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特有点期待新大陆政府搞事了。
有种名为“汉使”的DNA动了。
埃德加尔觉得温特其实还挺好战的, 就是自我约束比较多。
他要是没约束就是谢吾德那个样子的。
毕竟谁都没法拒绝打爆敌人的狗头嘛,就算是议会长那种非常控制自己的人也是一样。
“只希望能少点伤亡吧。”
温特闻言也叹了口气,不复之前的兴奋了。
他固然想和谢吾德一样说“无聊, 我要看到血流成河”,但是温特对自我的认知就是平民,就算到现在,他也觉得自我认知应该是普通人,如果真的爆发战争, 他大概就是那群首先牺牲的。
不管祖先曾经有过什么荣光, 到他这几辈就是普通的小康家庭,真要出现战争, 他也绝对是那种毫无抵抗力就被击垮的人。
也许别人会因为其他人的吹捧而飘飘然,但是温特太不喜欢和人接触了, 他独自冷静的时候总能想明白。
他对自我的定位并没有变。
相比起高高在上遇到战争可以轻易跑路的人,他还是更容易代入那些在战争面前无助落泪的人。
对于王侯将相来说, 战争是名垂青史的机遇, 令人热血沸腾,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战争能让人的血彻底凉透。
正所谓“兵者凶器,争者逆德”。
有些事情只要冷静下来, 就觉得压力颇大。
温特摇摇头:“如果没有战争的话,在贵族和教会手下死亡的总人数只会更多。”
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过上好日子,但是每个人都希望倒霉的人不是自己。
“这不就是电车问题吗?”
有些事情真的不太适合细想,尤其是对温特这种有“妇人之仁”的人.
新大陆政府搞事的证据由穆熙尔收集,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且在被威廉明娜提醒之后,他就想要做更多的事情证明自己的存在。
新大陆政府之前铺垫了那么久的死神崇拜者是早晚是要派上用场的, 不然成本太高了,提交上去有可能不被批准。
铺垫好的东西最好是能饭粗重新利用。
相比起穆熙尔反对神明、反对贵族,死神崇拜者都变得可爱了。
教会的人才一直都很多,他们也绝对能够分辨出来死神信徒和穆熙尔这些真正的狂妄之徒之间谁的威胁性更大?
死神信徒和他们只是在棋盘上博弈,而穆熙尔他们想把桌子掀了。
神职人员和贵族之间又互相纠缠,彼此的关系交错,有时候界限已经有点模糊了。
挑战贵族也算是挑战他们中地位格外高的人。
教皇死了即使会对许多人的信仰产生动摇,但是人类之间不乏背叛,但是也不乏忠诚的人。
不管是否存在已经稳固的利益集团,至少总有人是存在本心的。
而且教皇死亡,教义并没有完全崩塌,他们总是还有几分希望的。
如果他们再虔诚一点的话,是否能把神明唤醒?
毕竟神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即使是神明的大敌也应该无法击败他.
穆熙尔也是在被埃德加尔提醒之后才想起自己还算是一部分死神崇拜者的首领,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给他一种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的错觉。
穆熙尔对与狂信徒扯上关系没有半点的兴趣,但是如果有必要,其实他什么都是可以做的。
于是他找了当初和自己一起加入死神崇拜者的朋友,重新召集起了那群信徒,借用自己在死神崇拜者中还没有完全丧失的声望将他们控制起来。
死神崇拜者固然是为了信仰死神而存在的。
死神消失也对他们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不过很多人脑子也不清楚,本就是被忽悠着加入死神崇拜者,在死神崇拜者这个组织有崩溃征兆的时候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也就是现在杜哲乱得要命,不然以杜哲警察的暴力,有一个算一个,很快就能被抓走了。
不过即使是在杜哲警察系统因为战乱几乎瘫痪的情况下,他们的威名也依旧在。
这群生活在杜哲的死神崇拜者在他们最大的靠山死亡之后自然是回想起了自己被警察勒索的日子,也生怕自己某天晚上忽然被杜哲警察从床上揪起来,蒙着被子狠狠地踹几脚,然后把他们塞进牢房里。
穆熙尔还惦记着他们,看着他手下那些熟悉的面孔,自然是选择追随穆熙尔,就像是他们稀里糊涂地加入了死神崇拜者一样追随了穆熙尔。
不管穆熙尔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之前上过了一条贼船,身份已经不清白了,想要再找一个靠山。
就算杜哲皇帝没死,他们也不敢自首,能依靠的靠山自然是另外一条贼船。
这群人在听到穆熙尔寻找新大陆政府间谍的命令之后,立刻跑去找寻了,生怕自己找不到被穆熙尔抛弃掉。
就大陆政府固然派遣的一些情报人员参与到死神崇拜者之中,可是他们没有积累如同穆熙尔那般的声望,毕竟新大陆情报机构派来的人总不能像穆熙尔那样跑去吕戴安揭竿而起,顺便不知道怎么搞定了塞德里茨侯爵,忽悠来了一支军队吧?
别说前面那么一大串,就说最近穆熙尔和杜哲皇帝的死息息相关,这可是那群打工人做不到的。
杀死杜哲皇帝,他们吗?
几个钱啊这么拼命。
新大陆情报机构没有发值得他们拼命的工资,而且新大陆的人基本和杜哲皇帝无冤无仇,压根没有杀杜哲皇帝的理由。
不管是什么样的名声,人总是更倾向于选择声望更大的那一个。
毕竟人直觉会觉得名声代表了一个人的能力。
至于是否真的是这样,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新大陆的间谍很快就被从死神崇拜者中揪了出来。
间谍都不是007,几个经费就敢妄想培养出那样的间谍?
绝大多数间谍就是得了这么一份过于刺激的工作,但是本质上还是一个普通人。
现在这个环境也不用指望新大陆能有什么好的培训方案了。
被派来的间谍短时间糊弄一下别人是绝对没问题的,但是他们长期和死神崇拜者相处,难免会露馅。
如果用怀疑的目光看过去,那基本上都是没得逃的。
不过死神崇拜者们大概是太担心被穆熙尔抛弃了,所以难免有误伤,把几个真的无辜的人给当成间谍了。
这群间谍早就接收到了新大陆的命令开始行动了。
他们准备向教会透露的情报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他们的房间中。
间谍抓住了,想要找到新大陆政府的罪证就更加简单了。
和埃德加尔潜行取得文件不同,埃德加尔的资料基本仅能作为行动的参考,直接拿出来完全可以被新大陆政府否认,还有可能被他们反咬一口。
然而被穆熙尔揪出来的人是被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审判的,从他房间里得到的情报、字里行间向教会表达要严厉处理椴城的居民以儆效尤的信件,连带着他身上的那些身份证件。
人证物证俱在,新大陆政府就算辩驳也没人相信了。
在广场之上,穆熙尔把新大陆政府贩卖的成瘾物质以及一度风靡的蜡烛的事情一并说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甩出来一份文件,这是埃德加尔从新大陆情报机关里拍照得到的副本。
这种资料最好的使用时间就是现在了。
“我知道谁之前都在售卖这些东西,我不会责怪你们,不知情者不应该为此受到严厉的责罚。不过从此之后,只要在我们这里,只要有人敢于贩卖、购买这些,就别怪我把你们送去改造了。”
目前为止,还没有几个人知道改造是怎么改造的,但是穆熙尔即使是笑着的,他们也感到了胆寒。
就算总有人会想要挑战法律,但是至少,绝大多数普通人知道了这其中的危害.
穆熙尔没有时间去收拾新大陆政府。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埃德加尔可以帮忙,或者说,他觉得这就是他的工作。
他在旧大陆种下的种子已经发芽了,穆熙尔已经成熟了。
但是他还没有正式在新大陆种下种子。
埃德加尔思考着自己还有哪些朋友可以薅的。
好朋友就是要互帮互助的不是吗?
黑猫甩甩自己的尾巴,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议会长偏头看了看他晃来晃去的尾巴,本来想低头看书,结果还是没能抗拒这根毛绒绒的逗人棒,伸手扑了两下。
埃德加尔也不回头,尾巴一甩又从议会长手里逃脱了.
