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长什么样子?
在教会的绘画中, 这总是一个值得被反复讨论的话题。
大家不知道该怎么描绘这位恶神,大致还是用穿着斗篷手握镰刀的骷髅形象来替代。
直到一位大画家画了一副名为《溺水时岸边的死神》,从画家本人的一次溺水的亲身经历中取材。
那是一幅从水下视角看世界的画, 主人公伸出手向上探去,而岸边上的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青年正手握镰刀注视着他。
画家没有画清楚那张脸,只是滑出了那双蓝色的眼睛。
这幅《死神》一出,立刻惊为天人。
在一众不是画风景就是画人物肖像画的油画中,这幅画新奇到让人眼前一亮。
它不是描绘神话故事中的场景, 而是在画现实中的某个人和神明的交集。
这是发生在现实中的“神话故事”啊。
虽然人人都害怕死神, 但是没人会说出死神不是神。
死神是他们信仰的神明的大敌,神明的敌人自然也是神——可能就是比神稍微弱上一点。
不少人都去找画师讨论起这幅画背后的含义, 倾听这背后的故事,也自此衍生出了大量对死神外貌的讨论。
画家本人是真正真的相信自己看到了死神, 甚至最后因为自称是死神的信徒被教会处死。
但是也有人认为画家只不过是因为天空和湖面的蓝色而产生了蓝色眼睛的幻觉,实际上死神就根本就没有注视着他, 一切只不过是这个人溺亡边缘的幻觉。
这种说法得到了惑控系奥术师和教会的一致认可。
但是不管怎么说, 无论教会和奥术师怎么想,民间已经当真了。
毕竟画家到最后已经近乎癫狂了,甚至这幅画一度被教会勒令烧毁,还是教皇下令阻止了。他说:“现在这幅画的影响力已经大到无法收回了, 就此烧毁的话,怕不知道关于这幅画还会衍生出多少传说。”
这幅画保留了下来。教皇的选择是正确的,关于这幅禁画的传说随着大把的人亲眼见过这幅画之后就渐渐地消散了。
但是有些传说到现在还保留着。
死神有着蓝色眼睛这种设定到最后连教会都没法反驳,甚至把这种设定当成基础设定了.
这也是拉瓦锡在看到温特的眼睛时产生的想法。
他见过不少有着蓝色眼睛的人,但是温特的蓝色眼睛是他见过的最怪异的蓝色。
别人的眼睛大多都是浅蓝, 可是温特的眼睛蓝到浓郁。
拉瓦锡知道自己是死了,不过死了一次也没让他的脑子坏掉, 他会有这种想法偏偏就是因为他没有傻。
大奥术师拉瓦锡,毫无疑问的大奥术师。即使是在天才如草一般的科学议会中,也没有几个人配评价他的天才奥术师。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奥术师死亡之后能不能上天堂,但是不管如何,天堂都不应该长了一副洗手间的样子。
而一直以来都有奥术师是死神的仆从的说法。这种说法一般来说应该有点源头,说不定是真的事实。
既然这里不是天堂,那么就是死神的领域。
温特的脸看上去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但是毕竟是死神,长得和人类有点不一样其实并不值得意外。
不如说谁规定了死神就长得像人类?他这个样子说不定是为了照顾他这个人类的情绪所进行的伪装。
死神不理解人类,说不定觉得这个房间长得合他的心意,所以把厕所当成见面的地方也很合理。
温特不知道拉瓦锡脑子里在想什么,对于他的问题,温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死神,神明的大敌。
温特思考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对说不清是哪个自己的嘲讽:“对,我算是死神了。”
温特不知道为什么拉瓦锡会这么想他。
拉瓦锡说得没错,这段时间他做出的一切事情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他之前就想过,自己能做什么。
他这个人,高不成,低不就。
傲慢到总想做点什么,但是却又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和性格,他的理想是他无法企及的东西。
靠脸也许有点希望,但是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美貌从来都是附加属性,更重要的是以色侍人本身就是一个在地位上需要低声下气的事。
温特也受不了这气。
他手里真正有的牌并不多。
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牌。
议会长对做任何事都畏手畏脚,他对温特没法完全放弃,但是又把一切选择权抛给他。
谢吾德则是选择直接掀桌,堪称混乱的邪神。
也许是温特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不清楚自己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所以他选择为自己戴上死神的冠冕。
人类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
温特做不到以人类之身完成伟大成就,所以他需要掌握更大的权柄。
“请问我死了几年呢?”拉瓦锡年纪不小了,但是看上去依旧风度翩翩。
这也不奇怪,他不是普通的奥术师。不少奥术师的家境只是中上,但是他是货真价实的贵族。
“七年。”温特在复活拉瓦锡之前,就做好了情报整理的工作,这个时间其实并不长。
历史上的玛丽·居里比拉瓦锡小一百多岁,然而在这个世界,居里夫人甚至曾经见过这位大奥术师,只是当年的她没机会和他交流。
只要想想跨时代的天才能够进行互动,温特就更加感觉这个时代强大得可怕。
甚至现在苹果天尊艾萨克·牛顿还没有死。
如果科学议会强行召集所有奥术师进行一次会议,那何止是人类群星闪耀,那分明是人类超新星大爆炸。
拉瓦锡的眼睛微动,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一些问题。
过了一会,拉瓦锡看着温特,忽然弯下腰,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么我应该称呼您为主人,为您效劳吗?”
这个“主人”并不是奴隶对奴隶主的称呼,而是对领主或者神明的身份。
一切是不是太过于顺利了?他原本还打算好好劝动这个人,毕竟自己的资历是真的拿不上手。
温特的脚趾变得有点尴尬,他就连别人伺候他都不适应,更别说这种过分封建的称呼了,习惯性地移开了目光,但是随即又和拉瓦锡对上了目光。
温特熟悉的历史上的拉瓦锡对政治也许不是特别敏感,但是能做相当全能的科学天才,也能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绝对不能说他蠢。
他这是在试探他吗?
如果要做神明,那就坦然一点。
“这取决于你的决定。”温特拿起自己的拐杖,把自己撑起来。
做完这个动作,他忽然觉得更加尴尬了。
他一开始压根没打算在拉瓦锡面前声称自己是“死神”。
他之前天天吐槽议会长:“谁家神明还会腰疼近视眼。”
现在该轮到他被吐槽了。
然而拉瓦锡并没有什么反应。
温特从一旁拿出了一个夹子递给了拉瓦锡,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打印的文字,想看完至少要读上半天。
“你想要知道的情况都在这里。”温特把这个夹子递给拉瓦锡,“你可以自己先看看,委屈你在这里待到我回来,我还有事情要去做。”
其实他最想做的是让对方现在给他签字,但是刚刚拉瓦锡还称他是“主人”。
温特有点抹不开面子了。
虽然他知道自己德不配位,这种好面子的想法没什么好处,但是人要是能做到明白道理就百分之百执行,那就不是人类了。
温特很难不怀疑议会长选择将这个世界化为真实没有半点公费追星的成分。
温特还得想办法让大奥术师们给他签名,但是议会长只要拿个什么协议大概就能把全部人的签名一网打尽了。
可恶,羡慕死了。
拉瓦锡打开夹子,只见第一页就是他妻子现在的情况。
她还没有改嫁,而是在整理他的资料,为他奔走恢复他的名誉。
只是不太成功,当初杀死拉瓦锡的吕戴安大主教在被谢吾德杀死之前一直都是吕戴安的大主教,他怎么会让玛丽·拉瓦锡成功呢?
至于现在能不能发难成功已经无所谓了。
拉瓦锡被温特复活了。
拉瓦锡觉得自己被复活了,实际上也就是被温特这位“死神”死死地绑在了他的战车上。
他的死亡是不少人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任谁也都知道拉瓦锡和他的夫人关系好。玛丽·拉瓦锡的悲伤是装不出来的,更何况这几年她一直在吕戴安,谁都知道拉瓦锡没回来。
能够复活别人的人只有“死神”,这也符合与奥术师相关的印象。
死神,恶神,神明大敌,不可被神明兼容者。
大家称呼巫师是死神的仆从,但是死神是公平的,他从未复活任何一个人。
拉瓦锡是第一个。
他觉得这事他实在没法狡辩。
温特说对他的称呼取决于拉瓦锡的决定。
可是这不是根本没得选吗?
拉瓦锡不是很想死,如果不是因为舍不得贵族身份、税务官这份工作赚的钱以及在吕戴安承担的责任,他曾经有动心想要带着妻子去科学议会。
可是他下定决心的时候太晚了。
当他的名声达到巅峰,而他税务官的工作随着墨洛温的破灭在杜哲帝国眼中变得碍眼之后,他这个人就成了教会的猎物了。
他转头看向了温特,温特促狭地笑了一下:“有什么感想吗?”
拉瓦锡又翻了几页,他知道了温特的目的应该是教会,深深地叹了口气:“死七年也不是什么坏事。”
温特歪头看向他。
“虽然玛丽可能不太高兴我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老了,可是这样我和她就只差八岁了,我还有点开心。”拉瓦锡开了个玩笑。他还能活着看到自己的妻子,他的妻子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他看着温特笑了一下,对这位死神的人性化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
死神腿断了也不奇怪,说不定是被神打的。
他断的不一定是腿,说不定这个样子只是人类形态上的表现。
按照惑控系的理论,眼前的存在的形象说不定只是他潜意识认知的样子。
和教会作对这事他并不反对,死神愿意征求他的意见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
“我的的答案一直是我愿意为您效劳。”拉瓦锡拉起温特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只是我想向您请求一件事情,这是对您的计划有利无弊的。”
“请说。”温特默默地把手抽了回来。
“可以请您让我和我的妻子一起为您效劳吗?”拉瓦锡这话在别人听上去像是糊涂了,想要把妻子也一起拖下水。
他既然都活过来了,怎么可能让自己妻子一个人继续待在吕戴安呢?
都说死神可怕,可是死神把他复活了,而教会却杀了他。
如果他死而复生的事情传出去,那么教会绝对会把她当成人质。
他不允许发生这种事。
“这自然是没问题的,拉瓦锡先生。”温特本来打算和他说几句就走,但是这过分顺利的情况让他忍不住多问了几句,“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信任我。”
“人不能信任人是因为人身上有利可图,人信任神是因为神对人无欲无求。”拉瓦锡说。
温特脸上原本的淡笑消失了,他叹了口气:“拉瓦锡先生,麻烦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了。”
第042章 评价
温特拄着拐杖, 走到议会长的办公室的时候,议会长连头都没有抬,而是站在桌子后面站着看着自己的书。
议会长的桌子很高, 比较适合站着办公。
温特还是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
虽然很多人都说把巫师奥术师当成巫师,并且对他们有很多幻想,但是整体而言,奥术师除了在施展法术之外,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很难从他们的书房的装饰风格辨认出他们奥术师的身份, 但是议会长的办公室有点不太一样, 各类文件飘在空中,像是纷纷扬扬不肯落地的柳絮一般, 就像是有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一样。
看着这一堆文件,温特的鼻子就有点痒的想打喷嚏了。
办公室里还有一台机器往外打印着文件, 文件飘飘正好落在档案盒里。
看来收集灵魂的工作是在议会长的办公室内进行。
温特用身体把飘在空中顶开,一屁股坐到了打印机边上的桌子上。
空中飘的是文件, 但是议会长桌子上放的是各种零食包装。
虽然他是第一次来, 但是一点也不见外,好像他刚刚没有做任何值得他心虚的事情一样。
很大程度上温特也没法不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盘。
温特是嗅觉型动物,而这个房间里全都是它的味道,自然也很难紧张起来。
议会长没看他, 而温特靠在那个打印机上,倒腾了两下,把打印机举起来。
他不太懂机械,只能找找上面有没有什么标记。
翻了半天,只看到了建议使用的电压这类的标准数据和一个“中国制造”。
温特觉得很无语。
为什么连牌子都没有, 还要标记这个。
温特把打印机放回去。
他也没有窥觑的打算,他的灵魂学刚刚入门, 就算拿了也没用。
于是他也自顾自的拿起手机来给埃德加尔发起了消息,让他放心一切计划都进行的非常顺利。
除了最后拉瓦锡说的话。
不清楚拉瓦锡有没有注意到他最后的表情,但是温特是不太擅长隐藏自己失望的人,就算他决定让别人把自己当成死神,那也不是希望其他人对他毕恭毕敬的意思。
看到他新写的书的皮内尔已经觉得他写的内容已经非常刺激了,但是殊不知温特更想要表达的是向神明发起挑战。
拉瓦锡大概觉得他针对的是教会。其实他想要的是让所有人都挑战神明的存在。
上帝能有几个师?
议会长是很强大,但是议会长的强大和这个世界的人有何关系?
议会长不肯向这个世界投入感情,那么这个世界就是他的虚拟世界。
玩家刷到满级和NPC有什么关系?
