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整完毕,两辆装甲车一同前往那处防空洞。
这会儿试剂里的催眠类药物逐渐失效,巫若子慢慢转醒,刚睁开双眼,她就迅速晃了晃头,想让自己赶紧清醒。
而后她迅速看向车内,发现所有人都在后,猛地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她笑出两个小酒窝,“我们队里的所有人都很厉害。”
因为巫若子昏迷的时候,梁燃还没强行加入战局,所以她并不清楚是梁燃挽回了局面。
但那时异种确实太多了,按照玄星小队当时的状态,显然没办法取得胜利。
所以她拉开车窗往后看了一眼,问道:“有辆装甲车在跟着我们呀,是他们帮了我们吗?”
车内诡异地沉默几秒后。
施如率先开了口:“梁燃帮的。”
“她的提议没有错,但我们没贯彻实行,后面听了就打赢了。”
巫若子的脸上并没有梁燃以为的惊愕,她眨了眨眼后,神情格外惊喜:“也就是说,梁燃目前提出的三次建议,其实都是对的,对不对?”
第一次是戴月队伍的寄生问题,第二次是建议大家不要打那只落单的异种,第三次是如何击杀异种群。
每一次都是对的。
施如点了下头。
巫若子开心地笑起来:“太好啦,我就说梁燃很厉害。”
“她这么厉害,肯定不会像之前两个研究员那样突然死掉,会活得特别久。”
她问大家:“我们以后还要在一起很久,就把她当成正常队友相处好不好?”
话音落下,车内的气氛再次诡异地安静了一下。
梁燃挑眉看向巫若子,女孩回了她一个温和又充满鼓励性的笑容。
片刻,季婵哼了声:“我只歧视傻子,不歧视三等公民。”
这是同意的意思。
施如皱起眉,冷声道:“我也不是因为她是三等公民才……”
“前两个总部派来的人,一个被寄生了选择隐瞒不报,一个不顾我阻拦非要跑到刚‘死’掉的变异种面前,所以——”
说到这儿,施如生冷地打住了话头,但谁都清楚她的意思。
随月生靠在椅背上,随意道:“我有个三等公民弟弟,我们就住在一起,关系很好,所以也谈不上歧视。”
“我就是喜欢随口犯个贱,对谁都这样。”
随月生不阴阳怪气的时候,很像个正常人,吐槽自己起来也毫不留情。
他说完就冲梁燃露出一排牙齿,笑得很夸张:“其实我这样对你也有好处,相比于讨厌你,她们肯定更讨厌我,你怎么排都是倒数第二。”
梁燃:“……”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有病吧你。”
随月生笑着眯起眼睛:“别表扬我了,怪不好意思的。”
梁燃:“……”
宋神爱看着众人,脸色很僵,她嘴唇不自觉地抿着,显得有些苍白。
片刻后,她忽然咬了下牙,质问道:“你们什么意思?”
“怎么,就我是个坏人?就我对她不好是吧?!”
她飞快环视一圈,音量加大道:“人才基地的培训你们都白上了是吗,凭什么就搞得我像个坏人!”
“一等公民不值得等级法令的保护吗,每次出任务的不都是一等公民吗?外城那群人知道我们每次出任务都在经历什么吗,他们被异种爬满全身过吗,他们被异种咬成好几块过吗?我们的优待难道不是用命换来的吗?!”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触了季婵的霉头,今天一直没和宋神爱呛嘴的她突然大力踹向脚边的装备箱。
“砰——!”
巨大的响声让宋神爱的话戛然而止。
季婵扭过头,小脸上挂满了阴沉,仔细去看,好像还有隐隐的难过。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道:“特权是拿命换来的——,宋神爱,你这句话搞不搞笑啊!”
“你们的优待是因为你们运气好,因为你们出生好!就算你们不出任务,也可以在主城捡个闲职,你们从头到尾都有选择权!”
“可是三等公民从来没有选择权,宋神爱你懂什么?”季婵戳着车窗,指着外面,“每天死在污染区的一等公民有几个?有时候四五天也没个死的,但你知道外城是什么情况吗?”
“你知道外城每天要死多少人吗??”
“如果可以选,如果他们有得选,”季婵越说眼眶越红,她大声道,“他们也愿意进入污染区,用生命去给自己、给自己的孩子换来食物,可是他们没得选,只能冻死饿死被人打死在各个角落!”
“是,他们的确没被异种爬满全身过,”季婵的指责声分外尖锐,“但他们饿死的尸体上爬满了蛆虫,你这些都见过吗?还是完全无视了?!”
宋神爱被季婵一连串攻击性的话弄懵了,都没第一时间反击回去,她呆了片刻,困惑道:“为什么是你们,不是我们吗…”
“这里不就你的权力最大吗?”
季婵没有解释,她别过小脸,像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宋神爱:
“哪里比得过你啊,大主教唯一的女儿。”
“末世最后的大小姐。”
这句话阴阳怪气的程度让梁燃忍不住在心里“嘶”了一声。
巫若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站起身,趴在宋神爱座椅的靠背上:“神爱,要吃小饼干吗,”她缓和着众人的情绪,低声与宋神爱说起幼稚的悄悄话,“只给你吃,不分给他们。”
听到巫若子的话,宋神爱立即冷硬地拒绝了:“谁爱吃谁吃,反正我不吃!”
于是巫若子从背包里掏出个小盒子,咔嚓咔嚓地吃起来。
烘烤物诱人的香气四散开来,巫若子吃到第三块的时候,她眼前出现了宋神爱伸过来的手:“你想给我就给我吧。”
巫若子露出笑容。
宋神爱扫了她一眼,接过饼干盒后,又抱胸直视起前方:“一码归一码,梁燃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回去。”
“我也承认她确实有有一些能力。”
“但阮梅姐提醒过的话我没忘,她能从污染区孤身回来根本就不符合常理,除非她跟我解释清楚她是怎么活着出来的,否则我不可能信任她。”
“还有你,”宋神爱话音一顿,又说起巫若
子,“队里只要来个新人你就热情得跟什么似的,前两个随行研究员都只爱跟你说话,可我记得是你第一个发现那个研究员被寄生了,也是你让季婵赶紧杀了对方,但凡你真把对方当朋友,最起码找个人转告给季婵吧?”
“你不觉得你这人很奇怪吗?”
宋神爱的视线从巫若子扫到梁燃的脸上,冷哼了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去了。
听到这话,巫若子瞬间慌乱地看向梁燃。
“我不是”
梁燃对她笑了下:“你忘了?你跟我说过这件事的。”
昨天见面不久,她就问了巫若子关于第一个随行研究员的事情,巫若子当时就说过是她发现的对方被寄生,之后是季婵击杀的,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梁燃能想象得出。
这在梁燃这里完全不是个事。
被寄生后,选择闭口不言,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本身就是置队友的生命于不顾。
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被杀死吗?
就算对方真是自己的至交好友,这个抉择也是必须要做出的,更何况只是认识了几天的人。
不过梁燃到底是对宋神爱透露出来的信息产生了点好奇——巫若子这么个A+等级的基因变异者,按照主城法令,本该是队伍里除了季婵外最有话语权的人。
怎么性格看上去这么好欺负。
又为什么要跟所有新人都处成好朋友?
这话不好直接问,梁燃想了想,也没再纠结。
反正她该提防还是要提防的,其他人对她态度好转最好,态度不变她也保持平常心,和所有人都保持在安全距离上,才是最保险的相处模式。
十几分钟后,车子缓缓停下。
地下防空洞所在的废旧商场到了,一行人拿好各自的武器箱,背着背包跳下了车,宋凝所在的队伍也迅速就位,来到他们身前。
宋凝腰间插了四把手枪,小跑了过来。
她主动道:“总部让我们协助你们,但我们在车里讨论了下,你们刚才耗费体力也挺大的,目前的反应速度肯定没我们快,所以不如我们来打头阵。”
“没有危险最好,有危险我们自保能力也高些。”
社交状态下,巫若子当即往前迈了一小步。
她不好意思道:“这怎么好,这是我们的任务,理应我们来干所有危险的事情的。”
宋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你们是新队伍。”
“老队伍帮助新队伍是传统,等你们成长起来了,再来帮我们就好了。”
“说什么你的我的任务,都是主城的任务,大家保护的也都是整个希望区。”
宋凝话说完,对着她的队友一招手,就率先走进废旧商场。
污染3区在沦陷前经历了许久的暴雨,积攒的水位能没过人的小腿,飓风把许多建筑和树木刮得东倒西歪,后来地区沦陷,水位恢复正常,但城市被摧残后的惨状并没有恢复正常,并且永远不会正常。
梁燃刚踏进商场就闻到一股难闻的潮味,商场四面的挡风玻璃全部碎成渣,白色的瓷砖已经黑得看不出原样,瓷砖的夹缝里杂草蔓延,大厅的结账台碎成两半倒在地上,各类售卖的衣物和食品乱七八糟地铺在地上。
地上还有很多明显不属于商场的物件,比如宣传单、钱包、纪念徽章、穿过的婴儿鞋子等等,这昭示着红月消失时,位于这个区域的人类是在如何惊慌失措地逃离。
梁燃环视一圈,发现黑色的瓷砖上有些属于人类和异种的脚印,从颜色深浅来看,应该有很多批人类来过这里。
宋凝低声道:“这里有用的东西早被搜刮完了,我们直接下去。”
施如将防空洞的位置通过系统传给了宋凝,宋凝接收后,看了眼位置,打开系在额前的高功率照亮灯,径直往地下三层走去。
地下三层是这个商场的储物层。
宋凝带着众人拐过几个巨型柜子,再下了层楼梯,手电筒扫了一圈,迅速找到了那处被炸开的防空洞。
防空洞高一米,横截面七八十厘米,正好可以让一个人通行。
宋凝蹲下身子,认真照了下里面。
片刻,她直起腰说道:
“有个十几米长的通道,需要爬进去,通道很深,保存得不太好,周边裂纹很多,更里面的物资我暂时看不到,”宋凝是速度变异者,她转头叫来自己的力量变异者队友,“森罗,你跟我一起进。”
森罗是个红发灰眼的高个男人,快四十岁的样子,他立即拎着自己的重剑走上前:“好的队长!”
说完两人就准备进去了。
巫若子连忙上前了一步,提议道:“还是带上我吧。”
“我第一个进去,我是再生方向变异者,适合干这个,要不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宋凝有些无奈地看了巫若子一眼:“你啊…”
“算了,你也进来吧,仔细一点,别弄伤自己。”
巫若子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气。
她转身跟大家摆了摆手:“一会儿见啦。”
视线扫向梁燃,梁燃对她点了下头:
“一会儿见。”
第22章 七千作收加更所以那处会叫希望区吗?……
三人的身影钻进通道内后,迅速消失不见。
从先前那支队伍的勘探和反馈来看,这个防空洞内没有任何危险,他们之所以没把里面的重要物资都搬走,只是因为这个防空洞是被偶然炸出来的,他们车内没准备多余的集装箱,因此只能离开。
宋凝想要先行进去,也只是防范最微小的可能,担心有什么异种爬进去了。
但这个概率很低。
因为防空洞外面的地面上布满灰尘,上面除了人类的脚印外,没有任何异种出没过的痕迹。
即便有也只能是鸟类或虫类异种,而目前污染3区尚未出现什么厉害的飞行类异种,再加上祝福没有任何预警,所以大家的心情都还算轻松。
程韵主动跟梁燃聊起天:“怎么样,进入污染区后适应吗?”
梁燃点头:“还好。”
“那就好,”程韵有些怀念的样子,“以前我们队伍也有个随行研究员,但在陪着我们出第四次任务的时候,很不幸去世了。”
“玄星小队肯定会快速成长起来,到时你就能离开了,做些想做的事情。”
梁燃喜欢听这种吉利话,当即“嗯”了声:“借你吉言。”
程韵笑起来,她和巫若子性格很像,都爱笑。她转了转额前的照明灯,把亮度调低了些:“好像有些晃眼,没晃到你吧?”
梁燃摇了摇头。
两人聊完天,施如与随月生也把放置药剂的特殊集装箱打开了,里面列满了一排排稳固的铁架,用来装各种种类的试剂。
因为试剂的易碎性,集装箱无法进入防空洞内自行收集,机械手偶尔没轻没重的,要是力气没把握准,很容易把试剂弄碎。
所以两人只是打开了集装箱,并没有激活操控台。
“祝福现在怎么样?”弄好后,施如问随月生。
随月生侧过背包,小黑猫立即从拉链缺口探出了脑袋,细细地喵了一声。
“没事,单纯想出来玩。”随月生回道。
施如点点头,走到那个炸开的黑洞前,弯腰用照明灯往里照了照,这会儿只能隐约看到排在最后的森罗了。
注意到身后的光亮,森罗转过头,朝后面挥了挥手。
“她们已经进去了,我马上!”他大声道,“没有危险,你们一会儿也进来吧,不止有药剂,物资还挺多的,咱们可能得搬两趟。”
“哈哈,这么多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借你们的光蹭些积分点,”他爽朗地笑道,“我老婆想去看教堂洗礼好久了,指不定这次能换到张观看券。”
说完他就跳出了隧道,到防空洞里翻找物资去了。
程韵善意地笑起来,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片刻,她跟梁燃用口型说道:“森罗和他老婆是青梅竹马,关系可好啦。 ”
因为森罗的话,大家都收拾收拾准备进去了。
随月生把怀里的祝福放在地上,小黑猫俨然已经从刚才人鱼群的惊恐中回过神,这会儿活泼地在地上跳来跳去,留下一个个灰色的小脚印。
再次确认祝福没嗅到异种的气味后,随月生放心地把它拎起来,用纸巾飞快把它的爪子擦干净,然后塞回背包里。
黑洞的空间不大,巨型武器没法背进去,只能侧着推进去。
保险起见,大家还是都带了武器,弯着腰钻进洞里。宋神爱一边爬行,一边把身前的武器往前推,爬一步推一下,很快就变得不耐烦:
“里面不是没危险吗,把武器放在外面不就好了?”
“这样也不好把试剂拿出来啊。”
梁燃因为没有携带什么武器,所以是在最前方的。闻言,她随意道:“如果一会儿洞外突然出现大型异种,堵死了洞穴,你没有武器是准备硬冲出去吗?”