从几年前开始,科学议会就在新大陆下了不少政策,而且新大陆的黑幕还在。
只是新大陆自有陆情在。
因为开发的时间并不长,所以教会在新大陆的势力并不是很大,相对应的,因为资本家先对这里进行资源的开发,为了开发又进行了建设,时间长了,资本才是这片大陆的主力,而这一点无论是在新大陆的人还是新大陆的奥术师身上都有所体现。
生活在新大陆的一些奥术师,比如说同为七宗罪的爱迪生,就是那种典型的认钱不认人或者道理的资本家。
这群守财奴把金钱看得比命都重要,但是他们也是可以用拳头说服的,而且之前科学议会为了教导新大陆的普通人建立了不少沟通渠道。
当时是为了强制推广教育,现在稍加改造一下也能够变成新大陆最强势的传播方式。
新大陆不少人最开始都是被流放过来的。
虽然经过科学议会的教导,他们变得有点文化了,可是他们最习惯的解决方式还是斥诸暴力。
想要让这些人变得懂礼貌、用法律解决问题,那就得等几代之后的人了。
不过放在现在的环境,有事真的冲的新大陆平民直接把新大陆政府的楼给烧了。
原本政府大楼还有着漂亮的颜色,因为刚刚建成没多久,甚至像是一个景点一样漂亮,如今颜色全都被黑色所覆盖,里面的工作人员伤亡惨重,总统因为没能及时逃生,被烧死了。
这无疑是一件能够震惊世界的惨案,绝对会被记载在史书上的。
但是会因为鲜血和死亡而兴奋的人不止温特一个,在确定这位总统死亡之后,人们发出的是欢呼。
他们不一定有多么大的轻快,但是他们知道,他们的日子过得不是很好,而政府从他们手中收税,本应该做的是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这也是新大陆政府在成立时做下的承诺,但是现在他们却拿着这些钱去旧大陆支援教皇国,为他们自己谋取爵位?
不管那群人怎么拿神明为自己辩护,都无法熄灭人们的怒火。
害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更何况新大陆政府算不上是他们的兄弟。
许多人还不知道这么的意义,他们敢这么做完全是因为有科学议会在背后给他们撑腰。
虽然科学议会没有明着说,但是有眼人都能看出能在新大陆直接下新大陆政府面子的只有科学议会。
新大陆政府几乎是被人冲了一波就不行了。
在外面搅风搅雨的新大陆政府却在内部的冲击下一波躺平也挺讽刺的。
新大陆政府在外面搅风搅雨当然不是单纯地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资本家全身上下都带着血腥味,但是他们做事情是为了利益,并不是单纯地变态。
纯粹的邪恶是带不来利益的。
他们只是毫无道德地捞钱,不是如同贵族那样无道德地拿人来取乐。
在他们目前制定的这一阶段,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控制其他国家,更多的是想要积攒能够翻盘的力量,把控制权从科学议会那边拿回来,并且趁机壮大自身。
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说不定他们就能一脚踹开科学议会,组建个科学协会、科研议会、科研协会之类的东西,建立属于他们的学术发言权,在科学领域建立绝对的权威,让形势逆转,把旧大陆变成他们的资源开发地,让他们为新大陆打工。
但是这都是之后的美好愿景。
如果做成了,在百年以后,人们完全可以表扬一句高瞻远瞩,可惜他们还没有做成就被科学议会指使着人们把他们爆锤了,这就显得他们像是跳梁小丑一样。
很多事情的发展还是唯结果论的。
新大陆政府参与过成瘾物质计划的人都被送进了监狱。
温特其实很想像某个片段里那样猛地扑上前露出贱兮兮的表情,用浮夸的像是在演舞台剧一样的表情对他们说道:“我就是想要看你们这副样子,你们脸上那副妒忌我的表情。”
又或者是跑去给这些犯人做饭的地方,往他们的豆子罐头里吐口唾沫。
这种手段是很下作,但是谁让这群人的计划终是带着让一群人染上毒瘾。
真死神来了都得把他们纹在后背上辟邪。
不过温特还是没有去做。
这个做法实在是太下作了,他讲究格调。
那群人不讲武德,但是他认为他自己还是懂礼貌讲文明的。
让他们死一下就算是了结了。
幸亏这件事情没有发酵太久,形成什么奇奇怪怪的文化,让一群人为此辩护。
这个世界关于成瘾物质的教育还在开发中,而维护成瘾物质的说法也还在开发中。
在温特的那个世界,西方社会已经很难控制住药品的滥用了,但是在这个世界,虽然前几年还能在大街小巷看到毒品之王被当成止咳糖浆卖,但是那也是因为人们对此并不熟悉。
现在收尾还来得及,有温特和埃德加尔的插手,这个世界大概不会变成林则徐来了都得挠头的程度了。
不然凭借这些人做的这些事情,温特觉得就算他不想做下作的事情,他也可以把他们的饭盆放到外面,等着路过的人一口吐一口.
新大陆处理起来比较简单,但是旧大陆错综复杂的关系注定让一切变得麻烦起来。
穆熙尔那边不出意外的迎来了教会的激烈反抗。
穆熙尔的队伍中一开始是缺少奥术师的,只有之前塞德里茨侯爵带来的军队中配备了少量的奥术师。
这些奥术师的实力并不强,都是集中培训,一开始就指定投放进军队的。
奥术师的实力和学识挂钩,而学识基本上是用学历衡量的。
学历虽然只能作为一个参考,并不能完全地概括一个人的智力和学识,但是粗略地来看,这群在军队中服役的奥术师普遍是高中生水平,好一点的才有专科本科生的水平。
毕竟军队中的人是经常要直面死亡的,但凡有一点条件和天赋,他们大概更想要谋求宫廷奥术师这样更加安稳的日子。
不过即使是宫廷奥术师,他们也绝对打不过教会的神职人员。
真正强大的奥术师都在大学和科学议会内。
无论是大学还是科学议会,实际上都是风气比较开放的,不少新的理念在这里传播得都十分迅速。
《宣言》这种震撼的东西自然在大学里飞快地流通。
原本不打算参与到这些事情的奥术师在看完这本书也被震动了,再看看穆熙尔的确是再往树上的方向努力,在晚上翻来覆去几次之后,选择加入了穆熙尔。
不少奥术师之前与死神的战斗中积累了真正的战斗经验经验,已经不在是曾经的那些缺乏战斗意识,只能被神职人员按着打的可怜人了,而且这次他们有真正的指挥人员,不再是散兵游勇了。
更何况在战场上,他们也不需要顾及太多。
战场上并没有多少平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且就算他们不想杀人,教会也会想杀了他们的。
反而他们出手可以把教会的高端战力逼出来,强大的战斗力反而会减少普通人上场的机会,把伤亡控制在最小。
加特林医生表示很赞,并且热情地推广他升级了好几个版本还和诺贝尔合作的升级款快速射击还击中目标带爆炸的新奥术.
新大陆政府的沦陷波及到了昂各。
他们同为搅屎棍,平日的合作也颇多,在缺德方面,昂各如同父亲教导儿子那样教导新大陆政府。
新大陆政府的问题暴露之后,昂各也逃不了被牵连下水。
昂各作为比较支持奥术和科技发展的国家之一,手里有着如同艾萨克·牛顿这样的史诗级大奥术师;但是他们同时作为一个君权神授的国家,教会的势力在此根深蒂固。
在王宫外。奥术师和整个昂各地区的大主教碰面了。
真是冤家路窄。
如果是以前奥术师绝对会绕道而行,别说像是现在这样完全不避让大主教了,他们甚至会避免自己被这位大主教看见,直接在车里蹲下来,像是见不得光的蟑螂一样。
只是今日不同往昔了。
这位奥术师对教会固然还有些许尊敬,但是却不像以前那样毕恭毕敬。而且他虽然在努力克制,保持体面,但大主教还是能感觉到一股“小人得志”的味道。
大主教叹了一口气。
他曾经在教堂里看见过这位奥术师,他当初虔诚地祈祷神明能够宽恕他无知的好奇。
那副虔诚的样子谁看了都会感动,大主教都有点吸纳软了。
只是因为奥术师的危害以及教会普遍对奥术师的禁令,所以他一直没说出宽恕他之类的话。
然而教皇刚死不久,这群人就得意起来了。
真让他看不起。
更何况很多奥术师还和商人厮混在一起。
那可是商人,身上充满了铜臭味道的商人,为了从普通人手里扣出那一两个硬币甚至敢做出种种逾越行为的商人。
想到这里,大主教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叹: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了?神真的要抛弃他们了吗?
在出事之前,大主教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当时不是那么认为的,现在回头看去,他能够数出自己很多并不符合教义的事情,只是他当时欺骗自己,为自己寻找了很多借口。
他相信自己不是唯一一个这么做的人。
以前,这可以作为他为自己辩解的理由,但是在被神明抛弃的如今,他觉得自己清醒多了。
他们之前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吕戴安发生的事情可能是奥术师的阴谋诡计,但是神明却对此没有发下任何神谕,甚至让死神带走了教皇,这不就是他对他们感到失望了。
守卫看看两个人,还是选择更加具有威望的大主教,请他先进来。
庭院的路是由细小的石子拼成,虽然细碎,但是却十分平坦。
大主教在下车之后,却又感觉有点硌脚。
大主教回头看了一眼在他身后的奥术师,没有和那个人对上视线,索性他也没什么可说的,转身去见了昂各国王。
短暂的寒暄过后,大主教叹息道:“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听说过最近奥术师在卖的罪恶的物质?”
