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洛笔下的兰姆西斯, 半侧身站在空旷的大教堂中央，卷纹石柱下的英武侍卫手持钢铜战戈，从另一个角度衬托出女性的柔美。
然而, 女王站立于一众臣民之前，双目炯炯，体态坚毅，帝国君主威严赫赫，气势如山。
教堂顶部的玫瑰窗在强光的照射下, 撒进无数道明亮的彩带，罩在身穿白金色大礼服的女王身上，映射出一层斑斓的光雾，仿佛即将穿透建筑物的桎梏，于云端俯瞰整个大陆。
兰吉利的王，生来就该是这样！
殿内的讨论声越来越大, 终于，伯威克侯爵按捺不住内心的矛盾, 开口问道：“中间的这幅肖像，看起来很有特点，既不属于传统流派, 更不是近年来的新潮风格。我认为, 这样的尝试用在登基画像上非常冒险, 很容易引起人们认知上的混乱, 请执笔的画师解惑。”
“为了表现出陛下刚柔并济的独有气质, 我使用了过滤部分光线的方式，才有了动态的效果。”爱洛见有人质疑她选择的画法, 赶紧介绍道。
“那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是哪来的？”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仪式上根本没有这些武士, 反倒是主教们一个不见。泰勒男爵，您是对教廷有什么看法吗？”
伯威克是一位极度保守的帝国贵族，别的都好说，但爱洛大胆的对现场人物做了改动，自作主张删掉了教廷的影响，这让在宗教和皇权的博弈中浸淫半生的侯爵大人极为不满。
没有底蕴的画师就是不知道轻重。教宗千里迢迢派来了雅各巴赫红衣主教，就是对兰诺王室的支持和认可，怎么能不尊重事实，在传世的君主画像上随意改动？
侯爵的诘问并没有吓住爱洛，瞄见陛下身体微倾向看过来，女画师轻巧的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安东尼子爵身旁，无视伯威克侯爵严厉的目光，摇头大声说道：“我本人只关注肖像本身，画中所有的元素都是为女王服务的，任何人和物的运用都不能偏离这个原则。”
“咳，我有一个疑问，”
曼蒂斯听见侯爵大人指责爱洛，连忙接话道：“您的画看起来细节极多，但又和先前的精致不一样，这是《光影的秘密》中提到的画法吗？”
关于真实，爱洛已经展示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技法，更不用说传统画像要么仅有一人，或者群像必须完整的规则，在立意上被她调整后的布局完全碾压。
丝绸质感的衣裙，棱角分明的宝石，明暗交织的皮肤，却又不是超写实的路子，这让原本沾沾自喜的曼蒂斯倒吸一口凉气。
“是的。您看，随着光线的移动，脸部的表情变化不大但色泽依旧丰富，这些其实都是提前计算过的结果，是想通过光影控制笔触，让整幅画更为协调。”
清晨的风雪早已停下，上午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直接照在三幅肖像上，让爱洛的画无可争辩的凸显出来。
加入若干种自制原料调制出来的透明油，如同给画作蒙上了一层光圈，再和画里的雾霭结合起来，就让登基仪式的背景极为深远，出现了兰姆西斯漂浮在无尽大地之上，注视芸芸众生的虚幻效果。
女王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起身来到距离画像几步远的地方，欣赏这幅仿佛融合了神迹的登基肖像。
“很好，虽然不够传统，但我很满意。”
御用画师们的正式人像，质量顶级但风格普通，都有不同的贵族圈层支持，御前会议也做不到简单的拒绝。
没有挨个儿点评眼前的画，女王用一锤定音的安排表明自己的喜好：“卢塔大厅的公主像挪到三楼书房，挂上爱洛的新作。贝拉克的画放在海格力殿，勒维家的人像送去花园画廊的陈列室。”
莫尔大臣笑道：“接见各国使节时自然展示兰吉利的大气磅礴，不得不说，泰勒男爵的登基像恰到好处，兰诺皇室会让大陆国家的人认识到真正的绘画艺术和帝国实力。”
爱洛听得头皮一阵发麻，大臣们在处理事务时雷厉风行，在恭维赞美上的能力也绝不平庸。
她的段位不行，别人借此机会赞美女王，她倒尴尬上了。没等想好要不要谦虚几句，一直没说话的陌生事务官开口道：“皇家花园画廊定期开放，让人们看到登基现场的画面记录，对陛下拉近和普通民众的距离非常有帮助。当然，如果能够持续开展不同主题的庆祝活动，保持关注度，会让兰吉利人更加热爱王室。”
爱洛在一旁暗自撇嘴：“简直是信口胡说，花园画廊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能进去的，普通人都忙着生活，未必有空专门去看画。这些人不过是想趁人们的情绪尚未消退，推行各自的计划。”
接下来，女王和大臣们开始讨论提升王室形象的议题，她又不能主动告退，只好无聊的盯着墙上的画消磨时间。
“虽然没能亲眼见证女王登基，只好在画里加入了想象，内容并不完全真实。但比较之下，还是我对陛下的性格把握最到位，氛围环境的渲染，也比其他两幅画强。可是，他们既然是首屈一指的画师家族，怎么上色技术这么粗糙？”
爱洛走神了，开始思考其他画师的绘制思路和过程，复盘对方的笔触技法和色彩调配，然后发现，她的画在润泽度上更胜一筹，不只来自对光的理解和明暗的处理，跟她的私家颜料有着同样密切的关系。
“除了用作正色，深紫色辅助调和出来的质感居然也这么出众，啊，真希望能有更多的内行人看出这一点。”
爱洛的生意经逻辑极为通顺，独家颜料在女王的登基肖像上惊艳众人，目标客户是皇室的御用画师，以及为贵族服务的各大画廊。
普通的画不用追赶最新技法，对光和色彩的搭配要求不高，目前不会使用这种定价昂贵的产品。
等到从女王的肖像开始，扩散到所有贵族的肖像，需求量上来以后，颜料价格会急剧下跌，再应用到其他类型的画作上，最终带来绘画作品整体质量上升，全行业受益的结果。
到时候，她手里的产业链进一步完善，从颜料到画作，从工厂到画廊，大笔几尼滚滚而来，正好用在落羽杉庄园的重建上，实现当年挣钱当年花掉的闭环。
爱洛脑子里美滋滋的规划未来，嘴角勾起弧度，偷偷幻想御前会议结束后加西亚画廊人潮涌动的场面，忽然听见安东尼提到她的名字：“泰勒男爵的新作一定会引领大陆风潮，我们要有所准备，避免他国王室以各种名义复制此类效果的画像，要阻止他们赶上帝国的企图。”
“在这一点上，我完全赞同约克子爵的观点，绝对不能让人偷师后发展出新的流派。帝国的综合实力中包括艺术方面的成就，兰吉利必须在所有领域成为大陆的中心。”
伯威克侯爵抑扬顿挫的表态再次表明，政治人物的站位高度和思维模式与平民泰勒男爵完全是两个世界。
女画师自己都不知道，她就画个画而已，怎么还成了兰吉利国力的一部分？
叙事过于宏大，接不住。
“我只希望女王陛下能够喜欢，这也是我唯一的心愿。”侯爵的话音刚落，爱洛连忙上前两步，用傻乎乎的语气说道。
可千万别让她成为什么绘画界的中流砥柱，虽然已经有这个倾向了。画廊和学校早就占据了她的大部分精力，还要找机会磨炼画技。如果，万一要和奥萨尔谈恋爱，她都未必抽得出时间。
“艺术的魅力就在于此，天知道登基时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看到你的画后，我极为确定，兰吉利的未来需要我。”
女王陛下和颜悦色的对有些慌乱的爱洛说道：“贝拉克和勒维都绘制出极好的画像，证明了传统流派存在的价值。你并非御用画师，但同样为帝国做出了贡献。我在此宣布，晋升你为蒙托盖子爵，该地区私有土地上的一切民事权利归属于你。”
“我永远是您最为忠诚的臣民。”爱洛惊喜交加，咽了咽口水，嘶哑着嗓子说道。
这是女王新政的第一块蛋糕吗？落进她的嘴里，一定要吃下去。
一阵“嗡嗡嗡”的骚动过后，爱洛向御座上的陛下深深行礼，然后倒退回原本的位置，点头回应用目光祝贺她的安东尼和曼蒂斯，拉平脸上兴奋的笑容，安静的站在了人群中。
表面上波澜不惊的前男爵，此刻的内心像台风季的大海一样波涛翻滚，思绪如同脱缰野马，根本稳不住。
她用股票换土地的时候认真研究过兰吉利的爵位制度，如果说男爵是一个荣誉头衔，让她有资格拥有不被其他贵族收税的土地财产，那么子爵就脱离了低等贵族的范畴，是真正意义上的帝国上层精英。
拥有一切民事权利的意思，除了不能组建具有攻击性的军事组织之外，在其他方面极为自由，零零碎碎一大堆的内容爱洛没记得太清楚，但可以免除向政务部门缴纳税款这种实实在在的利益，她肯定不会看错。
以后庄园的产出，不交税。
不被任何地位高于她的人随意盘剥，在封地内权利极大，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随意左右她的人生。
在那个令人绝望的冬天走出山村，到今天，用了接近十年的时间。
爱洛肯定，她梦想中的生活，正在前方向她招手。
“即将陈列在卢塔厅的肖像画虽然不是出自皇室御用画师之手，但由子爵以上贵族执笔的情况，历史上也曾经出现过。鉴于这是临时决策，并且只有一人取得爵位，因此不会为蒙托盖子爵举行单独的分封仪式，后续由枢密院送达正式文件。”
强忍住雀跃的激动，爱洛听见女王温言安抚勒维家气得脖子通红的胖老头，终于明白过来，女王执政期开始，君主肖像不再被御用画师家族垄断，她在无形中助力了宫廷改革，才幸运的取得了和其他两家同等的爵位。
别人世代传承，她的地位得自己挣。听起来是一个头衔，实际上含金量不可同日而语，最起码，从来没有听说贝拉克是封地的名字。
第272章 变化
这场出人意料的御前会议持续到中午才结束, 爱洛听了一鳞半爪大臣们后来讨论的内容，印象很是模糊，只记得陛下要晋升她为子爵。
没办法, 那些内部复杂的权利平衡和利益交换离她太远，还是全力开心好了。
女王带着侍从们离开海格力殿之后，爱洛机械的接受了现场各方真诚或虚伪的祝贺，晕晕乎乎出了皇宫，任由达格妮和莱莉扶着她上了马车。
“我应该只是站立的时间太久了, 所以感觉腿脚发软。”爱洛对无声大笑的莱莉这样解释道。
“舍维斯特尼宫的消息从来都是像风一样在仆人们之间传播，会议开到一半，门外所有的人全都知道了。我们俩高兴死了，莱莉还差点儿要给宫廷侍女小费，哈哈。”达格妮咧着嘴笑个不停，手上还在帮爱洛整理裙边, 裹紧披肩。
莱莉嘟哝道：“谁让她们跑过来恭喜我来着？这可是在帮小姐维护关系。幸好你阻止了我，要不然这会儿肯定后悔。”
爱洛听女仆们讲述殿外发生的事, 笑得若有所思。
女王的决定很突然，连号称掌握皇宫每一粒灰尘的内廷侍女们都大吃一惊，可见没谁提前得到了消息。以上午的进度来看, 阻力不大, 只等陛下签署文件, 她就能真正成为帝国子爵。
时值冬末, 正午的太阳温度不高, 却很灿烂。爱洛到家后，站在客厅的玻璃窗前, 看着日光下刺目萎靡的庭院，决定让花匠尽快打理, 让花园早点儿恢复繁茂。
如今，她的身份发生了质的改变，一举一动会被大量关注。很多外出度假的人还没回到兰敦，她不见得非得在这个风头上大开宴会，但既然跨进了高等贵族的门槛，最基本的态度得摆正。