“我……”
宋神爱张了张嘴,没再说话,闷着头往前爬。
因为太刺眼的灯光反而会看不清路,所以梁燃把头顶照亮灯的光线调得偏暗,昏黄色的灯照在隧道两边的石壁上,可以隐约看到上面的裂痕。
这些裂痕小而密集,成放射状分布,像是被人在中间敲击过。梁燃猜想可能是先前那个队伍想要看看石壁后面有没有其他空间,所以用力在各个地方敲了敲。
结果力气过大,把石壁敲裂了部分。
再往里爬,裂痕的模样明显不同了,巨大的裂痕从上下蔓延开来,梁燃经常见这种裂痕,属于墙体受力过大,难以承重造成的裂痕。
外城的墙体大多是这样的。
还有七八米就爬出去了,梁燃隐隐约约听到了巫若子和宋凝的说话声。
“真是好多东西啊,”巫若子开心道,“我怎么觉得两趟也搬不完。”
“搬得完,”宋凝说道,“所有人都过来的话,把背包塞满,就能全部拿出去了。”
巫若子再次感慨道:“我从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的药。”
“治疗呼吸疾病的、心脏的、还有头痛的,”巫若子一边说话,一边扒拉着脚边的药物,数来数去的,“提取出里面没有过期的物质,再重新做成药,又能有好多人恢复健康了。”
宋凝:“是啊,那些情绪不好的人也能得到治疗。”
说到这儿,巫若子好奇地问宋凝,“宋凝姐,你知道为什么主城这么需要A类精神药剂吗?”
宋凝一边往背包里塞东西,一边回道:“你动动自己的小脑袋瓜。”
“那么多人死在污染区,有的连尸体都带不回去,他们的家人得多难受啊,而思念太多就会生病。”
“我之前去医院拿药,就看到过一个病人。”
宋凝轻声描述道,“她的女儿在污染区死了,十七岁,刚从人才基地毕业,第一次出任务就没能回来。”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不停地告诉医生,说她的女儿马上就要回城了,她得去门口迎接,不去她的宝贝一定会发脾气,因为她女儿不止一次提过这件事,想要一回城就见到妈妈,所以她希望医生能快点治疗她,她还要去接孩子。”
宋凝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我能理解她。”
“很少有母亲受得了这种打击。”
“我希望这次的药剂能分到她身上一点,最起码她可以睡得好些。”
梁燃听两人的对话听得略微出神,直到后面的施如催促,才加快了速度。
临近出口了,空气里开始有臭味弥漫,她屏住呼吸快速爬到出口,冲几人打了个招呼,跳进了防空洞。
一进入洞内,一股腐臭味就扑面而来。
梁燃从背包里拿出便携呼吸器戴在了脸上,而后观察起四周场景。
二十几平方米的空间里摆满了物资,各种药剂和书籍完好地堆在四周,角落里有八人的尸体,数年光阴流转,他们的尸体已经化作白骨,相互依靠着,像是在取暖。
有人腿边放着枪,有人怀里抱着背包,还有人的指尖捏着笔,泛黄的纸张落在他的手边。
其他人这会儿也陆陆续续进来了,大家明显对物资更感兴趣,一边热烈讨论,一边往背包里塞东西,施如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型集装箱,先把那些看上去没过期的药剂小心翼翼地摆了进去。
梁燃没去管他们,弯腰捡起那张落在地上的纸。
上面草草勾勒几笔,画着的赫然是主城的人造太阳。
“人造太阳的研究已经进入终期,图纸我已经传到各地总部,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在某个地方拔地而起。”
“我和老李一整个月都在说这件事,还讨论了未来的人类基地叫什么名字。”
上面写道:“所以那处会叫希望区吗?”
——人造太阳建筑总设计师,翟秋。
梁燃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纸,但因为年岁太久,这张纸早就不堪重负,梁燃没怎么用力,它就从边缘逐渐裂开。
梁燃赶紧放轻了力度,把这张纸折好放在上衣口袋里。
另外的几人也是各领域的顶尖学者,从他们白骨上的遗留物可以看出,其中有著名医院的精神科主任,有研究枪械的专家,有军队人员等等。
如果可以选择,他们一定不想死在如此寂静的空间里。
梁燃感慨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子,研究起这些人身上的白骨。随月生这时走到他身边,作为医生,他显然也对这群白骨更感兴趣。
“他的腹部白骨已经发黑,头颅受过枪伤,”随月生看着那名设计师的白骨说道,“他被异种重伤后,选择了自杀。”
梁燃“嗯”了声。
她说道:“这群人全是自杀。”
“他们的白骨上都有被异种袭击过的痕迹,所以应该是食物吃完后,想着闯出去,但被外面的异种发现,于是只能跑了回来这些人是侥幸回来的那部分。”
“以及,”梁燃低下头打量着四周,“地上没有任何药盒拆封过的痕迹,也没有药剂和针筒,也就是说,重伤后,他们并没有浪费任何药品,而是选择了从容离开。”
随月生听着梁燃的话,耸肩道:“怎么感觉我没用了?”
梁燃转头看他:“你的猫很有用。”
随月生落寞脸:“真是令人悲伤的一句话。”
梁燃没再管他,
因为随月生的背包里需要装猫,而祝福又十分活泼,会碰坏包里的物资,所以随月生也是带着集装箱进来的。
他走到一旁,和施如一起把药剂往箱子里装。
背包就被他放在地上。
梁燃也准备装物资了,她撑着腿站起身,余光透过拉链,忽然看到了窝在背包里的祝福。
此时小猫正静悄悄地待在背包里。
安静得有些不像话。
梁燃随意问了句:“它是玩累了吗,怎么不动了。”
随月生皱起眉:“它还会玩累?”
他快步向祝福的方向走过去:“养它两年了,从没见它玩累过,不会是病了吧。”
“……”
注视着小猫金色的瞳孔,梁燃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了下,有种不详的预感涌上来。
她觉得祝福的绒毛好像在极细微的颤抖,但又好像没动,它眼里的情绪好像是恐惧,又像是茫然,说不上来是什么。
“咚。”
身后忽然传来物体落地的声音。
梁燃倏地转过头。
因为她和随月生刚才的查看,白骨的头颅部位有些不牢固了,这会儿突然掉到地上,还滚了几圈,撞到梁燃的鞋边。
梁燃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
她蹲下身子,想要把头骨捡起来,安回原来的位置。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边跟亡者道歉,一边抱起头骨,抬脚就往尸体的方向走去。
结果刚走了两步,她就突然停住了。
梁燃:“……”
她皱着眉,把手伸进头骨的眼眶里,指尖轻轻一抹 ,捻起了一只小甲虫的半透明尸体。
第23章 023“不坚强的孩子会被妈妈说。”……
小甲虫?
梁燃轻捏了下,发现这东西的尸体还有弹性,所以它是近期死掉的,应该是防空洞被炸开后偶然爬进来的小虫子。
但为什么是半透明的?
还有这虫子虽然长得像甲虫,可细看却又有差别,特别是背后那对薄而隐蔽的翅膀,这个虫子明显是可以飞行的。
怪不得外面没有异种走动的痕迹。
梁燃的手指用力擦过虫子的外壳,污染区的正常物种早就被淘汰,留下来的都是各类异种,而她研究过很多虫类异种,死后并不会出现颜色变化。
所以这是…
梁燃抬起手,感受着手里隐隐的黏腻感,心里有了两个猜测。
要么这粘液来自于其他异种,而这只异种被对方吸食空了内脏,所以造成外壳的颜色变浅。
要么这个粘液就出自它自身,她手里的半透明尸体是节肢类动物蜕下的壳。
思及此,梁燃当即扯开了手里的“尸体”。
薄薄的一层壳瞬间被掰成两节,里面没有任何残留物,而吸食不会这么干净。
所以答案是后者,这是飞行虫类蜕下的壳。
梁燃当即环视一圈,目光飞速扫过每一处地面与角落,然后快步走到那几个白骨跟前,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抱起一个白骨的头就晃动起来。
晃了几下后,她又去摇晃这个白骨的身体。
森罗发现了梁燃的动作,连忙大声制止道:“哎,哎,你在做什么?”
“这些人都是为希望区做出贡献的人,你不能这么对他们的尸骨!”
梁燃没有回头:“我在验证猜想,先别说话。”
许多虫子会选择聚在一起蜕壳,而这个防空洞隐蔽性好,黑暗又潮湿,人类白骨内也残留有营养,很适合虫子安窝蜕皮,所以梁燃猜测还会有其他虫皮。
说完她又去摇晃第二个尸骨,森罗快步就要上前阻拦,结果他刚走到梁燃身后,就瞠目结舌地呆住了。
此时这个白骨的头颅内、眼眶里还有盆骨后的阴影处,如同下灰色的烟雾般,突然落下数不清的半透明的虫蜕。
“这……”森罗喃喃道,“这是有虫子在这里造窝了?”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所有人,宋神爱看向地上那薄薄一层虫蜕,神情嫌弃道:“好恶心,怎么这么多死虫子。”
“不是死了,”梁燃回道,“是虫子蜕下的皮。”
程韵挠了下头:“蜕皮这个…应该不打紧吧?”
“看起来是近期有虫群偶然发现了这里,但蜕完皮就飞走了,就是委屈这些尸骨了,当了一次虫子窝。”
确实不打紧。
虫子皮又不会伤害到他们,退一步来说,就算真有小型虫群飞来,他们这边最起码有四个A级及以上的基因变异者在,武器也在,所以不用过分担心。
只是…
大家很快又去收拾物资了,梁燃看着背包里安静到不寻常的祝福,眉心一直没有舒展开。
片刻,随月生拉开背包拉链,把祝福抱了出来。
他的话加深了梁燃的顾虑。
“祝福在发抖。”
梁燃问他:“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有,”随月生回道,“它小时候调皮,被我母亲养的蜘蛛咬了口,腿肿了半个月。之后就一直对虫子有阴影,只要感觉周围有虫子,它就会发抖。”
“难道现在它连虫子蜕的皮都害怕了?”
在污染区这种地方,最忌讳的就是强行解释不合理。
祝福既然之前只害怕活的虫子,就不该猜想它现在变胆小了,开始害怕虫蜕了。
梁燃再次环绕起四周,最后视线定格在隧道上。
虽然十分钟前,梁燃刚从里面爬出来,但她还是走向那个黑色的通道,调高了照亮灯的光线,低头往里面看去。
谁知刚看了一眼,她的后背就瞬间起了密密麻麻一层冷汗。
她本身是有预期的,比如什么庞然的虫子正在隧道里爬行,以防万一,她还进行了些思维发散,把那个虫子想得极其恶心丑陋,确保自己在看清它的瞬间不会被吓到,而是立刻倒退求助。
但她想错了。
此时,隧道里面说不上恐怖,反而有种诡异的万物诞生的美感。
石壁上正有一个个类似于气泡的东西在慢慢臌胀,涌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这些气泡有的是流动的水滴状的,有的水滴已经破裂,类似于菌丝的黑色东西从里面缓慢地抽出,像飘带般轻盈摆动。
如果细看,就会发现,那是虫子的触须。
许多灰粉色的鳞粉从虫茧内掉落,在照明灯昏黄光晕的照射下,这些漂亮的粉末上下飞舞,给人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梁燃这才明白那些石壁上的不规则裂痕到底是什么——这些虫子在人骨内蜕皮后,钻进了隧道中,把富含矿物质的石壁啃食了部分,然后附着在上面开始了二次蜕化。
因为它们的颜色与石壁完全一致,又是紧贴着石壁,背部朝外抱团聚在一起,再加上光线不足,所以只要不是贴在脸上看,肉眼看过去,它们展开的翅膀就像是石壁上的裂纹。
而现在这些虫子感受到了人类的声音和气息,于是逐渐苏醒。
梁燃没见过这种虫子,这东西的虫身像甲虫,翅膀的形状与颜色像灰蛾,周身纹路又与蜻蜓翅膀上的裂纹极为相似。
不过这会儿情况紧急,她已经没空再去思考这是哪种虫子进化来的了,转头就要招呼大家想应对办法。
毕竟这是离开防空洞的必经之路。
而因为隧道是有弧度的,昏暗的光线和那些虫粉也会干扰人的判断,所以他们没办法现在就射杀干净这些尚未蜕完皮的虫子,因此他们眼前只有两条路,一是趁着虫群还没蜕皮完,赶紧爬出去,二是等它们蜕完皮后全部灭杀,再爬出去。
这两种都可以,她暂时想不出哪个更好,所以必须征询大家意见,问问她们的武器能不能灭杀干净这种体型小的虫子。
但梁燃刚转过头,她的动作就戛然而止。
“……。”
她僵硬地慢慢转回头,看向了隧道出口处的上方。
几秒钟后,梁燃伸出带着白色手套的手,从石壁上方扯出了一小块被勾掉的布料。
梁燃很熟悉这种黑色布料。
因为这是所有猎杀者队员手套上的布料,而现在这一小块布料上,有很淡的一抹血迹。
有人的手受伤了。
几乎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同时,梁燃的心脏就下意识抽紧了,她迅速回头看了眼所有人,这会儿大家都热烈地讨论着物资,都很自然很开心,什么异样也没有。
梁燃压下心头的悸动,踮起脚尖,认真看向石壁处勾到布料的地方。
那里有只被碾死的黑色虫子的尸体,而布料上的一丝纤维正缠绕在它尖锐的口器上——口器有一厘米长,恰好就是能穿透手套的长度。
梁燃小心翼翼地把那只虫子捏下来,放在手心里。
没有猎杀者成员会蠢到用手碾死未知异种的,所以她可以想像到那时的场景,大概是有个人在跳出隧道时,抓住了石壁上方的凸起,毕竟这样身体好受力。
而很不巧,那人的手掌正好摁在了刚蜕好皮,从皮里钻出来的虫子身上。
这就是单纯的运气不好了。
要知道这个手套经过研究所和军部联合研究,已经可以抵抗大多异种的冲撞和摩擦,只要不被异种牙齿撕咬或者被尖锐口器捅穿,大多人是可以保护好自己的手的。
事已至此,梁燃转过了头。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经过研究所研究,人类手部受伤后的被寄生率是百分之百,有的话必须要说,
有的抉择必须要做。
“隧道里有大量虫子在蜕皮,”梁燃把布料握在手心里,直接道,“我们得赶紧出去了。”
大家这会儿都在搜集物资,经过了十几分钟的收整,防空洞的物资已经基本被搬空,所有人的背包都鼓鼓囊囊,巫若子和程韵开心地聊着天,笑声时不时传出,听起来是聊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梁燃这话一说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宋凝和施如快步跑向隧道,各自弯腰去查看,看完后,各自的脸色都不太好,但都没慌。
“问题不大,虫子数量虽然有些多,但不是打不了,咱们这儿有十个人呢,应该都会用手枪,”宋凝提议道,“隧道太深太黑,大家现在只能杀掉最外边的一点,不如就等它们蜕完皮,一窝蜂端了,到时再从隧道走。”
“我这里有防虫药,大家喷在身上,一般虫子不会往人身上扑。”
季婵插话道:“我子弹也带够了。”
梁燃摇了摇头:“这种方式不行。”
她刚才也想过这个解决方案,可这个虫子口器的锋利程度既然可以直接刺穿手套,那就不能跟它们直面对抗,因为对抗就要手握武器,手握武器就会暴露出戴着手套的手。
他们当然可以杀光这些虫子,却无法保证所有虫子都近不了身,但凡有只虫子飞到谁的手套上,那就糟糕了。
所以现在只能趁着虫子还没蜕皮完成,就赶紧出去。
梁燃说出这个提议后,不可避免地遭到了质疑。
森罗不解道:“你怎么知道这个虫子的口器很锋利?”