昂各国王心说应该是成瘾物质,而且准确地来说,并不是所有的奥术师都在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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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他早就听下属汇报过。
虽然有一部分奥术师加入,但是并不是整个奥术群体都喜欢那种成瘾物质,主要的问题还是在和新大陆情报机构合作的奥术师身上。
听说科学议会对这种物质也是深恶痛绝。
不过他是不会和大主教说的。
他爱说就说,反正他又不是奥术师,是不会为他们解释的,他也乐得见到奥术师和教会的关系不好。
纵使在面对穆熙尔和威廉的时候,他们和教会的立场相对一致,但是主教是教会的大主教,却不完全是他的大主教。
他想要在大主教和奥术师之间搞一下平衡。
昂各国王并不认为现在的情况会恶化到穆熙尔能一拳打爆整个旧大陆的秩序。
至于和教会完全团结一心也没什么必要。
国王微笑着看着大主教,思考的却是自己怎么施恩于他们,让教会屈从于国王的意志。
穆熙尔他们现在看似声势浩荡,但是昂各国王觉得这是之前那个老杜哲皇帝生前四处征战所遭受到的反噬,如同前墨洛温地区的人那般,总是不甘心地想要翻盘。
没看叛乱是从吕戴安出发的吗?
得到的胜利也应该大于部分都来自于曾经墨洛温地区的那些人。
这应该是一场复仇。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领头的是完全的杜哲人而不是前墨洛温地区的贵族。
不过这也无所谓,只要看看穆熙尔的观点就知道他肯定没有出息。
他从来没有给贵族们什么优待,甚至那个将兵权给他的塞德里茨侯爵后续没有了半点动静,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怎么样。
他的支持者都是一群工人、农民,甚至还有一些能让人笑掉大牙的死神崇拜者,他们除了贫穷还能有什么?
商人拥有金钱,贵族拥有高贵的血统和权力。
没有他们的支持,这群卑微之人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主教这次来是想找我做什么?”国王语气亲切。
大主教看着昂各国王:“其实我很想说希望陛下可以将所有奥术师全部驱逐。”
昂各国王的脸色一变。
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教会都是现在的样子了,他们怎么还敢说出这种话。
“但是我想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大主教在最开始的注视之后就没有继续看国王了,但是他已经知道了昂各国王会给出什么反应了。
国王脸上的笑容重新绽放开:“我一直都是很看重主教大人您的意思。您对奥术师的宽容就如同神明普照大地的永恒仁慈。”
大主教也不年轻了,对于这种话也就是一笑而过。
正是因为他不是真的要这么做,所以国王才敢这么假惺惺地说。
即使是在十年前,他都没让国王做出这样的承诺,更别说现在了。
“我只是希望国王陛下可以立法加强对奥术师的管控。您应该也看直到在新大陆发生的事情。吕戴安的黑幕是因为死神而诞生的,但是新大陆的黑幕却是科学议会制造的。您不对奥术师们加强管控,谁知道下一个被控制的国家会不会是昂各了?要知道新大陆可比昂各大太多了啊。”大主教压低声音。
这些统治者担忧的无非就是这些东西。
他们还擅长以己度人。
就如同昂各喜欢到处给人添乱,他们便觉得科学议会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是不管怎么说,一个国家的确不能把主动权寄托在别的国家或者组织上。
昂各国王之前有派艾萨克·牛顿爵士前往新大陆看看那个黑幕是否是他能够仿造的。
那可是艾萨克·牛顿,即使在如今爱因斯坦如此辉煌的时代,他依然是那个天才。
但是也许正如传言那般,科学议会掌握了近乎神明的力量,议会长也是如同教皇一样神秘恐怖的存在。
黑幕就是议会长的杰作,所以即使天才如牛顿也并没能搞得懂这黑幕。
国王不觉得艾萨克·牛顿是会多么科学议会。
即使他是科学议会的成员,但是却更是昂各的爵士。
他也热爱权力和金钱。
科学议会置身事外太久了,完全没法给予他这些东西。
也许科学议会的确很强大,但是这的确也太让人放心不下了。
“教会愿意出钱邀请世界各国的法学专家前来昂各进行讨论完善它。等到这部法律问世之后,我觉得可以成为其他国家的参考。”大主教接着说道。
现在的教会可能已经无力对科学议会做什么了,但是他们的确还有控制科学议会的办法。
这提议就更加戳中昂各国王的心了,教会愿意出钱那实在是太好了。
众所周知教会是有钱的,无论是平日里信徒的捐赠,还是之前宗教异端审判中从别人家中得到的财物,那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独属于教会,即使是国王也别想从他们手里抠出一个子。
不过教会即使这么有钱,平日里他们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也不会从教会里出,而是去找国王、去找各种贵族,或者正大光明地去向所有人集资。
这是给教会的钱吗?这是向神明展示虔诚的机会。
商人固然抠门,但是教会也惶不多让。
教会现在愿意掏钱无非就是想要向神明赎罪以及真的没落了。
他们不再能强硬地压制住每一个反对的意见。
真是狼狈得让人想要仰天大笑。
这种来自教会的免费的东西真是让人愉快啊。
然而他还没控制住自己的笑容,一个人就在急促敲门得到许可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地说出了一个让国王笑不出来的事情,在说完之后才恍然没有行礼,囫囵地补上了一个:“陛下,穆熙尔正在进攻教皇国。”
昂各国王觉得自己的耳朵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知道穆熙尔早晚会针对教皇国的,毕竟教会的教义和他们的理论就存在严重的冲突。
不过他们大多以为这应当是更加靠后的事情。
“……教皇国?现在?他们真的能打过教皇军吗?”
教会的人实力不一定有多强,
“据说有奥术师加入了穆熙尔他们。还有陛下……”那个敲门的人给昂各国王递上了一本书,“有一些书在我们这里印刷,本来是想要投放到其他的国家进行传播,但是事情似乎有点失控了,在大学、工厂这类地方疯狂传播开了。根据我们的情报,这本书也成了穆熙尔的指导。”
这本书绝对是有煽动性的,所以才打算丢到国外把东西弄得一团乱。
国王并不意外自己手底下的人到处去搞事。
年轻的他也觉得这不太合适,这一点都不绅士,可是国王这个工作做多了之后,他发现还是做海盗更痛快。
剩下来的钱就算是拿来享乐也比留给外国人要强啊。
久而久之,他也如同昂各曾经的君主一样,乐呵呵的延续了可持续性竭泽而渔的策略。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粪坑炸多了总要炸到自己的身上。
昂各国王打开了那本书刚刚翻开了一页,就忍不住皱眉,仿佛被狠狠恶心到了。
仅仅是第一页的几句话就让他有一种本能的反感。
虽然主题是什么资本,但是贵族在这其中甚至被视为了比资本还要低一等的东西。
“一部分奥术师似乎就是因为看到了这本书大受感动,选择加入了穆熙尔。”那个人继续补充道。
杜哲帝国十来年中一直都是比较安静的,并没有掀起什么大规模的战争,但是各种军工厂却并没有被遗弃,而是处于时刻待命的状态。
老杜哲皇帝的野心一直到死都没有消失。
如果他有发动战争的机会的话,他怕是非常乐意继续扩大杜哲的领土。
穆熙尔他们攻破了椴城,杀死了现任的杜哲皇帝,接手了那些军工厂。
现在他们也有了能够协助他们的奥术师,能够为这些科技产品提供一些技术升级,升级不了的也可以借助这些东西来施展更加强大的奥术。
科学议会中不乏曾经参与过军工产业,最后却因为狡兔死走狗烹而逃跑的奥术师。
图灵就是这样的存在。
虽然科学议会不是作为一个政权单独存在的,但是这也并不妨碍不少奥术师愿意以个人的身份行动。
这样科学议会就懒得去管了。
他们也不好去找科学议会抗议。
科学议会可不随便收外人。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把外交官派到科学议会内的。
如果说在吕戴安与死神的对抗中展现的是奥术的魅力,那么现在在教皇国的战争中展现出来的就是科技的力量。
教皇会笑纳奥术师的成就,但是当教皇选择站在科技发展的对立面的时候,这就意味着教会的科技发展处于非常落后的状态。
其他地方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在教皇国内还算是新鲜玩意。
教皇国领土上的绝大多数人还只是平民,而士兵也只是略通神术的人。
教会想要和奥术师对抗,那就得把神父、主教、大主教派出去。
至少教皇国普通的军队对上经由奥术师手加强的火器,基本上只有排队枪毙的份了。
一个科学议会的奥术师就足以对普通的军队进行大幅度的加强了。
当消息传到各国情报人员手中的时候,奥术师们已经推进了很多。
听到这个消息的大主教,再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对昂各国王说:“陛下您看……”
这就是不对奥术师加以约束的结果。
这一声叹息如此意味深长。
可是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个,他的脑子里只有:“完了,玩脱了。”
穆熙尔能走到现在这一步,那么这本书必然有着很强的煽动性,理论应当也很完整。
唯结果论的话,这绝对是一本相当恐怖的书。
昂各国王看向了那个人手里另外一本书,作者是寒冬先生,这个名字他也听过,他的书他也看过。
虽然文笔不够顶尖,但是胜在稀奇。
这两本书同时出现在这里,即使还没有具体说寒冬先生的书的问题,他也立刻明白了二者的关联。
国王额角的青筋挑起:“之前王国出版了多少本他的小说?即使知道是禁书,我也因为爱惜人才并没有严苛地对待他。他怎么敢!”
