个街区，爱洛很顺利地找到了挂着日间学校牌子的学校大门。这个坐落在居民区的学校，开设一栋三层高的独栋小楼里。
学校的规模并不大，和普通住户一样的房门，门口没有过多的台阶和小花园，空荡荡的很是平整，一眼看过去，就能分辨出来。
上前敲了门，边上的窗户后面，露出一张老年女性的脸孔，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见是一个女孩站在门外，老年女性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每周开课三个半天，上下午自选。学费4个便士，每天管一顿饭。需要减免费用先到教堂登记，拿回执来费用减半。”
这一番不带停顿的介绍，让爱洛听的有些懵头懵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这是间女校，是把自己当成想学习的贫苦女孩了。话说的有些生硬，但细节交代的很清楚。一周2个便士的费用，真不贵。
“你好，我是想咨询一下语言课程的事。”爱洛清脆地说道。窗口后面的人听见之后，伸出脑袋，从上到下地看了她一遍。
见门口的女孩衣饰干净，质地良好，最新款的遮阳帽绝不是什么便宜货，看起来不像是付不出学费又想认识几个字，准备去做女仆的贫民女孩。屋内的人便一把关上窗户，接着，“哗啦”一声响，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深灰色拖地裙，夏天也把领口系紧的中等身材嬷嬷，站在门口，对着爱洛说道：“你好，请进。”
爱洛抬脚进了门厅，迎面是一堵墙，上面挂着一些肖像画。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引入一间小小的会客室，和这位嬷嬷面对面地坐在了小圆桌旁。
爱洛问道：“我听说有的学校会开设单独的语言课程。所以，想问一下，这里有没有法尔西帝国语和拉丁语的课程？”
一直没吭声的嬷嬷听见爱洛提出了非常具体的要求，挑了挑眉毛，问道：“我们的通识课程里没有这两门语言。不过，有的社区学校会针对一些行业进行培训。”
只是说了通识课程里没有，没说老师不教。或许，这是个可以开单独小班的课程。
爱洛声音软软地说道：“是这样的。我的确是听说其他学校有开设这些课程才来的。因为这里距离我住的地方很近，所以，很想在这里学习。”
嬷嬷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问道：“你有基础吗？如果单独开始课程，费用不会太低。”
“我没有基础。费用不低，那得高到什么程度？”爱洛有点小狡黠，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嗯，”嬷嬷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是这间学校的教务长拉维恩·肯特。关于课程和费用，要跟校长商量一下，也会尝试能否申请下来教育津贴。这样，你把能够来学习的时间写下来，我还要看看能不能安排得过来。”
爱洛愉快地留下了自己的时间安排和地址，说好了一个月内给自己回信，才屈了屈膝，告别了这位严肃的教务长。
事情办成了一半，不算失败。爱洛顶着夏日的闷热，一路溜达着回家吃饭。
回来以后，爱洛在厨房里跟贝林详细描述了自己在日间学校询问课程安排的经过。
贝林手里切着青椒，笑呵呵的地说：“社区的日间学校只有三、五个老师。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位给你开门的教务长，精通多门语言，出身于兰敦的圣·沃丁教会高等学校。你的运气真是不错，要是碰上别的值班老师，问这些没开设的课程，根本不会搭理你。”
爱洛眨了眨眼睛，这么说起来，自己的乐观并非没道理。有了这位听起来不一般的教务长出面，给自己开个小班应该没问题……吧。
被接二连三的消息刺激了一下，爱洛晕乎乎地吃完晚饭，想到自己今天也干了不少事，不算虚度了一天，内心平复了下来，昨晚开始的，持续了一整天的紧张感消失了。
外边响起轰隆轰隆的雷声，随后就是一场倾盆大雨，今晚没能出门散步，爱洛就跟贝林在客厅里讨论了一下后面几天的生活安排。
洗漱过后，爱洛把挂在廊下半干的衣服收下来，拿回阁楼去晾着，楼上通风，干的还快些。
往常这个时候，卡洛塔已经回来了。今天可能是被大雨挡在了路上，一直不见踪影。贝林点了蜡烛，让爱洛自去睡觉，她还要等一等。爱洛见确实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去休息了。
接下来的一周，爱洛都没什么事情，天气越来越热，也不好整日里在城里闲逛。画画吧，好像也没灵感，除了去杂货街取了一回上次定做的裙子，都没怎么出门。
第49章 旺季
正无所事事的时候, 本诺带来了好消息。
夏日的中午，窗外蝉声阵阵，躺在阁楼小床上的爱洛半梦半醒, 让贝林的敲门声吵醒了。
只听见门外传来低柔稳定的声音：“爱洛，爱洛，本诺来了，找你有事。”
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爱洛坐起身, 搓了搓脸，胡乱把散开的头发辫起来，穿着白天的室内休闲裙，踩上布鞋下了楼。
本诺神色焦急地站在门口，没进客厅等着。见爱洛下来了，急忙开口道：“我刚从商行得到消息, 纳什尔·舍瓦利今年接了银月温泉全部的绘画修缮。除了补色，还要在刚盖的几栋楼里新添好些墙画。他画室的人手不够用, 科马把你也放到了推荐名单。这会儿画室的管事还在蛛网商行，我们这就去面谈吧。”
爱洛说了个“稍等会儿”，转身就上楼。把自己的钱袋系在手腕上, 换上刚取回来的那条绿底白花长裙, 重新梳了个紧绷绷的辫子。下楼和贝林说了一声, 就跟着本诺上了一直等在门口的马车。
虽然听起来有些着急, 但有了之前面试和绘制广告画的经验, 爱洛心里其实不太紧张，也没像上次那样, 带着自己的绘画用具。
这次，可是大名鼎鼎的纳什尔·舍瓦利找画师。他不就是之前让爱洛惊叹的那位, 银月温泉屋顶上的那副玫瑰画的作者吗？从任何角度来看，他肯定是蛛网商行要绝对巴结的大人物。他找画师面试，商行肯定会提供一切便利促成交易的。上次，是没经历过不懂这些，现下，自己可比之前强多了。
爱洛稳稳地坐在马车里，跟本诺比起来，有些气定神闲。本诺看着她，问道：“爱洛，你就那么有信心吗？我听到消息就很忐忑，不签下合同是不会安心的。”
“我是想着，既然已经被科马推荐给管事了，那他肯定比我们了解对方的需求。所以，只需要注意具体细节上有没有特殊要求。”
本诺“呼”了一口气，摇摇头说：“我还是没办法安下心来。”
“您只是太在意对方画室的名气了。”爱洛直率地说，就差来一句“你被对方的气势压住了。”
“是啊，要是能作为画师跟着舍瓦利干一单活，以后，拜阿斯城里，绘画修缮的活，就总有你一份。”本诺说道：“哪怕价格低点，我们也要拿下来。”
“不，”爱洛反对：“一定要按照市价，要是复杂的画，还要加价。”
“为什么？”本诺不解。
“因为，绘画是个特殊的行当。很难大量复制，每幅画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不能自己看低自己，先退一步，就永远要退下去。”
本诺做的一直是仆役方面的人力中介，跟高等画师接触很少。好在爱洛一提醒，他就明白过来了：“画作没有统一的标准，但水平高低大多还是可以评判的。高水平的画师，每一幅画在将来都可能成为孤品。所以，一开始进入市场，定位就要清晰。要不然，绘制者自己都没什么信心，别人就永远不会认可你。”
“我之前出售过好几副画，才有了一点信心。舍瓦利大师的画作的确有我比不了的长处。跟着他干活，我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爱洛客观地说道。
马车匆匆赶到蛛网商行楼下，科马正站在门口送人。见本诺带着爱洛下了马车，笑容满面地上前，硬是付了车费，让爱洛快点跟他上楼，舍瓦利画室的管事正在专门等她。？爱洛有点迷惑，询问地看着科马。科马有点佩服，又带着点得意地说：“管事说，舍瓦利大师已经看过你卖给拉夏尔店海外买手弗里奇的画，很欣赏。我提出推荐名单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你的名字，定下有你。这不，就让本诺快点带你来见管事，谈谈具体的条件。”
爱洛脸上微笑着，瞟了一眼本诺，后者脸上泛出点别扭的笑容。说是定下来，但这个价格，怎么谈才好呢？
穿过二楼的走廊，来到科马的办公室。一位背对着门的高大中年男士站着看向窗外。听到推门的声音，转过身，看见科马带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舍瓦利画室的总管事，马里奥·基诺先生。这位是独立画师爱洛伊丝·加西亚·泰勒小姐和她的经济人本诺·马丁先生。”
“您好，基诺先生。”爱洛行了个屈膝礼。马里奥轻微皱了皱眉头，声音有些发飘：“您好。呃，请问，弗里奇先生手里的那副粉色纱裙画是你画的吗？”
“是的，先生。”爱洛笑了，就喜欢看你们不相信又不得不接受的样子。
“这个，嗯，舍瓦利先生接下了今年夏天银月温泉全部的绘制工作。我们需要外聘一部分高级画师。之前看过你的作品，总体来说，他对你的水平没有疑问。但是，拉夏尔店是怎么雇佣了这么个小女孩的？听说还有三幅广告画大受欢迎？”马里奥面对着只到自己胸口的爱洛，实在没办法集中精神，谈什么内容和价格。
本诺只好接口道：“是的。也是在蛛网商行定下的合同，这个，科马经理就是中间人。那副粉色纱裙画，是在隔壁的会客室完成的。”
科马在一旁疯狂点头，说道：“弗里奇当场就买下了那副画，我还为此收到了一笔意外的佣金，哈哈哈。”
马里奥摸了摸唇上的小胡子，松开了一直紧皱的眉头：“好的。那我们来谈一下具体的细节吧。高级画师需要独立按照画稿修复墙上的画作。每副画按照尺寸和复杂程度计价，我们有画作清单，先到先选。提前完工有奖金，完工验收后才可以继续下一副画。助手自备，提供一日三餐和住宿。”
本诺看向爱洛，她想了一想，问道：“可以先看一下画作清单吗？”
马里奥点了点头，从手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本册子，递给爱洛。爱洛大致翻看了一下，接近10页纸的名录，估计得有一两百幅画。
看起来，是个大工程，肯定远远超过了任何一家画室的能力范围。
这是走精品路线的知名大师经营转型，做了个总包商，现在到处找分包呢。
爱洛抬起头对马里奥说：“我需要仔细研究一下内容和工期，才能决定。”
马里奥道：“那现在就选吧，早定下来早开工。最晚要在9月底全部完工，我们可耽误不起。”
爱洛和本诺对视了一眼，本诺开口道：“那我们去会客室选，定下来了再谈。”
科马殷勤地带着两人去了隔壁一间空着的会客室，让马里奥继续在办公室等待下一位候选人的到来。
在会客室，爱洛把册子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每一个条目都有尺寸、位置和内容的简要说明，甚至还有预估颜色的用量，算是个简要版的预算。
现在已经是六月初，最晚九月底要完工，十月份就是温泉的营业季节了。
接近四个月时间的工期，根据条目上对每一幅画作的描述，估计了一下繁简程度，最终选了六副画，一半补色，一半新作。
尺寸虽然有大有小，但全是室内的直角墙壁，避开了屋顶的弧形图和需要在室外绘制的画作。
自己的水平虽然不差，但毕竟没有壁画的经验，圆弧和光线都是要考虑的问题。保险起见，还是选了比较保守的方案。
本诺找科马私下聊了一会儿，回来后，见她选的差不多了，两个人讨论了一下能找到的助手和费用，爱洛在一张纸上写出了选择的画作，并给出了报价。
再次回到科马的办公室，本诺把手里的“标书”递给了马里奥。他看完之后，沉吟了一下，说道：“六幅画初步报价70个几尼，如果画稿过于复杂，价格会上浮不超过1倍的价格，这些都没问题。但是，工期不能拖延，要是单副画的截止日不能按时完工，每延期一次，减少一幅画，并扣除10%的费用。另外，如果提前完工，也可以继续完成其他画师没动工的画作。”
本诺见爱洛没有反对，就开口道：“可以接受。我们需要50%的预付款，余款在完工后的三日内结清。”
马里奥爽快地说道：“没问题，科马，拿合同来签吧。明天早上到银月温泉领画稿，看现场，越快越好。”
签完合同，本诺跟着科马去收预付款，爱洛和马里奥在办公室聊细节：“现场会有专门的人核对画稿吗？”
“开工前，舍瓦利大师会跟每位画师沟通好所有细节，我们提供的是比例画稿。中途会有人不定时抽查，完工时会有正式的检查。没有问题才能开始下一副画。”合同签好了，马里奥更耐心了，解释起流程更是不遗余力。
爱洛明白，点头说道：“主要还是画师自己负责。所以，开工前的沟通最重要。”
“是的，如果有问题，明天沟通的时候就要提出来。否则，后续要更改就会很麻烦。”
约好了第二天到达现场的时间，见又有新的候选人进来，爱洛起身告辞，去走廊另一侧的商行财务室门口跟本诺汇合。