梁燃抿了下唇,向众人缓缓展开自己的掌心,带血的布料骤然出现在大家眼前。
“我刚才在隧道边缘发现的。”梁燃说道。
“我们里面有人的手受伤了。”
一瞬间,防空洞内安静得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空气,刚才还欢声笑语的气氛就像一场虚假的梦,所有人的呼吸都暂停了。过了足足半分钟,季婵才抬起手,缓慢地摘下自己的手套,对着众人展示道:“不是我。”
这个行为就像触发了什么按钮。
所有人都低下头,脱下自己的手套,向众人展示起自己的手。
梁燃也摘下自己的手套,把双手伸到众人眼前。
因为都很坦诚,所以当宋凝伸出双手时,她指尖的血就那么猝不及防地闯入所有人的视线。
季婵的瞳孔微颤了下,“你”
程韵当即捂着嘴流出了眼泪。
“不……”
宋凝看到自己手上的伤口后,眼里有惊愕闪过。她安静地伫立许久,然后坦然地抬起头:“抱歉,我不知道自己受伤了。”
“否则我会直接说的。”
梁燃抿了下唇:“它的口器上应该有麻醉成分,所以小程度的刺穿没给你造成痛感。”
宋凝了然地点点头。
她缕过耳边的头发,很突兀地露出一个笑:“我也没想到…”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问梁燃:“既然不能等它们蜕完皮,那你们准备怎么出去?”
梁燃低声道:“仰躺进去,不借助手,而是靠背部与石壁的摩擦出去,会很疼,大家忍下。”
这是一个不好看也不从容的姿势。
但却可以最大程度地保护好双手。
宋凝听到梁燃的话,迅速应了下来:“很好的方法。”她看向程韵,还有自己队伍的几个人:“你们也这么出去。”
“出去后,拿个微型炸弹过来,把这个通道炸了,”宋凝说,“爆炸造成的高温应该可以烧死这些虫子。”
程韵红着眼眶盯着宋凝看,宋凝移开视线:“赶紧走吧。”
程韵没有问“我们出去了你怎么办”。
这种分别她也遇到好几次了,在污染区,大多数人的死因并不是重伤,而是被寄生。云霄小队半年内已经死亡两人,都是因为寄生。
分别总是突如其来,而如今轮到宋凝了。
这确实是没办法的事情。
程韵抽噎几声,把背包倒背在胸前,快走几步,第一个钻进了隧道里。
因为隧道四周已经有许多虫子蜕好了皮,正在努力往外爬,所以它们的口器就戳在空气里,会刺伤路过的人。
程韵把手放在胸前与背包的交界处,仰躺着,一边用脚踩着石壁往外磨蹭,一边感受着那些口器戳破她后背与头皮的疼痛感,终于没忍住哭出了声。
“疼,疼。”
她哽咽地问大家:“你们的后背也这么疼吗?”
巫若子小声回道:“疼。”
“疼死了。”
因为这个姿势的移动速度确实太慢,等所有人都出去后,已经过了十分钟。森罗一跳到地面,没有管满是鲜血的后背,而是飞速向楼上跑去,他想要完成宋凝说的,用炸弹炸了这个隧道。
梁燃是最后出来的,她跳下隧道的瞬间,隐隐感受到背后很远的地方,有光线闪过。
紧接着就是一道重物抛掷的声音。
梁燃转过头,发现隧道内滑出了一把手枪。
手枪上用皮筋缠着一张纸。
因为这个隧道是有倾斜角的,所有只要扔的用力,物品就能慢慢滑出来。
梁燃低头捡起那把手枪,解开皮筋。
纸条上是宋凝的话。
“地下信号不太好,我的信息发了两次也没发出去。”
“就麻烦大家把这张纸交给我的女儿了。”
宋凝认真写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不坚强的孩子会被妈妈说。”
第24章 024你也会越来越好的。
很克制的两句话。
不知道那个小女孩看到后是什么感受。
梁燃忽然想起宋凝在半个小时前说过的话,她说自己的孩子还在等她回去吃晚饭,所以要速战速决,可宋凝的运气不好,于是就没以后了。
她把手枪连同纸条递给了程韵:“你帮忙转达吧。”
季婵也把身上的背包放到程韵脚边,她出来的时候把宋凝的背包也拿上了,放好后,她仰着小脸注视着程韵。
几秒后,她突然问道:“你们总是这么突然就分别吗?”
程韵深吸一口气,擦干净眼泪,点头道:“每次都是。”
“没有预警,没有征兆,我之前的两个队友都是这样。”
“要是…”她别过脸,难过道,“要是因为打不过异种才重伤死掉,其实也不会这么难受,毕竟只要我们还在污染区执行任务,就总会走到这一天…”
“但这种突然的寄生就很难接受,要缓很久很久,因为我们分别的时候,那人还是活着的,明明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也完完全全是人类的样子,可我们就是知道没办法了,什么药都没有办法救对方了。”
“我们连尝试救她的机会都没有。”
程韵说完话,没再陷入情绪里,强行露出一个笑容朝前走去。
“不过没关系,大家都习惯了。”
她说道:“要是有天,那些隐形的寄生种可以被看到就好了。”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人类最开始被异种寄生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那是一种病毒,逻辑思路是人类被什么异种伤到手,就会被什么异种寄生,所以在人们看来,污染区的所有异种都携带一种寄生型病毒,这种病毒可以通过人类的手部伤口进入人体。
可后来发现不是。
一个人被某个异种伤到手后,也可能会被其他异种寄生,比如他是被蜘蛛种伤到手的,最后身体里长出的异种体征却是属于老鼠。
如此天差地别。
所以研究所最后得出结论,这个世界存在着无数隐形异种,它们时时刻刻等待着钻进人体,可这个结论说到底没什么用,因为研究所观测不到此类异种,也无法提供任何解决办法。
就像基因检测机器无法检测到异种的心脏基因一样,人类的肉眼也无法观测到隐形异种的存在。
很无奈,但没办法。
梁燃对科研这件事拥有极大的兴趣,所以自从知道隐形异种的概念后,就一直在思考它是什么东西。
她目前的倾向是,这是一种疾病。
就像某些人类会先天拥有心脏病、白化病、色盲病一样,无色无形的身体也是异种的一种先天疾病。
这个疾病在所有异种群体中都存在,所有现存异种有多少类,隐形异种就有多少类。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
因为没有任何数据可以支撑她的倾向,不只是她,目前大家对隐形异种的所有判断都只能靠猜。
甚至“异种只能通过手部伤口入侵人体”也是通过无数案例归纳出的结论——可事实真的如此吗?真的没有隐形异种是通过其他方式寄生人体的吗?
没有人可以给出准确答案。
没有人敢百分百肯定异种只通过手部伤口寄生人体,因为习以为常的结论偶尔也会出错,就像以前的人类都认为太阳东升西落,可有天太阳突然消失了,月亮永远悬挂在天上。
目前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只要手部受伤,就一定会被寄生。
至于其他部位
没有案例,所以给不出结论,谁都不敢下结论。
几分钟后,梁燃一行人回到了自己的装甲车上,打开车窗看着废弃商场,这会儿云霄小队的人都站在车前。
森罗拿着微型炸弹走回商场内,出来的时候他明明跑得很快,这会儿又像只蜗牛。
许久,他终于要迈进商场的大门了。
一声沉闷的枪声突然在商场内响起。
听到这声枪响,梁燃本来已经平静无波的心绪突然震颤了下,她迅速低下头,施如用力踩下油门,车子迅速往前开去。
没过多久,车后传来炸弹的轰炸声,一阵浓烟缓慢地升起,又被风吹散。
云霄小队的装甲车很快就跟上了他们。
两队人带着最新的变异种与满满的物资冲过边界线,驶向荒原。
下午,施如突然停下了车。
她拿出营养剂仰头喝起来,梁燃也拿出包里的营养剂,喝完一袋后,她撕开第二袋营养剂的封口,往窗外看去。
属于沈慈的纪念石碑恰好就在不近不远的地方。
这次梁燃终于看清了石碑后的几行字。
“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值得留恋,血脉羁绊,崇高理想,还有那些无名的人。”
她默念道:“我们终将回到初始之地。”
*
傍晚时分,装甲车终于回到希望区。
人造太阳还有十分钟关闭燃火装置,城门处的灯已经亮起了部分,昨天给几人放行的男人站在高墙下检查过往车辆的情况。
几辆从其他污染区回来的装甲车打开车门,队员们一个个排着队,脱下手套,经受检查。
其中有一队明显经历了场恶战,防护服都被血染透了,救援队的人跑出城门,抬着担架来到这辆车面前。
很快,一个血淋淋的男人就被抬了出来,他膝盖以下的腿已经没了,断口处极不完整,显然是被异种生生咬下来的。
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发出无助的悲鸣。
他的队友急匆匆说道:“他把自己的手保护得很好,我们仔细检查过了!麻烦你们尽快检查!”
“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医疗舱!”
巡逻队的人快步走到男人身边,用清水冲干净他的手,确定没问题后,对着医生点了下头。于是男人被抬上医疗车,白色的车载着他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检查的速度很慢,轮到玄星小队的时候,人造太阳已经熄灭。
检查人员打开照亮灯,把梁燃的手反反复复看了三遍,终于放行。
这个流程无论多么慢都可以理解,所以当对方松开她的手时,梁燃礼貌地道了声谢:“谢谢,辛苦了。”
男人对她露出一个善意的笑:“都是应该的。”
“在回程名单上标记一下吧。”
梁燃走到一旁的桌子前,弯腰在写满名字的出发名单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用黑笔画了圈。
标记完,她的视线停留在纸上一秒。
这张纸上有三个人的名字被画了黑色的叉,昭示着他们已经死在任务中。
梁燃移开视线,往城内走去,这会儿S级铁轨正在不远处停着,等着带猎杀者们回主城。
梁燃走进城门后,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女人,还有一个牵着六七岁小姑娘的儒雅男人。
中年女人不停念叨着“乖宝是不是今天回来啊”,浑身脏兮兮的,看起来神志不是很清醒。
另两人看上去就幸福得多了。
男人低头问女儿:“要不要爸爸抱啊?”
小女孩坚决摇头:“才不要,你抱着我,我怎么去抱妈妈?坏心眼!”
男人忍俊不禁,蹲下身子凑到女儿旁边,飞快亲了她软乎乎的小脸蛋两下。
梁燃越过他们后,听到了小女孩骤然兴奋起来的声音:“是妈妈的队伍!哈哈哈,爸爸,程韵姐姐好像又长高啦!”
“我们邀请姐姐也来家里吃饭嘛,但不请那个傻大个森罗叔叔,他总要举高我,气死我了。”
梁燃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迅速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一对耳机,塞进耳朵里,而后走到铁轨前的刷脸机前,弯下腰,等着检测合格。
十几秒的机械声响起:
“三级公民梁燃刷票中……正在检测是否有资格乘坐S级铁轨……”
梁燃捏着手指,直到她眼前的遮挡杆终于缓缓打开,她快步走进轨车里,找了个座位坐下。
但坐下后,她不自觉地动了动。
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车窗。
此时小女孩正在抱着爸爸的腿嚎啕大哭,程韵把宋凝给她写的纸条递给女孩,但女孩看到后哭得更惨了,推开程韵的手,嘴巴一直开开合合,仰着脸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梁燃把右耳的耳机拿下来,听到了女孩嘴里一直在念叨的是什么。
“可是妈妈说过的,妈妈的宝贝不用坚强!”
“这才不是妈妈给我的,程韵姐姐骗人!”
男人抱歉地对程韵笑笑,接过那张纸条,塞进女孩的衣兜里,然后抱起女儿,沉默地转过身。
“我要杀光异种。”女孩说得咬牙切齿的。
“爸爸也会杀光异种。”男人宽慰她,神情似乎不怎么悲恸,但走路都踉跄了几下。
梁燃目送着父女俩离开,揉了揉自己的脸。
好像还没那么习惯死亡啊。
她本来以为早就习惯了。
这会儿玄星小队和云霄小队的成员接连上了车,因为这一出,所有人的情绪都不太好,宋神爱和季婵互相别着脸,看向各自那边的窗户,安静地没有吵架。
随月生把医药箱放在腿上,闭着眼睛假寐。祝福在他的背包里跳来跳去的,他也没有放出来,只是安抚性地拍了拍背包。
巫若子坐在梁燃的身边,垂着脸,不停用手背擦眼睛。
梁燃看了她几眼,忽然问道:“你每次遇到…都会这么哭吗?”
巫若子有些困惑地看向梁燃。
片刻,她点点头:“要哭的。”
她思考了几秒,像是明白了梁燃在疑惑什么,她小声补充道:
“我爸妈还在世时,也让我不要这样,但没办法,我实在忍不住,看到谁去世都会哭。”
“人才基地培训的时候,有那种情景课……我每次都会哭得很难受,好多老师认为我没办法执行任务,但我妈妈跟基地据理力争。”
“她说我这是天赋,可以陪别人一起难过,也算一种强大天赋,说不定就是一种变异方向。”
梁燃笑起来:“那你老师没说你妈妈瞎说吗?”
巫若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也跟着梁燃笑起来:“老师说既然如此,那她就再训练训练我,说不定我就好了。”
“后来我果然好了很多。”
说到这儿,巫若子忽然伸出手,拍了拍梁燃的手背,“梁燃。”
梁燃:“嗯?”
巫若子看着梁燃,眉眼弯起来。
她轻声道:“你也会越来越好的。”
第25章 025没有人能在这个时代获得幸福。……
到终点站后,梁燃下了车,准备转A级铁轨回家。
她调整情绪的速度很快 ,现在已经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来,轻轻舒展肩膀,活动着有些酸胀的后颈。
此时中央广场的音乐声震天响,即便下车点距离那边有点远,但极具节奏感的鼓声还是清晰地传到她的耳中。
玄星小队的成员此时都拎着东西下了车。
施如看了眼时间:“时间正好,我去音乐节一趟。”
音乐节持续一周,戴月作为每日的开场嘉宾,一天一首,要唱七首歌,以施如与戴月的关系,她现在既然有时间,自然是要捧场。
施如看向其他人:“你们去吗?”
随月生第一个拒绝:“我要回去给祝福洗澡梳毛,一套流程下来得到明天。”
梁燃:?
“各位下次任务见,”随月生注意到梁燃一言难尽的表情,眯着眼笑起来:“哦对,差点忘了。”
“你是准备上门挑猫还是我挑好邮给你。”
梁燃想了想,随月生应该是和父母弟弟一起住的,而她上门就有概率见面,就要社交,还是算了。
“你直接给我吧。”
随月生应声:“那我明早挑个品相好的邮给你,方便穷鬼卖钱。”
“谢谢,”梁燃赞美了随月生一下,“你真是一个信守赌约的美少年。”
随月生的表情瞬间像被恶心到了。
随月生不爽了,宋神爱就会开心。
“哈哈哈哈哈,哎呦喂,还美少年。”她毫不留情地嘲笑起随月生,半分钟后,她擦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抱胸看向梁燃。
“不对,我怎么觉得你在点我们?”