主教心说教会真的是落魄了,
即使他在身边,国王也敢直接说他曾经暗中违背教会命令。
但是如今大主教只是垂眸,不太想说话。
可是国王的拿捏也十分准确,他的确不敢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说些什么。
国王无视了在昂各帝国里,很多人都是私自印刷寒冬先生的小说,实际上不知道昂各人吞了多少温特的版费,算得上是狠狠地剥削了一把。
国王怒气冲冲地看了一眼《宣言》上的名字:“传我命令,销毁这个叫卡尔·马克思的人所有的书,并且下发对他的通缉令。寒冬先生也是一样。我要看到他们接受审判!”
很少有人敢直面国王的怒火。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大主教幽幽地说道。
“我希望可以请您去支援教皇国。国王的权力是神明所赋予的,如果教皇国被真的被攻破了,那么将会迎来在教皇死后对教会的第二次打击。陛下,您觉得呢?”在这件事情上,教会和国王们的利益是一致的,“而且我相信教会是知恩图报的,您为神明的付出会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大主教开始画饼了。
他没有直接许诺什么利益。
即使教会现在的威严不再,他们还是有自尊的,这种直接的利益交换和那些无礼
国王作为一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画饼技术自是炉火纯青,不会轻易掉坑,但是大主教的前半句话的确戳中了他的心.
然而国王还在房间里思考的时候,在门外的奥术师摘下了自己的一只耳机,露出了一个淡笑。
这群人商量制定法律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提这需要奥术师本身的协助。
教会是奥术师的死对头,他们只会提出大量对他们不利的建议。
接受教会建议的国王绝对也是想要开始打压奥术师了。
而他们口中能够被邀请的法学专家对科学也一无所知,但是他们却能够明白国王的意思,锁住奥术师施展志向的手脚。
他忽然起身,对侍卫说道:“请待我向国王道一声歉,皇家技术协会的事情还需要我处理,我之后会找机会向他致歉的。”.
十分钟后,王宫猛地爆炸开来。
半个小时后,奥术师在湖畔抬起头,看着围住他的皇家侍卫,露出了一个笑容:“是我一个人干的。”
虽然王宫里有着如同宗教裁判所那般干扰施法的阵法,可是他们的奥术的爆炸水平已经提升了一个水平,在上空制造的爆炸足以破坏这座王宫了。
国王和大主教再一次,大概率是没死,但是能活多久就不好说了。
他已经受够了那群喜欢对他们的科研项目指手画脚的甲方了。
科学不应当完全的无拘无束,但是也不应当被政治锁住喉咙。
他不是在刺王杀驾,他这是再替其他奥术师打碎这个可笑的锁链。
第112章 复仇
昂各国王没有死。
大主教毕竟是大主教, 放以前一个人打十个大奥术师都不成问题。
即使现在战斗力没有那么失衡,但是想在大主教面前成功杀人还是有点太嚣张了。
远程狙击还有可能,毕竟那直接突破了人类的反应速度。
只是王宫附近的地势平坦, 并没有合适的狙击地点,而且今天奥术师对昂各国王的刺杀只是临时起意,不可能提前安排的。
昂各国王被刺杀的消息比穆熙尔进攻教皇国的消息传得都快,毕竟穆熙尔并不一定能够真的拿下教皇国,但是奥术师是真的把昂各皇帝拿下了大半。
昂各皇帝并没有死, 但是他能活多久就不好说了。
昂各的王室已经开始准备挑选下一任昂各国王了, 昂各本地的奥术师的机构都被查封了大半,但却没有人敢下命令, 让人把所有奥术师都抓起来。
奥术师已经今非昔比了。
除非现在这个昂各皇帝跳起来,直接表示自己想要狠狠地惩罚这些叛逆的家伙, 不然大概是没有人愿意得罪如今正在蓬勃发展的奥术师。
穆熙尔听到这个消息和威廉明娜一样乐不可支。
在旧大陆上长大的人对于昂各的风格属实是了解过了头。
他们知道他们打教皇国的消息一出,昂各那群人肯定在看他们的笑话, 甚至会想着怎么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 现在这群鬣狗搞事不成,反而被人看了笑话,这可真是报应啊。
不过她今天还有客人,大概没法好好地嘲笑昂各了。
威廉明娜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她走出帐篷,正好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往她这边走。
威廉明娜抬起头。
对面这个人有着需要她稍微抬起头一点才能看到脸的身高,他的手里拿了一根手杖,但是这根手杖并非是一个装饰品,而他的确有点需要这个东西, 而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个巨大的箱子。
他的走路姿势细看下和普通人并不一样,细看上去, 他迈出的步子基本上是一大一小。
他站在威廉明娜面前的时候,其中一条腿并没有用力,身体的大半重量是放在拐杖上的。
他穿着厚厚的斗篷,还用眼镜挡住了他的眼睛,但是威廉明娜却猜到了他是谁。
“我这次来是得到了枢机卿阿尔文想要刺杀你的情报,我来处理掉阿尔文。”这个人干巴巴地说道,“具体的情况,奈兹先生应该已经通知你了。”
“请进吧,温特先生。”威廉明娜对他说道,“你很准时。”
温特却像是被她吓到了一样,身体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等等,自己只是以个人的名义来的,怎么会有人知道他是谁?
威廉明娜可不敢随便在战场吓到一个奥术师,大家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
奥术师虽然不一定随身配枪,但是他们能够施展的奥术威力并不比枪械小。
这道理就跟不要随便吓唬正在剁肉的人。
威廉明娜把面具摘下来一点:“是我。”
温特的身体依然保持僵硬,只是这次僵硬的理由不太一样。
他就是一个脸盲,他最害怕的问题就是别人问他:“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记不住,真的记不住!
如果是关系差劲的室友,他半年不见就会忘记对方长什么样。
虽然很大程度上得归咎于他不喜欢和人对视,对社交也没什么兴趣,但是他也的确没在这方面长脑子。
威廉明娜虽然知道温特是个不爱社交的人,但是没想到他这毛病这么重。
“哎。”威廉明娜把面具又飞快地戴了上去,“吕戴安的那栋房子还在吗?”
温特方才恍然大悟。
他也想起埃德加尔很早之前和他说过威廉明娜加入了穆熙尔,但是具体的情况他就没继续再问。
他在实验室也忙得快忘记了。
既然是熟人……温特想到前不久他对威廉明娜说的话,又觉得尴尬得想要脚趾抓地。
那可是相当严重的打压。
威廉明娜看上去并没有指责他的意思,看她的表情也不像是记仇,可是温特心里有点犯嘀咕。
万一进去有八个肌肉刀斧手怎么办?
“怎么,不敢进了?”威廉明娜对温特一笑。
“……没有。”温特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事实证明,威廉明娜的确是相当有格局的,当初她不会因为温特说的话就对穆熙尔产生敌意,现在也不会因为温特之前的气话而对他做什么。
“真是没想到再次见到你居然是在这种环境。”
温特看看椅子,上面似乎油乎乎的,大概是军火上的油,可能和污渍混合,变成了难以清洗的脏污。
温特的洁癖犯了,所以他没有坐下来。
威廉明娜这个正经公主倒是不怎么在意发油的桌子和椅子,她看看温特的样子,也没劝:“我没想到居然是你亲自来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奥术师,有什么不可以的。”温特熟悉的奥术师的名字都出现在了这片战场上,温特和他们比起来就是一个无名小卒。
“议会长的学生,七宗罪的傲慢,著名作家寒冬先生……你有点谦逊过头了。”威廉明娜是真心实意地说出这些话,任谁有这其中一个名头,都能在外面横着走了,“难道你认识阿尔文?”