就算他建立了科学议会,给奥术师提供了庇护,但那也仅仅是庇护,为人类真正做出贡献的还是奥术师本身,而不是议会长。
别忘了这个世界畸形的样子也是议会长一手捏造的,总不能因为他干了一件好事就忘了他做的其他的事情了。
从人类这种生物的进化来看,讲故事捏造神明是人类团结的力量,在当时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但是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抱着神明的大腿不肯断奶,那就实在是太不适应现在的环境了。
拉瓦锡认为他是神明,所以就提供无条件的协助。
温特都仿佛能够看到。这个世界上其他人会是什么反应。
这个世界顶尖的聪明人都这么想,那普通人更是随波逐流,对此愈加地坚信不移。
破除封建迷信,实在是任重而道远。
说不定议会长讨厌被称为神明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考虑到被污染,他一开始可能也不知道有这种情况,他讨厌的大概是人类在神面前摆出的那副没出息的样子。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让温特叹了一口气。
议会长给他的不仅是要求,其实也是一个忠告,可惜他既然选择了这个道路就没有中途放弃的可能。
更何况拉瓦锡已经被他复活,而且他已经答应了下来。开弓没有回头箭,要做那就把事情做到底。
温特把自己的想法全都给埃德加尔发了过去,埃德加尔一时没有回应,大概是温特在这种时候太话痨了。
可能也是出于尊重的原因,所以打算看看温特还有没有别的想说的话。
“这段时间埃德加尔有没有和你说什么?”之前一直安静看书的议会长忽然冷不丁地问道。
温特看了一圈房间,并没有看见往日无处不在的埃德加尔,大概率也是因为黑猫自带隐形功能,不太容易被发现。
可是议会长既然敢直接问,那么温特就敢确定这里一个埃德加尔都没有了。
就算水分再多的神也是神。
“说什么?”温特有点摸不着头脑
“说关于我的事情。”议会长把书放好,“我看你们之间的关系还挺好的。”
温特:“……”
啥啊,感觉这话听起来有点酸溜溜的。
这醋劲儿可真大呀,温特也品出来了。
哦,也不奇怪,毕竟是他。
毕竟他从小交到大的好基友在混入现充的队伍中,他也是这么酸溜溜地回家哭。
虽然不清楚议会长和埃德加尔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了,不过埃德加尔这个现充比他那个童年朋友更黏人。
温特觉得议会长相比起吃醋,更像是某种奇怪的怅然。
大概是看到过去的自己的影子所发出的感慨。
毫无疑问,议会长以前绝对不是这种高高在上的神明姿态,他为人处世的态度应该类似现在的温特。
他应该是追求一切的公正和平等。
而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这显然也是埃德加尔的追求。
议会长和埃德加尔认识显然也是因为他们共享相似的追求,现在议会长早就产生偏差了。
他现在这话与其是吃醋,不如说是他自卑了。
埃德加尔和温特说过都无所谓,温特虽然在应用领域是三脚猫功夫,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敏感性了。
“亚先生的醋劲真大。”温特嗤笑一声,“你们两个关系才是更好的那个吧,神神秘秘的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恨不得把你们两个现在就赶出哥谭。”
温特从来不玩解谜类的游戏。
他不太爱思考谜题,使用什么技巧之类的,他更喜欢一力降十会。
议会长盯着温特,这和之前谈论起敏感话题严肃起来好像想要撬开他天灵盖看看的样子不太一样,隐约看着还有点小可怜的感觉。
温特稍微有点感慨:活得久有什么好处呢?
无论是谢吾德还是议会长,这两个人多少都有点心理问题。
议会长显然已经抑郁了,没自杀完全是因为死不掉。温特不知道他的健康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稍微猜测一下,大概就是维持在身体的某个时间段,虽然腰疼,近视,但是好像和他对比起来也没有什么恶化。他的大脑大概没像一般的精神病人那样出问题,他是理性地提不起劲。
谢吾德看似疯疯癫癫没心没肺的,好像心理健康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维持住了,但是连温特都能把他拿捏住,就别指望他真的身心健康了——神心健康也是一样。
活得久就什么都有了。
包括精神疾病。
议会长看着温特,眼睛里闪烁着一些光,仿佛陷入了思考。
他现在思考的样子,让他多了几分人味,最后伴随着长长的一声叹息,他对温特说道:“要是埃德撺掇你去做点我不允许的事情,那你就陪他去做吧。”
温特挠挠脸颊,又挠挠眉心:“你就想说这个?怎么有种托孤的感觉。”
换个人他大概不会在这种气氛下说出吐槽味这么重的话。
“埃德不是阿斗诶。”温特顿了一下,“这两个名字听上去还怪像的。”
要是埃德加尔是阿斗,那诸葛亮也不用担心北伐没人了,他一个人就能凑够一百万军队。
议会长翻了个白眼,重新打开书继续看下去,被温特这种插科打诨的交流方式打消了沟通的欲望。
温特松了口气,总算把议会长给糊弄过去了。
虽然议会长说这些话好像是一个能够得到议会长的首肯放心大胆去做的机会,但是温特缩了。
埃德加尔的确和他凑到一起搞事了,可是他实在是摸不清议会长的路数。
之前在敏感话题上议会长表现出的警惕心让他实在没法放心。
这个人是故意试探他有没有搞事还是真的为埃德加尔着想都不得而知,他相信自己的长情,他应该是真的会为埃德加尔担忧,但是埃德加尔和他搞事的事情温特一直打算瞒着议会长,毕竟无知是福,不管议会长怎么想,不知道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这人最讲义气了,是不可能卖哥们的。
“这话你应该和埃德说,他肯定会高兴的。”温特走到议会长身边,用胳膊肘顶了一下他。
议会长看看他,不肯说话。
温特继续用手指戳着他:“嘿,傲娇,傲娇,傲娇,傲娇理理我。”
议会长被他戳得没法定下心来看书了。
“你要是不想谈这个话题,不如回答点别的吧。”温特他手指戳在他的胳膊上,“你要是再不答应,我就把头枕在你的肩膀上了。”
自己最知道自己怕什么了。
温特就最怕别人枕在他身上,他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好痒,忍不了两秒钟,不如打他。
议会长看看温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以前是这么皮吗?还是温特被谢吾德感染了,学坏了。
“你想知道什么?”议会长往边上挪了一步。
“我想要了解一下自己。你嫌弃‘神’的理由我已经知道了,那就说点别的吧。”温特拿起桌子上的豆沙包,一边吃一边说,“你既然知道埃德加尔应该会不喜欢这个世界现在的样子,那你之前为什么阻止他?阻止他和这个世界产生羁绊吗?不吧,看他现在的工作量你也阻止不了他。如果你没认真的理由的话,绝对不可能反对他的。”
议会长定住了,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书,缓缓地再次合上,他看向窗外,沉默片刻。
窗外已经暗了下去,然而这正是他们最清醒的时间。
“我以前也想你这样,坚持去做正义的事情。”议会长缓缓地说道。
他回忆着以前的画面,其实一切已经变得模糊了。
他的时间在几年内缓慢回溯,包括大脑也是一样。
而记忆和大脑相关。
一开始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在他一百岁的时候,回忆过去,却发现自己很多记忆已经空白了。
他的身体在回溯,一些称不上特别重要的、二十二岁之后的记忆因为没有反复回忆,就彻底地消失在了大脑里。
所以他需要和计算机连接,保留他的记忆。
这之后,他的不少记忆需要他潜入法网计算机去翻找,后来有了埃德加尔·奈兹,他就让埃德加尔帮他管理他的记忆。
温特问的事情其实很重要,应该在他的大脑里留下深刻的印象的事情却需要他努力回忆。
他这个人很擅长遗忘,相处不愉快的人只需要一年就会再也不记得他了。
“失败了?”温特看着议会长这恍惚的样子。
“不,成功了。埃德加尔·奈兹的原型埃德加尔·弗里德里希和我的……朋友都是很厉害的角色,我得到了远应该是我能够得到的成就。”议会长看着自己的手,却并没有半点的喜悦。
埃德加尔自称是女巫,这不是特殊的癖好,而是类人类中对人形的猫科动物的称呼。
那是由人类创造的生命,被人类统治,类人类崇拜人类如同人类崇拜神明一般,而人类饲养类人类就如同人类饲养动物一般。
然而他们是智慧生命。
议会长选择与人类作对,解放他们,并且推动了人类前往外太空殖民。
一切,都相当完美。
直到又过了几千年,议会长被怀念人类的类人类、怀疑人类的类人类共同排斥,他的正义成为了错误,他的荣誉成为了罪名,他们对他这个地球上最后的人类下了杀手。
时间过得太久了,大多数人忘记议会长是不死的,但是议会长也不想回去了。
议会长看向温特,看着他那双还带着清澈的眼睛。
这一切,是发生在他们出生的十万年后,议会长就是在十万年后醒来。
他对温特说的,他们没办法回去可不是没办法离开这个世界,而是没办法时光倒流,回到十万年前。
他们的一切亲人都成为了时间的残响,而且只在他们的脑海中回响。
他不忍告诉温特这件事。
不忍告诉他这个“假象没有在二十二岁在法网中陷入沉睡十万年,在家人的陪伴中生活到了二十七岁”的自己。
“可是你的正义,不一定是永远的正义。埃德会陪我很久,久到黑白颠倒。”议会长只是这么对自己说道,“我会保护他不受伤的。”
他不是当谜语人,而是当谜语人是最温柔的选择了。
温特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看向自己的手机,是埃德加尔发来回复:“永恒的正义是不可能的,暂时的结伴而行也是不错的选择。”
“人生嘛,重在体验。”
温特不知道该发表什么评价了。
第043章 图灵
温特看着埃德加尔的回复。
这种回答可比议会长洒脱多了。
这个格局不一下子就上来了吗?
温特倒也不是自贬, 他觉得能和埃德加尔做朋友也算是他的荣幸了。
他这个人带点完美主义者的属性,但是有的时候做事却又有一种得过且过的随心,压力也就这么自作自受地来了;埃德加尔的心态比他洒脱多了, 但是做事却要更加完美。
和这样的人相处,自然是一件能够令他这种性格的人放松的事情。
不过他这个百年如一日的护犊子倒是没变。
温特看看议会长也没有劝的想法。
他自己在很多事情上都不是很能想开的人,更别说去劝议会长了。
他直接表演一个摆烂。
虽然他也不是没有接受过心理咨询的培训,但是来做咨询的人除了被别人主动送过来的,其他都是自己认为有必要求助的, 这是天然的筛选。
议会长又没找他帮忙, 又一直防着他。
在撬开他的嘴的难度上,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温特也不觉得自己能够真正理解议会长。
虽然凭着自己的对自己的熟悉, 他能够在议会长模糊的表达中理解真正的含义,但是他不一定真正理解议会长所说的愁, 正所谓“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作愁”。
温特这么想着的时候, 议会长忽然用胳膊贴上了他的胳膊。
他忍不住诧异地看得过去, 然而议会长并没有和他有任何的眼神接触。
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对于温特这种不喜欢肢体接触的人来说,已经算是最高礼仪了。
他和自己亲妈日常亲密的主动动作也就是这种程度的贴贴了。
“……你别这样。”温特有点害怕。
议会长绝对隐瞒了个大的。
但是就像是议会长不肯跟埃德加尔德说出他的心声一样,温特肯定也问不出来。
祖传闷骚就是这个样子的。
“说真的,你要是想要瞒我点什么, 你还是继续冷淡吧。”温特像是议会长之前躲他一样往边上挪了一下。
议会长拍了拍他的脑袋,露出了一个笑来,温特还没酝酿出什么情绪,就看到议会长转身去洗手了。
温特对这种表现大为无语。
要么就别突发洁癖摸完他的头就去洗手,要么就别摸他的头啊。
他明明昨晚刚洗过头……
第三视角看自己还蛮神经的.
温特在跟议会长提出想要回去躺着玩手机的时候, 议会长轻易放过他了。
温特出门就和埃德加尔会合,带上了正在他房间厕所里呆着的拉瓦锡。
埃德加尔在科学议会里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
虽然作为一个城市, 科学议会并不大,但是想要在这里找一个能够住人的空房间,那这里实在是太大了。
拉瓦锡看着外面的景色,不可思议:“这里是科学议会?难道科学议会的传说是真的吗?”
埃德加尔在科学议会从来不穿他的那件风衣,总是没有礼帽地出现。
听到拉瓦锡的话,埃德加尔的尾巴甩动了一下。
因为今天埃德加尔要领路,所以他在前面走,温特盯着他的屁股,在思考着这种裤子算是开裆裤吗?手指能塞得进去吗?他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都会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尾巴大概也是类似吧。
但是看埃德加尔甩尾巴的灵活样子,温特又狗拿耗子地想会走光吗?
这个脑洞实在是不可对人言。
盯着别人屁股看了半天后,温特又觉得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埃德加尔的尾巴毛很厚,就算预留一点空间,也绝对不会走光。
温特想把眼睛拿开,可是谁能拒绝猫猫毛绒绒的逗人棒呢?