梁燃:“完全没有。”
宋神爱冷哼了声:“我可不会赖这个。”
她打开背包夹层,把里面拿出一张精美的白金色卡片,卡片背景就是她斧柄上的女神像,美丽又庄重:“这是教堂请神仪式的观礼券。”
“不过我的这个你卖不出去,没人敢随便收,敢收的人你也接触不到。”
梁燃刚伸出的手瞬间缩了回来。
“那就算了。”
宋神爱:“??”
她用震惊的目光看向梁燃,表情比早上她发现自己被梁燃救了那会儿还要震惊。
“你说什么?”她提高了声音,“你知道这东西代表了什么吗?”
“有人甚至愿意用一管基因变异剂来换它!”
梁燃:“那我把这个还给你,你给我一管变异剂可以吗?”
宋神爱一噎:“…我说的是以前。”
“现在根本没有多少基因变异剂了,谁会拿来换。”
梁燃恢复兴致缺缺。
宋神爱盯紧了梁燃的脸,发现她是真的不感兴趣后,突然把卡片塞进她的手里,然后飞快往后退了两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梁燃你绝对是故意的,你在报复我。”
“你明天必须来观看。”
“敢扔了我就冲去你家揍你!”
梁燃:“……”
她面色复杂地看着宋神爱迅速离开的背影,直到对方跑上一辆车,她才无奈地收回视线:“行吧。”
反正她没看过,去看了也不吃亏,顶多被别人用讨厌的眼神打量几眼。
宋神爱与随月生走后,施如说起自己的赌注:“我的不在身上,明天也会送到你家门口。”
“还有,”她语气一顿,认真道,“如果你不想要随月生的猫,可以卖给我,戴月很喜欢,想要很久了。”
梁燃现在连自己都养不好,不会考虑养宠物。
所以她卖了施如这个人情:“用吃的换吧,价格你定就行。”
谁知施如突然摇了下头:“这个不用担心。”
梁燃不懂了:“什么意思?”
施如回道:“宋神爱会帮你解决的,她,”她眉心皱了一下,像是在想怎么形容,最后也只是说了声,“她身边的人不好,她长成这样其实已经”
施如说这话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过,吹起了她的直发,她眼睛微微抬起,瞳孔里的情绪很复杂。
好像有怜悯,又好像有痛恨。
施如现在的态度,与她在任务期间对宋神爱表现出来的有极大的不同。梁燃挑了下眉:“我还以为你很讨厌她。”
施如轻微地摇了下头。
“不说了,我去看音乐节了。”
说罢她朝梁燃一挥手,没有坐铁轨,而是向中央广场的方向快步走去,走了十几步后,她身影一晃,原地只留下她的残影。
之后就看不见了。
梁燃舒出口气,看向她身边的最后两个人:“你们不走吗?”
季婵与巫若子没参与赌约,自然不用给她东西。
“你们不走我就先走了?”梁燃说道。
季婵朝她点了下头,背着两米高的武器箱走进黑夜里。梁燃想着她的身世,突然叫住了她,问了声:“你有地方去吗?”
季婵转过头,小脸轻点了下。
“嗯。”
“谁没地方去了,”她转过头,快步往前方走去,“我家人正在家里等我。”
梁燃皱起眉,巫若子看到她的模样,问道:“你是不是也困惑队长的身世啊?”
梁燃闻言看向巫若子:“你有知道的吗?”
巫若子点头:“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啦。”
“队长是两个多月前突然出现的S级变异者嘛,之前大家都没见过她,就有人去问了总部,总部说她以前身体不好,负担不了变异基因,根本没办法执行任务,因此也就没被总部记录,这么多年,她一直被爸爸妈妈养在家里,她爸爸妈妈等级都很高,好像都是A+。”
“最近队长的身体开始好转,她就学着出任务了。”
季婵的突然出现总需要一个解释,这个解释虽然说有些漏洞,但能勉强堵住大家的嘴。
梁燃了然地点点头。
她问巫若子:“你还不走吗?”
巫若子笑起来:“我无所谓啦,反正我爸妈也不在了,回家很无聊的。”
“你要回家了吗?”
梁燃点头。
巫若子又问她:“你不去看音乐节吗?”
“现在去的话,还可以听到戴月唱歌。”
梁燃只在刚穿来的时候去看过音乐节,那次她是中途去看的,歌听得没头没尾,台上的歌手唱得全是情绪毫无技巧,她满脸痛苦面具,急匆匆就溜走了。
之后再也没去折磨自己的耳朵。
巫若子邀请她:“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听会儿吗?”
梁燃想着这两天巫若子对她的照顾,虽然她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但这个事情她可以答应。
毕竟巫若子确实帮到了她,还给她吃了很好吃的白团子。
“走吧。”
梁燃话音刚落,巫若子就小小地“耶”了一声,伸出手像是要挽住梁燃的胳膊,但迟疑了下,还是没挽上去。
她跟在梁燃身边,一路都在叽叽喳喳:
“你别讨厌队里的大家。”
“还有那个赌注,我后面想了想,这个赌注其实没那么坏的,不是只有恶意。”
“前面两个研究员都不太好,又都早早死掉,大家确实都对你没什么信心。”
“但你发现没有,大家的赌注是你能在这次任务里活多久,而不是你能活过多少个任务。”
巫若子解释道:“这次的任务,大家一开始都认为很简单的,只是到个固定地点捡些物资就好,几乎没有任何危险性。即使遇到异种,也只需要我们下车,不用你下车的。”
“所以那些赌注”巫若子轻声说,“只要你不像之前的研究员那样做出糟糕的举动,就一定可以拿到。”
“只是所
有人都没想到我们会遇到异种群,还有那些蜕皮的虫子,谁事先都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救了我们大家。”
“还有一点,就是”
巫若子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他们从没主动提过让我打头阵或者断后,也没有要求我去保护哪个人。”
“我以前的队伍不是这样的。”
听着巫若子的分析,梁燃必须承认,确实有些道理。
所以她才会在之前想,这群人虽然讨厌,但也是她踏出研究所后,见过最好的一批一等公民了。
冷脸有,嫌弃有,打趣有。
但唯独没有压榨。
要知道在污染区,只要是活人,不管她是什么人,都有被压榨致死的价值,可这群人从没主动让她下过车,没让她吸引火力,没让她打前锋也不让她断后。
梁燃走在街上,听着巫若子接连不断的话,从小队成员,说到祝福,说到音乐节,说到教堂好漂亮。
她忍不住问了句:“你为什么这么爱说话?”
“我记得宋神爱说,你会和每个新人打好交道?是喜欢交朋友吗?”
巫若子的声音停止了。
片刻,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不是啦。”
“之前是怕新人不敢说话,毕竟我们小队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大家都不太爱说话。”
“但你不一样。”
梁燃好奇了,她倒想知道巫若子这个奇怪的人会说出什么话,于是追问道:“哪里不一样?”
巫若子回道:“因为…呃,虽然说起来不太有礼貌。”
“但我觉得我们很像。”
巫若子的父母已经去世,她觉得把这个点拿出来做相似的比较,有些不礼貌。
她斟酌着话,小心翼翼地说道:“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看出来了。”
“我们都没有家了。”
梁燃一怔。
巫若子继续道:“我之前也觉得季婵是这样的,可她不爱理我。”
“你愿意理我。”
“所以我就想着和你多说话,我相信梁点指挥长的死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你是一个温和又坚强的人。”
梁燃想,如果她是在三年前最单纯迷茫的时候遇到巫若子,就凭着这几句话,她就会把她当作挚友,巫若子活着的时候,她每天都会思念她,如果巫若子死了,她就是她在末世永远的白月光。
但梁燃长大了。
所以她只是笑笑:“谢谢。”
“你也很好。”
中央广场就在前方,光怪陆离的灯光不停闪烁,照在梁燃的脸上,又闪过巫若子的脸,最后所有人的脸上都明明暗暗。
戴月站在舞台中央,拿着话筒,黑发披肩,穿着纯白色的长裙,就像教堂上空飞过的白鸽。
她现在已经基本恢复好了,手臂上缠着的纱布很干净,和她这个人一样。
她唱着不知名的歌曲,歌词梁燃听不懂,大抵是什么古老的语言。
梁燃安静地站在台下,抬头望着这个美好的女孩。
不知道为什么,戴月唱着唱着忽然就泪流满面,但底下黑压压的人群没有人说她,大家像是摁下了什么相似的键,突然都红了眼眶。
起初是小声的抽泣声,之后是起伏不断的痛苦悲鸣。
梁燃身处其中,一言不发。
她没有一刻比此刻更确信——
没有人能在这个时代获得幸福。
第26章 026“死气沉沉的一群人。”……
第二天,梁燃在六点准时醒来。
昨天晚上她在音乐节听了很久的歌,戴月的歌主打的是轻柔空灵,但她之后的人不是,基本全是重金属朋克乐。
大家穿着大胆的服饰,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画满了彩绘,有人戴着银色牛角头盔,有人扎着有趣的冲天辫,有人的寸头被剃得一道又一道,像是在头上剃出了山川丘陵。
梁燃以前只觉得音乐节吵闹,吵得耳朵嗡嗡响,但这次她不仅听完了全程,并且还觉得不错。
果然人都是善变的。
阳光照进卧室,梁燃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开始做晨间锻炼,直到满头大汗她才跑去冲澡洗漱,然后打开冰箱,取出了袋营养剂。
但她还没喝两口,门口就突然传来叫她开门的声音。
梁燃想起昨天随月生说会把赌注送到她家门口,这会儿应该就是派送的人到了。
梁燃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白色的格外厚实的墙。
她呆了呆。
快递员的声音在墙后响起:“是1174屋的房主吗?我听到开门的动静了,您在的是吧?您能把门口这个包裹先收收吗,我看不到您了!”
梁燃:“……”
她盯着眼前巨大的墙形包裹微微出神,快递员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这才连忙应了声。
这个白色包裹大概是前一个快递员送来的,但她戴着耳机锻炼所以并没有听到。
梁燃上下扫视了包裹一圈,伸出手,努力把它往旁边推了推。
包裹纹丝不动。
快递员着急地“哎”了声,腾出手与梁燃合力挪起包裹。
足足过了三分钟,包裹才艰难地挪出条缝,两人终于见上面了。
“哈哈,真够大的,”快递员尴尬极了,“今天班没白上,长见识了。”
说完,他把手里的笼子推进缝里,然后又塞了张签收单,“因为是活物,需要您当面验收,您看完没问题就在单子上签个名吧。”
耽误人家这么久时间,梁燃也挺不好意思的。
她立即打开笼子,按照她的想法,只要确定这个小猫是活的,她就会立即签名,可刚打开笼子,她就吸了一口气。
笼子里的小猫通体雪白,每一根毛都似乎在发光,它此时正慵懒地趴在笼子里,蓬松的大尾巴左甩右甩的,明显十分惬意。
注意到笼子打开了,小猫咪用蓝色的眼睛迷茫地看向梁燃,发现没见过对方后,它吓得猛地一跳。
露出了四只小短腿。
梁燃蹲在原地看了它好一会儿,门外的快递员以为怎么回事了,大声询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小猫特别好看,”梁燃赶紧把单子签好,递给了快递员。
在末世能养宠物的人都不是一般人,快递员恭维了句:“一看您就是喜欢猫的,恭喜您喜获爱——”
梁燃欢喜点头:“确实确实,一看就能卖个好价钱。”
快递员的话被噎在了嗓子眼。
快递员走后,梁燃又蹲下身子看了会儿猫,最后有些可惜地站起身:“还是让戴月当你的主人吧,她有钱,能让你天天吃好吃的。”
“我积分不多,你又不能喝营养液,别在我这儿饿坏了。”
把笼子推到客厅角落后,梁燃开始收拾那个包裹。
因为昨天施如的话,梁燃直觉这东西是宋神爱送来的,但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还挺好奇的。
于是她找来凳子和剪刀,没有费力把箱子弄进屋里,而是原地拆起来。
剪刀把最顶部的封条划开,梁燃打开厚实的挡物板,发现最顶层是许多新鲜的蔬菜,梁燃想了想,跳下凳子,跑到厨房里。
因为她没有食材做饭,所以厨房里除了冰箱外,剩下的都是梁点还在的时候,留下的东西。
掉了漆的锅,好久没洗过的碗,蒙尘的保险袋。
梁燃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稍微大点的塑料袋,用水冲掉表面的灰尘,跑回门口,把那些东西挨个塞进去,都塞满了,她又回去拿了次塑料袋。
直到装满四个袋子,最上面那层东西才拿完。
每层东西都被挡物板隔开了,梁燃抽开下层的板子,发现是几个锅和很多漂亮的碗,甚至还有几个做饭用的微型燃气箱。
然后是下层。
好多叠得整整齐齐的家居服和出行服,都是全新的,梁燃比划了下,发现不宽不窄,竟然都是自己的尺寸。
翻到最后,梁燃还发现了几件小猫的衣服。
越往下抽挡物板,梁燃心情越好,有种开盲盒的快乐。虽然她知道宋神爱搞来这些东西不会太麻烦,但也不是她不感激的理由。
尤其是那些新鲜蔬菜,希望区位于荒原中部,土壤贫瘠,周围
全是被鲜血染红的荒土,不适宜种植任何食物,所以目前主城所有新鲜的蔬菜水果都是农植院通过挖掘地下水,用水精密培育出来的,数量颇少,每一小袋都需要几十上百的积分。
而猎杀者队伍出一次任务也就五六百的积分,因此大多猎杀者成员是蔬菜和营养剂混吃的,负担不起顿顿吃菜。
一小时过去,梁燃还没把里面的东西都整理好,
她脚边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仔细去看,可以发现里面包含了人类生活的各种必需品,还有养一只猫需要准备的所有东西。
箱子里的东西终于快搬完了。
从厚度来看,应该只剩下一层东西。
梁燃揉了揉肩膀,把箱子放倒,稍微举起箱子的一角,把最后的东西抖了出来。
看到东西的瞬间,梁燃困惑地眨了下眼。
她弯下腰,捡起那几十袋营养剂,发现有一袋算一袋,全部都是荔枝口味的。
梁燃:“……”
这是她最爱喝的口味。
宋神爱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她一边回忆,一边把这些营养剂放进冰箱里,然后去拾掇地上的那些东西。