尤其她从事的是与审美和艺术相关的行业，穿着打扮，居家装饰都会成为别人参考的范本。从现在开始，绝对不能像以前那样，经常不修边幅的出门。
在衣食住行上面，得花费更多的精力，和钱。
当天下午，得到消息的奥萨尔让贴身男仆加特送来了表达惊讶和为她骄傲的信件。信中解释道，认识了好几年，他了解爱洛的处事方式，因此没有第一时间上门祝贺，准备等正式的分封令下来之后再说。
爱洛很满意奥萨尔的反应，她本人还稀里糊涂没回过味儿呢，这时候没心思应酬别人。
夜里，原以为自己会激动到睡不着的女画师，呼呼一觉，睁眼就是大天亮，比前几天休息的更好。
这是前一晚忧心加上白天站了一上午，又乏又累的结果。但在爱洛看来，她这是宠辱不惊，淡然面对人生。
心态最重要嘛。
早上起床，爱洛顶着红扑扑的小脸下楼吃饭，喝完咖啡，还没想好当天要做什么，一位乘坐制式马车的宫廷侍从前来报信儿：“枢密院的大人们半小时后抵达，请您做好迎接准备。”
布伦特递上小钱袋，低声询问了几句，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是的，陛下昨天下午签署了文件，听说一会儿来的两位大人曾经跟府上打过交道。”
送走这位还算客气的侍从，爱洛抓紧时间去更衣间梳妆打扮，刚刚盘好头发，穿上礼服，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马车驶入的声音。
新的一年，各部门的办事效率都提高了呢。
对着穿衣镜，爱洛定定的看着自己，衣饰规整，妆容大方，足以镇住场子，深吸一口气后，放慢脚步下了楼。
跟进门的大人们同时进入客厅，爱洛笑着招呼道：“天气不错，我们又见面了。”
爱洛第一次授爵时上门指导的古板男主管和罗德礼仪官再次出现，脸上都带着温和的微笑。
古板男倾身行礼，开口说道：“尊敬的泰勒阁下，非常荣幸由我来宣读女王陛下的分封令。”
“好的。”爱洛回应道。
站在一旁的罗德没说话，将手里的黄铜文件盒递给古板男。后者取出里面的羊皮纸卷，打开后高声念道：“兰吉利女王，尤朵拉·兰诺陛下签署此令，授予爱洛依丝·加西亚·泰勒女士子爵之爵位，蒙托盖之名下土地为其封地，并准予享有土地之上一切贵族权利，即日生效。”
爱洛接过尺寸不大的女王令，拿在手里细看。古板男笑着说道：“听说您在夏宫翻修时极为支持配合，给陛下留下了深刻印象，昨天竟然由女官催促枢密院用印，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这位主管大人今天很是亲切，办完正事还跟爱洛透露了不少消息，明晃晃的传递善意，跟上回无所谓的态度截然不同。
“得到陛下的认可，是我的荣耀。身为帝国忠诚的子民，我会竭尽所能为女王分忧。”
爱洛一语带过当初股票换土地的交易，既然已经拿到了好处，就没必要大张旗鼓的到处宣扬，只能拼命找话题，跟枢密院爵位委员会的代理人们寒暄交流，谈到昨天御前会议上和她相关的内容，满足了两人的好奇心后，才把人送走。
同这些位置关键，全身八百个心眼的人说话，比画画累多了。
爱洛成了子爵大人的消息比插上翅膀还快，传令官们走后不久，前来恭贺的各家管事陆续出现在克拉伦路3号，直到半夜才消停下来。
后面几天，爱洛被淹没在无数信件里，连画廊都没时间去，从早到晚都在写信跟人解释，她到底做了什么，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次晋级，得到新王的信任。
这个速度，除了战争时期，几乎不可能和平时期出现，更不用说还是有实际封地的爵位。虽然土地是她自己掏钱买的，但上面附着的贵族权利，非女王本人同意，根本无法取得。
很多猜测的内幕不能说，她只能东拉西扯找理由，突出女王的慧眼识人，自己的优秀卓越。
虽然爱洛没察觉，但认识她的人都深深相信，女画师是兰姆西斯女王的心腹近臣。
从来没有掺和过任何政事的蒙托盖子爵大呼冤枉。
三天后，画廊大管事里克终于不堪其扰，上门求助。
女王的登基像进入卢塔大厅不过几天，加西亚已经被蜂拥而至的人挤爆。不仅有合作过的大量外包画师，跟爱洛有交情的女画师协会成员，连同兰敦的大小画廊，一个不拉的全部跑来打听消息。
名义上是交流技法，实际上都盯着她的独家颜料。全是一点就透的专业人士，大家都对这种可以直接改变作品展示效果的绘画用品极有兴趣，不枉爱洛前期花了大价钱铺垫。
时机总算成熟，她的那个安顿在前院车库楼上的实验室，可以从1到100，扩大规模了。
“我并没有看到您的作品，因此无法应对目前的状况。”
里克气呼呼的说道：“好像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见过那幅画一样，每个人都对细节了如指掌，我都接不上话。”
“我能肯定，见过女王登基像的职业画师不会超过十个人，别人都是道听途说。”
爱洛安抚她的得力干将：“用不了多久，我们的画师就能第一批用上新型颜料。订单执行的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即使您再为画廊找来批量订单，我也能安排下去，绝不耽误交货。”
里克拍着胸脯表示，他执掌下的加西亚画廊，在正常业务方面不会给爱洛添麻烦，只是希望下次子爵大人在有大动作之前，跟他们这些管事通个气，免得措手不及。
“这次情况特殊，没让你们提前看见，后续的连锁反应不是常态。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解决暂时的困难。关于颜料的供应，生产计划已经有了，很快就会推进，你只管和客户保持联系。”
爱洛给提醒里克，现在的关注度高，估计包含了一部分凑热闹的人，以及担心错失潮流的画师，让他不用焦虑去谈合作的人过多。等她真的上了产能，才能看清市场的接受程度。
无论有没有泡沫，她已经是兰敦绘画届的风向标之一了哇。
里克是一大清早来的，等他赶回一里街正好赶上画廊开门。谈完这些，才刚8点，爱洛伸了个懒腰，决定不再理会没完没了的信件。
重要的信都回复过了，剩下的都是没打过交道，但名气比较大，先前不想忽略，或者是有合作可能的人，出于礼貌，她才没有全部扔进垃圾堆。
天气一天天放晴，花园里的树木冒出了不少嫩芽，着急的花骨朵差不多可以看出颜色，她不能被爵位困住手脚。
要是过于看重跟示好的贵族来往，影响到她的生活，那就得不偿失了。
和这个圈子保持一定的距离，其实更适合她。
所以，画廊大管事离开后，爱洛没有回书房，一上午都在悠悠闲闲逛她的前后院，还盯着花匠移栽了两株黑樱桃树。
据说这个品种可以酿成媲美低度伏特加的酒，她很想尝尝。
午餐过后，沉寂了好几天的奥萨尔带着一大束早春开放的银莲花和鸢尾上门，邀请她外出散步，“正式恭喜你成为蒙托盖子爵。来的路上我看见湖边的树枝抽条，很多尖尾雨燕飞回来了，造物主如此神奇，水鸟比人类更早的感知到了季节的交替。”
“后院的草地绿了，我也是早上才发现，造物主让我太忙了。”
爱洛伸手接过花束，聪明的没有询问是不是侯爵自己动手剪的。看这个参差不齐的枝茎，除了配色能看出品味，大概率是奥萨尔从他的花园里薅下来的。
能够想到跟她分享生活中的景色，倒也不错。
爱洛心情愉悦，接过莱莉递来的蓝色薄呢大衣，戴上圆顶窄檐帽，挽着奥萨尔的胳膊出了大门，前往附近的春泉湖散步。
第273章 合作
顺着门前的石板路, 两人向岸堤方向走去。大中午的，太阳有些刺眼，女画师跟在身材高大的侯爵身边, 多少能够遮点儿光。
奥萨尔看见爱洛故意落后半步，试图躲避日晒的动作，摇头笑道：“多难得的好天气，冬天的阳光对身体有益处。”
“我只喜欢晒背，不喜欢晒脸。”爱洛皱了皱鼻子, 看了身后一眼。
莱莉手里拿着布包和小伞，亦步亦趋跟着，见她扭头，赶紧小跑上前，递上一条粉色碎花方巾，让爱洛围住被冷风吹得发干的脸。
奥萨尔停下脚步, 等待娇弱的子爵大人裹得只露出两只眼睛，才接过花伞, 撑开后塞进爱洛的手里：“我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要隔开美好的阳光？当然，你喜欢就好。”
爱洛拽着奥萨尔的胳膊, 让他放慢脚步和自己保持一致, 然后给船长暨庄园主科普她超越时代的化学知识：“为了更少的使用含铅粉饼。”
“这个理由很新奇, 你怎么知道那些瓦尔迪斯商人配方的秘密？”
奥萨尔大感有趣, 女画师知道的还挺多。
“因为我有一间花了大钱的实验室, 多数时候闲着，偶尔制造些日常用品。虽然成功率不高, 但能肯定，女士粉饼要达到基本的效果, 有几种原料不可或缺。”
爱洛轻松的左顾右盼，一连几十天埋头作画，气温又低，她脱离大自然很久了。这会儿漫步在冒出点点新绿的林茵路上，听着清脆的鸟鸣声，心情很是舒畅，话也多了起来。
“幸亏你忙于绘画，否则，兰敦的化妆品届只怕要多一家竞争对手了。”奥萨尔调侃她。
他对爱洛的眼光很有信心，真是这么想的。
爱洛的步子变小了，抬头盯着奥萨尔，确定他不是在反讽，才点头道：“我不愿意偏离主业，手里还有更赚钱的计划，所以顺手试了试。要不然，女士化妆品确实也是一条非常好的赛道。”
奥萨尔捏了捏鼻子，他可分不清那些瓶瓶罐罐的用途，据说都是用工业粉末混合而成的，相比之下，以种植的花草为原料的精油和香水倒是在他的庄园规划里，不过还没付诸实施。
“湖边水冷，风有些大，我们去图书馆暖和一下。”
顺着环湖路走了半圈，奥萨尔感觉爱洛走得越来越慢，担心她累了，望着不远处的标志性建筑轮廓，这样说道。
“图书馆里要保持安静，你是在建议找几本书来看吗？”
爱洛嘟着嘴瞪大眼睛，这是什么钢铁直男？
不就是觉得应该在宽松的环境里多交流，两人才大冷天的跑来湖边散步么？如果想要各自安静的待着，在客厅围着壁炉阅读不是更好？
“图书馆顶楼有休息厅，那里的红茶和小点心来自卡迪利街历史悠久的甜品店。”奥萨尔笑道。
“我来过好几回，每次待的时间也不短，怎么不知道还有那样的地方？” 爱洛小小的抱怨道。
“或许是因为很大一部分图书来自赠予，需要在说服捐赠人方面大力投入。”
奥萨尔隐晦的表述引来爱洛一阵嗤笑：“在舒适的环境里更容易被打动然后掏钱是吧？没想到，这种谈判策略在你身上也会起作用。”
“我从海外采购很方便，金额也不算大，没准儿你从图书馆找的资料里面就有我的功劳。”
奥萨尔不想讨论出钱拥有特权的话题，没再说下去，而是收了收胳膊，让爱洛挽紧他，一起踏上台阶。
非盈利机构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不损害公众利益的前提下，为支持其运营的人提供更好的服务，爱洛能有限理解一部分。
她今天不是作为支付2个便士消遣一天的借书人而来的，蹭一下顶层湖景房享受，不过分。
因此，在进入淡雅空旷的房间后毫无违和感，反正奥萨尔花过钱了。
坐在能看见春泉湖全貌的大玻璃窗边，爱洛扫过落有水鸟的粼粼湖面，目光掠向更远处的北岸，古典的圣·萨拉歌教堂塔尖直冲云霄。
