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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丧尸围城11

    新的一天从点名开始。

    八点十分, 所有人集合在K栋单元门门口,楚留香手里拿着昨晚上刚抄录好的花名册,清了清嗓子, 看着上面缺胳膊少腿, 从右往左打着横的一排排名字,目露纠结,试探着道:“……张?思睿。”

    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被他念得很是怪异,三哥向前一步,大喊了一声:“到!”

    看来那个字的确读“张”, 楚留香往下看:“白小白。”

    小白花向前一步,拔尖了嗓子:“到!”

    “武佩奇。”

    小武原地跳了跳,手举得高高的:“到!”

    “张扬严。”

    “到!”

    ……

    每念到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总会吸引人全部人的目光, 大家都急于互相认识。但点名总归是件无聊的事, 尤其是点一百多人的名字,人群中开始有小声的聊天扯皮, 到后来, 聊天声音越来越大, 排在七十名之后的,若不扯着嗓子喊“到”,根本没有人听得见, 有些人甚至要从人群里挤出来, 站在楚留香面前, 好让他认识自己——这种互相认识的方式实在别致得很,楚留香有些想笑, 但看见大家都很严肃的样子,勉强忍住了。

    名字点完之后, 已经快九点半了,三哥看了眼表,往人堆里招了招手:“是个爷们的就跟我走,老王,你去把那辆改装好的大货开出来,咱今天就把那破山姆搬空喽,妈的,进门就要先收钱,早看他不爽了,都抄家伙,今天谁敢站门口收费,直接爆了他脑袋!”

    一声令下,群情激奋,都纷纷拿上自己趁手的家伙嗷嗷叫着准备去洗劫超市,活像一群土匪。

    三哥腰上别了把西瓜刀,裤兜里揣了把弹丨簧丨刀,裤腿上还绑了个大尖头锤子,他满意地拍了拍自己这身厚实的冲锋衣,又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家里的女人们就交给你啦,你看着安排,多训练训练她们,但你也要好好养伤,别累着了。”

    楚留香也拍拍三哥的肩膀:“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放心吧!”

    三哥带着所有的男人走了之后,楚留香先是派了八个人,两人一组在外头站岗放哨,他学着三哥把对讲机别在上衣兜里,方便及时了解外面的情况。

    其余所有人,全去昨晚上开会的地下室里。

    开始训练。

    要想习武,首先就得过体力和力气这两关,楚留香习武开蒙的那一年,就在这两项上吃过极大的苦头,数九严寒里,他穿着单薄的衣服,扎着马步捶沙袋,必须得捶出一身汗来,否则冻死没人管。

    林诗音练武的时候就轻松很多了,她通常都是跟着李寻欢一块练的,李寻欢若练一个时辰,她就练一炷香,训练的内容倒是大同小异,扎马步稳下盘,举重练力量,打拳练手速,挨揍练反应,任何武功都绕不开这些最基础的训练。

    楚留香曾看过三哥偶尔做些俯卧撑和仰卧起坐,看得两眼直放光,动作简简单单,却是锻炼手臂力量和腰腹力量最简单有效的方法,用来训练耐力也很不错。

    当然了,这是这些女孩子们第一天练武,训练内容应当简单些,最好能让所有人轻轻松松的完成,这样才不会打击她们的积极性,用三哥的说法,这叫目标式训练。

    楚留香这么想着,给林诗音演示了一下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做完问她:“这两样你一口气能做多少?我是说,最少能做多少?”

    林诗音想了想,道:“前者大约做一百五十个,后者努力些,大约也做到两百个。”说着,脸上显出几分惭愧来:“我基础功夫练的不好,让你见笑了。”

    楚留香哈哈一笑:“怎会?”他心里有了数,定下了一个小目标。

    “五十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

    热身动作,确实不应该太难。

    谁料话音一落,场中顿时叫苦声连绵不绝,把楚留香都听呆了,不要说楚留香,连一向觉得自己柔弱的林诗音都有些呆了。

    “五十个俯卧撑?一上来就这么变态吗?”

    “什么?连续做一百个仰卧起坐?我直接梦回大学体测,我巅峰的时候最多才能做五十个,抱歉,现在我现在只能仰卧,不能起坐。”

    “香哥哥,别一上来就这么狠啊,教我们点儿讨巧的防身小妙招呗?”

    也有一些不服输的,想想自己的悲惨遭遇,听了楚留香的安排,二话不说,趴在地上,双手撑地,缓缓的把身体下压,下压,啪叽。

    仰卧起坐还能稍好一些,双腿屈起,双手抱头,扭着腰奋力往起抬,往起抬,啪叽。

    成绩最好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姑娘,一口气连做了二十二个俯卧撑,做完就趴下了,一动不动,双手软的跟面条似的。

    这也难怪,这些女人中,大多数都是白领上班族,日常活动范围无非就是公司超市家,出门没几步就是公交,到处都有电梯,公司里一坐就是一整天,个别人蹲下系个鞋带儿站起来都头昏眼花,末日之后就躲在家里,直到被那伙歹人发现,关押囚禁一条龙下来,能体魄强健就怪了。

    “我不行了,实在做不了了,岔气了。”

    “什么?我才做了六个?你别是数错了吧,救命啊,我感觉我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让丧尸吃了我吧,我真的一个都做不了。”

    “那什么,快中午了,要不我去弄点吃的来?”

    “楚哥,我突然肚子疼,我那个好像来了”

    这些人原本一听说楚留香愿意教他们武功,都乐得跟什么似的,都表示自己一定好好练,绝不辜负这个机会,等学成了本事就能自己保护自己了,别人会不如自己会,等有了一身的好本事,看谁再敢欺负她们!

    可真正开始训练的时候,一个个都痛苦的仿佛要死过去,甚至有人开始怀念被关押拘禁的那段日子了。

    抱怨归抱怨,叫苦归叫苦,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撂挑子不干的,最多也就是在那儿磨蹭着,哪怕嘴里喊了一万句:“我不练了!”手上还是老老实实的把自己撑起来,一下一下地锻炼着手臂上的力量,争取一刀砍碎丧尸的脑壳。

    楚留香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老实说,但凡不是在这样的末日,但凡城里的丧尸少一些,他都绝不忍心让女孩子吃这样的苦头。

    学习任何一样东西,都难免要吃些苦头,学武尤甚,哪怕是天才,在练基本功的时候,必然都要经历一番折磨痛苦。

    人本就是在痛苦中逐渐蜕变成长的。

    时间慢慢地过去,眼看着已经下午了,终于,一只纤瘦的手颤颤巍巍举了起来:“老师!我做完了!”

    声音苍凉悲壮,又不失自豪,就像第一个完成课堂作业的小学生,只可惜,她说完就晕过去了。

    楚留香连忙过去检查,人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剧烈运动之下虚脱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林诗音守在她身边,喂了些水给她,看她艰难吞咽的样子,林诗音忍不住浅浅一叹,轻轻拂过她鬓边的碎发,喃喃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楚留香道:“你认得她?”

    林诗音道:“嗯,她的丈夫和儿子被人杀死了,她已经手刃了两个仇人,一个当场就死了,另一个伤重也没救回来,我想,她之所以这样拼命,大约是想把她的仇人杀尽吧。”

    楚留香顿了顿,道:“有时间烦请你开解开解她,逝者已矣,执着于报仇并没有什么意义,只会给生者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

    林诗音微微颔首:“我明白,我会开解她的。”

    “还有……”楚留香的声音有些不自然起来,他望着林诗音,可当林诗音也望向他的时候,两个人目光一触,又都不由自主地别开眼。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昨日的事我已经听三哥说过了,辛苦你了。”

    林诗音垂首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正说着话,楚留香挂在胸前的对讲机响了。

    “老大,北一门!三哥他们回来啦!带回来好多东西!”

    声音不算小,周围三三两两的凑了过来,等着楚留香发话。

    楚留香一向不会叫人失望的。

    “走吧,大家都去,去卸货!”

    一阵欢呼。

    三哥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实在不少,那么大一辆货车塞得满满的,后头跟着长长一排车,每一辆车里都是满的,车子的最后面,居然还跟着一辆从来没见过的油罐车。

    三哥走在最前头,离得老远就眉开眼笑道朝着楚留香招手:“我们带回来不少吃的用的!省着点儿用上小半年不成问题,最关键的是,你看看我把谁带回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少女从三哥身侧冲了出来,直奔楚留香,一头扎进他怀里,连声音都带着哭腔:“楚哥!我总算见到你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楚留香看见来人也是一喜,来人正是关明惠!

    “你们居然碰上了!你过得还好吗?其他人呢?他们还好吗?”

    关明惠哭得更大声了:“不好!楚哥,我们过得不好!你怎么不早点来接我们啊!欣欣被丧尸给咬了,张大哥受不了刺激,本来他已经跑出来了,看见欣欣被咬,他就……他就……还有君姐,她流产了,我就是出来给她找药才碰上他们的,我是跟董叔他们一块出来的,我们失散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怎么办啊!”

    一席话,让楚留香心底冰凉。

    第72章 丧尸与宫斗

    “那天你们走了之后, 张大哥还有董叔他们就出去找车了,我们怕你回来找不到我们,就在天台上留了话, 本来的确是打算去张大哥家的, 但能开的车实在不好找,车不是没有油,就是没有钥匙,好不容易找到一辆,我们都急着走, 孩子还一直哭。”

    关明惠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包,一边吃一边一哭,鼻涕眼泪淌了满脸,林诗音也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急着道:“孩子……孩子还好吗?”

    “孩子……”关明惠吸了吸鼻子, 楚留香递了张纸巾给她,她就攥着那张纸巾, 把头埋的低低的:“孩子一直哭, 我们怕它把丧尸招来, 就……我就给他喂了点头痛粉,有安眠成分的那种,混着奶粉喝下去了, 林姐, 对不起, 我当时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林诗音脸色白了白,身子也有些发抖, 但还是强撑着道:“这也怪不得你,那种情况下抱着哭个不停的娃娃实在危险, 后来呢?”

    关明惠死死咬着唇,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我们下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被你们引走的丧尸又回来了不少,尤其到了一楼,丧尸特别多,张大哥就在前面开路,当时我们心里想的都是赶紧跑,跑上车就安全了,然后……然后欣欣就摔倒了……”

    摔倒意味着什么,不用说也知道。

    楚留香的心在刺痛着,那个才六岁的小姑娘,梳着两个小辫子,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眼里全是天真无邪。楚留香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节,她说想当明星,要赚钱给爸爸买好吃的,每次看着爸爸出门,她都安安静静地目送爸爸的背影,不管一个人多害怕都一声不哭,懂事的叫人心疼。

    他不敢想象,那样一个孩子摔倒在地上,周围都是可怕的吃人怪物,怪物朝她伸出手,生生破开她的肚腑,扯下大腿胳膊分食,她该多么痛苦,又是多么绝望!

    明明爸爸就在前面,明明离车只有一步之遥了!

    小女孩凄厉地哭嚎着,冲在最前面的张润成停住了脚步,他的手已摸到了车门,但当他听到女儿哭喊的一瞬,想也没想的掉头冲向了尸群。

    “欣欣!爸爸在这,别怕啊!爸爸来了!”

    他不顾一切的冲向女儿,哪怕被尸群从身上啃下了好几块肉也浑然未觉,他甚至已听不到汽车鸣笛,轰然离去的声音,他只是抱着女儿已经残破的身躯,紧紧着抱着,护在身下,一遍遍呢喃着:“没事了,没事了,很快就不疼了。”

    林诗音早已泣不成声,她已是个母亲了,而且是个刚生产完不久的母亲,正是女人一生中最脆弱的时候,最听不得的就是孩子出了什么事,哪怕是个陌生孩子遭遇了不幸,她都要揪心好久,更何况是欣欣!她还记得自己生完孩子,刚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从兜里掏出两块糖给她:“这个很好吃的,阿姨吃过之后要快点好起来呀。”

    “我真是太没用了,明明你们拼了命才把丧尸引开,我还是只能看着她死在我的眼前,除了跑之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关明惠忽然狠狠的锤了一下自己的头,林诗音忙拉住她,两个人抱头痛哭,楚留香深吸了口气,眼里也有些湿润,他拍了拍关明惠的肩,声音沉而沙哑,语气温和:“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也只是个普通的姑娘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楚哥……”关明惠又掉转过来抱着了楚留香,埋首在他胸前,哭声渐渐止住了。

    楚留香道:“后来你们去了哪里?”

    关明惠静默了一会,吸了吸鼻子:“我们去了何主任家的那个母婴店里,从后门进去的,他那儿什么都有。我们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本来我还想着,要是有机会再回医院一趟,我怕你看了字之后去张大哥家找不到我们,没成想住进去的当晚就有丧尸拍门,声音特别大,把孩子吓醒了,孩子本来晚上就睡不好,被这么一吓,哭得更厉害了,声音也好像传到了外面去,然后拍门声就越来越大了。”

    那时候,沈璧君的身体情况已经很差了,楚留香和林诗音所承受的痛楚她也在承受着,她痛得脸色惨白,手脚发软,可看着怀中哭闹不休的婴儿,看着一屋子仓皇无措的人,眼前闪过的,却是欣欣惨死的模样。她闭了闭眼,拿了把刀,一个人悄悄的出了门。

    她本不是喜欢出头的女人,本不是一个有担当的女人,她也畏惧那些丧尸,畏惧死亡,尤其,强烈的痛苦蔓延在她的身体里,她疼得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

    她本有无数个理由躲在男人们的身后,而且每个理由听起来都很有道理,但她仍带了刀,出了门。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为了什么,说不清这股勇气从何而来,她只知道,她要出去,她不想再听到那么惨烈的哭嚎声!