收拾好了,她准备把箱子抬到楼下扔掉,但箱子刚被她抬起来,就发出了一道沉重的敲击声。
里面还有东西。
听起来不像是那种能随意摔的物件。
梁燃再次把箱子放平,直接钻了进去,几秒后,她抱着一个黑色箱子钻了出来。
这个箱子表面的花纹古朴又漂亮,像是存放什么重要东西的。
梁燃找到锁扣后,好奇地打开了它。
随后她就愣在了原地。
箱子里是一排锋利的、款式各异的解剖刀。
梁燃随手拿起几把,发现这些刀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解剖刀,刀柄做了加薄处理,明显更适合抛掷,也就是当做武器使用。
扫了一圈后,梁燃发现箱子角落里还放了几个眼镜,她拿起那些眼镜,看到底下压了张纸。
纸上只有两个字。
【送你。】
没有尾注,没有名字,但只能是宋神爱送来的。
梁燃吐出口气。
平心而论,作为随行研究员,以及作为玄星小队的成员,力所能及地帮助队友是她的本职工作,救他们也是她的工作内容之一,她其实并不需要报答。
赌注是赌注,其他是其他。
宋神爱已经把赌注内容给她了,其余的东西完全不必给。
梁燃收拾好所有东西后,小猫这会儿也胆大了点。
它主动走出了笼子,开始在她家里巡视新领地,走到梁燃旁边的时候,尾巴时不时蹭下她的腿,明显在试探她。
梁燃看着忽然充实起来的家,还有脚边那一大堆猫咪用品,思考半天,还是给施如发了消息:
【戴月要出任务,猫怎么办?】
昨晚梁燃和除了宋神爱以外的所有小队成员都加上了好友,施如回得很快:【她妈妈在家。】
收到消息后,梁燃放心了。
她摸了摸小猫的脑袋。
“我出任务没办法照顾你,还是去别人那里吧。”
说完她打包好猫咪用品,堆在一边,而后换了件衣服,翻出了宋神爱昨晚给她的观礼券。
教堂观礼上午十点开始,她没去过教堂,流程也不明白,所以最好还是早点到。
思及此,梁燃直接就出了门。
九点,她提前一小时到达教堂。
教堂前除了正常的拜访者外,并没有什么看起来身份尊贵的人,而教会作为执法者总队外的最大组织,邀请的都是主城身份地位极高的人。
比如各部门部长、S级公民、积分点最高的几个猎杀者队伍等等。
梁燃站着等了会儿,终于陆陆续续有人来了。
有人穿着总部的工作制服,有人穿着宗教教袍,也有穿着防护服的猎杀者队员。他们把卡片别在胸前的口袋里,梁燃看了一圈,也有样学样把卡片塞进口袋,露了三分之一在外边。
弄好后,她发现了季婵。
季婵在一对夫妻的拥护下走了过来,虽然夫妻俩都带了笑,季婵也走在两人中间,但三人看上去并不是很熟。
见到梁燃,季婵站住了。
她仰起头,女人立即冲她弯下腰,似乎在询问发生了什么。
两人交谈了几句话后,女人摸了摸季婵的头,与男人转身走了。
季婵走向梁燃,小脸紧绷:“我以为你不会来。”
梁燃:“我也以为你不会来。”
季婵从兜里摸出个馒头模样的黑色东西,狠狠咬了一口:“要不是一直催,谁爱来,烦死了。”
梁燃笑起来:“就当涨见识嘛。”
“我早就涨过见识了,”季婵嚼着嘴里的面块,“教会能搞出什么好东西,尽是些无病呻吟,蠢货才信这个。”
“也不能这么说,”梁燃示意季婵看向教堂外的一众虔诚的祈祷者,“如果没有了信仰支撑,这群人在末世会崩溃的。”
季婵哼了声。
“死气沉沉的一群人。”
九点五十,观礼开始进场了,四位戴着白色女神像面具的人来到教堂前,冲着众人展开双手,手掌向上,微微弯腰,而后拿着面具向大家走来。
很快,教堂的人就走到梁燃面前,双手接过卡片,核对结束后,把面具递给梁燃。
梁燃扫视一圈,发现检验合格的人此时都戴上了同款面具。
于是也把面具戴在了脸上。
因为季婵个子最矮,所以梁燃精准找到了她,在教会人员的指引下,她与季婵并排往教堂里走。
季婵有些不舒服地扯了扯面具:“什么鬼东西,好丑。”
梁燃“嗯”了声,“场景是有些诡异。”
“一个人戴着还挺好看的,但所有人都戴着就会有点奇怪。”
两人并排往前走。
在穿过狭窄的长廊后,梁燃的视线骤然宽敞,明亮的教堂大厅四周全是漂亮的琉璃花窗,顶部悬挂着很多精美的白色吊灯,所有装饰物都极尽尊贵华丽。
大厅中间立着一个五米高的女神像,宋神爱穿着与神像相似的衣服站在它下方,垂着眼睛,安静等待着请神仪式的开始。
在神像后方的不远处有几个台阶,台阶上就是请神仪式举办的地方,十二个穿着白色宗教服教徒正在台子中央跪成圆圈,嘴里不停发出虔诚祈祷。
“我第无数次鄙弃自己渺小的灵魂,请求女神的庇佑。”
“我第无数次鄙弃自己可悲的灵魂,请求女神的垂怜。”
“我第无数次鄙弃自己污浊的灵魂,请求女神的宽恕。”
季婵听着这些话,无语地把小脸别到一边。
“在这求来求去,不如都去打异种,又渺小又可悲的,连自己都嫌弃的人怎么把异种赶出去!”
她怼宋神爱怼得得心应手:
“她竟然能当上这太阳教会的圣女,精神眼看着就不正常。”
梁燃笑了笑。
观礼现场有三十个座位,所有人落座后,教堂的钟声响起。
那十二个祷告的人起身离开,一位拄着金色权杖的金发蓝眼男人缓步从台子的侧方走到人前,他朝着众人微微鞠躬,而后露出微笑。
“各位稍等,请神仪式马上开始。”
第27章 027“太阳永存,教会永存!”
季婵无聊地盯着脚尖看。
梁燃环视一圈,发现其中有几个人明显也对这个仪式不太感冒,会有些不自觉的小动作,但太阳教会的地位在这里,邀请了就得来。
其中最不耐烦的人,甚至在大主教说话的时候低头看了两次通讯仪,还回了条消息。
梁燃不自觉地看向那人,但看了几眼后,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的身型很眼熟。
回忆了一会儿,她才惊觉那人好像是阮梅。
但对方并没有注意到她,在看了通讯仪几次后,她站起身,摘下面具,转身直接离开了教堂。
梁燃听到周围隐隐有抽气声响起。
“三年了吧,”有个年轻的女声在距离梁燃不远处低低响起,从穿着上看,她应该是某个高级猎杀者小队的成员,“总共六次请神仪式,我听说监管部部长每次都提前离席。”
“这次可算被我看到
现场了,胆子真大啊。”
“赶紧闭嘴,”她身边的男生提醒她,“你现在也挺胆大,好好看仪式,其他的别管。”
女生有些不忿:“要是我以后有权利了,我也不打算来,梁点队长之前与教堂闹得那么凶,咱们得站梁点。”
男生怼了她胳膊一下:“不说话能憋死你吗?”
“大主教听到了怎么办?”
女生:“行行不说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距离那么远,他又不是听觉方向变异者,肯定听不见的。”
男生:“停!”
“我真是求求你了姑奶奶,你要是再说一个字,我回去可就告诉队长了。”
女生瞬间消音,目视前方,身体坐得笔直。
梁燃收回扫向两人的余光,转头看了身边的季婵一眼,发现这会儿季婵像是认出了什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大主教看。
她坐着的时候,上半身还没有椅背高,但气势莫名很强,梁燃低头看到了她握紧的双手,小女孩的指甲此时嵌在手套中,把手套最外边的那层皮都戳破了。
梁燃伸出胳膊,掰开她握紧的手,提醒道:“你力气大,别伤到手。”
季婵的手骤然放松,又垂下了脑袋。
因为这两段插曲,梁燃并没有注意听大主教在台上说了什么,等她专心去看的时候,男人的开场白已经结束。
他面带微笑地看向教堂大门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梁燃仔细地打量起他。
必须承认,这位四十余岁的主教长得极为俊美,他低垂着头,穿着白金色长袍站在众人身前,身后巨大的太阳教徽隐隐发光,无论是周身气质,还是发色瞳色,他都完美地融汇在教堂神圣的氛围里,神圣不可侵犯。
很快,在教徒的引领下,几个戴着面具的人就拘束地走了进来,细细去看这群人的胸牌,可以发现他们有一等公民,也有二等公民。
梁燃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大主教挥了下手,示意宋神爱去把这些人带到女神像前,宋神爱抬起脸,迈开步子,沉默地照做。
把这群人带到地点后,宋神爱站到了女神像的右侧,给自己的父亲留出中间的位置,让他可以与刚来的人对话。
男人走到了神像下,看向第一个人。
第一个是个男人,面具下的他还没说话,就发出哭泣的声音。
对着大主教,他缓缓跪倒在地,身体匍匐,声音哽咽:“我渴望被拯救,不知道神能否听到我的声音。”
大主教叹了口气,神情肃穆又悲悯。
他把手放在男人的头顶,低声道:“我聆听到神的叹息,她告诉我你有难言的痛苦。”
“如今在神像之下,神将宽恕你的一切罪恶,告诉我,你想获得什么,又想献出什么?”
男人把手放在大主教的脚尖,仰着头,悲伤道:“我违抗了子宫法令。”
“我与我的第一任匹配者孕育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她可爱又可怜。第一任匹配者去世后,我的孩子迟迟不再笑,我也不再笑,我不知道要如何形容我与她的相处细节,我们永远开心,每天都很开心,失去她我感到无比的痛苦。”
“五年前,子宫向我传达了新的匹配者的联系方式,我一直没有联系她。后来出任务,那天有个异种向我扑来,我本来可以躲开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躲开,我失去了半条腿和生育能力。”
“最近我的孩子要进入人才基地学习了,基地调查出了真相,拒绝了我孩子的入学申请,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不进入人才基地学习的公民会被剥夺胸牌,驱逐去外城,我的孩子不能去啊!”男人痛苦地喊道,“她那么天真那么可怜,最讨厌做的就是争夺,去外城她会死的!”
大主教弯下腰:“所以你想让你的孩子进入人才基地。”
“你想好要献出了什么吗?”
“想好了想好了,”男人抬起头,恳切地喊道,“我愿意为了请神降临献出我的灵魂与能量!”
大主教闭上双眼:“神听到了你的声音。”
“她说你的灵魂也曾干净剔透,如今虽然蒙了尘,但她愿意救赎她每一个教徒。”
男人兴奋得手都开始抖,他不停磕着头:“谢谢神的眷顾,谢谢神的眷顾。”
“太阳永存,教会永存!”
有教徒上来把男人搀扶到一边,紧接着第二个人走了上来。
这是个老人。
老人一过来,立刻就匍匐在地:“我愿意献出我的灵魂与能量,请求神救救我的儿媳与孙子。”
“我的儿子犯了错,他在污染区被寄生了,我发誓他从小就是个好孩子,贯彻主城的一切法令,出过十三次任务,拼死救过队友的命,每次都尽自己的最大可能带回资源……我作为一个母亲发誓,我用灵魂发誓,他绝对不知道自己被寄生了,他那天还在回程途中与我聊天,说要如何给孩子惊喜,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定不知道的,因为那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个出血点。”
“他在城门处被击杀后,我们受到惩罚,被驱逐出了主城,我年纪大了无所谓,但我的儿媳刚生育完不久,无法在外城生存,她自昨天昏迷后就一直没有醒来。”
“我请求尊贵的神救救她,救救她吧!”
一切流程就和刚才一样,大主教轻轻叹息:“神是悲悯的,听到你的诉求后,她绝不会看着生命轻易流逝。”
“神让我转达给你,她已经降下神迹,你的儿媳马上就会醒来。”
老人感动地握住大主教的手:“您就像所有人说的那样宽宏伟大,感谢您将我的祈求传达给神!”
“太阳永存,教会永存——”
大主教抽出了自己的手,示意教徒把老人领到一边后,看向最后一个人。
这个人身形极矮,是个小孩子。
“尊敬的主教大人,祝您每日开心,”女孩似乎是第一次来教堂,左看右看的,有些不安。
但她握了握拳头,还是挺起身子说道,“我妈妈跟我说过,如果感到痛苦难过,就想想天上的星星,有多少颗星星就代表了有多少先辈在眷顾我们的世界,虽然那些先辈已经离开,但他们的意志将会带领我们走向幸福。”
“她说的是真的吗?”
大主教点头,“当然,”他转换了一下概念,回道,“太阳女神会带领所有人走向光明。”
女孩问道:“那一天要何时才能到来呢?”
梁燃听着女孩的声音,总觉得非常耳熟,她紧盯着那个女孩,几秒后,她的后背忽然泛起阵阵麻意。
那是宋凝的女儿。
梁燃几乎立即就要站起来,但视线偏移一瞬,她看到了长廊两侧腰间别着手枪的教徒们,于是她克制住所有动作,缓缓坐回椅子上。
她看着那个失去母亲的孩子。
她还那么小,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梁燃不知道教会要做什么,但从先前两人的表述来看,一会儿的仪式很可能会让他们付出什么,这个女孩已经失去了母亲,还要继续失去什么?
大主教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总会到来,祈祷者越虔诚,那天就会越早到来。”
女孩问他:“那我可以帮助到神吗?”
“她要如何才会尽快降临啊?”
“我献出自己的能量可以帮到她吗?”
大主教露出欣慰的笑容:“当然,太阳神为拥有你这样的子民而感到骄傲。”
女孩认真道:“谢谢您,我决定好啦。”
“等我长大杀死异种为妈妈报仇要太久太久了,我要现在就帮妈妈。”
大主教没再
回话,而是低头交代了宋神爱几句,但不知为何,宋神爱听完话后,却迟迟没有动作。
“大主教。”片刻,她望向的自己的父亲。
“这个孩子实在太小了,她根本不懂请神仪式的意义,她的能量会亵渎神明的。”
“她在捣乱,不如我去把她赶走。”
说完,宋神爱冲一旁的教徒使了下颜色,推着女孩的肩膀就要把她赶出去,但男人立即叫住了她。
“她的心澄澈无比,是这里能量最足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揣测神意了?”
这句话男人是笑着说的,但宋神爱忽然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她低头看了小女孩好几眼,转头离开了大厅。
很快,她就推着三个休眠舱走过来。
休眠舱放好后,大主教含笑说道,“进去躺着吧。”
“睡醒后,你们都会美梦成真。”
听到还有“睡醒”的说法,梁燃紧绷的后背放松了些许,三个人在教徒的带领下,披上月白色的长袍,躺进休眠舱里。
之后,大主教接过教徒递来的白布,走上前,按顺序盖在了三个仪器上,之后,他转过身,举起手里的权杖。
“请神仪式正式开始!”