温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拐杖。
温特一直觉得故意去找查理报仇实在是没有格调。
毕竟查理是个未成年人,当时他举报温特也只能说是在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他的三观是被教会所掌握的,也就是稍微有点自主但是人又不算多坏的傀儡。
他既是罪魁祸首,又不是罪魁祸首。
他只是在这场斗争中最软的那个软柿子。
真正需要被谴责的是教会,而这也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势力。
温特才不想把自己的格调拉低到报复社会也只冲着小孩和既没有体能优势也没有社会地位的妓.女下手的社会垃圾。
是的,说来可笑,就算是那些被看作是冷酷无情,宛如人类中的掠食者一般的连环杀手倾向于选择的目标也往往就是这些类群。
那只不过是借助自己的体能优势无能地挥刀向更弱者的做法。
所以他的报复目标一直都很明确。
教会是他的大目标,而阿尔文是他的小目标。
“可认识了。”温特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威廉明娜挑眉。
她没见过温特尖酸刻薄的一面。
温特的情绪是既直白又隐晦的。
他看上去情绪波动并不大,实际上从很多细节能够看出他的内心很活泼,甚至可能内心戏很多,只是直白地从表情到语言展现自己的厌恶的时候可真的不常见。
阿尔文……
威廉明娜看到温特摩挲拐杖的动作,就想到了当初在吕戴安的事情。
看来当时重伤温特的很有可能是阿尔文,而且归根溯源,当时把温特的名字放进七宗罪的也应该是阿尔文本人。
这么多年也亏他还这么气。
“那么我先感谢你照顾了。”威廉明娜说道。
“不必。”温特立刻拒绝了,“不管你是‘威廉明娜’还是‘威廉’和我都无关,我做这些事情只是为了我自己。”
威廉明娜看着温特,笑了起来。
温特的脸上的确有岁月变迁的痕迹,但是他说这话的语气却依然带着年轻的朝气。
威廉明娜比他小,但还是忍不住说道:“这种时候你应该顺着我的话说下去。”
“我知道,但是我觉得这么做对我本人的意义不大。”温特摇头。
威廉明娜看着温特就像是在看一个弟弟一样。
不仅脸依然漂亮,性格还是这么可爱。
这骄傲的性格一如既往.
“你应该很忙吧。”温特看了一眼时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和威廉明娜没太多可说的。
虽然威廉明娜的态度不错,但是温特不太习惯和她这种人接触。
表面上来看,她和埃德加尔都是社牛的类型,可是威廉明娜的气质更高高在上一点,埃德加尔更亲近一些。
毕竟是人类和猫男的区别。
“能和之前教皇使者对抗,你这几年进步还真是不小啊。”威廉明娜在温特准备离开的时候,又说了一句,“以后也要多努力一下。”
温特:“……”他能够感觉到威廉明娜似乎是想要培养他的自信心,可是作为搞心理的,他对这种话能够进行极快的分析。
他把斗篷压低一点,遮住了自己飘忽的眼神。
他也不太想提自己战斗力的事情,只是匆匆地点点头。
在离开帐篷前,温特还是停顿了一下,对威廉明娜说道:“之前和你说的话,虽然是因为我当时心情不好,但是说得也实在是太过了,对不起。”
温特终于把这话说出口了,他总算是卸下了一大负担。
“我知道。我也没有生气。”威廉明娜对着温特匆忙离去的背影中也飞快地说道。
温特的确比一般人要傲娇,可是也比一般人要坦诚.
温特来的时候是提着一个大行李箱的,在见威廉明娜的时候,他把行李箱放在帐篷外,离开的时候又提着行李箱走了。
不是没有轮子,而是这破地坑坑洼洼的,拖着不如提着省力。
温特走进附近的小树林,打开行李箱,里面是一个个被塑封的袋子,里面的肉块没有毛,还有一些袋子里装着的是森森白骨。
显然,这是无毛裸猿的尸体。
且,不止一个人的。
“谢吾德,帮个忙吧。”温特喊道。
他当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谢吾德也在这里。
他当然不会自己和阿尔文对上了。
他自己一个人打阿尔文?
开什么玩笑。
拉上谢吾德,必须的。
谢吾德就算不想来他也得哭着拉着他一起。
战斗又不是打游戏,要什么思考,平推才是乐趣。
不然就算是赤手空拳来一次体能的比试,温特也不能确保自己是否能够获胜。
虽然他凭借体能优势能够击败这个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男性,但是阿尔文这种人搞不好回事那百分之一。
更何况他们还要比拼神术、奥术或者法术。
温特这几年不是在写小说就是在搞研究,哪有深挖自己战斗力的精力。
当他是肝帝秦始皇还是肝帝朱元璋?做不到。他上午打盹中午犯困晚上不想干活,一天八个小时的睡眠不能缺,如果还有工作还得加上午休,吃饭也不能少。
和那些精力旺盛的人自然少了很多能用来投入
他不认为自己能打过阿尔文,稳稳复仇。
温特就是个求稳的,他不喜欢在这种大事上赌概率。而且他这也不是向别人求助,而是向“自己”求助。
外挂开启,数值拉满。
谢吾德自然快乐地冒了出来。
复仇,他也喜欢。
他是在温特逃出宗教裁判所才出现的,之前对于温特是怎么进去的并没有仔细了解,但是当温特和他说了这事之后,他就恨不得立刻冲到阿尔文面前杀他一百遍。
不过被温特摁住了。
毕竟他也想要有点复仇的参与感。
谢吾德抬起手,当初的愤怒基本上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有一种要和温特一起开水浇蚁巢的兴奋:“那么我就开始了。”
温特点点头。
谢吾德只是微微一勾手指,箱子里的尸块或者骨头就漂浮起来,渐渐地被补充完整,变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复活的确比较耗能,不过温特和谢吾德早有准备,他们提前储存能源,就算议会长觉得最近能源跑得有点快,但是只要不触及到警报,他是懒得查账的,说不定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多久该补充一次能量,就像是温特永远不记得自己钱包里有多少钱一样。
他们一点点攒下来的能量都用在了此处。
被复活的人站在了温特和谢吾德面前,还被谢吾德附赠了衣服。
他们的眼神是不甘的,他们想要挣扎,但是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摁在地上,跪了下来。
这些尸体不是别人,都是教会的主教或者大主教。
不少是被温特、谢吾德刨坑挖出来的生前没干过好事的主教,其中还包括之前被谢吾德亲手杀死的吕戴安大主教——一直冷藏着还没腐烂。
飘在空中的谢吾德抬脚勾起离他最近的人的下巴:“这种愤怒的眼神是不是很有趣?这种明明不愿意屈服于我,却不得不在我面前跪下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生喜悦。”
“再生气一点。对,就是这样,好像要心脏病发作一般的愤怒。如果你们听到我接下来的命令是让你们杀掉教会的枢机卿预备役阿尔文,你们会不会更气?哇,真的更气了~”
谢吾德眯着眼睛笑着,手指顺着头发自来卷的弧度卷着自己的头发,他还时不时得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压抑着笑,肩膀却忍不住抽动着。
他是不是有点太过抖S了?真的有点变态。
温特斜着眼看着谢吾德。
而且这个距离,谢吾德真的能看清对方的眼神吗?这东西太细微了,比表情还要模糊,温特也不太能看得清。
也就是仗着别人不知道他眼神不好在这里胡说八道。
第113章 感谢
对于谢吾德可以控制他复活的人的思维这一点, 温特早就和他通过气,现在完全不觉得意外。
谢吾德平时就一神经病,但是重音落在“神”上。
当温特和谢吾德商量计划的时候, 温特对谢吾德的能力发表了常规的赞叹:“真厉害呀。”
“厉害什么?只不过是基础而已,这是亚夏也能做到的事。”谢吾德漫不经心的丢下了大雷,“搞不好你多加练习也能做到这种程度。”
温特僵硬起来,然后干笑两声:“没想到议会长也有这个本事。”
“当然,不然你以为他平时一副神经过敏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你在紧急情况下都能看到法网扯断别人的灵魂, 更别说议会长了。他不想杀人, 遇到他无法掌控的危险局面几乎会本能地选择另外一种不会伤人的控制方法。”谢吾德回头看着温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亚夏说过那种被信仰会被污染精神的话吧,那种事情听听就好, 更何况,这也可以是一个双向的过程。”
普通生命固然可以通过法网污染神明意志甚至是创造神明, 但是法网不是二极管只允许单向通过的。
谢吾德当然也能控制自己的信徒了。
所以议会长的警告从来没被他放在心上。
是, 一点点的侵蚀的确是难以被发现的,但是他们自己不都不像是小的时候那样是口无遮拦的性子了吗?