    刀锋划破手臂,她奔向尸群,冷风灌进她的肺腑,鲜血从指缝里不断溢出。

    沈璧君拼命地跑,拼命的把尸群引开,她用尽了平生所有的意志力才没有晕倒,并成功活了下来。

    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没有活下来。

    当她重新回到那家母婴店时,卷帘门关上,眼前漫过黑暗,她就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小腹坠下去,连带着她也坠了下去。

    “君姐流了好多血,一直没停过,怎么也醒不过来,我们都吓坏了,连何主任也没办法,他说没有检查过不好下判断,我们什么都没有,我看她真的快要不行了,就跟董叔还有他弟弟一块出去,想回医院取点药什么的,就那么倒霉碰上了尸群!我们只能分开跑,然后我就遇上三哥,跟他一块回来了,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楚留香只觉得手脚一阵阵地发凉,长长吐出一口气,拍了拍关明惠的肩膀,温声道:“别担心,我这就带人去救他们,诗音,你先带明惠回你那里好好地休息休息,最好能睡一觉。

    他说的极认真:“等醒过来,所有人都会平平安安的。”

    “楚留香!”声音远远地传来,是三哥的声音,他像头熊似的扑过来,看上去急得仿佛要上吊:“我们的人有人受伤了自己不知道,刚刚尸变了,咬伤了好几个人,你快去看看!”

    说话间,已有尸吼声由远及近。

    ……

    皇宫大内,群芳盛开。

    “听闻十五妹妹这些日子越发进益了,不但在前几日咏荷会上拔得头筹,书画更是连驸马都称赞不已呢,说十五妹妹忽然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原来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与从前大不相同,果然啊,还是驸马会调丨教人,妹妹自然也是一贯勤勉的,这一点,旁人可真比不了,这是不是多亏了妹妹有一个极擅此道的好母亲呀?”

    一阵嬉笑声。

    说话的女人满头珠翠,手中拿着一把冰蚕丝织就的团扇,扇子掩住了微笑的红唇,愈发显得她的双眸明媚动人,尤其那扇柄还是用黑玉做的,纤白如玉的手握在扇子上熠熠生辉。

    这女人口中的十五妹妹不是别人,正是李寻欢。

    宫斗场毕竟是宫斗场,哪怕在小副本世界也是宫斗场的小副本,总窝在公主府里算怎么回事?尤其他现在套了个公主的壳子,能出席的场合可多着呢,并且李寻欢也不是喜欢闷在后宅里的人,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出来逛逛。

    原主听了这一番话自然被气了个倒仰,气咻咻地对李寻欢道:“她这番话表面上是在夸我,实际上却是在骂我做小伏低,为了讨夫君的喜欢使尽了手段,甚至连我母妃也骂上了,你,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骂回去?或者给我狠狠的抽她的嘴巴!”

    李寻欢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在心里回小公主:“何必为了这样的小事大动干戈?此园风景正好,我之所以接了帖子,也是想让你散散心,莫要总在后宅闷着,偏你为了一些口舌之争,让自己心生戾气,岂非辜负了这一园好景?”

    “李寻欢!”

    这么长时间共用一具身体,小公主早就知道了李寻欢的名字,甚至还跟他看了一会直播,也算初步了解了“游戏”,她也大约明白了自己为何会重生,也更明白了重生的代价,所以她对李寻欢实在又爱又恨,爱他是因为他居然能潜移默化地改变。别人对自己的态度,而且博学多才,小公主这一生还没有接受过那么多或惊艳或嫉妒的目光。

    恨他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想过完成自己的心愿!他居然一直想着让自己放弃报仇,这也就罢了,他居然连驸马都不理,驸马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想要与她共度春宵,结果他居然全部都拒绝了,一次都没有同意!

    可恶的李寻欢!

    李寻欢这幅云淡风轻的态度不但憋屈死了小公主,也让打算看他笑话的公主姐姐讨了个没趣。

    在李寻欢来之前,整个皇室的公主中,就数这位三公主出身最高,她母亲是皇后,不但出身高,容貌更是绝美,更有京师第一才女的称号,只要京城里谁家的王公勋贵举办诗会,她必然拔得头筹。直到前几日的咏荷会,三公主恰好诗性大发,写了一首自己平生最满意的作品,料想魁首是稳了的,谁知风头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妹给抢去了!

    那日,这个庶妹手里提了只酒壶,直接那么仰着脖子把酒倒了进去,明明是个很失礼的动作,偏偏在她做来就是潇洒不羁,颇有古时名士之风,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

    她喝一口酒,便吟一句诗,句句风雅,完完全全把她这个长公主给压下去了,那篇自己斟字酌句的得意之作也被衬灰头土脸!

    她堂堂明秦三公主,皇后娘娘亲生的嫡女,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今日的游园宴,她就要给这个贱奴所生贱婢一点颜色看看!

    三公主望了一眼男子席,朝身边的侍婢使了个眼色,侍婢会意,躬身退下。

    少顷,王公贵女们依次入席,李寻欢自然也寻了个地方坐下,刚挨着软凳,就听屏风纱帘后,男席那头有人高声道:“总是曲水流觞这老一套有什么意思?听闻邻国尚武,王孙公子们在宴会时常有步射较艺,今日我们也来学一学他们,如何?”

    一片叫好声。

    有人道:“今日也有不少女眷,咱们若步射较艺,女眷也只有干看着的份儿,怪无趣的,不若将弓箭换成飞刀飞石一类,大家都能参与。”

    女眷席上有人不满道:“谁要玩那个?不是有投壶吗?这与投壶有什么区别?”

    “这可大不一样,投壶是投壶,我们说的可是飞镖射靶!用人当靶子!可有人敢来试试?”

    第73章 深宫怨(小副本2)

    飞镖和草靶很快就被小厮们抬了出来, 所谓的草靶已然被去了木架,只有一张麻编出来的小垫子,而飞镖种类到有不少, 有六角镖、袖箭, 也有又小又轻的小刀,尾端还用一块红绸子系着。

    一名身着玄色锦袍的俊俏公子走上前去,拿了草靶放在手里把玩,笑容戏谑道:“这飞镖射靶和投壶比,最大的不同在于一点, 就是它不止要考验射镖人手上的准头,更要考验执靶人的胆量。”

    明秦皇室的子孙昌盛,尤其是这一代,皇帝的繁育能力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就像李寻欢附身的原主, 生母身份低微,哪怕嫁了人都没混上个正经封号的, 掖廷里不知道还有多少。这也难怪, 原主会沦落到被驸马杖毙都能搪塞过去了。

    玄色锦袍的少年自然也是一位皇子, 由于还不到出宫立府的年纪,也就暂时还没有封王,可他的生母是皇后, 他的身份就注定了会尊贵无比, 由他说出的话还没有几个人敢不给他面子, 全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一人射镖,三十步外一人执靶, 三矢后双方互换,以中靶数多者为胜, 胜者可自由挑选场中任何一人执靶,如此,岂不比投壶更多了许多趣味?”

    他又把托盘里的飞镖拿出来展示给众人看:“这里头的飞刀袖箭都是磨钝了的,绝不会真的伤了人,可有人愿上来一试?”

    席上的众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看起来都好似对这个新奇而刺激的游戏很感兴趣,却没有人真的肯上来试试。

    开什么玩笑,他们可都是天潢贵胄,身份尊贵,举着靶子像什么话?说是不会伤人,可又是刀又是箭的,万一打在脸上,难保不会留下伤痕。

    三公主第一个站出来,扬声笑道:“此法极好,这第一局,我便来与你一试。”

    姐弟俩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下,少年执了靶高举过头顶,三公主则走到五十步外,在托盘里选了三枚六角镖。

    只听嗖得一声响,一枚六角镖在半空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稳稳地扎在草靶边缘,执靶少年手不动,身不晃,靶子举得稳稳的,赢得一阵喝彩声。

    三公主面有得色,第二枚同样射在草靶边上,却比第一枚离圆心更近了些,到了第三枚却不慎射了个空,她倒也不恼,发三中二已是很难得了,是以,不论皇子公主,亦或是勋贵家的少爷小姐,无不拍手叫好,奉承话说了一堆又一堆。

    三公主骄傲地扬起下巴,她本就极擅长投壶,骑马射箭也学过,玩个飞镖射靶而已,自然是触类旁通,不在话下。

    宴席的气氛被烘托到了最高潮,李寻欢居然也看得津津有味,居然也同样是鼓掌欢呼的一员,等到姐弟互换的时候,他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饮着,默默对小公主道:“你说他们两个谁会赢?”

    他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飞镖射靶,就是专门给他设的套。

    小公主却没他那么心大,如果她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一定会紧张得把衣摆抓在手里:“你还喝得下酒?我总觉得不对劲,你说待会他们会不会让我上场?方才三姐看了我一眼,定然没安好心,我从未练过步射,连投壶都没玩过,若是上去了一定会招人耻笑,怎么办?你……你会飞镖吗?准头怎么样?”

    李寻欢没答她,只是看着草靶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场中爆发了一阵鼓掌欢呼声,只见草靶的圆心附近落了三枚袖箭,华服少年拱手笑道:“三姐承让了。”显然是赢了,接着,他果然把目光投向了李寻欢:“听闻十五姐近日来学了不少技艺,不妨卖皇弟一个面子,来与我比上一局?”

    小公主绝望地闭上了眼,她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些人不会放过自己,不就是咏荷会上夺了他亲姐姐的魁首,抢了她的风头么!什么飞镖射靶?无非就是想看自己大庭广众之下举着靶子惶恐无措的模样,或者干脆一点,他就算把飞镖全打在她身上,最多也只是被说一句胡闹,又有谁肯为自己出头?

    没看见她这个所谓的弟弟目光沉沉,唇边也已扬起嘲弄的笑么!

    “别答应他!他就是想要羞辱我,我……我们得罪不起他。”

    李寻欢深以为然,只见他面上浮现出些许尴尬,站起身淡淡道:“本宫对飞镖一道一窍不通,皇弟可别取笑皇姐了,还是另选他人吧。”

    少年还未答话就有人吆喝道:“诶?公主殿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游戏规则本就是胜者可以选场中任何一人举着草靶,方才也不见公主有什么异议,怎么一轮到自己反而推脱起来了?”

    “就是,游戏而已,殿下可不要当个扫兴之人啊”

    “十五妹如今嫁了人,身份也愈发尊贵了呢,也不看看,今日连昭华公主都下场了,你却托大拿乔,莫非是仗着自己觅了个世家大族的夫婿,便不把我们这些皇子皇孙放在眼里了?”

    昭华公主便是三公主的封号,是啊,连皇后娘娘嫡出的公主都能一脸坦然的举着草靶,你一个宫婢生的反倒左推右拒,未免太不识好歹了些。

    李寻欢还是一副很犹豫的样子,眉头微蹙,轻轻咬着唇。

    如果用他自己的身体来做出这副表情,一定会显得很做作,但他现在套了身美貌少女的皮,再做出这种表情来……虽然也做作,但做作得不太明显。

    少年的笑已经有些冷了:“皇姐这般说,倒让我下不来台了。”

    李寻欢怯怯道:“实是刀兵无眼,我也实在害怕,你就别为难皇姐了,好么?”

    少年哈哈一笑:“十五皇姐还不相信我么?方才三皇姐可是将草靶举得稳稳的,并没有受伤啊,莫非十五皇姐一定要当个扫兴之人?”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李寻欢只好上台,他慢吞吞的走上前举起了草靶,看起来当真是极勉强,极为难的。

    到了此时,旁观者哪还有不明白的?所谓飞镖射靶,不过想是戏弄戏弄这个没甚地位有胆小怯懦又爱卖弄的草包公主,当然不会有人站出来帮她说话,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小公主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之所以没有真正哭出来,是因为她忽然发现李寻欢好似一点都不怕,他的心很平静,举着草靶的手也很稳。

    好像那真的只不过是一个游戏。

    “你……你似乎并不害怕?”

    李寻欢眨眨眼:“我可实在害怕极了。”

    少年似乎在托盘里挑了只袖箭,却没有人看见,他其实什么都没拿,袖箭是他从袖中取出来的——箭头锋利的袖箭。

    “十五姐,你可要拿稳了,可千万莫要躲闪,本殿下准头可不好,若是射偏了,十五姐可千万莫要怪罪。”

    手一扬,袖箭破空飞出。

    若是对暗器有些了解的人听到这声音,必然要脸色大变,因为那根本不是用游戏的心态发出的箭,游戏只会取乐,这一箭这是为了要伤人!