然后收回视线，慢悠悠打量室内环境，等幽灵一样的侍从送上腰果曲奇和高地红茶退下后，才眯着眼睛对奥萨尔说道：“你的款没白捐，在这里喝下午茶很舒服。”
子爵大人的固有思维，无论是实物还是虚拟，钱花出去必须计算回报。
在这一点上，奥萨尔的消费理念跟她一样。
“夏天的时候更美，画画的间隙，你可以来这里休息看景。”
爱洛抿嘴一笑：“这里很安静，适合思考，不过我接下来未必有空。很多人听说了肖像画的效果，都想要同款颜料，我准备加大原矿的采购力度，正式开办一间颜料工厂。”
“这可是件大事。”
奥萨尔沉吟片刻问道：“你准备跟霍华德伯爵夫人合作吗？”
“如果产品上市后反响不错，可以在卡罗琳的商行铺开销售，但首先是要生产出来。嗯，她名下是否有相关的产业，我不是很了解。你对这种小业务有兴趣吗？”爱洛眨了眨眼睛问道。
“看来，我会有一个新的业务方向。”
奥萨尔笑的有些得意，女王登基像上使用的特殊颜料，不可能找不到合作方，爱洛这么问，是有跟他进一步接触的打算。
侯爵大人瞬间做出决定：“船队可以定期采购矿石，我有现成的厂房，等你的设备搬过去，随时能开工。”
“实验室的规模太小，几乎就是手工作坊，需要订购新的产线，没那么快能投产。”
爱洛看着奥萨尔深邃的眼睛，忽然开始怀疑，她选择今天讨论开工厂的商业计划是不是个错误。
就他这满口答应的态度，似乎没觉得这是在谈正事，倒像是在喝茶聊天。
“你忘了？我说过手里有一套矿山停产后的生产线，调试后能直接用在原矿的切割研磨上。”
奥萨尔心里是有谱的，他虽然不知道爱洛的颜料会采用哪种方法制备，但矿石的前期处理工序都一样。设备和人手是现成的，最多在精度上差别，换刀具就能解决。
“让我想想。”爱洛默默喝了半杯红茶，觉得奥萨尔说的居然很有道理。
粉碎研磨费时费力技术含量不高，后面的过滤烘干才决定颜料的特色品质。如果只新建一半的产线，那么投产时间可以大大缩短，资金投入也能节省不少。
“确定能直接开工吗？紫石矿和铁矿不是一个种类。”爱洛强调道。
“你不用操心具体的流程，有的是专业人员，再不济，还可以让中介招聘。你只需要把生产工艺给大管事讲明白，别的都不是问题。”
奥萨尔极为自信，他在兰敦的闲置生产线，一开始就不是为铁矿粗加工设计建造的，而是给钢厂准备的中试线，和那种老式的选矿厂差别极大。
只是因为各种原因，他在兰吉利的矿山关闭，才不得不把主要精力放在海运上，这些资产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全行业领先的技术应用，如果没有强大的产业支持，很难独立存在。他原本以为只有等茵河两岸的土地涨价后，那片厂房才能脱手，现在直接给爱洛用上，再好不过了。
和奥萨尔一起开颜料工厂，爱洛在找到紫石矿海外产地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这么长时间过去，心里早就琢磨过很多次了。
现在要加速推进，自然是没有废话，开诚布公的说细节：“我掌握颜料生产的核心技术，但提交资料获取专利可能泄密，就没去登记。缺少法律文件，我觉得没有保障，更没办法控制整体进度。这个，你能理解吧？”
“所以，你要自己管生产？”奥萨尔惊异的瞅了瞅女画师，不太相信，又有些不确定。
以爱洛的能力，能捣鼓出实验室，还将产品成功用在画上，并取得超凡的效果，可见不是纸上谈兵。
区区一条产线的管理，似乎也不是太难。画廊不也是很多人一起干活？原理都一样。
奥萨尔目前对子爵大人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她说什么都能接受，有走火入魔的先兆，好在爱洛是个实在人，没有绕圈子吹牛，欺骗潜在的投资方：“怎么可能？一次做一罐自用和大批量生产是两回事，我说的是合作模式。”
“你要以技术入股？”奥萨尔靠在椅背上，笑着问她。
“不完全准确。我出技术，你出厂房，不好估值。我原本想着股份一人一半，首期要投入的运营费用也这样分配出资。”
精明的女画师眼神躲闪，说道：“只是，生产是你的人，采购由船队负责，估计销售也绕不开你的商行，我很没有安全感。”
“我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信任？”奥萨尔低声表示，他愿意就这个问题展开进一步的讨论。
“按照采购，生产和销售三个步骤分开注册，不把所有流程放在一家工厂。”
爱洛想的比较复杂，但不是没道理：“工厂要用到核心技术，所以我占股60%，你占股40%，产线上所有人要通过我的考核。通过采购商行向你的船队预定矿石，股份你六我四，但采购价要控制在市场价格的9折以下。销售商行根据市场行情统一制定批发价和零售价，你名下的商行可以成为渠道之一，但提货不能超过月产量的30%。每年核算利润后，分红不低于盈利的一半。”
真的不全是信任的问题，爱洛觉得用金钱和权利考验人性过于残酷，所以她的方案涉及股份、利益和管理权的分配，大部分通过经营策略的实现。
提前把容易产生矛盾的地方说清楚，尽量避免日后产生纠纷和麻烦。
古往今来，在朋友一起挣钱这件事上，有无数血淋淋的教训，她是在未雨绸缪。
第274章 风风火火开工厂
“一半的利润用来分红, 不打算扩产了吗？”奥萨尔一听就明白爱洛的意思。
核心技术依然在她的手里，原料可以被他控制，但供应的价格要合理。至于销售, 以渠道为先，只是不能被任何一方垄断。
总体来说很公平，没有谁占据主导地位。如果双方理念相同，就能发挥出各自最大的优势。但要是存在分歧，在互相制衡的情况下, 可就完蛋了。
不过他一点儿也不担心，爱洛提供技术和战略方向，他负责整合资源，落地执行。两人属于强强联合，天生的合作伙伴。
看样子新工厂在短期内将会保持不变，平稳运行。
但是, 如果只有一条改装后的产线，产能会不会有些低？
“颜料市场的总体需求量原本就有上限, 加上色彩特殊，预计都做不到每天开工。据我估算，即使后面陆续生产其他颜色, 固色剂和透明油, 也用不着大笔投资。”
爱洛心里有本账, 抓住这一波行情, 打响知名度后, 看经营情况再增加品类，现有的生产线完全能够交替使用, 没必要持续新建。
“我没有异议。”奥萨尔双手撑在桌上，笑着同意道。
把所有问题摊开讲, 达成共识才能走的更远，爱洛的行事方式很合他的心意，两人的思路也一样，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们，这就算谈妥了？”
爱洛顿了一下，复盘她刚才说的话，确定没有漏掉任何细节，也没有引起歧义的表述，才露出笑脸开心道：“我要先看过你的厂房，再让律师拟定合同。”
“明天上午十点，我会准时到。”
奥萨尔满意的笑了，对方决策干脆利落，办事绝不拖拉，两个人是如此合拍。
趁着假期没结束，把合同条款落实到位，还能赶上新船出海，只要按期运回原料，正式生产指日可待。
后面不管谁听到消息想要参与进来，都晚了。
又坐了一会儿，窗外的日光渐斜，爱洛休息好了，离开图书馆前收到一张印着“卡佩”字样的借阅副卡。
她下次选好书后可以直接来这个房间，还能借走3本书带回家慢慢看。
嘻嘻，这个光，沾定了。
爱洛到家后，奥萨尔没有耽搁直接离开，他要抓紧时间安排明天的事。
嘴上说的信誓旦旦，闲了两年的工厂到底能不能进人，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爱洛则是去了书房，把她的核心知识产权文件《颜料的生产工艺流程》和《颜料生产设备清单》找出来。
这些根据实际制备过程总结的资料内容又多又杂，专业性极强。为了能够看懂闲置的产线，爱洛用了半晚上把颜料的制造原理和流程复习了一遍。
别听奥萨尔讲的什么前期预处理都一样，虽然都是矿石，但肯定有区别，关键要搞清楚通用的步骤是不是无需大改。只有这样，合作的基础才存在。如果根本不能用，那整个计划就要全部推翻。
两人虽然有交情，但一码归一码。颜料工厂是她的事业版图里很重要的一环，必须慎重。
次日上午，爱洛换上轻便结实的褐色厚棉布宽袖长裙，戴着窄檐布帽，脚踩平底高帮牛皮鞋，套着半长粗呢大衣，活生生一副工厂车间管理人员的打扮，在奥萨尔戏谑的目光中上了马车。
“尊贵的蒙托盖子爵，您今天看起来像是纺织厂的女工领班，跟以往大不一样，完全可以为自己画一幅《兰吉利帝国女工》的肖像。”
爱洛白了对面一身贵气的侯爵大人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是大股东，难道会像淑女小姐一样穿着花边长裙去查验生产线吗？”
“咳咳，你说的没错，的确要严谨对待我们的事业。”奥萨尔忍住笑说道。
他眼中的爱洛，要么淡雅，要么惊艳，从来没这么灰头土脸过。看来女画师对现实的工厂和具体的生产过程是很有些了解的，那里绝对不是什么明亮舒适的地方。
马车顺着穿城而过的茵河向郊外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停在了路边不远处一扇紧闭的大门前。
这座闲置的工厂被一长溜斑驳的高墙围着，铁门的质量很好，没有缝隙和锈迹，融化的积雪在墙边留下印记，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环境略显荒凉，一路过来都是这样的工厂。对比之下，墙上没有缺口，门外也没有变成垃圾堆，看起来停工后没有疏于管理。”爱洛下车后，对身边的奥萨尔说道。
前后几辆马车陆陆续续下来好些人，一位跟来的管事上前打开大门，露出一个空荡荡大院子。
“西昂·摩尔，”奥萨尔指着手里拿着钥匙的男人，对爱洛介绍道：“前矿石精炼厂的管理人，生产上的事都由他负责。”
摩尔三十出头，红脸膛，身材粗壮，一看就不是那种坐在屋里写写算算的斯文人。
“泰勒阁下，这里过去是一座处理铁矿，提炼精粉的工厂。侯爵大人昨天下午找到我，说要改成生产颜料的车间。说实话，在这种产品上，我并没有什么经验。”
摩尔性格耿直，心里暗自嘀咕：“侯爵当然值得尊敬，但这次有些不像话。追求女孩子不假，可也不能拿工厂开玩笑，去哪里约会不好，非要来这种荒郊野外的地方。回头蒸汽机开起来，轰隆隆的像打雷一样，只怕会把柔弱的贵族小姐吓哭。”
他从矿山的选矿车间干起，一步一步成为精炼厂的管理人，只做过矿石的加工提炼，对于用在昂贵画纸上的颜料，真的是一窍不通，也不愿意欺骗这位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姑娘。
“根据现成的工艺流程图和设备说明做产线建设，我认为，对你来说难度不大。达格妮，”
爱洛将她的实验室助理叫过来，吩咐摩尔：“产品已经小批量生产并应用，这位是掌握全套流程的执行人，她未来会负责部分后期生产。你要做的是按照设计标准改造现有设备，为采购或定制设备做技术指导，并且负责安装调试，争取早日投产。”
“呃，我需要看到图纸和文件才能判断工期。”