议会长要求的永恒不变反而比他的神明属性更要固执。
总得看开一点嘛。
谢吾德在逼逼叨叨,但是温特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谢吾德在暗示他,他们想要瞬间控制全世界的人的思想都没问题。
温特觉得这不是神不神的问题了, 而是这种强度真的让人相当毛骨悚然。
即使是在所有神话中,这都是超模的设定。
但凡哪个神有这样的能力,哪还需要别人出去帮他传教。
在家里躺着动动手指就能让所有人臣服于他,还传教做什么。
也就是谢吾德了。
即使他天然地倾向于得到别人的信仰和崇拜,但是或许是因为他们从根上也没歪到哪去, 或者又是更加希望别人能够心悦诚服地跪伏在地,所以谢吾德并没有把这个作为常规的手段。
看他的意思, 他更倾向于在这种能够玩弄别人的地方使用这种招数。
……其实也有可能是因为谢吾德在智商和能力上的上限就是二十二岁的人类自己,压根做不到精细地操控所有人安排上一出出戏剧。
如果掌握这力量的不是他自己,温特都会感觉到强烈的不安,就像是看到出不去的房间里和自己关在一起的老虎,如果不能把它弄死这辈子都没法安宁。
这种能力他也听着就不想要,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他没有资格去承受这样大的负担。
这就像是有人强行往他的手里塞了一把枪。
即使他自己知道,他不会轻易扣下扳机,但是他依然有一种握着□□的恐惧感。
在谢吾德复活别人的时候他都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恐惧。
正如匈牙利的裴多菲说的那样:“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爱情什么的对于温特这个单身主义者实在是太过于模糊了,不管他是否会为书中美好的爱情感动到落泪,但是对温特的区别大概就像是二次元萝莉正太和三次元熊孩子之间的区别一样,他没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但是生命和自由对于他来说却是能够切实体会到的,正如同他当初在被宗教裁判所追捕的时候果断举枪自杀一般,
谢吾德掌握的不仅是生命,还有自由甚至是自由的意志.
温特晃晃头,把思绪收了回来。
他在想什么呢。
他又不打算学谢吾德、议会长那样活上个几万年,议会长也说了,他这个身体是有寿命限制的。
永生什么的都滚远点。
如果接下来议会长因为能够精神控制别人而感到不安,那不如再开个世界做个类似的实验。
他目前能做到的也就这些了,他可不清楚自己很多年后又会怎么想。
毕竟没人能把自己的一生完全安排好。
谢吾德在一边命令这群人把斗篷盖严实,最好别让人看出他们的身份,等着杀死阿尔文的时候再露出他们的脸,清理掉所有能确认他们身份的人,留下一点点活口来传播他的恐怖名声。
谢吾德没有抹除这些人的所有意识,他需要保留这些人的战斗经验,而他又很喜欢别人愤怒得像是想要杀了他的眼神。
“现在就出发去搜查阿尔文吧。”温特说道。
威廉明娜很难锁定阿尔文,但是阿尔文毕竟是教会的大人物,他出现的地方必然会出现大规模的人员变动,那都是埃德加尔能够通过卫星获取到的情报。
温特知道凭借自己的实力和阿尔文正面对抗是绝对打不过他的。
不过如果论起在战场上保住自己的性命,温特觉得自己还是绰绰有余的.
没过多久,温特就在教皇军集结地位置附近找到了阿尔文。
这几年阿尔文也老了,即使他年轻时也是蓝眼美人,现在也算得上是风韵犹存,但是因为憔悴失意,白头发增多,头发减少,脸上的皱纹也多太多了。
理想和权力使人年轻,而阿尔文现在正好失去了这两样东西。
温特的外表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产生了变化,但是阿尔文比他老太多了。
至于是不是因为他想要让自己的相貌成熟点,方便自己做枢机卿才把自己熬老了……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一是没必要,其次就是男人也是会在意自己容貌的,一不小心熬过头还会弄伤自己的身体。
温特很担心他的发际线,并且非常想知道埃德加尔可不可以晚上给他剃个秃瓢。毕竟埃德加尔会趁着议会长睡觉的时候给他修理头发,这种事应该做得炉火纯青了。
至于查理,几乎没有占据任何因素。
查理的确是他重视的学生,他对于教会的忠诚也相当有保障,但是他却不是阿尔文唯一的学生,而且在教会的大危机面前,查理的死亡又能算得上是什么呢?即使有人提过这件事情,他也没能记得住,就这么忘在脑后了。
真冷血。
“要把这里全都炸上天吗?”谢吾德摩拳擦掌,引来了被他复活的主教们的注视。
温特看看他们的眼神,这群人大概是在颅内狠狠地挣扎了一番,但是奈何他们真的没法反抗谢吾德的力量,一路上赶来也花了几个小时。
这群人虽然也都虔诚,但是同样也贪婪,相对来说比较屈服于现实的欲望。毕竟温特虽然不是很喜欢教会,但是却也尊重那些道德高尚的人。
观点冲突是合不来,但是他总不能来一个反向的异端审判吧?
屠龙者终成恶龙这样的故事不要啊。
温特不知道谢吾德是怎么禁止他们反抗的,但是他觉得,就算是单纯地让他们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己的意志的操控,那就足够折磨人了。如果在此基础上加上一点反抗就会疼痛的设定,那更是会让他们痛不欲生。
“当然不,那是威廉明……威廉的事情。”温特低声道。
其实他也不太想动手杀死这么多人,心里不太舒服。
虽然有点微山,但是整体来说,他也的确不应该做这个,毕竟科学议会并不打算直接介入冲突,他当然要稍微回避一下了。
温特没有学古装剧飞箭传信或者刑侦剧那样打电话威胁阿尔文让他一个人来的打算。
大家又不是初中生了,怎么会听到只允许一个人出来就真只有自己出来了。
小孩子才讲义气,成年人当然要群殴了。
更何况当时追捕温特的计划就是阿尔制定的,从他的计划中就能看出来他的行事风格。
即使是针对温特当时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奥术师都制定了缜密的计划,相当求稳。
温特不会犯的错误阿尔文自然也不会犯。
所以温特在手机里找了一个恐怖音效,再用扩音奥术丢到教皇军的军营中,老巫婆的嘻嘻哈哈立刻让对方的人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他们即使知道这可能是科学议会的诡计,但是敌人在大半夜摸到身边闹鬼动静也没法让人睡了。
万一有人偷袭呢?
谁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得着?
阿尔文作为这其中地位最高也是实力最强的人,自然要为了稳定军心率先带队出去看一下了。
温特觉得自己就像是偷按别人家门铃,按完就跑的熊孩子一样,他催着谢吾德用法术将他带走。
谢吾德此刻也不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影响了神明的形象,作为按门铃的“熊孩子”,他本人看上去比温特还要兴奋。
温特也像是被谢吾德传染了,低声地笑了起来。
两个人的笑声重叠了一瞬,随即温特因为这种怪异的默契被动地按下了静音键。
无他,这么笑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和谢吾德一样都癫癫的。
虽然他不赞同议会长那么极端,但是总感觉和谢吾德一样癫不是什么好事。
温特沉默两秒,随即想到自己在熟人面前其实也挺癫的,这明明是自己的正常反应,他们本身就是一个人,之前也有异口同声说出一句话的时候。
“和你一起的时候经常会觉得心情轻松了许多。”谢吾德算得上是这天底下一等一地无忧无虑了,如果能和他平等相处,又不像议会长那样忧心忡忡,和谢吾德相处就像是看一只在草地上疯跑的小猫,本身就是挺让人愉快的事情。
况且,谢吾德的实力太强了,即使是在战场上也真的没法紧张起来。
谢吾德哼了一声。
居然还傲娇起来了。
“阿尔文追了上来。”谢吾德在岩石旁边一拐弯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身后。
谢吾德在带着温特跑的时候没忘留下“尾气”。
这个位置很适合敲闷棍。
谢吾德当然没必要敲任何人的闷棍,只是作为逃的一方,这种动作稍微唤起了他们小时候玩捉迷藏的记忆,习惯性地找个掩体再停下来。
谢吾德声称自己不是人类,但是他存在本身也证明他很难摆脱人类世界对他的影响。
他的喜恶爱憎都和人类的制定的规则息息相关,人类形态的外表本身对他也毫无意义。
这一切就好像科幻电影中奇形怪状的“外星生物”,本质上依旧是按照地球本来就有的生物框架制造的一样。
谢吾德就算精神挺扭曲的,但是也是按照人类的方式扭曲的。
也就是说,其实谢吾德和议会长之间的冲突其实还是可以稍微调和一点的。
“让那些人上吧。”温特说道。
谢吾德没有反对,他打了个响指,那些被他控制的主教们便一拥而上,冲向了阿尔文。
月检度假福肺
阿尔文的势力在教会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而被谢吾德控制的主教、大主教基本上只能算是教会一二流的水准。
只是他们这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阿尔文很快就显出了自己的疲态。
温特从自己的风衣里掏出一把枪,把子弹一颗一颗地填进弹夹里。
这是一把老式的左轮手枪,子弹啪咔啪咔地与弹槽发出响声。
温特的目光平静,只是手指有几分颤抖。
被谢吾德复活的人依然能够使用神术,只是在教会的人的心中能够使用神术就是对神明虔诚的标志,越是虔诚,他的神术就越为强大,用着这样的力量去伤害自己的同伴,对于教会的人来说,是在被控制之外的另一种屈辱。
温特的眼睛弯了一下。
谢吾德时刻感应着周围,发现教皇军的支援似乎也要来了,于是他干脆给这些被复活的人加强一点输出。
谢吾德的一点大概就是别人反被的输出,不仅是阿尔文没有反应过来,就连攻击者自己怕都是没能反应过来,还差点杀死了阿尔文,只是在最后的关头,他们偏了一下自己的攻击,切断阿尔文的一条胳膊,保住了他的性命。
他们按照谢吾德之前的命令仅仅留下了阿尔文一个活口,由被复活的前吕戴安大主教押送着他走到了温特面前。
阿尔文身上的鲜血止不住地流,但当他看到温特的时候,原本涣散的目光多了一点点焦距。
温特的眼睛中的蓝色在月光下带着如同幽蓝色海水一般的颜色。
这么特殊的存在也很难被人忘记。
“原来是你啊,傲慢。”阿尔文说道,“这些年你都去哪了?我的那个学生很担心你。你重新出现就没有告诉他吗?”
