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特的计划当然经过了周密的策划。
他拿出新大陆的地图说:“我打算在新大陆尝试一下这个计划。”
其实就是把他之前和拉瓦锡的说辞搬到了新大陆上。
他打算效仿《银河帝国》搞两个计划, 不过他倒也没有创意到能够想出两个同样别开生面的计划,只是打算以“傲慢”和“死神”的身份分别在新大陆和吕戴安执行这个计划。
以死神的身份所执行的计划是打算直接强制隔开一片区域,限制人员的流动, 用死神的身份拉仇恨。
而“傲慢”就可以稍微光明正大一点了。
温特的计划并没有得到太多的附和。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反应。
毕竟在场的大多都是大奥术师,剩下的非大奥术师的也都是能在外面混个教授级别的导师。
这种人的地位很高,自己也很忙,没空加入到温特的计划。
温特本身的学说就很颠覆,带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就算能百分之百成功都有人要犹豫, 更何况这可能是需要搭上命的反叛。
更何况他们的学生众多, 万一他们主动战队牵连到自己的学生呢?
近现代的学阀在科学议会里其实有点具象化,方便的交流平台让奥术师们能够随时联系。
这群奥术师都来自宗教裁判的时代, 带着些许野蛮的习性,尤其是鲁斯帝国的那帮奥术师, 吵着吵着开始撸袖子肉搏,杜哲帝国的奥术师有概率提出击剑决斗, 昂各王国的奥术师也有高概率丢出手套提出决斗邀请。
被宗教审判的狂热所包围的奥术师多少也沾一点对血腥的狂热。
所以像刚刚那个直接跟温特开地图炮的那个奥术师其实在这方面算是温和派了, 至少没想着和温特决斗。
当然,也有可能是看着温特的腿还是断着的,或者是看看温特比他高一头的身高就觉得自己实在不占优。
自然界中,吨位即为战斗力。
人类的先祖摆脱掠食者的方法之一就是变大变重。
人类现在基本也遵循这个守则, 尤其是在不用热武器的情况。
温特对这种粗暴的学术探讨方式实在是看不上眼。
让你点智力没让你点体力啊。
如果暴力那么管用,温特为什么不把在场的人全都打一顿?
这不仅是以德服人,以理服人,而是因为他需要谈论,需要修正, 如果他是对的,那么肯定会有人支持他。
这听上去很理想化, 但是既然有议会长给他当后盾,那么他的环境就近乎公平。
温特也只是想给他们留下一个印象,等着温特需要人的时候,他们的学生或者追随者能够参与到他的计划。
这是最好的情况,最差也大不了是把这次的会议完全当成和杜哲皇帝沟通的预演,回头直接复活一些死去的奥术师,为他们包装身份,让他们为“傲慢”服务。
因为一开始就摆平了心态,所以现在奥术师们冷静的反应也没让温特觉得不对劲。
温特这个人不喜欢啰嗦,把他说出的重点说完了就宣布会议结束。
温特没有直接离开,因为有些奥术师显然是想要来找他谈谈的。
其实有一部分是想找议会长聊的,但是靠近现在倚着坐的议会长就能听到些许呼噜声,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
不过这个架势,温特是真的不用担心有多少人能成功向议会长告状了。
不管议会长本人真实摆烂情况如何,至少他很久都没和人正常交往了,高塔公主的环境是最加重社恐属性的。
只是议会长的社恐不一定表现为有什么生理反应,更多地大概是装死或者迫不得已和人交流的时候选择打字,让文字转语音。
如果将议会长比作是游戏里的BOSS,那这游戏大概是那种只要乖乖按照BOSS的话去做就能彩蛋通关的游戏。
不过要是议会长是故意装睡来把一切权力都交给温特,那这动机就有点不太一样了。
这说明议会长还是有点主观能动性的,他对事情会怎么发展有点基本的判断,并不是完全的摆烂。
不止戳到他的底线会引起议会长的警惕,还有当事情运行的方向没有按照议会长的期望的方向走的时候。
如果真的小瞧他,那温特肯定要栽大跟头——前提是没有埃德加尔这个内鬼.
议会长的路不通,奥术师们可不是只能来找温特了。
温特也顺利地得到了几个没能找到工作的奥术师的名单,其中几个就在新大陆工作。
图灵看看温特,和他要了一份他的计划表,大概是打算回去考虑。
毕竟温特手上有他想要的东西,单纯一个手机算什么,他还想看看能不能挖出更多的东西。
温特这个人说话都是直奔主题的,不过即使如此,十几个人轮着来找他,等着挨个聊完了天都黑了。
一扭头,他说话说得都快哑了,结果议会长美美地在睡大觉。
温特在议会长耳边喊道:“醒醒,别睡了。”
他拍了一下议会长撑着脑袋的胳膊,结果这人顺势倒下来了。
看来之前的确是睡着了。
他倒不是会睡到别人碰他都没感觉的人,现在大概是醒了却懒得动弹。
温特盯着议会长。
议会长能在这里坐这么久,虽然只是做个吉祥物,但是也算是帮他压场子,不然他在知道色.欲是大叔之后就可以直接跑了。
不然按照温特的想法,他很想给议会长重温一下亲妈在他们小时候是怎么喊他们起床的。
既然是因为他才出现在这里的,温特也不给这个惊喜,直接把他背起来了。
只是这人一上身,温特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太轻了。
重量不对。
因为估算的力量不对,所以温特差点还摔了一跤。
一个人没法揪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拎起来,但是温特对自己的体重还是有数的。
虽然不喜欢和人身体接触,但是温特还挺喜欢把人抱起来玩的,对于自己的吨位,在和家里的兄弟玩的时候就有了一个大致的数了。
这轻得像是把他的体重砍半了。
温特忽然感到了一股凉意。
议会长似乎察觉到了温特的想法,睁开眼睛,把自己的右手穿过温特的脖子搭在他的左肩膀上:“在想什么呢?”
温特的脑子里闪过了一堆什么怪物伪装成一个主角值得信任的身份,最后狠狠地背刺的画面。
小说家的脑洞在此刻如同瀑布一样炸出来了。
最后他还是选择冷静下来,相信自己一开始的直觉。
他这种集傲娇、焦虑、悲观、多虑、多疑、神经质等等怪异属性构建出的扭曲性格真不是正常人能模仿的,更何况温特对情绪的克制和面无表情到让人怀疑他谁都瞧不起的姿态制造出了太多表里不一的假象。
除了他自己,大概也就亲妈能这么了解他了。
亲爹共享傲娇属性,加上找不到共同语言,自然有时候看不破他。
议会长应该的确不是什么怪物。
温特这辈子就没怕过鬼片,每次看鬼片甚至要等着天黑了再看,白天看不带劲,看完了还敢去上不点灯的厕所。
唯物主义战士不怕鬼。
但是议会长这怪异是他可以触碰和感受到的。
他要是像是《西游记》离那种背上去跟座山一样沉反而让人安心,毕竟问题都摆在明面上了,现在这么轻,感觉大的在后面。
“……你要敢往我脖子里吹起我就敢把你摔下去。”温特硬着头皮说。
议会长讪讪地叹了口气。
他不怕被摔下去,但是怕衣服脏了,他的确能浮空,可是温特脾气上来,一次不成他能试到成功为止。
这一口气让温特确定了的确没什么问题,这种在制造恐怖气氛之后忍不住犯贱的样子的确是他能干的。
“说说吧,怎么回事?”温特找到埃德加尔,让他把他们送回去。
“当然是因为,在这个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有身体,没有身体,你所感觉到的重量也只是我随便填的数值。”议会长解释道。
“我之前似乎就说过这个世界的人不应该伤害到我们。”谢吾德在温特的脑子里说道,“这个世界是低维度的,这是一目了然的,如果他们能伤害到我们,那就说明这个身体不对劲。”
温特一直觉得谢吾德给他一种不太聪明的感觉。
这是太强大了反而不需要任何思考就能磨平一切灾难所导致的结果。
但是谢吾德这一句话反而把温特干不自信了。
这很显而易见吗?
温特努力回忆了一下,他的记性其实挺不错的,好像谢吾德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在谢吾德刚刚降临的时候曾经一边喊疼一边抱怨过类似的话。
他当时太震惊了,完全来不及关注这种不重要的细节。
“按理说,如果是我们正常的身体,他们拼尽全力也顶多是轻伤我们。”谢吾德在温特脑海里解释。
虽然议会长成功封印过谢吾德,但是那是技巧和技术取胜,但是对于法术本质的感受远不及谢吾德。
他们两个看世界的方式也不一样。
谢吾德虽然被神明的身份框住了,可是以此换来的是一些极致的属性。
温特试图理解了一下,大概就是纸上画的小人是没法杀死生活在三维世界的人的,顶多就是能爬到对方上面当个纹身。
不过这个世界和他们的世界维度差距没那么大,还是能伤害到一点的,但是顶多就是丁点蹭伤,伤到骨折的程度需要一连串的巧合才能达到。
“你是说……”
“对,这个世界里,只有你有身体。”议会长说道,“一个世界不可能存在一个人的两具身体,这样在灵魂学上是制造另一个人。我现在也就是一个物质投影,并没有多少身体机能,就造了个品尝食物、思考、运动和睡觉的功能,就一空架子。”
温特:“……这是什么享乐主义者的发言?”
不愧是他,干什么都要惦记着吃一口。
他不一定是傲慢,但是绝对是暴食。
“所以你没意识到什么事吗?”谢吾德在温特脑海里说道。
温特本来以为这话应该由议会长说,毕竟议会长向来更深谋远虑,而谢吾德只要给他一口好吃的,他就懒得管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但是谢吾德是知道议会长所不知道的、关于他的计划的事情。
谢吾德这么快就能想到的事情,温特的脑子一转也想明白了。
也就是说,如果他离开这个世界——也就是离开这片大陆的大气层,身体会直接崩溃,迎来这个身体的死亡。
如果温特想活着,就会被困在这个世界。
听起来蛮恐怖的。
但是……
因为议会长在,而回复谢吾德是要通过说话来回复的,所以温特不好吐槽,谢吾德真是活到都快忘了人是会死的。
议会长可是亲口说过这具身体会正常死亡的。
搞不好他等不到这个世界突破就挂了。
聊别的都太远了。
“为了方便你在这个世界上行动,所以才把身体的权限给了你……没想到……”议会长拍拍温特的胸口。
没想到谢吾德和他共用一个身体。
他想想就烦。
温特也不好和议会长说他与谢吾德相处还算愉快,只得发动转移话题的招数:“……所以我们原本的身体呢?”
第052章 杜哲皇帝
今日椴城的天气阴沉, 天空被黑压压的云层所覆盖,城市宫的房间里则因为这阴暗的天气而点上了灯,显得充满了灯火通明的奢华感。
宫殿内的气氛也如同今日的天气一般阴云密布。
杜哲帝国的外交官正在向杜哲皇帝汇报这段时间与各个国家进行的交流, 这段时间他们的工作强度远超常年,基本上仅次于杜哲帝国当年发动大规模战争时的强度。
杜哲皇帝很清楚现在的问题出现在哪里。
科学议会的一场爆炸不仅炸掉了教会的权威,也炸掉了一部分杜哲帝国对奥术师的掌控。
他们之前一直以为科学议会那么安静是因为他们并没有与他们对抗的底气。
就算是科技和实力再强大,但终究无法反抗这些大帝国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网,议会长只是在他们的阴影下苟且偷生的大老鼠, 完全无法撼动他们,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大错特错了。
之前证明了自己强大的不仅是那颗原子弹,还有科学议会议会长的屏障。
新武器很强大, 但是能够挡住武器的议会长又是何等地强大,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呢?
这么强大的人却一直不出手, 他们这些人不太能够理解。
以前以为那不过是一只大老鼠,现在看来却更像是在阴影中埋伏的老虎。
不管怎么说他们之前对科学议会的策略似乎出了大问题。
尤其是杜哲帝国这种严重依赖奥术师的国家对现在的趋势都忧心忡忡, 万一奥术师们都去投奔科学议会了怎么办?
杜哲帝国的各个方面仍然需要奥术师们的指导和协助, 奥术师离开杜哲帝国前往科学议会依然能够进行他们的实验,可是杜哲帝国这个依靠奥术师的发家的帝国却离不开奥术师。
一旦产生了什么大波动,他们很难不悲观的去想,还有奥术师能留在杜哲帝国呢?
要知道即使是留下来的奥术师, 也不一定愿意为杜哲帝国效忠,那位普朗克先生一样。
即使他还生活在杜哲帝国,但是却极力地宣传反战,和杜哲皇帝的计划完全相反,他的儿子之前甚至还参与到刺杀他的计划中。
也就是普朗克实在是声望太高了, 他的家族与杜哲帝国有相当的关系,考虑到杜哲皇帝出于各方面的考虑都不太方便杀他。
这样的人愿意为杜哲帝国的未来的战争付出多少呢?