    对这少年来说,看见面前之人因恐惧而哭泣,最好能哭成一只花脸猫,若是能跪下来向他求饶就更好了,这岂非也是一种取乐?若她真的这么做了,不出一日,必然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只不过,这个一向软弱无能的草包皇姐让他失望了,她并没有哭泣求饶,就连害怕,也只是嘴上说着害怕,她的手没有抖,身子也没有打颤。

    不怕自然也有不怕的玩法。

    是以,飞出的袖剑,根本不是朝着草把打去,瞄准的,是李寻欢的鬓发!

    要知道,明秦虽然民风开放,但让一个出了嫁的女子当众散发,无异于一场极大的羞辱。

    小公主已经在尖叫了,惶恐的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好似并没有听见嘲讽奚落的声音,恰恰相反,四周很静,李寻欢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睁开一眼,却看见草靶上,圆心正中央,端端正正的插着一支袖箭。

    怎会?

    少年也同样惊愕,他的准头他心里有数,明明瞄准的是十五姐的头发,怎么会射在靶上?还打得那么准,一下子就射在圆的正中心?

    李寻欢扬唇一笑,晃了晃手中的草靶:“皇弟好准头!”

    少年瞠目结舌,他也是有步射底子的,怎么会偏那么多?若说十五姐移动了草靶更是匪夷所思,自己眼睁睁地盯着她,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啊?

    他跺了跺脚,想也没想的射出了早已备好的第二支袖箭。

    这一次,瞄准的是她左肩的衣带!

    方才一定是巧合!这次一定不会偏的!

    他又失望了。

    这一箭仍在草靶上,仍在圆心正中央!

    草靶被李寻欢晃了晃,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朝少年投去一个鼓励的目光。

    这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是公主殿下临时调整了草靶的位置,这才能正中圆心,真正准头好的并不是皇子,而是这位长于宫人之手的公主殿下!

    她竟能预判袖箭射来的方位,提前挡住,并让袖箭两次正中圆心!这得有多么迅速的反应,多么准确的判断才能做到?

    少年的脸颊顿时烧了起来,中靶的屈辱更甚于脱靶,再看眼前十五姐微微笑着的脸,想起她说过的“害怕极了”,简直气得连肺都要炸了!

    她早知道了,不但知道,反而将计就计,拿他耍着玩!

    岂有此理!

    最后一箭,少年目露凶光,冷冷一笑,袖箭直奔李寻欢小腹射去!

    这次看你怎么挡!

    箭飞出,箭中靶,正中圆心!

    草靶仍被李寻欢举着,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只看到那支袖箭去势极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射在高举的草靶上。

    可箭偏偏就落在草靶上!还是圆心位置,三只袖箭紧紧地挨着,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一时间也不知要不要叫好欢呼,非常的尴尬。

    小公主惊讶得连声音都在发颤:“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不擅此道么?你是怎么让他百发百中的?”

    李寻欢没答,而是取下三支袖箭,走过去,将草靶放在少年手中,袖箭在他眼前晃了晃:“好箭法,皇弟的准头实在叫十五姐钦佩不已,只是皇姐的准头是真的不好,若是不慎射偏了,料想皇弟一定也不会怪罪的吧?”

    少年犹在发怔,见李寻欢已然在五十步外站定,手中拿着的正是他的袖箭!一下子腿就软了,再也顾不上什么脸面,将草靶远远丢开,转身就走,边走边吼道:“本殿下不玩了!谁要同你这……”

    话没说完,就觉得头顶一凉,发丝纷纷垂落,而被他丢出去的草靶圆心上,稳稳地插着两只袖箭!

    三支袖箭竟同时射出,谁也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出的手,怎么出的手!

    当人们能看到袖箭的时候,已经有两只中靶,一只却偏偏射碎了少年的发冠,这简直……简直就是……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李寻欢迎着众人又惊又惧的目光,淡淡道:“是我输了,皇弟既然胜了,便请再选人执靶吧。”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席上的男男女女,淡然一笑,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虽然并没有说什么,可那一眼望过去,简直比骂了一万句脏话还叫人难堪。

    回旋镖不扎自己身上,那是真不知道疼啊!

    小公主早已“啊啊啊啊”的尖叫起来:“爽!太爽了!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第74章 深宫怨(小副本3)

    被人针对到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是一种什么感觉?

    李寻欢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 毕竟三公主和小皇子的年纪加在一块都没他鞋码大,没有哪个中年人会在欺负小孩子上找到什么乐趣,今日之事对他来说更算不上什么“事”, 本就是游戏而已。

    他是无所谓, 小公主可实打实的爽了一把,回府的路上都在哼着歌,看起来真的很快乐。

    “想学吗?”李寻欢忽然问了一句。

    小公主的声音小小的雀跃了一下:“你能教我吗?”说完,又很快低落下去:“我学了又有什么用?反正也是要死的。”

    “未必。”李寻欢道:“只要你肯放弃你的心愿,我就会离开你的身体, 那么你与游戏的约定也就作废了,你还可以继续当你的公主,自由自在的活下去。”

    小公主发出轻轻一声冷哼,半晌才道:“我就知道, 说来说去, 你根本就不想帮我!你不愿意让驸马爱上我,也不愿意去伤害那个贱人!哪怕我什么都得不到, 只不过困在这具身体里, 看着你整日无所事事!”

    “我无所事事, 你才有后悔的机会,不是吗?”

    小公主沉默。

    马车慢悠悠地驶在长街上,车轮碾过路面, 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 街道两边的商贩吆喝着, 现下日头西沉,正是用哺食的时辰, 一口口大锅里传来诱人的香气,尤其是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炙肉的味道, 烟火气直接卷开了帘子扑进来。

    李寻欢敲了敲车壁,马车停下,两名婢女略微分开了车帘,另一名衣着鲜亮,头戴钗环的婢女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我闻到有烤肉的香气,大约就在这不远,你去买些回来。”

    不一会,一张雕工精致的黑漆盘上呈着几十根用竹签串着的烤肉,竹签已被烟熏的发黑,肉也仿佛有些焦了,李寻欢却不以为意,拿了肉串直接撸,对一旁的玉碗银筷视而不见。

    “这肉不错,必定是新鲜的野猪肉,肥瘦相间,就是烤的火候有些过了,像这样的肉,只需要用盐巴腌一下,纵使什么香料都不用放也很好吃。”

    小公主冷笑一声:“你这话说的,就好像说穷人向富人奴颜屈膝是他的爱好一样,你也不想想,在街边摆摊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吃路边摊的又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人吃一次肉都已算奢侈,那还奢望用什么香料?”

    李寻欢奇道:“想不到公主殿下竟也懂得民生疾苦。”

    “哼!”

    肉串已经撸完了,他用帕子擦擦手,抹抹嘴,笑道:“是啊,普通百姓过得那样辛苦,连吃口肉都不容易,但他们仍选择努力的活着,因为他们只要活下去就会发现,纵使生活困苦,也总会遇到令人快乐的事。殿下出身优渥,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又何必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事轻言放弃生命呢?”

    “这世上好男儿那么多,并不只有驸马一个,你还这么年轻,也还有选择的余地。”

    小公主似乎有些动容。

    这些话,李寻欢不是没对她说过,刚来的第一天就说过了,可那时,她的心已被仇恨,被痴恋无果,爱而不得占得满满的,哪里听得下去?

    可是现在……现在不同了,李寻欢帮了她很多忙,帮她在咏荷会上一举夺魁,已经让她的父皇注意到她了,还让宫人送来不少赏赐,今日的事料想也已传到了宫中,虽然得罪了那对姐弟,却也大大的露了脸,驸马也早对她另眼相待,想来日后必然不会屈辱的死在棍棒之下了。

    除此之外,当然也还有别的路,比如,不当这个公主了,离开京城,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李寻欢也说了,只要她愿意,他会为她打点好一切。

    要放弃心愿吗?放弃她深爱着的人,放弃报仇,珍惜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好好地活下去?

    小公主沉默良久,迟疑道:“我要是放弃了,你岂不是白来这一趟?”

    李寻欢笑出了声:“能让你有一段不一样的人生,我怎么能算白来?”

    忽然的,马车居然重重地颠簸了一下,而后飞快地跑起来,甩下了一众随行的侍卫婢女,徒留阵阵惊呼叫喊。

    李寻欢死死扶住车壁才没有跌倒,小公主叫了起来:“怎么回事?莫非是马匹受惊了么?怎么办?要不要跳车?”

    “不必了。”李寻欢叹息了一声:“看来,我也不是想走就能走得了了。”

    “你是说……”

    “有人收买了车夫和仪仗队的人,意图将我劫走。”

    “是谁?莫非是三皇姐?还是白梦柳那个贱人?”

    白梦柳就是驸马的那个落魄世家出身的小妾,近来消停了些日子,也不总在她眼前晃了,若真是她,倒是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尤其她的侍卫和出行仪仗都是驸马的人,白梦柳想要插一脚进去可比三皇姐要容易得多。

    “怎么办?”

    李寻欢撩开车帘朝外看去,马车已经驶入了偏僻的小巷之中,显然劫他的人对京城的路况十分熟悉,他问道:“你认得这里吗?”

    小公主道:“我甚少出府,怎会认得?!”

    既然这样的话……

    李寻欢顺势往车壁上撞去,发出咚一声响,随即闭上了眼睛,驾车的人似有所感,回头撩开帘子一望,怪笑了一声,马车跑得更快了。

    小公主懵了:“你……你这是做什么?”

    李寻欢没答,装晕就要有装晕的样子。

    他倒也没有一心一意地装晕,而是打开了系统直播,找到自己的通关直播。

    直播是上帝视角,他看见自己仰躺在马车里,也看见了驾车人的脸,是一张生面孔。

    娇弱的身躯被颠得直颤,而他也的确有种浑身要散了架的感觉,甚至有点想吐。

    强忍住不适,他看了眼正在观看的直播人数,只有少的可怜的三个人,分别是上官金虹、岳灵珊、王怜花。

    而且这三个人居然都给他发了弹幕。

    上官金虹:“你怎么还没出来?如若有时间,就替我瞧一眼雨林里怪物的动向。”

    岳灵珊:“哎呀!怎么忽然被人劫走了?他们会不会将你拉到偏僻之处,毁了你的清白?”

    王怜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寻欢摇头失笑,试着给上官金虹发起连线申请。

    说起来,自上次匆匆一别,已过去了半个多月,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把那个叫“督瑞尔”的地狱魔神送回地狱里去。

    上官金虹几乎是立刻接通了,他正歇在一个阴暗狭窄的小窝棚里,外头瓢泼大雨,电闪雷鸣,他的表情就和外头的天气一样诡异。

    这么一个近乎于没有悲欢喜怒的人,此时此刻脸上却浮现出这么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李寻欢的心当即就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接通后,上官金虹头一句话就是嘲讽。

    “想不到你李寻欢也会落得这般田地,就连名震江湖的小李飞刀都被你用来做孩童把戏。”

    李寻欢只是笑笑,道:“你那边如何?看起来督瑞尔已经打完了。”

    上官金虹淡淡道:“或许我该提醒你,在这具身体里,你用不出任何武功,而你现在被歹人掳走,他们会做什么,纵使我不说,你也该想得到。”

    李寻欢道:“我大约知道是谁下得手,我只是想不通,我又不曾妨碍她,她又何必如此害我。”

    “所以你想听听我的高见?”

    “你的高见我大约也清楚。”

    上官金虹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为何来寻我说话?”

    李寻欢悠然道:“看看你那头进度如何,我再考虑什么时候回去,免得到时我独对寂寥空庭,那实在寂寞得很。”

    上官金虹面色更冷了些:“这里的世界并不是死了就能离开的。”

    “我知道。”李寻欢借着颠簸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让自己躺得舒服些:“我已有了脱身之法。”

    “我倒想知道,你有什么法子脱身。”他忽然回头,朝角落里招呼了一声:“用你的技能看看,这家伙究竟打得什么注意。”

    随即,李寻欢惊奇地发现,正在观看直播的人忽然多出了一个,ID叫:“花满楼”

    与此同时,弹幕上飘过了一行字。

    “或许我的技能可以帮到你。”

    ……

    当李寻欢“醒来”的时候,“惊恐”地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农家小院里,面前站着七八个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庄稼汉,正用一种贪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小公主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李寻欢却没有太多意外。

    其中一个庄稼汉道:“贵人醒啦?”

    另一人嘿嘿笑着,道:“有人把你卖给我们当媳妇,你不要害怕,只要你不跑,我们兄弟几个绝不会亏待你。”

    “多么白净的小脸呦……”说着就要上手去摸,手又黑又粗,指甲长长的,里头满是黑泥。

    李寻欢没有洁癖,也并不介意去握一握这样的手,可那只手若是想要摸他的脸,他是一定会呕吐的。

    直播还没有中断,弹幕上飘过来一行字。

    “待会儿雷姑娘跟你连线,她管你叫爹,你一定要答应她。”

    李寻欢失笑:“这就不必了,我已莫名其妙多了个儿子,却是不想再多出了一个女儿。”

    庄稼汉们具是一愣:“你在跟谁说话?”