摩尔愣了一下，看着昂首挺胸的达格妮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自己，只好微微点头，跟在奥萨尔和爱洛身后，向院子里走去。
站在门外说这个是有些早了，摩尔想明白这一点，紧着两步走在奥萨尔身侧，大着嗓门讲解现场情况：“从粗筛到研磨的产线由一台大马力蒸汽机带动，这座厂房是制造区，办公区和库房在后面的房子里。”
石墙灰瓦的厂房只有一层，目测高度在20到25英尺左右，内部有大量的砖柱支撑。很明显，修建的时候就考虑到了生产时的震动强度和后续扩产对空间的需求，看起来很宽敞。
爱洛抬头看了看顶部，没有漏雨的痕迹，石墙和屋顶之间有窗户用于采光，只是没有玻璃，估计刮风下雨的时候会有雨渗进来，并且冬冷夏热。
巨大的动力机器安安静静，长长的产线看起来孤零零的，又没有待处理的矿石和堆放的产成品，至少一半的地方是空的。
“新机器顺着料口安装，到时候成品堆这里，是不是很合适？”
奥萨尔很久没有来这间工厂了。目前来看，设备和厂房保存的不错，昨天问过摩尔，蒸汽机检修后就能开动，他承诺的半条生产线绝对没问题。
爱洛没作声，半拎着裙角，从头走到尾，又反过来走一遍，伸手摸过蒸汽机的管壁，蹲下去看了研磨机的底座，出了一身汗，才开口说道：“嗯，如果这台研磨机能够满足精细度的要求，后面只需要增加过滤机和搅拌机，安装沉淀槽和烘干设备，再多一道包装的流程就差不多了，地方是够的。”
奥萨尔刚才陪着爱洛跑来跑去，这会儿同样有些狼狈，听她开始安排具体细节，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这些都交给西昂，他是能让所有机器运转起来的总指挥。”
“侯爵大人，我还没见到泰勒阁下说的那些设备呢。”摩尔无奈道。
本来没什么信心，但看到爱洛的举动，摩尔忽然有些了然。这两位在工厂约会的贵族男女似乎是来真的，从听到的机器名称上分析，好像挺靠谱。
“签订合同之后，由布伦特配合摩尔管事采购设备，安装调试，人员分配以及厂区修缮。”
爱洛对奥萨尔说道：“正式投产后，摩尔管理整个工厂。因为颜料和精选矿粉的生产过程只有原料处理的步骤有重合，我建议将产线划分为两个部分。产出合格的粉料是第一阶段，由原厂的人来负责，从过滤开始直到包装成品是第二阶段，达格妮做总监。”
“这位小姐吗？”
爱洛的前半部分表态，摩尔很认同，但让那位明显是贵族女仆的姑娘来工厂管理生产线，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泰勒阁下是不是有点疯了，这里又不是纺织厂，怎么能有女工？
“是的，她了解合格品的所有细节，掌握一切过程诀窍，包括温度，湿度和配方。”爱洛看了一眼满脸兴奋的达格妮，对问题颇多的前精炼厂大管事说道。
“我知道了。”
摩尔听爱洛这么说，见奥萨尔没有反对，就知道他的侯爵大人在这间合资工厂的话语权有限，只好点头同意。
但出于多年工作经验的警觉，未来的颜料工厂管理人已经决定，要把粉料之前的工序做到万无一失，得增加检测和交接环节，避免成为产品失败的替罪羊。
第275章 利利索索签合同
接着, 一行人出了前院厂房，去查验办公区和仓库，爱洛继续提要求：“面积够用但布局混乱, 要按不同的部门隔出独立的办公室，休息区分男女，盥洗室也一样。”
今天出现的大小管事全是男人，她必须重视这个问题。否则，以后不止达格妮工作时难受, 招募工人也会有麻烦。
“呃，我们的工厂需要女工吗？”
摩尔原本大大咧咧，但爱洛现在连办公区的位置细节都要规划，侯爵大人还站在一旁点头微笑，他已经完全明白，这家拥有当下最先进精炼技术的工厂, 将会是眼前这位年轻的贵族小姐说了算。
“会根据生产需求招募合适的人，不限男女。”
爱洛对摩尔说道：“你主管生产, 其他部门会是新人，希望你们能够齐心合作，拿到年底的业绩分红。”
摩尔还没说话, 他身后的几名小管事开始交头接耳, 奥萨尔看着有些混乱的场面说道：“具体的管理制度和薪酬体系会逐步建立。西昂, 目前的颜料市场需求旺盛, 你要尽快完成前期准备, 早日开工。”
“是。”
侯爵大人开口结束今天的工厂查验，摩尔挥挥手, 让七嘴八舌的小管事们闭嘴，小心翼翼送他的新旧老板上马车离开, 才摸着下巴对手下们说道：“放心吧，我打听过了，泰勒阁下是帝国知名画师，她的颜料不愁卖，原料由侯爵大人的船队供应，不会再出现矿山停产工厂关闭的事了。没听说要招女工吗？那些搬石头修机器的活儿肯定还是你们的。”
大家听见信服的头儿这样说，纷纷点头。也是，这里的每一颗螺丝都是他们亲手拧上的，那位将来要上产线的女管事，指定不能干粗活。
虽说爱洛对奥萨尔的工厂满意，两人的合作意愿很强烈，但要把所有的细节落到纸面上，并不是一件简单轻松的事。
双方律师在会晤讨论了整整两周，确定所有的利益和权属分配比例后，终于拿出一份超过100页合资协议……
爱洛坐在加西亚画廊的三楼办公室，盯着眼前的一摞文件发呆。
圣诞假期早已结束，暂时没有需要她亲自完成的画作，但画廊的人潮没减退，她每天要到一里街抽查质量，绘制样稿，还找时间更新了一版博格亚的教材，日子过得并不悠闲。
赫尔律师隔天上门通报谈判进度，她是真没想到，两家久负盛名的律师行会在一间普通工厂的成立上花费这么大的精力。
文件里除了她跟奥萨尔先前谈的内容，还有了无数先前没想过的问题。
“这种管理层人员的构成，有必要跟股份比例一样吗？我手里没有那么多可信的人。”爱洛看到一大堆岗位名称后面写着推荐方是她，摇头问道。
赫尔的回答斩钉截铁：“当然有必要。您是大股东，工厂不是别的地方，如果没有足够的自己人，谁知道原料会不会被人偷走卖掉？”
“毕竟是完全陌生的行业，想要深入管理是不可能的，我以为拿到考核权，有财务人员和一位生产总监就足够了。”
爱洛有点儿挠头，连库房管理员都要有属于她的人。这个工厂，开起来太费劲了。
“您可以接受对方的推荐，但在重要的事务上，必须有决策权。”
通过所有权拿到管理权没问题，但颗粒度过细，真正开工后会非常麻烦。
“奥萨尔看过最后这一版吗？”爱洛问道。
“对方律师今天会拿给侯爵大人，如果您这里没有问题，约好时间就可以正式签署了。”赫尔想了想，说道。
爱洛点头：“我要拿回去慢慢看，这比我想的复杂。”
赫尔笑道：“两位是用评估价格在5000几尼以上的厂房和无法估值的新技术合资，我们怎么敢随便出一份三、五页的协议？”
听起来很有道理。爱洛甩掉省事的想法，送走赫尔，用两天时间弄明白所有的条款细则后，才让布伦特通知律师行：“没有问题，可以签约。”
临近开学，爱洛手里的事多起来，也不愿意让无关的人知道她跟侯爵大人在一起办厂。季风转向，奥萨尔的船队新年后陆续出港，同样十分忙碌。
因此，在商议条款的十多天里，两人默契的没有见面，只是天天写信交流。双方都无异议后，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只是各自抽时间前往律师行，不声不响完成了协议的签署。
注册和证照由赫尔负责，爱洛把画廊的财务负责人柯利福派驻进工厂，这样既能提高筹备期的资金使用效率，也能在投产后名正言顺的管理账目。
虽然规定了工厂财务由她指定，可如果柯利福能早早跟摩尔顺利磨合，后期运营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采购商行是工厂和船队的中间人，做的是简单的倒手业务。矿石购买合同的数量和价格都有据可查，爱洛身为小股东，没有更多的参与进去，每季度会聘请外部审计员查一次账，无需多费心。
将来负责销售的商行相当于工厂的总代理，产品的利润几乎都会留存在那里，但没什么技术含量。她和奥萨尔各自占股50%，产品还没影儿，只是一个空壳，将来定期核查账目，管理好销售渠道的各家商行价格就行。
一切尘埃落定，布伦特跟着摩尔到处跑，不是在城区的各大市场寻找设备，就是在茵河两岸的工厂定制机器，忙得脚不沾地。
完成这件大事，爱洛歇了两天，就到了博格亚绘画学校春季开学的日子。
随着女王肖像画被越来越多的觐见者看见，爱洛在帝国贵族圈的名气更显。绘画届顶流的头衔，毫无疑问落在她的头上，原本为了给有天份和理想的年轻人更多选择的博格亚，迎来了专业绘画学校在读生的报名潮。
这些出身富贵的孩子们，大部分不是想做职业画师，而是想在这里学上一招半式，看看自己是否属于新技法方面的天才，或者干脆只想赶一赶时髦。
女王欣赏的画师做教务长，怎么也错不了。
博格亚在开学三天后恢复了平静，劝退大多数不符合招生条件的学生后，爱洛也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增开了一个高阶特别班。
这是专门为那些无法推脱，有一定功底且本人对绘画有莫大兴趣的孩子们提供的机会。反正教材是现成的，无非是多安排几位加西亚的资深画师提供一对一的指导服务。
他们不占用现有的教学资源，也不享受政府补贴，空教室有的是，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能有更多的人关注她迥异于传统的画法，多少是件好事。
绘画学校有贝德拉尔女校的前同事们坐镇，问题不大，但画廊的事务日渐繁杂，子爵大人应对起来有些吃力了。
手里没活儿的爱洛，原想着最近可以去图书馆看书，或者在家画几幅初春的风景图，没想到曼蒂斯盯上了已经开工一段时间的宫廷装饰画。
“蒙托盖子爵，您拿到了巨额订单，让贝拉克家很是尴尬啊。想想看，将来舍维斯特尼宫到处都是加西亚画廊的作品，我们这种历史悠久的御用画师，可就没有立锥之地了。”
这才一个月不见，曼蒂斯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当然，他更可能是在卖惨，希望从爱洛手里分一杯羹。
“哪里的话，任谁也不可能取代您的位置。那幅在海格力殿陈列的女王像，可是得到了众口一致的称赞好评。”爱洛笑着恭维道。
“再怎么好评，也没有大笔订单好。贝拉克家的人，最近很受打击，甚至有人提出，想成为加西亚的签约画师。”曼蒂斯以退为进，要得到一个答复。
“其实，交货期不紧张，我的大管事非常有能力，安排的节奏刚刚好。”
爱洛坐在办公桌后，面带尴尬的解释道：“不错，是有一部分画作放给了其他画廊，但掌控画面效果的步骤还是由我们的画师来完成。这样的画，怎么好给贝拉克画廊？”
难道曼蒂斯想让他们家传承几百上千年的画廊接手加西亚毫无难度的外包订单？
贝拉克一世会从家族墓地里爬出来找他算账吧？
爱洛摸不清曼蒂斯的企图，只好不停地吹捧他，试图绕过这个话题。
老狐狸怎么会被年轻的子爵转移视线，依然揪住不放，倒是透露了一点儿想法：“我上楼时看到来画廊的人非常多，但似乎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是的，大部分人想买皇室的同款画，但人手有限，也不好大肆销售，只能限量供应。”
爱洛恍然大悟，这老头是看上了贵族家庭的装饰画市场，想借宫廷的名义卖盗版画。