话音落下,大厅中央数米高的女神像上忽然流下两行鲜红的泪水。
神像流血在梁燃这里预示着不详,但很显然,其他人不这么觉得。
他们明显已经对此见怪不怪,没有任何动静出现,只是坐在各自的椅子上,抬着头看着台上。
教堂外传来了孩子们神圣空灵的歌声,在教堂内久久回荡。
所有人的神色都不同,但都保持着沉默,等着仪式结束的那刻。
这种等待让梁燃有些坐立不安,但理智让她不能做出任何出格举动,漫长的十几分钟过去,休眠舱的灯光终于关闭。
几个教徒走上前,掀开黑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索出三管试剂。
这些试剂装着不同毫升的淡金色液体,光线透过教堂琉璃花窗,落在这些液体上,让它们如同金子般耀眼夺目。
梁燃的视线忍不住被吸引过去,看那些液体久了,她竟然有种眩晕感。
片刻,她晃了晃头。
再次凝神看过去。
她确定她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液体,她看过的书无数,已经很少遇到没见过的溶剂了,而且这三管溶剂很明显是从三人身上取下来的。
所以,他们被提取了什么东西?
梁燃的思绪飞速转动,忽然心弦一动,想起这些人有一等公民,也有二等公民,唯独没有三等公民。要知道,抽取溶剂这件事,如果是一个糟糕的事情,那么绝对会优先落在三等公民身上的。
但现在没有,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个溶液在三等公民身上提取不出来。
所以…什么东西是只能在一二等公民身上抽取出来,却无法在三等公民身上抽出来的呢?
答案实在很明显。
——基因。
众所周知,最早的一批变异人类以及后面的少部分人类是靠注射基因试剂实现变异的,梁燃一直以为这种试剂只要注射进去,就会与血液融为一体,尤其是通过遗传获得基因变异的人,他们的基因早就与他们无法分离,
但此刻她才知道。
这竟然是可逆的一件事。
而现在,失去了变异基因的这些人会变成什么?三等公民吗?
绝不仅仅如此,强行从身体里提取出任何物质都会损害人体,更何况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所以宋凝的女儿…
梁燃的手轻微地颤了颤,她旁边那个之前说站梁点的陌生女孩突然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
“放轻松,”女孩善意地安抚道,“已经结束了。”
“如此瞠目结舌的仪式,我们以后都不会来看了。”
这个女孩明显也是不信太阳教会的,她身边的同伴亦然,可不是所有人都是他们,教堂内这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掌声。
梁燃抬起脸,环视一圈内厅。
这群鼓掌的人都戴着面具,有人是穿着宗教服的虔诚宗教徒,有人明明在鼓掌但肢体动作可以看出强烈的不耐烦,可他们依然在鼓掌,为了他们可以从中获取的利益而鼓掌。
梁燃越过那些掌声,看向了站在最前方的宋神爱。
女孩今天有着非比寻常的安静,那种吃了火药桶般的脾气彻底消失了,垂着眼睛站在神像下,而如今掌声雷动,大主教也忍不住鼓起掌。
他一边鼓掌,一边盯着自己的女儿。
“圣女,为教会骄傲吗?为这些灵魂骄傲吗?”
宋神爱看着父亲的脸,脸上逐渐露出一个笑:“骄傲。”
“我也为教堂的主教是您感到自豪。”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表现出一种极为突兀的亢奋,她的**似乎一瞬间就充满了活力,她快速问道:“神谕呢?这次的神谕是什么?”
大主教拿着三管液体,走到神像前,手腕一翻转,所有液体都洒在神像的脚上。
金光闪闪的液体淋在上面,像碎了一地的金子。
静等了一分钟后,他从神像后拿出一卷金线包裹的卷轴。
他当着众人打开卷轴,刚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
片刻,他悲悯地叹了口气,念道:“边缘污染区已经出现了类人智商的异种,苦难开始从深度污染区蔓延,请神的子民做好准备。”
梁燃:“……”
神谕?
昨天他们抓回的那只高智变异种是这么用的吗?
要知道那只异种他们昨天才带回来,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也不清楚他们在捕捉过程中遇到了什么,所以这个消息可以说是教会第一个放出来的。
果不其然,大主教的话音刚落下,大厅内就爆发激烈的讨论声。
“我勒个去,”梁燃身边的那个女孩爆出粗口,她跟自己的队友迅速道,“得赶紧告诉队长。”
她的队友小声回:“凛夜,你不是觉得教会是个垃圾,根本不信教会的神谕吗?”
“防范于未然啊!”女孩回道。
听着众人的讨论,季婵发出声冷笑,她看着女神像下的大主教,手指越捏越紧,竟然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宋神爱也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
“怎么……”
她刚开口,手腕就被男人抓住,她几乎是被自己父亲拖拽着进入了偏厅,这会儿大家各有各的忙碌,谁都没注意,或者说不在意两人的动作。
神谕说完了,也该散场了。
教徒们开始引领大家离开,梁燃站起身,与季婵并排着往外走。中途两人借口上厕所,从后门拐了几个弯,又回到了大厅。
两人这会儿格外默契,什么都没交流,却都走到了偏厅外。
此时宋神爱正与她的父亲发生激烈争吵。
“那个神谕是什么东西!”她的神情有些竭斯底里,“这不是我们队伍刚带回来的消息吗,为什么会是未知的神谕!”
“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这个神谕根本就没有用,如果是这样,这样的话,那个女孩为什么要成为三等公民,她刚失去了母亲!父亲,她的母亲刚在我眼前死了,还有另外两个人,他们为了一个失效的神谕失去了高等基因,不该是这样!若非必要,高等基因是要用生命守护的东西,这是您以前教我的!”
“只有神谕才值得让一等公民付出基因,做出牺牲,因为每个神谕的出现都会让人类的伤亡少些再少些,所以小部分的牺牲是难免的,这是您告诉我的,如果需要,我也愿意为神谕付出我的基因!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可现在那个神谕有问题,他们现在为什么要失
去基因?!”
“您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失去基因!!”
男人看着宋神爱,就像看闹别扭的小孩子,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突然举起手掌,狠狠甩了宋神爱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越过偏厅,传到梁燃的耳朵。
宋神爱的身体晃了晃。
这个巴掌没有丝毫留情,她的鼻子开始出血,很快眼睛也充满血丝,但大主教没有心疼她的意思,而是抓住她的衣领,直接把她提了起来:“你在质疑什么?”
“你想质疑什么?”
“刚才你想赶走那个女孩,是吗?那可是A级公民的基因,只有如此纯净的能量才能让神谕顺利降临,我从小教你的你都忘了?你这是对太阳神的不敬!”
“宋神爱,你与你母亲长得很像,我一向最宠爱你,是不是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了?”男人收紧了手里的力度,低头问她,“圣女随时都可以换,我也有其他女儿,所以你是想做太阳教会的圣女,还是滚去外城做人人喊打的老鼠?”
骨骼被收紧的“咯吱”声响起,他的手把宋神爱掐得几近窒息。
终于,宋神爱挣扎着努力伸出手,握住父亲的手腕:“圣女…我错了父亲,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男人松开手,心疼地摸了摸宋神爱的脖子:“早这样不就好了。”
“你最近真是越来越胆大了,竟然花了所有积分给那个下民买了一箱武器,她可不配这个。”
“来,把我教你的话再重复一遍。”
宋神爱不停喘着气,疼痛感让她跪在地上直不起腰。
过了很久,她才低着头回应道:“贱民永远都只是贱民,只配做阴沟里的老鼠。”
“三等公民就是世界上最肮脏的人,不要与他们产生任何对话。”
“圣女不需要朋友,除了父亲外,任何人都是我接近神明的垫脚石。”
大主教笑起来:“这不就好了。”
他把宋神爱拉起来,帮她收拾好衣领,又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把一管金色溶剂放进她的衣领:“休息好后,把这个注射了。”
“我昨天刚从总部拿到的基因变异试剂,应该可以促进你的二次变异。”
“你也知道,”大主教无奈叹气,“你的基因等级真的太差劲了。”
“但凡你长得不像你母亲,我早就放弃你了。”
“所以别让我失望好吗?”
第28章 028“那是旧世界的一种病痛。”……
说完话,大主教就转身离开了。
梁燃推着季婵迅速转到拐角后躲好,这个拐角的墙面上挂着历代主教的画像,画像下,梁燃看到了现任主教的名字,圣弗尔德。
距离圣弗尔德最近的那张主教画像,从眉眼上看,应该与他有直系血缘关系,大概率就是他的父亲。
脚步声逐渐走远,梁燃拉着季婵想要原路返回,从后门离开。
但偏厅内再次传来脚步声。
这人走出偏厅后,就停在大厅内,久久没有离开。
梁燃微微侧过头,接着墙壁的遮掩,往大厅的方向看去——
是宋神爱。
此时她正跪在神像的脚下,低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神像面庞上留下的血泪滴落在她的膝前,她低下头,用袖子认真地把那滴血擦干净,又一滴落下来,她又把它擦干净。
就这样擦了许久,她终于站起身,前后左右看了看,然后快步走向那三个休眠舱。
这会儿舱里的三个人还没有苏醒。
宋神爱又往四周飞速看了一圈,抽出了口袋里那支刚拿到的基因变异剂,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跑到装着宋凝女儿的休眠舱前,用力推开了舱门。
她的动作极快,从拔开试剂的封口,到用针头抽取溶液,再到把溶液注射进女孩脖颈,用了不过短短三四秒。
梁燃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浅金色溶液一点点被推入,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季婵也看到了,她一直压抑的凶狠眼神缓和下来。
她“切”了声:“倒也还行。”
“这个蠢货也不算无可救药。”
听着季婵的话,梁燃忽然想到那夜施如跟她说过的话。
——“她身边的人不好,她长成这样其实已经”
梁燃自顾自补上了后面的话。
她长成这样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她长成这样其实也算是奇迹了。
宋神爱把试剂给女孩注射好后,绷直的身体骤然放松,她轻哼了声,扬起下巴,脚步轻快地往门外走去。
梁燃与季婵也迅速从后门离开,绕到正门时,正好遇到被刚来的教徒拦下的宋神爱。
这个教徒是来教堂祈祷的,正常的祈祷并不需要戴面具,所以可以看到她憔悴苍白的脸。
女人捧着一束花,非要宋神爱收下。
“感谢圣女,是您救了我的儿子,”女人眼里含泪,“您肯定不记得他了,我的儿子自从任务失败失去双脚后,就再也没出过家门。他数次自杀,胳膊上的刀痕叠在一起,丑陋无比,除了您,谁都说他胆小不勇敢。”
“是您训斥惩罚了那些人,说嘲笑勇士的人不配当一等公民,也是您告诉我的儿子神会为他哭泣,也会指引他振作起来。”
“当初我没想到您真会去看望我的孩子,我本来是想把他推到教堂的,但您听说后竟然独自前来了。”
“我永远感念您,爱您,我们一家永远是太阳教会的信徒。”
宋神爱接过那捧纯洁无垢的花。
女人看着那捧花,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这花是我小女儿在人才基地特意为您培育的,有些小,不是很好看……”
宋神爱一直高昂的头低下来。
“很好看。”
说完,宋神爱就准备抱着花转身走了,结果刚走了几步,她又退回去,问那个女人:“你不觉得我凶吗?”
“骂人的时候很讨厌,一点也不像圣女?”
女人连忙摇头:“怎么会,怎么会呢。”
“您为我的孩子指引了方向,您用你的怒火惩罚了做错的人,虽然我听过一些关于您不好的传闻,但我根本不信,我的孩子也丝毫不信。”
“您就是最好的圣女。”
宋神爱极快地点了下头。
她抱着那捧花,头也不回地走上铁轨,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梁燃与季婵从阴影中走出来,季婵看了几眼宋神爱离开的方向,突然道:“不知道她会受到那东西什么惩罚。”
梁燃摇了摇头。
宋凝的女儿没重新出现基因变异还好,但凡出现了,圣弗尔德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从今天父女两人的相处模式可以看出来,宋神爱必然会受到非常严重的惩罚。
两人在教堂前站了会儿,几分钟后,宋凝的丈夫急匆匆赶来,他脸颊上都是汗,他拦住路过的教徒问道:“您看到我女儿了吗?”
“她长这么高,黑色头发,穿着粉色衣服。我今天早上去开会,回家没看到她。有人说看到她往教堂的方向走了,您有见过她吗?”
这个教徒是刚来做祈祷的,并没有看到女孩,于是摇了摇头。
梁燃正准备上前说明情况,结果身后突然小女孩软糯糯的声音。
“爸爸~”
宋凝的女儿,也就是宋澄雪从教堂里走了出来,她挥舞着小手跟爸爸打招呼,“爸爸我在这儿呢。”
男人松了口气,连忙跑过去:“你怎么突然跑到教堂来了?”
他这会儿后怕涌上来,声音逐渐变大:“你知不知道爸爸有多担心你,你妈妈…你妈妈…爸爸不能再失去你了,你要是丢了你要爸爸怎么办?”
小女孩懂事地牵住爸爸的手,轻轻地晃:“我没事的呀,爸爸。”
“我就是想要实现妈妈的愿望,爸爸,我刚刚做了一个强大到可以保护妈妈的梦,我好开心,我没有事的!”
小女孩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清楚。
她看到远处有小朋友抱着玩偶走过,就什么都忘了,兴奋地要跑过去看。
杜青
礼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就要抓住女儿:“雪雪,小心点,慢点跑。”
谁知宋澄雪的衣袖就像一阵风似的从他手心飘过,他愣了愣,而后惊愕抬头,看到刚才还在自己手边的女儿,只是一眨眼就出现在十米外。
围观一切的季婵瞬间瞪大双眼。
“这是…”
梁燃沉默片刻,说道:“应该是S级速度变异者。”
“宋神爱的那管药剂,不仅让这个女孩恢复了等级,并且升级了。”
季婵接话道:“宋神爱完蛋了。”
但两人对此没有任何处理办法,梁燃能做的,也只是把这个消息尽早告诉宋神爱,让她自己想对策。
因为没有宋神爱的好友,她把这个消息发在了小队群里。
【梁燃:宋凝的女儿出现了二次进化,成为S级变异者了。】
她发了还不到一分钟。
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的巫若子就惊喜出声:【我的天,太好了太好了。】
【宋凝队长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孩子了。】
【是主城感念宋凝队长以前的功劳,给了她女儿一支基因变异试剂吗?】
季婵插入了对话:【不清楚。】
【我和梁燃就是路过发现的。】
过了几分钟,另外几人也看到了信息。
【施如:恭喜。】
【随月生:哎呦,我什么时候能有这种运气。】
【宋神爱:就你?给你十支你也二次变异不了。】
宋神爱的回答就和往常一样,骄傲极了:【S级怎么了,S级了不起啊?这还得特意告诉我们,真够小家子气。】
【总有一天我要把S级全部砸趴下,季婵你等着吧,我到时肯定揍得你满脸是血,爬都爬不起来。】
看到最后一句话,梁燃转头看了季婵一眼。
“我听巫若子说,你们第一次见面就打架了?”