    接着他们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子就再也不能动弹了。

    上官金虹惊疑道:“你这具身体莫非有武功底子?”

    “没有。”李寻欢揉了揉有些发痛的手指:“但是我可以练。”

    第75章 深宫怨(小副本4)

    饶是李寻欢也没想到, 驸马来得这么快,这么巧。

    李寻欢当然不会同几个庄稼汉计较什么,这几个人只不过是幕后之人随随便便从乡野里找出来的, 问是肯定问不出来什么的, 当然也不能杀了,所以李寻欢也只能将他们被封住的穴道解开,让他们哪来回哪去。

    倒是将他掳来的车夫需要好好盘问盘问。

    半个月不算短,也绝不算长,纵使李寻有心苦练, 武功最多也只不过恢复了从前的一二分而已,不过就算只有一二分,跳车逃生也已足够了,他之所以冒着危险配合歹人, 无非就是想见见那位幕后主使。

    可惜那人实在谨慎, 到了现在都没露面,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去审审那倒霉的车夫了。

    正审着呢, 驸马就带人闯进来了, 风风火火的,脸上的表情却不是担忧和焦急,而是满面怒容, 冲进屋里, 看了眼李寻欢, 又看了眼跪着的车夫,二话不说, 抡圆了胳膊,朝着李寻欢的脸就是一巴掌!怒喝:“果然是你, 贱人!”

    当然没打着。

    但李寻欢的表情实在比挨了一巴掌还要懵。

    见没打着,驸马更怒,大叫道:“来人,将这贱妇押回去,关入暴室,谁也不许与她吃喝!”

    白梦柳娇怯怯依偎在驸马身边,眼睛还是红的,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柔声道:“夫君,公主殿下纵使有错,也是因为她爱你的缘故,就原谅殿下这一次吧,妾没什么的。”说着,两行眼泪就滚了下来。

    驸马爱怜地替她擦去了泪,柔声道:“柳儿就是心太善了,哼,亏我还以为公主殿下已经长进了,却不想,原是个蛇蝎妇人,做下这等歹毒之事,不即刻将她杖杀,已是我顾念旧情了!”

    李寻欢愣在那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驸马翻脸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昨天还杵在他房门口话里话外的想留宿呢,今天就一口一个贱妇了?

    直播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进来五六个人,弹幕一条条飘过。

    ID林仙儿:没想到吧李寻欢,你也有今天?是不是没主意了?叫我声好听的,我教你怎么对付她!

    ID岳灵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驸马不知你是被掳来的?气死我了,这什么人啊?李寻欢,你要是还没有彻底变成女人,就赶紧替我扇他一巴掌,不,要两巴掌,连那个女人一块儿扇!

    ID雷纯:我还要不要认你为父?

    ID花满楼:这是个连环计,从你被马车套走之前就开始了。

    ID岳灵珊:前面的,烦请详细说说。

    花满楼立刻啪啪啪发出去一大堆字。

    他的技能是心灵之眼,只要开启技能,视线范围内的所有人的所有心思都会明明白白的显现在他眼前。

    白梦柳一出现,她所有害人的诡计便都一五一十地展现在花满楼眼前。

    这诡计说穿了也简单的很。

    白梦柳早已算好了小公主出府赴宴的时间,先是安排人手假装绑架自己,又故意留下线索引驸马来救,等驸马赶过来,押着“绑匪”一问,自然众口一词,都说是小公主指使的。

    本来驸马还不信,偏偏“匪首”言之凿凿,说公主命他们绑了白夫人送到城外的农庄里,等风头过去,就卖给深山里的农户当媳妇,包管她一辈子都跑不出去。

    公主还说,她要亲自在农庄里等着,要亲眼看着白夫人被人糟蹋。

    另一边,劫走小公主车驾的人自然把人送到了那些绑匪口中的农庄里,至于那几个庄稼汉,自然是公主找来准备奸污白夫人的,奈何公主殿下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受其害。

    于是驸马怒气冲冲地跑来了,公主坐着,车夫跪着,八个庄稼汉虽然不见踪影,但车夫在啊,一见驸马来了,他当即软倒在地,按照事先套好的词儿叭叭叭一说,就算把公主的罪给坐实了。

    可怜李寻欢还没把花满楼打出的那一排排字看完,就被一众护卫给请出去了。

    他恢复的那点武功或许可以靠出其不意点中几个庄稼汉的穴道,但绝对没办法摆脱这么多训练有素的护卫。

    他被粗暴地塞进了马车,回府之后,又被粗暴的怼进一间除了老鼠啥都没有的小黑屋里。

    这时候直播间里的围观群众已多达二十九人,分别对李寻欢表达了不同程度的嘲笑和同情。

    ID雷纯:要不我救你出来?

    ID岳灵珊: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这局天衣无缝,你要怎么办?

    ID石观音:局已作死,你错过了最好的辩白机会,真是愚蠢,

    就连小公主也在哭着问李寻欢:我们该怎么办?

    她好像被触到了什么伤心事,哭得格外凄惨,甚至有些怨愤:“你看,纵使我放弃报仇,纵使你对驸马无意,那个贱人还是不肯放过我!你看到了么?我这一辈子根本就不法好好地活下去,他们每个人都要害我,都要欺辱我!”

    “我从来都没有得罪过他们,我只不过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而已,我没有害过任何人,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我死?”

    李寻欢蹲坐在墙角,望着窗外一轮圆月:“你看清这个人了么?”

    小公主一时间都不知道他是在跟谁说话。

    李寻欢却接着道:“这是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要你回答我,你是不是还爱着驸马?是不是还愿意为了得到他的爱,继续你与游戏的交易?”

    月光澄澈如水,照在李寻欢的脸上,他一个慵懒潇洒,萧疏沉着的人,哪怕坐在这阴暗潮湿的房间里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狼狈。

    他像是沐浴在月光下的圣人。

    “你放心,无论你放弃与否,我一定救你出去。”

    小公主在沉默,过了许久,她苦笑一声,声音很低,像是在喃喃自语:“你真的以为,我不肯放弃愿望,是为了那个弃我如敝履的男人?是为了报复白梦柳?”

    “早就不是了啊!”

    小公主笑了一声,笑中带泪,笑是嘲笑,泪是倾诉:“李寻欢,你知道吗?我这一生中,你是唯一一个我好的人,你教我下棋,教我作画,教我吟诗弄曲,甚至还教我武功心法,我知道,你一直不肯完成我的心意,只是因为你可怜我,你想让我放弃心意,好好的活下去,为此,你宁可不要任何报酬,可是……一旦我放弃心愿,你就要走了,我永远都没有办法再见到你了。”

    她顿了顿,咬唇道:“可你若是完成了我的心愿,我就会成为游戏中的一员,我就还有机会再见到你!”

    李寻欢听得怔住。

    直播间里的二十九个人也都听得怔住。

    ——你李寻欢是个什么品种的魅魔啊?这都能俘获美人芳心?

    夜风吹过那扇破败的窗纸,吹得哗啦作响,秋日已尽,风尤其烈。

    李寻欢本人是没有魅魔的觉悟的,小公主的话让他心中一时酸涩难言,不得不狠下心道:“那时你纵然见到了我,也根本不会记得我,你又何必……”

    小公主打断他:“本来我也没有下定决心,今日你在车上问我要不要放弃,我本想答应你的,我真的差一点就答应了,可后来……后来的事你也看到了,你说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父皇对我不闻不问,兄弟姐妹视我如草芥,丈夫性子阴晴不定,更有蛇蝎毒妇盘算着要我的命,这天底下只有你希望我好好活下去,只要你一走,我迟早又会被这些人害死!”

    李寻欢道:“我自然知道这里是龙潭虎穴,我本就打算帮你逃离这里,不做公主,做一个平民百姓。”

    小公主苦笑:“我自幼锦衣玉食,何曾受过平民百姓的苦楚?在这里我尚能苟延残喘几日,到了外面,我或许连一天都活不下去。李寻欢,李公子,你要是真的可怜我,就帮我完成心愿吧,我愿意成为游戏的一部分,这个交易其实很公平,这本就是我早就选好的路,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么?日后……”小公主吸了吸鼻子:“若我们还有日后,我还想亲眼见一见你,哪怕那时我已忘记了所有。”

    李寻欢默然,半晌,他道:“好,我帮你完成心愿。”

    这个关卡其实很好过,上官金虹的手段李寻欢全都了解,他们俩个本就是相知甚深的对手。

    当李寻欢决心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也没什么事是他做不成的,他当然不是个弑杀之人,但到了真正需要他杀人的时候,也绝不会手软。

    门上了锁,没关系,可以爬窗户,窗户很高,他就将裙子系在腰间,脚踩着墙,暗运轻功心法,三两下就翻了出去。

    落地的时候不小心崴脚了,但那问题不大。

    他一路潜行到了白梦柳的房间,夜已深了,白夫人自然也已睡下,三个丫鬟侍奉在外,一个贴身的婢女睡在她脚踏旁。

    没惊动侍女,李寻欢悄悄地进去,悄悄的拾起床榻边的布巾,轻轻地盖在白梦柳的脸上,在她醒过来的前一瞬猛地刺穿了她的脖子!

    用得自然是刀,三寸七分长的小刀。

    血喷出来,白梦柳叫不出声来,只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

    李寻欢用一种歉意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割下了她的头。

    “小副本世界,任务三:让白梦柳死无全尸,已完成。”

    “你用不着对她抱歉,前生今世,她已不知害过我多少次,若这次没有你,你该知道我会有多惨。”

    “我知道。”李寻欢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人头被他用布巾裹着,提在手里,血滴了一路。

    “我只是觉得,这样子实在太残忍了。”

    夜风呼啸,将他本就散乱的头发吹得更乱了,明月高悬,照亮了他的脸。

    苍白的脸上血痕点点。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他的眼睛里有歉意,有悲悯。

    驸马是看不到这种悲悯的,驸马只觉得害怕。

    尤其当白梦柳的人头滚落到他脚边的时候,他简直已快要吓疯了。

    李寻欢离他越近,他就越怕,等到他终于想起来叫人的时候,一把飞刀已贴近了他的喉咙。

    “我问,你答。”

    驸马仓皇点头,两条腿抖得像煮熟的面条。

    “你爱我吗?”

    “你说什么?”

    这显然不是李寻欢想要的答案,于是那把飞刀在驸马的脖子上划出一条恐怖的血口子。

    驸马总是反应过来,不住口道:“爱!我爱你,我当然爱你啊公主,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对你强肠挂肚,日思夜想,你该知道的啊!今日……今日我只是受了那贱人的蒙蔽,待我回头一定严查此事,给殿下一个交代!”

    “小副本世界,任务二,让驸马对我倾心相爱,已完成。”

    李寻欢叹了口气,垂下来眼眸:“准备好了吗?”

    驸马不明所以:“殿下说什么?”

    小公主道:“我准备好了。”

    下一瞬,刀子被李寻欢反手捅进了自己的心脏,或者说,捅进了小公主的心脏。

    “小副本世界,任务一,改变被杖杀的命运,已完成。”

    李寻欢闭上了眼睛,眼前白光闪过,再睁开时,正阳殿风景依旧。

    他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吹着萧瑟的秋风,落叶纷纷扬扬,当真是寂寞极了。

    直播一直都没关,连线已经断开了,弹幕却多了一条。

    ID岳灵珊:你认识林诗音的对吧?我队友说她是你未婚妻来着,后来被你连人带家产送给你大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反正我建议你最好看看“丧尸围城”。

    第76章 丧尸围城日常

    这是楚留香第一次亲眼看着人是如何变成丧尸的。

    面前的人正在尸变, 他呆立在哪儿,黑白分明的眼球整个变成了死灰色,连带着红润的, 泛着古铜色的皮肤也成了可怖是青灰, 渐渐的,他失去了人的理性,像一只发了狂的野兽,一见到人就什么都不顾的扑上去。

    他的眼里再也没有亲人、朋友,人对他来说就是行走的肉, 而他的肚子永远处在极度的饥饿之中。

    这只丧尸高高瘦瘦的,嘴张得很大,漆黑的指甲上还残留着新鲜的血肉。楚留香认得他,他叫赵文泽, 早上点名字的时候, 他不仅把手举得最高,还特意站出来跟楚留香握了握手, 更久之前, 在地下室里, 他嘟嘟囔囔抱怨着训练太严苛,一边说,一边从裤兜里掏出根烟来点上, 还不忘塞一根给楚留香, 说想跟他学轻功, 说话时,眼睛里闪动着孩子般的光。

    楚留香忽然明白三哥为什么要叫他过去。

    因为他不忍出手, 别人就算了,赵文泽可是最早一批跟着三哥的兄弟, 生生死死一路闯过来的,他都没受什么伤,就是隔着衣服被咬了一下,就留下那么一点点血痕,以为隔着衣服没事,谁知道这病毒这么强,一点血痕就要了命!

    被咬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尸变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他们杀丧尸杀了一上午,再加上扫货装车,早就筋疲力尽,回了家,自然而然的松了口气,从车上一样一样往下卸货的时候正是最放松的时候,根本没有防备,也根本没有人想到身边的兄弟会尸变。

    或许连尸变的人自己都没有想到,只不过是胳膊上腿上的一点点擦伤,连什么时候多出来的都不知道,怎么会变成丧尸呢?