这个方向的画，卖少了不挣钱，卖多了不值钱，科特娜也不会高兴。
但是，那天的御前会议上，曼蒂斯多少表达了善意，也尽可能的维护了她，现在不好一口拒绝。
按照她的计划，是打算对每一个款式略作改动，然后安排自家画师绘制20到30幅，以每幅200几尼的价格出售的。
数量再多，她的人也画不过来。只是，市场的需求客观存在，估计每一批画送进皇宫，其他画廊也会偷偷跟风，倒不如送个人情出去。
“我可以帮忙。”曼蒂斯的态度很友好。
爱洛顺着他的话说道：“既然这样，请你们的画师每周来临摹一次样稿，售价和加西亚保持一致，单款不能超过10幅。”
“我们会支付20%的版权费，接受所有的条件。”曼蒂斯瞬间做出决定。
按照季节定制的画，一季最少五个款式，总价并不少，还能跟爱洛保持良好的关系，贝拉克家从人情到金钱都不吃亏。
爱洛一个转念，就有了至少8000几尼的进账，双方自然皆大欢喜，草草签署一个授权协议，新出炉的大额支票就摆在了她的办公桌上。
第276章 突然的麻烦
送走曼蒂斯, 爱洛收起支票，靠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
虽然好像天上掉下来一大笔财富，但她并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现在, 金钱对她的魅力降低了许多，可能是因为没时间去花掉，纸面上的数字已经很难调动她的情绪。
好想去逛街，买买买…
没等爱洛开始做梦，画廊大管事里克领进门一位不速之客。
“达什·斯图托瓦先生, 伯威克侯爵的内侄，他带来了安东尼·约克子爵的问候信。”
里克的语气有点儿迟疑，爱洛小姐跟侯爵在那年的画展上有交集，后来在艺术中心做创新总监，还是他名义上的下属，兰敦绘画界几乎人人都知道。
无论这位男士来加西亚有什么事, 也不用绕着圈子让约克大人写信介绍吧？
“您好。”
爱洛请眼生的斯图托瓦坐下，接过封口的信拆开一看, 安东尼给她找了一个大麻烦。
这位洋洋得意的年轻人，是伯威克侯爵夫人的长兄，斯图托瓦伯爵的儿子。这个姓氏在兰吉利是数得上名号的家族, 不是没有根基的新贵。
因为女王登基像名声日隆, 让很多人有了想法。达什为了哄母亲开心, 想请爱洛为其绘制一模一样的年度人像画, 风格和技法不能有丝毫的改变。
安东尼知道这事不好办, 明确表示伯威克侯爵本人不赞成。但是，除了有一层亲戚关系在, 这个主意得到了两家女性的一致认可，所以没办法直接反对。
只能安排他出面, 让爱洛随机应变，不用考虑侯爵的面子。
捏着信看了两遍，爱洛差点儿笑出来，女王高贵亲民的形象深入人心，她们竟然以为陛下还是以前那位和蔼善良的尤朵拉公主。
斯图托瓦伯爵夫人想要什么？跟帝国女王相同的登基像吗？
这是对兰诺王室的挑衅，还是老派贵族的傲慢？
爱洛没有忽略信里关于斯图托瓦家族的介绍，她不关心那些历史的纠葛和当下的试探，反正跟她没关系，也不会成为某一方的工具。
有本事让女王下令，允许皇家私人画师随意为各家贵族作画。这些人看不上她开画廊的身份，没觉得她为陛下绘制肖像有什么了不起。
可是，就算她不是御用画师，不是有同等子爵的封号吗？
难道那些冲加西亚来的人真有那么喜欢她的画？大家心照不宣，其实是选择一个不大重要的方向表明对女王的支持而已。
对方既然堂而皇之找上门，显然是没把她放在眼里，还非要安东尼做中间人，可见是要利用上流社会的潜规则，拿伯爵的头衔压人。
身份低的贵族在不涉及金钱地位的事情上，天然要服从或者配合高等贵族的要求，否则就是破坏现有等级体系，与所有人为敌，私底下会被孤立或者为难。
这些莫名其妙的隐形规矩，是她来到兰敦后耳濡目染总结出来的，所以不能一口回绝。
穿着花里胡哨小方格外套的达什见爱洛看完信后抬起头，没有立即说话，以为是在等他报价，弹着手指说道：“您放心，我家的画室在城堡顶层的玻璃房，四面采光，足有10英尺高，比舍维斯特尼宫黑乎乎的会客室强多了。价格方面更不用担心，我送给母亲的礼物，绝对会付钱的。”
哎呦，这个人知道的还挺多，看来是没打听到登基像的价格，以为是她主动进献的，根本不晓得宫廷装饰画订单的事。
显然，这一家人缘不行，消息不够灵通，没能把两者联系起来，以为她是只是运气好被发掘出来的天才，对后面的交易完全不知情。
说话行事纡尊降贵，瞧不起人的眼神一点儿没掩饰。
张嘴就跟艺术家谈钱，切，这是钱的事吗？
爱洛也不生气，作为当下兰吉利最受瞩目的女性贵族，她的气势很足，靠在椅背上淡笑道：“多谢斯图托瓦家的信任，我本人来兰敦的时间不长，因此对国王前街的住户们不是很了解。好在曾经到访过霍华德伯爵府，见识过那一片的房屋形制。从专业的角度来说，古老城堡顶部通常建有防盗墙，玻璃房内的光线会被遮挡或折射，不是理想的绘画之所。”
“哦，如果这样的话，三楼的客厅也行，只是高窗有些窄了，不行的话得拆掉。”
达什似乎没听出爱洛的意思，开始考虑家里还有哪些地方适合作画，嘴里念叨着：“夏宫附近的庄园也不错，只是那里在修路，母亲不能在没有舞会的地方一待两个月。”
还想让她啥也不干，只为斯图托瓦服务？
女王都没提过这种要求，去年底她可是待在家里画画的。如果画廊和博格亚有事儿，都能找到人。
并且，只打算给她两个月的时间……
爱洛无语，只好轻咳一声，提醒对方：“我从不外出旅居作画，出于严谨负责的原则，也不会给陌生人绘制正式的肖像画。”
“我们愿意支付3000几尼。”达什眯着眼睛说道。
“这不是钱的问题，如果不能抓住人物的神韵，我出手跟其他画师又有什么区别？”爱洛耐住性子解释说。
“5000几尼，蒙托盖子爵，斯图托瓦是很有诚意的。”达什的眼神变得阴鸷起来，盯住爱洛沉下脸：“您要见好就收。”
“我能理解您想为斯图托瓦伯爵夫人做点儿什么的心情，但人要量力而行。即使我乐意，最近两年也抽不出时间。”
爱洛不是害怕，她要为安东尼考虑一下，也不好让伯威克侯爵过于难堪，说话多少留了余地，态度相当委婉。
“是答应了其他人吗？的确，小小的子爵谁也得罪不起。这样，告诉我是哪家，我出面帮你解决。”
看起来，达什很习惯让别人退让，爱洛暗暗叹气：“按说能定制肖像画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贵，在沟通上问题不大，没想到这是一个喜欢仰仗身份的贵族，只能再次祭出我的金大腿了。”
达什口中的小小子爵沉默过后，绷着脸说道：“正常情况下，一幅人像画需要半年左右。当然，我使用的画法和用品特殊，可能提前完成。但是，无论怎么赶工，也没办法在两年内挤出哪怕一个月的空闲。”
停顿了一下，爱洛说出让他更为意外的话：“我在好几年前就在为霍华德伯爵夫妇绘制双人画像做准备，只是暂时没有动笔，这次终于确定了时间。您一定知道我和伯爵夫人的渊源，绝对没有推迟的道理。”
达什打量了爱洛几眼，琢磨起来：“那位风头很足，和母亲有来往的夫人是这个女画师曾经的赞助人，倒是听说过，但并不了解具体的情形。不过，能在我提出要求后还嘴硬不接受，并把霍华德伯爵搬出来，似乎真有其事，而且她们的关系不一般。”
别看达什一开口就以势压人，好像是个粗鲁无脑的纨绔公子，其实心思很细腻。
原本找上门的目的就不纯粹，这会儿，他见爱洛既不欣喜，也不慌张，就像是在跟普通客户谈一笔普通的生意，没能谈妥，于是实言相告，根本不在乎来的人是谁，脑子疯狂分析起来。
这份沉稳，应该不完全来自刚登基两个月的女王。别看眼前的女画师是有封地的帝国子爵，但连个正式的宫廷职务都没有，不过是得到了兰姆西斯一时的青眼，和那些陪着选首饰选裙子的小姐没什么两样，不足以成为她的依仗。
所以，这个蒙托盖子爵真是科内德家的什么人吗？否则，她哪来的底气跟自己硬扛？
达什忽然想起一个遥远的笑话，据说卡佩家的奥萨尔要跟卡罗琳的表妹联姻。大家喝完酒还打过赌，说南方姑娘不可能拿下未来的侯爵，出于政治上的考量，肯定得是纯血的法尔西人才有机会。
如果真的没关系，科内德家怎么会支持一个女画师？霍华德伯爵也不是肯吃亏的人，真要搅合了他的画，自己也落不下什么好。
达什·斯图托瓦很少吃瘪，想到这里，脸色青红交替，进退两难。三家都不是软柿子，他肯定没有足够的实力让别人妥协。
本来只想背后搞点儿小动作，显示一下存在，让女王不要小看了斯图托瓦，可别最后被人找到父亲面前，反倒丢脸。
不能让可有可无的小事破坏他一向精明能干的形象，达什打定主意，露出赞许的笑脸，点头说道：“贵族的契约精神是兰吉利得以超越大陆各国的基础，您愿意遵守诺言，是帝国的成功，我本人很钦佩您的品德和选择。”
只要保持住风度，他就永远是斯图托瓦家的未来之星。
“感谢您的理解，源远流长的贵族世家果然有过人之处。”
爱洛装模作样的表示同意，将达什送到门外，关上门冷哼一声，到处都是自以为是的人，早晚要被尤朵拉收拾。
她用霍华德伯爵应付走了斯图托瓦，但这事儿没完，后面还有一大堆漏洞要补。
总不能这头打着人家的旗号，然后本人什么都不知道吧？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最终结果，达什想做什么，她是怎么说的，必须让卡罗琳有所准备，将来在宴会上遇见这家人的时候才好应付。
第277章 双人画像
新年期间, 爱洛成了拥有实际封地的蒙托盖子爵，考虑到自己是女王登基后授予爵位的第一人，因此低调行事, 没有举办舞会庆祝，甚至连下午茶都没约过。
霍华德伯爵夫妇在圣诞第二天离开兰敦，去了拜阿斯城度假，前几天才回来。虽然当时就有留守的管事送来祝贺信，约根纳在上周还是亲自上门, 带来礼物，说卡罗琳最近比较忙，准备过一段时间再找爱洛喝茶聊天。
今天这事儿出来，她得尽快和卡罗琳通气，之前那个放松修整的计划，估计要泡汤了。
这会儿不到中午, 爱洛先回家吃饭换衣服，然后带着莱莉和达格妮, 同样做了霍华德伯爵府的不速之客。
卡罗琳饭后没有睡午觉，正在处理度假期间积压的一大堆事务，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和约根纳在门厅说话, 心里还有些奇怪。
“不是说加西亚画廊天天人满为患, 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卡罗琳看着一脸沉静的爱洛, 挑眉笑道：“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可是惊呆了, 还遗憾赶不上你的庆祝宴会, 后来听说你没有请客，又觉得很正常。”
“我当时什么准备都没有, 人都是懵的，哪有心思举办舞会, 最近忙起来，更顾不上了。”
爱洛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没有绕圈子，赧然说道：“我遇到一件事，可能会给你和伯爵大人带来麻烦。早上实在想不出办法了，只好拿你们当招牌。”
看见堂堂帝国子爵一脸的不好意思，委屈巴巴的模样格外惹人心疼，卡罗琳嗤笑道：“可别做出那幅鬼样子了，能把两大御用画师家族比下去的人，能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可怜吗？说说看，你干什么了？”