在走廊等了不大会儿，本诺笑着跟科马走出来，两人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还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背发出大笑声。
见爱洛斜靠在墙壁上看着他俩，科马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道：“瞧瞧我们未来的绘画大师。真没想到，这才几天，你就有了名气。”
爱洛抿嘴笑了笑，说道：“还请科马大叔多推荐工作机会给我。”
第50章 定了
本诺结完预付款, 走到爱洛身边，喜滋滋地问：“我送你回去之后就安排助手的事情，约了明天早上几点？”
“八点在银月温泉, 跟舍瓦利大师碰面商讨细节。然后就开工。”爱洛回答道。
“快去安排吧，忙完了这几天我们再聚。”科马碰了碰本诺的肩膀说道。
在蛛网商行的檐廊下跟科马告别后，本诺和爱洛上了来时的马车，一路小跑着回了石匠街。
送爱洛到了贝林家的小楼门口，本诺也不进屋, 把钱袋递给爱洛，说道：“商行的佣金全部由画室支付，所以你可以收全款，不用扣钱。”
爱洛瞪大了眼睛，还能这么操作吗？本诺点头，确认是真的。爱洛没迟疑, 从钱袋中取出2个几尼的硬币，塞给本诺说道：“跟画室和商行的人打交道要肯定有支出, 这些算作费用，总不能让你自己出吧。”
本诺想到后续有不少人要联系，就没再塞回给爱洛, 说道：“我这就去通知吉斯和布利, 明早7点你等马车来接。”爱洛点头。等她进门后, 本诺才上车离去。
一个下午就定下了四个月的工作, 效率不能算低了。爱洛心里畅快极了, 见客厅没人，脚步轻盈地回到小阁楼, 把刚收到的巨款藏好，换了身室内裙下楼来到厨房。
回来时已经差不多5点了, 正是做晚饭的时候。刚才没见着的贝林是在厨房忙乎着。
听到爱洛进来的声音，贝林也没停下来手里的活儿，只是问她：“事情都谈好了？”
“嗯，明天就开始忙了，一直要到9月底。”爱洛嘴里咬着贝林刚刚塞到她嘴里的嫩黄瓜，含混不清地说。
贝林欣慰地笑了：“好好，拜阿斯城是画师的福地。你好好干，肯定错不了。”
爱洛心里也是有点骄傲的。自己这就算是真正踏入绘画行业了，凭借几幅广告画就打开了局面，她也没想到。
本以为需要慢慢地找些小活，在大工程中当个助手，积攒些人脉，争取明年能够接到独立作画的活。谁能想得到，自己卖出去的画竟然成了敲门砖，引起了舍瓦利大师的注意。
当然，也是时点好，碰上了总包独占市场，对独立画师的需求大爆发。换句话说，就是赶上了行业发展的红利，哈哈哈，太开心了。
吃完饭，爱洛帮忙给院子里花树剪了枝条，做为饭后运动。还理出来一堆带枝的粉白色木槿花，准备挑选几支插到自己房间的矮花瓶里去。
出门半天，天气又热，贝林早烧好热水备着。爱洛忙完手里的活，从头到脚洗了个清爽的澡，跟晚归的三楼租客卡洛塔打过招呼，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捧着刚插好的花束上楼去了——
我是分割线——
一夜好眠。
渐入盛夏，初升的阳光很灼热，爱洛也早早地醒了。起身下床，穿了那条轻便的大翻领紫灰格日间裙，拿着遮阳帽，把围裙，零零碎碎的一些东西，装进捡便宜买的单肩布纹包，踩着轻巧的布鞋下楼洗漱吃饭。
时间正好。爱洛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时，就听见门口马车停稳的声音，没等本诺敲门，拎起鼓鼓囊囊的布纹包，和还没吃完早餐的贝林说了声“我出门了，”就起身往外走去。
打开门，本诺今天穿了夏季正装，站在台阶下正在看怀表上的时间。这会距离7点还有几分钟，难怪他没在第一时间敲门。在跟人打交道的细节上，本诺是个很好的观察学习对象。
没让马车上的吉斯跟布利下来，爱洛对本诺说：“我们这就出发吧。”
本诺扶着爱洛上车后，马车调转方向，在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上小步跑起来，朝着城北的银树山而去。
车厢的窗户都开着，前行中的凉气冲散了肉松面包的香气。见他们三人都是在马车上吃早餐，爱洛说：“这次的活儿是提供食宿的。要是今天能完全定下来，你们可以住在温泉，这样就不用起的这样早了。”
本诺咽下了嘴里的面包，喝了两口小酒瓶里的淡啤酒，问她说：“你也要住在那里吗？”
爱洛不太确定地说道：“地方有点远。天晴还行，要是下雨，我们室内的活不会受影响，但路上可能就会耽误时间。去看看条件，要是不太差，住在那里要方便些。”
“确实是这样。每天马车跑两个地方，大家都要早起，回来也会很晚。可以隔段时间回家修整一下。”本诺很同意。
布利和吉斯见两人一直在说正事，都没开口，安静地听着安排，频频向车厢外看的动作透露出了他们内心的不安和兴奋。
路上有点颠簸，也顺利地抵达了银月温泉。跟冬季的景色完全不同，这个时节，远处的银树山漫山清翠，衬得近处的温泉里的白色石头建筑非常显眼，一眼望去，如同云朵浮在绿海之上氤氲漂浮，既秀丽又壮美。
温泉大厅里，一片忙乱。
爱洛见到了舍瓦利画室的大管事马里奥。他换下了衬衫马甲，穿了一身工装衣裤，沉着脸，站在门口指挥现场搬运物料进出的工人们。
爱洛带着自己的两个助手，找了个不挡路的角落站着，等本诺上前去跟马里奥接洽。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马里奥抬头看了一眼爱洛，跟她微微点头，叫住身边的人，忙别的事去了。
本诺走过来，对爱洛说道：“我们去浴园的玫瑰池吧，舍瓦利大师今年要重新绘制屋顶画。他的临时办公地点在那里。”
一个身穿利落工服的小伙儿走过来，恭敬地说道：“您好，爱洛小姐。我是马里奥管事安排给您的助理。”爱洛微笑点头，就带着本诺几人跟着他向玫瑰池走去。
进了玫瑰池的大厅，发现这里已经大变样。到处都是干活的人，之前繁复奢华的落地隔帘全都已经拆掉，宽敞的浴池放干了水，地上搭好了到顶的施工木架。白天的日光下，温柔绵软的意境被满地干涸嘈乱的现状取代，显得有些斑驳破败。
一个穿着沾满颜料，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围布外衣的老头正站在木架边上，低头抽着一闪一闪冒火星的烟斗。
助理径直走过去，对着老头低声说了身后几人的来历。老头听完，抬头盯了爱洛半晌之后，咧嘴一笑说道：“你就是卖画给弗里奇的那个小女孩了。创意跟配色都不错，就看看在墙上画大幅怎么样。”
听见老头直白的夸奖，爱洛笑嘻嘻的露出好几颗牙齿，稚气又骄傲地说：“舍瓦利先生，您放心，肯定错不了。”
“哈哈，”老头放声大笑：“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说毕，走到一旁的大木桌边，接过助手从一堆整齐的画稿中找出来的一卷纸，展开后跟爱洛说道：“过来看看你选的几幅图的画稿，说一说细节。”
爱洛慢吞吞地翻看了每一张画稿，老头就在旁边笑吟吟的不说话，明显是在考验她，看她能看出什么问题来。
全都看过后，爱洛略一思考，开口问道：“终稿的尺寸可以画，但颜料上墙，跟在画纸上不一样。应该有单独的配方，这个，画室会提供的吧。”
老头惊异地看了爱洛一眼，说道：“你自己就能确定终稿比例吗？颜料我们会配好色，你直接用就行。”嘴里嘀咕着：“不是说只画过广告画吗？这些细节她怎么会知道，谁提醒她了？”
爱洛笑了笑没说话，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幸亏自己前世绘画手艺一般，但见过些世面。什么颜色挂不住，大图比例不对，跟自己装修房子遇到的问题比起来，那都不是事儿。
又和这老头把每张画稿讨论了一遍，确认了技法的要求和最终的效果，爱洛喊布利来作为书记员，把这些明确下来的要点记录下来，还让舍瓦利确认后签个名……
大厅里，爱洛带来的人，画室的人，温泉的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喘地安静待着，一下子四周就安静了下来。
舍瓦利无语的看着这些记录，盯了爱洛半天，见她只是笑着，就是不放弃，只好花里胡哨的在上面签个名。
“吁，”爱洛心里也是捏了一把汗，幸亏老头还算好说话，没在大庭广众下拒绝她，算是给了自己面子。
但是，如果老头拒绝在这些确认条款下签字，那她可能就要重新考虑要不要接这个单了。
昨天马里奥就表达的很清楚了，工期很紧张。越是这种情况，就越要小心。前期沟通不够仔细，后期是没有时间改正的。万一有什么闪失，自己根本没办法承担后果。
所以，她也只能态度强硬地提前保护好自己。当然，她敢这么干，也是分析过利弊，有很大的把握。从画室大范围招募独立画师，连自己这种虽然有点作品，但其实并不算进入这一行的人都需要，就可以看出缺人有多严重。
画师的旺季上个月就开始了。这会儿水平尚可的画室，所有能上手的人早就安排满了，根本抽不出人手来接舍瓦利画室的活。便宜了找零活的画师们，也给了爱洛这种水平不差，但尚未证明过自己，不得其门而入的人一个机会。
就看舍瓦利亲自出马跟画师们讨论画稿就知道，他对手里新雇的这批画师水平是心里有数的。想来，自己过几天拿着问题去请教的话，他肯定不会拒绝的，吧。
嘻嘻，赚大了，约等于带薪学习了……
第51章 开工前的琐碎
拿到最终的画稿细节记录, 已是快到中午了。除了布利一直跟着自己在忙活，本诺和吉斯早就在池边的台阶上坐下，和其他人聊上天了。
一直站着的爱洛弯了弯僵直的腿, 对舍瓦利说道：“如果下午需要的材料到位，明天一早就正式开工。”
舍瓦利敲了敲桌子，说道：“有什么问题就来这里找我。哦，迈科斯，”指着先前那位领路的助理：“他是联络人, 技术也过的去，忙不过来时可以让他上手帮忙，基础绘画的活也能干。”
迈科斯一脸喜气洋洋的笑容，冲着爱洛微微鞠了一躬。
爱洛点头，跟舍瓦利告辞，由迈科斯引着, 带着自己的经纪人跟助手们去临时餐厅吃了简单的午餐。
在餐厅的一角，爱洛开始安排工作计划：“我把六张画稿排好顺序, 按照先小后大，由简到繁的步骤开始。一会儿去现场准备。迈克斯今天要把需要的工具和颜料全都点清，明早7点开始。”又问本诺：“住宿怎么安排的？”
本诺拿出一张纸, 摊在桌子上说道：“住宿分男女区, 相距不远。这是整个温泉的平面图, 位置都标注好了, 具体的条件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看。关于吃饭, 定的是这个餐厅，每天按时来就行。如果太忙了需要送餐, 也可以安排专门的仆人。”然后，转而看向迈克斯, 示意他有什么话可以补充。
迈克斯连忙开口：“工程期间会有一名男仆，一名女仆跟着我们，打杂的事情交给他们。”
爱洛合上手里的画稿册子，起身道：“那就走吧。”
几个人沿着温泉里弯弯曲曲的石头小路，按照地图的指引，找到了要补色的第一幅画所在地。
三面开敞的小厅，正对大门的是一面壁画墙。面积不太大，但墙画的颜色脱落的很厉害。打磨过后，画中的人物和背景的轮廓都已经模糊不清。无论是在现有基础上重新描，还是完全新作，工作量都不了。
不过，既然要求是补色，爱洛按要求对照画稿，写了整整一页纸的颜料名称，还有各种尺寸的画笔，尺子，砂纸，毛刷等等，要求迈克斯在天黑之前全部领取到位，核对好品名，数量，搭好木梯，做完所有的前期准备。
迈克斯拿着清单匆匆离去，找马里奥安排后续事项。本诺则带着爱洛几人去住宿区察看居住条件。
估计是女性画师比较少。或者说，这次的工程里，除了爱洛就没有别的女画师。所以，上午本诺就抽空跟马里奥确认过，安排给她的住宿地是一栋位于温泉中部的小石屋。
小石屋不大，只有一层三间，但前有草地后有花园。室内的客厅和卧室连在一起，厨房洗漱间一应俱全，另外还有个不大的室内汤池。空间高大通畅，石墙木地，装饰简约，条件上等，进来后第一印象就很是舒适。
夏天没办法泡温泉，但周围的环境非常好。一棵叫不出名字的大树绿荫几乎完全遮住了庭院，清幽私密。从这里到各处的场地都不远，既方便又安全。
对自己的住处很满意，让小女仆莱莉按自己的要求打扫，爱洛又跟着本诺去了安排给助手们的住宿区。
这里的条件就比之前的石屋差了好几个档次，很明显，原本就是安排给仆人们住的。位置有些偏僻不说，洗漱间是公用的，一排屋子共用一个。好在分到的是两人间，床铺都是现成的，正好布利可以照看着点小吉斯。
整体看下来，没有特别好也还能接受，爱洛让布利带着吉斯去和派给自己的男仆打交道，安排他俩住下的事情。自己跟本诺回到了小石屋，继续讨论后面的流程安排——
我是分割线——
爱洛去而复返，小女仆莱莉放下手里的清洁毛巾，烧水倒茶忙的团团转。
坐在客厅的木质长椅上，爱洛不停地翻看着手里的画稿册。本诺见她有些皱眉，在一旁问道：“后面的画跟第一幅画相比，难度大了很多吗？”
爱洛叹了口气，说道：“不是难度大，而是比较麻烦，有的要重新画，如果助手能跟得上，我其实可以同时开两幅画，这样效率更高。”
本诺点头说道：“就和上次广告画的配合流程类似。”
“对。而且这次的画尺寸大的多，助手要干的活就更重要了。”爱洛叹了口气说道。