季婵理所当然道:“谁让她说了她不配说的话。”
说完,季婵的脸色变幻了几下,几个呼吸后,她解释道:“我有亲人死在了教徒手里,结果宋神爱见我第一面就是问我家人过得怎么样,我看到她穿着的那身教会裙子没忍住揍了她。”
“现在看来,好像揍重了。”
虽然季婵模糊了大部分细节,但梁燃已经能猜到些许。
她没有去安慰季婵。
季婵也完全不需要人的安慰,她就像个脱离了狼群但依然在努力成长的幼狼,她有些性格与宋神爱完全相悖,但又有些性格与宋神爱高度融合。
宋神爱的骄傲,让她就算不喜欢梁燃,也要大声说出那句谢谢。
季婵也有自己的骄傲。
她打开通讯仪,回复起宋神爱。
【季婵:哦,那次打你打重了,你来揍我吧。】
宋神爱秒回:【?傻叉你阴阳我?你是觉得我打不疼你是吧?!】
季婵狂戳通讯仪。
梁燃低头看去,发现群聊的最后是系统消息。
【季婵撤回了一条消息。】
再往上看,季婵那句别扭的道歉俨然已经消失无踪。
*
与季婵告别后,梁燃直接回了家。
她在家整理了些异种资料,时间飞速流逝,等她惊觉时间已经很晚的时候,人造太阳刚好关闭,她的家里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梁燃不喜欢这种太黑的环境,她立即借着窗外的红色月光,找到客厅开关,把灯打开。
灯打开不久,她窗下就传来许多人哼唱的声音。
这些人明显是去听音乐节的,半年一次的音乐节马上就要结束了,许多之前来不及狂欢的人把一切琐事都推了,想要赶上狂欢的尾巴。
梁燃也准备去听一下。
毕竟戴月的声音确实好听,她也想找点其他事做。
想好后,梁燃穿着外套就拉开了大门,门外有个快递。梁燃想起来施如说赌注晚上送来,大概这东西就是了。
梁燃返回家,拆开了快递。
发现除了签名版歌词带外,还有几管珍惜药剂和一张纸条。
「梁燃,我叫了六点十分的上门快递,麻烦你把猫笼交给那人。」
现在距离六点十分还不到三分钟。
梁燃在门口等了会儿,很快就等到了人。
她指了指脚下的东西:“到付。”
快递员看着那堆成小山的猫咪用品,表情有些茫然:“不是说只有个笼子…”
梁燃:“反正到付。”
快递员:“我知道我知道…”
梁燃看对方开始指挥集装箱收东西了,当即迈过箱子的机械臂,前往音乐节。
下了轨车后,极富节奏感的鼓点瞬间充斥满梁燃的耳朵,她的心脏也跟着鼓点砰砰跳,与她昨天听的那场截然不同,这次开场的戴月情绪很好,大家这会儿都火热朝天。
梁燃听到身边有女生在大声喊:“戴月我要和你履行子宫法令!”
也有女生用更大的声音反驳:“做你的大梦去吧,与戴月履行法令的会是我!”
梁燃听到她们的话,忍不住笑起来。
为了让更多的人天然接受子宫法令,把恋爱与生育彻底分隔开,人才培训基地是不教导什么是具体的“爱”的,如果有人问“为何我见到她时会心跳加速”,人才培训基地的老师会告诉对方——
“这是最普通寻常的一件事,就像你看到小猫会喜欢,看到伤患会怜悯,看到异种会恐惧一样。”
“人类在见到信任的队友时,偶尔会心跳加速。”
如果有人问,“可是老师,我并不单单在任务中对她心跳加速,这又是因为什么?”
老师会回应:“那是心脏出了错。”
“你们知道的,我们的身体机能总是会出错。”
但总有人在老一辈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爱”这个字的真实含义,他们也会拿着这个去提问老师。
这时老师便会回应:“旧世界的爱是一种病痛。”
“见到她觉得她可爱可怜,不见她又觉得痛苦,爱就像一场疾病,我们现在比旧世界的人健康太多,已经很少感染这种病痛了。”
学生问:“可爱的‘爱’与我想问的‘爱’是一个意思吗?”
老师:“不是。”
学生:“喜欢与爱是一个意思吗?”
老师:“不是。”
学生:“那我爱你是什么意思。”
老师:“我见到你时感到痛苦,但我仍然愿意经历痛苦。”
“那么如何表达我爱她呢?”
老师的回答是:“如果你与她同等级,那么就是,我希望与你履行子宫法令。”
“如果不是同等级,那我希望你能认真背诵子宫法令。”
学生:“可您说的爱,与我祖父说的不一样,他说那是最美好的感情,是不同人连接的链条,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最本质情感。”
针对这样的话,老师偶尔会继续解释,偶尔也会陷入沉默。
诸如此类的对话,在梁燃去人才基地观光的时候,听过好几次。
这些老师经常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他们明明模糊地知道什么是爱,但总给出前后逻辑矛盾的解释,既说它是大家不会再经历的病痛,又说这是许多人甘愿经历的痛苦,他们无法解释如果爱真是一种痛,那么为什么许多词汇至今仍在沿用“爱”,喜爱是什么意思,爱戴是什么意思,神爱世人又是什么意思。
每次说完,老师与学生都会陷入茫然,可这种对话仍然在继续,并且结语肯定会落在子宫法令上。
所以这些女孩喜欢戴月时,她们的表达才会如此奇怪。
但总有胆大的人,也总有不装睡的人。
梁燃身前的矮个子女孩突然举高了双手,冲台上的戴月大声道:“月月我好喜欢你的歌!我爱你!”她牵着身边女孩的手腕,把两人的胳膊都举了起来,“我们爱你!我们都好爱好爱你!”
“我——们——爱——你——”
那个女孩一字一句喊着,她把手里一直捧着的糖撒向半空,趁着旁人在弯腰捡糖的时间,跳得高高的,希望台上的戴月可以看得见她。
戴月也的确望过来了。
听着女孩的声音,她踮起脚尖
挥了挥手。
她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音乐节的每个角落。
——“我也爱你。”
梁燃的心忽然平静下来。
第29章 029“你知道的好像确实挺多的。”……
因为这个插曲,戴月的歌还没唱完,站在梁燃身前的矮个子女生就被一个男人带走了。
即便男人没穿工作服,但从周身气质可以看出来,男人应该是巡逻队或者执法者总部的人。
此时戴月已经下场,梁燃不知道她的情况,低头联系起施如。
【去看看戴月,她应该被总部的人带走了。】
施如回得很快:【已经去了。】
戴月毕竟地位与民众喜爱度在这里,即便受惩罚,大概率也就是被教育一顿,在公共平台发布信息宣传子宫法令,然后扣除部分积分。
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梁燃提到了那个女孩;【同时被带走的还有戴月的一个粉丝。】
她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给施如增加工作量,所以只是提了一句,对方要是能捎带着关照女孩一下最好,捎带不上也没办法。
施如:【我知道了。】
片刻,她又说道:【没事,你好好听歌。】
梁燃在吵闹的人群中艰难转过头,捕捉到了施如站在街角的背影,而后很快消失不见。
梁燃转回头,继续看向台上。
这些年她早就锻炼出来了,什么糟糕的事情都能迅速抛之脑后,施如说得没错,她现在的情况又帮不上什么忙,不如继续听歌。
此时台上演唱的是一个乐队。
鼓手让鼓槌在手里转出了花,贝斯手的身体不断律动,吉他手拿着拨片飞速拨动,主唱是个红头发的女生,她把头发梳了几十根小辫子,每根辫子上面都缠着花花绿绿的丝带,她在台上又唱又跳的,辫子飞舞起来,就像蝴蝶的翅膀。
中央广场上的所有人都跟着蹦跳起来,脚尖轻轻碰触下地面就会飞速离开,快乐的人们不停恢复着手臂,有人还扯开了皮筋,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发丝在风中肆意拂动。
梁燃周围的声音极大,大家讨论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为了今天有空来这儿,我这个周真是忙死了。”
“你是做什么的,晚饭吃了吗?”
“孩子上人才基地没有?还没上?那你得抓紧了。”
“我去,原来没孩子啊!你长得还挺显老。”
“哦哦才24啊,那你得抓紧啦。”
梁燃本来听得好好的,最后一句话把她搞焦虑了。
怎么听个音乐节还能听到催婚啊…!
简直有毛病。
她吓得赶紧远离了这俩人。
很快音乐节就接近尾声。
晚上十点多,正在台上表演的乐队突然消音,主唱试了好几次麦都发不出声音,求助性地看向后台的方向。
几分钟后,广场边上的广播里传来温柔的机械女声:“因为音响设备突然故障,音乐节提前结束,请各位观众带好自身物品,有序离开。”
说完,机械女声又重复了一遍:“请各位观众带好自身物品,有序离开。”
梁燃看了眼时间,发现才十点十分,按照音乐节惯例,最起码还有二十分钟才结束。
设备怎么就故障了。
好可惜。
和她有同等想法的人也忍不住蛐蛐起来,但设备不是短时间内就能修复好了,于是只能有序离开,人群缓慢地向广场边缘的分散通道走去,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喇叭,主动做起指挥的工作,“去向阳小区、光曦小区还有A级铁轨的人往左边走。”
“去B级和C级铁轨的人往右边走。”
在指挥下,人群缓慢地分流,不紧不慢地往两边走去。
但不知为何,其中一部分人走着走着,突然神色骤变,拉着同伴快速往外挤去,这部分人的惶恐神情感染到其他人,所有人都下意识挤起来,本来还有序离开的队伍忽然变得极为拥挤不堪,梁燃被困在队伍里动弹不得。
“不要挤,大家不要挤,”她试图提醒大家,“这样反而更慢了!”
但她的声音瞬间淹没在不安的人群中。
梁燃的身前和后背都紧紧贴着其他的人,她被带动着被迫向前涌去,很快就有个男人摔倒在地上,后面的人茫然无知地踩在他身上,男人起先还在呼救,但喊了几声就不出声了。
巡逻队的人驾着装甲车驶来,向天上开了一枪。
“砰!”
沉闷的枪声让人群骤然安静下来,巡逻队的人员站在两个出口处,声音严厉道:“干扰现场秩序的人今晚就会进入内城管戒所!”
“什么事也没有,你们跑什么跑!现在全部有序离开现场,已经有人受伤了,都注意脚下。”
因着巡逻队的话,刚才还乱得不成样子的人群安定了不少。
七八分钟后,广场的人分散出去了一半,大家的情绪也彻底恢复正常。
有人自嘲道:“哈哈,我以为怎么了呢。”
有人附和:“谁不是呢,我还以为是异种进来了。”
梁燃越过人群,看向广场外延。
此时宋神爱还有巫若子从一辆装甲车上跳了下来,随月生也提着医药箱快速绕过广场,跑向舞台后方。
梁燃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倒退几步,逆着人群向舞台后方跑去。
实在是她的这群队友不太靠谱,她担心遇到棘手异种他们处理不了,到时麻烦绕来绕去又绕到她身上。
跑进后台后,梁燃看见所有人都聚集在化妆间的门口。
穿着巡逻队制服的男人正对着通讯仪吼:“这是什么异种!你赶紧说话啊,是章鱼变异种吗?!”
“你不是B级研究员吗,你能不能用肯定的语气跟我说话!磨磨叽叽的你还记得自己是个成年人吗!给爷爷我张开嘴说话!!”
化妆间的木门此时已经被异种的触手戳破了,粗壮巨大的肉色触手上下摆动,在地上拍打出甩鞭子似的响声,许多鲜血顺着它的触手滴在地上,梁燃仔细看了眼,发现里面甚至有人类的心脏和肺部碎片。
梁燃抿了下唇,跑到了触手前方几米处。
“那个短头发的,你不要命了?”打电话的男人注意到梁燃,低骂了句,一边叫人拦住她,一边继续对着通讯仪怒吼:“照片不是拍给你了吗?我去你个爷爷的,我怎么知道章鱼变异种有几种,我管你七种还是八种,这是你的工作不是我的!你现在就告诉我怎么杀了它!”
“我真是服了,哑巴是吧?你研究员今天做到头了!把你们所里的A级研究员叫来接电话——!!”
随月生正在地上紧急救助倒在地上的几名乐手,没有注意到梁燃。
巫若子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她刚才接到总队通知,说音乐节出现了寄生种,后台死了好几个乐手,让最近的猎杀者队成员尽快过来。
但匆忙赶来后,她发现自己的能力好像用不上,只能干站着。
这会儿她看到梁燃了,连忙跑上前,跟巡逻队的人解释起来:“这是我们小队的,她不是来干扰任务的。”
正在打电话的巡逻队队长扫了梁燃一眼,气得声音飙升:“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什么异种,哪个小队的也不能靠这么近啊!赶紧让她滚回来!”
梁燃蹲在地上,捡起地上的内脏碎片。
“黏液稀薄,没有侵蚀性,气味正常,只是普通章鱼种。”
梁燃站起身,听话地后退几步,快速解释道:“抱歉,不靠近些没法分辨。”
“最简单的方式,直接用枪爆头就可以,子弹记得要从眼睛射入,其他地方短时间内打不穿,”梁燃看向男人,“只是章鱼就算脑死亡,触手也不会迅速失活,最好用电击或者火烧。”
男人拿开了耳边的通讯仪,问梁燃:“你是……”
梁燃:“研究员。”
男人想着刚才巫若子的话,迅速转过头,问她:“你们队的?”
因为梁燃今天穿的外套遮住了胸前的公民等级徽章,所以男人没看出她的等级,又问道:“你是几级研究员?把工作证拿出来给我看一眼。”
研究所的研究员分为五级,S、A、B、C、D级,基本公民基
因等级是什么,研究员就是什么等级,梁燃是三等公民,基因等级是F级,所内根本没有她合适的研究员等级,所以勉强让她升格当了个D级。
梁燃正要开口,宋神爱突然打断了她。
“你在废话什么,”她看向男人,“你觉得我们小队的研究员会是几级?”
宋神爱在主城的地位非常高,男人当即就要解释,宋神爱没听他说话,自顾自把斧头扛起来,“你们听她的。”
“出错了来教堂找我。”
说这些话的时候,宋神爱一眼也没看梁燃,兀自走向化妆室的大门。
随月生头也不回地补充道:“还说人家磨叽,你也磨叽,再不进去里面的人都要死完了。”
巡逻队队长无语地解释起来:“我真不是不信,主要是这大家伙看上去就不是普通种啊!”
巫若子看着帮梁燃说话的两人,突然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团队荣誉感。
她赶紧挺了挺胸:“怎么不像呢?我就觉得挺像呀。”
“我们小队的研究员,说的肯定都是对的。”
男人忍不住回了句:“什么玩意。”
但这会儿宋神爱已经把大门踹开了,也由不得他想其他方法了,当即一招手,下令道:“巡逻队准备,对准异种眼睛进行射击!”