埃德加尔一直都是给撸给抱的,如果不是拉瓦锡在,温特现在就得上手摸两把。
在外面埃德加尔大概也不介意拿尾巴像是逗幼猫一样给他玩,但是温特觉得自己要面子,在外面得表现得严肃点。
拉瓦锡也忍不住看了看埃德加尔的尾巴,无毛裸猿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总是多几分关注:“奈兹先生,你也是认识吾主的吗?”
拉瓦锡是见过埃德加尔的,不如说这个世界上大概率是不存在不认识埃德加尔的大奥术师的。
温特心里想着埃德加尔真是把议会长架空了,议会长就跟那个不上朝的万历皇帝一样。
“我觉得您大概想得有点多了。”埃德加尔对拉瓦锡笑了笑。
温特觉得不是他的错觉埃德加尔,虽然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得也很完美,但是相比起和他还有议会长接触的时候,更接近于遵守社会规则,而不是能玩到一块去。
这也不奇怪,埃德加尔对神明的态度也很漠然。他也全然不相信神明的存在。信徒们往往相信神是全能而善良的,然而这个世界永远无法彻底解决的苦难就证明了神要么不全能,要么不善良。当然,信徒可以打一百个补丁,但是埃德加尔也能发出一百种嘲笑。
温特觉得埃德加尔大概带点愤愤不平的哲学家属性。
不过他觉得像拉瓦锡这样和埃德加尔并不是很熟的人,而且也很难区分出埃德加尔的态度差别。
拉瓦锡也不知道信没信。
温特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是从他之前和拉瓦锡短暂的接触中,他能感觉到拉瓦锡的大脑很活跃,活跃到联想出了一堆东西。
温特从来都不是很喜欢思考这些事情。
和朋友去密室逃脱玩,那些解谜他总是不太想动脑,他觉得那些联想也太过于牵强,唯一解也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反倒是看着那些机关门评估着这大概是他能够一脚踹开的脆弱玩意。
拉瓦锡这种聪明人显然很擅长联想。
而且不管什么,只要沾一点神,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了。
他觉得这种聪明人脑补的时候,他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自己胡乱发言还可能露馅,不如让他自己脑补完整个设定吧。
正所谓不要使出全力,不然别人就知道你是真的一点本事都没有了。
把拉瓦锡带出科学议会的灵魂学部门并不难。
不是温特吐槽自己,无论是他还是议会长,对于细节的观察都很粗糙,换言之,就是纯粹的心大和冷漠。
就像是上学的时候,本班的八卦还需要从外边的基友嘴里听。
指望他这种人敏感地发现什么端倪,几乎是不可能了。
可能议会长的经验比他丰富,但是埃德加尔对此表示,不用担心议会长,他压根没起这种心思。
议会长的确是可以在他愿意的情况下对这个世界进行全面监管,但是就像是只要温特想,他也能从同学口中搞到所有八卦一样。
不做是做不到吗?
其实就是没这个心思。
“拉瓦锡先生,你应该看完我给你的东西了吧?”温特问道。
拉瓦锡点了点甜头:“我看到了,而且非常乐意效劳。”
温特给拉瓦锡的是一个计划——强制推进科学教育。
拉瓦锡还是有信仰的,可是科学也是他的真爱,他本来就不打算跟温特对着来,在认真阅读完温特的计划之后,更不可能反对了。
“对于您说的老师的人选,我有点不明白网课具体是什么样子。”拉瓦锡一边走一边和温特确认一下,虽然温特对网课的介绍已经非常详细了,可是这毕竟是拉瓦锡闻所未闻的东西,他觉得还是眼见为实为好。
不愧是死神啊,神总是比人更加智慧,总是能想象出人类所想不到的东西。
“等到了你的新住所,我会让埃德给你展示的。”温特装作没注意到拉瓦锡那微妙的态度,“你有选好第一个地点吗?”
温特只有一个计划,具体的内容还没有定,这种时候他就选择把决定的权力交给拉瓦锡。
他的计划是划定一个城市,强行推行科教。这个城市最好是有一定的文化基础,是一个能够因为被控制而震惊整片大陆的大城市。
其实这两个要求基本上就是重合的。
“吕戴安。”拉瓦锡坚定地给出了一个名字。
温特没想到拉瓦锡居然给出了这个答案。
吕戴安,毋庸置疑的大城市,也是拉瓦锡生活多年的城市。
文化是发达的,而且就算隐约有没落的迹象,但是也是这个世界上排的上号的大城市。
可是他还以为拉瓦锡会绕开吕戴安进行选择。
毕竟死神降临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为什么?”温特想到便问了。
“因为我很熟悉吕戴安这个城市,而且她符合您的标准,吕戴安大主教也死在了您的手上,等着新的大主教任命之前,吕戴安的教会势力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其实这只是一部分理由,更重要的是拉瓦锡觉得只要死神降临吕戴安,吕戴安就自然地从杜哲帝国的控制中脱离。
在杜哲帝国击败墨洛温王国之后,整个前墨洛温王国地区的人都变成了二等公民,虽然明面上没有这样的规定,但是墨洛温地区是向杜哲帝国输血,削弱潜在的反抗势力外加再次加强杜哲帝国。
死神?
死神复活了他,而杜哲帝国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明显还是杜哲帝国更危险吧?
拉瓦锡相信科学的力量,如果温特的计划顺利,那么自此吕戴安也获得了能和杜哲帝国抗衡的力量。
这可不是在害吕戴安,这分明是他的偏爱。
埃德加尔看透了拉瓦锡的小心思,可是没打算第一时间告诉温特.
在灵魂学部门楼外的一家咖啡店里,一个人正在看着他们。
这个人的头发梳得整齐,他坐在角落,手里拿着一堆稿纸,在看到温特的时候眼睛一亮,立刻拿出了个小小的望远镜,看向那个方向。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酝酿了自己的情绪,把自己之前想好的说辞在心里过了一遍。
然而就在他整理自己的领结的时候,他眉头一皱,想到自己刚刚一瞥看到的人,迟疑了片刻。
好像有点眼熟来着。
他想了想,又拿起了望远镜看了过去。
站在温特身边的是一个看上去年过半百的人,隐约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度和美貌。
他其实算是个双性恋,即使是男人的美貌他也很能欣赏,可是他拿着望远镜盯着那个人绝对不是因为喜欢糖爹这种大叔,不如说在这个人身上起这种心思是对他们双方的亵渎。
他只是怀疑自己看错了,或者说自己的脑子有问题。
对于那些糜烂的大贵族而言,喜欢个男人压根算不上什么事——此处点名吕戴安公爵,但是对于他这种平凡的人来说,喜欢男人不是应该上火刑架上烧烧就是应该送去精神病院治治。
在惑控系手里,同性恋也得不了好。
奥术是科学,科学是客观经验的总结,但是定义却是由人类把控的。
也就是在科学议会大家都在搞研究,这种不说就完全没影响的事情就根本没人在意,研究学习的氛围太盛了,压根没人管。
不过现在他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精神病了。
不然他怎么能够看到死人呢?
安托万?洛朗?拉瓦锡,吕戴安的大奥术师,现有化学的奠基人。
死在吕戴安大主教的手上的拉瓦锡引起了科学议会的一阵喧嚣。
拉瓦锡年轻的时候相机还没有发明出来,等到拉瓦锡死之前,在他的理论基础上,化学已经蓬勃发展,所以留下了他的照片。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大奥术师长什么样子。
这也是让他惊讶的原因。
艾伦·麦席森·图灵陷入了混沌。
他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蹲温特。
这段时间的交流会议中,居里夫人拿到了一个新式的东西,可以用来统计计算。
她对此并没有遮掩的意思,而是光明正大地拿出来使用,而且非常愿意将它贡献出来给需要的人用。
这也符合居里夫人的性格,这位无私的女士在之前就有把自己的专利公开的记录,她的崇高是所有人都愿意给予肯定的。
居里夫人知道这东西很奇特,不过她还是有点低估了它。
图灵只是简单地看看操作,就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背后的原理,明白了这就是他的计算机未来的样子。
很多人都知道科学议会背后有着远超出这个世界科学水平的技术,可是这些并不对他们开放,他们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一点点为科学的大厦添砖加瓦。
可是谁又能拒绝直接看答案呢?
从头探索未知固然是一个挑战,但是又有几个人愿意从打制石器开始学习武器呢?有了答案他们可以在此基础上再进行探索。
可惜议会长从来没理会这样的呼声。
绝大多数人都断了这个心思——包括图灵。
然而心里的热火却在听到居里夫人说这是议会长的新学生送给她的礼物的时候再次燃烧了起来。
看着那部手机,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什么同性恋异性恋,人类的魅力也就是那样吧。从现在开始,他是机性恋。
这玩意,是他天赐的老婆啊!
第044章 请柬
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图灵本人还没有想到这种地步。
但是如果温特问他是否如此,他大概也会对这种形容给予高度肯定。
随着科学的进步,每个学科的专业性逐渐提升, “内行看门道”的属性也越发地明显了。
图灵没法拒绝这种诱惑。
不过他没有用歪招的打算,他被迫流亡科学议会就是因为被人陷害,一度甚至产生了自杀的想法,不过现在过了当初的绝望,倒也觉得还好。
将心比心, 他打算从温特那里找找关系, 从议会长手里撬到一些好东西。
其实如果可以,他还想要研究灵魂学。
不少人都发现了计算机和人脑的一些共通之处, 于是现在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情况:计算机学家指望着神经科学的进步,而神经科学家也眼巴巴地看着计算机学家, 惑控系则同时盼望着双方给点新思路。
互相指望了属于是。
这三门已经纠缠上了,其实相比起一开始, 这几年间的进步已经不少了, 不过和科学议会其他内卷到极致的项目比起来,这进度着实让图灵心焦。
虽然很多人都瞧不上灵魂学,觉得这是伪科学。
但是对于灵魂学有幻想的人也大有人在。
毕竟灵魂学的成果是不对外展示的,就算要认真证伪, 也好歹得看到具体的内容再证伪。
到目前为止,一切对灵魂学的批判基本上都是基于传统知识的推测。
但是温特最近与解剖系医学系的接触似乎说明了灵魂学也有自己可以应用的地方……
所以说拉瓦锡是当年就被救下来了还是干脆从一开始就没死?
图灵看着一行人往外走,大脑开始疯狂运转。
这一出意外让图灵的计划一下子被打乱了。
“喵。”一只猫忽然跳上了桌子,图灵一低头。
跳上桌子的猫不是别的猫,正是埃德加尔。
在科学议会里议会长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埃德加尔无所不在,几乎每个角落都能看到黑猫。他就是闲着无聊, 四处乱逛,偶尔抓抓老鼠,无处不在也是方便哪个奥术师想要找他却看不到猫影。
他其实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图灵在这边鬼鬼祟祟,可是他对于科学议会中的人都是最大程度上给予信任。
毕竟这群人就算要搞事,也不可能对议会长和他造成多大的威胁?
反倒是宽容一些能够让他们对科学议会更加信任一些。
“呃,奈兹先生?”图灵看着埃德加尔卡顿了一下。
在他的印象中,埃德加尔和议会长基本上都是处在同一立场的。
埃德加尔看上去很好说话,但是实则过分圆滑,总是把不少问题糊弄过去,不少人都是在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被糊弄了。
在埃德加尔面前,很难真正触及到他不想处理的问题的核心。
这种态度也不难让人看出埃德加尔的倾向。
不管埃德加尔的沟通技巧如何神乎其神,这就是事实,科学议会的聪明人在事后总能捋顺清楚思路。
面对着站在议会长一面反对给予科学议会成员额外支援的埃德加尔,图灵不由得感觉尴尬:“我没打算干什么坏事,您放心。”
这话说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换个人,图灵也许不会用这么直白的语言说出来。
可是这是埃德加尔,就算他可能站在与他对立的位置,也不由得让人觉得有些话对他说还是没问题的。
“你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我只是随便一问,你别把事情放在心上。”埃德加尔变成了人类的形态,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封信件,“既然你在,也就不需要我额外再跑一趟了。最近我想邀请你们这些被教会定为是七宗罪的人开一个会议,议会长也会来。这个是请柬,有空你要记得来。”
图灵拿着这个请柬:“等等。奈兹先生。”
埃德加尔停下脚步:“还有什么事吗?”
图灵怀疑自己直接这么问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但是这就是他拿到请柬时的真实感受:“最近科学议会是要迎来什么变化了吗?”