这还是一个未知数。
从眼前的外交官口中也不难感觉出有类似担心的不只是杜哲帝国, 在杜哲帝国卷起奥术师之后,跟着杜哲帝国一起卷的国家也一大把,现在科学议会的事情给他们所有人都带来了不少压力。
这就在他面前摆出了一个问题:接下来是否应该与教会合作做点什么呢?
之前他们一直都打压奥术师,但是却没有打击科学议会的意思,他们是不是应该对科学议会做一个计划,比如通过污名化来对付他们?
直接打是不可能的,谁能打得过原子.弹?
用阴谋好像也不太可行。
他们针对其他国家所采取的策略也不太适合在科学议会中使用。
他们从加入科学议会的奥术师口中得知到科学议会的体系有一种强烈的草台班子的感觉,主要的管理人员就两个,一个是议会长,一个是埃德加尔·奈兹。
因为结构太过于简单,两个人的关系又太过于混沌,他们想要捣乱都不知道从哪里捣乱。
就是那种只要我够烂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打败我的感觉。
饶是杜哲皇帝也想不出对付科学议会的招数。
而且科学议会的地位一直都很稳。
学术交流、资金支持、安全保障……哪一项都是在这个世界深耕已久的。
杜哲帝国一直没有针对科学议会的想法也是因为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太无害了。
他们有什么针对科学议会的必要吗?科学议会出钱出力帮他们培养奥术师,而他们只要攫取果实了。
就是这种懈怠让科学议会露出有威胁的一面的时候却让他们都束手无措了。
杜哲皇帝不是没有远见,但是如果想脱离科学议会培养奥术师所要支出的资源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就算他愿意,其他的贵族也未必会统一。
在以往他一直都是坚定的站在开发奥术师的能力上,但是他做这一切终究是为了巩固他的统治,而不是为了奥术师,现在当奥术师威胁到他们的时候。他的立场就不由得转换了,他对于眼前的外交官说道:“你先出去吧。”
房间里空荡荡地只剩下杜哲皇帝和一个侍卫,侍卫站在杜哲皇帝的身后,当一个安静的背景板。
杜哲皇帝的双手交叉,想起自己之前见到的议会长。
自己有没有可能和他达成什么协议呢?
杜哲皇帝想得出神。
一根拐杖敲在地毯上。
伴随着咚的一声,杜哲皇帝警惕地抬起头,这个反应速度不像是一个老人,他身后的侍卫也拔出枪对准那个方向。
一个黑发的男人优哉游哉的把自己的兜帽从摘了下来,露出一张美丽的脸。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上面却并没有多少饰品,只有蓝色的袖扣闪着光芒。
这身在他们这些贵族眼中实在寒酸,可是他的那张脸就是最华丽的装饰,颜色简单的一副却最大程度凸显了他的容貌。
杜哲皇帝对上那双幽蓝色的眼睛,汗毛倒立。
男人的手指一弹,便让杜哲皇帝身后的侍卫倒了下来。
“你好啊,初次见面。”黑发的男人一条腿的膝盖略弯,整个人的身体重量压在他手上的那根红木的手杖,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兜帽弄乱的头发。
杜哲皇帝的手缓缓地审了下去,他的桌子下面有一个暗柜,暗柜里面是一把枪,他的手正扣在那里,如果稍有不对,他就打算开枪。
不过他表现的还算平静。
这他这一辈子遇到的刺杀不计其数,只是这一次的刺杀最匪夷所思。
身后倒下的侍卫没有被他分半个眼神。
杜哲皇帝直起腰:“你是傲慢?”
“居然听过我的名字?真是你的荣幸啊。”谢吾德对杜哲皇帝笑了一下。
这个风格还真是嚣张。
温特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
其实谢吾德的表情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嚣张。
说话的内容会受到想法影响,可是表情却是一个长年累月的习惯。
谢吾德和温特一样都是表情比较匮乏的,他的笑容并不夸张,反而带着一种内敛感。
只是这恰到好处,透着一种浑然天生的底气。
杜哲皇帝哽咽了一下,他活这么久,什么人没有见过?
天才又傲慢的奥术师不少见,但是在皇帝面前的傲慢总归会受到社会规则的一些影响,比起他们平日的表现收敛太多了。
但是像这样傲慢的人,他是真的第一次见。
既没有喊他皇帝,也没有称呼他为陛下,而且说的见到他是他的荣幸。
这句话看上去是发自内心说的。
杜哲皇帝看着谢吾德,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还是有点匮乏了。
谢吾德看他不像是再看什么皇帝,甚至都不是什么地位相同的人,而像是仆人。
这种认知让杜哲皇帝感到不适,可是谢吾德的态度又让他隐忍不发。
他这辈子都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能这么说。
他之前听孙女说“傲慢”这个词和“傲慢”寒冬先生本人完全不符合,只是教会的牵强附会罢了。
……哪里不符合了?.
谢吾德走到杜哲皇帝面前:“听说你是我小说的读者?”
杜哲皇帝不知道谢吾德是想要什么反应。
他以为傲慢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对他动手,毕竟有求于人可不是这种态度,只有刺客才会持有这么强烈的鄙夷情绪。
“……是的。”杜哲皇帝摸不清谢吾德的套路,但是他这么问,也肯定是已经确定杜哲皇帝看过他的小说了,这问题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问题,“我是很喜欢您的小说,您的想象力令人钦佩。”
杜哲皇帝不知不觉地用上了“您”。
对于一般傲慢的人,他大概会选择杀掉对方。
但是对于这种能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且放倒他的侍卫的人,他就只剩下了谨慎,态度上也忍不住把自己的姿态放低了许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感觉到了一种习以为常的恭敬。
如果他能再冷静下来,或者身边有个神职人员,他就会忽然明白这就是他面对神权的时候的微妙态度。
温特对谢吾德的滤镜在他每天开心干饭的时候已经破碎了,而且在议会长一遍遍的强调下,只觉得他这个人很危险。
其余的想法就没了。
可是谢吾德在这种有着信仰的人面前,有着天生的气场压制。
神明的傲慢不算傲慢,那是烦人应该感激涕零的荣幸。
他无需做什么,就能让这种屈从于神明的人自然而然地屈从于他。
谢吾德把一本书丢在杜哲皇帝的桌子上:“既然是我的头号粉丝,那么这本书就送给你了。”
杜哲皇帝看着那本他从未见过的新小说。
他现在产生不了多少看小说的想法,他只想知道这样的人是想干什么。
他是一等一的聪明人,看着那个小说,脑子里忽然产生了一个有点荒谬的想法。
“您是想让我帮您出版这本小说吗?”
他看到谢吾德一挑眉,像是被人猜到心思之后对对方智商的赞赏。
发现自己才对的杜哲皇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谁家求人帮忙出版小说是这个吊态度?!
第053章 野狗
谢吾德的态度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温特一直认为这大概就是神(经病)和人之间的区别。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这种风格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因为脑子不太正常,所以常规套路直接无效化。
谢吾德也不是温特这种拳脚功夫只能对付普通人甚至一般壮汉的弱鸡,他能制造吕戴安大裂谷就代表一切常规力量对他来说都是笑话, 他最大的弱点就是温特这个“战斗力五”。
这种由内而外的底气在面对任何一个人的情况下都不会露馅。
杜哲皇帝很想问谢吾德既然有求于他,为什么又能如此高高在上,就好像吃定了他一样。
这话在他的心里反复咀嚼,但是终究还是自己又咽了回去,其中那复杂的心情实在是难以描述。
杜哲皇帝并不打算把这种情况归结为恐惧, 他觉得应该是自己的直觉应该在说些什么。
就像是那个出身杜哲帝国的奥术师“色.欲”弗洛伊德说的那样, 他的潜意识应该意识到了什么。
想到弗洛伊德,杜哲皇帝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哦, 对了,奥术。
因为这个人在吕戴安做的事情让很多人把他严肃地当成死神使者、真正的“傲慢”看待, 而不是之前好像污名化奥术师那样的形容。
就像是女巫审判中的真女巫和假女巫一样。
教会杀死假女巫那叫一个一杀一个果断,甚至不需要问任何人的意见, 但是要让他们去杀真女巫, 说不定就要走上“谨慎”、“公正”、“宽恕”的道路上了。
不怕是假的,就怕是真的。
很不幸,“傲慢”是真的。
在这段时间互相交流中,杜哲皇帝也习惯了“傲慢”身上的单一标签, 忘了这个人应该也是奥术师,他好像也从来没对任何科学议会的人否认自己奥术师的身份。
只要是奥术师就难免的和科学议会扯上关系,他出现在这里是科学议会的授意吗?是不是透露出科学议会的一些态度?
想到这里杜哲皇帝忍不住问道:“这是科学议会的意思吗?”
谢吾德看看摆在桌子上的那本书:“你怎么说出这种话?科学议会好像是有出版的业务,但是不出版小说吧?”
谢吾德是不了解科学议会,但是科学议会好歹是一个学术交流机构, 谁家学术期刊上连载小说?
也许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些人别有心意,别有心裁的这么干, 但是议会长绝对不在这个行列里。
毕竟他们是那种比较崇尚古典的老派人。
谢吾德反问杜哲皇帝:“你最近是在谋划什么和科学议会相关的事情吗?”
一般来说人最近接触到什么,他在思考的时候也更容易想到这件事。
谢吾德觉得小说的事情和科学议会本身没太大的关系,杜哲皇帝这么问,肯定是最近有心思了。
谢吾德也只是心智不成长,姿态膨胀到爆炸,智商没有任何问题。
做蠢事和是蠢人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关联。
其实他提出的建议对于他自己而言一点都不蠢,绝对的一力降十会怎么能说不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呢?只是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显得太过于蔑视所有人了。
“科学议会的事情别找我,你知道和谁谈。”谢吾德没好气地说。
他说的就是埃德加尔那只破猫。
谢吾德一直都不太喜欢埃德加尔。
埃德加尔这个人实在是太正直坚定了,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有着强烈的埃德加尔的色彩。
这种感觉是来自于埃德加尔·奈兹的原型埃德加尔·弗里德里希,这种偏见也一直保存下来了。
按照类人类的伦理来说,埃德加尔·弗里德里希是绝对是圣人,这只女巫即使是放在人类中也属于情商智商道德顶尖的人物。
议会长对埃德加尔的信任从来不是错误,这个人在道德上永远是值得信任的。
这点在被议会长制造出来的埃德加尔·奈兹身上有也有着充分的体现。
可是谢吾德依旧厌恶他。
他是说不会逼迫温特去遵守什么事情,一切都由着温特自己去选择,但是这种话还要看他具体是怎么去做的。
无论是哪个埃德加尔,都是循循善诱的人物,他就是有能力让别人按照他的三观行动——即使其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无论是议会长还是温特都和埃德加尔的三观高度重合。
埃德加尔让温特随心所欲,但是这何尝不是一种以退为进呢?
活得那么有道德束缚感干嘛?
谢吾德以前只是不太赞成议会长的想法。
议会长毕竟也是自己,他对议会长有意见,但是也没太值得说的。
现在看谢吾德看着他死守着自己曾经为自己划下的底线不放的样子,就觉得这实在是蠢透了,就结果而言,议会长和活蹦乱跳的他相比起来就是一个纯纯的失败者。
被揭穿杜哲皇帝反而问道:“现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会不关注科学议会呢?”
他觉得像是傲慢这种无国籍的奥术师对科学议会应该有着一些集体荣誉感,说这话是想要讨好他。
可是这话纯属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反正这事与我无关。”谢吾德仅代表自己发言,“去和愿意谈的人去谈去,我只是来和你谈论小说的事情。”
“这是我的编辑皮内尔的联系方式,如果你决定好的话就联系他。”谢吾德丢给杜哲皇帝一个电话号码。
温特发现谢吾德他真的很喜欢把东西一甩,这动作真的很不礼貌,就算放在普通人身上都保不准人家会生气。
但是杜哲皇帝看似对此毫无意见,甚至接受良好。
温特不清楚这算不算是谢吾德高超的PUA技巧。
这个人混在封建阶级中毫无违和感,甚至有种风生水起的感觉。
这个时代的基础建设令人堪忧,长距离的呼叫方式是很难通过现在的设施做到的,人们往往还依赖【电话术】沟通。
为了方便【电话术】的使用,【电话术】的创造者贝尔在这个奥术中增加了号码这个设定,方便陌生人联系。
在谢吾德准备离开的时候,杜哲皇帝突然喊住了他:“等一下,傲慢先生。”
谢吾德侧过头。
“我可以立刻答应你。”
这句话一出,谢吾德就懒得听了。
以这种话开端的对话后面肯定会有“但是”这个转折。
这种凡人啰里啰嗦的,浪费他的时间。
温特和杜哲皇帝都觉得他够嚣张了,但谢吾德觉得自己快要把自己几万年的耐心全都耗光了。
谁喜欢思考别人是怎么想的,应该是别人揣摩他的想法并且竭尽全力向他献媚。
而不是在这里还想着跟他提要求。
温特觉得很顺利,但是谢吾德其实挺不爽的。
杜哲皇帝没有跪下来并且向他献上一切已经算是极大的不顺利了。
这种时候他有点怀念那个他自己都觉得疯的天使教皇兰伯特——这个世界的教皇的原型。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现在就替他把别人料理好了。
没人给他收拾这种摊子,但是有人踩傻叉。
温特把他喊住了,让他听听杜哲皇帝到底有什么要求。
谢吾德翻了个白眼,转过身,这个身体的腿还在隐隐作痛,虽然他现在已经找回以前耐痛的感觉,可是心里还是很烦躁。
“但是……”
但是果然出现了。
谢吾德冷笑一声,笑得杜哲皇帝满心忐忑。
“但是我们可不可以就空间跳跃的奥术交易一下呢。”杜哲皇帝早就注意到傲慢身边并没有埃德加尔,“您可以再额外提出任何我可以做到的请求。”
这项能力在外界看来一直是埃德加尔特有的,他们还以为科学议会概不外传。
现在这样一个具有极高价值的奥术,而且还不是被埃德加尔·奈兹持有的奥术学习机会摆在他面前,他不可能不心动。
看谢吾德的样子也不像是对科学议会有什么感情。
说不定他真的可以撬动一下?