本诺若有所思地说：“明天我抽时间就去市场上找找，看还有没有水平尚可的绘画助理。反正白天作画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也帮不上忙。我会在早晚过来，有需要你安排。”
爱洛放下手里的画稿，说道：“这也不是着急能解决的事儿。一开始所有人都需要适应。看运气吧，现在可是旺季。”
正聊着，布利带着吉斯过来，表示都已经安排好了，想今晚就在这里住，这会儿准备回去拿行李。
本诺见爱洛点头同意，给了布利1个先令的零钱，让他自己去叫车安排行程，在晚上5点之前带着吉斯回来。
两人兴高采烈地离开后不一会儿，迈克斯找到了小石屋，说清单上所有的物品都已经运到现场了，他都核对过一遍，问爱洛要不要去看一眼。
爱洛听了，心里对迈克斯有了不错的评价，短时间内能够在这么大的工地上找齐需要的材料，跟人打交道的能力肯定不差。要是他的绘画水平也过得去，自己也不介意多给他点上手的机会。
跟小女仆莱莉交代说明天一早自己会搬行李进来，让她有所准备后，爱洛重新回到第一幅画的现场。
小厅里，一半的空间都已经整齐的堆着各色颜料，长短画笔箱，工具包裹等等。木梯和脚手架在距墙一英尺左右的位置摆好，万事俱备，明日开工。
事情办的很不错，爱洛对迈克斯说道：“你安排好自己的事。从明天开始，就要一直跟着，直到所有的画作完成。”
迈克斯欢喜地回答说：“别的活儿已经交接完，往后我都跟着这边的工程。”
见他明白重点，爱洛没再说话，转了一圈后见没问题，就把手里的画稿整理了一下，塞进布袋里要带回去。
回头还要买把锁，屋里的柜子需要单独锁起来。住在这里省时方便，但人多杂乱，重要物品肯定是锁起来比较保险。
确定所有的前期工作都准备好了，爱洛这才让本诺送自己回家。他一会儿还要再来一趟，看着布利和吉斯住下才会离开。
马车路过杂货街的时候，爱洛让车停下，跳下车说道：“我去买点东西。你不用管了。”出门干活，刚开始肯定忙乱没时间出来，怎么也要买齐半个月内需要的物品。听她这样说，这会儿时间也不算太晚，本诺就让车夫调转车头，回银月温泉去了。
在杂货街的日用品商店，爱洛不仅买了急需的锁，还买了一个带锁的皮箱，一套崭新的夏季床品，一套洗漱用品，包括香皂，洗发香波，浴巾和拖鞋。
目前爱洛用的很多东西，都是从仓库里捡出来凑合的，也不好带到外面去。何况，自己新接的这个活儿能带来一笔不小的收入，再添置点必需品也不过份……吧。
这些日用品花了17个先令，差不多都快有1个几尼。想想看，自己在花钱方面，是一点都不带犹豫，总能找到理由。
买了这么一堆东西，可不好拿。幸亏没走两步碰见了温切尔，帮她拎着沉重的皮箱，爱洛自己抱着轻巧的床品，回了贝林家的小楼。
温切尔有事没进屋，爱洛自己把东西挪进去，吓了贝林一跳。见她又是大采购，一边帮手拿东西，一边不赞成地说道：“家里明明有，又买这些做什么？”。直到听说是为了干活方便要住在温泉准备的，才不说了，去厨房做晚饭。
爱洛分两次，把新买的物品搬回楼上。吃饭前，又在小阁楼里到处翻腾，把什么木水杯，水囊，衣服，帽子之类的都找出来，准备全装进皮箱里带去工地。
吃晚饭的时候，爱洛对贝林说道：“这次不会像冬天那样一直住很久，一周左右回来一次，缺什么买什么。先前还想着要报名学习语言呢，下次回来估计就有信儿了。”
听爱洛讲着她的安排，贝林点头说道：“这样就很不错，不用一直待在那里。工作再紧张，人也是需要休息喘口气的。”
爱洛同意道：“是的。前一段在拉夏尔店干活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时间太长太着急的话，效率反而有所降低，还是要劳逸结合。”
吃过晚饭，爱洛上楼，把要带走的衣服装进皮箱，数出5个几尼的零钱装好，洗完澡躺在自己的木床上，尽力放空大脑，不再去盘算工程的事情，而是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不知不觉，在微风和蝉鸣声中睡着了。
第52章 补画 1
清晨5点, 爱洛起床，没惊动贝林，把自己的行李一趟趟搬下楼, 堆在了门口。去盥洗室简单洗漱之后，听见了马蹄的声音。打开门一看，马车停在路边，本诺已经等着了。
爱洛让本诺和车夫把自己的皮箱和行李卷放在车厢尾部捆好，轻轻锁上门, 顶着星星，摸黑向未来四个月的工作场所驶去。
一路颠簸摇晃，到达银月温泉时，天光已是大亮。马车一停稳，不知道在大门口等了多久的迈克斯跺着脚，赶紧迎上来, 两三下拆开车尾的绳子，把行李卷扛在肩膀上, 本诺则拎起皮箱，跟着爱洛，快步向温泉内部走去。
小石屋的门半开着, 莱莉正在小厨房烧水, 见几人进了院子, 放下手里的茶壶, 就出来接手爱洛拿着的袋子。
爱洛站在在客厅中央, 见东西都放下了，听迈克斯说他安排布利和吉斯吃完早饭直接去现场, 随即打开皮箱，取出今天要用的画稿, 又把箱子锁起来。
然后，对莱莉说道：“行李卷里面的所有物品要清洗，今晚用。八点左右送一壶茶到现场，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干活的吧？”
莱莉一脸紧张地回答道：“好的，小姐。我知道你们的位置，我昨晚去看过了。”
爱洛提醒莱莉，出门的时候记得锁门，才带着本诺和迈克斯急匆匆地赶去餐厅吃早餐。
到达餐厅时，六点刚过，这里已经是熙熙攘攘，到处是上工的人了。大家手里拿着盘子，三三两两地找地方吃饭，见到一个穿着裙子，戴着小花帽的半大女孩带了两个人走进来，都颇为好奇地看过来。
因为全都忙着要开工，虽然屡屡被注视，却也没什么人上来打扰。“我们在这儿，”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喊道，是吉斯在不远处拼命招手，“快来，坐在这里。”
取了熏鱼块，松软的大块面包和咖啡，临时团队凑在一起抓紧吃饭，计件的活儿，可没时间浪费。
爱洛抽空问了问布利住宿怎么样，布利老老实实地回答说：“睡得很好。就是半夜有人喝醉了吵了两句，我跟吉斯没出去看热闹。”
迈克斯说道：“有画师昨天刚接到活儿，庆祝一下喝多了。要天天这样肯定影响工期，后面不会这样了。”
爱洛没说话，本诺开口道：“都是画师，住在一起难免有些交际应酬。我们是来干活的，可要注意分寸。”
“放心吧，本诺大叔，我会照看好他们俩的。”迈克斯保证道。
吃完早餐，爱洛浩浩荡荡地带着自己的助手团队来到了施工现场，正式开工。
这个三面开敞的小厅，应该是临时歇息用的，面积普通，没有复杂的设施。背景墙从地面到顶大约9英尺高，上下各有一英尺的外凸石。用脚步丈量了一下，这是一副宽10英尺左右，高7英尺的壁画。
从价格上来看，跟自己出售的小幅广告画没法比，但这一类画的好处在于，一是量大稳定，干得好就能源源不断。不像单幅作品，卖出去全靠运气。二是对绘画的技术水平要求不高，画稿是现成的，没什么创新和艺术性，按比例放大到墙上，线条平稳均匀，颜色过渡自然，对于爱洛来说没有难度。
围上了专用的深咖色围裙，爱洛展开画稿，对照墙上遗留的轮廓痕迹，估算了一下，定下先补背景色，再绘制图案的步骤。
打开颜料桶，挑出了白色和绿色，爱洛按自己试过的比例兑出底色，墙上作画跟在画纸上作画肯定有所区别，需要小范围试作，刷上去看效果。
这是一副描绘绿叶香槟郁金香花园的画。颜色饱满，花型层次分明，满墙的郁金香要营造出盛开不乱的氛围，最初的布局和线条落点很重要。
用大号画笔刷了几下底色，着色容易，笔触顺滑，到底是拜阿斯城知名的大师，提供的颜料毫无疑问是调制过的。即使是在墙壁上作画，完全达到了爱洛的想要的效果。
让布利和迈克斯从上部开始填底色，这个步骤很简单，即使不看画稿的细节，也能根据墙上遗留的印记完成。
爱洛要在他们补完底色后，自己再一笔一笔勾出线稿轮廓，然后教给他们如何一层一层上色，只有多人团队的尽力配合，才能按时完工。
不然，只靠一个人去做画，一个月能完成一幅，就算是快手了。这也是为什么只有能够带着助手的画师，才能接到活儿的原因。
吉斯跟着调色，洗笔，找手感，助手们在里面忙着，爱洛后退了几步，站在厅外，对着墙壁，琢磨着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补色的画，好处是不用考虑整体的比例和风格问题，坏处是细节不能有一丝错乱，线条和颜色要完全复刻，没有发挥和调整的余地。
看了一会儿，迈克斯的手很稳。跟布利相比，速度虽然慢点，但下笔的顺序很规矩，边缘处理的也不错。
这样的水平，在舍瓦利的画室多数时间只能做跟人打交道的联络助理，上手的机会微乎其微。可以想见，大画室的竞争有多激烈。
所以，自己绝对不能加入任何画室，那样的话，自己的优势就完全没有办法体现，只能做个让画什么画什么的工具人了。
本诺见一切步入正轨，就跟爱洛打了声招呼，忙着去打探消息，拓展人脉了。
莱莉按时送了茶水过来，时间过得是挺快的，感觉还没干一会儿呢，一个小时就过去了。估算了一下墙面进度，不算慢，爱洛就招呼几个人停下来，喝茶休息。
天气热了，这会儿室内并不晒，小厅里也通风。但从脚手架上下来的两人依然是满头大汗，一直举着画笔也是个力气活。
喝茶的时候，爱洛发现，自己是穿着裙子的。这要是站在脚手架上，呃，岂不是有点尴尬 ？虽然是长款，一层一层的不会走光，但总归是不太妥当。
又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见过的女士没有人穿裤子。这个时代，女人是不会，也不能穿裤子外出的。
这可怎么办呢？难怪现在很多行业都没有女性从业，自己早上在餐厅被众人注视不是没道理。
整个社会还没发展到一定阶段，女性就业的确是个难题。
思来想去，爱洛做了两手准备。先询问莱莉，确定她的针线活不错。让她现回小石屋，从行李中找出一条自己的旧裙子改成裙裤。
只需要把内层裙子剪开，缝起来就可以了。日间裙都是多层长款，里面一层做成裙裤并不影响外观，自己还能少穿一条衬裙，更凉快些。
然后，对迈克斯说：“下午要在脚手架上部多搭一层。”比了比自己的身高，让放到自己坐着就能够着最高处的位置。
迈克斯愣了半晌，才明白爱洛要坐在脚手架上画画，又注意到她的衣着，才连忙点头。
这样，绘制现场发现的一个bug就这样被处理掉了。布利继续上去补底色，迈克斯赶紧去找工人来搭脚手架。爱洛带着吉斯，从下往上开始补色。
忙了一上午，底色差不多补了有三分之一，吉斯也能在不重要的地方，上手干点简单涂抹的活儿了。
吃完午饭，休息过后，助手们去现场接着干活。爱洛则回到小石屋，看看自己的工作服改的怎么样了。
莱莉的手艺很好，并且完全领会了爱洛的意思，把一条浅红色裙子改成了内裙裤外长裙的款式，从外边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爱洛脱掉贴身衬裙，换上这条浅红色的裤裙，走动坐立并不受影响，掀起外裙，看到最底层的裙子从脚腕处裁剪出弧度，针脚密实，变成了一条灯笼裤，从下往上看肯定是安全的。不由地夸赞道：“莱莉，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缝纫手艺，真不错。”
莱莉略微发黑的脸庞涨的通红，喏喏地说道：“爱洛小姐，我就是按照你说的来缝的，谈不上什么手艺。”
爱洛重新系上围裙，对莱莉说：“再把我那条棕灰色的布裙也改成这样，换着穿。嗯，我单独给你算工钱。”
莱莉小鸡啄米似的答应道：“好的，晚饭前就能改出来。”
爱洛戴好遮阳帽，穿上最新款工作裙，施施然去了工作现场。到了小厅一看，上午要求的脚手架已经搭好，可以在墙壁的上半部，已经补好底色的位置画线稿了。
因为线稿只能自己来画，就把剩下所有补底色的活儿交给布利三人。踩着梯子，爬到最高层的隔板上，爱洛吊悬着腿坐在脚手架上开始照着画稿往墙上描线。
“刷刷，”只听见画笔落在墙面上拖动的声音，这是大排刷在补色。“哐哐，”这是吉斯打开颜料桶，倒出来准备调色的过程。
整个炎热的下午，没人开口聊天，只是埋头苦干。爱洛抿着嘴，一口气把最上层的线条画完，晾上一晚上，明天就可以铺色了。
第53章 补画 2
太阳逐渐西斜, 爱洛停了笔，从脚手架上爬下来，甩了甩胳膊说道：“今天就到这里, 明天还是7点开始，都早点休息吧。” 第一天上工，虽然有些小状况，但处理的很及时，大家的效率并不低。
迈克斯负责清点现场和补充每天的颜料、工具。本诺这会儿也回来了, 确认没什么急事要他去办，先送爱洛回了小石屋，然后带着几个助手去餐厅吃饭了。
莱莉已经给爱洛准备好了洗澡水，晚饭也从餐厅带回来了。一进客厅，爱洛倒头躺在木地板上，狠狠地拉伸着身体。
一下午都坐着, 没怎么停手，伸着胳膊伸着头,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很是难受，腿吊着，到现在了还有些麻。
歇息了半晌, 缓过劲儿来, 洗了澡, 披散着湿乎乎的头发, 爱洛才去吃晚餐。吃饭的时候, 莱莉一直在旁边候着，就问她：“你在这里干了多久了？每个月能拿多少钱？”
经过一整天的相处, 莱莉不那么紧张了，回答问题流利了许多：“我是春天来的。现在是淡季, 管吃管住，每周1个先令。”
爱洛心下了然：“难怪伊薇夏天要去当大厅接待女仆。这个收入实在是不高。对于有经验的女仆来说，在城里随便找个活干都比在这里强。”