议会长之前一直不收学生,做事风格孤僻自我。
科学议会虽然足够安全的,但是对于绝大多数奥术师来说,这里也就像是一个上班打卡的地方,没有什么人味,而且因为科学议会过分中立的态度,有些奥术师想要在科学议会聚集一波能够反抗教会的人也不大成功。
大多数情况下,这些人都被埃德加尔诱导在科学议会之外的地方进行集会,科学议会只提供庇护工作。
这也是为什么是之前在萨尔佩特利埃附近的坑道里有那么多被教会通缉的奥术师集会。
他们是不甘居于教会之下想要争取自己权力的奥术师群体。
科学议会的策略保证了绝大多数奥术师免于卷入之中,但是却总是让人觉得哪里不对。
奥术师一直都是被动的。
和平是每个人所希望的,只有和平才有科学发展的空间,才能够有更多人潜下心学习,然后成为奥术师。
但是就要他们这么畏畏缩缩的,一直躲着教会吗?
前不久的原子弹爆炸实验倒是奥术师们对教会的一次反抗,但是科学议会的表现很消极,并没有进一步要求教会做点什么的打算,目前虽然没有正式协议,但是也只是阻止教会得寸进尺而不是发起反击。
这次他敏锐感觉到了好像有哪里不同。
埃德加尔笑了起来。
他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人,看上去有一种稚气未脱的感觉。这种感觉大概是来自于他的种族,奥术师们都看得出来他应该是猫,而惑控系的一些研究说猫被人类喜欢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脸长得像是人类的婴儿,当猫变成人,那自然也是一种不太像是成年的样子。
但是实际和埃德加尔相处起来,就会觉得这个人的年龄远超他外表,脸上有多么稚气,他的手段就有多么老练。
“我希望是这样的,图灵先生。”埃德加尔似乎意有所指地说,“孩子嘛,总是要更有活力一点。他大概很乐意碰碰壁。”
孩子?什么孩子?
图灵困惑了一秒钟,这才反应过来,埃德加尔的大概率是那个温特,议会长的新学生。
温特看上去并不是特别显年纪,而且时间对美人多少还是有点优待的,但是他听说温特的年龄已经接近三十岁了。
埃德加尔这种描述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图灵盯着埃德加尔看。
温特好歹长了一张成年男性的脸,身高体长,不说话的时候气场很强,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压迫感,没人会把他当成孩子看待。
反倒是埃德加尔一张娃娃脸和大眼睛,个子又不高,不知道他的人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都会说这是个孩子。
结果一个“孩子”说“成人”是个孩子。
这是何等丧心病狂的滤镜?
可能亲爹亲妈都说不出来这种话。
果然是再开玩笑吧?
他之前听说埃德加尔似乎有点奇怪而拙劣的幽默感,这大概就是他拿完全不好笑的笑话吧。
科学议会有风言风语说温特有可能是议会长的儿子,不然议会长怎么会为他破例,又让埃德加尔这么照顾他,但是图灵觉得不像。
如果不是图灵怎么看都觉得埃德加尔和温特除了同发色和长得都很好看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点了,不然那他都要怀疑温特是不是埃德加尔的儿子了。
埃德加尔没有解释的想法,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他在离开之前没忘提醒一下图灵:“你应该看到了拉瓦锡先生吧?这件事情你知道就行,最好不要和别人说,尤其不能和议会长说。”
简单一句话又透露出了大量的信息。
在一开始的迷茫过后,图灵近乎狂喜。
这事议会长不知道?他就说这好像不太像是议会长的风格。
怎么,大家终于要抛开议会长单干了吗?
温特这个孩子居然恐怖如斯,这么快就把议会长架空了吗?他居然还能说服埃德加尔,这是何等的奇迹?
图灵是很感激议会长为所有人提供的庇护,可是现在奥术师已经掌握了不少力量了,他们早就希望能够吹响反击的号角了。
埃德加尔说的孩子果然是个玩笑话吧.
真心这么想的埃德加尔跳到书架上团成猫团。
他没和温特提让拉瓦锡伪装一下。
看到并且认出拉瓦锡的不止图灵一个人,但是每个人都被埃德加尔发现并且找上门一一说服不要让议会长知道。
人数不多,但是也不会又多少人真的找上议会长告密,毕竟联系议会长的第一步就是找埃德加尔,这完全就是“堂下何人状告本官”,而且科学议会又有多少升职的空间。
他不需要隐瞒科学议会所有人,他只需要隐瞒议会长一个人。
保密工作随便糊弄一下就行,就议会长的反应,别人堵住他,如果不是大奥术师级别,他大概也会因为疲于社交直接溜了,听都不听。
简直是零难度。
温特之后的计划总需要其他奥术师的协助,而复活拉瓦锡这样的大奥术师对于所有奥术师来说都是好事一桩,能够迅速地拉拢人心。
埃德加尔做这件事情完全不心虚,毕竟议会长之前就说过可以把整个科学议会都给温特,所以为他造势本身就在议会长的许可之内。
只是他看着图灵激动的样子,心里怎么都有点不太舒服。
议会长不希望自己这个屠龙者终为恶龙,可是什么事都不管的他已经被一些人当成恶龙了啊。
第045章 图灵测试
温特拿到埃德加尔的请柬的时候, 整个人都傻了。
“等等你是来真的呀?私下让我见见谁是色.欲就可以了,没必要真的开一个会吧?”温特的冷汗都流了下来。
埃德加尔看起来相当之乖巧,尾巴绕了个圈搭在自己的前爪上, 但是这并不妨碍此刻温特产生了掐死他的冲动。
其实温特和别人说话紧张好像没底气也仅仅是从高标准的角度来看,认真比起来,不少人都有这个毛病,而他甚至算是表现得不错的。
可是他这个人怎么都不会习惯和人交流的。
“我没有什么值得和别人开会的,更何况议会长他也在, 我能说什么呀?”温特压低声音说道。
坐在一旁的议会长眼睛向温特的方向转了一下, 虽然温特压低声音,但是他还是听到了关键词。
温特的听力其实很波动, 对于不想理会的就自动模糊处理,但是谁要是提到了他, 就算隔着墙他也能精准地捕捉到关键词。
埃德加尔全理直气壮的说道:“这不是帮你提前训练一下吗?之前是你自己说想要忽悠杜哲皇帝。如果你还是这么容易紧张,那忽悠他也很难吧。”
就是像是精神病病人只是疯了, 不是傻了, 杜哲皇帝也只是老了,而不是彻底糊涂了。
“科学议会的好歹都算是我们自己人,就算是出了状况,还可以弥补。省得真的到了实践的那一天反而出状况了。”
温特的计划是让谢吾德和杜哲皇帝交流, 可是以后需要他和人交流的机会也不止一次,就连和杜哲皇帝的接触也不是能够完全放心交给谢吾德的。
谢吾德的自信和傲慢是没有上限,但是很难说他会不会傲慢过头,需要温特半路制止打一下补丁。
相比起靠“自己”,还是得靠温特这个自己。
温特想捂住埃德加尔的嘴巴, 议会长还在这里,他怎么能够说出他的计划?
一瞬间他的耳朵嗡嗡, 看着埃德加尔怀疑他是不是想要害他?
议会长对埃德加尔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温特自然也是信任埃德加尔的。可是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还没办法彻底放下所有的警惕,所以在某一刹那,他甚至怀疑埃德加尔是不是要害他,然后重新站在议会长一侧。
但是转念一想,温特感觉自己似乎想岔了。
他和拉瓦锡用的是死神这个身份接触,但是之前商量好的,他和杜哲皇帝将会以傲慢这个身份进行交流。
傲慢可不是他装神弄鬼搞来的身份,而是教会往他头上栽的恶名,而他想要做的也只不过是出版一下小说。
他写小说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甚至议会长现在手上拿着的还是他的小说。
所以这些让议会长知道也无所谓。
议会长果然没做出什么反应,甚至他对杜哲皇帝这个词也没有多少反应。
以议会长对这个世界的漠不关心,他可能连杜哲帝国的名字都没有听过。
跺跺脚就能引起大陆震荡的杜哲帝国在议会长面前就如同烟尘一样完全无需关注。
这可真是装逼的最高境界啊。
温特在心里恶狠狠道。
他把手放下来了:“那你也应该提前和我说一声啊,我什么都没准备,都不知道说什么。而且被教会通缉的都是大奥术师吧,我这样直接耽误他们的工作也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他们巴不得看到科学议会的风向转变。”埃德加尔晃晃脑袋,“更何况你现在够紧张的吧?锻炼一下你随机应变的能力。”
别人开会往往会扯一堆有的没的,但是温特这种直肠子反而能让很多事情快速推进下来。
大奥术师们的确关注自己的研究,可是当一个人的地位提升,他们就会忍不住关注起这些大事。
议会长采取的小计策略已经无法满足现在的奥术师了。
大奥术师们的态度的确以和平为主,可是以他们的聪明才智又不得不认识到只有痛殴敌人才能真正换来和平。
如果温特愿意采取积极的策略,那么这些大奥术师不介意被耽误几个小时的时间,时间只要少参加几个聚会就能换回来了。
埃德加尔肆无忌惮地问议会长:“不介意我谋权篡位吧?”
“你这玄武门之变也太敷衍了吧。”议会长托腮看着小说,“跪而吮上乳就免了,不过要不要走一个三请三让的流程。”
温特看着埃德加尔流畅地和议会长对话,他干这种心虚的事情的时候都不太想和议会长说话,生怕一开口露馅,结果埃德加尔就跟追求刺激就追求到底一样,还能和议会长谈论这种敏感的话题。
不过从这第三视角看自己,真感觉自己真是从未改变的耿直。
换成史书的记载,大概皇帝现在就算能哈哈大笑,但是心里已经开始记起小本子,或者私下再找人查查。
而议会长这幅样子完全就是没过脑子,虽然脸上没表情,但是完全是嘻嘻哈哈的态度真是让人有点忧心。
……不对,私下他能派的人也只有埃德加尔吧?
温特用手摸摸埃德加尔的脑袋,小猫的脑袋被摸得一歪一歪的,和霸气扯不上半点关系。
议会长用“玄武门之变”来形容大概也只是因为他最近看小说复习了一下这个词,但是温特又觉得这词实在是微妙。
也不知道这个“李世民”是用来形容他还是形容埃德加尔的。
温特想想,觉得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个真·书呆子·田舍翁了.
图灵再次看到温特的时候他正在会议室的一角坐着,像是个漂亮的阴暗蘑菇,而这朵蘑菇边上有一只猫蜷缩着睡大觉。
看到他坐在那里,图灵其实在心里已经对温特下了个基础判断。
图灵虽然在离开昂各前有了各种诸如院士之类的头衔,但是名声狼藉之后,一切名誉都荡然无存。
不过见识是不会因此而减少的。
那些地位高的人往往会一进房间就占据最中间的位置,巴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
现在离会议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但是温特已经来了,他手里拿着今天打算谈论的话题。
他记性还不错,已经背下来了,但是还是忍不住有点焦虑,反复地看。
他怕自己太专注迟到了,就干脆提前两个小时过来。反正他在哪坐着都无所谓,来晚不如来早。
温特也罕见地没穿自己的宅男格子衬衫,穿着西装,不过因为没人,所以他把领结解开,扣子松开,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
图灵走到他边上,温特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一眼。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图灵问道,“我是艾伦。”
是埃德加尔和他说如果想要和温特单独聊聊,现在是个不错的机会。
温特:“……”来找他的?
他低头看向自己因为感觉这一个小时内不会有人来找他所以略显凌乱的衣服。
他把领结往上扯了扯,发现自己的扣子没扣上,又手忙脚乱地把扣子扣上。
如果这个艾伦不是来找他的,他觉得自己无所谓自己怎么穿衣服,他真不在意自己穿得怎么样,甚至这件衣服如果不是埃德加尔一脸无语地帮他熨了,他就直接穿出来了。
埃德加尔实在是太贤惠了,当温特看着自己平整的衬衫就想起议会长衣服也是这么平整的,谁干得也不言而喻了。
小猫咪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温特有点凌乱,但是也就花了十来秒整理好了,觉得自己足够庄重了,这才开口问道:“艾伦……是吧?请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艾伦一听就是名字而不是姓。
温特不知道来的人是什么路数,不过他在“议会长的新学生”这个身份公开之后就需要应对太多人了。
艾伦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是来开会的。”图灵这么介绍自己。
温特没怀疑对方是“七宗罪”,毕竟埃德加尔这个猫东西不只又喊了六个人,还喊了一堆人旁听,美其名曰给温特壮胆。
除了温特之外的七宗罪听说都是大奥术师级别,大奥术师哪会这么闲,提前一个半小时来堵他和他聊天?
就连普通的奥术师都还没来。
温特摸不清对方的路数,谨慎地点头,可是被埃德加尔的尾巴打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锻炼的是亲和能力而不是展现自己又多经历,所以他努力笑了一下。
这种没半点真心的笑容实际上根本没露出来,但是温特觉得自己笑了:“你好,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想要找我吗?”
“是的。”图灵自然地说道,“你对计算机有什么了解吗?”
温特脸上的肌肉一紧,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被教授抽查的紧张感。
计算机?为什么问他这个问题?