杜哲皇帝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底,可是这其中的利益远超百分之二百,完全值得他以皇帝的身份去冒险。
谢吾德静静地看着杜朝皇帝一言不发,这样看了许久,看到杜哲皇帝主动挪开了眼睛。
谢吾德一直站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杜哲皇帝,像是城门上手握长枪的神明雕像。
谢吾德才问:“你清醒了?”
杜哲皇帝看着谢吾德,平直的嘴角向后拉了拉。
谢吾德这才转身,消失在杜哲皇帝面前:“你们学不会的。”
这当然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出版一个小说的价值怎么能和这种极具战略性的法术相比呢?即使再提出要求也比不上这个法术的价值。
更何况这个空间跳跃不是基于物理学所构建的奥术,而是彻头彻尾的法术。
虽然法术和神术有着强相关,但是空间跳跃所需要的能耗不是一般人能支付起的,这需要从议会长那里获得额外能量获取的后门,或者像是谢吾德那样本身就是后门。
杜哲皇帝未免想得也太美了,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好的事.
杜哲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看着手里的小说,伸手翻开。
今天的事情让他到现在都头晕目眩,他不清楚傲慢的底气在哪里,但是他从谢吾德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的心虚。
杜哲皇帝的眼光甚少出错,对于一个征服欲强烈的皇帝来说,他也需要精准评估哪些人是得罪起的,哪些人是得罪不起的。
有人嚣张,但是那是被踩到尾巴哀嚎的野狗。
可是傲慢看他的样子,就像是他才是那个野狗。
而且傲慢时不时露出的好像针对他的毁灭欲更是让他压力颇大。
傲慢也的确有威胁他的资本。
吕戴安的灾难已经被他翻阅无数遍了,那是宛如《圣书》所描写的天灾一样的场景,让他甚至一度夜不能寐。
傲慢如果在椴城故技重施,那他和他征服的野望就会随着傲慢降下的灾难一同毁灭了。
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收敛了,但是杜哲皇帝没勇气去拒绝他。
也不知道这种人之前是怎么被教会抓住的,但是傲慢现在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
没人想得罪一个疯子,毕竟他们是真正地无所畏惧。
杜哲皇帝摇摇头。
接下来就是看看这本小说如何。
如果对他不利,他就随便印刷一点应付公事好了。
第054章 外耗
“这样没问题吗?直接把小说丢给他……”温特对谢吾德的操作不是很放心。
他一开始希望的是自己能亲自向杜哲皇帝说明这本小说潜在的价值, 可是谢吾德就这么把小说丢给他,完事之后就跑来这里抢第一锅出炉的面包。
这实在是太随性了。
温特看着老老实实付钱的谢吾德,不知道是不是该表扬他一句他不坑穷人?
如果谢吾德是智谋型的角色那还好说。
在小说中, 智者不需要把所有细节完成,只要抓住几个关键的借点,然后摆出悠闲的姿态——比如摇摇扇子,就说明这位走一步想十步的聪明人已经赢定了。
谢吾德分明不是这样的角色,甚至正相反, 这个人分明是一力降十会, 能动手就不动脑。
他就这么放心的把事情丢下去,温特都有点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他在听谢吾德和杜哲皇帝交流到一半的时候没和谢吾德商量由他来控制身体呢?
可能是谢吾德的打压太顺利了, 温特一点都没有找到插嘴的机会。
“当然没问题了。”谢吾德跳跃回了科学议会,找了个屋顶坐了下来, 把拐杖丢到一边。
温特是真的按照他自己之前说的那样,腿一好就去找杜哲皇帝了。
但是他对好的定义是“拆了固定”, 走路还是很疼, 站着得拄拐。
议会长整天骂他幻想自己是什么神明,但是谁家神明这么不辞辛劳?
别人家的神都是喜欢看人类受苦受难,最后来一句“我就喜欢看无畏勇敢的人类”。
他有亲自下场哦。
他有亲自下场哦。
谢吾德有点洋洋得意地啃着面包,然后自如地和温特说:“你为什么要为别是否能够理解你的意思而发愁呢?你应该让别人绞尽脑汁的去迎合你, 揣摩你的心意。不能够达到你的要求的人那就丢到垃圾桶里。”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别内耗,快外耗”。
温特想想觉得谢吾德才是那个开悟的。
这不就是你不干,有的是人干,你不舔,有的是人舔吗?
真不愧是占据腐朽阶级生态位top1的神明大人, 这种过分良好的心态实在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
“你就不怕翻车了吗?万一杜哲皇帝真没理解我们的意思呢?”
温特说这话货真价实地带上了一点傲慢。
他自然而然地把杜哲皇帝这样属于封建阶级的人划到了难以理解他的理论的行列,对他们的开放程度持有怀疑。当然, 也有可能是担心对方就算看出来了也会找到一百个理由来搪塞。
温特这个人比较容易焦虑,偶尔还有点完美主义倾向,他不看事情尘埃落定就觉得心脏难受。
“那当然是再换一个杜哲皇帝了。”谢吾德万事不愁,“你看他有好几个儿子嘛,就连私生子也有几个……不对,这边私生子是不是没有继承权来着?倒也无所谓,按照继承位挨个的杀下去,总有一个是乖顺的或者是被我们吓破胆子的。”
这根本不在意对方能不能够理解,而是只要杀得够多,就总有舔狗能舔到他的痒处是吧?
可是温特有时候觉得谢吾德一力降十会这招其实是真的好用。
只要他没有道德,他就是所向披靡的。
顺便他觉得如果他哪天想要暗搓搓地嘲讽谢吾德,那就把大宋的故事拿出来——大明战神也可以。
不过这样议会长就要下场禁号了。
这种事温特听别人干也许只会感慨一句真残忍啊,然后啃一口挂,但是谢吾德干,他就必须得在边上旁观,这样他就很难说自己扛得住了。
温特不怕血腥的场面,但是人类临死前的哀嚎非常挑战任何一个有同理心的人类的承受能力。
这大概就是“老爷心善,看不得这些人受罪”。
“那就不符合我的计划了。”温特把阴暗心思塞回内心深处,“毕竟是要让这个世界打破对神的滤镜,你这么做反而是加强神权。”
地球的神权没落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真没神。
所谓奇迹也都被逐渐打假或者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但是这个世界有。
这个世界正派的神明议会长绝对不会出手,高塔公主闭目塞听,这个世界虔诚者的祈祷传不到他的耳中。
谢吾德的作风还挺像是个邪.神的,不过他站在温特这边,只要他心情不错,他也不是非得要人信仰他——天大地大乐子最大。
现在他就要打消谢吾德出头的想法。
“也是。”谢吾德感叹一句,“不过你也不是打算彻底放弃使用有任何神明相关的力量。依我来看,彻底消灭对神明的崇拜也几乎不可能的。你想在吕戴安用死神的身份拉仇恨,但是这样会吸引慕强的人哦。”
慕强也是神明崇拜的重要来源,也是议会长最担心的问题最可能的出现方式。
这个东西在现代社会也普遍存在。
比如说阿美的丛林法则。
为这种强大的力量所心倾并且认为这是一件合理的事情的人也大有人在。
而这还毕竟是地球上的力量,换成神明的就更没法收尾了。
“所以要把多数派变成少数派……”温特说着就被谢吾德踹回了身体。
谢吾德已经吃完面包了。
“你好歹把我送到皮内尔先生那里吧。”温特无奈道。
他现在这个姿势一点都不方便站起来。
温特转头看向四周,这里是科学议会最高的地方,即使温特不恐高,还很喜欢往高处坐,但他的脚底还是有点发麻。
说起来他是不是可以去图书馆看看有没有【莱特兄弟飞行术】这样的奥术,就算没有,【滑翔术】也挺酷的。
……不过他的物理成绩能过关吗?
虽然经典物理他学得比量子物理好,但是离这种高档的奥术还是有点远。
科学议会的阳光正好,温特看看天上的太阳。
他这个人皮肤很白,纯粹是因为不爱晒太阳,也因为此,所以他的骨头其实好得还挺慢的,毕竟个子高容易缺钙,不爱晒太阳更是如此。
可是他不爱晒,有人应该爱晒。
一扭头,果不其然看到远处也在房顶上趴着晒太阳的黑猫们。
黑猫们像是阳台上种着的黑色盆栽一样,远远地看着就给人一种暖烘烘黑面包的感觉。
温特抬高声音,冲着对面的楼顶挥挥手:“埃德,送我一程!”
猫堆中的一只猫抖抖在太阳底下晒得油光水滑的黑毛,伸了一个懒腰,看向温特,舔舔自己的爪子,然后轻松一跃跨过三四米的距离。
这个距离看得温特头皮发麻,生怕这只黑猫跳一半掉下去,然而埃德加尔轻松落地,翘着尾巴噔噔噔地小跑到温特这个背阴面。
埃德加尔蹲到温特边上,贴着他坐了下来:“去哪啊?”
温特不喜欢和人类形态的埃德加尔贴着,但是如果他是毛绒绒的状态,那他几乎就不会抗拒。
温特一伸手,果然晒得热乎乎的。
不过他没把埃德加尔抱到怀里,强迫思维让他难以摆脱一不小心失手把猫掉下去的恐惧,埃德加尔自己在一旁蹲着反而更安全。
温特摸着埃德加尔,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我刚刚去杜哲帝国,居然忘了给你带根香肠了,真是抱歉了。”
埃德加尔是一只没有去过德国的国产德国猫,但是对外他好歹都声称自己是杜哲人,口味也应该是跟着埃德加尔·弗里德里希走的。
埃德加尔摇摇头:“你们人类做的香肠放的盐太多了,保不准哪个加了酒作为风味,我吃不了。说真的,你别给我带吃的,我吃猫粮最安全。”
人类整天声称自己是什么只能吃煮熟的身娇体弱的生物,但是在埃德加尔看来人类的食谱离谱到丧心病狂,作为杂食动物有着接近食腐动物的胃酸浓度。
温特自己是不喝酒,但是就他那个子,吃到食物里作为调味的酒也不会有半点反应。
但是猫对酒精很敏感。
“而且我听说你养死的小动物有两位数了。”埃德加尔把爪子搭在温特的大腿上。
这是议会长抱着他的时候忧愁地吐槽。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两栖生活的,植物更是不计其数。
虽然两个人都是唯物主义者,但是不妨他们吐槽温特养的一只仓鼠最离谱的死亡方式——被隼抓走吃了。
温特在老家见过的野生的隼就那一只,还抓走了他通风时放在阳台上的鱼缸养的仓鼠。
温特仿佛克他养的小动物。
埃德加尔怎么不算是小动物呢?
为了防止自己被议会长或者温特养死,作为一只足够聪明的小动物,埃德加尔采取的策略就是自己给自己找吃的,一切都别想靠这不靠谱的男人。
温特上手摸了摸埃德加尔的如同丝绸一样光滑的皮毛,他的手感不是那种被驯化过的猫,没有那种毛绒绒细密绵软的感觉,它的毛摸着充满了一种未被驯化过的野性感,也就是最普通的家猫的手感。
名为家猫,其实就是被称为流浪猫的野猫品种。
“好了,我现在送你过去。”埃德加尔被摸舒服了,启动了猫猫车.
“卧槽。”皮内尔被突然出现的温特吓了一跳。
温特就是怕出现这一幕,所以没有出现在皮内尔的办公室里,而是让埃德加尔把他送到门外。
可是就怕赶巧。
“吓我一跳。”皮内尔惴惴不安,他看了看温特身后,却不是在看埃德加尔,“你和杜哲皇帝聊得这么快吗?”
在去找杜哲皇帝之前,温特先来了一趟萨尔佩特里埃医院,从皮内尔手里拿到了修正后的版本,确定无误了才在今天去找了杜哲皇帝。
“是,我不清楚他多久会做决定。”温特决定在和这种封建势力打交道的情况下相信谢吾德这个专业人士,“你的电话术学得没问题了吧?”