看莱莉一脸的生涩，爱洛问她：“你以前干过什么活，我看你针线做的很好。”
莱莉有点小羞涩，低着头说：“我是新年过后，从拜阿斯城西边的乡下进城来的。托了一个远方婶婶帮忙，才能来这里做女仆。以前在家里，我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
“今天帮忙改的两条裙子，很不错，算1个先令的手工费。往后的几个月，我都要住在这里。你也看到了，画画的时候非常忙，很多事情都顾不上的，生活就靠你照应了。”
莱莉连连摆手道：“我可不敢说能照应什么，只要安排我干的活，我一定干好。”
爱洛笑了笑，把盘子里最后一根青菜吃掉后，站起来伸了伸脖子，掏出承诺的1个先令手工费递给莱莉，去了院子里散步。
天黑的很彻底，也没敢出门去其他地方闲逛，就在前后院转悠了半个小时，进屋后，见卧室的纱帐已经放下来，就刷牙准备睡觉。
莱莉拿了一盏蜡烛放进盥洗室的墙洞里，说道：“我晚上会睡在客厅，有什么事情，喊一声就行。”
爱洛第一次拥有这种贴身女仆的服务，惊讶地问道：“客厅？是把两个长凳拼在一起当做床吗？”
莱莉笑着说：“是睡在靠近卧室的地板上。夏天很凉快的。刚才已经点了驱蚊草，蚊子也不多。”
爱洛哑然，但这个房子的布局，确实也没有仆人间。显然，也不能让她回住宿区，这些天那里都不知道被安排了些什么人住进去了。
只好说道：“那你多铺个垫子。如果蚊子多，就再点几堆驱蚊草。缺什么明天找迈克斯要。”
莱莉转身去锁门，嘴角露出一丝弧度，拍了拍贴身放着的1个先令硬币，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大方的女画师。能争取到这个位置，她可是给负责这次调配仆人的女管事送了一盒自己裁剪锁边的手帕呢。
四柱到顶的软床，放在正对窗户的位置。晚上的温度降下来，风从窗户进来，卷过一整层的室内连通空间，吹得窗帘轻轻作响。
爱洛躺在纱帐罩得严严实实的大床上，一时间也没睡着。听着莱莉淅淅索索的衣裙声，铺被声，躺下之后的呼吸声，心里第一次正视女仆这个行业。
在做书房女仆的时候，爱洛的内心并没有低人一等的感觉，和坎贝尔夫人的贴身女仆、清洁女仆打交道，也都很像是后世同事之间的关系。
今天晚上，莱莉开心地睡在客厅的地板上。爱洛才突然发觉，这个时代的阶层其实是异常分明的，女性向上的通道也不多。自己能够有现在的生活状态，不能说是开了金手指，但顺利程度也是有些出人意料的。
生活虽然艰难，但并没有沦落到真正无法翻身的社会底层，学识和技能让自己很快抓住了机会。目前需要警醒的是，不能懈怠，自己可没有什么资本搞二次创业。
胡思乱想中，爱洛忽略了对新环境的不适应，伴着凉风睡着了。
早上，莱莉悄无声息地起床，并没有吵醒沉睡中的爱洛，还是送餐仆人的敲门声惊醒了她。
一看时间，发现已经早上6点多了，晃了晃蓬松的脑袋，爱洛闭着眼睛去洗漱，换上了昨天下午莱莉紧急改出来的棕灰裙裤工作服。
先到院子里，看了一眼金红色的太阳，估摸着今天依然是个大热天，才回到客厅吃早餐。
送来的牛奶和面包都是微热，夏天吃温度正好。吃完早餐，让莱莉先洗衣服，按时送茶水，爱洛才戴着帽子拿着围裙去了工作场地。
助手们已经到了，本诺也是一大早就从家中赶了过来，大家聚在一起，交换着昨晚得到的新消息。
爱洛听了一会儿，鸡毛蒜皮的，没什么要在意的，就分派好今天的工作，各人也不再聊天，开始干自己手里的活儿。
本诺待了不长时间，静悄悄地走开了。爱洛则是一直在脚手架上奋力地描着线稿。
这幅画中有大片的郁金香花朵，都需要先画出骨架，才能铺色。这种精细的图案很费时间，跟补底色的活儿没法比，半上午的时间，只完成了一点点。
昨天是开工的第一天，流程和身体都处于磨合阶段。爱洛今早起来，浑身都很酸痛，这个过程肯定要持续一段，只能咬紧牙坚持。
等莱莉送水过来，爱洛赶紧下来甩甩手，趁着茶歇时间喘口气。
布利和迈克斯也一直在忙，见爱洛停下来，才放下画笔，跟着休息一下。
老板兼项目主管在现场一起干活，无形之中就会导致员工摸鱼机会减少。最起码，她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聊天。
爱洛并不是故意加大工作强度，只是画起来聚精会神，确实容易忽略时间。
喝了茶，吃了几块小饼干后，爱洛去检查助手们的工作成果。整面墙的底色已经完成了大半，估计今天下午就能全部完成。
盯了一下整体效果，没发现什么毛病，考虑现在的内容很简单，可以尝试着放手，于是问道：“你们俩谁能画线稿？”
布利和迈克斯对视了一眼，布利先开口：“我画过小幅画的底稿，这么大的墙画没做过。”
迈克斯则说：“我画过墙画的线稿，但都是固定的对称花纹，不是这种变化的图案。”
爱洛计划了一下，说道：“底色完工后，你们两人一左一右，从下往上照着原稿描。可以慢一点，有问题能够马上修正。吉斯就管着调色的事情。”
布利兴奋的脸都红了，一时说不出话，只是连连点头。迈克斯要沉稳一些，但略沙哑的嗓音暴露了内心的激动：“放心吧，爱洛小姐，我会仔细的一笔一笔照着来的。”
吉斯在一边着急地看着爱洛，但又不敢说什么。爱洛对他说：“按照我说的比例，你要一次性地把所需的颜色都兑好，分次容易有色差。还要注意时间，不能早也不能晚。这个活儿可没那么容易。”
吉斯感觉到了工作内容的重要性，这才平静下来，不再想着早点拿笔的事儿了。而是去打水，洗颜料盘和画笔，继续手里的工作。
有了新的目标和动力，接下啦，布利和迈克斯画笔舞得飞起，把剩下的底色补出了新速度。爱洛重新开始画线稿时，都能感受到他俩的澎湃与喜悦，手中的画笔也不由地加快了节奏。
到中午的时候，不知道别人什么感受，爱洛的胳膊是累得有点抬不起来了。想了想，自己怎么看都是个柔弱的小女孩，并不是壮小伙，没必要跟想要踏入新阶段的助理们较劲。
于是，吃完午饭后，其他人继续回了工作现场，爱洛则是带着莱莉，回到了小石屋，嗯，要歇个午觉。
作为分包商兼项目经理，这点灵活的小特权，那肯定是要有的。
躺下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夏天一个小时的午休简直太重要了。醒来之后，爱洛满血复活，感觉自己还能再干8个小时。当然，这只是一种妄想。
顶着午后热辣辣的阳光到了现场，助理们已经开始给最后一块墙面补色了。不用到很晚，这幅画所有的底色就能完成了。
爱洛爬到脚手架的高处，对着画稿继续自己手里的活儿，蝉鸣声声，汗水没一会儿就留入了眼睛，眨巴眨巴，甩甩头，继续干。
“哦，瞧瞧看，这进度很快啊。”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正对着墙壁奋战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扭过头，看向门口的位置。
小厅里呼啦啦地涌进来好几个人，爱洛从高处往下，很清楚地看到，领头那个穿白衬衫马裤的老头，正是纳什尔·舍瓦利。
第54章 进度不错
做为整个银月温泉今年修缮工程的总包人, 舍瓦利除了要完成必须亲自动手的几幅画之外，还要负责所有画作的质量和工期。
所以，对于爱洛这个刚刚才冒出来的新秀, 虽说看过作品后有信心，但毕竟接触的时间太短，并不真正了解她的绘画过程，自然要更上心一些。开工不久就来观察，与其他成名或合作过的画师有所不同, 万一有什么问题，也好提前调整。
实际上，在开口之前，舍瓦利已经看爱洛画线稿有好一阵了，并不关心其他人的情况，而是对她的运笔和顺序很感兴趣。
见她慢悠悠地从脚手架上爬下来, 舍瓦利笑眯眯地问道：“小爱洛，你这个下笔怎么和别人的不太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我为了节省力气, 用工笔的手法在墙面上描油画的线稿。果然是行家，一眼就看出不同了。”
爱洛内心有点小美丽，面上却不显, 嘴上谦虚地说：“啊, 可能是因为我没有正经在画室干过, 所以跟传统方法有些区别。您看, 效果没问题吧？”非但不正面释疑, 还把问题抛了回去。
“嗯，比我想的还要好。”舍瓦利走到墙壁近前, 仔细地瞅了半天，不由地夸道：“线条生动不呆板。这么厚重的颜料, 你是怎么做到的？”
颜料统一提供，配方完全一样。轻了色浅，重了死板。爱洛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修改了绘画方案。为着这个，她的手腕今天上午就有点隐隐作痛了，没有什么成就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就是照着画稿画呗。可能，我还是有点天份的，嘻嘻。”爱洛避而不谈自己的方法。这个东西，在任何时代都是画师自己的独门绝技，不会轻易讲给别人的。
“呵呵，说的有道理。比你那副广告画强。那幅画就是花里胡哨，没什么技术含量。你还是应该找个画室，好好的绘制油画才是正路。”舍瓦利是个很正统的画师，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此刻，说的是他的肺腑之言。
“我会考虑的。”爱洛没反驳，嘴上应和着，闭口不谈自己的想法。舍瓦利根据自己的经验提出建议，没什么问题。只不过，跟自己的计划不太一致就是了。
看出来她有些敷衍，大师倒也心态平和，没有往心里去。孩子还小，碰壁了就知道自己是对的了。
马里奥跟在后面左看右看的，见补底色的颜料用的差不多了，找了点存在感，对迈克斯说道：“你要抓紧去领材料，别耽误了进度。”
迈克斯恭敬地回答：“是，马里奥管家。每天收工后的清点工作都是我在做，会在天黑之前把第二天的材料清单报上去。”
马里奥点点头，对舍瓦利谄媚道：“虽然不是什么正规画室，但这个现场看起来运作的不错，大师眼光真没得说，随便定个画师都这么出色。”
舍瓦利哼了一声，有点得意道：“能让弗里奇那个吝啬鬼掏钱买画的画师，我不得亲自来看一看水平吗？”
身后几人连声附和，大赞舍瓦利火眼金睛，也连带着夸奖了爱洛，听得她脸都红了，这才是人家成年人的职场状态，自己，算是刚见到门槛了吧。
看完了进度和质量，舍瓦利对于爱洛能够按时完成这六幅画的工程是一点怀疑也没有了，邀请她过一段时间去看自己绘制屋顶大画之后，带着随从们离开，去巡视下一个现场了。
安静下来的小厅里，兴奋极了的助理们不敢大声说笑，只是互相拍打着在原地蹦跳，本诺站在靠门口的一个角落，看得直摇头。
送走甲方的爱洛一脸淡然，去休息处喝茶，本诺走过来，低声说道：“听起来大师想招募你进她的画室。”
“嗯，”爱洛见莱莉开心地拎着茶壶去给众人续水，根本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动了动嘴唇，用只有她和本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合作可以，最好能还接到这样分包出来的画作。但加入就算了，不合适。”
本诺发自内心的笑出来：“爱洛，我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但必须说，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女孩。”
“嘿嘿，快别夸我了，我会骄傲的。”爱洛的脸有些热了。
“我这两天打听了一下，还有大概三分之一的画没找到画师。估计我们找到绘画助理的可能性不大，今年的人手太紧了。”
爱洛理解地点头说道：“能找到最好，找不到我们也能完工。最多就是不能再多干两幅画，少挣点而已。”
聊了一下近来的行情，休息的差不多了，爱洛继续去描自己的线稿。助理们也都平静下来，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做最后的补色。
虽然被突如其来的现场检查打断了进度，但是，小团队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节奏。调色，补色，描稿，各行其是却互相配合，不到四点，整副画的底色就完成了。
爱洛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就让布利和迈克斯先好好参考画稿，对照自己分给他们的区域熟悉线条，等明天墙面干了，就能上手了——
不想隐身的分割线——
第二天，精神抖擞的绘画助理们早早来到现场，等待自己职业生涯进阶开启。等爱洛到现场的时候，这两个人已是迫不急待，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就差拿笔上墙了。
爱洛也没说废话，拿起一支中号排笔在底部的区域刷刷两下，一朵郁金香的花骨朵就完全显露出来。这朵花既是在原有的轮廓上重新描绘，但又不完全一样，还看不出来重画的痕迹。
画师和助理的区别，就体现在这样的不经意处。按道理说，有原稿，墙上还有痕迹，照着随便描不就行了，多简单。
但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容易。补画跟新画比较，不用考虑整体布局，但也会出现好些不一样的难点。