    好些人被咬了都还懵着,等反应过来,已经有七八个人被抓伤咬伤,他们绝望地嚎叫、痛骂,把咬了自己的丧尸爆了头,也有人被吓得呆了,站着不动,被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场面乱做一团。

    楚留香杀丧尸并不手软,因为那些人他并不认识,可当认识的人变成了丧尸之后,他下手就没那么利落了。

    可眼下实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他闭了闭眼,带着一腔不知从何处而来,又无处宣泄的愤懑,三五息的功夫就把丧尸全解决了。

    局面得到了暂时的控制,三哥松了口气,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谢了兄弟。”然后站出来大声道:“都谁受伤了,自己站出来吧,什么情况你们都看到了,只要见血了,肯定尸变,没跑了。”

    五个人心如死灰地举了手,其中有一个人声音发着颤,眼圈里蓄了一汪泪:“三哥,你给我个屋,让我自己呆着,等我尸变了再杀我行不,我害怕。”

    也有人道:“我看见那堆吃的里有火鸡面,我馋火鸡面老长时间了,能给我煮两袋不?我忙了一上午,还饿着呢。”

    以前三哥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可不是什么心软的人,受了伤就是判了死刑,没道理把珍贵的食物浪费在死人身上,爱死哪死哪,反正得离大家远点。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已经不是四十来个人的小团队了,他们有一百多人,也不是没有比他更身强力壮的,他再当老大拿主意,不用想,肯定得有人说他装大尾巴狼。

    “诶——”他捅捅楚留香:“咋办啊,你给句话!”

    楚留香道:“关明惠。”

    “啊?”

    “你去煮面。”

    关明惠愣了愣,迟疑着点点头,楚留香接着道:“诗音,你带受伤的人去K栋,一人一个房间,记得把门锁好,在没有尸变之前,食物都照常送进去。”

    林诗音顺从的点点头:“好。”

    “所有人……”楚留香深吸了一口气,把话说了下去:“所有人,把衣服脱下来,完全脱光。”

    过来帮忙女人举起了手:“我们也要脱吗?”

    “脱。”

    小区门口有个正在施工的彩钢房,男女分开,所有人都脱下全身的衣服,抱着膀子打着哆嗦,一个个的等着检查,这一查之下,果然又揪出七八个身上有伤的,他们都口口声声说自己的伤绝不是丧尸弄出来的,是自己不小心划的。

    这是黄泥巴掉裤丨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没的说,统统隔离。

    这件事无疑给了所有人一个教训,回到基地并不代表万事大吉,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也绝不是卸货吃饭吹牛逼,而是检查身体!

    彩钢房成了体检房,凡是出去过的人回来一定要在这里脱光了接受检查,身上的任何伤痕都不能放过,只要有伤,不管什么原因,先隔离两天再说。

    于是B栋就作为专门隔离的地方。

    这是后话了。

    眼下一场风波刚刚平息,眼瞧着天渐渐黑了下去,人人累得人仰马翻的,又吓了个半死,都想早点休息,连晚上固定要开的会都很默契的取消了。

    楚留香也实在不忍驱使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去接沈璧君他们,他想自己去,被林诗音和关明惠好说歹说给拦了下来,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上,该轮到三哥点名了,当念到某几个名字却迟迟没有人应答的时候,他都会叹息一声,把那个名字勾了去。

    点完名之后照例该安排活了,小区还是得加固,建筑工地和五金店都得跑一趟,小武路熟,就由他带人去,站岗放哨的各就各位,体能和基本功的训练也不能停,还有管理物资的人员安排……

    等各项事宜安排妥当,都没用楚留香开口,三哥亲自带了十个兄弟,开了辆大巴去接人。

    楚留香感激得几乎要给三哥跪下去。

    等待的时间无疑是难熬的,楚留香在地下室里指导大家体能训练,每过十几分钟他都要朝对讲机问一句有没有看见车回来,林诗音直接站在门口等,大冷天的硬生生急出一头汗。

    总算在中午开饭之前,大巴车有惊无险的回来了。

    “去了趟医院,妈的,差点被包了饺子。”三哥骂骂咧咧地跳下车,一看见林诗音声音登时就软了,夹着嗓子嘿嘿了两声,道:“回来啦,放心,都没事,你儿子也没事,小崽子精神着呢!”

    林诗音顾不上跟他寒暄,只点了点头就朝着车上跑,孩子被满连山抱着,似乎刚吃饱,眼睛叽里咕噜的乱转,难得没有哭。

    将孩子抱在怀里的一瞬,林诗音再也忍不住,顿时泣不成声。

    董家兄弟俩也平安的回去了,样子虽然狼狈了些,总算还平安。

    只是沈璧君的状况看着实在不好,她还在昏迷着,眼窝深陷,脸颊没有一丝血色,衣衫上还凝着血污。

    “给她做了个清宫,麻药劲儿还没过呢,别担心,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就是以后想再要孩子,怕是难了。”何主任有些感伤,又像是安慰自己似的笑笑:“也好,这世道啊,生孩子可是真要命。”

    她被董建辉抱着送到了林诗音那,醒来之后,痛苦也随之而来。

    腹部就像探进去一根钻头,钻得她浑身发软,手脚冰凉。

    楚留香和林诗音都在,一见沈璧君醒了,都不由得红了眼眶。

    “没事了,我们安全了,我们都安全了。”林诗音擦着眼泪,哭着哭着又笑出来,笑中带泪:“这两天,辛苦你了。”

    沈璧君也流下了眼泪,摇着头,扯出了一丝苦笑:“我也没做什么事……”她的手慢慢移到肚子上,笑容更加苦涩:“何先生说……我的孩子没有了。”

    “至少你还活着。”楚留香握住了她的手:“这个世界太残酷了,他纵使来到这世上也是受苦,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是不想吃苦才走的。”

    “我们会活下去吗?”

    “会的,我们都会好好地活下去。”

    后面的日子的确没有那么艰难了。

    一转眼,一个月过去。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整个丽景苑小区被清理出来,围墙绕着小区砌了一圈,又涂了一层水泥,墙外头甚至还拉了一面铁丝网,除非半个城的丧尸都跑过来,不然就是小区里的人就是天天蹦迪,外头的丧尸也别想进来一步。

    地盘大了,房子也多了,不管是楚留香还是三哥骨子里都是随性的人,这也给了底下人相当大的自由,一开始他们还有所顾忌,到了后来就渐渐失控了。

    当外患消失,往往就是内忧爆发的时候,围墙竣工的那天,就有人因为不爱吃方便面想吃饼干跟轮值看管仓库的人打了一架。

    没过两天,一对情侣因讨要避孕套不成爆发了一场矛盾,渐渐的,直接发展到二十个青壮汉子因为抢一幢别墅拔刀对砍,幸亏发现的早,都还只受了点小伤。

    别的矛盾还能调节,这动刀子的可就难办了。

    楚留香是真不擅长处理这些,他每天只管训练,日常行动和人员调遣都归三哥管,面对矛盾和争端这俩人都束手无策,最后还得是林诗音硬着头皮出面调节,后来沈璧君的身体慢慢好了,俩人就结伴调节。

    总硬着头皮,两个闺阁大小姐都要硬成铁头娃了。

    这次是动刀子,谁都处理不了,只能请楚留香出面,因为这些人里只有他能服众。

    按照香帅的思维,就觉得这件事很荒唐。

    他始终认为我们聚在一起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连性命都能互相托付,还分什么彼此?为什么要在意住别墅还是住楼房呢?他自己就住在一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里,还是三楼呢,隔壁还关着随便能变丧尸的伤者呢,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不过别人却不这么想。

    “不是我挑,凭什么他们都能住,我不能住啊?那么大个房子,就住四个人不觉得太浪费了吗?”

    “楚哥,我可不是心里不平衡啊,主要是这天太冷了,真的,盖两层羽绒被都打哆嗦,那别墅里有壁炉啊,我就是想进去烧火取暖啊,他们不让我进,还打我,你说这是什么人呐?”

    这倒也是事实。

    十一月,C市已经开始下雪了。

    “得找点煤炭来。”三哥坐在壁炉边搓着手:“小区里别说煤气天然气了,连柴火都用完了,人工湖眼瞅着是要冻上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得恢复供暖。”

    第77章 丧尸围城日常2

    关于别墅的争端, 最后还是采用了老办法,抽签决定,只不过楚留香多增添了一条规矩——天气的确太冷, 烧壁炉的别墅不能阻止想取暖的人进去, 凡是带着铺盖在壁炉边打地铺的,不管之前有什么过节,都不能撵,不服的就去地下室。

    当然没有不服的。

    休养了一个月,楚留香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在教授武功的时候也渐渐开始亲自上手示范了。大家都知道他厉害,但具体厉害到什么程度还不清楚,于是几天前训练的时候,几个愣头青想试试他这个教官的极限在哪, 前后拉了七十多个人一拥而上, 而楚留香把他们一个个放倒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只用一只手,脸不红气不喘, 全程云淡风轻。

    基于这种情况, 楚留香虽然不管事, 但他说的话绝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反对,至少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反对。

    争端虽然解决了,取暖问题还是客观存在的。

    三哥别墅里烟火缭绕, 壁炉里烧着从闲置房间里搬出来的床板和衣柜, 黑腾腾的烟顺着管道往上跑, 烟灰呼呼往外冒,味儿还特别大。

    林诗音抱着孩子轻轻地晃, 小声唱着摇篮曲,沈璧君对着花名册算物资, 关明惠在一边帮忙按计算器,一干男男女女都围着炉子坐着,呛是呛了点,也比冷强啊。

    白小白已经冻感冒了,说话有点鼻音,吸溜着鼻涕道:“我算了一下面积,一冬天供暖下来,怎么也得要一百吨煤,这还是保守估计。”

    现在问题是,上哪弄煤去啊?就算煤弄回来了,小区锅炉房设施复杂,又是高温水又是低温水,还有什么燃气管道,谁也不会摆弄,这还没考虑几十条管道的修理维护问题呢,别到时候他们没被丧尸咬死,倒被管道爆炸给炸死了,那才是真憋屈。

    “这两天我带人各大小区都晃悠过了,丧尸爆发那会儿还没到煤炭采买的时候,哪哪都没存货,我看呐,得冒险往远地方找找。”三哥搓着手,被炉灰呛得直咳:“我记得小时候在农村,大夏天的家家户户就开始买煤了,这咋城里还赶不上农村呢?”

    “要我说,咱也别废事了,直接开车去南方猫冬呗。”有人提议:“找个海岛呆着,又安全又暖和,还不缺水。”

    “海岛好,海岛好啊!”立刻有人附和着道:“能顿顿吃海鲜,今天吃大龙虾,明天吃大螃蟹,什么蟹黄拌面芝士焗龙虾,天天换花样吃!”

    “别说了,我哈喇子都淌下来了!上个月去扫货的时候,我眼睁睁看着那么大只帝王蟹臭在水箱里,我当时他妈都想跟它做伴去了。”

    “我也想去南方,南方果树多,路边种的不是芒果就是菠萝蜜,还有荔枝桂圆,满树都是!”

    “我听我发小说,广州那头就算是农村也都是家家户户大别墅呢,最矮的也有三层楼,都没有平房,冬天一点都不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纷飞的炉灰里畅享了半天,幻想固然美好,最终还是得回归现实。

    “行了行了,别瞎想了,外面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再说了,咱们怎么着也得把今年对付过去吧?总不能咱现在抬屁股就走啊!再说油也不够啊。”

    “跑题了跑题了,说煤的事儿,煤!去哪弄!”

    “要我说,还是得去市郊那片看看,就是去龙嘉机场那条路,煤炭要是弄不着,就沿着高速路下去,农村谁家还没有个柴火垛了?”三哥眼睛转来转去,落在楚留香身上,表情就有些暧昧了。

    楚留香自然明白他打得什么注意,不等三哥开口,直接道:“我去找吧,我一个人足够了。”

    三哥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直接把挂脖子上的车钥匙给摘下来了:“你认识道不?就顺着大道开出去,看着路边指示牌走高速路的方向,你开我那辆大货去,油满的,那什么……”他笑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最好往乡下找找,要是遇见鸡鸭鹅什么的,能带回来就带回来,咱都吃了俩月罐头了,都快忘了肉是啥滋味了。”

    “好。”楚留香颠了颠钥匙,站起来就要走,被沈璧君拉住了:“你开车行吗?我跟你一块去吧。”她身体慢慢恢复之后,就开始学开车,一开始还有人对此颇有微词,说她纯属浪费汽油,直到后来见识过沈璧君在地下室里单手俯卧撑轻轻松松做了五十多个之后,就没人再敢说她什么了。

    楚留香正要拒绝,然而沈璧君的下一句就让他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

    “刚刚游戏提示,我的积分已经可以抽技能了。”

    一个多月待下来,楚留香几乎都忘了还有技能这回事,他是最早开出技能的人,可也有很久没有触发过了。

    货车开出小区的时候,游戏提示音便冒了出来。

    “无限密室游戏公告:恭喜玩家沈璧君获得技能【交通事故模拟器】

    技能描述:该技能为主动技能,当玩家释放技能时,该玩家行走的路段将会随机模拟一场大型交通突发事故,并随机牵连两名以上的无辜围观群众。”

    开着车的沈璧君听完公告当时手就一抖,就觉得抽到的这个技能很不吉利。

    楚留香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吉利的,居然还能笑笑:“这个技能倒是有趣。”

    沈璧君道:“有趣?”