温特学过编程软件R,但是完全没学会,全程抱大腿擦边过,后续做相关的统计也都是拜托同学帮忙做,请求交换任务。
“可能……有点了解吧?”温特不太确定地说道。
他还没研究过科学议会的电脑是什么样子的,灵魂学部门内的科学水平并不代表外界水平。
图灵稍微有点失望。
他原本还指望着灵魂学的内容和计算机有所结合,结果看温特这干巴巴的反应就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温特的手臂又被埃德加尔的尾巴抽了一下。
温特立刻明白了埃德加尔的意思。
埃德加尔之前就一直教导他说,就算什么都不会,也要强行说两句,不一定是欺骗,而是保持谨慎的沉默在大多数时候只会让人小瞧他。
要学会糊弄,搞些PPT贩卖理念,要显得自己高大上一点。
可以稍微答非所问一些。
“如果说现在的计算机的话,我可能最了解的就是‘图灵测试’这个理论了。”温特的大脑快烧干了,这才从自己懂的理论里找出点这个时代科学背景相关的,“你听过吧?”
图灵的手指一顿,他看向温特:“图灵测试?听过。”
何止是听过,这还是他亲手写出来的。
不过自己写的东西从温特这种神秘人的口中说出来还是怪怪的。
“机器可以思考吗?可以思考的机器就姑且叫做人工智能好了。”
温特捏着自己的下巴,开始胡言乱语:“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说不定未来能够将人脑和机器结合,直接达成人类身体的进化,这算不算是弯道超车式的、让图灵测试测不出来的人工智能呢?”
图灵顿了一下。
这种发言听上去实在是太邪恶了。
他听过类似的幻想,可是好像没人进一步提出这种想法。
这大概就是类似“忒休斯之船”这样的变形。不过这个世界的神话有且只有议会长相关的,并不存在古希腊古罗马的这些神话故事,所以这个世界的人大概很难第一时间找到合适的形容。
逻辑在他听来不是很完美,感觉和图灵测试也不是很能挂钩,不过的确启发了他。
“不过这样大概就会有个伦理问题了:人脑和机器的结合算是人类还是机器呢?”温特说着说着,自己也陷入了思考,“如果说把人类的灵魂塞进机器里,这又算不算是人工智能呢?人类的身体总是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什么幼年经历、荷尔蒙啊,如果换成机器的话,会不会让人有更加理智的思考?抛弃一切卑劣本性直奔最理性的答案呢?虽然少了几分感性的浪漫,但是也会少几分暴力的冲动。”
图灵的瞳孔略微放大。他还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是创造出计算机的雏形,并且其他的奥术师与他一起完成了真正计算机的构造,可是一切都在起步的阶段,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温特这站在巨人肩膀上向下观看所思考的问题。
他现在只被一个念头充斥着:就是这个,他想要听的就是这个。
灵魂学的理论和计算机的结合。
如果人类能够完全通过逻辑思考,而不掺杂感性和本能的冲动,那么这个世界会不会更加美好?
他也不会因为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而痛苦了,他只需要沉浸在学术的美好之中就能通过一切逻辑得到满足。
传说被神明带走之后就能够前往没有痛苦的、永远美好的地方,可是奥术师是什么样的群体?在教会的口中,他们是死神的信徒,将会被死神带走并且折磨。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脏水,可是这话说多了,又有谁不会动摇?他们死后的世界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一切都无从得知。
更何况图灵因为自己的性取向完全不被教会所承认,再加上奥术师的身份、尝试过自杀的人,抵达无痛永乐的天堂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甚至人类的世界本身也经常让他感觉折磨。
如果真的能够不被人类的本能所影响,抛弃掉这具身体呢?
这不就是奥术师所想要建造的世界吗?那种即使不需要死亡,能够被所有人平等享受的人造的天堂吗?
原来计算机还能这么用?
图灵感觉新世纪的大门被打开了。
文学因为教会凋敝,奥术理论则刷新太快,很多人都不会一下子迈这么大的步子,这样容易没过几年就被打脸,所以展示出的设想都很保守,直到自己拿到了真正的证据才会让人真正看到他们的脑洞。
温特对此毫无察觉,还自顾自道:“这大概就是我之前听说过的‘□□苦弱,机械飞升’吧。”
温特还在用【日常翻译】,而飞升这个词和概念对这个世界实在是太陌生了,【日常翻译】有点敷衍且无能地直接把这个词原汁原味地给放出来了。
于是图灵忽然抓住温特的手,激动地说道:“温特先生,我想飞升。”
温特被这典型西方人面孔和忽如其来的蹩脚中文给创了,甚至都来不及抽回手,他头顶挂满了问号。
你知道什么是飞升吗?是要嗑仙丹吗?
图灵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觉得温特说的“听说”应该就是议会长说的。不管飞升是什么意思,但是绝对是一个不错的词。
议会长诶,那个手上既有先进计算机,还研究灵魂的人说的话。
虽然大家都说不能迷信权威,可是又有谁在探索的时候不受权威的影响。很多理论本身就是在权威的基础上再进行探索才得到的正确答案。
权威的话语本身也是人类知识传播的重要途径,不能迷信但是并不代表不信。
议会长就算因为灵魂学而被别人批判,可是除了他又有谁能像他一样建造这一整个城市。
他如果愿意站出来说一些话,那么有大把的奥术师愿意去替他验证猜想。
这说不定已经是一套成熟的理论了,所以他才和温特说了,然后被温特转述给他。
图灵看着温特惊恐的脸,又重复问了一下:“您飞升能带我一个吗?”
第046章 汗流浃背
温特这辈子都没听人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忍不住看向埃德加尔。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埃德加尔似乎就是被塞进特殊计算机里的灵魂。
其实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埃德加尔也算是机械飞升?
他不确定。
不过他看着艾伦, 觉得这人真有点疯狂科学家的味了。
温特把手从图灵手里抽出来,努力克制住在衣服上蹭蹭的冲动,他觉得在别人面前做这种突发洁癖的动作不是很礼貌:“艾伦,我感觉我好像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没打算飞升来着……不过我应该先问一下你是怎么理解的。”
“不如问,人类的未来该走向何处呢?”图灵的手指扣在温特面前的稿纸上, “虽然不能说每个奥术师都心怀大意, 但是我们的进步总是人类的进步,我们都或主动或被动地在探索人类的未来。物理解释物体运动和物质结构, 构造出入蒸汽机这版改变人类的机械;化学在分子原子的层面上改变物质,制造出各种用于人活着工业上的物质;而生物生物探索人类的身体, 和医学一起解决病痛延长生命。计算机呢?只是用来破解密码、算算东西吗?我稍微有点不甘心。”
“你的话启发了我,人类创造计算机, 未来说不定可以创造出一个虚拟的宇宙, 人类生活在其中忘却一切苦难。”图灵的眼睛里闪着光,“不管‘飞升’是什么总归的追求幸福的道路吧?”
草,这算是早期元宇宙概念吗?
温特看着眼前的青年男子,这种评价整个学科的话一般是很难从普通人口中听到的——尤其是在这个年代:“你是谁?”
元宇宙这个概念在现代虽然也是新鲜玩意, 但是在资本的宣传下却颇有一点烂大街的趋势。可是在这个计算机还非常原始的时代,这无疑是新鲜的。
最难的从来都是从无到有。
“哦,抱歉,温特先生,我是艾伦·麦席森·图灵, 没想到您居然真的认识我。”图灵笑着对温特说。
他说认识图灵,自然是因为温特说的“图灵测试”。
现在没人搞出能够思考的机器, 想要达到这一步也相当遥远,但是在图灵提出这个可能之后,就成了津津乐道的话题。
温特脸上的温度逐渐升高,整个人都感觉窘迫了起来。
他对图灵有多少了解啊?顶多是知道一个图灵测试、计算机之父、因为同性恋的原因自杀以及苹果公司的那个苹果和图灵自杀的苹果相关。
本质上他对这个人就根本没什么了解。
被本人说“认识我”,就忽然产生了一种学艺不精舞到正主面前的感觉。
温特有点想溜了。
在普通人面前,他大概是那种天文地理贯通中西的天才,家里人甚至把他当百度用,有什么不会得都懒得动动手自己查,非得把他喊过来问。
虽然挺烦的,但是说起来也挺让人得意的。
不过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温特虽然无论说什么都能说上一点,但是绝对不精通,只是一般人的知识量没法问到他底掉罢了。
可是眼前的是图灵本人。
温特不想在这种人面前努力,因为他只要一努力就能让人看出来他是真不聪明。
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
他这种普通天才和顶尖天才的差距也只是缩小到了人和边牧的差距。
别说边牧怎么聪明,再聪明的动物也不可能真给算出一道数学题来。
温特的心稍微有点乱。
之前他和居里夫妻都不怎么谈论学术的问题,和拉瓦锡也只是谈论之后安排的计划,和皮内尔……温特不擅长临床,但是皮内尔的重点是对精神病院人道主义改造,在伦理方面,这可不就是专业对口了嘛。不是温特自吹自擂,孔孟之乡出身。如果伦理道德有个专业,他都能再得一个博士,这辈子都在努力提高自己的道德水平,放在这个还带着黑暗中世纪的味的世界,就算说不上圣人,但是绝对也算是万里挑一的了。
可是学术就是学术,伦理道德约束一部分,但是说到底这东西本质上还是“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图灵坐在这里,看上去要跟他聊学术,就跟温特的导师闪现图书馆跟拿着手机摸鱼的他说我看看你的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更精确一点地说应该是别的专业的院长忽然找到了废柴的自己说要跟自己合发一篇顶刊的论文,现在就要他给个题目。
哥们,汗流浃背了啊。
温特的笑容有点僵硬,他不太想班门弄斧:“图灵先生也是‘七宗罪’吗?”
图灵满不在意地说道:“好像是吧。”
教会给他安插的罪名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因为他的性向,什么难听的话他都听过,在迈过最开始的那道门槛之后,就有种天高地阔的感觉——相对来说。
要说图灵完全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不会不在意呢?他人的指点对人类这种群居生物的杀伤性向来可怕。
他做的只有一件事:不听不听就是不听。
反正他现在在科学议会里生活,教会再神通广大还能跑到这里来对着他的耳朵指指点点吗?
和自己相关的事情他也就是了解一下,并不会去深究究竟是什么样子。
温特回忆了一下图灵。
七宗罪?他会是哪一个?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还是色欲?
温特想到图灵似乎是喜欢男人的,不过他还是和女人交往过,有传言说他喜欢男人是别人泼的脏水,具体是什么情况大概只有问图灵本人才能知道真相吧。
他不会闲得没事问别人的性取向,像图灵这种西装革履的正经人也从举止里看不出来。
就像是他之前没法开口问查理一样,他也没法开口问这种事情。
在他看来这算是尊重隐私。
不过话又说回来,对于教会来说,他们不一定要事情的真相,他们只需要别人是怎么认为的。
所以……
“所以你是色.欲吗?”温特弱弱地问道。
特殊的性取向在教会眼中可不就是玩得跟魅魔一样变态了吗?
图灵:“……”
这下轮到他汗流浃背了。
啊?是吗?他是色.欲吗?
他之前听人说他喜提七宗罪,但是他一向不仔细听,究竟是哪个他也不知道。
是哪个也无所谓吧。
温特看图灵是顶尖的天才,觉得两个人的智商差别是人和狗的差别。
可是图灵在科学议会中又何尝不是这么感觉的?
牛顿还没死,瓦特也活蹦乱跳,前不久刚刚看到拉瓦锡,在测试原子.弹的时候他还和爱因斯坦配合过……
当天才聚堆的时候,总会有原本的天之骄子被比下去。
和这群人相比,他又何尝不是那条只是聪明一点的边牧呢?
图灵在这群天才面前都排不上前七,何德何能在罪恶方面能排到世界前七?就算在科学议会里面,行径恶劣到被科学议会驱逐的奥术师也大有人在。
终究是教会安插的罪名,哪个都无所谓,说不定教会本身给的理由也是极为牵强的。
但是他看着温特这么问,他该死地在意起了这个问题。
他看着温特的眼睛,里面除了好奇就是害怕他生气的谨慎,问这话没什么恶意。
但是就是这种没什么恶意的眼神才让他更加感受到风评被害的羞耻。
就……很想抠个芭比梦幻城堡出来。
教会!你们就不能因地适宜……不对,因材施教,不对,因人而异吗?非得乱扣帽子!
“我们还是来谈谈计算机吧。”
埃德加尔觉得此刻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这个场面:尴尬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这两个人都没恶意,但是却在互相迫害。
埃德加尔保持沉默。
今天的他是一只不会说话的小猫咪,绝不开口打圆场。
温特低头把手从纸上拿开,刚刚的对话让他手心流了不少汗。
他做这个小动作只是给自己一个短暂的思考时间,不长,但是足够他想到应对的话了:“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想要让计算机造福人类?”
他不会计算机学,但是政治和社会学还是学得不错的。
“这算是绝大多数科学家的目标了,不过你这种形容反而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图灵看着窗外。
其实他说得高大上,心里又未尝没有一点自私的想法。
造福人类,证明自己,洗刷罪名。
不能说他的动机完全不纯,可是一个人又怎么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呢?