“我买了电话,剩下的临时补充一下也够用了。”皮内尔打开办公室的门,让温特进来。
在进了房间之后埃德加尔忽然问道:“你刚刚在看什么?”
皮内尔的反应不太对劲。
皮内尔抬起手,挠挠自己的头发,看上去挺苦恼的:“最近好像闹鬼魂了,所以有点紧张。”
温特把门关上,随口道:“这个世界哪有鬼魂……”
要唯物主义一点。
人死了哪有鬼魂,只有灵魂痕迹。
“如果是一般的情况,大家都会把这个当成笑话来看。但是听说有人看到拉瓦锡的鬼魂了。”皮内尔道,“你知道拉瓦锡吧?那位提出物质守恒定律的大奥术师,死在了吕戴安大主教手上的人。大家都很尊重他,有谁敢拿他造谣,肯定会被奥术师们集火的。”
“但是最开始说这话的是拉瓦锡夫人,她甚至还被送到萨尔佩特里埃医院让我看看病得如何。她不太想配合我,而且我也不打算采取强制措施,就把她送了回去。第二天我听说有人看到拉瓦锡夫妇在客厅里跳舞,然后拉瓦锡夫人也失踪了。”
温特:“……”
反驳的话语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
哦,是拉瓦锡先生啊……他之前的确和温特说过想要去吕戴安踩点了,但是温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闹出了鬼魂的传说。
原来是他的锅?
第055章 幽灵
皮内尔一般也不太相信这种话。
在萨尔佩特里埃医院里到处都能听到病人神神叨叨的发言, 他们往往说得连自己都相信了。
人类有听故事有时候听的就是一种气氛,不然很多没有逻辑的故事是怎么传开的。
一些人声称自己是女巫,能够通灵, 但是对方有没有这个本事,大概没人比皮内尔这个真巫师更清楚了。
天天听自己的病人讲这些,甚至邀请过奥术师团体来萨尔佩特里埃医院顺便做调查的皮内尔很确定这些幻想是纯粹的幻想,所以他更倾向于用幻觉这种东西来解释幽灵。
真要有鬼魂,皮内尔也不至于多么害怕, 毕竟他这一生坦坦荡荡行的正坐的直, 理想也是希望人类能过得更有尊严——无论是否有精神问题。
而鬼魂这种东西,无论在东西方神话中仿佛都带着几分复仇的色彩。
他值得谁这么记恨?
教会?
但是就是教职人员才更不可能做幽灵吧?
毕竟做幽灵就相当于给死神做走狗。
为了维护神明的尊严而给死神当走狗……这种事情听上去颇有几分黑色幽默。
这么干的神职人员大概会先一步被教会清理门户吧, 甚至都不会让教会产生驱狼吞虎的想法。
如果这话是从病人口中得知,那么皮内尔会把它当成衡量症状严重程度的标准。
可偏偏这话是从奥术师这个群体中传出来的。
拉瓦锡虽然死亡多年, 但是他的影响依然持续着,理论从最开始需要在论文中标注引用变成了基础常识。
不管普通人如何看待他, 他在奥术师群体中有着相当高的声望, 他的妻子还时不时地为拉瓦锡整理他生前的资料,撰写他平生的记录,也维持了他的影响力,经常会有奥术师去他的故居那边转一圈, 就算不方便上门拜访,去看看拉瓦锡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能感受一下天才的气息。
也正因为此,奥术师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群体。
其实奥术师们有很多解释鬼魂的方式,比如说物理系可以通过什么电啊磁啊这种角度来解释——皮内尔不是很能搞得明白。
皮内尔看过科学议会内用于向专业外的人科普的文献,比如说某个地方看到的幽灵很有可能就是当地的磁场特殊把过去的事情用类似磁带一样的方式记录下来, 在合适的时候释放。
奥术师们也挺热衷用科学的方法来解释稀奇古怪的事情的,这也算是解构教会权威的一种方式。
不过这次的奇怪流言涉及到了另外一个巧合的地方——前不久吕戴安的灾难。
那一场巨大的裂缝对吕戴安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那天灾难一般的场景产生了深深的阴影。
奥术师们对当时可能释放的能量进行了一次计算,认定这场灾难所释放出的能量不亚于前不久进行的原子.弹实验。
结合“拉瓦锡”的出现,有人脑洞大开,提出了“这有可有没有可能是地狱的大门被死神打开”的假设。
这种传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逻辑也合得上。
皮内尔是不怕鬼魂,但是他怕死神。
即使是以理性著称的奥术师,小时候往往也被家人用死神吓唬过。
皮内尔虽然知道,前不久吕戴安的灾难和温特有关,但是他并不觉得这是温特能造出来的灾难。
一个和他同样秉承着人道主义的奥术师怎么可能会这么罔顾人命。
即使温特本人承认相关,他也觉得其中有鬼。
但是如果说这是地狱的大门打开,其中有死神的影响,他就觉得好像一切都合情合理了起来。
说不定温特就是被死神污染了。
这话他不太敢跟温特说。
皮内尔早就看出了温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对死神这类传说有点嗤之以鼻的感觉。
他既然不爱听,他也不会逼迫温特非要让二人的想法一致,不然这样他和教会那些狂热得想让所有人都皈依的审判官有什么区别,都是强迫别人去承认某种事实,大家只要求同存异就好了。
皮内尔简单地把事情说完后,叹了一口气。
温特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眉毛,眼睛看看天花板。
啊,这天花板真白啊。
他这个人其实挺心大的,把事情交给了拉瓦锡,就完全放手让拉瓦锡去做。
他不清楚拉瓦锡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温特顶多也就是个狗头军师的水准,他就不瞎指挥。
他最不想出现的画面无疑是——
“优势在我。”
“神座高见。”
温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不不,他不是光头。
他亲爹地中海并不代表他也会秃,说不定隔代遗传到不秃头的基因……
他当时只是跟拉瓦锡说一声,如果有进展的话和他说一下就好了。
结果就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这到底是不是拉瓦锡的计划?是巧合还是他没有隐藏好自己的身份?
他有点想问问埃德加尔有没有收到拉瓦锡最近的消息,但是碍于皮内尔还在这里,他也不不好直接开口问。
他只能在皮内尔转头之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温特低头看了埃德加尔一眼,埃德加尔和他的视线正好接触。
埃德加尔的眼睛上移动,他的眼睛很大,但是现在温特能够清晰的看到他的下眼白。
埃德加尔笑了一下。
……笑得就跟调戏他一样。
温特吐出一口浊气。
皮内尔转身递给温特一杯咖啡:“怎么了?”
“我想去确认一下情况。”温特接过咖啡说道。
皮内尔看上去挺惊讶的。
“皮内尔先生?”温特困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只是觉得你看上去不像是会积极做这种事情的人。”皮内尔也跟温特实话实说了。
温特不会无视眼前发生的灾难,也就是说温特对不是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并不会有多少反应。
鬼魂这种事情显然不是眼前发生的事。
温特觉得皮内尔的话还真没什么毛病,他这个人不太喜欢上杆子去解决问题,跑得越远,个人价值越贱,而且还不知道别人需不需要帮忙。
温特才不要热脸去贴冷屁股。
“……毕竟是拉瓦锡先生的事情,科学议会总不能放任不管吧?”温特看着皮内尔递给埃德加尔的咖啡被埃德加尔用嘴唇抿了一下,但是仔细看去完全没有少一点,这猫纯粹不拂不熟的人的面子,装个样子,“我现在好歹是议会长的学生,也要尽到科学议会的一些责任。”
皮内尔看上去更无语了:“你还不如说是奈兹先生的想法呢。”
科学议会——特指议会长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清楚。
温特的“高塔公主”的评价其实还是很准的。
高高在上,不染尘埃。
教会在外面搅弄风雨,但是他都没有出面的意思。
这样的人建立的科学议会会有这么积极的一面?
“算了,你还是先和我说说杜哲皇帝的态度吧。”
“他啊……大概有点受惊。”温特的手在咖啡杯杯口摩挲了两下。
皮内尔手中的咖啡杯和托盘发出喀拉的声音,他绞尽脑子都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回答:“杜哲皇帝?”
“应该吧。”温特又忍不住开始不安地胡思乱想了,“希望他在被恐吓之后不要恼羞成怒。”
皮内尔虽然几个月前才知道温特的身份,但是他不是第一天认识温特,他和有文化的人言语交谈的时候就是腼腆内向,并不强势。
他很难想象温特会威胁人。
在皮内尔和温特接触的时候,他见过温特最凶的表情就是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姿态看上去还蛮高傲的。
皮内尔绞尽脑汁想着温特能说什么话把杜哲皇帝吓到,最后彻底失败,问道:“你该不会是一拳打在杜哲皇帝的脸上了吧?”
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温特做出威胁的样子。
相比起动口,温特恼起来大概会选择直接动武。
谢吾德在温特脑海里抱怨:“我可是文明人。”
快闭嘴,爱好掀桌的人没资格说文明啊。
“我要是真打在杜哲皇帝脸上,你们墨洛温地区的人会不会集资给我发个奖章?”温特无奈道。
温特就是一句玩笑话,但是他发现皮内尔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就算加上吕戴安的天灾……死亡人数实际上也就是当年墨洛温和杜哲的默兹绞肉机的万分之一,损失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如果你能把他打致跪地,说不定还真可以。”
温特:“……”打致跪地干什么,他又不打算把老头拖回去做性.奴。
温特脑子里蹦出了离谱的经典漫画对话。
该死的温特,联想能力这么好干什么?
他看皮内尔认真思考的样子,还真是认识到了墨洛温地区的人是真的恨杜哲帝国。
一切也仅仅只能保证表面的和气.
杜哲皇帝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简单地翻完了这本新的小说。
温特想象中最差的情况并没有出现,杜哲皇帝依旧敏锐。
他甚至想到了自己之前向傲慢提出的要求,用出版小说的条件换空间跳跃的奥术……现在回想起来,杜哲皇帝居然感觉到了几分羞耻。
这其中提出的理论完全可以用在对抗教会上,将教会对他的束缚直接破碎掉。
相比起来,空间跳跃的技术都显得有点逊色了。
就算有这种能力,他也不可能肆无忌惮地扩张,教会已经不允许更多破坏游戏平衡的事情了。
兵器锋利,但是思想有时候与兵器同样的锋利。
傲慢把这本书交给他本身就是对杜哲帝国的利好,他再向杜哲皇帝索要好处都没问题。
半晌,他把前不久刚刚回到椴城的威廉明娜叫了回来。
他都这个年纪了,举目看去,居然只有自己这个孙女似乎和他年轻时的想法是相似的。
自己正统的继承人在看到这本小说之后,大概只会嚷嚷着这和教会所教导他们的话不一样。
比他这个老头都迂腐。
杜哲皇帝听着就脑壳疼。
杜哲皇帝抬头看向自己年轻的孙女,她有着一头美丽的金发,脸上洋溢着活力,也没有教会的束缚。
“明娜,你今天就把这本小说看完。”
杜哲皇帝最后还是决定让威廉明娜做这个小说出版的协助者。
第056章 罪恶果实
杜哲皇帝一旦下定决心, 他的处理速度就非常快。
皮内尔和杜哲皇帝简单的见了一面,和他达成了一些共识,接下来的工作就由他和威廉明娜对接了。
这本新书被正式命名为《北方之门》。
温特对此没什么意见。
毕竟这个故事正式是从玄武门事变开始的, 而玄武正好是北方的。而中国的北方也向来有各种游牧民族,被称为天可汗的李世民,怎么能不算是打开了《北方之门》呢?
也算是双关了。
至于这本小说和之前的出版社可能的纠缠也不用管了。
杜哲皇帝想要的东西只要一声令下,出版商也只能乖乖双手奉上,哪敢开口说一个不字。
他们甚至有点高兴, 毕竟“寒冬先生”写的小说对出版社的威胁越来越大, 他们也挺担心哪一天他们被教会找上门。
杜哲皇帝接手虽然对他们的利益有所损害,但是也不算是彻底的坏事。
这本书以皇室推荐的头衔出版了。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 资本也有萌芽的趋势,皇室推荐这种东西在商业中向来是非常好用的。
这本书一经发行就立刻卖的脱销了。
有人对这本前几部都是禁书的书也非常感兴趣, 只是在杜哲帝国主要控制区不太能够买得到,就算是买到了, 也不一定能看得懂墨洛温语。
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 禁书加上皇家推荐,纵观整片大陆的历史都很难见到有这样的组合。
再有一部分人是为了讨好杜哲皇帝,一口气买上几百本可不就显得自己忠不可言嘛。
教会对此的意见很大。
他们想要阻止杜哲皇帝,但是杜哲皇帝却回复他们说这是傲慢逼着他做的, 他哪敢不答应。
看看吕戴安现在的样子,他可不希望吕戴安的悲剧再发生在椴城上,为了处理吕戴安的烂摊子,杜哲皇帝这几年都得勒紧裤腰带,这可不得忍辱负重?