    楚留香朝她眨眨眼:“不仅有趣,而且很有用。”

    “我不明白。”

    “模拟大型突发交通事故……是不是代表会突然出现很多车?”

    沈璧君思忖道:“大约是的。”

    “车子是不是要有油才开出的去?”

    “当然。”

    楚留香笑道:“那么你一旦发动技能,将事故模拟出来,我们岂不是会有用不完的油?”

    “似乎是这个道理。”沈璧君也笑了笑,笑容忽的一凝:“可事故也会牵连别人。”

    “只会牵连围观的人。”楚留香道:“现在满大街都是行尸走肉,哪里来的人围观?”

    别说,还真别说!弄不好这是个神技啊!

    方才大家伙齐聚一堂,不是都说想去南方么?最大的阻碍是什么?物资可以带着,也可以沿途补充,丧尸围过来就直接撞,再不济也训练那么久了,三五成群的丧尸根本不带怕的,最大的阻碍还不是车要烧油?一旦燃油耗尽得不到补充,车子在路上抛了锚,那才是灭顶之灾。

    有了这个大型突发交通事故,岂不是相当于多了个随时随地的加油站?到时候她找个僻静没人的地方放技能,再拿管子挨辆车抽汽油,嘿!

    沈璧君和楚留香都很兴奋。

    这股兴奋劲儿一直持续到高速路段,楼房已经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公路和公路两旁的荒地。

    远远的,还能在荒烟枯草中看到人家。

    那样低矮的房舍,单薄的铁门,大约是没法子抵御丧尸的吧?

    路边有一座工厂,看上去很是破败,掉漆的绿铁门大敞四开,院子里空空荡荡,水泥地上有大片大片干涸的血痕。

    “下去看看。”

    楚留香走在前面,沈璧君走在后面,手里已捏了一把针,已蓄势待发。

    这是一家手套加工厂,屋子里黑漆漆的,流水线早已停了,成百上千副毛线手套散落得到处都是,操作台也被撞得七扭八歪,看样子,丧尸爆发的时候这里也没有幸免,只不过日子久了,丧尸也都慢慢地溜达到别的地方去了。

    厂子里有食堂,也有职工宿舍,但都不大,楚留香进去略微瞧了一眼,摇摇头:“看来这里也没有……”

    “等等,你看那是不是暖气?”沈璧君指着贯通宿舍的一排排铁管子:“我看过小区的锅炉房,里面就有很多这样的管道,我刚刚就在想,这里既然提供住宿,那么冬天必然也是要取暖的,而取暖总少不了要烧煤。”

    “不错!可煤炭会堆放在哪里呢?”楚留香重重拍了一下手:“找锅炉房!”

    他们的运气实在好极了。

    越靠近乡下,囤积煤炭的时间就越早,三哥就是这么说的,连他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不管为了什么,锅炉房里码着上百袋子煤总是真的。

    楚留香和沈璧君两人都出身优渥,冬日里取暖用的也根本不是煤,而是上好的银丝炭,对于煤这种东西他们都很陌生,但是对于“煤”这个字,他们总不会陌生的。

    墙边堆积的袋子上正写着“煤”字。

    “这么多我们一时也搬不完,先带几袋回去,再叫人回来慢慢的搬。”楚留香微笑:“这些只怕还不够,我们再去找。”

    可惜好运只有这一次。

    沈璧君和楚留香轮流开车,方圆几十里都找遍了,一直到晚上也没有新的发现,反倒遇上了一群丧尸,黑灯瞎火的,两人都差点被咬了,躲回到车上还是心有余悸。

    车灯照在漆黑的路面,落下一地金灿灿的光,细小的灰尘在光下无处遁形,月亮被云遮住,天有些阴。

    车里很安静,安静到只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再往前走就是乡下了。”沈璧君道:“我们今晚……宿在哪里呢?”

    “当然是车上。”楚留香笑笑:“在车上睡虽然不舒服,但总比外头暖和,也比外头安全。”

    车上是有空调的,暖风一吹,总叫人觉得闷得慌。

    楚留香脱下自己的外套直接盖在沈璧君:“你去后坐睡吧,晚上我来守夜。”

    “嗯……好……”沈璧君的手就盖在外套下面,她偷偷地撵揉着,眼眸垂了下去,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她能说什么呢?

    她什么都不该说,她也本不该跟着楚留香出来,这不是她的本分。偏偏就在楚留香起身将要离开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站出来拉住了他。

    她想同他一起。

    同他一起……沈璧君当然是有丈夫的,她的丈夫名叫连城璧,武林世家出身的贵公子,无垢山庄的主人,是天下武功最高的几个人之一,他们俩个站在一起,任谁看了都会说一句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在进入游戏之前,正是她与丈夫归宁的日子,只是在回途中,连城璧一心要探查大盗萧十一郎的踪迹,没有跟她同行。

    沈璧君很难说自己究竟爱不爱连城璧,但她至少明白,当连城璧说要去办事的时候,自己从来也没想过要同他一起,纵使想,连城璧也绝不会同意。

    所以她一向是在家中等着的。

    这一次,她居然主动要求“一起”。

    她抬起头看向楚留香,脸色渐渐发白了。

    “怎么了,你看起来似乎不太舒服?”楚留香目露关切,在这样安静的夜晚,他的眼睛好像映入了明月的光辉。

    他自然而然的握住了她的手:“你的手很凉,别是要生病了,这个座椅似乎可以放下一点,你躺一躺,若是受不住了,我们就先回去。”

    说着,他倾身过来,去调节另一侧的座椅,他并没有碰到沈璧君,可他的气息却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更是让沈璧君心里发颤。

    她忽然一把推开楚留香,在他有些讶异的目光中,她利索的开了车门跳下去,头也不回的朝田野里跑。

    楚留香当然立刻下去追,也当然一追就追到了。

    “我只是有些热,出来透透气。”沈璧君有些慌乱:“你快回车上去,你都没穿外衣,外面这么冷!”

    “天冷不要紧,我的心也冷了,可怎么办?”①

    第78章 丧尸围城日常3

    这话说得轻浮。

    话虽轻浮, 人却不轻浮,楚留香的表情很认真,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璧君, 眼眸里好似发着光。

    比星光还要亮, 比月光还要温柔。

    面对他这样的人,面对他这样的目光,沈璧君听见自己的心跳变得极快,几乎快要冲出胸膛。

    她知道,自己大约是真的有些喜欢楚留香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危险时的舍身相护,还是平日相处时的细心照料?是流产之后的诸多宽慰,还是在地下室里被汗水划过的侧脸与似有若无的微笑?

    对沈璧君来说,这一点喜欢无疑是罪恶的, 所以当她明白自己的心的时候, 迫切的需要吹吹冷风,冷静一下。

    她得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我是有丈夫的人, 我的丈夫也很温柔体贴, 他也同样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自己有危险的时候,他也一定会挺身而出,舍命相护。

    最重要的是, 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 我也绝不能对不起他!

    她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 再看向楚留香时,忽然生出几分莫名的气恼。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但凡见到漂亮的女人, 他都是这个样子的,风流浪子的本性罢了!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楚留香, 方才慌乱的声音也镇定下来,简直比冬天的冷风还要冷。

    “一颗太活泛的心,纵使冷一冷,也没什么不好!”

    说罢,快步走回了车子,车门砰的一声,接着,一声小小“咔哒”从车门里传来,她竟把车门给锁住了,也不知道谁教她的,反正楚留香至今都不会锁车门。

    他被关在外面,有些尴尬。

    忽然,车窗打开,那件厚实的外套从车里飞出来,正正好好盖在他的头上,像是要隔绝什么东西似的。

    楚留香把外套扯下来,摸了摸鼻子。

    他能理解沈璧君突如其来的愤怒。

    江湖上人人都说楚香帅风流多情,身边红粉佳人无数,但其实他面对女人的时候通常都是很规矩的,尤其是面对淑女,他的眼睛大多数时间都在看着自己的鞋尖。

    刚刚的那句话确实有些唐突,可是,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站在这样氤氲的暖光中,倾城佳人秀眉微蹙,面带愁容,回顾时通身被被暖光笼罩,美丽虚幻,好像一场梦,这叫他怎么能不动心呢?

    夜风呼啸,就连凝在地上的冰霜都被风卷起来,吹成细小的冰晶,打在身上啪啪作响。

    楚留香使劲儿裹了裹衣服,再站一会,不要说心冷,连他整个人都要冻成冰了。

    风流多情的楚公子决定记住这个教训,他把手攥成拳,放在唇边哈着气,朝着车灯照耀的远方走去,直到远光灯也照不见他。

    沈璧君是看着楚留香走远的,本来还想着他这个人还挺识趣,可见他走了半天都没有回来,沈璧君就有些担心了,这么冷的天,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好?万一碰上尸群呢?

    转念一想,他武功那样高强,纵然碰上尸群,他若想跑,那种行动迟缓的怪物能奈他何?更何况他自己也说过,少年时练武,就是在冰天雪地里慢慢打熬出来的,他怕什么都不会怕冷。

    风刮的越发烈了,站在外头只怕连气都喘不上一口,雪粒子敲着车窗,啪嗒啪嗒响个不停,就像敲在沈璧君的心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月亮慢慢挣破云层,从正当空渐渐西移,沈璧君靠着椅子,一直盯着楚留香离开的方向,盯着盯着就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又很快惊醒,醒后心慌得厉害。

    她当即开了车锁,跳下车子,冷风立刻将她的身体吹透,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肉一样,她左右环顾,绕着车找了一圈,还不见楚留香回来!

    这么冷的天!

    沈璧君立即回车,启动车子往前开,路只有一条,只要往前开说不准就能遇上他。

    车开得并不快,可也开了快一个时辰,还是连楚留香的影子都不见,这下沈璧君是真的慌了,她再一次下了车,仔细地看着路面,想找找有没有脚印。

    路面有积雪,雪已经冻得硬了,那么重的货车行过也只留下两行浅浅的车辙,更何谈留下楚留香的脚印?他轻功那么高。

    自然是什么都没发现。

    沈璧君急得跺了跺脚,已经开始后悔把人锁在外面了。

    月亮又往西移了几分,天空泼墨似的黑,四下里寂无人声,荒无人迹,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了她自己。

    风刮得紧,沈璧君又是害怕又是揪心,虽然冷得要死,却也不肯回车里,只缩着身子,无助地朝道路一旁的野地里张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忽然隐约传来一阵欢快的乐声。

    “是他,是他,就是他,少年英~雄小哪吒,上天他比天要高~下海他比海更大……”

    声音飘渺,时有时无,这是……楚留香的技能!

    沈璧君一下子就精神了,立刻回了车,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开过去。

    欢快的乐曲声越来越清晰。

    “……有时他很聪明,有时他也犯傻~他的个头跟我一般高……”

    远光灯照耀处,楚留香如鬼魅般飘了过来,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离得近了沈璧君才看清,他抱着的是一个人。

    一个女孩子。

    乐曲声结束,他也到了车子近前,沈璧君早早的把门打开,楚留香嗖得一下上了车,带进来一身冷气。

    “水,她快不行了。”

    两个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及方才的那点不愉快,货车在田野里慢悠悠地行驶着,驶向楚留香来时的路。

    也是通向村子的路。

    被他抱着的女孩还缩在他怀里,正大口大口的喝水,大口大口的吃东西,她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头发乱蓬蓬的,脸也很脏,身材更是瘦削得可怕,几乎瘦成了一把骷髅。

    “我爸妈都在城里,我回老家看奶奶,这就赶上了,当时村里都乱成一团了,给爸妈打电话也打不通,我跟奶奶本来都躲在菜窖里,后来我奶要去找我姑,一直也没回来……我出去的时候,村里人大半都没了,这大叔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那些怪物呢,吓死我了。”

    女孩叫李妍,丧尸爆发的时候才刚上初中,是个性格很坚毅的女孩子,或许从前不坚毅,但一个人苦苦求生那么久,也锻炼出来了。

    只是再坚毅勇敢,她也只不过是个孩子,吃人的怪物游荡在家门口,她一步也不敢出去,靠着菜窖里那点生白菜和生土豆一个人苦苦撑着,最近天越来越冷,她冻得受不了,就想着悄悄回屋里生炉子取暖。

    出来容易,回去却难了,楚留香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饿得不能动,大睁着眼睛瞪着门口。

    三只丧尸正在激烈的拍打着她的房门,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门已摇摇欲坠。

    也正是这声音将楚留香引过去的。

    沈璧君一声叹息,爱怜的摸了摸女孩的头,又马上道:“那你身上放的歌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那是危险预警,先前就是因为有歌声放出提示,否则两个人就要被丧尸群给包围了。

    楚留香苦笑道:“我在村口遇上了尸群,它们追得紧,我可是绕着村子跑了一大圈才逃出来的。”

    沈璧君信了。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只是遇上尸群还不至于触发警报,楚留香没说的是,他救了李妍之后,李妍就央求他能不能去她姑姑家一趟,虽然希望不大,但她要是不去看一眼,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儿,楚留香当然不会拒绝。

    令人惊异的是,姑姑一家虽然没了,但姑姑家隔壁还有人。

    隔壁的门已经被破开了,外墙也塌了一半,一个小青年瑟缩在屋子的角落里,脚边倒着两具丧尸。

    只要是活人,楚留香当然要救。

    天实在太黑,他也并没有看清,青年的耳朵是破的。

    青年原本正絮絮叨叨地跟着说着话,歌声响起的一瞬间,青年的手还搭在楚留香的肩膀上。

    要不是楚留香反应快,抱着李妍飞身跳上了屋顶,他多半就回不来了。

    这太惊险了,说出去白惹人担心,于是楚留香就当从来也没发生这回事,笑吟吟的说出了一个好消息。

    “村子里有很多煤,不仅有煤,还有……”

    “还有超级多是松树挠儿、苞米杆儿和苞米核儿!”李妍接口。

    总得来说,就是一大堆助火引燃的柴火,北方生炉子专用的!