“但是这个理想离这个时代是不是有点太远了?而且你觉得教会会怎么想呢?”温特避而不谈计算机的事情,不过他觉得这也不是完全的回避,这也的确是一个需要思考的点。
“他们连奥术师都不喜欢,还能怎么想?”图灵叹了口气,脸上带上了点嘲讽。
“也不完全是这样的吧?”温特这段时间也补了一些教会的事情,他发现教会其实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他之前一直以为教会尤其是教皇是顽固不化的老头子,但是根据埃德加尔说的,教会其实也不是完全反对科学,而是反对奥术师们肆意地传播知识。
本质上其实还是一个权力的问题。
教会想要一切的解释权,可是科学和理性的思考却让他们的解释权开始丢失。
羊羔们想要挣脱牧羊人的引导?
那么就别怪牧羊人举起屠刀杀死不听话的羔羊了。
归根结底,即使是宗教,也甩不开一个利字。
话扯远了。
教皇,一个就像是议会长一样并没有名字的存在,是他在教会对于教皇国是否应该安装电灯的辩论上一锤定音让教会用上了电灯泡。
他也没想象的那么迂腐。
也是他亲自并且授权其他国家赦免一些奥术师,让他们“奉神命研究奥术以对抗死神”。
怎么看都和迂腐扯不上关系。
“主要还是你想象的太好了,如果教会知道你想创造这样一个世界,那就相当于把天堂的解释权从他们手里抢过来,这是直接踩上了他们的底线。”
图灵无法反驳。
他这个想法是被温特启发的,并没有细细地思考,温特刚刚说的也让他没法反驳。
“所以还是想点简单的事情吧。”温特看着图灵整个人看上去变得有点颓废起来,他望着窗外的眼神变得忧伤起来,“有些事是我能帮上的,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很乐意帮你。”
他想到历史上的图灵自杀的记录,有点担心这个人觉得自己的人生无望,一激动就把自己给噶了。
这个责任温特可负担不起。
就算不提历史责任,温特的专业也没法让自己看着悲剧发生。
图灵一扭头看向温特:“真的?”
温特:“……真的。”他感觉这话不像是颓废到产生消极想法的人应该有的反应,凡是这种提问多少都带着点猎物掉进陷阱的喜悦。
真绝望的人的经典台词应该是:“我觉得你应该帮不上我。”
但是话都说出口了,温特也不好意思自己打自己的脸。
“我之前从居里夫人那里看到了一部小型的计算机,这个可以给我一个吗?如果能够附加理论说明那就更好了。”图灵脸上的忧愁一扫而空,“我希望这对于你来说并不难。”
温特很想说整件事情最难的一直都是回答你的提问。
第047章 罪恶
这事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处在温特能不能决定的边缘。
温特熟悉议会长的思维,所以第一时间他想到的就是:“这会不会演变成神明的传闻?”
这并非无中生有的担忧。
温特这个人是由拖延症的, 绝大多数时候是个保守派,所以在退缩的理由上脑子转的很快,比让自己进取的理由快得多。
完全就是以前性格太冲动了,给自己上了太多刹车片,现在刹过头了。
议会长就是完全把自己锁住了, 比温特极端太多了。
虽然足够极端, 但是温特只要把自己的思维往极端调整一下就能够想到议会长可能担心什么。
把手机这种东西交给玛丽·居里和交给图灵是不一样的。
玛丽·居里和皮埃尔·居里这对夫妻和他们的孩子就跟唐朝的那个六位帝皇丸一样,全家都能在史书上占不小的地位。
但是终究都是术业有专攻。
虽然大家都是天才, 但是天才也是需要时间来积累经验。
对于玛丽·居里来说,就算她再天才, 手机以及手机上的计算器功能对于她来说更多地也只是一个工具,顶多给皮埃尔·居里拆开稍微研究一下, 价值并不能最大化。
但是在图灵这个计算机之父手上, 这样东西就变成了研究对象。
以这个世界在学术领域上的内卷,他还真有可能对现在的计算机进行了一个大升级。
这事听上去还挺不错的。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原本理论基础上,直接跨时代制造新的东西。
以史为鉴,或者说的粗俗一点, 这容易产生步子大了扯着蛋的情况,有扼杀这个世界原本的创造力的可能。
更何况一旦有哪一部分没有搞清楚,只是照猫画虎地复刻结果,那么在这个宗教气氛浓重的世界说不定还真会加上什么神神叨叨的解释。
最后一点才是议会长最在意的问题。
图灵可能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但是他控制不住其他计算机学家是怎么想的。
这就是风险。
所以温特才觉得这件事情是卡在他能决定的边缘上。
被议会长知道还是有一些风险的, 不过思考了两秒钟,温特还是答应了下来。
之前埃德加尔跟他说过, 想要彻底解放这个世界就需要离开地球。
还是需要科学发展。
之后的科学能发展到什么程度呢?
都说江山代有才人出,但是在这个世界,人才还真不一定是随机的事情。
这个世界是议会长创造的,这个世界的灵魂也包括在其中。
温特还没有了解太多关于创造灵魂的事情。
目前顶级的奥术师都是议会长根据历史资料反推进行创造的,本身有原型,但是当模板的人都去世了呢?议会长说过,这个世界的人物模型只做到了二十世纪中叶。
之后他还能制造出类似的天才吗?
这种灵魂学高阶应用不在他目前理解的范围。
万一后面出现的人都不够优秀呢。
温特想着尽量快一点,在现在的大奥术师们死亡前获得最多的成果。
他的一切计划带着一种难以明说的急躁,也正是因为这种急躁,让他同意了图灵的请求。
“可以。”温特默默埃德加尔,“埃德,这事交给你了。”
埃德加尔再次用尾巴敲敲温特的手臂,表示自己知道了。
会议室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温特看到有人跟图灵打招呼,他冲着图灵点点头,一手抱起猫一手拿着自己的稿子走到台前.
教皇使者阿尔文站在教皇厅,他看着那扇有十米高的门,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原本他是一个长相俊美的青年,结果这段时间看上去老了快五岁了,有一天早上梳头发甚至还发现了自己的白头发。
这次的任务可以说是相当地失败了。
奥术师可以不在意吕戴安如何,在造成灾难之后拍拍屁股就消失了,但是教会必须要处理之后的烂摊子。
因为他的决定失误,让吕戴安大主教死亡,吕戴安区域的控制出现问题,大量的奥术师——尤其是那些被通缉的奥术师在大陆各地发起叛乱。
这段时间他不是在安抚别人的路上就是在杀人的路上。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已经很难散去了。
而且如果不是教会的控制力足够强,制止了一些报纸将这次教会的行动对更多的人公开,怕是有更多的人会为止震动。
该死的科学,如果科技没有发展到这一步,如果没有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这一切都应该是可以被教会压下来的。
这些事情严重影响了教会对这个世界的控制能力。
他原本是怀抱着想要传播神明福音的心思来的,结果却造成了完全相反的记过。
他没脸见教皇。
但是这次的汇报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
阿尔文又不想叛逃,自然会出现在这里.
“你回来了啊,阿尔文。”教皇的声音从圣座上传来。
阿尔文低着头,不敢抬头直视教皇:“向您致敬,教皇,愿神明宽恕我们的罪恶。”
“你为什么低着头不敢看我呢?”教皇的声音即使是在这空旷的大厅内也清晰可闻。
阿尔文抬起头,看向教皇的脸:“我十分羞愧,教皇陛下。”
他没法从教皇的脸上看出任何表情。
准确地来说,教皇的脸被一层雾气所笼罩,根本就没有脸。
讲一个地狱笑话,教皇如果走出教皇厅,大概会被普通人当成巫师处死。
但是对于教会顶层的人来说,这绝非是什么秘密,而是知道就会显得一个极为荣耀的事实。
教皇是自教会建立以来唯一的教皇,从未变更过的伟大存在,是神明为了照顾人类而派遣的天使。
他是货真价实的奇迹。
“这段时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如何弥补我的过错。教皇必须,如今商人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庞大了了,他们不听从教会的命令,只追求利益,没有道德也毫不虔诚,我认为教会需要对商人进行限制了,如果放任他们这样下去,那么我们还怎么传播神明的福音呢?”这是阿尔文这段时间忧心忡忡的地方。
他虽然讨厌科技,但是不是傻子。
他对这种教会利益的嗅觉实在是敏感,不希望任何人触碰教会的哪怕一丁点的利益。
这样的阿尔文之前一直待在教皇国就罢了,他只要出去转一圈就能明白现在资本萌芽的可怕力量。
教皇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背着手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他身量不高,但是气质逼人:“阿尔文,你觉得神会想什么呢?”
阿尔文被这个问题吓了一大跳,他震惊地看着教皇,有些问题是即使是教皇本人也不应该问的。
神在想什么?
人类怎么可能知道神在想什么?
人类无知愚蠢自大又弱小,集合了这个世界上一切的恶;而神明美好智慧善良强大,是一切美好的集合。
人类是受到神明美德的触动忍不住想要追随神明,从祂身上获得救赎。
神的美好超脱了人类的理解,人类也只能通过自己的想象努力去勾勒出神明的样子,但是一切也只是人类拙劣的想象,怎么能真正描绘出神明的样子呢?
阿尔文诚实中带着一点谴责的说道:“我不知道。”
教皇大笑起来:“真巧,我也不知道,但是阿尔文啊,你别忘了一件事。”
阿尔文侧头看向教皇。
“主不在乎。”教皇一字一顿地说道,“主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需要。什么传播神的福音,那都是我们教会自己的想法。你说你不知道神明在想什么,那么你说,我们,我们教会在想什么呢?”
他似乎意有所指地说:“排除掉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们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呢?”
阿尔文看着教皇背在身后的手,仿佛身边站着的不是教皇,而是一个疯子。
如果他不是一个疯子的话,他又怎么能问出这个问题?
阿尔文还没有开始思考,他的大脑已经拼命地在提醒他这是一个危险的问题了。
他的本能在抗拒着思考答案,但是他却又不得不服从教皇的命令开始思考起来。
“传播神明的荣光只不过是我们一厢情愿的事情,其他的都是我们出于自己的利益做的。我们没那么无私。”阿尔文长叹一声。
教会是好的吗?
那也不是。
他就算以高标准要求自己,他也和什么杜哲皇帝、吕戴安公爵眉来眼去多次了。
教会真要那么严苛,早就把他们一起抓起来审判一下了。
他们做不到,也找不到更好的解决方式,那不就只能做点在他们自己看来道德沦丧的事情了吗?
“对,就是这样。”教皇认可地点了点头。
他肯定听过阿尔文的失误,但是到现在都没给出什么样的反应,他好像对什么都反应平平。
“只有神明,神明是纯善而全能的,为我们带来生命、世界和一切。”
教皇的激动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
“吾神在上。”两个人同时祈祷起来。
在空旷的大厅内,气氛异样和谐。
“所以,在这种场合的时候,就不要骗自己说是为了传播神的荣光了。你又怎么不知一切不是神明的安排?我们只是不舍得这个世界抛弃对神明的崇拜,神又不会在意,一切是我们不堪的灵魂制造出的、不值得神明一顾的闹剧。”教皇看着他的圣座和圣座上的神像,“你应该说说,卑劣如我们这些罪人,应该做什么。”
第048章 七宗罪
教皇的话也没别的什么意思, 就是告诉阿尔文“别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教会做的就是窃取□□声为他们的梦想服务,或者说神明不屑于别人是否崇拜他。
世人的崇拜只是教会认为人们需要懂得知恩图报,不可遗忘神明。
这也不是完全出自教会的自私, 这其实何尝不是在教导人类什么是美好的品德呢?