杜哲皇帝就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受害者, 锅全都属于傲慢。
教会不相信杜哲皇帝是这样的人。
这个理由放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是没问题的,但是杜哲皇帝这种性格强势的人, 怎么会这么屈辱呢?
这两个人十有八九已经联合起来了。
杜哲皇帝还愿意对他们解释就是不想和教会闹翻,直接训斥杜哲皇帝只会把他往科学议会的方向推,所以教会明面上只是谴责了几句,而单纯的谴责本身就由无能为力的意思。
但是教会也不想吃这个暗亏,暗地里却给杜哲皇帝找了不少的麻烦。
对此感觉最明显的大概就是威廉明娜了。
她被皇储在走廊里堵住了:“威廉明娜,最近很忙吗?”
威廉明娜一直在躲着皇储,皇储其实已经约她好几次想要和她见面,但是她都以杜哲皇帝给她安排工作拒绝了。
皇储是教会的忠实信徒,这点和威廉明娜非常不一样。
威廉明娜也不是不信仰神明,她只是觉得教会的利益也不一定能和神明的利益划上等号。
教会说的话不一定代表神的利益、神的意图。
但是她的野心绝对是由创造众生的神明所赋予的。
她用实力得到的一切,怎么能说不是神的安排呢?
毕竟不能指望神明什么都安排好吧?神明还在为人类与死神进行着搏斗,辛苦极了,他们也要学会体谅神明。
杜哲皇帝很欣赏威廉明娜这套理论,与他不谋而合。
威廉明娜不愿意做教会的绵羊,但是皇储却不一样。
这位尊贵的殿下时不时地就去教会祈祷,聆听福音,捐赠财物,他是教会的虔诚信徒。
即使是杜哲皇帝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毕竟皇储现在的样子其实算是杜哲帝国和教会的一种平衡。
除了皇储之外,杜哲皇帝的继承人也大致都是这种德行,比较一下就会觉得皇储似乎也不是那么差了。
威廉明娜是杜哲皇帝第三个儿子所生的女儿。
皇储是杜哲皇帝的长子,现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
杜哲皇帝觉得他不够强势,在继承皇位之后容易选择向教会让步,驱除杜哲帝国现在的奥术师。
每次杜哲皇帝看到皇储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要把他臭骂一顿。
可是对于威廉明娜来说,皇储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做了二十多年,在地位上远远高于她。
她一个普通的公主根本没有资格反驳他,她只有扯着杜哲皇帝的大旗才能勉强和他对话一二:“……皇储殿下,皇帝的命令仅次于神的旨意,我当以皇帝的命令为重。”
别说是没有继承权的公主了,即使是他的父亲,也很难反驳自己的大伯。
他就跟威廉明娜一样,对这个世界有一套完整的解释方式。
成年人的思维是最难改变的。
杜哲皇帝骂了他多少次,他都没改,可知这玩意有多么可怕。
“当然是优先的……不过我听说你现在在负责那本技术的出版。”皇储看着威廉明娜,发灰的眼睛带着几分思索。
绝大多数人只是人知道《北方之门》这本书和杜哲皇帝有着相当的关系,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杜哲皇帝居然还派了自己最宠爱的孙女参与到其中,而这次的出版社和皇室本身有着相当紧密的联系。
这事瞒得过别人,但是却瞒不过杜哲帝国的继承人。
“皇储什么都知道。”威廉明娜不咸不淡的说道这个。
皇储偏头叹了口气:“父亲怎么把这种事情交给你。这件事情传出去,你又该怎么去教堂向神祈祷呢?”
杜哲皇帝把这件事情交给威廉明娜算什么?
他才是他选定的继承人吧。
皇储的确不喜欢禁书,也不喜欢一切和教会作对的人,但是他在幕僚的指点下也明白了这本书涉及到了杜哲皇帝的一些布局。
这么重要的事情不交给皇储,却交给了威廉明娜这个孩子?
这种政治风向很危险。
幸好威廉明娜是个女人。
皇储没有用这种方式排除竞争者的尴尬。
杜哲皇帝可不是即将就年纪大了,就不可以更换继承人的人。
皇储实在是太过于接近教会了,他对此可能带来的后果也心知肚明。不过他的位置这么稳也有教会努力的原因。
不过这也让他和杜哲皇帝手下的一些得力贵族矛盾重重。
威廉明娜却经常得到杜哲皇帝的赞赏。
如果她是一个男性的话,早就引起皇储的警惕了。
“向神祈祷,何须去教堂呢?”威廉明娜这话让皇储的脸色变了。
普通人——即使是贵族,也没有解读《圣书》的权力,只有教会才有资格引导人们祈祷。
“神无所不能,他一定能够理解的。”威廉明娜的手抚摸上自己脖子上的挂饰,“我这是在协助皇帝陛下为神明效忠。”
“你真的这么觉得?你比主教、大主教和教皇还要智慧?”皇储嘲讽道。
“这件事情你可以直接去问问皇帝陛下。我这个人没有皇储的智慧,没法为您解决这个问题。”威廉明娜不愿意和他纠缠,提起裙摆躬身行礼,直接绕过皇储离开了。
窗帘晃动了一下。
皇储扭头,伸手拉起窗帘,然而窗帘下什么都没有。
某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已经离开皇储十来米的威廉明娜忍不住咬了一下牙。
回到房间之后,她赶走自己的侍从,一拳捶在自己的床上。
烦死了,这群人做不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来阻拦她。
把她拉下来有什么用,只不过是让杜哲皇帝换一个人罢了。
他想要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就是在恶心他。
不想着怎么解决问题,而是想着解决作对的人。
这招肯定有用,但是问题本质上还是没有被解决,它就在那里,即使被掩盖了,它也存在
无能,无能,太无能了。
她要是一个男人,她高低得把皇储拉下来,好好的欣赏败犬的表情,让他们给他好好地下检讨。
“殿下真是气极了。”一个声音在威廉明娜身侧传来。
威廉明娜抬起头,她从裙子里抽出了一把小小的手.枪,对准了那个人。
然后她方才发现这个人完全是一个熟人。
温特威廉明娜床尾的架子上,手上拿着一个拐杖,另一只拿着一本书的手冲着威廉明娜晃了晃:“好久不见,威廉明娜殿下。”
他还是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
威廉明娜的手并没有从扳机上拿下来。
她不知道突然出现在她私人空间的温特是敌是友。
温特的脸还是那样美丽,好像也没祖父说的那般恐怖,但是那双眼睛闪烁着一些晦暗不明的光。
相比起他之前的样子,现在他的气质更像是经历过他编造的谎言那般场景的人。
好像这么说也不太准确。
“傲慢……”威廉明娜缓缓地站了起来,“你来这里干什么?”
可惜即使她站起来也只是和温特平视。
“你是我最优秀的合作者之一,我感觉到了你的忧愁来为你解惑了。”温特把手里的书放到了威廉明娜的手上,把她手中的枪挤到一边,“这是《北方之门》的‘番外篇’,你要不要看看。我觉得即使是‘虚拟’的人物,也不妨成为一个人的偶像。”
温特的语气不徐不疾,带着几分温和,如同春秋的凉风吹过威廉明娜。
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威廉明娜在看到忽然出现在他房间的温特没有害怕,但是她现在开始害怕了。
他更像是一个魔鬼一样。
手持着罪恶的果实,嘶嘶地发出诱惑的声音。
第057章 嫉妒
在威廉明娜听来, 温特的声音带着几分诱惑的感觉。
她在接过这本书的时候,一不小心触碰到了温特的手指,他的手冰冰凉的。仿佛是从冰库里刚刚提出来的尸体一样。
威廉明娜看着温特, 感觉心中的寒意更重了——眼前的这个人还活着吗?
活人的不该有这样冰冷的体温。
他像是古蛇,像是死神,但是不像是一个人。
威廉明娜一时之间有点失语。
这个样子的人类……估计还能算是人类吧,比单纯的非人类的形象要让人恐惧的多。
就像是惑控系奥术师所描述的,黑暗房间里的人偶比黑暗房间中的人更可怕。
温特那双幽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地美丽, 像是幽暗的深海一样。
蓝色眼睛很常见, 但是如同温特一般蓝得纯粹的眼睛就实在是罕见了。如果一个画家想要调出这样的蓝色,他大概只能祈求皇帝位他打开宝库让他挑选蓝宝石才能勉强调配出这种颜色。
这是一种不太正常的美丽, 仿佛颜色艳丽的箭毒蛙那种漂亮的警告颜色一样。
威廉明娜望着他的眼睛,却总有一种恶魔潜伏在他的身体里, 随时准备撕开这张脆弱的皮囊蠕动着爬出来的感觉。
海洋,深渊, 可不就是孕育恶魔的地方吗?
温特的语速缓慢, 这种微微拉长的遇到和他平时的声音截然不同,像是毒蛇吐着蛇信子发出嘶哑的声音。之前和他交谈的时候,蒙特是畏惧的那一方。
可是现在形势反转了,她也破有一种世事无常的无奈。
她总不能反过来威胁温特吧?
她就算不考虑椴城的安危, 也得考虑自己。
“我以为我们还算是朋友?”威廉明娜用另一只手把书拿在手里,她试探着想要看看温特还有多少人性。
温特歪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摆出了哺乳动物通用的困惑姿态。
他现在脑子有点不太运转了。
现在他的不正常完全是冻得。
这是谢吾德突发奇想提出的物理外挂。
温特说话语气比较急,这和神秘有点背道而驰了。
习惯不是那么好改,那就干脆让他冻得被迫语速下降。
这种提议在别人听来就跟虐待人一样, 但是温特觉得很有道理。
温特只是不喜欢谢吾德的三观,但是同一个人的脑回路还是差不多的。
即使埃德加尔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说两个一百二十五凑到一起变成了一个二百五一样。
来见威廉明娜之前, 温特先跑了一趟北极,待了没五分钟又赶紧跑了回来,并且得出结论,即使他自认为零下几度也可以穿单衣出门取快递,冬天的北极也不是他可以挑战的。
温特的体温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
当威廉明娜接过书,他和威廉明娜手指接触的时候,他一度以为威廉明娜刚刚是去烧锅炉了手这么烫。
半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体温太低了。
他觉得这样有点不礼貌。
但是当他抬头看向威廉明娜的时候,威廉明娜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对她产生了奇怪的恐惧一样。
“好像,这招真管用?”谢吾德迟疑道。
他们自己都觉得这招就跟闹着玩一样。
温特现在没法和谢吾德讨论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反正对此他的感受目前只有一个——人体很神奇吧.
“……应该算是?”温特停顿了两秒。
温特对朋友的标准很高,而威廉明娜这种有着自己需要坚定维护的利益的人和他其实是没法做真正的朋友的。
即使威廉明娜之前帮了大忙也是一样。
温特并不是金钱能够轻松打动的。
为金钱折腰但是他却没法为了金钱付出感情。
威廉明娜觉得此刻她找到了一点自己之前接触的温特的感觉。
他的停顿已经非常真诚地表现出了他的真实想法,但是嘴上还是说着让大家都有面子的答案。他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泄露了他的真实想法,但是他就是这么干了。
看来这个人的人格没有完全被吞噬嘛。
不过温特既然嘴上还愿意说一下,还是说明虽然算不上朋友,但是起码也是友好的,只是他对朋友的定义太严格了。
“番外篇是什么?”威廉明娜也和之前杜哲皇帝被谢吾德找上门的时候那样没有时间好好看书。
这算是从爷爷到孙女全部折腾一遍吗?”
“就当是为了特殊客户所准备的特殊的篇章。你应该已经把《北方之门》这本书看完了吧?这就是发生在《北方之门》之后的事情。皇帝的妻子夺取了皇帝权力的故事。”
虽然现在说这话有点奇怪,但是威廉明娜的确是温特的书粉。
温特的前几本书她都认真看过了。
这个年代又没有手机电脑,信息接收的速度比较慢,所以人们还是会反复地翻阅一本书。
威廉明娜也看过很多遍,对其中的设定了如指掌。
温特声称这是幻想作品,但是威廉明娜觉得这就跟什么安全说明一样,真实与否全靠自己悟。
如果温特和神明无关的话,那么这本书就不应该是他这个年龄的阅历所能够写出来的;如果温特和神明有关的话,那么这样的角色怎么会闲的没事去写小说呢?