    ……

    货车开回小区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了。

    车箱里装得满满的,不但有柴火,还有些活物。

    楚留香也没忘了临行前三哥的嘱托,村里家养的家禽牲畜大都死光了,但山上有啊。

    村子后面就是山,人类几个月没出来活动了,山上的野鸡也敢大张旗鼓的出来觅食了,楚留香只进去了一上午就逮回来八只野鸡,有公有母,活蹦乱跳的。

    村子里几乎每家都有菜窖,楚留香挨个进去搜刮了一圈,带回来一百多斤白菜,四十多斤土豆,以及六名幸存者。

    车刚开进小区,林诗音已经抱着孩子在门口等着了,三哥也在,他看着满满一车的东西,还不等他们先去体检就一把拉过楚留香,抱了个满怀。

    “还得是你啊楚哥!”他用力拍着楚留香的肩膀:“你可真是我亲爹啊!亲爹都没有你好使!”

    在三哥的强烈要求下,小区食堂首次开火,两只珍贵的野鸡被下了锅,跟白菜土豆一块儿炖了几大锅汤,掌勺大厨得意扬扬的给这道菜起了个名,曰“凤凰展翅”。

    两个又大又肥的野鸡平均分到一百多人嘴里,一人也就分了点肉星儿,他们大口喝汤,嘴里含着那块又薄又小的肉舍不得咽下,幸福的几乎要哭出来。

    第二天,三哥的车队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小区里的车能开的全开走了,楚留香打头,连运了两天,才把手套厂加全村的煤和柴火都运了回去。

    更好运的的是,楚留香带回的人里刚好有一个是从前给村里澡堂子烧锅炉的,是个岁数不小的大叔,市里小区的锅炉虽然没烧过,但他进去摸索了一天,到了晚上,小区北面楼的地暖全热起来了,室内温度基本保持在二十六度左右,有时候甚至热得需要开窗通通气儿。

    就是别墅里还没半点热乎气儿,大叔说,别墅里的管道都被改装过,烧的是天然气,他不会弄。

    于是原本抢着要住别墅的人一天之内全搬出去了,六个单元楼从一楼到十二楼全住满了。

    沈璧君白小白和关明惠三个人一块算过小区里的物资,一算之下,不由得喜笑颜开,家底儿不算不知道,一算起来是真丰厚啊!

    足够他们这一百多口人吃喝不愁到来年六月份!

    主要是这一个月来,三哥带着人每天兢兢业业,跟仓鼠似的搬空了六座大型商超,像什么床单被罩,衣裤袜子、牙膏,牙刷,肥皂,洗发水,沐浴露卫生巾,卫生纸,避孕套等等等等足足塞满了两栋楼,至于食物,C市九台区的一个食品加工厂和矿泉水厂也被他们光顾了一趟,差不多五百多箱麻辣烫冷面螺蛳粉自己就占了两栋楼,箱子在房间里码的整整齐齐,连楼道里都堆满了。

    原本物资紧巴巴的时候,三哥还安排人轮流守着,谁要取点什么都得跟他打报告,现在他也懒得管了,谁想用啥就自己拿,只要不浪费就行,反正东西够用。

    生存危机暂且告一段落,小区严密的就像一个壁垒,于是,原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武功训练被提上了日程,成了这些人的主要日常任务。

    由于全员参与,人数众多,三哥的那间地下室肯定是活动不开了,于是新的场地改在了小区中央。

    点名结束后,美好的一天从跑步开始。

    第79章 丧尸围城日常4

    近来不断有幸存者投奔过来, 亦或是大部队出去扫货的时候,偶尔也会碰到几个人,顺手就给带回来了, 花名册的长度一直在增加, 除去勾掉的,数一数,小区里已经住了两百零七人,青壮年居多,却也有老有少, 非常和谐。

    早上九点钟,这两百零七个人除了固定轮值放哨的之外,全都集合在小区中央的花园里,就连林诗音都抱着孩子在外面站着。

    原本在这样的天气出门拉练, 很多人心里都不痛快, 甚至骂骂咧咧,但见了林诗音这种表面柔柔弱弱, 实则一脚踹飞一个大汉的狠人都抱着刚满月的孩子一块挨冻, 谁还好意思再说什么?

    此时室外气温零下十五度, 冷风呼呼地刮,本就实打实的物理攻击又加上破甲弓,不到十分钟, 羽绒服柔软的面料就被冻硬了, 人人脸上都是苍红苍红的, 像是冻柿子上了层冰霜。

    好不容易熬到点名结束,人不蹦跶都站不住, 楚留香站在队伍最前头,其余人自发的排好队, 随着他一声令下:“跑!”包括老人孩子在内的两百来号人跟在他屁股后头跑。

    跑得不算快,但小区很大,一圈下来足有两千八百米,刚跑半圈就掉队了十分之一,一圈结束,已经有五分之二的人在扶着腰走了。

    就这,还是锻炼了好一阵子的成果。

    一个多月磨合下来,楚留香已然十分了解这个时代普通人的体质,所以他带头跑了四圈之后,忽然加快速度,回到了花园中央,站在空地前等着。

    林诗音和沈璧君是不用跑步的,俩人站在不远处背风的亭子里,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什么,声音不大,脸上都含着笑,偶尔会朝楚留香的方向看一眼,然后两个脑袋就会凑得更近些,说话的声音被风吹的支离破碎,楚留香支楞着耳朵,隐约听到什么:“倒是个好人,就是花心,勾引女人,心都冷了……”的话,说着说着,两个大美人又一齐朝他看过去,企图用眼睛发出了然一切的冷哼声。

    楚留香立刻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连一眼都不敢朝那边看。

    跑圈结束之后就是正式的教授武功了——与其说是武功,倒不如说是“如何巧妙的利用自己现有的力量,最大限度的打碎丧尸的脑壳”。

    为了钻研这么一套“武功”,这位强盗中的大元帅冥思苦想了好几天,光是一个简单的手腕发力动作就让他疯狂掉头发。

    每当这个时候,楚香帅总会格外想念自己的一个杀手朋友。

    他当然不会知道,自己那位杀手朋友也被困在游戏,此时正趴在高三的课桌上睡得深沉,讲台上老师唾沫横飞的讲着条件概率,一张十五分的高数卷子被他压得皱皱巴巴。

    偏偏他的通关条件是成为本市的理科状元……

    扯远了,说回正题。

    整整四圈下来,站着的一百多人里足有一半累得呼哧带喘,一个个双手撑着膝盖,半天直不起腰来,只有几十个人神色如常,一边原地蹦蹦跳跳,一边看楚留香比划拆解动作要领。

    ……至于为什么只有一百多人,当然因为剩下一半人还没跑完呢,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被扶回去歇着了,还有几个小年轻,才跑到第三圈就累吐了,一个个蹲在路边,说什么都起不来。

    楚留香也没等他们,在他看来,连体能这关都过不去,也别想着杀丧尸了,还是练练逃命比较好,别到时候一脚踹出去,丧尸没怎么着,自己先抻了筋。

    “这个动作一定要快,力量不足的话可以双手持刀,如果习惯用钢筋,就照着眼窝捅,切记这时候一定不要用蛮力拔,容易摔倒,发挥长兵器的优势,侧身,用上半身的力量带出来,注意脚下的步伐,不要乱。”

    楚留香才空手演示了两遍,场下立刻就有二十几个人举手发言。

    “楚哥,你慢一点,刚才你那手怎么动的来着?”

    “脚下这么拧着有点不得劲啊。”

    “这样砍出去之后胳膊疼是正常的吗?”

    “这个动作没看清,你再来一遍呗。”

    一套简简单单的连招,一百多个人愣是练出两百多个不同的动作,好不容易动作学对了,发力的方式又错了,等发力方式练对了,下盘又不稳,下盘刚稳一点,动作就开始乱……楚留香教着教着就想一头扎进人工湖里冷静冷静。

    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林诗音和沈璧君。

    这两个绝世大美人是他最好的助手,常常是他在前面教,两个人就在下面帮着斧正动作,或者配合他对招拆招,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两人就站在那,两颗脑袋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最终,林诗音抱着孩子回去了,沈璧君倒是走了过来,却没看楚留香一眼,而是对着人群从容道:“光这么比划也没什么用处,最好还是真刀真枪的来,我来陪你们练好了。”

    她穿得单薄,羽绒服也是修身的款式,连衣帽上一圈毛绒绒围在颈边,更称得她娇怯怯的。

    为首的十几个青壮年都痴痴的看着她,大开大合动作纷纷扭捏起来,原本洪亮的嗓门也忽然变成了一个个小夹子。

    “这……这不好吧,楚哥说这些招式都是奔着要命去的。”

    “我自己慢慢琢磨就成,再麻烦沈小姐多不好意思。”

    人群渐渐把她围住了,几番推拉之后,还是小武先站了出来,抽出了自己惯用的刀,叫了一身:“沈小姐,我可来真的了!你小心了!”说着,一刀就朝沈璧君的太阳穴猛劈下去。

    沈璧君身形一转,小武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手腕子就被握住了,沈璧君已然站到了他的身后,在他的腰上轻捶了一下:“这里,挺直,手上的力道还是不够,再多练练。”

    才说完,三哥也叫了一声:“你看我!”

    这次是正面捅,三哥用的是磨尖了头的钢筋,比别人的都长,他也拿得动。

    在钢筋刺来的一瞬间,沈璧君就已握住的尖头,长长的钢筋弯成了一道拱桥:“很好,你拔一下试试。”

    三哥立刻用楚留香教的方法去拔,身子微侧,用上半身的力量去带动手臂,刚拉了一步就被沈璧君拽了回来。

    “刺的动作对了,但拔的动作不对,当然,你的力气足够,可以这么用,但是别人就不行了。”沈璧君清了清嗓子,道:“应该是这样的,注意,下盘的力量要稳住……”

    渐渐的,找沈璧君过招的、请她指点的人也越来越多,反倒楚留香这个正经的教练被众人冷落在一边,甚至有个别缺德的还跟他说:“劳驾让一让,挡着我看沈小姐了。”

    楚留香:“……”

    那明明是我想出来的招式!

    对此,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楚香帅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一天固定的训练时间大概在四到五个小时左右,不过大多数人在散场之后还会再练练力气,踢踢腿做做俯卧撑什么的,提升实力是一方面,主要也是打发时间。

    没办法,手机电脑都用不了,出去逛街那就相当于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除了锻炼身体之外,还真没有别的什么活动可做了。

    ……其实倒也有一样,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而且比较消耗计生用品。

    楚留香是待不住的,他总喜欢在傍晚的时候出去溜达溜达,领略这个繁华到了极点的世界。

    他始终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也不断的在为这个世界的覆灭而感到可惜。

    对别人来说,出小区当然是一件极危险的活动,但对楚留香来说,出去走走真就是跟在自己一家后花园里闲逛没什么两样。

    很多幸存者都是被他没事儿就出去闲逛给逛回来的。

    本来他悄悄的去,悄悄的回,没人知道他喜欢出去逛,可随着新加入的幸存者越来越多,大家也就知道了,于是就有人开始拜托他,能不能在出去闲逛的时候顺便带点东西回来?