上膛的声音瞬间响起。
屋外的三名巡逻队成员掏出手枪,齐齐对准屋内异种的眼睛,但因为章鱼异种不停躲避,子弹不停落在它头部,但一直没射进眼睛。
时间不等人,宋神爱拎着斧头冲进去,避开了上方的子弹,对准异种触手的尾部就开始砍,想要把串在触手上的那些人弄出去。
男人下完命令就有些后悔了,他看向梁燃:“这真是普通种?”
“之前我也见过被章鱼寄生的人,他身上的触手没这么粗啊!”
梁燃越过他,看向屋内挥舞的六条触手。这些触手从被寄生者的眼里、嘴里、腹部、后背长出来,每条触手上都串了两三个人,那些人低垂着头,俨然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他们的身体跟随着触手上下震动,就像刚炙烤好的猪肉串。
“它长得大,不是因为它是变异种,而是它在被寄生者体内活太久了,不仅吸收了对方的全部内脏,还每天进食。”
梁燃话音落下,宋神爱终于砍下了第一条触手,章鱼异种痛得触手紧缩,一只触手高高抬起,劈向宋神爱的后背。
男人眼疾手快地拿出手枪,“砰砰砰”几发子弹把那个触手打偏,转头问梁燃:“进食?”
“你是说它早就寄生在人体内了?”
“嗯,”梁燃应声,“应该是半年到一年前,被寄生者偶然避开了城门巡逻队的检查,回到家中。章鱼异种吞噬了被寄生者的记忆,占据了他的身体,只在不需要检查手的地方活动。”
“以往这种情况也偶尔会发生,但因为异种即便有人类记忆,许多行动也会表现得不像人,因此大多被巡逻队发现。”
“但章鱼异种不一样,它们天生拥有高智商和卓越的学习能力,只要不是时时刻刻接触人,暴露的风险很低。”
男人明白过来:“所以说它长得大,是因为它在人体内长得好,不是变异了?”
梁燃:“嗯。”
“章鱼种是目前已知最聪明的异种,它看今天音乐会人多,可以最大程度伤害到人,就不穿人皮了。”
梁燃说了这么多,章鱼的眼睛也终于暴露在手枪的射程内。
“砰!”
一发子弹旋转着射入它的眼眶内,在剧痛之下,它的触手不停上下飞舞,疯狂撞击着房屋的四壁,在白墙上拉扯出无数血痕,很快,数不清的吸盘从被寄生者的皮肤上浮现,它的大脑像充气气球似地飞速膨胀,头部皮肤被扯得近乎透明。
终于伴随着撑裂的爆炸声,它的头从内部轰然炸开,密密麻麻的紫黑色的籽散落在地面上,腥臭味铺面而来。
宋神爱抬头看着倒下的庞然大物,沉默片刻,转身拎着斧头走出了门。
此时大家都松了口气,忙忙碌碌地开始洒汽油,准备把这里点燃。
“没我的事了吧。”梁燃问那位巡逻队队长。
“没了没了,”男人爽朗地笑起来,说出来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哎,不好意思啊,刚刚我快被接电话的那个研究员气死了,你就很不错,联系方式能留给我吗,下次再遇到异种我问你行不?”
“可以。”梁燃把联系方式留给了男人。
梁燃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十一点了,一边打哈欠,一边往后台外走。
跨过触手的时候,她突然被宋神爱叫住了。
对方极为突兀地问道:
“你今天去看请神仪式了吗?”
梁燃看着宋神爱,发现她低垂着眼睛,神情疲惫,好像有些紧张。
她想了想,斟酌道:“睡过头了。”
“我到的时候已经结束了,在门口遇到了季婵。”
宋神爱明显松了口气。
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转过身:“真可惜,你这辈子唯一的观看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不过……”
她快速往前走去,清脆的声音遥遥传来:
“你知道的好像确实挺多的。”
第30章 030“她就像荆棘鸟。”
回到家后,梁燃收到了施如发来的消息。
【戴月和那个女孩被关进管戒所了,说是两天后会放出来。】
管戒所是主城惩罚一等公民的地方。
因为主城的一等公民数量很少,大部分从人才基地毕业后都要去污染区执行任务,死一个少一个,每个人都有用处,所以已经很久没有死刑了。
犯了滔天大错的人会集中组成猎杀者队伍,用积分来换命。
其他人根据犯罪程度,要么扣除部分积分,要么剥夺一段时间特权,犯错严重的人除此外,还会被关入管戒所看管。
梁燃知道那地方,说是四面墙壁都刷黑的狭小房间,转身都困难,防音防光效果极好,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响,也感受不到任何光线。
犯人被关在里面的时候,因为空间过于狭窄,无法盘腿坐下,只能靠墙站着,因为一等公民很能活,所以除非惩罚期很久,否则是不供给水和食物的。
梁燃还听说有的房间里还有刑具,虽然极少给犯人用,但时不时会被远程操控着晃动起来,发出“叮当”响,让人惴惴不安。
梁燃问她:【表现良好的话,这个时间能缩短吗?】
施如回道:【很难。】
【我找了随月生帮忙,本来是三天,已经缩短了一天,再短应该不行了。】
梁燃叹了口气。
管戒所的惩罚属于精神折磨,戴月和那个女孩一看就是活泼性格,甚至有些话痨,这样的惩罚或许比动用刑具要难受的多。
不过也没办法,施如肯定把能找的人都找了,只是子宫法令在那里,大庭广众下,对着非匹配对象表达“爱”就是最大的罪。
关掉通讯仪后,已经到了零点。
梁燃看了会儿书,很快就打起哈欠,她今天也算忙了一天,于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时针一点点转动,卧室内一片安静。
凌晨三点的时候,梁燃的手指突然颤了颤,双眼紧闭,呼吸越来越急促。
半分钟后,她猛地睁开双眼。
深呼吸几次后,梁燃伸出手摸了下额头,发现上面都是虚汗。
她又被噩梦惊醒了。
这次依然是梦到家里住满了人。
这三年来她总是做着同一个梦,无数人居住在她的天花板里,床下,门后,墙壁中,冰箱里,她走到哪里,那些人的眼睛就会转向哪个方向。
在梦里,她坐在餐桌上吃饭时会踢到桌下躲着的人,她关上卧室门时会与门后的人对视上,甚至她打开冰箱,都会与里面扭曲的人面面相觑。
这种梦比什么被鬼追逐要吓人得多。
梁燃这些年一直在有意识地操控梦境,想要在梦里找到这些东西是怎么钻进她的家的,她要怎样才能把他们都赶出去,但梦里她的房门紧锁,窗户也消失,她怎么都摸不到头绪。
梁燃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她躺在床上,努力告
诉自己家里的监控已经没了,没人在看她,这只是个噩梦,谁都会做噩梦。
放空自己,忘掉就好。
就在梁燃的宽慰逐渐起效,昏昏欲睡之际,她突然听到客厅传来一道极轻的脚步声。
“嗒。”
梁燃瞬间睁开双眼,但很快她又把眼睛闭上了。
又幻听了。
梁燃熟练地把被子扯过头顶,以前她还会拿着刀去客厅找一圈,后来无功而返的次数多了,她也懒得动了。
几分钟后,梁燃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猩红色的月光落在卧室的床上,可以看到梁燃睡着睡着就蜷缩起来,在被子里顶出一个小鼓包。
*
两天后,施如邀请梁燃和她一同去管戒所接戴月。
“戴月一直跟感激那天你在荒原上救了她,”施如说,“如果不是你提议返程,她就会在箱子里窒息而死。”
“她那天进管教所前,说想当面谢谢你。”
梁燃没什么好拒绝的。
而且她没去过管戒所,对这个地方也有点好奇。
上午八点,梁燃到达主城中央大楼前方,施如因为着急去接戴月,所以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她低着头,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东西,并没有注意到梁燃的到来。
梁燃叫了她一声,见施如没反应,就拍了她的肩膀一下:“走吧?”
施如的身体反应比眼睛要快,她还没抬头分辨是谁,就下意识扣住了梁燃的手腕,飞速抬脚别住她的腿,而后用力压下她的脑袋,直接就是一个擒拿的大动作。
梁燃:??
施如的动作都进行完了,才看清是梁燃,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抱歉,”施如连忙拉起她,“除了戴月没人拍过我肩膀。”
“有些不习惯。”
梁燃:“没事,松开我的手就行。”
施如翻过梁燃的手腕,确认没有红印后才松开:“我们走吧。”
管戒所就在几百米开外的地方,走几分钟就能到,梁燃一边走一边问施如:“你刚才在看什么?新闻吗?”
施如:“嗯。”
她解释道:“新闻报道了宋澄雪的事,说是宋凝的诸多好友用所有积分换了半管基因变异试剂,送给了宋澄雪。”
“十分偶然的情况下,女孩出现了二次变异,现在是一名S级速度变异者。”
施如打开了新闻,外放给梁燃听。
此时关于宋澄雪的报道已经进入尾声,主持人声情并茂的声音响起:
——“大家也清楚,这些积分是无法兑换到基因变异试剂的,是主城感念宋凝队长的卓越贡献,以及大主教觉得宋澄雪与教会有缘,有高概率出现二次变异,所以才把这半管珍惜试剂送给了她。”
——“希望区的所有人都是心连心的,主城做出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人类走向希望,感谢在此过程中一切慈悲的人。”
梁燃听着新闻内容,对某些人的下限有了更新的认识,真就是因果颠倒,把民众傻子玩,尤其是那劳什子大主教,明明做的是剥夺的事,却硬说是给予。
把自己亲生女儿的功劳抢得干干净净。
还说宋澄雪与教会有缘呢,真要有缘,也是宋神爱和宋澄雪有缘,最起码都姓宋。
施如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说了句:“不像是大主教能做出来的事。”
梁燃沉默下来。
这件事是宋神爱做的,她有选择澄清与隐瞒的权利,梁燃不好替她解释。
于是她简单回了句:“确实不像。”
两人之后就没再交流,三分钟后,施如带着梁燃走到一处小巷,拐了几处地方,走到一个守备森严的地方。
管戒所只看外观的话,十分不起眼,灰色的矮楼,大概有七八栋的样子,但墙体上没有任何窗户,所以看不出有几层,也看不出每一层有多少房间。
见到两人,看管的人直接走了过来。
“接人的?叫什么,要扣一百积分。”
施如把自己胸牌递给对方:“都从我上面扣。”
“请问戴月在哪间房?”
刷过积分后,男人看了眼通讯仪,回道:“一栋三楼305间。”
“密码是3378。”
施如道了声谢,快步往前方走去,她本来就是速度变异者,即使这会儿照顾梁燃,没有动用能力让自己闪出残影,但依然快得不行。
梁燃跟着施如,一路小跑到了楼前,又跑上了三楼。
施如停下后,立即找到了305号房,在门上的显示屏上输入了密码。
“滴——”
门传来开锁的声音。
施如还没拉开门,门就从内部推开,戴月惨白着脸,哇的一声就哭了。这会儿只有她们三人,她哭得毫无形象,一边对着施如哭,一边痛骂管戒所:“如如,里面好黑好安静,我以为自己要死在里面了,我好害怕。”
“他们还不给我吃饭!”
“两天啊,我只喝了一杯水,呜呜。”
“我好可怜,我要吃大餐!”戴月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拉着两人就气势汹汹地要去吃饭。
结果刚迈出步子,她就因为站太久腿麻,踉跄地摔倒在地。
她顿时哭得更惨了。
两分钟后,她在施如的帮助下艰难地站起来,不停揉眼睛:“呜呜不说这个了,研究员姐姐,谢谢你救我,我请你吃特别好吃的饭。”
“哦对对,还有积分。”
她在自己的通讯仪上摁了几下,然后对准了梁燃的胸牌扫描了一下,“给你,我三分之二的积分。”
“本来应该更多的,可恶的管戒所扣了我好多好多。”
“剩下的我留着吃饭,嘿嘿,”戴月擤了下鼻涕,不好意思道,“我吃得多,我妈妈也吃得多。”
梁燃忍不住笑了下:“那只小猫你喜欢吗?”
问完她就想起来戴月应该还没见到猫,那天她刚唱完歌就被带走了,根本就没回家。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戴月的小脸就一垮。
她小声骂起管戒所:“臭东西,臭东西。”
“咱们赶紧走,这地方我已然待不了一点!”
戴月唱歌的时候清亮又温柔,这会儿跟个小太阳似的。梁燃看了她几眼,心想怪不得施如喜欢跟她相处,再加上是一起长大的情谊,叫她她也喜欢跟这样的人待在一起。
感觉都被照亮了。
三人往楼下走去,走到二楼拐角的时候,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碗碎声。
戴月顿时不走了。
她悄悄探出脑袋,往二楼走廊看去。
此时一个穿着宗教服的男人正蹲在一个房间前,低头收拾着地上的东西。每个房间的门下都有个二十厘米的洞,只要打开,就能往里送东西。
管戒所都是通过这个洞给里面的人送食物的。
男人捡起地上的碎片,劝慰道:“稍微吃点,要关五天呢,大主教只让今天给您送吃的,您就吃一口。”
话音未落,那个洞里就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戴着厚实的手套,但小臂上遍布伤痕,像是用鞭子抽过,泛紫的血痕一道一道的。
宋神爱摸索着捡起距离门最近的碎片,朝男人的方向扔去:“那是给狗吃的!要我吃这个不如饿死我!谁给你胆子羞辱我的?!”
“给我滚——!!”
梁燃看向地上的食物,发现那些食物都是被碾碎过压成泥的,确实不是给人吃的东西。
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大主教也是为您好,您成天也太任性了。”
宋神爱又摸着捡起一块碎片,愤怒地扔到墙上。
“你以为我怕死吗,我怕的是死吗!你凭什么羞辱我?带着你的狗食滚出去!”
“滚!!”
碎裂声再次响起。
男人站起身,把地上的东西收拾进垃圾袋里,“那您好自为之吧,我也没办法,我得跟大主教交差了。”
说完他就转过身,从另一边楼梯口离开了。
戴月抿了抿唇,她们都知道这个屋里关着谁,她摸索了下身上,又看向施如:“如如,你带吃的了吗?”
施如摇头:“不能送。”
“不能让她知道我们看到了。”
戴月小幅度点了点头,她沉默地往下走,刚才那种急着要吃饭的神态消失了。
片刻,她突然转头跟施如说:“我之前跟你说过吧。”
“神爱就像荆棘鸟,他们碾碎她只是想让她唱的更好听。”
“我们小时候都做错了,就算是补偿,现在也该帮帮她。”
施如“嗯”了声。
离开管戒所后,几人都不太有吃饭的兴致,约了有空再吃饭后,各自回了家。
坐在轨车上,梁燃打开通讯仪,点开论坛,登陆小号,找到了“小爱朋友”的账号。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可能是翻翻她的回帖记录,可能是看看她的小狗头像,也可能只是单纯看一眼。
结果她忽然发现“小爱朋友”的主页介绍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
通讯仪的光亮照在梁燃的脸上,“小爱朋友”的介绍内容映在她的眼睛里,明明暗暗。
上面是很简单的八个字。
【没有朋友。】
【不可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