比如，落笔的时候，既要压住原来的印记，还要整体线条协调，同时不能有色差。颜料的多少跟笔触的方向轻重，都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所以，才需要有师傅一笔一笔的示范讲解，理解力强的助理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在好的画师手下学到东西。
布利和迈克斯一眼不眨地看爱洛花了好几个花朵的线条，好像有点明白了，等手上拿着笔要落的时候，又好像不会。因为爱洛线稿的画法跟他们学的完全不一样，运笔上很是别扭。
见这两人要下笔又不太敢的样子，爱洛忽然恍然大悟，换了根尖头画笔，放慢速度，嘴里轻声提醒，按照传统的手法又重新画了一朵出来。
两个人齐齐出了一口气，这下懂了，开始各自照着画稿，压着原有的线条描绘起来。
爱洛就站在旁边看着，不时地让人调整，又安排吉斯兑了好些底色出来，预备修改的时候用。一整个上午，爱洛都在纠正布利和迈克斯的技术。
吃完午饭，爱洛上午成果为零，加上多数时间只是动了嘴，就没有午休，直接回到了现场，继续赶工。
下午的时候，布利跟迈克斯基本上已经能够自己对着画稿修改，独立完成一小部分了。见两人进展良好，爱洛爬上了木架，继续上半部的描绘。
手法越来越熟，速度越来越快，爱洛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几乎已经可以不用吉斯递上画稿，直接就能随手根据原有的轮廓完成了。
整幅画的远近高低，每一朵花之间的距离，各自的形态，完全复刻在了爱洛的脑子里，这两天时时刻刻琢磨的功夫真是没有白费。
本诺眼见着最上面一层的线稿就这样完成了，嘴角含笑，心里不停的盘算着，自己认识的人中还有谁能来干活。
这一天，爱洛真正只画了半个工作日，但是助手们开始能够上手相对复杂的线稿，可是帮了大忙。这样算下来，两周之内，这幅画肯定能修补完成。
这两天对颜料的需求不大，吉斯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旁边看着，并不忙。爱洛见他一脸向往的样子，趁着进展顺利，大手一挥，说道：“吉斯也去拿支笔试一下。嗯，就给花茎中间补色吧。”
爱洛给他挑的这个活，用来基础练手最合适不过。哪怕有问题，反正还要画一层，也看不出来。
吉斯急急忙忙挑了画笔蘸了颜料，找到一个花苞就要上手，被布利大喝一声“等一下”制止了。
爱洛笑呵呵的，看着布利给吉斯示范如何从上到下用力，心里评价道：“传统画室出身的助理确实很清楚这种培训体系是如何运作的。嗯，以后要多给他机会，指点学徒也能提高水平。”
两个助理一个学徒自行忙活着，爱洛也就专心自己手上的活。现阶段，等于是四个人同时在开工花线稿。所以，一切顺顺当当的，没用两天，一面墙的郁金香花骨朵就清清楚楚地露了出来。
第55章 阶段性完工
接下来的上色部分, 暂时就只能是爱洛自己来了。因为这幅画最终的效果要靠着一层一层的颜色堆叠展现出来，先前的活儿可以说都是在打基础。重要，但只能算是准备阶段。
爱洛是第一次给大幅的墙壁画上色, 心里有点儿没底，就没有让助手们来，从调色开始，都是自己动手。
试浓度，试色差, 尝试各种规格的画笔，确认了没问题，从中上部开始，这才一步一步地开始精细上色。
不得不说，布利和迈克斯的专业能力很拿得出手，两个人只是在一旁观察了半天, 就能根据画面的进度给爱洛递上合适的画笔和调好的颜料。就冲他们能够跟得上思路，把握住节奏, 等这一层上色过半时，就可以让他们两个人试试了。
此时的吉斯彻底沦为了杂工，只能洗洗笔和颜料盘, 收拾一下现场, 看懂上色的步骤, 对他来说还太早了。
就这样, 爱洛凭借一己之力, 把最重要的第一层上色工作完成了大半，留下大约四分之一的外侧让早已跃跃欲试的两个助手尝试。
当然, 更主要的是，她的体力实在是跟不上了。这两天晚上回到小石屋, 连饭都不想吃，只想洗澡睡觉。
有了先前的经验，再加上完整地看了爱洛好几天的技法工序，布利跟迈克斯终于在接下来的两天里，磕磕跘跘地完成边缘部分的上色。
非常明显，这些位置的效果不一样。不过，因为还会再上一层颜色，后面还要修稿。所以，爱洛没让返工，而是抓紧时间，准备用三天时间把这幅画补完。
这一层的铺色，爱洛就不打算自己使劲干了。除了太累体力跟不上的原因之外，助手们技术基本过关，加上最后一层是大面积上色，对颜色变化的要求不高，所以，只需要把握好整体的色调就行——
无法隐身的分割线——
一大早到现场，爱洛没有直接上手开工，而是跟助手们解释了使用各种颜色的原则，把每一步的要求和做法拆开掰碎地讲解了至少一个小时。
布利和迈克斯越听眼睛越亮，过去学画全凭自己领悟，哪个画师也不会这么细碎地给助手上课。这就相当于有了一个操作指引，对于他俩这种水平的绘画助理来说，如同有人手把手带着，顿时难度降低，马上就能复刻一遍。
格局打开，爱洛见两个人压制不住的躁动，心底暗暗考虑：“看来，绘画培训行业也是很有空间的……”
爱洛给最后一层的上色的时候，两个助手在下面先是看了好一会儿，才尝试着动手跟进。
这次的颜色，要层次分明，凸显出花朵的明暗对比。有了上一层的底子，听起来很复杂，但因为颜色有了配比排列的顺序，根据位置的不同，按照序号蘸色，顺着之前的笔画上色就行，简单的发指。
爱洛的操作，是把只能由一个人从头到尾完成的画作，拆分成了一道一道工序。每道工序大量重复，生手也能变成熟手。关键在于，她还把每一道工序的每一个步骤都给排列了顺序。
所以，只要有绘画基础，就能在短时间内基本掌握。对于完成这种半成品的画作修补，提高的效率不是一点半点。
据本诺传递的情报，跟她一起进场的其他画师，类似的补画工作，都才刚刚完成线稿描绘。既是其他人整体把握能力有限的原因，也跟画师不愿意把很多技巧传授给助手们有关系。
“这幅画完成之后，我们休息一天。”一连忙了近两周的团队成员们都很疲惫，个个脸上都挂着黑眼圈。预估这幅画能完成的当天早上，爱洛宣布道。
新技巧带来的工作动力逐渐消失之际，放假休息成了最好的功能饮料。炎热的夏日，助手们无暇他顾，沉浸在“刷刷刷”的上色声中不可自拔。
爱洛给整幅画收尾的工作，比预计的时间段早了不少。拿着调色盘从上到下添补了一番之后，第一副画就算完全修补完成了。
近处看笔触细腻，远处看花色繁茂。除非是水平超高的从业者，普通人很难看出画中三个人的配合衔接，室内光线下，这就是一副完美的郁金香花园图。
最后一笔落下时，早已静待地几人不禁低声欢呼。爱洛长出了一口气，能够把这第一幅画完成，意味着攻克了一个新的绘画类型，后面的五副画，自己就有谱了，感觉马上轻松了好多。
拉开距离，站在门口看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爱洛对迈克斯说道：“你去找马里奥管事，请他安排验收的事。”然后安排布利：“你和吉斯把现场的东西整理好。”
几个人分头忙碌，爱洛撩起裙角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难得休息一下，这几天适应了白天的强度，都没歇午觉，这会儿打个盹。
迷迷糊糊中，听见匆匆而来的脚步声。迈克斯去找马里奥时，碰到了舍瓦利，他亲自来验收爱洛修补的第一幅画了。
先进来的马里奥手叉着腰，指挥跟来的随从们快速搬走室内的杂物，腾空小厅，露出整面墙。
看得出舍瓦利非常忙，凌乱的头发上沾了颜料，略显滑稽。他快步走进来，伸出手在自己乱七八糟的围裙上擦了擦，轻轻地碰了一下墙面，见颜料上色均匀，没有出现按压的凹痕裂纹。
又退后几步观察整体，画面色彩协调艳丽，内容饱满顺畅，充分展示了原稿的精髓，满意地说道：“很好，保持这个水准。”
说完这句话，跟爱洛点点头，转身就走。身后的大部分人也都呼啦啦的离去，马里奥赶着让爱洛在一份文件上签了名，紧着脚步也走了，留下爱洛几个人面面相觑。
“呃，迈克斯，验收是这样的流程吗？”爱洛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并不是。正常来说，马里奥管事会安排专门的画师来验收。但我找到他时，他正在舍瓦利大师身边。大师听见了，就放下手里的活儿过来了。”
迈克斯一脸钦佩地看着爱洛，声音不由地有些小心翼翼：“只有大师很看重的画师，才有这个待遇。我们后面的活儿肯定不用愁了。”
爱洛不无同意，一把手亲自关注的项目，下边的人自然要行个方便。很好，只要有利于项目进度，自己倒不在乎被人瞩目。反正，一共也没几个女画师，自己又是新冒出来的，想低调也不可能。
现场已经清理完成，文件也签了，这副画就算是交付了。爱洛带着几人溜溜达达地回到了自己的小石屋，让莱莉送上了茶点，跟本诺商量道：“我们明天都休息一天。你辛苦一下，去找找马里奥，尽快把这副画的款结了。”
本诺放下手里的茶杯，回答道：“虽说我天天来，却也不累。放心吧，明天结完款我就给你送过去。”
爱洛转头跟助手们说道：“大家配合默契，我们的第一幅画才能这么快完工。每人一份奖金，以后每验收过一副画，就发一次奖金。”
布利和吉斯开心地拥抱在一起。这次，他们俩并没有提前谈薪水的事。原本都是抱着抓住机会来学习的想法，根本没考虑过还能有收入。这一下，简直是意外之喜。
迈克斯和莱莉本身是有薪水的，所以表现的就比较矜持。不过，在收到爱洛递过来的信封，捏过发现里面至少有好几个先令之后，脸上的笑容就都溢出来了。
大家互相看一看，发现都憋着笑，所有人就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彼此之间一下子就亲近了许多。全体收到意料之外的奖金，谁能不乐呢。
爱洛是按照10%的比例给助手们发的奖金，5%的比例给本诺支付佣金。70个几尼的总收入，从中拿出7个几尼，也就是147个先令，根据修补画和新画的难度不同略作调整分摊。
这次，先对修补画按照20个先令的档次计算。莱莉2个先令，迈克斯6个先令，这属于额外的奖励，过去两周，两人话少活多，非常努力。
吉斯4个先令，布利8个先令，先前没提日薪的事，他们干起活来也都很卖力，对自己团队的主力人员，爱洛也不吝啬。
在吉斯这里有点倾斜，是考虑到他干得虽然是杂活，但很有上进心，加上是停掉了日间学校的课来的，自己还从伊薇那里得到不少的启发，爱洛就稍微地照顾了一下。
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不损害别人的前提下，稍微伸伸手。没准就因为干了这几个月的活儿，吉斯就能靠自己的努力多上一年学呢？
拿到钱，大家的心思就活动起来了，都急着跟亲近的人分享喜悦。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但也无法阻挡众人的脚步。爱洛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后天一早7点，还在小石屋见。迈克斯要提前安排好新场地材料的事。”
迈克斯拼命点头，表示没问题，跟爱洛告别后，就去找管事登记了。莱莉期期艾艾地站起来，说自己不回家，就在小石屋待着。
爱洛让她自便，带着本诺几个人，出了温泉往城里而来。经过城内的马车线路时，布利和吉斯下车换乘回了家，爱洛在本诺的护送下回到了石匠街。
第56章 暂时歇一歇
不过才隔了两个星期, 街道两侧的树木更加茂盛了。夏季的每一场雨，都如同对整座城市又上了一次颜色。
在郁郁葱葱的杏树掩映下，爱洛回到了贝林的小楼。
天气太热, 头上顶着降温帕子的贝林前来开门。见到满脸通红的爱洛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原本无精打采的贝林一把扯下脑袋上的布帕，眼角皱纹都堆在一起：“怎么这个时候能回来了，快进屋。”
听说已经完成了一副画，明天休息一天。贝林笑着说道：“听起来工作很是顺利, 那就好好歇歇。瞅瞅这张可怜的小脸，又黑又瘦的。”
爱洛倒是没注意到自己晒黑了，但瘦了是真的，这个工作强度，的确能减肥。
说话间，贝林递给她一杯柠檬水, 又打开柜子，拿出了压在里面的一封信, 说道：“这是前两天日间学校送来的信，估计是你学习语言的事情有了回复。”
爱洛一口气喝了大半杯酸酸凉凉的柠檬水，可算解了渴。伸手接过信封, 拆开一看, 果然是教务长拉维恩·肯特的亲笔信。
信里面提到, 学校每周可以安排2个小时的法尔西帝国语, 2个小时的拉丁语, 具体时间当面谈。经过申请补助，每小时课程是2便士的学费。
“太好了。”这么快就有结果, 爱洛很是满意。费用比日常的学费当然是贵一些，但她要上的是特殊定制课程, 不会有很多人学，申请了补贴才是这个价格。要是请私人教师，不知道要翻多少倍。
收到一个好消息，爱洛轻快地回了自己的小阁楼，简单地清洁和通风后，就下楼来跟贝林聊天，各自谈谈这两周的近况。
晚餐是拌空心面条和蔬菜沙拉，清清爽爽，让人胃口大开。爱洛连吃两盘才停手。平日里工作餐虽然管够，菜品也丰盛，但心思都在画作上，没留意过味道，吃不出来香味。饱餐一顿美食，满意度+2。