即使要对神明解释,教皇也有一百个洗白自己的理由。
如果要思考,就往冷酷一点的方向去思考。
他一直都很欣赏阿尔文,他的狂热让他喜欢。
不过年轻人还是需要一些磨炼。
其他的失误都是可以容忍的。
无法忍受的是和他无法站在同一立场的人。
“我明白了,接下来教会应该拉拢商人, 给予他们新的荣誉, 让他们能够和贵族对抗,把他们拉到我们这一侧。”阿尔文看着教皇的后背, 有点不甘心的给出了这样的一个答案。
如他这样的人是不屑于和至于和那些利益之上的商人合作的。
教皇国的人向来带着一点点对外界的傲慢,而阿尔文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
教会其实经常和商人打交道, 毕竟他们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
可是要说和商人合作,说出来大概会让人笑掉大牙。
谁会说自己和自己的仆人是合作关系?还要不要面子了。
只是为了保护神明的荣光, 这种肮脏是可以忍受的。
“很好, 阿尔文我就知道,一直以来我没有看错你。去吧,去那个新大陆作为我们测试的第一个地点,我赦免你的罪过。你应当心怀感激, 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教皇抬起手,阿尔文恭敬地低下头,教皇的手拍在他的头顶,摸了一下。
“教皇,您也是这么看待我们的吗?”阿尔文看着正背着手走向圣座的教皇。
“你在说什么啊, 阿尔文,我效忠的从来都只有神明啊。”教皇坐了下来, 单手支着自己的脸颊。
他没有直接回答阿尔文的问题,但是他其实在之前已经给了回答。
他什么都不在乎,他只在乎效忠神明。
教皇国的所谓贵族对他而言也不值一提,只是他一个人没法完全掌控这片大陆的形式,他需要盟友,需要与人合作。
贵族就是他之前的合作对象。
现在,形式变了。
他得换新的合作对象了。
教皇和教皇国的贵族并非完全站在一条线上的。
“我说我怎么感觉我忘了一件事。关于‘傲慢’。”教皇的手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敲了敲。
阿尔文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但是教皇什么都没有说,一直在敲自己的脑壳。
这让阿尔文怀疑这是不是教皇在试图给他什么暗示,然而他过于愚笨没有理解。
“算了,想不起来了。”教皇就是感觉到一种怪异的熟悉感。
不管别人如何想象他,他本身就没有过去,有的只有知识和对神明狂热。
他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神明所厌弃的死神的仆从,不然为什么自己连长相都没有,还做着神明所不需要的事情?
不过教皇对此也不是很在意,反正他只要做让自己满意的事情就好。
于是他跳过话题:“我记得有人在抓捕傲慢的过程中帮上了忙?”
阿尔文想到查理,郁郁地说道:“但是他似乎有协助傲慢逃跑的嫌疑,之后对于宗教裁判所的审问并没有否认这种情况。”
他以为是个好的,结果居然还能背叛教会。
他图什么?
觉得教会对待傲慢的方式不合适?
“不要这么紧张,毕竟是自愿站在我们一侧的孩子,宽恕他吧。”教皇的双手交叉,“我们断没有把之前已经向我们效忠的人再次推开的理由。他之前已经表达过一次忠诚了,那就让他继续表达忠诚好了,他背叛的消息隐藏下来,以后丢去那里做神父。”
“您的仁慈令我感到羞愧。”阿尔文鞠躬道,“我会监督他,让他懂得如何向神效忠的。”.
教会那边的情况被谢吾德看在眼里,他瞅瞅教皇的脸,又转身飘了回去。
要是他单纯和议会长打擂台,他觉得自己可以和这位以自己的教皇为原本的教皇打打交道,给议会长上上难度,可以现在他和温特关系还可以。
谢吾德虽然沾点不正常,但是其实还是讲义气的。
他不坑哥们。
所以他就把自己当挂件好了。
回到温特的身体之前,谢吾德和议会长对视了一眼。
只要他不想,这个世界没人能发现他,除了议会长。
谢吾德被吓了一跳,他就是趁议会长不在出去遛个弯,要是被他逮住了大概就没法用身体吃饭了。
温特大概还以为他的身体能困住谢吾德,但是这怎么可能。
谢吾德的通过温特的眼睛,看到了议会长的手指动了动,他大概也是想把谢吾德抓回来,但是现场的人太多了,而且现在也错过了抓谢吾德的最好机会。
议会长悄无声息地收回一次能炸掉整个科学议会的攻击,走到会议室除了主桌外的第一排坐了下来,他来的时候无声无息,但是有不少人已经在向他行注目礼了。
议会长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不过这也不代表他对自己现在的地位没数,他要真坐最后一排,这会就没法开了。
温特没注意到谢吾德,但是他注意到了议会长,一个浑身上下被斗篷裹着的怪人也真的很难不被注意到。
温特没被打乱节奏,而是继续着自己之前的话题。
“虽然我今天请埃德邀请的是七宗罪,但是大家看到了,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人远不止七个。七宗罪只是教会的奥术师的污蔑,那我就在这里引申为被教会迫害了名声的我们好了。
温特温特站在议会桌后,手里拿着一根激光笔。
温特之前听说领导人物往往有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
温特的声音算不上磁性,就是很普通的声音。
不过这也只是他脑海里忽然崩出来的一个小插曲。
要知道埃德加尔的劣势比他的还多,但是他还是让人心服口服。
埃德加尔的声音听上去还带着一点变没到变声器的男孩子的感觉,但是在他的猫形态的时候,那个声音非常夹,夹得无毛裸猿恨不得抱住他喊“宝宝你真可爱”的甜美猫咪叫声。
这其实只是一个能力的问题。
而且科学议会和温特不能说是深度捆绑,只能说被议会长单方面高度掌控着,除了温特资源的情况外也没有谁能够动摇温特的地位。
“对了,我有点好奇七宗罪都有谁?”温特满怀期待地看向埃德加尔。
都这个时候了,总能给他一个答案了吧?
埃德加尔也没卖关子:“这位您刚刚见过,图灵先生,他自己可能不太清楚,但是他是贪婪。”
这句话一出,图灵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庆幸教会还没有离谱到这一地步。
虽然贪婪也是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称呼,这是两相对比之下,图灵竟然觉得这个称呼有点亲切。
温特冲着图灵点了一下头。
不过图灵不是色.欲,那是谁?
温特看了一圈。
这个会议室里没几个女人,女性的受教育权利还受限,女性奥术师的数量自然非常小。
他看到了玛丽·居里,但是就居里夫人那肃穆的脸,他觉得教会瞎了才会说她是色.欲。
就算是栽赃构陷,那也得有理有据吧?
现在皮埃尔·居里还没死,郎之万也没出现,这完全不合理。
“你好,我是色.欲弗洛伊德。”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叔手里拿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斗,冲着温特摆了一下手。
温特和议会长同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在这种严肃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得憋住。
很合理,《性学三论》是吧?
他们两个凭借长久的面瘫功力绷住了,但是也说不出一句话了,谢吾德在温特的脑海里尖叫“我的眼睛”。
平心而论,弗洛伊德对于西方人来说长得还挺帅,奈何他们两个满脑子想的都是魅魔大姐姐。
就算知道埃德加尔那个反应绝对是有惊吓,但是这个惊吓还是有点大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没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留一脸大胡子,而且还会被人认为是好看。
性缩力太强了。
对于温特来说完全是站在色.欲对面的人。
温特之前冲着图灵点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但是这次他点头是因为他说不出话。
他怀抱着长见识的心情来的,结果现在是真的开了眼了。
埃德加尔的尾巴晃了晃,尾巴尖微微勾起,显然是心情愉快到了极致:“这位是暴怒爱因斯坦。”
温特看着那一头炫酷的爆炸头,艰难地按捺下找人签名的冲动。
这是见到了活人了。
他之前只见过爱因斯坦的大脑标本来着。
爱因斯坦不知道温特在隔着他的头发看他的脑子:“威力大就是暴怒吗?哎,教会。”
“这位是嫉妒达尔文。”
“这位是懒惰瓦特。”
温特看向瓦特,全场中瓦特看上去是年纪最大的那个。
即使议会长把天才们的诞生时间缩短到了一个极短的时间段,但是科学的研究需要基础,瓦特就算是基础之一,他的年纪自然不可能小了。
“暴食是爱迪生,但是他今天没有来。”埃德加尔最后才提到了暴食,“他说太远了不想来。”
爱迪生,这个有着发明大王称呼的人。
他大概是七宗罪里离大陆最远的人,可是埃德加尔可以带他跳跃空间,路途遥远只是一个借口。
他就是不想来,其他的只不过是一个借口。
大家都是面子人,自然不会戳穿这件事情让双方都没面子。
温特想到爱迪生的资本家属性,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他没理由参与到这件事情中。
他的确是七宗罪,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毫无抵抗之力。
教会对新大陆的管控还是有所缺失,毕竟是新开发的地方,爱迪生完全可以绕开教会的眼线,寻找代理人建设自己的工厂,并且美美隐身。
他不仅是一个科学家,还是一个资本家属性非常浓重的科学家,利益对于他来说是更大诱惑,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其他的都是小事。
在于新大陆,他还是能够轻松地保全自己,没必要让自己直接和教会对上,只要做一个骑墙派,那么无论是教会还是科学议会获胜他都能获得相当多的利益。
拒绝科学议会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可以通过科学议会攫取利益,建立关系网,但是付出就算了。
科学议会还能强迫他做什么吗?
不可能的啦。
毕竟科学议会从一开始就说他们只是一个学术交流和保护的平台,如果他们强行把他带到这次的会议上来,那就是撕破脸皮,不要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奥术师心中的名声了。
既然有反抗教会的奥术师,就有因为长年的信仰不想反抗教会的奥术师。
如果科学议会把这块遮羞布扯下来,那么还是会对科学议会的交流性质产生严重打击的。
这个世界没有美国的称呼,但是这并不妨碍这个选择非常美国。
“真可惜,明明今天的会议与他的利益相关,却选择错过这次会议。”温特耸耸肩,对于他的缺席并不在意。
第049章 歧视
议会长看向四周。
和手段比较稚嫩的温特不同, 他倒也没完全白活这么多年。
虽然爱迪生没来,但是他确定这次的会议中肯定有爱迪生的耳目。
爱迪生毕竟是大资本家,不少奥术师都把自己的专利卖给他以换取生活和后续的研究费用。
一旦涉及到利益纠葛, 可不就方便他打听一些事情了?
月检度假福肺
不过这并不代表作为爱迪生耳目的人就是背叛科学议会也同样是骑墙派。
他们和爱迪生之间的关系大概率只是熟人和老板。
毕竟一个人是很难拒绝甲方的。
当合作久了的甲方提出了一个并非能够上升到多么严肃的问题的请求的时候,绝大多数人还是很难开口拒绝的,这条规则对东西方都是如此。
温特说的话传到爱迪生的耳中大概会带上几分威胁,即使威胁方本人也没意识到这话听起来像是威胁。
但是要说温特发自内心的半点恶意都没有,那也不可能。
温特是有点傻白甜, 但是之所以说是有点, 那还是说明他整体上还是不糊涂的。
他身上还是有芸芸众生的属性,自然也有如何说能为自己获得更多的利益的直觉。
他这话一出, 有几个人敢不好好听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毕竟是葱省人,就算不喝酒, 但是也被迫混过酒桌,照猫画虎地摆弄一下绝对很唬人.
温特说的话没有人搭腔。
温特也没什么意外, 他这人情绪淡淡的, 说话自然不会像是那种演讲大师那样让人激情澎湃,他只要看到别人有他听他说话就行。
温特推了一下眼睛,因为今天需要看稿子,所以他罕见地从议会长那里借了一副眼镜:“这个结论可能听上去有点突兀, 所以我今天想要占用大家一些时间解释一些社会学的理论。”
搞激情演讲煽动情绪不是温特的畅享,但是做学术演讲他可太在行了。
这个世界没多少社会学的观念,温特在解释自己这个结论的时候也必须援引一下理论基础。
温特说话虽然稳,但是语速偏急,好在在场的人脑子都一等一得好用。
“资本将会是未来的重点, 贵族的荣光也即将一去不复返。与贵族深度绑定的教会也会受到严重的影响。”温特这句话是根据他原本的世界中社会发展规律提出的假设。
按照他原本世界发展的方向来看,这话绝对没有任何错误。
不过他倒也不觉得世界一定会按照他想象的方向去发展——至少在几百年内这种趋势还是不稳定的。
不过这也只是一个假设, 一个推测。
社会学的事又没办法找个国家去实践,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在别人耳中听起来足够有说服力。
在场的人都在努力消化温特说的话。
就在大家都在大脑里模拟社会可能的发展方向的时候,又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温特注意到有人把头扭向了议会长的方向,对他说道:“议会长阁下,这是您授意您的学生对我们说的这种话吗?科学议会对这种发言负责吗?什么叫贵族的统治会被推翻?”
他停顿了片刻。大概是觉得贵族统治这个词听上去怪怪的,毕竟不是贵族统治还能是什么统治?商人吗?他们毫无品德和荣耀,真的可靠吗?
“议会长阁下,你应该知道如果这话放出去对科学议会有多么负面的影响吧?”
这质问听起来很严肃,但是议会长对此充耳不闻,他甚至翘起了腿,把身子往边上一靠,坐得舒舒服服的,完全没有理会这个人的意思。
影响?
这群人对他最恶劣的影响大概就是对温特和埃德加尔产生创伤,不过他们真要敢对他们动手,他就直接终结这个世界制止一切伤害行为。
他们应该更害怕他吧?
议会长虽然反对别人把他当做神,可是强大这种事不就是为了能在别人威胁他的时候一拳打在对方的脸上吗?
以理服人的前提是对方愿意体面,对方要是不体面他就帮对方体面。
而且议会长也不是没脾气,他也挺倔的。
吃软不吃硬,对方这么说他脾气反而上来了。
但是打字发语音有点麻烦,不想动弹。
在别人看不到的斗篷下面,议会长等着温特发言。
“先生,我想这次会议的主持和发起人都是我吧?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能问我呢?”温特从来没和这个人说过话,也对对方毫无所求,所以他才不惯着对方。
什么意思?