“嘿嘿，我为了堵住斯图托瓦家长子的嘴，跟他说接了你的活儿，不能给他们家的伯爵夫人绘制肖像。”
爱洛没有隐瞒，详详细细告诉卡罗琳，达什跑过来提了什么要求，她是怎么搪塞的，尽管最后大家笑嘻嘻的达成一致，但就对方的行事风格来看，她很担心会被使袢子，因此赶紧前来告状。
卡罗琳轻巧的说道：“原来是不想给斯图托瓦夫人画像，没多大事儿，他们家的封地在达洛斯郡，跟我们离得很远。”
哦，看来不是一路人，爱洛放心了：“他们都不去外边打听一下吗？竟然想绘制同款肖像炫耀身份，这是笃定女王不在乎还是想压皇室一头？”
爱洛搞不明白里面的渊源，卡罗琳可是清清楚楚：“不知道多少代之前支持过皇室对外战争，仗着功劳把达洛斯郡的封地牢牢掌握在手中，又和兰敦的很多贵族有交易，势力盘根错节，在议会的声音一直比较大。”
“所以不怎么尊敬陛下？”爱洛瞪大眼睛问道。
“应该是没有找到获得女王垂青的突破口，想通过这种方式露个脸。只是没什么脑子，不像斯图托瓦伯爵的办事风格。”
卡罗琳的分析基本到位，爱洛点头道：“估计是那个达什出的馊主意，我提到你们之后，他立马变脸，会笑了，也会说话了。”
“这些保守贵族的继承人从小就知道哪些人惹不起。”
卡罗琳漫不经心的说道：“他们黑石河谷的人是那个样子的，跟我们可完全不同。”
“不会给你带来困扰就好，我才不去给他们画像，还想就给我两个月，一点儿常识都没有。”
爱洛愤愤不平道：“以为谁都能让我从早干到晚，连着几十天赶工吗？那可是兰吉利的女王陛下，真是心里没点儿数。”
卡罗琳好笑的看着爱洛发牢骚，忽然问她：“那幅登基像我看到了，确实很让人震撼，不怪别人打主意。你不会真的打算给我们画双人像吧？”
“我说的话当然要做到。”
爱洛是实心实意想要感谢伯爵夫妇：“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从拜阿斯城到兰敦，也没少被霍华德伯爵的照应。现在正好补上一幅结婚画像，只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空？
卡罗琳没想到爱洛来真的，愣了一下说道：“我和塞拉斯结婚时，没有邀请太多人，仪式也匆匆忙忙，对很多细节印象不深。再说了，你现在是女王的私人画师，给我画像也不合适。”
爱洛笑道：“正因为我画了陛下的登基像，以后也不可能有人找我绘制肖像了，但你除外。没有你，兰敦可没人认识我。为了保持住我的职业水平，哦，善良的伯爵夫人，给我一个机会吧。”
“你这孩子，”卡罗琳笑了出来，想起结婚时的甜蜜，问道：“我能让塞拉斯抽空配合，但你怎么会有时间？那么多订单忙得过来吗？”
爱洛苦笑道：“名气大了批量订单源源不短，但真正需要我动手创作的画却没有了。先前的船厂要让国王和海军部看到新船，才需要我绘制舰船图。但女王陛下似乎不感兴趣，这都2月份了，茵河船厂也没消息。”
“的确，陛下正在整顿政务，很多大臣和贵族都被斥责了。我看用不了多久，政府就会改组，议会也要换人，里面的事多着呢，肯定顾不上别的。”卡罗琳低声说道。
“所以，画廊的画师们忙不过来，我却无所事事，画技也得不到提高，只好继续请您帮忙了。”
爱洛故意装出一幅求人办事的嘴脸，让卡罗琳忍俊不禁：“这才多久没见，我感觉你活泼了不少，是有什么好事吗？”
“也没有。自从接到宫廷订单，我感觉一下轻松了，过去那种紧迫感不见了，现在看见什么都想随心意画一画。”
关于她和奥萨尔的感情进展，目前不好形容，还是先不提了。
爱洛的话让卡罗琳很有感触：“这是身份和财富给你的底气，最重要的是，它们掌握在你的手中，自然想要专注于绘画技法，失去这一目标，就是对你天赋的极大浪费。”
“关于画面的构图，我已经想好了。”爱洛见卡罗琳同意，瞬间精神起来，准备介绍她的方案。
“等等，你没有参加我的婚礼，怎么这么快就想好了？难道你要用卢塔大厅那幅画的布局？”
爱洛一开口，卡罗琳就猜到她的意图，连忙打断道：“你要是直接把女王换成我和塞拉斯，那我们跟斯图托瓦有什么两样？绝对不行。”
“我怎么会那么干？”
爱洛笑着解释说：“即便是女王的登基画像，背景和画面都是经过调整的，和当天的实际情况并不一样，更何况好多年前的婚礼？我只是会借用圣·斯敏大教堂的内景，使用类似的表现手法，当然不会只更换中心人物，那不是成了抠图么？”
“听起来似乎不错，抠图？形容的很贴切。总之，我当然期待你能为我们绘制双人画像，但不能让人一眼断定跟女王的画像有联系。”
卡罗琳是一位合格的帝国贵族，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有稀奇古怪的胜负欲。
干嘛要跟陛下一样呢？她有的是值得炫耀的肖像画。既然爱洛要为她绘制结婚画像，那就必须独一无二。
别人的再好，她也不稀罕。
“是的，我打算只用类似的背景，别的教堂我也没有太多印象。会用到部分写实画法，所以礼服和首饰的款式最好和婚礼当天一样。”
爱洛见卡罗琳没有问题，知道这些东西肯定都在她的衣帽间里，接着说道：“如果霍华德伯爵没有特别的要求，到时候挑出最合心意的姿势就行，我用了最新的颜料和固色剂，不会占用你们太多的时间。”
“嗯，那就好。陛下的政令一个接着一个，我也不能确定他天天都有空。”
“没关系，我可以调整次序，集中绘制，反正又不着急，慢慢来呗。”
爱洛的心态很好，这种展现幸福和甜蜜的画像，除了绘画对象要有真实的感情交流，绘画者的状态也非常重要。
这和平时的单人肖像画有所区别，双人画像的难点在于画师本人要能抓住两者之间无形的气场，理解各种眼神和动作的内涵。
否则，只会是两个人并列堆砌，跟“双人”毫无关系。
谈完结婚画像的计划，爱洛喝了半下午的茶，跟伯爵夫人交流了兰敦最近的风起云涌，等到了外出应酬一天的霍华德伯爵。
伯爵从门厅进来，一眼见到在壁炉边悄声说话的两位女士，笑着招呼道：“蒙托盖子爵，请接受我的祝贺。让我猜猜，你们刚才一定在讨论女王陛下？”
“当然了，现在的兰敦，还有谁能成为下午茶的话题核心呢？”
卡罗琳笑着回了一句，告诉伯爵大人，他即将迎来新的生活任务：“爱洛要为我们俩补上一幅结婚画像，已经谈好了。”
“呃，”
霍华德伯爵奔忙了一天，进门就被这个从天而降的消息搞得一头雾水：“什么画像？我们在主教大人的祝福下结婚很多年了，那年爱洛不是已经送过一幅双人像了吗”
“这次不一样，爱洛的画技得到了脱胎换骨般的提升，当然要重新画一幅了。”卡罗琳理所当然的说道。
霍华德伯爵反应极快，直接问道：“是女王的登基像那种风格吗？”
“只会借用背景，画法有部分类似。您放心，我的每一幅肖像画都是特别定制的作品，不会重复。”
第278章 进展
听爱洛这么说, 霍华德伯爵点头，他最近收到很多消息，知道不少贵族出于各种原因正在搅风搅雨, 在和皇室相关的事情上，最好谨慎一点。
于是含笑提醒：“我对你的画技有信心，只是，希望这次能够回归传统，画上至少要有我的正脸。”
“我会尽量还原婚礼现场的情境, 不过可能会占用您的时间。”
“这不是问题。”
伯爵大人欣然同意，对那幅只有他本人侧脸的画像，心里是有看法的，只是画中的卡罗琳实在太美了，他才没说什么。
这次，一定要提前问好画面的人物站位, 得到一幅真正的双人画像，绝不能像上次那样, 糊里糊涂沦为背景。
……
爱洛和卡罗琳约好第二天走位，她打算先画中心人物，再添加背景, 需要伯爵夫妇每周留出两天时间。
当然, 他们不用从早到晚一直待在房间, 每次等她固定住光影效果, 描出神态就可以了。
地点是伯爵府的书房, 那里有朝南的大窗户和阳台，光线和空间都满足要求。今晚屋里的家具物品会被清空, 争取明天做完准备，后天正式动笔。
听见卡罗琳说等会儿要试穿当年的结婚礼服, 霍华德伯爵的脸色既苦恼又欢喜，看起来有些纠结。
“你当天的样子我一点儿没忘，那副钻石袖扣放在保险柜第三层最里边，记得找出来。”
卡罗琳开始回忆所有的衣饰细节，准备从头到脚装扮起来，找找感觉。
爱洛瞄了一眼，赶紧起身告辞，即便是无所不能的伯爵大人，想在让夫人开心和个人行程之间找到平衡，也不大容易。
上午因为突发情况，不得已决定立即开一副新画，下午说服了伯爵夫妇，晚上爱洛挑灯夜战，匆忙整理了印象中的三、四个婚礼经典场面，把简图画了出来。
虽然她允诺要还原实景，但当事人和第三方的视角不同，两个人临时摆出的姿势未必能有满意的画面效果，所以她得有备用的选择。万一有需要，立马能顶上。
第二天，爱洛兴冲冲带着设计稿赶到伯爵府，发现书房除了必备的画纸颜料，还挂着那幅游戏漫画一样的结婚画像。
“约根纳连夜从查蒂斯街的小楼里搬过来的，我想，这样或许能让我们更快进入状态。”
卡罗琳眼角含笑看向霍华德伯爵，伯爵大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拉了拉略紧的领口，微笑着表示同意。
这会儿是上午九点，伯爵夫妇已经穿好了隆重奢华的结婚礼服，他们肯定天没亮就起来了。
“回想一下当时的心情，对哪个时刻的印象最深？不用考虑我的想法。”
爱洛像心灵导师一样，飘飘忽忽提示了两句，侧身站在画箱前，随手翻看颜料，竖起耳朵，偷看伯爵夫妇的反应，
只见卡罗琳先拉着伯爵去了阳台，然后回到室内，在窗前停了半天，又走到墙边，对着只有她一个人的双人画像发呆，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笑着点头：“塞拉斯，我们站在这幅画的对面。”
“听你的。”
霍华德伯爵挪了挪脚，和卡罗琳并排站在了书房中部。
“呃，盯着画中的自己，是一个好主意，只是我的画架没有地方放，这个位置在上午的光线也不太好。”爱洛小心翼翼的说道，生怕影响了此时的卡罗琳。
在设计结婚画像的动作上，卡罗琳兴趣极大，霍华德伯爵又十分配合，她提出的要求完全被满足，脸上那种被呵护的笑容，和爱洛想要的气质一模一样。
让已婚多年的夫妇找到新婚的感觉，说实话，爱洛没有太大的信心，因此连夜做了好几款备用方案兜底，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伯爵夫人有办法调动情绪，她就轻松许多，毕竟，再怎么经典的模板，也比不上发自内心的情感。
“可以把这幅画像挂到另一边墙上，我们再退后两步，你觉得怎么样？”卡罗琳看了看前后的空间，建议道。
爱洛想了一下说道：“光从右前方进来，过午移动会变弱，当然，不可能一直让你们这样站着，调整一下没问题。”
找好位置，爱洛作为负责任的专业画师，让伯爵夫妇重温了婚礼上交换戒指，掀开头纱和面朝主教起誓的过程，最终选择了转身向宾客示意的瞬间。