阿尔文的身上也很疼,但是他心里还有一口气。
温特却笑了起来,没有提醒他查理已经死了:“通知了,当年每个人都通知了,话说你不打算抬起头看看押送你的人是谁吗?”
阿尔文似乎意识到了点什么,他抬头看向往前走一步蹲在他面前摘下兜帽的人。
“吕戴安的大主教?”阿尔文以为吕戴安的大主教死在了傲慢手里,毕竟当初有目击者汇报说大主教在天上炸了。
“对,吕戴安的大主教。”吕戴安的大主教不想回答,但是在谢吾德的控制下却不得不说出这样的话。
阿尔文嗤笑一声,之前和他们战斗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对方肯定也是神职人员,却没想到居然是他:“不过是前吕戴安大主教,现在的叛徒罢了。”
“说的是,我现在也只是傲慢脚边的一条走狗罢了。”前大主教面色阴沉道,“能为他效死是我一生的荣幸。汪。”
温特:“……”这绝对是谢吾德安排的羞耻台词。
谢吾德却指责温特没有表扬一句“好狗狗”,果然是一个会喜欢埃德加尔的邪恶猫党。
温特的脚趾抠着鞋底,但是阿尔文被狠狠地冲击了。
温特举起自己握着手枪的手,对准了阿尔文的头。
这把枪是当年居里夫人送给他的,当初被教会收缴,被埃德加尔从宗教裁判所的遗址中挖了出来,还给了他。
许多年前温特对着阿尔文,这把枪的枪口被温特对准了自己的头,而如今这个枪口对准了他当年最想对准的人。
“感谢你。”温特说道。
感谢他什么?
感谢他为了杀死温特,却逼迫温特积极地靠近科学议会,为教会制造了一大敌人吗?这的确是一个敌人会在他死前嘲笑他的话。
阿尔文还没有确定,然而温特却积极地为他解答了这个困惑:“感谢你这么多年还没有死掉,如果你死掉的话,那我该向谁复仇呢?”
如果温特弱小,他当然会天天盼望着自己的仇人人有事,但是如今的温特并不弱小,那当然是要快意恩仇了。所谓快意恩仇,也是要亲手雪耻。
温特的手指扣动了扳机,而月光下溅起了一朵血花。
鲜血溅在了温特的衣服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但是这股血气,却是前所未有地香甜。
第114章 曙光
杀完人, 温特就打算直接回去了,连衣服都不用换,谢吾德的手指轻弹一下, 温特身上的血迹就没有了。
阿尔文仰面朝天,头顶多了一个洞口。
谢吾德还顺便解除了其他人的复活,该变成白骨的变成白骨,该变成尸块的变成尸块。
阿尔文被这些东西围绕,看上去还真有点在搞黑巫术的邪恶感, 即使他穿着教会的衣袍也挡不住那股怪异的气氛。
温特立刻意识到如果自己不收拾一下这满地残骸的话, 阿尔文怕是要被人误解了。
不是被误解成癫狂的巫师,就是会被误解成被巫师诅咒的怪物。
奥术师不是搞这个的, 但是很多人对奥术师一知半解,肯定会胡思乱想, 不需要温特做什么,他们就会自发地对阿尔文的尸体进行破坏。
不需要温特这个敌人鞭尸, 他自己的队友就能做类似的事情。
谢吾德本来打算在阿尔文身下用血画个魔法阵。
温特讨厌的人他自然也讨厌, 能把人交给温特杀死已经是他大度的证明了。
简单的死掉算什么,在谢吾德手里,简单地死掉算是莫大的恩赐,可是阿尔文没有得到神明垂怜的资格。
谢吾德盯着阿尔文的尸体看。
他和温特的长相是相似的, 唯一的差别就是年龄的区别,但是在此刻,他眼睛里泛着一层薄薄的蓝光。
“别搞了,他已经不配咱们这么费心思了。”温特拉住谢吾德的手,“这种脏活让别人来干吧。”
他相信自己一个看不住, 谢吾德这个哈士奇绝对要搞点血腥的。
至于是否来得及根本就不是重点,这方面谢吾德的手段太多了。
谢吾德弯腰, 隔空扯了一下。
温特隐约看到谢吾德手中捏着一块沾着红色的硬物。
似乎是把阿尔文的哪块骨头扯下来了。
这还真是充满了原始暴力感.
温特让埃德加尔代他和威廉明娜打招呼,告诉她阿尔文已经被他处理掉了。
至于亲自打招呼还是算了,毕竟温特和威廉明娜的熟悉程度其实也就一般,既然他早就还了当初威廉明娜的帮助,那作为一个社恐,他对和威廉明娜寒暄的兴趣就不是很高了。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但是我是个社恐.