饭后，爱洛去厨房帮忙洗碗，让贝林推出来，赶她去街上散步，一会儿回来洗漱睡觉。
出了门，爱洛有点茫然。她很少在傍晚时分出门散步，要么不出门，要么办完事很晚回来。这个时间段在石匠街附近闲逛，对她来说，还是个很新奇的体验。
人们三三两两的向水井的方向走去，估估摸着那里比较凉快，又有足够的空间，就也跟着往那边走。
走着走着，爱洛发现路边零星出现了小摊贩。夏天时，这一片是个小夜市，天黑前卖些小玩意，价格也不贵。
心情好，有收入，自然也就忍不住挑挑减减起来。没觉得自己缺少什么，但逛着逛着，也花了10几个便士。
先买了条很薄的睡裙，这个天气穿正好。白天洗了就能干，都不需要替换的。
看到一串碎花遮阳帽，想到贝林说自己晒黑了，嗯，干活时戴上也能避免头发上被滴颜料，拿下。
纯粹是因为便宜，还买了一大块本白色的布头，才花了1个便士。买完后觉得，可以让莱莉给自己做个面巾，干活的时候防止吃灰。
不知不觉，走了很远。太阳完全落下去，小贩们开始收摊，爱洛才拎着一堆东西往回走。
路上，还碰到了带着塞拉的温切尔。得知爱洛干的顺利，很为她高兴：“我以为看错眼了，没想到真能遇到你。听说你去了温泉画画，天哪，谁能想到你竟然是个画师？以后街坊邻居们谁家孩子想学不就有机会了？”
“哈哈，瞧您说的，我也只是刚开始，还没有开画室当老师的能力。”看着周围脸熟但叫不出名字的人们，爱洛缩了缩头，谦虚地回答。
温切尔拍了拍她的肩膀，爱洛跟邻居们笑笑，一人伸出一只手，牵着塞拉，往家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是周三，爱洛估计本诺办完事不会太早，早起就先去日间学校确定课程的事情。
顶着初升的阳光，爱洛见到了拉维恩·肯特。在那间小会客室，确定了自己接下来的学习生涯。
“肯特教务长，我需要工作才能有收入来支付学费。所以，时间上可能要灵活一些。”爱洛提到了自己的现状。
拉维恩点头，表示理解：“来日间学校的孩子们大多都有一份收入，否则很难连续学习。时间安排上，嗯，”停顿了一下，说道：“目前这个社区只有你一个人有这方面的需求，因为是我来做语言老师，所以，可以在周末或者晚间来上课。”
“太好了，那我就没什么问题了。”除了上课地点，这不就跟请了个家教一样吗？真是便宜自己了。爱洛迫不及待地同意，生怕错过了这样的好机会。
经过协商，初步定下课程表。爱洛目前在温泉赶工，没办法做到每周都来上课，就先定下每两周来一天，一次两门语言学4个小时。
反正学语言的进门阶段，是从字母基础开始，难度不会大，一次多学点没关系。
等完工后的深秋初冬，整座城市的温泉修缮都会全部结束。淡季就算是有活干，也只会是些零散的小活儿，不会有这种长期驻场的大工程了，到时候再按照每周两次的学习进度来补课就行。
见爱洛安排地很明白，学习意愿很坚决，拉维恩满意地点头：“那就从现在开始。今天先学字母，争取快点入门。”
“啊？”爱洛对拉维恩雷厉风行的作风有点不适应，但老师都在这里了，谁还能说个不字呢？只能就地开始学习……
昏头昏脑的一上午，爱洛交错着学习了两种语言的字母和发音，感觉有点懵懵的。
去财务室交完费用，抱着上课时拉维恩发的一大堆本子册子字母表，跟自己新出炉的语言老师在门口告别，爱洛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小楼。
路是自己选的，钱都已经花了，开两门新课程，教务长也花了心思，怎么也得坚持下去。啊，不一定，怎么也得坚持1个月吧。
爱洛心思百转千回，既向往学成之后的成功，又苦恼学习的困难，深深地纠结了。
没见着本诺，估计他结完款要下午才能来了，就带着学习资料回了小阁楼。
下楼吃午饭时，贝林见她有些沉闷，上午出门时的神采飞扬不见了，就问她：“你这是怎么了？事情办的不是还挺顺利的吗？”
爱洛有点难以启齿：“节奏有点快，我还没做好准备呢，这就开始学两门语言了，担心自己坚持不下来。”
贝林摇头笑道：“你想得太多了，这才刚开始，先学着就是了。”
爱洛回想起坎贝尔夫人家里完全不认识的的书和画册，被文盲的恐惧刺激了，立下一个很低的目标：“先学会查字典，能看懂书名和画作简介，就算是有成果吧。”
想通了学习的问题，爱洛又精神了，跟贝林聊起昨晚温切尔的话题，忍俊不禁道：“我才干了几天，怎么就敢收学徒了？”
贝林反而很认可地说：“因为你真的是个画师，还请了好几个助手。”
“呃，”没想到大家是这么看的，爱洛有点意外，可是也没办法跟所有人解释清楚业内的弯弯绕，只好先默认，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这个，可比学习的压力更大。
午饭后没多久，本诺满头大汗，送来了第一笔的尾款，从接单到收款，第一幅画才算是圆满结束了。
停工休息一天后，爱洛回到银月温泉，带领团队继续修补工作。技术提升，金钱鼓励，配合默契。剩下的两幅需要修补的画作，只花了二十多天就交付通过结完款了。
经历过三幅难度不大的画作修补，布利和迈克斯笔法日益娴熟，吉斯甚至也能够试着勾勒出简单的线条，让爱洛的信心更强了。
第二阶段的全新画，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所以，在开始之前，爱洛除了按时发奖金之外，给助手们多放了两天假。自己则是利用这个时间，提前从贝林家回到小石屋，静下心来，研究如何创作新画。
从画稿上看，这是一副希腊众神出浴图，人物多，但绘画的难度不大。
问题在于，这幅画的位置比较特殊，在一处室内浴场。空间不大，画的尺寸却占据了一整面墙，这就导致了两个棘手的问题。
一个是小空间多人物的比例要适当，稍不留神就会让人物失真。另一个，就是对颜色的把握。要保证在至少大半年潮湿氤氲的环境里脱色不明显，除了绘制时的手法，调色时就要提前考虑到湿度带来的影响。
目前，爱洛的画作之所以被大师看中，不是她的绘画技法非常高明，而是来自后世的3D空间感让每一幅画看起来很协调，有一种特殊韵律的美。
力求真实，在写实画法里面运用了多种技法的存在，才是爱洛的核心竞争力。
别的画师，要么看不懂，看懂的也很难做到。这是经过若干世纪的绘画发展和技术积累后，方能具备的表现力。
同时，这也是爱洛的第一幅大型画作，还是在墙面现场绘制，必须一次成功，不得不重视。
第57章 新挑战
经过复杂的比例计算, 爱洛重画了一副简图，详细列明了各人物的距离和尺寸。在真正落笔之前，还专门跑去舍瓦利的玫瑰画现场, 观摩了半天。
不得不说，能够成名的大画师，自然是有着普通人所不及的优点。舍瓦利新画作的整体布局明显也是经过计算，和墙上天马行空的内容所展示的跳跃感完全不一样。运笔着色风格突出，给没有这种大型画作经验的爱洛很多灵感。
感觉自己又行了的爱洛, 回到新画现场，开始分派助手们干活。让他们先仔细标注出每一处人物的位置，再勾出背景，接下来的大部分工作，就只有爱洛能完成了。
这种新画的所有基础部分，不敢让布利或者迈克斯动手, 只有到了后面上色的阶段，才能放开一部分让他们试试。
整整十天, 爱洛都在自己一个人画稿，累的手都抬不起来了。晚上莱莉给自己按摩的时候，心中一个劲儿的吐槽：莫名其妙, 画一堆神在墙上注视泡汤是个什么心理？不害怕吗？少几个人物怎么了？真是累死宝宝了。
吐槽归吐槽, 画是不能停的。好不容易, 基础完成了, 上色的时候, 又出了大麻烦。
之前补旧画时，爱洛先调一遍颜色, 然后吉斯按照比例就能操作。郁金香花园按照位置来上色，一层层推进, 只要提前标注清楚，助手们就可以做到。
这副众神图全是人物，每一位的颜色都略有区别，但还存在着过度和呼应，根本没办法简单的一次性完全调制好色彩再写明比例，后续让吉斯照做。
只能爱洛自己先调色，还要示范一部分效果，再让布利或者迈克斯接手，期间自己再上手调整，进度大大减缓。
看这样不是个事儿，终于，本诺在这幅画的进度到一半时，找来了一位新助手，还是个熟人，就是在拉夏尔店画广告画时的助理特雷。
因为店里今年的夏季促销已经步入正轨，特雷这样的绘画助理都闲了下来。往年都是放个长假，期间没有薪水，各自找活儿干。今年认识了本诺，得知爱洛接了个大单，就毛遂自荐地要来试试。
增加了人手，爱洛就轻松了一点。特雷常年画广告画，对色彩的把握非常出色。不重要的位置上，他几乎自己就能调出需要的颜色，让爱洛大大松了口气。至少，在这个步骤上，不再是自己一个人苦干了。
磨合了两周以后，新画终于顺畅了起来。爱洛调整了流程，自己完成人物部分，其他所有的位置都留给助手们慢慢来。
这样的话，他们能够根据自己完成的部分试着独立调色后上色，如果有问题，后期的边缘位置再改，对整体效果的影响也不大。
这幅画的用时超出了爱洛的预估，但最终的成品基本达到了预想的水平。爱洛憋着一口气完成后，被舍瓦利大加赞赏。搞得爱洛心里都有点没底：“难道我的水平真有这么高？”
其实，是别的画师深谙其中的规则：温泉室内画只要整体效果好，潮湿朦胧的环境对画作的细节其实要求没那么高，反正每年都要重新修补……
爱洛是新手，还是按照油画的标准在画。基础细节和铺色流程一个不少，别人都是大概出个轮廓，只管上色。不过，在行家眼中，严谨的态度都是会体现在细节中的，好坏一目了然，谁也瞒不过去。
舍瓦利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是在下午阳光已经泛金的时刻。斜斜的光照在众神脸上，配合着飘逸的神态和轻柔的色彩，逼真极了。
不说马里奥等人被震撼的目光呆滞，舍瓦利自己盯了半天，都禁不住开口问爱洛：“你这个布局有点意思。乍一看跟画稿是一样的，但又好像有区别。”
爱洛腼腆地笑了，这可是她花费了大把精力计算出来的，一句半句也解释不清楚，就只简短地回答道：“是按照油画的技法，用几何的方法确定了一下位置。”
舍瓦利呵呵地笑了两声，没再问下去。心里其实已经确定，这孩子肯定在数学上有很深的造诣，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一定要让她加入自己的画室，大型画作可离不开这个。
其他的人则是有人听明白了，有人一头雾水。但肉眼可见，爱洛的画在前方，看过去就是有一种众神降临，俯瞰众生的感觉，谁也挑不出毛病。
检查完了画，在休息处，舍瓦利笑眯眯地提议道：“我那里还有两幅没开工的画，尺寸是这个的三倍。你的技术没问题，要不，你去挑一副，然后给我当助手怎么样？这边没完成的两幅小画随便交给谁都行。先前的定金不用退，新画给你200个几尼。”
爱洛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这样德高望重的大师会用这么接地气的方法来诱惑自己……
不过，自己是绝对不会上当的。
这边一面墙大小的画，都是10英尺×10英尺左右，在舍瓦利口中就是副小画。那他口中的新画三倍于此，那应该就是银月温泉里为数不多的几幅知名画作之一了。
瞧瞧他身后好几个人微变的脸色，爱洛非常清楚，这是现在的自己能染指的吗？能看出老头的拉拢之意，跟着做助手，肯定能学到很多技法，取得巨大进步。
但是，接不住啊！拜阿斯城排名第一的画室，帝国知名的画师，需要亲自动手的画作，这里面藏着什么人情往来，利益纠葛，自己怎么敢就这么贸贸然地跳进去，嫌弃生活有起色了吗？
爱洛装模作样地思考了半天，一脸的苦恼说道：“我当然很想跟在您的身边学习了。只不过，我还是太小了，现在上手那种尺寸的作品，嗯，实在是太大了，眼睛都看不全，画出来肯定会变形的。”
舍瓦利抽了抽眼角，张了张嘴，无话可说。这是什么鬼理由，拒绝也该说个过得去的原因，这是在装傻，还是当别人傻？
见他半晌没开口，本诺摸了摸脑袋，在一旁找补道：“爱洛还是经验不够，需要在小幅画上多练练。不然，在您的身边，她光顾着学习技法了，会拖累进度的。”
“对，对，”马里奥赶紧接话，生怕舍瓦利再说出什么坚持的话：“这次的工期太紧张了，她来还要跟那么多人重新配合。就让她先干着，以后有的是机会学。”
一直跟着的几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只有阻止的，没有支持的。舍瓦利淡淡地看了马里奥一眼，心里明镜似的：自己的助理们各自带着学徒，互相竞争但也排外。这次的工程有名有利，未必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他们私底下早就划分好了，哪肯让一个外来的画师加进来？至于新的画法，发展方向，这是掌舵者要考虑的事情，做助理的为什么要在乎。
想了想，现在也确实不是个好时机，就不再提这个话题，只是问了问爱洛接下来的安排，就带着管事和助手们离开了现场。
“呼……”吉斯出了口气，拍了拍胸口，疑惑道：“听得我都不能呼吸了。爱洛，你为什么不去给大师当助理，那多威风。”
爱洛笑了出来，笑道：“我去给大师当助理，你呢？”
吉斯张口结舌，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气氛才算完全放松下来。
迈克斯神色复杂地笑着，心里掀起了波澜，决定找时间再认真看一看爱洛完成的这几副画。自己明明都有参与，但一点也没觉察出特殊的地方。到底，好在什么地方，让舍瓦利大师都开口邀请她?