这个画面气氛和情感到位，正好能够抓住全部的面部特征，同时和光线达到最佳角度，基本上是爱洛考虑到后续绘画的持续性和难度，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过于复杂的情感状态不适合这种用时超过三个月的画作，爱洛心里很明白，只要让她见过，下笔时基本就会有个形似，但要说让伯爵夫妇每次都能表现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虽然连半根线条都没落在纸上，但卡罗琳认为进展神速，决定当天的绘画事项就此结束，她要卸妆好好休息，伯爵大人也会外出办事。
爱洛对卡罗琳的安排大为赞同，最开始的布局和落点非常重要。她需要时间总结今天确定下来的细节，对比先前的想法做出修正。这种侧重情绪表达的作品，每一步都要想清楚才能往下进行。
考虑到明天正式动笔，爱洛没有留下吃午餐，回家随便吃了几口，就去储藏室翻找需要的绘画用品。
她早上看过画箱，准备的颜料画笔都是最好最全的品牌，但肯定没有她的独家颜料和固色剂，这个不能少。
接下来，伯爵夫妇如同刚开始说好的一样，每周留出两到三天，待在家里配合爱洛作画。
因为不是超写实的风格，他们也不用总是盛装打扮一动不动，说话休息都没问题。
画过这么多的肖像画，爱洛知道，让身份贵重的绘画对象完完全全听从画师的指挥是不可能的。
为了能够在缺少模特的情况下前后一致，保证画面的最初的设计效果，她曾经尝试过改变笔触，只展示服装，用他人替代等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这一次，两个人配合要比一个人的难度更大，因此她将画作按照流程拆分，制定每天的计划，具体到是否需要化妆，两人何时出现等等，最大程度的给予伯爵夫妇方便，也大大减轻了她的压力。
比如说，画完那条闪闪发亮的女裙至少得两周，这段时间男士可以不出现。只要在描绘面部和眼神细节的时候抓住两人的互动神韵，不要漏掉肢体的主要动作，这个略显取巧的方式就没有太大问题。
用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爱洛完成了两个人的主体轮廓和神态。从这里开始，可以根据需求再出现，每次只要她画好对应的细节就自由了，其他的可以慢慢填补。
这样做可能会出现瑕疵，但爱洛已经想好要用高光作为整幅画的基调，个别的阴影和线条错位都能遮盖。
所以，这幅双人画像几乎是一气呵成，没有入夏就推进到了背景部分。
这段时间里，爱洛每周前往伯爵府两天，画廊和学校各一天，其余时间偶尔会跟奥萨尔见面，或者待在家里休息。
虽然前后院的花都开了，可房子里的大部分的墙面依然空空如也，家里缺少室内画，但她根本提不起劲儿。
宫廷装饰画全是四季花草树木，在画了几十幅样稿之后，看到鲜活的花朵，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该画几层如何分解，这是典型的思维僵化，说明她灵感枯竭，在这个方向上走得太远了，因此需要停下来缓一缓。
大好的春光，也只能白白流逝，没办法通过画笔记录下来。
订单和教学都正常运转，不用费什么心思。奥萨尔忙着船队和工厂的事，隔上几天，会让加特送信或者新到港的花束水果，说一说近况。
两人的关系没有倒退，但进展平平，手里都有不能耽搁的活儿，想天天见面也没时间。
平均下来一个月见了一回，都是在图书馆喝茶吃点心，多数在聊工厂的建设，船队到了哪里，她手里的画有什么问题，似乎是在开工作会议，根本不是甜甜蜜蜜的男女约会。
想想看，除了舞会或者宴会，他们俩的确没有合适的机会光明正大的聊天。这会儿还没到一起逛街的程度，如果被人碰见了，那会在兰敦掀起滔天巨浪的话题。
所以，她的眼光真好，当初选的黄金地段建房，现在做什么都很方面。
在画像完成到70%的时候，爱洛遇到了一点儿瓶颈。这时候整幅画的主体部分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是背景修饰，最后几层的光效，以及最为重要的面部细节补充。
其他的都有把握，但放在最后的面部细节，是这幅画的核心，所以考虑的比较多。
新婚的甜蜜和情感会有肢体语言，不过主要还是要在伯爵夫妇的笑容和眼神中体现。
尽管第一天卡罗琳穿着婚纱的神情就让爱找到了手感，但具体到笑容的深度，眼睛的弧度，嘴角的弯度，彼此呼应，得下大功夫描绘。
按照她的想法，两人虽然没有目光对视，但一定要表现出心意相同，然而，关键时刻，她怎么也没在卡罗琳和霍华德伯爵的脸上看到这一点。
能让两个人时不时的打扮好站在那里，已经是看在她女王私人画师的份上了。折腾了没两次，卡罗琳的热情都明显下降，怎么可能总是显露出新婚的喜悦？
刚开始的时候，伯爵夫妇对这件事很有兴致，氛围时常有些暧昧，那会儿就该是最理想的状态，她应该抓紧先画才是。
只怪她对感情的理解不够。只是觉得很好，不晓得多么难得，等画到跟前了，才发现真挚的情感外露是电光石火，很难重现。
不太好办呐。
第279章 聊天
尝试了两三次, 卡罗琳似乎对伯爵大人的感情产生了些许疑问，爱洛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赶紧搁置脸部描绘, 让伯爵夫妇回归正常的生活。
她可以先画一画背景什么的，有些事急不得，缓一缓更好。
绘画上的困境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爱洛也不是很纠结，这幅画没有交付期, 慢慢磨就是了。
为了在调整顺序的情况下保证效果，她对整体涂色做了改进，使用新颜料大面积递进的手法越来越娴熟，同时掌握了好几种配色，这才减少了人物部分停滞带来的郁闷。
趁着心情好，在收到奥萨尔的邀请信后, 决定暂时停笔，出门约会。
五月初, 兰敦的气候不冷不热，蓝天白云，微风荡漾, 两人没有去图书馆的顶层休息室喝茶, 而是商量好要绕着春泉湖走一圈, 彻底感受一下春天的味道。
“你上次说画的不顺利, 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出门, 只想跑去画廊练习呢。”
奥萨尔煞有介事说道：“不要让金钱和事业成为生活的全部，噢, 年轻的人们，要拥抱大自然。这是哪位先贤的至理名言来着？”
爱洛扬起青春洋溢的脸, 话里话外充满了反讽：“我可没上过大学，谁知道你是从哪本密不外传的书里看到的？”
难得抽出空来，爱洛今天穿了一条丝绵质地的蓝白拼色大翻领花边裙，打定主意要在户外多逛逛，软面羊皮鞋的底子又厚又平，正好用来探险，搬过来住了这么久，她还没有近距离欣赏过春泉湖的全貌。
“嗯，兰吉利的大学今年才开始改革，很多专业第一次招收女生，你以前想学也没机会。这不是你的错。我们的女王陛下最近常有惊人之举，让议会和教育大臣非常苦恼。”
奥萨尔对爱洛不时发出的无差别嘲讽早已免疫，怎么形容呢？子爵大人乍一看斯斯文文，偶尔说的话让人感到意外，又不得不承认确实有道理。
他明明想说两人时常去图书馆是个好习惯，最好每周都有，结果话题却拐到了女性上大学上面。
和女孩子聊天的喜悦和困惑每每同时出现，这让威尔特侯爵品味到了甜蜜的烦恼，不能掌控谈话的走向，只好顺着她的思路说下去。
“我就知道，陛下可不是什么只懂风花雪月的小女人，那些以为她容易被巴结蒙蔽的人，等着被打脸吧。”
爱洛睥睨撇嘴：“免得斯图托瓦家那样的人还想踩着我的脑袋露头，真是不知所谓。”
“当然，你可是帝国唯一一位陛下钦点的画师，谁敢小瞧你？”奥萨尔借机阐述自己的观点，表明对她先前机智选择的钦佩。
不是谁都能一眼看出对方包藏的祸心，有勇气当面拒绝，还能立马想出办法应付过去的！
明知道他故意捡好听的说，爱洛也像昏君接受佞臣恭维一样高兴，虽然尽力拉平嘴角，侧过脸假装不在意，但还是忍不住抿嘴笑了出来。
奥萨尔向来很真诚，她才不会扫兴的拒绝这样的认可和赞美！
春泉湖面积不小，绕一圈下来差不多要两三个小时。爱洛和奥萨尔从家门口出发，沿着岸边的石板路，边走边聊，经过树林掩映下的图书馆，来到了从未踏足的东岸。
脚下的大块石板变成了小方格石砖，爱洛扫了一眼岸上的水杉林，看着林间隐约的灰砖屋顶，点头道：“我一直以为这里全是树林，看来和西岸一样，也是住宅区。”
奥萨尔说道：“前面是圣·萨拉歌教堂，侧面有沿街商铺，我们可以去那里喝一杯咖啡。”
“站在这个位置，无论是往左还是往右，都能看到一大片恢弘的建筑。从新旧程度和设计风格来讲，至少有上百年的差距，这种感觉真是有些奇妙。”
爱洛不知道触动了哪根心弦，忽然停下脚步，评价起看上去近在眼前，实际上距离很远的图书馆和教堂。
“嗯，”
奥萨尔抬头，用审视的眼神瞄了一圈，瞬间明白了爱洛的意思，笑着说道：“所以，你住在有同样历史感的街区里，偶尔会有不真实的感觉？”
爱洛眼睛一亮，挑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说这个？东岸的树矮一些，让这座教堂格外醒目。说实话，我平日里进出，根本就没注意过。”
“你如果没有把房子拆了重建，也能住在有历史感的古老建筑里。”
奥萨尔的话让爱洛会心一笑：“这个么，只能远观，绝对不能尝试。你没见过原来那间破房子摇摇欲坠的样子，简直就是传说中的藏宝屋。”
“饱经风霜的城堡，其实埋藏了无数秘密和金币，等待机智的少年前往探寻。”
奥萨尔嫌弃的说道：“我六岁就不相信这种故事了，你不会真有捡漏的想法吧？”
“谁知道命运之神会在哪天眷顾我，要时刻做好准备。”
爱洛眨了眨眼睛，看着宽敞的教堂广场，和隔壁不起眼的小巷，抬头问他：“这条隐藏在教堂背后的商业街这么窄，你怎么会从这里经过，难道是你跑来这里做弥撒发现的？”
“我每次来图书馆之后，都会从这条路回去。”
奥萨尔含笑看着爱洛，不过是随口交代了一句行程，却仿佛点燃了一座巨大的壁炉，让周围的空气都炙热起来。
爱洛的心咚咚跳起来，本来走的有点儿冒汗，此时白皙的小脸更加红润，她听懂了奥萨尔的话，这是有点儿不知所措的紧张。
每次见面后舍不得立即离去，所以在附近绕一大圈才离开，这是在含蓄的表白，他不想和她分开。
“嗯，路边的小咖啡馆，似乎也有独到的经营方法，环境简陋，但闻起来很香。”
爱洛嘴里说着无关的话，脑子里乱糟糟，突然想起卡罗琳和霍华德站在那里对视的样子，“这就是那种同频共振的感觉吗？”
简单的一句话，平常的一个眼神，就能完全理解对方要表达的意思和想法？
真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新奇体验呢。
坐在咖啡馆小小的圆桌前，奥萨尔同样有些热，脸色比平时要深，爱洛没来由笑了一下，见面时能开心的聊天，独处时会想起对方的美好，这不就是约会的理由吗？
想那么多干嘛？无需自寻烦恼，让一切顺其自然好了。
见她先是板起脸然后偷偷乐，奥萨尔轻声问道：“你为伯爵夫妇画的肖像是不是要完工了？”
爱洛摇头：“原本遇到一点问题，现在可以解决了，只是时间不好估计。”
“绘画上的事我不是太懂，工厂进度不慢，差不多秋天能投产试运行。庄园的农作物长势良好，七月是收获的季节，你难道不想亲眼看一看吗？”
奥萨尔提醒爱洛，除了画画，她还有投资巨大的产业要上心。