所以无论是那种情况,威廉明娜基本已经确定温特书中所描绘的世界十有八九都是真真实存在的。
温特的手摸了摸自己的手杖。
书中所描绘的世界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男尊女卑的世界。
这片大陆上好歹有不少女王。
在男性国王或者皇帝失去继承人的时候,国王和皇帝有时候会因为只剩下女性继承人而改变法律。
这和书中的世界完全相反,书中的世界宁肯把皇位给血缘关系更加远的继承人也不会给予自己的亲女儿。
而且书中的世界虽然不允许情人,但是却有小妾这样的说法。
男性有更大的概率生下男性的继承人,并且继续维护男性的统治,书中还提到有什么宗法规定。
这种严苛的社会规则曾经让寒冬先生的书粉们一度认为寒冬先生是不是什么狂热的男性通知的维护者,不然他怎么能够想出这么奇怪的制度。
如果不是因为教会是一夫一妻的维护者,她们也都有点担心这算不算是某种引导。
这件事情最后是被“这是一种反讽”被压下去的。
但是事实大概率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什么反讽,也不是什么刻意的引导,而是某种他们所不知道的事实。
说不定是永恒迷雾之后的某个世界的真实故事。
正因为熟悉这样的规则,所以威廉明娜才对一个女人在这本小说里成为了皇帝这件事情暗暗心惊。
如果真的会有女皇出现,那么这位女皇的登基之路绝对比她曾经幻想中的困难要难上无数倍。
她忍不住说道:“那这位女士一定把那个国家搅得天翻地覆了吧?”
这个天翻地覆在这里颇有一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温特看着她。
威廉明娜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她刚刚的情绪其实已经有点失控了。
她在面对温特的时候一直都在控制情绪,可是在温特和她认真谈起来的时候,她还是很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不是什么大义凛然的理由。
她也擅长深挖自己的阴暗情绪。
这种感觉应该被称为——嫉妒。
“她做的事情本身就是一件天翻地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温特避重就轻,“之后总有人愿意为她感到骄傲的。”
武则天执政的期间有着大把的问题,她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力什么都能做。
威廉明娜一个聪明人,她知道温特把这本书交给她绝对是不怀好心。
他想要利用他来操弄阴谋,把对科学议会不利的皇储拉下位。
她是不是女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利好于他。
不过威廉明娜也不会单纯地因为温特帮助她不是出于这个理由而愤恨。
温特现在看重的是利益。
政治上的什么立场背后都有自己的利益,利益捆绑多了,有时候就愿意披上一层道德的外衣。
温特虽然避而不谈,可是威廉明娜也猜到了这本书里讲的真正的故事的样子。
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做的好。
在威廉明娜看来,皇储算是半个教会的傀儡,把杜哲帝国交到他手上那绝对是要走下坡路的。
可是即使下坡,这也是一个缓慢的下坡。
贵族们在意什么家族传承,在意什么永恒的荣誉、高贵的血统,但是他们也会为当下的利益而着迷。
即使所有人在理智层面上都知道威廉明娜是最好的选择,那也不代表他们最终的选择会是这样的。
站在奥术师一侧的贵族也有一部分和皇储有着深深的利益绑定了,临时改变继承人就代表着之前的投资全都打水漂了。
这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而且这还涉及到更改国家的法律,让威廉明娜绕开自己之前的继承人上位……
最重要的是,杜哲皇帝会同意吗?
他又不是没有儿子,就算要给威廉明娜,那他也得先在其他继承人之间挑选一番。
威廉明娜也曾经听说过杜哲皇帝曾经说威廉明娜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惜她是一个女人,女人就是容易心软,相比起男性的君主,女性君主也没几个出名的。
事情是如此吗?
威廉明娜不确定。
没人给她机会,她也不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坐上那个位置会不会证明了杜哲皇帝的想法。
杜哲皇帝是一个独.裁者,他都如此怀疑,威廉明娜再想把皇储踹下去也没用。
第058章 共识
有些话听上去哪怕第一次听的时候就对此嗤之以鼻, 但是想得多了,就连自己也有几分相信了。
威廉明娜看皇储像是不太聪明的样子,那么皇储看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会不会是她在看自己的时候有滤镜, 而且因为并不是身在局中,还能任然保持了几分清醒的头脑,这样才觉得自己很聪明?
这种矛盾的想法折磨着威廉明娜。
她甚至想过,杜哲皇帝当初是不是知道她在那里,不然为什么会被她这么凑巧地听到这句话?
威廉明娜平时还挺自信的, 也不觉得自己有多自卑, 她觉得杜哲皇帝说的不对的时候想的也是做点什么向他证明自己。
当有人把这个选项摆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拒绝。
她居然对这种提议感到了恐惧。
她知道自己怕了, 毕竟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如何把危险降到最低,而是开始思考这会产生什么危害。
不去思考自己怎么成功, 而是在思考怎么会怎么失败,这不是退缩是什么吗?
她可以做到吗?
杜哲皇帝的话仿佛还萦绕在她的耳边, 仿佛成了一种诅咒一样。
这种事情也不是她想验证就能验证的。
“你也想要在我身上看到这种天翻地覆吗?”威廉明娜道。
温特微微颔首。
他本来想加一句“是好的那种天翻地覆”, 可是又觉得自己这种话听起来实在太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为什么要选她?
威廉明娜看着自己身上的裙子。
温特也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大可以找那些继承位比较靠后的男性继承人,这样也可以达成他的愿望。
是真的对她的能力有信心还是对她有什么情谊?
威廉明娜攥紧手中的书。
不用想,相比起书中的故事,她的挑战难度其实要低了很多。
她之前产生了退缩, 但是现在却也不是很想放开这个机会。
威廉明娜的目光中带上了一点克制的期待。
不如再劝劝她?
温特不负她的期望在沉默中打破了寂静。
探头探脑的埃德加尔其实注意到了威廉明娜的微妙表情变化。
哎,还是嫩了点。
“这个世界有一个很奇怪的情况。不少人会选择自己第一个孩子作为自己的继承人,但是自己的第一个继承人真的能是最好的选择吗?”
其实从北欧的征兵数据来看,家里的第一个孩子的智商的确比后面的孩子智商要高,而比较小的孩子则更具创造力, 这和家长的期待有关。
但是单纯的智商并不是概括一个人的最好方式。
“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最适合的孩子就因为年龄的原因成为一个国家的继承人,没什么比较, 也没什么竞争。”温特扭头看向门口,好像透过门板看着威廉明娜的侍从,“可是即使是你的仆人也是竞争上岗的吧?他们总得打败同龄人中最好的那一批才能够走到你面前。”
“反而是这种高层权力的竞争机制更加不公平。能力很重要,但是却也得看看你挣扎得有多用力——尤其当你还有性别的劣势的情况。”
“皇位这种东西可没有一个公平公正的人在给你打分。你不努力,所有人都看不到你。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公平的竞争。”
温特觉得自己说的话,威廉明娜自己应该也能想得出来,可是现在说和之后等着威廉明娜自己去想的结果是不一样的。
毕竟后者可是让威廉明娜摇摆的一个回答。
这种决定需要的不仅是谨慎,还有下定决心去做的胆量。
“你成为议会长的学生也是靠血缘吗?”威廉明娜忽然说道。
温特错愕了一瞬。
她大概是想要从温特这里得到一些主动权,可是温特现在的心态其实还稳的,他几乎是立刻发现了威廉明娜这带刺的话下面的色厉内荏。
她害怕了。
“我还以为你会问一些更有价值的问题。”温特笑了一下,打压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和议会长之间靠的当然不是血缘。”
当然不是血缘——这是温特发自内心的答案。
不是狡诈地模糊提问者的意图的回答。
虽然自己和自己之间的关系是最强大的血缘关系,超越父母子女的血缘关系。
可是议会长选择他是认为温特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执行他的理想,是因为温特的心性和善良。
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是自己知道自己的心。
这才是议会长选择温特的理由。
甚至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议会长信任埃德加尔甚至甚于他。
和血缘本身就没有关系。
温特从威廉明娜的脸上看到了游移不定。
他之前一直以为威廉明娜是那种自信而毫无畏惧的人,可是现在威廉明娜的反应却证明了她也有自己的懦弱。
温特不是不知道人性,但是说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如自己体验一下,用这种温和的方式击碎别人的心防,让他看到这个人的弱点。
温特从威廉明娜现在的反应中感觉到自己似乎可以支配这次的对话,在感觉到了自信之后,此刻他的脑子转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他曾经接受过的话术在他失去紧张的情绪之后迅速地从他的脑海里蹦出来,并且快速地组织成语言:“不如说,靠血缘才能维持的东西是最愚蠢而充满低级趣味的。”
把温特送过来之后,现在正趴在温特脚边埃德加尔看着温特,忍不住把爪子往前用力一伸。
这不是挺厉害的吗?
威廉明娜被温特这话说得都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表情了。
温特这话是一点都不给面子。
一直以来都是教会贵族们用道德伦理打压奥术师,现在温特一句“低级趣味”直接贬低了所有人。
被奥术师怀疑道德这事听上去还挺搞笑的。
“那我得谴责一下给我送情报的人了。”
温特怼人有点上瘾了,要是再来一句“你应该有能力分辨情报的真假”,那就是绝杀了。
可是他还没丢掉自己的智商,他是想拉拢威廉明娜,打压他是为了方便他的利益,而不是打脸威廉明娜把她推开。
这种充满教训意义的爹味发言是万万不可说的。
不过他之前说的那些也已经是绝大多数贵族所不能容忍的了,可是威廉明娜还是忍了下来。
温特有点悟到我之前谢吾德说的话了。
当他手握权力和力量的时候,他大可不在意别人是什么态度。
很多时候他的谨慎和恐惧都是因为自认为自己手上没有足够的力量,害怕被报复,以及担心未来可能会有求于人,不想把事情做绝。
这也是明哲保身的原则之一,庸庸碌碌,虽然这样只能做一个普通人,但是温特从小听到的就是平安是福。
只要一切稳妥,就没有问题了。
这也不算是错误的选择,一个普通的家庭没有操弄权力的力量,贸贸然地出头只会风必摧之。
可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他是傲慢,是死神。
现在他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足够多的选择,那他就没必要在意其他人是怎么看了。
无欲则刚,这种无欲不一定是真正的清心寡欲,更多地是对别人毫无所求,不畏惧任何人的威胁。
这就是老美……不对,谢吾德的快乐吗?
谢吾德威胁杜哲皇帝的时候就是这种无欲则刚。
“不过我的情报如此不靠谱,你居然还选择了我,我没想到你对我竟然这么信任?”威廉明娜的拇指压紧书页,“你确定我是你的正确的选择?你不担心我把事情向杜哲皇帝说?毕竟他并没有选择我,而皇帝的命令是至高无上的。”
温特用手指了一下他递给威廉明娜的书:“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直接把它当成一本普通的小说出版出去。当我什么都没有说,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幻想。”
温特虽然没有直说,但是威廉明娜知道,他这是只给她一次机会。
这个反应让威廉明娜确定了,她确实不是唯一的选择,没有她也会有别人。她在温特面前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以温特现在的神出鬼没,谁又知道他之后会和谁接触呢?她和杜哲皇帝说明这件事情也只会引来杜哲皇帝的猜疑。
自己的祖父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对一切可能会威胁到的他的统治的人都充满警惕。
威廉明娜对杜哲皇帝的确是忠诚的,但是还没有忠诚到愿意给自己的生活添麻烦也要让杜哲皇帝掌握一切的那种忠诚。
正如同温特之前和她说的,不管合不合适,先试了再说。
她究竟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这点连杜哲皇帝也说不算。
毕竟就算有一天她继位,那个时候杜哲皇帝也已经死了。
谁又能对未来的事情做出准确的评价呢?即使是他的祖父也不能。
到那个时候,她就是杜哲皇帝,而她的命令也可以是至高无上的。
温特恰到好处地说道:“杜哲皇帝也不是完美的,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威廉明娜闭上眼睛,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冲着温特伸出手,她的掌心向上,是等待温特把手递给她,让她行吻手礼。
温特停顿了片刻。
他没有接收到威廉明娜的信号,而是伸手握住了威廉明娜的手。
他知道吻手礼,但是真的和人接触起来,还是没这过分复古的操作的意识。
威廉明娜被这神来之笔搞得僵硬,而不习惯握手的温特也挺僵硬的:“那么我们就初步达成了共识了,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就先走了。”
“我就想问一下,你现在还活着吗?”威廉明娜看着温特的背影喊住了他。
温特回过头。
他觉得自从自己改变交流方式之后,威廉明娜的问题都变得好奇怪。
对于这个问题,温特也给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回答:“有的人活着,但是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是他还活着。”
就比如硬着头皮去处理社交事情的他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他现在就算找到了交流的感觉,也不想和人说太多的话。
这种令人疲倦的社交总是能让他死上一分钟。
威廉明娜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这话颇具哲学含义,可是因为她提出问题的角度就不太正常,两个人的脑回路并没有对上,所以她对温特说的话也仅仅做了表面的理解。
所以他果然是被死神控制了吗?
第059章 背叛
“你最后在干什么?”埃德加尔在把温特转移回科学议会后忍着笑问道。
谢吾德也在温特的脑海里哈哈大笑。
埃德加尔敏感地注意到了点什么很正常。他生成自己没有人类聪明, 为温特整理资料也只是单纯地整合资料做不出任何创意,但是在观察方面他比温特聪明太多了。
温特感觉到自己闹了什么笑话。
而且是一个谢吾德都意识到了他还没意识到的事情。
这就很不平常了。
温特一遍洗手一遍思考,洗完了手他还伸手把水往埃德加尔身上弹了一下。
埃德加尔的耳朵后折。
温特则想着他哪里做错了?