爱洛计算了一下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周，完成了三副修补画和一副新画。还有两个半月，十周左右，要按期完成两幅新画，需要加把劲了。
本来想着新画的难度大，可以适当的加点奖金。但没想到助手们的水平不够，能干的活儿反而比修补画时少了，还增加了一个人。所以，这次就没给几人调整金额，发给特雷的奖金和布利一样，也是8个先令。
这个金额，远远超出了特雷的预计，他再次为自己当时机灵地留下了本诺的联系方式感到庆幸。
休息的两天里，爱洛坚持去上了一次语言课，竟然渐入佳境，感觉轻松起来了。可见，最近的活儿有多重，连学习外语都算是换脑子休息了。
完成了这一副新画之后，爱洛心里有了谱，想尝试一下提高效率的方法，决定使用大型工具辅助。于是，专门到杂货街购买了绘画的新装备：用于画作测量定位的一副大尺寸铜制三角尺和圆规。
没完成的两幅画，一副是远山风景，一副是单独的神话人物。如果使用新工具能让基础部分加快，把后期的上色拆分的再细一点，正好适用新方法和新流程的话，按期交付就没问题了。
第58章 完工喽
再次开工, 爱洛用上了新工具。几个助手都很好奇，吉斯拿着三角尺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问道：“这是什么？”
爱洛没有细讲, 只是说道：“想尝试一下新方法，还没确定。”知道还没有到学的时候，助手们就没有再问，关注着她的动作，自己琢磨。
后面的两幅新画进展顺利, 没什么大麻烦，小问题肯定天天有，当场解决就是了。
就这样，一边干着一边调整，整整一个夏天，小团队的所有人都泡在银月温泉的绘画现场, 付出的辛劳自不必说。
后半段的时间里，原本隔上一两周就有一次的休假基本取消, 仅放过一天假，是让众人回家拿换洗的衣服。人人瘦了一大圈，紧赶慢赶, 总算是在9月的倒数第三天完成了最后一幅画。
每次新画完工都是舍瓦利亲自来验收, 这次也不例外。看完全貌和细节, 一如既往地被夸奖, 舍瓦利终于图穷匕见：“爱洛伊丝, 你愿不愿意作为画师加入我的画室？”
“呃，”没想到舍瓦利这么迫不急待, 在现场就提出了要求，爱洛猝不及防, 愣住了。
该怎么样委婉且不失礼貌的表达自己有其他的规划的意思呢？
爱洛扫了一圈旁人的表情，有的开心，有的焦急，还有的漠不关心。
“嗯，舍瓦利大师，我没考虑过这件事。”想想也没人会开口解围，爱洛就直说了。
“我知道，”没有一口答应或者拒绝，舍瓦利很高兴，说明这孩子在做决定之前是会认真考虑的。嗯，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才。欣赏的滤镜下，任何回答都是正面的。
“你慢慢想，不着急。过几天，画室会有一些需要外聘画师的工作。找你的经纪人谈是吧？”舍瓦利抛出了一个诱饵，看向爱洛身边的本诺。
本诺略带矜持且不失讨好地说：“只要爱洛觉得可以接，我都没问题。”
爱洛笑吟吟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思绪却已经飘远了：“如何在不加入的情况下接到活儿呢？”不一定能成功，想一想总可以的。
最近是修缮工程的最后收尾阶段，大幅新画基本都在这几天完成。所以，验收完成，签完所有文件，舍瓦利邀请爱洛去他位于香梨尔大街的画室参观之后，就带着大队人马匆匆赶往下一个验收现场。
爱洛这边，只等着本诺去结款了。想到大家累了两个多月，就抓紧时间把奖金发下去，让布利几人各自回家，休息两天再安排一起庆祝。
莱莉神采飞扬地搬回她原来的女仆宿舍。马上，温泉就要重新开放，她的收入也会逐步增加，有了这两个月的意外收入，更好的生活就在前方，开心！
迈克斯则是期期艾艾的表示，从爱洛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大个子有点腼腆地说：“爱洛小姐，如果还需要助手，可别忘记来找我。”
爱洛笑着同意，迈克斯的水平肉眼可见的提高了，自己也算是间接培养了他一段时间。要是真接到了大活儿，有这样的助手可能省不少事呢。
忙完收尾工作，爱洛耷拉着脑袋，犹如残兵败将，满身疲惫地带着自己的行李回了石匠街。
第二天下午，本诺送来最后一笔尾款，爱洛执意塞了3个几尼的额外费用给他。
无论这几个月本诺有没有做他的老本行，天天待在现场至少半天是实实在在的，也没少给自己办事，这是他应得的。在发钱这方面，爱洛想得很清楚。
本诺推辞了几句，了解爱洛的作风，眉开眼笑地收下，提到了后面的安排：“接下来有两件事要办，去舍瓦利的画室参观，请大家吃饭。”
爱洛毫不犹豫地说：“先去画室，看看有没有新工作，聚会的时候才能带给大家好消息。”
本诺欣慰地笑了：“就知道你能考虑到这一点，我结款的时候跟马里奥确认过了，明天银月温泉全部交付，然后舍瓦利大师就回画室了。”
“那我们就约一下三天之后吧。”爱洛说道——
没隐身的分割线——
最近这两个多月，爱洛天天累得话都不想说，但一想到那几十个几尼的巨款，就总能在清晨按时起来。想停笔时，就回忆一下自己在萨波尔村捡蘑菇，海莱格尔斯镇领教堂黑面包的日子。这样的精神攻击下，每天都能坚持到夕阳西下才罢手。
回来之后，抓紧休养。从早到晚，睡得跟昏迷了似的，没两天，仗着身体底子好，爱洛又满血复活了。
这天一大早，吃完早餐，在客厅喝着茶，爱洛开始盘算下一步的行程。
“明天去参观舍瓦利画室，今天复习一下之前学的东西。以后的时间应该就规律了，可以和拉维恩商量一下加课的事情。”
“秋天到了，这半年自己至少长高了2英寸。春天从坎贝尔夫人家带回来的衣服都不能穿了。又该买衣服了，虽然有点费钱，不过，一想到要去购物，就让人小激动呐哈哈。”
爱洛忽地站起来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一旁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的贝林被她吓了一跳，疑惑地问道：“你在干嘛呢？”
爱洛开心地说：“贝林奶奶，我长高了好多。先前忙没发现，快看，我的裙子都短了。”
贝林摘下眼镜，笑呵呵地说：“你才发现，没觉得自己的饭量都大了么？”
爱洛坐回沙发，嘿嘿笑道：“估计有4英尺8英寸了。买裙子要不要买大一号的，估摸着能多穿一季，但长了又影响行动，纠结。”
喝完茶，爱洛按计划上阁楼学习去了。要把这一阵子断断续续学完的字母表抄几遍，想一下读音，预习册子上的短文，看看自己认识几个字。喔喔，快乐的学习生活就要步入正轨了。
钱都交了，还是学吧——
分割线又出现了——
去画室参观的当天，爱洛穿了比较正式的衣服。一条圆领胸前有白色折纱的蓝布长裙，裙摆坠着花边，是上次在杂货街取衣服时，一条没被客人取走的裙子打折，没忍住出手的。
因为一直在干活，没机会穿的新衣服，这次就排上了用场。颜色和款式都比较正统，今天穿正合适。看吧，女人的衣柜永远缺一件衣服，所以，看中就得买。
爱洛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得意，完全忘记了当时付完款就后悔的心路历程。
怀着美好的心情上了马车，本诺今天的穿着也颇为正式，头发梳的溜光，还打了发蜡。衬衫熨烫的折痕还在，显露出一丝紧张。
爱洛看了两眼，没忍住说道：“本诺大叔，你看起来，呃，有点……”本诺咧嘴一笑：“这不是担心接下来的活吗？要是舍瓦利非要你加入才给订单怎么办？”
“嗐，想那些干什么，我能干活就行了，干嘛非得加入。”爱洛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本诺抿了一下嘴唇，低声道：“你是不是对舍瓦利大师有什么误解？他的画室在拜阿斯城排名第一，一个整天慈眉善目笑呵呵的人可达不到这样的高度。”
“不能是技术出众吗？他的绘画水平确实高，我现在可比不上。”爱洛反驳道。
“当然非同一般，就是，”本诺不知道该怎么跟爱洛解释市场占有率和技术的关系，只好说：“城里聚集着帝国各地而来的画师，都想在这个行业里出人头地，但，舍瓦利大师，已经红了二十年了。”
“呃，”爱洛反应过来，不禁沉思了一下，说道：“没关系，主要还是定位问题。我又没有太大的野心，又不是竞争对手，接点外包的活应该没问题。”
本诺皱着眉，没说话，只能寄希望于爱洛的判断和能力了。
纳什尔·舍瓦利的画室在拜阿斯城CBD核心区域香梨尔大街，距离拉夏尔时装店不算很近，在街道的另一头。
马车停在在一栋灰色高门廊的四层大楼前，爱洛下车，满眼的大理石浮雕，精美繁复，充分展示了当代审美、技术和财力。
白色的木窗石条包边，顶上都站一只立体的石鸟，或是苍鹰，或是白鹳，形态各异，引人瞩目。
“还好没弄一堆猛兽站那儿，或许是太沉了？”脑子里发散思维，面上却不显，爱洛跟等在台阶下的马里奥大管事打过招呼，一起进了大楼。
和拉夏儿时装店的格局类似，一层也是一个大厅，密密麻麻的排列着展示的画作。
“这里有些是完工待交付的画作，有些是代售品。”马里奥自豪地说：“我们的画廊规模是城里最大的。每年冬季的时候，很多来度假的人们都要来选画。所以，想要在这里代售的画师数不胜数。”
这倒是个新消息。爱洛只知道舍瓦利在温泉装饰画方面是首屈一指的。没想到，他的画室不光是工作室，还是画廊。
“难怪那么自信地要招揽我，人家有销售渠道啊。我还奇怪，单凭借夏季温泉修缮的活，他也没必要开这么大的画室，淡季怎么养人呢？原来是这样。”
爱洛摸了摸辫子，心中对之前的计划有所调整，不加入，可以谈签约代售的嘛。
第59章 外包的活儿
本诺也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瞪大眼睛四处看着，脸色却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爱洛能想明白的问题，他整日里跟人打交道, 自是不在话下。
顺着旋转楼梯上到二楼，偌大的空间是开敞式的工作区域。十多个画师正在各自的画架前忙着，抱着颜料，拿着画笔的小学徒们跑来跑去地送东西，内部凌乱不嘈杂。
三楼是行政楼层和会客区, 几人没有停留，而是接着来到了顶层。这一整层是纳什尔·舍瓦利的独立空间，他的办公室，工作区和展室都在这一层。
马里奥略带恭维，对爱洛说道：“您这样有才华的画师，跟普通人可不一样。只有非常看重的人, 舍瓦利大师才会请到他的办公室。”
见到管事带着人上楼来，侍者轻轻地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进来。”低沉的声音传出。
马里奥推开门先一步进去，弯了弯腰，说道：“大师, 爱洛伊丝·加西亚·泰勒小姐到了。”
爱洛跟在后面, 听马里奥提到自己的全名, 内心竟然有点恍惚, “哦, 这是我的全名，还以为他在说别人。很少有人这么叫我, 差点儿忘记自己叫啥了。”
愣神间，站在窗前看一副小尺寸画作的舍瓦利转过身, 朝她笑道：“爱洛，我们又见面了。”
“舍瓦利大师，午安。”爱洛屈膝行礼，舍瓦利指着手里的画说道：“这是一位刚独立的新画师送来的。我很满意，准备放到一层的画廊销售，你来看看。”
爱洛上前一步，探头观看。窗边的光线更好，照在这幅黄叶树林画上，披了一层光晕，使色彩更饱和，显得很有光泽。
“非常不错，很有质感。”构图和意境都一般，爱洛实在找不出形容词，只好在第一眼的效果上做文章。
“哈哈，”舍瓦利放声大笑，和爱洛到会客区坐下说话，问她：“你喝点什么？”
“东方红茶。”爱洛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品味不错，难怪只觉得这幅画有质感。哦，是这个词吧。”舍瓦利咂摸了一下，认可道：“形容地很贴切。我只是觉得挂在卧室的淡花壁纸上会比较醒目。你这样说的话，确实，他在色彩上加了一层颗粒油，跟别的画不一样。”
舍瓦利接着说：“画师的成品送到一楼，有一个月的展示期。你想不想自己的画放在那里，被很多人看到？”刻意介绍的语气里充满了诱惑。
爱洛好奇地问道：“都是二楼画师的作品吗？画什么都行？”
“呃，那倒不是。”舍瓦利摸了摸鼻子，马里奥在一旁道：“二楼的画师是在做画室分下去的活儿，类似银月温泉的那种定制画。他们如果能单独画出质量上乘的作品，也可以放在一楼代售。”
“奥，”爱洛看起来似懂非懂，马里奥进一步解释道：“加入画室就有定制画的活儿干。我们提供工作区域，画纸颜料，按尺寸和难度计价，很公道。代售是画师自己在家里完成后送来，我们收取最终售出金额20%的费用，一个月的免费展示期。超期想要继续代售，需要支付一定的租金。”
爱洛明白了，加入画室是工人，有底薪有保障，收入有限。独立画师是在画廊租个柜台，支付提成和租金，收入不封顶。
“嗯，”爱洛装模做样地思考了一下，开口道：“我整天站在阁楼的窗前，看着低低矮矮的屋顶，特别有灵感。已经完成几副画了，能放在这里代售吗？”
“这个，倒也不是没机会。什么时候你拿过来，我看看。要是过得去，就放着试试。”见马里奥被爱洛的问题难住了，舍瓦利只好给他的大管事解围道：“温泉的活儿完工了，你不想能够持续接到活儿干吗？要是不喜欢二楼的环境，也可以在家画。”
“那倒不是。主要是卖画收入高，我没什么家底，得想办法挣钱。”爱洛赤裸裸地话把舍瓦利噎了个半死，好一会儿没说话。