    最开始的东西还算正经,比如食堂掌勺的大厨想让他带点菜籽、塑料布回来,她想在小区里支个大棚,种点蔬菜吃。

    然后是何主任,说最近天气不好,怕有流感,药品还得多备一点。

    慢慢的,让他捎带的东西就越来越诡异了,属于那种不值得专门跑一趟,但是没有又很难受的东西,比如痔疮膏,比如某个固定牌子的卫生巾,再比如避孕套以及验孕棒……最过分的是,开始有人要求能不能把自己给当成东西带出去溜溜。

    楚留香从来不会拒绝。

    于是就演变成了他每天出门,兜里都得揣一张长长的纸条,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诉求。

    ……

    平淡无聊却又不乏和谐的生活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开春。

    C市的开春并不意味着冰雪消融,春暖花开,而是倒春寒。

    倒春寒来得汹涌,昼夜温差极大,早在酝酿中的流感彻底在小区里爆发开来。

    感冒、发烧、咳嗽,一个传染俩。

    感冒药全部告罄。

    “反正医院也离这不远,就让小惠儿跟你去,东西她都认得,还是开车去吧,附近药房都转转,能搬回来的都搬回来。”何主任在纸上刷刷刷写了一堆鬼画符,饶是楚留香对简体字已经有了一些了解,努力辨认了半天还是没认出来上面写的到底是啥。

    关明惠倒是认出来了,兴高采烈的拿着纸,小心翼翼的揣进兜里。她挽着楚留香的胳膊,整个人都非常兴奋,脸颊红红的:“走吧,走吧,咱们早去早回,对了,让君姐也一块,她昨天还说针不够用了,咱这就出去补一批!”

    楚留香在她头上弹了一下,笑吟吟的,也没戳破她的小心思。

    关明惠早在半个月前就缠着楚留香带她出去走走,这回可算是逮着机会了。

    “我知道这附近还有一个商场,里面什么都有!这眼看着换季了,咱们也该囤一批新的衣服了吧?对了对了,银座那边的甘草铺子一定要去一下,你知道吗,那里面的话梅干一千六百块钱一斤啊!好家伙它是真敢卖啊,马化腾去了都得变成马化缘出来,我今天非把他那个铺子洗劫了不可!”

    小汽车趾高气扬的出了小区,直奔阔别已久的人民医院。

    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出行,会碰到万人尸潮。

    中心街道,十字路口,废弃的车辆将道路堵塞,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丧尸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一般,汇集到了这个C市曾经最繁荣的路口。

    楚留香开的车就停在这个路口。

    “不对劲。”

    丧尸是没有意识的,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绝不会像这样汇聚在一起。

    “楚哥……”关明惠咽了口唾沫,手里还攥着一大捧话梅干:“你能带我逃出去的……吧?”

    “没事。”楚留香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头:“待会儿抱紧我。”

    他观察着旁边的楼,要纵身上去并不难,可在看看四周还在不断汇集的丧尸,也不禁手心冒汗。

    沈璧君虽然也很怕,但还算镇定,她凝视着尸潮,忽然道:“你先带她上去,我想试试。”

    “试试?”

    沈璧君微微一笑:“是啊,试试我的技能。”

    想到沈璧君那随机大型车祸,并顺便牵连无辜围观群众的技能,楚留香心里顿时一个哆嗦,抱着关明惠的腰,从汽车天窗一越而出,窜出了十余丈远,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

    技能发动。

    一辆造型怪异的车忽然出现在了路中央。

    车身上喷绘着“吸粪车”三个字。

    这时候,沈璧君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有些奇怪,不是说大型车祸吗?为什么只出现一辆车?

    她更不知道,此时此刻,正有六名正在观看丧尸围城直播的幸运观众。

    她当然也不会知道,西门吹雪几乎不看别人的通关直播,这是他第一次看,他刚从雨林里回来,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正打算吃饭,随手打开通关直播,只不过是单纯的想找个电子榨菜罢了。

    没有人知道,一辆普普通通的吸粪车,会造成什么样可怕的交通事故!

    第80章 末世日常

    西门吹雪进入游戏已经有四个多月了。

    在这四个多月里, 他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匪夷所思的事,这些事增长了他的见识,增强了他的心理素质, 现在的他已心如铁石, 无论再遭遇什么都可以淡然处之。

    所以,当他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拿着筷子,瞬息之间就被拉进丧尸围城关卡时,也没有半分意外之色, 他甚至还一脸冷漠的吃了一口碗里的鸡肉炖土豆。

    林仙儿虽然不是什么好女人,但她做饭的手艺十分不错,土豆软烂成泥状包裹着鸡肉块,形成一种金灿灿的色泽。

    那是他们靠着人海战术搞死督瑞尔后, 坐船来到库拉斯特海港, 从行商那里买来许多珍贵的细盐和酱料,这些珍贵的佐料和现杀的小母鸡一块放在砂锅里足足烹了半个时辰, 诱人的香气足够让任何一个眯起眼睛, 口舌生津, 更不要说四个多月没吃过一顿正经饭的西门吹雪了。

    此时的他还并不知道,这将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吃鸡肉炖土豆,从此往后, 但凡见到任何金黄色的食物都会忍不住想要呕吐。

    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悄然弥漫在空气中, 却见吸粪车那条黑黝黝的管子忽然从车上垂了下来, 如灵蛇一般摇头摆尾。西门吹雪顿时神色一凛,仿佛被这个世界的恶意习惯性针对得久了, 剑神的某种感应雷达发出了警报!

    他没有半分犹豫,当机立断, 抛下碗筷,凌空飞掠,飞掠的同时,他打开自己的面板,把所有能调动的点数全堆在敏捷和内力上,纯白的衣摆在冷风中飞扬,他犹如一只仙鹤,以一种堪称优美的姿态冲上了天空。

    在之后的无数次午夜梦回里,西门吹雪都在感激自己在这一刻做出的决定。

    他的身后,满满一车的大粪如天女散花般激飞而出,周遭的空气顿时散发出比鲁高因下水道还要可怕一万倍的气味。

    当然,这一切都跟西门吹雪没有关系了。他已稳稳立在离地面十几米高的路灯上,白衣纤尘不染,平静的看着脚下的一出滑稽闹剧。

    莫名其妙被召唤来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剩下五个观看直播的倒霉蛋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们在或好奇或惊讶或震惊中卷进了这悲惨的车祸当中,不幸屎到淋头。

    吸粪车爆炸的威力实在过于巨大,以车为圆心,主干道为半径,方圆五十米内可以说是发粪涂墙、粪涌争先、粪力一搏,遍地开花,一时间,“满城尽带黄金甲”。

    沈璧君沉默的缩回了她的小车里,脸上的表情也没有比那五个倒霉蛋好看多少。

    这场屎料未及的灾难当然也不会因为丧尸没有意识而歧视它们,主打一个人人平等,人人有粪。于是,不断的朝着路口中心覆盖的丧尸们成了一群屎徒行者,即便满身大粪,仍旧粪不顾身的行进着。

    丧尸们当然也不会因为身上区区几朵金黄的小花而忽略眼前站着的几个鲜美可口的自助餐,或许在丧尸眼里,那五个人只不过是身上蘸了点不知名的调料,是不是吃起来更美味了,也未可知呢。

    尸吼声如浪潮一般响彻在四面八方。

    溜得比兔子还快的楚留香也算勉强逃过一劫,当粪怒平息之后,他又抱着关明惠溜了回来,正悬在街边商铺的招牌上,虽然他也不知道忽然出现的几个人是谁,不过想想也知道,定然是被车祸牵连进来的无辜群众,于是朝下大声喊道:“快逃!不要被丧尸抓到了!”

    当然没有人想被那些臭烘烘的东西抓到,哪怕他们自身情况比丧尸还要糟糕。也幸亏他们没有一个是普通人,轻而易举的逃脱了丧尸的包围。

    ……

    门帘紧闭的商超里,臭气熏天的衣服丢了一地,五个倒霉蛋各自换好了衣服,又做了一番简单的冲洗,便与西门吹雪以及楚留香等人围坐在一起。

    关明惠大方的将自己手里价值一千六百块钱一斤的话梅刺客分了下去,但大家都没有什么吃的兴致。

    “其实我们互相之间都应该认识的吧?”岳灵珊笑容有些尴尬:“李寻欢,我们刚刚见过的。”

    说起来,如果不是她盛情邀请,李寻欢现在应该在正阳殿里高雅的悲伤春秋,而不是拆了一包婴儿湿巾拼命的擦着头发。

    “确实。”王怜花苦笑一声,看向了沈璧君,表情有些复杂:“沈小姐,虽然你是无意的,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多谢你助我离开那见了鬼的破地方……虽然方式有些特殊。”

    岳灵珊对着王怜花长长叹了口气:“连你也过来了,那地方岂不是就剩我大师兄一个人苦苦支撑了么,唉!命运弄人啊。”

    王小石也长长叹了口气:“我就不该看直播的,我和田伯光一走,扬州城里就剩玄烨一个人了,清军的大炮那么厉害,他怎么撑得住啊!”

    “你等会,这位大哥,你说的那个玄烨,是哪个玄烨啊?”说话的是个半大孩子,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个不停,一脸的精明狡猾相。

    王小石瞅了他一眼,道:“跟你一个发型的玄烨,他说他姓艾,啊对对,当他知道任务是守扬州城的时候,表情跟你现在一模一样!你认得他?”

    那个半大孩子立刻露出一种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表情,拍着地板仰着脖子大叫:“辣块妈妈的小玄子!你怎么这么惨啊!也不知道城破之后你再认祖宗来不来得及……呜呜。”

    岳灵珊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我总看直播,倒是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任务的?”

    那孩子当即站了起来,豪气干云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韦小宝是也!在被瓢泼大粪照头痛击之前,我正在秦朝辅佐公子扶苏,等他那个混蛋老爹一死,就助他夺得天下,改变秦朝二世而亡的命运!”

    听了这话,众人齐齐一愣,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少年会接到这种任务,岳灵珊不禁问道:“辅佐得如何了?”

    韦小宝眸光一暗:“被他混账老爹给下狱啦,下狱就是关大牢的意思。”

    “谁下狱了?”

    “都下狱啦。”

    岳灵珊:“……”她对改朝换代的关卡不感兴趣,对历史更是一知半解,却也不禁好奇起来,能把公子扶苏给辅佐下狱的究竟得是什么样的人才。

    一阵沉默中,楚留香忽然道:“诸位既然能通过游戏看直播,想来对这里也有了些了解,天色渐晚,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先随我一道回丽景苑如何?”

    那自然是好的。

    天的确快要黑了,北方冬天总是黑得格外早,出去的时候,丧尸还密密麻麻的汇集在中心街路口,它们就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聚在一起,呆呆的站着,在没有目标的时候,它们就真的像是一具具陈列摆放的尸体,看得人头皮发麻。

    地面是肯定不能走了,幸好市中心的高楼一幢挨着一幢,在场的除了关明惠这一个普通人之外,轻功最次的就是韦小宝了,他倒也还勉强过得去,实在有难度的飞跃,还有楚留香就搭把手。韦爵爷十分感激,大方的拍着楚留香的肩膀:“好兄弟,讲义气!我要是有机会回去,一定跟公子说,封你当我们秦国的大将军!”

    楚留香:……那倒也不必。

    在天色彻底黑下去的时候,一行人总算回到了丽景苑小区。

    楚留香每次回来都会受到最高规格的迎接,三哥和他女朋友,林诗音抱着孩子,还有小武老张等七八个人一听见守门的人报信就都在门口等着了。

    三哥一如往常般冲上去,见楚留香除了几个奇怪的人之外啥也没带回来,不禁一愣:“车呢?”

    楚留香道:“遇到了些情况,我们进去说……诗音?”

    林诗音在看着李寻欢,好像这么多人里,她只看见了李寻欢,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渐渐蓄了泪,脸色也变得惨白。

    李寻欢也同样。

    “你还好吗?”李寻欢声音凝涩,控制不住的上前一步……然后就被三哥宽阔的身躯阻隔了视线。

    “好不好关你屁事!你是谁啊?卧槽,你们这么长时间都住下水道吗?咋这么大味儿呢?都给我站远点!”三哥把林诗音挡在他身后,挡得严严实实,白小白拉着三哥的胳膊跟他站在一块,朝李寻欢扬起下巴:“别告诉我你是小林的孩子他爹噢,不然我非让楚哥揍你不可!”

    李寻欢异常的尴尬,忙解释道:“我是……”

    “他什么也不是,我根本……”林诗音清冷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出来:“我根本就不认得他!”说完,她转身就走。

    李寻欢人虽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但他的魂好似跟着林诗音的脚步飞了出去。

    “行了行了,别看了,先去检查。”

    “检查?”

    三哥指指小区外头的彩钢房:“进去,把衣服都脱了,看看有没有受伤,放心,里面安暖气片了,不冷,男女分开的。”

    岳灵珊总看这边的直播,当然知道这条规矩,也知道这规矩的建立是经过了怎样惨痛的教训,所以她什么都没说,率先进了彩钢房。

    别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们虽然不愿意被检查,但天也黑了,无论是强闯还是调头就走,显然都不是明智之举。

    这种天气若是随随便便住在外面,真的会冻死人的。

    西门吹雪是这群人中的例外,他掉头就走,而且走得很快。

    他本来也不想来,而且他若要离开也比旁人方便得多。

    直播连线申请已经吵了他很久了,同意连接之后,还没看见人影,林仙儿的声音先传了出来。

    “西门吹雪你去哪了,你吓死我了!”

    接着是石观音的声音:“是丧尸围城吗?也别白去一趟,好歹顺些东西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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