“难道握手之前要擦手?”温特自言自语到, “没必要这么严格吧,我摸完海豹之后拿酒精消毒了。”
手巾哪比得上酒精干净。
“你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在哪里,威廉明娜冲你伸手不是要和你握手,她是想对你行吻手礼。”埃德加尔充满嘲笑地回复,回报了温特往他身上甩水的恶作剧。
作为一只心智成熟的猫, 他不怕水, 但是这种东西就是纯粹的条件反射,就算是不怕也要本能地闪一下。
温特听完这句话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他甚至都不爱和人握手, 更别提吻手礼这种他只在新闻、电影和电视剧中看过的情节。
这个动作的臣服情节实在是太重了,从来只有下位者亲吻上位者的手背, 并非是公平的礼节。
“说实话,我感觉有点变态。”温特发自内心的吐槽, “谢吾德, 你这么熟悉是因为有人对你吻手礼吗?”
谢吾德哼了一声:“我才不要让别人的嘴唇碰到我的手背,万一把口水糊上去了怎么办?”
即使是谢吾德,这个洁癖的味也是如出一辙。
即使他现在无实体也是一样。
洁癖不一定是真的讲究要一尘不染,但是这主打的就是一种感觉。
“一般讲究的人都会亲吻在握住你的手的大拇指上, 而不是直接亲在你的手上。”埃德加尔不知道我谢吾德说了什么,他只是听到了温特的话单纯的在一旁补充一下知识点。
“也是,毕竟感觉你是那种会让别人亲吻你的脚背的人。”
他感觉这种气质很符合谢吾德所表现出来的脾气。
“……那样挺脏的吧?听着别人用亲过我脚的嘴说话,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恶心感。”谢吾德居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温特明白了谢吾德的意思。
对于他来说, 掉在地上的东西就不想捡起来再用了。
也不知道该说谢吾德是欣赏有骨气的人,还是欣赏没骨气的人。
不过谢吾德理由也给的挺扭曲的。
“现在威廉明娜被你说的有点上头了, 你这一次拒绝了她,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埃德加尔在洗手台边揣着爪子趴了下来。
“……倒也无所谓了。”温特的确有点可惜,可是当时埃德加尔又没法提醒他,他也怪不到埃德加尔,是他对这些事情不够了解,“相处模式正常一点也好,我也受不了太过于肉麻的交流方式。”
“你不觉得他问你这话本身就是一种诱导方式吗?”谢吾德在温特的脑海里说道,“就跟老师说‘你为什么选这个选项’一样。”
怎么可能没意识?
有些时候温特的神经粗大是因为事不关己。
但是当事情与他有深深的联系的时候,他也可以也非常敏感。
不过相比起谢吾德以自我为中心的解释,他觉得埃德加尔不是他或者议会长的仆从,他有着自己的思想,一个人有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错?
埃德加尔他有思想而且意志坚定,这种敢于发声的人会为了温特或者议会长说他会支持他们做的一切决定已经够让人感动了,再多一点不是狂信徒就是别有所图。
温特也不需要一个应声虫。
埃德加尔不是“人类”,但是却是毫无疑问的“人”。
议会长也不希望自己以朋友为原型创造的灵魂会是这样的角色,这是侮辱他自己,也是在侮辱他的朋友。
所以这种程度的态度表达是他们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
只有这个被神的身份腌入味的人感觉自己有点没法接受就是了。
“不过威廉明娜似乎也不习惯握手。”温特回忆了一下当初威廉明娜的表情。
这个世界基本上还是一个封建社会。
埃德加尔笑眯眯地看着温特:“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松了一口气?”
“是觉得如果威廉米娜对你表现得太过于忠诚,你之后不好意思背叛她吗?”
埃德加尔和谢吾德几乎同时说道。
谢吾德低声地咒骂一句。
温特却觉得有点好笑。
温特与议会长两个人和埃德加尔都挺谈得来的,谢吾德作为神性污染个体一直对埃德加尔这种立场和神明完全想法的人表现得相当排斥。
现在谢吾德和他异口同声说了一句话,这种思路重合的样子有点搞笑。
温特没明着嘲笑,如果他把话直接挑明,谢吾德会轻易炸毛的。
让谢吾德抢过身体控制权,干掉埃德加尔这种画面实在是太刺激了。
温特不想看到这种画面而发生。
“刚刚谈合作,现在就考虑背叛的事情也太早了。我们还是先等着看看我们选择的那位女士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吧。”温特撑着拐杖走出了洗手间.
三年的时间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那只是三年。
吕戴安新任的大主教已经选出来了,但是前任吕戴安大主教在和傲慢对战的时候连带着他本人和手上的法杖被一并撕裂。
按照一般的规矩,权杖的大主教身份的象征,没有权杖就算不得掌握了全部的大主教的权力。
教皇和吕戴安的教会说过,他会想办法再做一个权杖的。
可是众所周知,教皇活得很长,活得久了对时间久没那么敏感,他们预计教皇制作新的权杖的效率和吕戴安的工人差不多高——这可是地狱三要素之一。
而且教皇也不是什么工人,他也不可能把全身心都投入到做权杖的工作,现在有的权杖都是教皇几百甚至一千多年前做的,从权杖出现,这还是第一个损坏的。
教皇有没有手生都是个问题。
教会的其他事情依旧很重要。吕戴安自从沦陷在杜哲帝国手里,城市的地位也一再的下降。
城市的地位下降,吕戴安教会的地位也有明显的下降趋势。
他们就算想要催催教皇,但是也不敢做得太明显,而是极尽委婉。
委婉和催促一般是不可以兼容的,然而要是吕大安教会的态度要是强硬一点,他们也怕被其他教会群起而攻之批判他们不顾大局,让教皇在这种危险的关头分心。
失去了权杖的吕戴安教会的实力其实也没滑落太多,尤其是新任命的大主教其实也是一个非常有实力的神术师,他比之前的吕戴安大主教要年轻要进取得多。
然而没有权杖,在很多人眼里,这位新的大主教就像是失去了神明的庇护一样。
奥术师会挑衅这位新的大主教,就连教会内部也想要从他的手中得到权力。
除此之外,吕戴安闹鬼的传说还在传播着,有人经常在夜晚看到漂浮在空中的鬼火,教会尽全力辟谣那只是一种燃烧,还去搜捕搞出这种事情的人,但是一直无所收获。
种种因素叠加让吕戴安如今的治安变得差劲起来。
每当谈到近些年的变化,吕戴安人总是会叹一口气。
他们一边保持着作为曾经墨洛温王国的首都居民的骄傲,一边又对如今的吕戴安痛心疾首甚至感到羞耻,闲得没事的时候他们会聚在一起骂一下把吕戴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在他们眼中算是罪魁祸首的傲慢。
骂也骂了,恨也恨了,最后还是得回归曾经的生活,他们会偶尔从书店里拿一本寒冬先生最新出版的小说讨论一下,充实一下精神世界。
总不能亲自去打傲慢吧?
开玩笑,他们要是能打得了,他们自己就能去做大主教了。
傲慢杀了前任吕戴安大主教,撕裂了吕戴安,突破了所有人对奥术师的想象,他仿佛是死神最宠爱的仆人,让死神给予了他最强大的力量。
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也无从得知寒冬先生就是被他们花式咒骂的那位傲慢。
被傲慢狠狠的落了面子的教会也不会主动声张这件事情。
教会一开始的确给傲慢的罪名是“书写不敬神明的文字”,但是后来为了事情变大,他们紧急撤回了公布的罪名。
傲慢对吕戴安的重创本身就是无需添油加醋就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愤怒的罪名了。
傲慢现在还和杜哲帝国合作,杜哲帝国现在也算是整片大陆最强大的帝国之一了,把这件事情捅出来,固然可以重创杜哲帝国的名誉,但是教会也讨不了好。
大家都装作不知道是最好的选择了.
在吕戴安郊区的一家书店里,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少年推开了门,他手上拿着一本《圣书》。大概是因为他正在成长期,所以显得他像是竹竿一样瘦削。
不过从他的脸上看去,有感觉他此刻的瘦削不仅仅是因为正在长个子,还有满身的疲惫。
“洛佩兹执事。”书店老板恭敬地迎了上去。
执事在教会的地位比不上神父,但是也算是个人物了,更何况这位洛佩兹执事据说是相当有神术天赋的人,说不定以后大有前途。
但是同样,他也是教堂中最为古怪的那个人。
年纪轻轻就显得严肃无聊,周身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压抑感,然而为人处世却又和教堂那些见钱眼开的神父不一样,理论上执事应该干的事他都认真去做了。
这看似简单,但是仔细做起来的工作量却巨大。
他在教堂里并不是一个风评多好的人,教堂里不管是谁都能随便使唤他,但是又被他卷得骂骂咧咧。
“新书到了吗?”洛佩兹执事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问道。
“到了到了。”书店老板往店外看了一眼,然后从桌子下面递给这位洛佩兹执事一本书,“寒冬先生的新书。”
他的最古怪也体现在他作为一个神职人员,一位教会执事,居然还会买被教会列为禁书的书。
第060章 降临
书店老板觉得这位洛佩兹先生很奇怪, 他第一次见到洛佩兹执事推门进来,穿着神职人员的衣服说想要买寒冬先生的书的时候,他还以为他是教会派人来钓鱼执法。
他甚至还在嘀咕:这位洛佩兹执事还是太年轻了, 想得不周全,办事不牢靠,怎么不和别人交换着执法区域来钓鱼执法呢?
这小镇不大,谁不认识虔诚又热心的洛佩兹执事呢?
这个人已经算不上是助人为乐了,凡是求到他面前的人不收一分钱也会帮助他, 上到传播圣音, 下到帮镇边最惹人厌的老太太修门,他什么都干。
教会是禁止了寒冬先生的书, 但是之前杜哲皇帝曾经支持过寒冬先生的小说,这份禁令在杜哲帝国丧失了大半的合法性。教会和国家的命令, 听哪个这种对于普通人来说。能纠结上一辈子的问题对于商人来说得出结论却很简单。
谁能赚钱就听谁的。
教会的话也不是不听,但是这不是杜哲皇帝有命令嘛, 要不让他们和杜哲皇帝商量好了, 他们再问问。
这种事情想想就不可能,但是就因为不可能所以才特意问一下。
虽然吕戴安人讨厌杜哲皇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扯虎皮拉大旗。
只要钱给的到位,他们和杜哲皇帝也可以是朋友——临时的。
杜哲帝国境内, 书店贩卖寒冬先生的书并不违反法律。
道理是这么讲的,但是耐不住就会有一些狂信徒会主动为教会分忧,为不听劝的人降下审判。
这在异端审判的背景下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一开始以为这位洛佩兹执事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洛佩兹执事很热心,但是也不能因为热心就忘记了他的身份。
虔诚是一件好事,书店老板小时候是这么想的, 只是现在虔诚会影响他赚钱,那还是算了吧。
他一开始的态度还可以, 但是要是知道他有寒冬先生的书,那他大概就会立刻翻脸了。教会的人对于这些捣乱的人不闻不问,他们怎么可能拒绝信徒的一片好意呢?
后来还是这位洛佩兹执事不停地纠缠他,即使他坚称没有,他也说要书店老板给他进几本。
在那个时候,书店老板还以为这位名声不错的洛佩兹执事把他当业绩给刷了,而且做的也太赤裸裸了。
他又不敢反抗这位执事,只是打算如果进了这本书之后,洛佩兹执事还敢举报他,那他就去法院看看有没有人能主持公道。
可是在当他把书给洛佩兹执事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又认真在看,书店老板问里面的剧情他居然也能回答上来。仿佛这洛佩兹先生就是这么古怪。
书店的老板曾听说这位洛佩兹执事背景很复杂。以他的身份来做这样一个小镇上的执事有点憋屈,但是他也听说他能够得到这样一份工作是他的荣幸。
说词相当两面性。
谁也不知道一开始这种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这种事也不好问当事人,只能胡乱猜猜猜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洛佩兹先生的实力有目共睹,是教会毫无疑问的强者。
在教会里,年纪轻轻却占据高位的人并不罕见,尤其是需要大量使用神术的地方。
神术的强大也并不能单纯地依靠年龄来判断,只要足够虔诚,神术永远为他打开大门。年龄增长的只是对神术的掌控能力,与强度的关系并不大。
在这个小镇中,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这种程度的神术力量已经足够这个小镇用了,多的就不是他们能够奢求的了。
其实按照道理来说,他和这位洛佩兹执事也应该保持距离,奈何他经常过来买书,这让书店老板有时候产生了他们是站在一条线上的感觉。
毕竟他也不能拒绝一位教会正经的执事来他这里买书吧?.