“布伦特一直盯着土地管理人，如果有时间，我当然会去的。”
庄园是在郊外，但离得并不远，一天足够往返，没必要现在制定出行计划。
爱洛觉得现在说这个太早了，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有其他的事，她刚有了思路，打算回去就专心绘制双人像，至于只去过一次的封地，根本没在她的日程安排里。
“收获之后，谷物不能露天存放，也不能堆在农夫们住的村子里。”
奥萨尔说道：“你的庄园很多年没有住人了，如果想在夏天去避暑，得尽快动工修整。”
“呃，”
爱洛这才想起来，落羽杉庄园目前的状态的确不适合人类居住，想了一下摇头道：“我上次看过，院子里像废墟一样，房子里面没进去，但设施肯定陈旧不堪，估计要拆掉重建。”
“我安排管事去评估了，建筑主体的石砖质量不错，外表看起来破败，损坏程度并不高，只需要更换屋顶和门窗，打扫干净就能住人，内部装饰可以慢慢来。”
奥萨尔在伊路米湖周边种植的深色玫瑰已经全部成活，他很想今年夏天和爱洛在属于他们两人的湖面上泛舟，因此非常热心于爱洛的城堡修缮工程。
“我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爱洛考虑了片刻，觉得伯爵夫妇的画像在未来的一、两个月内完成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她想夏季出行，现在就要开始做准备了。
于是点头同意道：“简陋一点没关系，反正不会待很久。我上次去没看见晒场和谷仓，不过得先整理出来，储藏粮食可是件大事。”
“我的庄园管事迪恩·休斯是当地人，让他去帮忙。”
奥萨尔能猜到，爱洛第一次拥有土地，肯定对收获过程感兴趣，到时候还要逛遍周围的山林湖岸，最少住一个月，必须早做打算。
外出度假，可是要很多花心思的！
“我们争取把整个蒙托盖的土地和庄园规划做出来，以后种植什么不用费心，免得总是要跟土地管理人开会，城堡修好以后，你在兰敦待腻了，随时都能来郊外度假。”
奥萨尔笑着表示，这样的生活是子爵大人拥有封地的理由之一，爱洛本人对这个主意也不反对。
带有种植园和山林草地私家湖泊的房子，谁能拒绝呢？
就这么办，奥萨尔在这方面可是行家！
第280章 霍华德家的传世画像
从咖啡馆出来, 顺着春泉湖西岸回家后，爱洛找来不再忙于工厂筹建，整天盯着画廊外包业务的布伦特, 把初步修缮清理庄园的活儿交给他，要求在7月前达到入住标准，并为即将到来的收获季做好准备。
“您是说，今年夏天要去落羽杉庄园避暑，还要监督田里的收割？”
布伦特感觉有点儿棘手：“那栋小城堡闲置太久了, 不知道内部构造有没有损害，不能保证修过立马能住人，小麦收获过程至少持续一周，倒是好安排。”
“威尔特侯爵的庄园在附近，他的管事会帮忙的，你去的时候带两瓶朗姆酒。”爱洛吩咐道。
“好的。”
布伦特听爱洛这么说, 知道这肯定是侯爵大人的提议，无论如何得按期完工, 打算去中介行找一位有经验的建筑修缮师，先听专业人员的意见，然后再去雇人。
安排好两个月后出门的事, 爱洛急匆匆吃完晚饭, 去楼上画室查找双人像的工作日志。
下午和奥萨尔聊天的时候, 她突然意识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情绪, 在人物感情的表现方法上, 现在隐约有了头绪，要对后面的画法做大幅改动, 得把每一步细节记在流程步骤表里面。
安安静静考虑了两天，心里有了十足的把握, 爱洛才前往伯爵府，打算自行完成停笔好几天的结婚画像。
卡罗琳听侍女说爱洛来了，并且不需要她和塞拉斯出面配合，心中大为奇怪，进书房看见女画师只顾着忙忙叨叨调色，没空解释，就让约根纳搬来一张椅子，她要坐在面前亲眼盯着，爱洛到底又有什么主意，这么快就能重新动笔？
“先前的方向没问题，怪我没太理解很多动作和眼神，只想通过复杂的笔触来实现，结果乱成一团。”
爱洛略微顿了顿，说道：“这两天灵光一闪，决定试试少用堆色，换笔排出来，看看效果。”
“哦，”
卡罗琳微笑着问道：“这么说，是在情感捕捉方面灵敏起来，并且想到怎么画到纸上了？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没有什么外力辅助吗？”
伯爵夫人见爱洛说话吞吞吐吐的，八卦之心大盛，压根不在乎画像进度是否会被延迟，赶着问道。
早就听说这两个孩子来往挺密切的，只是爱洛的嘴一向很严，加上前一段画像不大顺利，她忙着跟塞拉斯谈心，就没有当面询问。
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放松了一下心情，就想通了。有时候压力过大，脑子就会发僵，需要换个环境，看看风景聊聊天什么的，很容易就理解了。”
爱洛眼神飘忽的说了一大堆废话，规避核心问题的态度如此明显，逗得卡罗琳呵呵直乐：“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看来就像我后院的金橡树，种子刚刚种下去，还没发芽。”
“我要开始了。”
爱洛忽略卡罗琳脸上的笑意，竭力不去想有多少人在背后猜测她和奥萨尔的关系，沉了口气，把注意力放在画面上。
眼下最重要的是趁着心思清明把手里的画像完成，天气说热就热，想了解收割过程，赶去庄园避暑，真得抓紧时间。
……
从事艺术行业的人要努力，但天份更重要。
爱洛再次轻松突破个人能力的天花板，后面基本就没遇到什么波折，温度一天比一天高，整幅画像也接近尾声。
完稿前两天的下午，小坎贝尔从学校回来了，他见到爱洛十分高兴，非要为子爵大人补上一个庆祝宴会。
半年过去，新王政令带来的暗潮好不容易随着夏季的到来消停下去，再把她这个授爵独苗翻出来，是生怕别人不针对新晋子爵吗？
爱洛大大无语，请出伯爵夫妇才让热情的年轻男士勉强打消这个主意。
这一突发事件让爱洛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本来第二天还要借着日光再检查一遍的，现在看来，她还是不要精益求精了。
这天傍晚，炙红的夕阳洒向树梢，透过玻璃窗，给书房中刚刚完工的双人画像笼上了一层金纱。
6英尺高的霍华德伯爵夫妇结婚典礼画像，不仅借鉴了女王登基像的背景，还让两人按照当日的穿着打扮，动作神态重复配合了好多次。
所以，尽管爱洛并不是那天的受邀嘉宾，没有参加低调的婚礼，但她依然可以宣称，这是一幅记录了伯爵夫妇重大人生节点的画像，势必成为霍华德家族历史上极为闪耀的一页。
无他，就凭借画面上圣·斯敏大教堂的石柱幔帐，有着跟卢塔大厅那幅画一模一样的纹样花饰，就能碾压帝国所有贵族的个人肖像画。
何况，还是关于婚礼实景的双人画像，尽管有创作的成分在里面，但关于这一场景的人物肖像，目前仅此一幅。
更不用说，这是爱洛伊丝·加西亚·泰勒子爵的亲笔作品。可以想象，从今往后，能让女画师出手绘制的肖像画，屈指可数。
“我以为会是那种正统严肃的画像，但是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霍华德伯爵很惊讶，绘画的过程他不是没参与，也就最后一个多月没出现，怎么和一开始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因为时间和精力都不允许，爱洛没有用超级写实的画法，可里面的人仍然像是活了过来。
面对画中温柔宠溺的自己，霍华德伯爵有些奇妙尴尬，被人看到私底下的另一面，好像在向所有人袒露心声，怪难为情的。
“这是什么话？难道这幅画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卡罗琳不爱听了，那种板着脸站着的画才正统吗？
瞅瞅画中两人脸上的笑容，溢出来的幸福扑面而来，看一眼就心生欢喜。塞拉斯的眼神不错，知道转着弯儿和她的目光落在一个地方，那个笑出来的小酒窝，跟少时一模一样。
那会儿是什么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好像是手里的捧花掉了一朵，都被吓了一跳，所以看向彼此，但很快发现是小事一桩，安慰对方时露出的笑意。
“当然没有，我只是不善言辞。”
霍华德伯爵同样想起那个瞬间，含笑解释刚才脱口而出的评价：“非常好，现在的你跟那时一样开心。”
“我每天都这样开心。”
卡罗琳轻哼一声，“这幅画，明天就搬到查蒂斯街。”
“在我看来，挂在二楼的大会客室更合适。”
霍华德伯爵竟然破天荒的提出了相反的意见，爱洛偷乐，后退两步，借着光线的移动，再次审视起这幅双人画像。
背景和人物的细节没问题，教堂顶部的花窗，白色婚纱裙角的蕾丝，男士袖口的钻石，全都细腻润泽，明暗适宜，这是爱洛在两种画法间寻求极致平衡的结果。
为了避免场景借鉴过于明显，她没有照搬女王画像的构图，而是在轻微仰视的角度落笔，后方的墙壁和石柱间同样没有宗教元素，而是用了彩色玻璃窗折射下来的花纹代替。
这样一来，空间感完全不同，伯爵夫妇成为了线条，光芒和色彩的中心，好像四面八方注视过来的目光被无形的力量拉近，汇聚在这一个点上。
多层色彩糅合在一起，让整个画面呈现出鲜活的亮度，乍一看似乎光感过高，实际上这是爱洛追求的效果。
没有必要学那些老派的肖像，不是用暗沉体现威严，就是用斑驳展示性格，她就是喜欢用特别的颜色表达绘画对象的心情和状态。
结婚现场，当然要表现出浓浓的甜蜜，所以整个画面偏向粉紫色系，带有一种温暖的透明感，模糊了立体的人物和虚构背景之间的差异，让第一眼看到这幅画的人有种身临其境的错觉。
总之，爱洛觉得她对笔触，颜色和空间的理解大大进了一步，不再局限于某一种技法的表现，而是不知不觉进入到自然融合的阶段。
沉浸其中的女画师好一会儿没动静，被最终达成一致的伯爵夫妇发现了，卡罗琳问道：“我们打算把这幅画挂在顶楼的大宴会厅，那里不常使用，空间高挑，只是窗户很大，白天需要遮光吗？”
“不要被夏季的强光直射，注意通风就行。”爱洛回过神来，随口嘱咐道。
用了固色剂的画，原则上不会因为温度和湿度掉色变色，只不过今天刚完工，画面没有干透，她才提醒两句。
转眼间，屋子里暗下来，约根纳送了两个烛台进来。昏黄跳动的烛光下，画面依然光洁鲜亮，还多了一种朦胧的美感，卡罗琳叹了口气：“可惜不能像以往一样摆在客厅，没有理由开舞会，少了很多乐趣。不过，想到我拥有一幅婚礼现场的画像，又没那么遗憾了。”
伯爵大人点头道：“别人是否夸赞，我其实不怎么在乎。只是想到小霍华德们将来看到这幅画，知道那一天的我们是什么样子，就很欣慰。”？
爱洛“噌”的一下，扭头看向站在一起低语的伯爵夫妇，然后瞄了一眼门口的小坎贝尔，见他似乎什么都没听见，暗暗出了一口气，“幸亏画完了，要不然，还不知道得拖到什么时候去。”
运气真好，得快点儿给自己放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