本以为爱洛年纪小，画又非常有灵气，基础还扎实，不是好哄就是得有点艺术家的清高，自己各种暗示总能打动她，让她来画室干活，手里攒的一些高端画就可以让她来。没想到，这孩子挺接地气，还有点，嗯，粗俗，之前的路子好像走不通。
舍瓦利沉吟良久，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但又不想放过这个小天才，只好退一步说：“你把手里的画整理一下，自己定个价格送过来，先摆一个月。嗯，你最近要是空闲的话，我这里有几幅画，按要求画出来，价格好说。”
爱洛摇摇头，说道：“银月温泉的画让我难受死了，要歇一段时间。如果有灵活性高要求低的画，倒也不妨试试。”
本诺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听的龇牙咧嘴。这孩子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还提条件，当自己是甲方吗？
舍瓦利反倒有些共鸣，深以为然道：“我也要好好歇一歇。这一两个月，肯定一点动笔的想法都没有。”
“灵活性高的画？”马里奥嘴里重复着，睃了舍瓦利好几眼。
注意到马里奥眼神，舍瓦利顿了一下，恍然大悟道：“爱洛，你有没有画过肖像画？”
“肖像画？”爱洛不太明白什么意思，前几天不是刚画完温泉的众神图和单独神话人物图，这么快就失忆了？
“不是众神图，是肖像，就是给真人画像。”马里奥急切地说道。
“啊，画过，就是手上没有成品。”爱洛大言不惭，素描上个色嘛，谁还不会了？虽然画过的人物都是虚构的，这么想虽然不太对，但也没啥大问题。
舍瓦利说道：“是这样的，我妻子明年要过五十岁生日。我早就答应要给她画一副特别的画像。嗯，因为我已经连续给她画了三十年了，彼此都有一点，不满意。所以，她同意可以由其他画师来画，但一定要不一样。”
哈哈，绘画大师也有画不了的画吗？连续三十年，一定是记录了红颜变老，太太的内心必然甜蜜而惆怅，作（zuo）是避免不了的。这么浪漫又苦涩的事情，大师不会了，只好请外人代劳。
“那，业内这么多的画师？”爱洛问的点很关键。舍瓦利身为业内大佬，随便透个口风，只怕想出手的画师排都排不过来。这样的机会怎么会留给自己这个新人，别是有什么坑吧？
“这个，因为服装的原因，最好是能找个女画师比较方便。”大师的回答有些艰难。
信息量有点大，这是要画裸体吗？这个艺术类别，爱洛可就没经验了，只能委婉地表示：“我最多画过众神图那样的薄纱裙。”
“就是跟那个差不多，所以才觉得你合适。”舍瓦利快速说道，好像担心爱洛会拒绝。
“我不确定您需要什么样的风格，可以先看一下您之前的作品吗？”爱洛提出要参考他的既往作品后再做决定，舍瓦利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同意了。
几个人来到隔壁占据了半层楼面积的展厅，屋顶的斜面透光玻璃，在内部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自然采光空间。此时，下午三、四点的阳光透过微微发蓝的玻璃，映射到大大小小的画作上，色彩错落，呈现出五彩光环，让人头脑发晕。
马里奥不无得意道：“这些画作都是舍瓦利大师历年来的非卖品，隔年举办的大陆博览会每次都邀请去展示。诺，肖像画在这边，舍瓦利夫人的画像在这里只有近三年的，其余的都在家里挂着。”
房子里摆着几十副自己的画像，不觉得渗的慌吗？就算现代的摄影自拍，也很少这样的吧，这是一种什么心态呢？
爱洛心里嘀咕着，走到一副半高的肖像前仔细观察。画里的美人丰腴白皙，脸颊红润，精美的妆容和华丽的半透镂空晚礼服揭示出富裕的生活和平日的喜好。
画风写实干净，完全就是现阶段油画风格的代表作。这个，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等看过第二副和第三副，爱洛就完全明白了。怎么说呢？一眼看过去，非常美，三幅画完整的表达了一个家境富足的中年女性三年来的生活状态：除了日渐富态的脸庞和身躯，没有变化。
然后，就没了。没有任何神韵和情绪，着色构图中规中矩。再回头对比一下，嗯，没错，就换了衣服发型，身材变胖，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从绘画技巧上来说，满分。从情感表达上来说，零分。难怪太太不满意，瞎子也能看得出敷衍了。
对于舍瓦利这样的大师，亲自画估计用不了三天就完稿了吧。呵呵，这个活可以接，简单。
爱洛虽然打定了主意，但也不吭声，就一副一副地看下去。这要说起来，舍瓦利名满帝国，不是没道理。看看他专门留下展示的画作，没有一副庸作，全是精品。
其中的好几幅画，还让爱洛对技法的运用有了新的思路，不由沉浸其中。
“咳”的一声打断了她的沉默，舍瓦利问道：“这些画还行吧？你随时都可以来看。我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第60章 庆祝一下
爱洛故作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可以试试。但风格能否被接受不能保证。毕竟, 我和您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
略显谦虚的话取悦了舍瓦利，他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轻松道：“没关系，我看好你。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吧。”
爱洛点头：“那就没问题了。什么时候开始？”
马里奥早已喜不自禁，连忙开口道：“这段时间大师休息，大部分时候在家中，随时都可以。”舍瓦利颔首, 表示同意。
“后天上午，我们把代售的画送过来，然后去大师家商量细节。等肖像画完成了，再谈别的？”本诺询问的目光从马里奥那里扫到了舍瓦利身上，等待答复。
舍瓦利点头，马里奥则伸出一只手给本诺, 说道：“那就这么决定了。”两人紧握的手轻晃了一下马上分开，透露出各自既期待又担心的心思。
合作么, 总有第一次。如果不成功，还有下一次。反正对于爱洛来说，靠技术吃饭, 暂时没成也能接受, 需要付出的成本并不高, 苟一段也行。
谈完正事, 时间已经不早了, 爱洛婉拒了舍瓦利的晚餐邀请，带着本诺回了石匠街。
上了马车, 爱洛不再抑制自己的喜悦，捂着嘴直乐。本诺更是开心, 说话声音都大了不少：“爱洛，你说手上有好几副画，是真的？我可指望着后天能送去代售的，别是你准备今天晚上才开始画吧？”
爱洛使劲摇了摇头，笑着说：“是完成的，就是尺寸小点。代售么，先试试水。定价不用太高，主要是搭上关系，以后就好说了。”
本诺很认可这个思路，感慨道:“多少人连活儿都接不到，你还挑来挑去，我刚才可是捏了一把汗。没想到，舍瓦利大师竟然肯让步，你的绘画水平真的有那么高？”
瞧瞧，明明已经密切合作了好几个月，钱也赚了不少，还怀疑自己的水平，爱洛悄悄地翻了个白眼，没有顺口自夸，而是说道：“主要是运气好，嘿嘿。”
本诺干人力中介十来年了，虽然只是在仆人圈里打转，但不能否认他的能力和智商。
听完爱洛这一点也不诚实的话，知道这是她一贯低调的表达方式。心里暗自得意：“我的运气才好。随便捡到个高级女仆，然后还是个天才画师。哈哈。”——
开心的分割线——
回到石匠街，和贝林说了好消息，三人开始讨论聚餐庆祝的事情。最后定下来，第二天大家去吃一家颇负盛名的自助餐，让本诺通知助手们，可以带上家人，算是团建福利了。
贝林也跟着爱洛参加了聚餐。这几个月来来回回的，没少给她添麻烦。
本诺预定的餐厅位于城东，大家乘坐马车距离都差不多。爱洛和贝林的马车到的时候，差不多是上午11点，其他人已经到齐了，在餐厅的大长桌前聊着天。
本诺跟一个孩子正站在门口说话，见到爱洛扶着贝林下了车，赶紧上前招呼，推他的儿子喊人。十三、四岁的男孩腼腆极了，一说话脸就红，跟本诺见人就熟的性子完全是两个极端。
贝林笑呵呵地跟小孩儿说话，听说他还在上男子教会学校，今天休息。对本诺大加赞赏：“有条件就多学点东西，别急着让孩子出去挣钱。”
本诺点头同意道：“看看爱洛，我们冬青树街所有的孩子，不管男女，都没她有见识有能力。说到底，还是上过学，才有现在的机遇。”
这家传统风格的烤肉店，叫做“熊掌美味”。其实是以烤牛肉为主，真不知道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
定在这里来庆祝，除了距离合适，更为重要的是，量大管饱，价格适中，肉质鲜美，酒水免费。这么多人放开吃，按人头算一共才1个几尼。
本诺极力推荐这里，应该就是冲着酒水免费来的吧。进门看到一面墙的各色酒水堆到屋顶，爱洛就猜到了。反正他今天带着亲儿子，年纪也不小了，不愁没人照顾。
在长桌围了一圈的人们见到爱洛进来，纷纷站起来打招呼，一时乱哄哄的，很热闹。
迈克斯带着一个脸上有点小雀斑年轻女子，是他的妻子，冲着进来的几人微笑。吉斯和伊薇坐在外侧，忙着让座。特雷带了个看起来比爱洛还小的姑娘，是他的妹妹，正盯着桌上的橙汁发呆。布利则是一个人来的，挨着伊薇，看着爱洛直乐。
贝林在最里侧坐下，爱洛的一边是本诺，一边是伊薇，大长桌挤得满满登登，个个都等着大吃一顿。
很快，侍者就开始上菜了。这里的自助餐，并不是自己去拿食物。而是根据菜单，点各自想吃的，后厨烤好上桌，不限量而已。
陆陆续续，一盘一盘的烤肉端上来。自选饮品，爱洛要了店里的独家特供，金苹果酒兑香梨汁，闻起来格外香。
等大家的酒都倒好了，爱洛拿起银汤匙，敲了敲杯壁，站起来笑着说：“感谢大家。过去四个月，我们一起完成了巨大的工作量，当然，收获也很巨大，包括钱包和技术，一起举杯吧。”
众人大笑碰杯，一饮而尽，之后大快朵颐。对于所有人来说，放开吃肉的日子都不多，这会儿可没人有心思闲聊。
爱洛先前穷的喝凉水，做女仆时能吃上肉，但也不能点餐，做什么吃什么，没得挑。然后接了活，钱没少挣，但工地的饭，不算差，味道只能说能下咽。回到贝林家，也只是普通的餐食，每月1个先令的伙食费，老太太自己都愿意凑合吃，没可能天天给她做大餐。
所以，这一桌子焦香四溢的烤肉，成功地激起了爱洛的食欲。带着肉筋的牛肋排，肥瘦相间的牛五花，刷了蜂蜜，撒了胡椒，滋滋冒油。真是香极了，必须使劲儿吃。
一波肉结束，等待的功夫，迈克斯赞道：“早就听说这家店的名气，还是本诺大叔会安排，烤肉配啤酒，无上美味。”
本诺不同意：“听我的，小伙子，这家的威士忌很纯粹，你怎么也得尝尝。”
布利听的直笑，拿起杯子就要跟特雷碰一下，特雷正在给他的小妹妹撕牛排肉，还要手忙脚乱地去端酒。
贝林正和伊薇说话，吉斯却换了位置，跑去跟本诺的儿子坐在一起，两人正像模像样的干杯。
爱洛扫视众人，心里很畅快。辛劳之后大吃一顿，是最好的放松了。今天又谈成了新画的事情，日子越来越好，眼前的人都将是未来事业发展的伙伴，是要跟大家好好谈一谈的。
所有人沉浸在美味中不可自拔，直到都觉得有点撑着了，才慢下来。本诺喝的满脸通红，那个腼腆的少年正在给他松领口。爱洛不由地扶额，看来他是真高兴，一不留神，这位大叔就把自己放倒了。
行吧，只好自己来掌握节奏了。爱洛见大家都吃好了，才开口道：“有一个好消息。今天，我跟舍瓦利大师的画室达成了初步约定，我会先单独画一副肖像画。然后，就很有可能接到定制画的单。到时候肯定需要大家的帮助。暂时，诸位先休息半个月。”
爱洛预估了自己完成肖像画的时间，定了个期限。听她这么说，大家才都松了一口气。
迈克斯最为开心，他在舍瓦利画室只能干点基本绘画的活儿，多数是在忙些杂事，很难有提高画技的机会，要是爱洛这里有位置，他很愿意正式跳槽。
说完正事，已经下午两点了。见贝林有些累的样子，爱洛招呼大家等本诺的通知，在餐厅门口叫了马车付过费用，让同路的人各自结伴，才和贝林回家——
分割线又来了——
进门洗了把脸，爱洛回到自己小阁楼，对比墙上挂着的《桥》和《白日浴场》两幅画，盘算着挑哪一副去代售。
都是自己今年五月的画，是从坎贝尔夫人那里回来之后的一段生活印记。那时候自己已经决定要走绘画这条路，但是还没入行，整日在城里闲逛，记录的既是景色，也是心境。
直到吃完晚饭，爱洛才决定带着《桥》去。这副画所运用的明暗对比技法跟舍瓦利画室所展示的画完全不同。嗯，差异化才能吸引目光。
至于那副《白日浴场》，自己当时是想做为照片记录的，非常美，就是相较于内容的复杂程度，尺寸太小了。要不是条件限制，肯定要画副超大的才过瘾。所以，就先留着吧。
次日上午，本诺看到书本大小，被报纸包裹起来的画，嘴角的笑有点垮，问道：“就是这副吗？”
“是的。”爱洛上了马车，整了整裙摆，把画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笑道：“别觉得小，小了好移动。万一人家不收，拿了就走不尴尬。”
本诺苦笑道：“怎么可能不收？我只是觉得，太小了的话，摆在大厅不明显。”
爱洛神秘一笑：“那就是他们的事了，卖的多他们的佣金就多，我们不操这个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