就在洛佩兹执事顺便打算看看书店有没有什么新书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人类的哭嚎声,书店老板和洛佩兹执事同时往外看去。
哭喊的是一位女性,她被拖在地上,背着的包里掉出了仪器。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也都知道巫师不一定是揣着蟾蜍黑麦,他们也有可能揣着各种现代化的仪器。
然而拖着她的、镇上的唯一一个骑士毫无触动。
沉默。
洛佩兹执事看着外面的那一幕,一言不发,他的眼皮一动不动,就那么定定地注视着窗外,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他的眼里有几分悲悯,却又带着几分冷酷。
过了片刻,他推门走到外面,捡起女巫掉下的仪器,吹了一下上面的灰尘,检查有没有损伤,拍拍灰就抱着仪器回来了:“有没有什么袋子能借我装一下吗?”
相比起路上看到这些仪器都敬而远之的样子的路人不同,洛佩兹执事表现出来的毫无抗拒让他看上去仿佛对这种邪恶的东西有什么怪癖一样。
书店老板退后一步。
反正他还是觉得这东西有诅咒,这东西用巫师的话似乎叫辐射。
之前他听神父说过这些巫师掉落的仪器可能有“辐射”,和辐射接触多了就会生病,这是他们巫师自己说的,他们恶毒到连自己都不放过。
也因此曾经扬名的居里夫妻的“永恒之火”被教会列为禁忌之物,也不管这本身是居里夫妻担心镭可能伤害到别人的生命尽力去阻拦的。
“又抓到了一个女巫啊。”书店老板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所以他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最近的女巫挺多的。”
洛佩兹执事点点头。
这个小镇没什么特色,最大的特色大概就是最近幽灵的传说在此地尘嚣甚上,因此这里的教会不知道已经处死了多少个前来调查的巫师。
巫师……
好奇心可真重。
为了一个答案仿佛都不要命了一样。
这也是巫师的罪恶之一,因为太过于好奇了,让他们容易被死神引诱堕落,创造出一出出悲剧。
“这样下去,每个新来的外来者都得进裁判所一趟了。”洛佩兹先生用袋子把仪器装好,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有点可怜那些如同飞蛾扑火的愚蠢。
他的态度一直很难以琢磨。
要说他要是站在巫师那一边吧,他就算没有办法求情,那也应该表现出对他们的同情而不是隐隐的轻蔑;但是要说他憎恨巫师,他对巫师的东西好像又表现得过分熟稔了一些。
“多少钱?”洛佩兹执事没有和书店老板说太多的意思,他一直是别人有什么困难他都会帮一把,但是仔细想想又很难说出他和哪一个人的关系好。
书店老板报了个数,基本上就是进货价了,和这样一位有强大神术能力的执事打好关系并不是什么亏本的事情.
洛佩兹拿着仪器和自己新买的书回到了教堂,在进去之前,他把书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虽然他的古怪众人皆知,但是最好还是别让人抓到什么实际的把柄。
“查理,你刚刚出去看到了女巫吗?”洛佩兹本来不打算和任何人打交道就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然而他被眼尖的神父喊住了,他停住脚步看向神父。
“哦,你手上就是你女巫的道具吧,拿回来干什么?随便找个地方丢了就行了。”神父看到查理手里的袋子露出来的那一角。
他嫌弃得要死,看着查理像是有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去掏垃圾的傻子。
“我听说这种东西会有污染的。”查理·洛佩兹回答道。
几年的时间,他从孩童的样子长成了少年,但是还没褪去脸上的稚气。
曾经教皇使者阿尔文跟他说要收他当学生,然而他和阿尔文相处了两年之后,就和他告别了。
他不想离开吕戴安太久,他在吕戴安还有想要再碰见的人,而且跟在阿尔文身边过得太好他有种负罪感。
“就是你研究的女巫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狂乱话语吗?”因为现在没有外人,神父肆无忌惮地点出了查理的身世背景。
书店老板的情报是正确的,作为阿尔文的学生,他来到这里做一个执事确实屈才了,但是作为一个魔女之子,哪怕被赦免,能来教会当执事也是莫大的荣幸。
“少看那些,省得你自己被宗教裁判所调查还连累我,阿尔文大人还要责怪我没照顾你。查理,你说我不够关心你吗?”
查理:“……感谢您的关心。”
“可别和你母亲一样变成了巫师了。”
作为曾经的魔女之子查理知道自己的母亲就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村姑,没有任何值得说道的地方。
不是所有魔女都够得上被称为女巫,这也是他之后才知道的事情。
想要做一个女巫,她还远远不够格。
巫师哪是那么好当的?
神父说这话纯属是刻板印象,他本人也知道想要做一个真正的巫师,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他们需要坚持不懈地学习好几年,去上什么大学,还要和著名的大巫师去学习才能弄出一点名堂来。
一般来说,除非才华过于明显,不然没点家底可经不起这么霍霍。
就查理平日砍掉一切不必要的日常花销的样子,他就敢说这样的家庭本身很难真正地出巫师。
查理绝对是站在神这一面。
这点无须质疑。
神术的强度和天赋相关性更大,但是对神的虔诚也可以影响神术的使用。
查理虽然年轻,但是早已是一个强大的神术师了。
可是教会对巫师的清洗来源已久,神父虽然带个神字,但是本质上还只是一个凡人,偶尔还会有收受贿赂的恶习。
捞钱是他闲来无事的最大爱好。
他对于查理的感觉也是一半嫉妒,一半厌恶。
自从这个人来了小镇之后,太多的人感觉他这个神父做得不合格。
神明在上,他可是平均值!
查理做得这么好,让别人怎么活?
这个世界上的活是干不完的,需要教会救助的人也救不完,教会应该做的是传播神的福音,让最虔诚的那个人获救,而不是拯救每一个人。
全都救了也展现不出神明的伟大,这世界上要有对比。
所以他闲着没事就想刺一下查理,让他端正自己的位置。
“那些破烂玩意……反正来的巫师有几个人能离开?你收起来也没什么用,还不回去上。这种垃圾你就算是上交教会,他们也只是找个地方埋起来,埋哪里都一样。”神父有点不耐烦的说道。
“……”
巫师……
查理对这个词的感觉一向很复杂。
查理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母亲因为被判定为魔女,被教会处理有什么问题。
在他的记忆中,自己的母亲就算不是魔女,也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虽然她死了,查理的生活也没有多少改善,但是至少心情上过得舒服了一点,不用每天被她指责打骂。
不提自己原本就有的信仰,他其实也是感谢教会的。
被教会认定是巫师的人都不是好什么好人。
查理一开始是这么相信的,直到他遇到了温特先生。
他有着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场,虽然不怎么爱笑但是却是一个性格平和善良的人。
查理看到他,一度以为神明对他作为魔女之子的惩罚结束了。
查理对神父没什么滤镜,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他深知这个世界的阴暗面。
神父不一定都是好人,他们只是替神明传播福音的话筒,话筒的素质不高也正常。
然而温特先生不同,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又美丽善良,几乎满足了他对天使的一切幻想。
以前他梦中的天使是没有脸的,在遇到温特先生之后,天使就拥有了一张漂亮的脸。
但是与此同时,他看上去又那么天真,这让查理不由得担心他会被狡猾的巫师欺骗。
直到教会把他抓起来,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温特先生也是一个巫师.
“神父,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吗?”查理看着神父问道。
神父看着他,改变了注意,不耐烦的摆摆手:“算了,你回去吧。”
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他实在是不想再让查理去多干了,他干的越多,别人越觉得他们好像没干什么一样。
反正,一个骑士已经足够处理那个女巫了。
不差查理一个.
查理回到房间,打开了一个箱子,箱子里面装了好几本书,而书名的作者只有一个寒冬先生。
这一本本书仿佛在讽刺着他当年的无知。
如果不是他和他身边的人都不识字,那么当初在皮内尔喊出温特先生的笔名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个名字是被教会仇视的名字。
教会对被蛊惑的人和蛊惑人的人的惩罚是完全不同的。
虽然教会是推行受害者有罪论,受害者也会受到惩罚,但是在当时的查理看来,被教会惩罚也好过被巫师骗。
然而再之后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的对不对。
他给似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的奥术师暗示了现在温特的情况,让他们成功就到了温特,他短暂地背叛了自己的信仰,试图弥补自己的错误,渴求一切还能如同往常那样,让温特先生回到家中,而他每次为他随手干点小活就能够吃到一块面包的日子——这其实挺没出息的。
但是吕戴安的灾难。打破了他温情脉脉的想法。
温特先生是个好人。
也许是因为他太无知了。
思来想去,他觉得一切最开始都是自己的错。
从他刚开始认识了几个字开始,他就去书店买了寒冬先生所有的书。大概是因为温特的母语并不是墨洛温语或者是杜哲语,所以他的用词非常简单。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相当适合查理这种刚开始识字的人。
所以这本书成了他除了《圣书》之外最开始用来识字的书之一。
他想自己当初要是多懂一些道理的话,事情应该不会变成这样吧,他想要能够揣摩更多的神明的想法。
也许那样之后,他就可以让温特先生有个更好的结局,回避吕戴安的那场灾难.
查理现在虽然在小镇里,但是他还是时常和自己的老师阿尔文写信交流来获取一些外面的事情。
吕戴安发生的那一场灾难,仿佛为某种变革按下了加速键。
最开始是吕戴安,后来是新大陆。
这个本身就不太受教会掌控的地方,被科学议会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让此地和世界隔绝了。
只是时不时有一两个人从其中走出来和外面交流两句让人确定在科学议会控制的地区似乎并没有什么令人发指的血腥事件——不过这也不妨碍教会抹黑一下。
毕竟这个黑幕看起来和吕戴安之前的黑幕好像一样。
据说在那个如同当年短暂包裹住吕戴安宗教裁判所广场附近的黑幕里,人们被加上了每天的义务学习任务。
学习这东西对于有些人来说是一种幸运,但是对于真的不爱学习也没学习天赋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一种科学议会开发的新型折磨。
科学议会在强行的推广科学,推广奥术。
新大陆地广人稀本,虽然本身商业发达,但是一开始却依靠资源发家,即使和旧大陆断开联系也能发展得很好,现在什么产业链都有了,并不缺什么,旧大陆只能在文化层面压新大陆一头。
科学议会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他们在强行制造奥术师,而这些奥术师成长起来,自然而然地会为了本身的利益和教会对抗。
这才是真正地触及教会的根本。
旧大陆的大主教已经被科学议会的大奥术师们清理的差不多了,从旧大陆城市支援新大陆的神术师们也在海上被拦截,被飞机送过来一发发热情的炸.弹。
即使这两年教会已经把旧时代的木质船改为了钢筋铁骨的铁船,但是依然无法抵抗科学议会一代代升级的火.药技术。
基本上只有提前察觉到不对劲的神术师可以逃离。
科学议会已经完成了对旧大陆和新大陆航线的封锁控制.
神一直都在,然而没有了教会,科学议会统治下的地方又有多少人能够维持对神的信仰呢?他们大概率只会扭曲经典,用满足自己利益的东西填充进去。
教会虽然也不够完美,但是他们的教皇无意识那个最站在神明一侧的人,他比死神的信徒要可靠得多.
“查理!查理!”神父又开始喊了。
查理把书放了下来,把面前的箱子扣上。
这次是喊什么?他有什么箱子要搬还是有什么书?
神父觉得自己很压榨查理,但是曾经干过童工,有过一天十六个小时的工作时长的查理觉得这种程度的使唤对他来说压根算不上什么。
神父觉得他被查理卷到了,只是因为他之前太过于懒散,并不懂底层人民混得有多苦。
查理一天天忙也不过最多忙十二个小时,工作期间还有人愿意和他打招呼,聊聊天,招待一下他。
只要原本生活的底线够低,干什么都像是在天堂里,而神父这种曾经的小贵族即使抱怨再多家族的没落,也终究不会沦落到他当初的地步。
查理出了门,没看到神父,他往门口走了两步,悚然一惊。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旁边的神父已经两股战战了。
只见这个小镇已经被黑幕所包裹住,就像是查理三年前见到的黑幕一样。
遮天蔽日,如同死神的帷幕一样。
查理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在嗡鸣,几乎要站不住跌坐在原地了,可是相比起神父,他毕竟在吕戴安见过大场面,所以他勉强站得稳。
与此同时,在每一个人的耳中,有一个空灵得仿佛是深夜的墓地响起的铃声的声音响起:“各位,这里是死神。”
“不是死神的信徒,就是死神。”
查理捂住自己的耳朵,然而却完全挡不住声音。
这仿佛像是从他自己心底里冒出来的恶声一般。
他扭头看着神父,神父也同样惊恐地看着查理。
查理的心里一沉,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温特坐在吕戴安大教堂的钟楼上,手上的传音法术正在微微扭动,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隐约地从最重点的核心伸出一条条线,与吕戴安整座城市的人连起来。
这不过是灵魂学的一点小小的应用。
谢吾德飘在他的身边,一只手拄着他的肩膀。
他听到温特说:“诸位,为死神的降临献上赞礼吧。”
谢吾德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籁之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