越级上报啊?
“如果您有任何的疑惑我很愿意为你解答,如果你有任何想要反驳我的地方,也可以当面和我对峙,但是你不应该把问题丢给议会长。这场会议是属于我的,如果你来到这里却又不肯听我说话,那么您的目的是想要离开这次会议吗?”温特把手里的稿子放下来,“门在那里,您随时可以离开,不需要向我说明,毕竟您不是小学生,就不需要请示老师了。”
温特抬起手,五指并拢对着门口。
这一幕让在场认识他的人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认识温特的人大多会给一个温特很好拿捏的印象。
温特是一个多虑到有点优柔寡断的人,很难从他的口中听到如此强硬的措辞。
温特的眼睛微眯,今天戴着眼镜的他眼睛能够清晰地看到这个人……
埃德加尔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手里捏着自己的尾巴玩,任由温特自由发挥。
议会长也不说话。
这两个人的态度谈不上支持,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反对。
这位奥术师没法从这两个关键人物口中得到任何肯定的回答。
他看向在场的其他的奥术师:“你们就相信他说的话吗?那些不知礼数的平民要和我们站在同一位置?他们的智力达得到吗?”
咋的,还得喊一句礼乐崩坏吗?孔夫子科学议会分孔是吧?
不过孔子有教无类,这么比喻还挺辱孔的。
在场的其他奥术师都看着他,有几个人蠢蠢欲动,但是性格没他那么冲动,而是静静地在观察着。
大奥术师们大多没什么反应,他们就算不认为这是真的,但是也会觉得这种事情实现了也挺不错的。
这个人看上去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的着急,他毫无疑问的属于贵族中的一员,温特说的话无疑是往他的痛点上猛踩。
温特撇撇嘴。
这人一点都看不开。
谁祖上还不是个地主老财?
但是这玩意是个层层剥削的,总有人能够剥削到他们。
除了能踩在别人头上还有别的好处吗?
绝对不止一个人觉得去古代当皇帝不如在现代当肥宅。
哪个乐子更多都不用想。
“你那个贵族头衔要那么有含金量,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温特轻笑一声。
真正的大贵族就算做了奥术师也不会选择投靠科学议会并且参加这个会议。
毕竟除了七宗罪是特意邀请的,其他人也就是在科学议会里随便问问请过来的,纯属埃德加尔把人喊过来给温特练级的。
听起来还挺屑的。
温特之前的话让那个人还保有一点理智,还记得找几个盟友,但是现在这一句话直接烧干了他的理智。
他是一个没落贵族,家族曾经有着无上的荣光,曾祖那一辈甚至还和皇室有通婚,但是他现在却沦落到需要找科学议会寻求庇护。
没人在意他家族的荣光了。
温特一句话直接把人干破防了。
那个人瞪着温特。
温特也看着他,完全不怵,觉得他的大脑里大概在疯狂回响着家族荣誉家族骄傲之类的东西。
自从知道了议会长也是自己,温特奇妙地处在一种看开了的境界中。
那玩意虚无缥缈,议会长一个人就能把这些荣誉熬到全部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不过就算不知道,温特也不是那么在乎这些的,一个连恋爱都不想谈已经做好了自己断子绝孙准备的人怎么可能在乎这种重点放在生孩子的家族传承上。
其实如果不是温特觉得还是要让场面好看一点,他觉得自己再加上一句“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最好别指望你的孩子能做到”,绝对能火上浇油。
“温特先生,你需要向我道歉。”那个人看上去还冷静了一点。
“我并不觉得我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这是学术的辩论。”温特被问得有点心虚,主要是之前做老好人有点习惯了,可是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他也坚定了自己的心。
“我就知道如你这样的异族怪物是不可理喻的。”那个人看着温特的脸,直接开了地图炮,“你这种族没有正常人的头脑吧?”
温特怒极反笑。
好家伙,跟他玩种族歧视了。
这个世界是单一人种,一般来说不存在种族歧视这样的概念,但是存在着职业歧视——教会对奥术师的歧视。
人都喜欢和自己的同类接触,然后划分圈子。
这东西纯属人类的劣根性。
这个人直接把教会对付奥术师们的歧视招数用在了温特身上,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否定他和他的一切理论。
不过这招用在他的身上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议会长这个和他同一品种的人正在看着这一切,只是没人知道他和议会长的关系。
不知道他和议会长的关系也没关系,边上还有一个更加符合异族定义的人。
这人是不是忘了,他边上还站着埃德加尔?
埃德加尔的人外属性比他重多了吧?
第050章 护犊子
相比之下, 温特更在意埃德加尔是否对这件事情感到伤心,而不是对着这个人生气。
埃德加尔的耳朵转向了那个人的方向,对于猫来说, 这是很明显的肢体语言。
埃德加尔有注意到问题所在。
只是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什么反应,好像没注意到问题所在,觉得这件事情和他完全无关一样,可是埃德加尔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呢?
他的敏锐性远超温特。
温特一开始觉得这个人应该是有点蠢,所以才忘记了埃德加尔人外的身份。
可是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 温特又感觉有点不安。
很多人对科学家有着情商不高的刻板印象, 但是事实上情商和智商的高低反而是呈正相关的,一般情况下都是聪明的人情商高。
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奥术师, 大多都是智商高于平均值的。
这样的人真的会因为失误而说出这样离谱的话吗?
温特对此表示怀疑,如果这个人是有备而来, 不管温特说什么,他都准备发难, 而温特刚刚说的话正好合他心意, 给了他名正言顺发难的理由呢?
温特被一群人盯着,他紧张得有点头晕,但是他晕乎乎的时候,并不太妨碍他思考。
对方未必真的是在针对温特。
说不定是西方版本的清君侧, 无论是温特还是埃德加尔看上去都和他们不一样。
也有可能对方是教会或者是所谓封建阶级派过来的眼线,想要抓住这个机会,撬动科学议会的平稳。
科学议会毕竟不是一言堂,因为议会就是要让一群人在那里畅所欲言才能算是议会,本身就有着平等交流的属性。
议会长只是有着压倒性的声望以及与所有人都有着相当多的利益纠葛, 这才导致他对绝大多数事情都有着控制权。
但是当他选择将这里命名为“议会”的时候,就代表他也受到一些规则的限制, 让其他人也拥有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反制措施。
不过在一些没逼数的人心中,这一点点大概会是很多。
阴谋论地想一下,他们说不定早就想对埃德加尔做点什么。
温特稍微有点担心埃德加尔的心情,毕竟埃德加尔对这些人还是蛮尽心尽力的。
他要是对这些人感到失望了呢,虽然温特对这个人不喜,但是从大层面来说他们都是人类,他总有一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羞耻感。
“等下,等下……”图灵用笔敲了敲桌子,“你代表你自己就可以了,如果想要征求我们的意见,难道不应该来一次匿名投票吗?”
他之前还有求于温特,自己还想要从他和埃德加尔手中拿到那个小型的计算机。
如果对方给温特和埃德加尔添乱,让他们无暇顾及图灵的事情,那他什么时候能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温特之前说的话挺惊世骇俗的,图灵到现在也觉得大脑在震动可是他依然能够精准地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不对。
火药味太重了。
那个人似乎是想要裹挟他们对温特进行攻击。
图灵不擅长这种算计,但是他之前想要开会和人伤到接下来的经费的时候,偶尔就会碰上这种情况。
玛丽·居里也想说点什么,但是在她开口之前温特就说话了:“你的观点很有趣。”
温特调整了一下自己手下拐杖的位置:“因为我和你不是一个种族的,所以我说的话不能被采用?这种事情在逻辑上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
那个人对于温特笑了一下,大概是觉得温特找不到反驳他的话了,所以准备表现一下自己的风度。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逻辑和数学一样,都是一件很有趣的东西,只要逻辑链能扣的上,那么每个人都能理解。不过逻辑和数学有不太一样,尤其是这种单纯地从观点衍生出的逻辑。大概先生你忘了,我之前提到过这是一场学术讨论吧,你不从学术的方面批驳我,却从种族的方面来批判我,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了吗?”温特觉得自己现在的强项之一就是心平气和地和傻逼说话,“就按照现在的表现,到底谁更像是说的话不值得被相信的那个呢?”
玛丽·居里都想给他鼓掌了。
这种套路何其熟悉,有些人对于女性的成就不就是这样想的吗?
当年如果不是皮埃尔·居里尽力地维护他,她连诺贝尔奖的奖牌都摸不到,毕竟只有男人才有资格领奖,女人只不过是男人身后的好帮手,无权主导任何事情。
因为性别,因为种族,而不是因为能力而定上下。
这本身你就非常可笑。
居里夫人有听温特刚刚说的话,对于他说内容深以为然,至少他没发现哪里有问题,这种角度的假设非常有意思。
相比起之前奥术师们凭借直觉的凶猛反扑,他的理论至少给其他的奥术师一个新的前进的方向。
正经的反对不是给出反驳的理由就应该给另外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
温特已经把居里夫人想说的话都说了。
于是居里夫人干脆带头鼓起了掌,她的眼睛注视着前方,目光坚定。
皮埃尔·居里听到自己的妻子鼓掌的声音,并没有回头看,而是看着温特,也和她一起鼓起了掌。
无论是玛丽·居里还是皮埃尔·居里这两个人都是著名的大奥术师,他们两个带头,受到他们的感染,旁边的奥术师也开始逐渐地松动,有了表达自己想法的意思了。
在场的寥寥几个女性奥术师也鼓起了掌。
她们未必真的赞同温特之前提出的观点,但是就凭他刚刚说的话就值得她们为他鼓掌。
数量不多,到那时却煽动着她们周围的人也鼓起了掌。
温特看着一开始反驳他的奥术师实在是耻于和这种家伙统一性别。
温特本来还以为自己需要点个名让这里脱离旁观者效应的束缚中,现在的效果更好。
虽然这几位女性中也有一些可能是贵族出身,可是她们作为女性,在男权的体系中绝对是处于被压迫的一方。
她们拥有良好的家庭环境,有着更大的觉醒的机会,而且能跑到科学议会里,本身就说明她们的性格中带着一些叛逆,再听到问他说的话怎么能够不感觉到一种被嘴替的感觉。
其实这也挺正常的。
现代很多倡导平等的运动都和女权运动相关。
虽然在互联网上女权这个词好像都被污名化了,实际上女权的真正含义应该是平权,是一群弱小者团结起来为自己发声。
所以时常能够看到女权运动和其他的什么追求平等自由的运动结合起来。
掌声不过持续了二十几秒,并不长,但是一开始冰冷僵硬的气氛被打破之后形成的对温特“胡言乱语”的压迫已经不存在了。
“谢谢各位,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温特矜持地点头。
如果他再年如果他再年轻一点,他还有会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那么先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温特作为这次嘴炮的胜利者,看着那个人,扬了扬下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还挺得意的。
那个人满心的不甘,可是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再说下去就会招人恨了,他打算坐下来听听温特他们准备继续做什么,然而他还没有坐稳,温特忽然喊住了他:“诶,先生,你这是在干嘛呢?”
那人坐下来的动作停在了一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皱着眉看着温特,心中有了不太好的预感,温特指了指门口:我看你对我说的话还挺不满意的。要是真的对我这么不满。我建议你早点离开会议室,去医院看看,万一气出了问题,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人要是单纯的怼温特还好,但是他把埃德加尔拉进来,那温特就没办法忍了。
他这个人从小到大是就爱护犊子,他自己受委屈可以忍,但是他在意的人受委屈是不可以的。
而且他怀疑这个人有可能是教会或者某个贵族派来的眼线,他自然不可能把对方留在这里。
就算没办法清除掉所有可疑人物,那也至少得清理一个他最看不顺眼的。
“我不需要你负责。”那个人咬着牙对温特说。
“这可不是你能够决定的,生病了人就不由己了。”温特保持着伸手的动作,“需要我请你出去吗?”
这个请字说得非常用力,那个人瞪了温特一眼,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发出吱的一声,他大步往外走去,把门甩开,径直离开。
虽然不知道这人酒精是什么情况,但是这脾气挺暴躁的。
温特目送着他离开,听着他的脚步在走廊里消失,这才道:“那么请问各位还有什么想法吗?”
“我有一个。”
温特看向他手边的位置,是爱因斯坦突然说话了,之前他一直保持沉默,温特还以为他是打算在这件事情中明哲保身。
爱因斯坦对温特说道:“我这个人不太聪明,没法感觉出这个理论是否可行。不过既然你有了一个理论,应该有配套的实践方向吧。可以和我们说说吗?”
温特觉得爱因斯坦大概率是真的觉得他自己不聪明。
温特是陈述事实,而爱因斯坦则是觉得自己是那个知道的越多就越感觉到自己无知的那种不聪明。
“准确地说,我应该问,你既然和我们说这些,是希望我们这些奥术师发挥什么作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