“阿尔文已经死掉了。”埃德加尔吹了一口茶杯中的热水说。
穆熙尔忍不住往埃德加尔头顶上的猫耳朵上瞅。
埃德加尔在他面前摘下这顶帽子基本上也就是在告诉穆熙尔,他不可能、也没打算在明面上掺和进人类的斗争中。
种族平等问题在人类步入现代之后依然尖锐,这甚至是存在于并没有产生人种隔离,人种在生物分类层面上根本就是不成立的情况下。
那么人类和类人类的区别就更是天差地别了。
类人类不是人工智能那样是人类纯粹的造物,但是是因为人类才会有现在的形态。基于人类幻想而诞生的生命,但是却没有人类的智慧,甚至绝大多数类人类在力量上都无法和人类相抗衡,基因中甚至还带着对人类的恐惧。他们的诞生本身就是人类开发的一种高级家畜,获得名义上的自由更多的是靠精神过分富足的人类的怜悯,他们本身的反抗是打破人类决策团队对其他人的屏蔽。
人类看他们如同看可爱的小动物,会宠爱,会保护,甚至会如同议会长对待他那般带上平等——基本仅限于高智商的类人类,但是对待整个类人类群体,依旧是不平等的。
当然,在这个不存在类人类的世界谈论这个有点太空了。
最直白的理由就是人类根本不会在现阶段接受非人类。
把人动物化基本上都是战争中丑化敌人的手段。
埃德加尔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潮过头了,足以激起人类的恐惧。
猎巫的风波还没彻底过去,真怪物只会更加激起人们的狩猎欲。
如果穆熙尔想,这就会成为他的一个把柄。
不过埃德加尔觉得以穆熙尔现阶段的情况,他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就算做政客人品和道德会逐渐跌落,但是这也是有个过程的。
在他跌落到那种地步之前,他的目标早就达成,可以彻底脱离这个世界了。
所以相比起保持自己的秘密,目前这种把柄有助于让他们之间建立更多的信任。
“真强啊。”穆熙尔喝了口咖啡,不过这也足够了,阿尔文死后,教会基本上就没有年轻的强大战斗力了,其他的枢机卿固然也很强,他们信仰坚定,但是他们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如果让他们上战场,能够发挥几分战斗力还不好说,甚至可能给医疗团队带来不小的负担。
毕竟心脏病高血压这类问题,可是老年人最大的威胁了,战场上的高强度作战、持续的骚扰很容易要了他们的命。
他们和将军不一样,做神职人员,锻炼身体只是修身养性的一部分,并不如同士兵、将军那样是日常的训练。没有年轻时的好身体打底,做的又是办公室工作,小规模镇压、抓捕奥术师对于他们来说很简单,但是大规模的战争就是软肋了。
“是很强,稍微有点超标了。我觉得这些事情我们掺和到现在这一步应该已经足够了。”埃德加尔翠绿色的眼睛弯了一下。
他知道温特肯定是找谢吾德帮忙了。
他对这一点没什么意见。
谢吾德和温特、议会长他们本质上是一个人,找自己帮忙谈不上依赖,这是真正的永远的绑定。
但是埃德加尔觉得如果其他人想要依靠谢吾德,那就是致命的。
对于不想跪下的人来说,寻求他的庇护就是饮鸩止渴。
“确实也是,你能够帮我们到现在已经完全够了。”穆熙尔看着手里的茶杯,
他需要声望,只有声望才能让人信服,才能方便他后续计划的展开。自己的声望是别人无法赋予的,必须自己亲自来取。
穆熙尔一个非常有自信的人,不然也不会在很久之前就相信自己比一众贵族都要优秀,鄙夷那些无能的贵族占据高位,他完全不在乎周围其他人的评价,相信所谓聪明人自有血统,但是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够这么顺利地做到现在这一步。
即使他再怎么骄傲,也知道现在他得到的一切都离不开埃德加尔的帮助。
他如果被如今的成功所蒙蔽,那么自己绝对会狠狠地摔在地上。
所以至今每一步他都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会带着现在追随他的人一起坠入地狱。
但是如果因为这个就畏足不前的话,那他一开始就不该接下这个任务,老老实实地在椴城等着自己这个社会学家想要的机会就好了。
摆脱埃德加尔是他迟早要面对的挑战。
穆熙尔显然是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他几次开口都没有把话说出来。
埃德加尔又喝了一口水。
过了一会,穆熙尔才说:“埃德,你不会觉得我太过于无情吗?明明很多事都多亏了你的帮助,我却想要把你的痕迹清除掉。”
埃德加尔望天,尾巴尖甩了一下:“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直接的人。”
他顿了一下:“也不是这么笨的人。”
穆熙尔叹息。
如果他是作为朋友问政治问题,埃德加尔是不会回答的;但是如果是作为政治伙伴问这种问题,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他应当追求的是胜利和利益,感情这种事情意义并不大。
他看着埃德加尔的眼睛。
那是一双比人类要大一些的眼睛,颜色是美丽的翠绿色,可是却带着几分两拨的感觉,像是沙漠里潜伏捕猎的猫。
他的决定堪称无情,但是却又如此正确。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埃德加尔歪头问,他的耳尖抖了抖。
“似乎没有了,奈兹先生。”穆熙尔苦笑。
其实道理是如此,但是真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埃德加尔也不是没有感情,如果他真的想,那么一切事情都是有商量的余地的。
只是感情不到位罢了。
像是埃德加尔这种人,生性热情,能够给朋友的帮助说不定比亲人都大,但是在这种时候,却又能够感觉到他这个人似乎是有点外热内冷。
“那真的是太好了。”埃德加尔站了起来,“那么我想这很可能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之后,埃德加尔这个角色就不会、也没必要在这个世界继续存在了。
对谁都是一个好事.
三年后——
议会长低头,看到一只黑猫趴在脚边,用两只前爪踩着他的脚背,而这只黑猫则瞪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弓着身子,一副邀玩的神经病模样。
议会长把猫抱起来,手里的碳素笔在指尖转了一圈,用笔盖挠挠黑猫的下巴,随手从抽屉里找了个纸团,用力甩出去,埃德加尔立刻从他怀里跳出去,在纸团落地的时候一下子摁住它,得意地喵了一声。
埃德加尔虽然是猫,而且还是高智商的猫,他还挺喜欢这种巡回的游戏的,而且议会长基本上也只能和他玩这个了。议会长也不是一个会和人有强互动的,扔纸团基本上是他为数不多能接受的天天玩的游戏了。
他没问埃德加尔去哪里了,他只是一如既往地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埃德,现在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了?”议会长接过埃德加尔叼过来的纸团,他懒懒地靠在椅子扶手上。
他知道自己这么问很容易被人蒙蔽,但是对他来说这也不是很重要的问题。
只是他忽然想起自己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温特了,忍不住想要问问。
“就是干倒了几个帝国罢了。”埃德加尔跳到议会长的膝盖上说道。
只是这帝国中包括了教皇国罢了。
埃德加尔和穆熙尔说剩下的都交给他,但是他不可能不关注局势,围观起来还是很提心吊胆的。
教皇国的确没能抗住军队和奥术师的强强联手,而在外部的压力下,教皇国内部也产生了纠纷,对于教会未来的路产生了不同的流派。
有的人死守着曾经的教义,有的人试图探索神明和死神的关系,有的人觉得奥术师如今的强大就是神明的旨意,教会应当与奥术师妥协。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崩塌近乎是一瞬间。
但是意见不同所造成的最大的结果就是神权的崩塌,教会彻底丧失了超然地位。
教会的崩塌只是旧日秩序崩塌的第一个缩影,紧接着便是随着温特和埃德加尔新的作品和翻译本的传播,其他国家的各种起义也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这也阻止了穆熙尔的扩张的脚步。
很多人赞同穆熙尔的观点,但是他们并不一定会答应加入穆熙尔。
他们有自己的国家,他们想要保留自己的国家。
穆熙尔很好,告诉了他们该怎么做,不过接下来的路就该他们自己走了。
穆熙尔倒也无所谓。
有埃德加尔干脆利落地放弃手中权力为示范,权力在他看来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大概总有一天所有人类会联合在一起,那他也可以不急于一时,相比起实权,足以为后人作示范的名声才是最为重要的。
即使战争还没有彻底停止,但是世界已经有了新气象了。
肉眼可见的,这会是一个美好的未来。
第115章 眼泪
“你最近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议会长这样问。
正在涮羊肉的温特猛抬头, 他看向议会长,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我哪里像是做了坏事的样子?”温特没好气的说。
“那不然你怎么都不敢来见我?”
议会长的态度其实是无所谓,只不过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随口说点什么。
“如果你最近很闲的话,可以去工地搬砖看看有没有人要。”从温特口中说出来的话刻薄极了,不像是对“自己”的态度。
如果是前两年议会长问温特这个问题,温特肯定会心虚得头都不敢抬。
但是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温特手头上要做的项目太多了, 偏偏他的这些同事一等一的聪明, 也是一等一的高效率。
温特又不好意思让他们等,别人一催他就开始加班, 作为一个不喜欢拘束的人,他都快要被他们卷死了。
当然要说完全没空也不可能的, 不然他也不会答应议会长的聚餐请求,只是他这个人比较懒散, 这种过分规律的生活隐约的让他想起了当年上高中的感觉, 各种办公室病也随之而来。
议会长完全是撞到了温特的枪口上,直接被他阴阳怪气了一番。
议会长呆愣了很久,蓝色的眼睛睁大,半晌才回过神来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这感觉……是社畜的感觉。
温特现在的怨气比鬼还大, 他还是不要多说话了。
议会长想到自己最近整天无所事事,轻松愉快的生活,目光忍不住飘远,生怕自己会把温特给惹毛。
太不妙了,社会闲散人士在社畜面前谈这个总有一种会被人抬起斧头劈了的感觉。
“那你最近是在做什么?”
“大概是拯救世界这一类工作吧。”温特模糊地说道。
议会长看看温特, 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温特把肉咽了下去:“具体点来说就是发展航天航空技术,打算建个空间站之类的。”
议会长夹起一个丸子, 丸子上散发着牛油火锅的味道:“是这种拯救世界啊……”
“那你是怎么说服教会的?”
“……没必要说服他们嘛。我们要尊重别人的意见,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温特闷了一口可乐。
议会长:“……”他信了自己的邪。
一个轻微完美主义的人怎么可能放过教会?
而且这种事情不是温特放过教会,教会就能无视温特的。
这涉及到了政治斗争,就算温特不想捏死别人,别人也会想要将他挫骨扬灰的。
“我救不了所有的人。”温特对议会长说,“我的能力有限,我只能救能与我志同道合的人。就算不指望他们能为我提供助力,也总不能扯后腿吧。”
议会长原来有点走神,他总感觉自己有点某方面的灵感,但是他感受到温特的目光一直锁定着他。
他回过神。
这话是对他说的?
“可是神只救自己的信徒,只有人类才会想要救所有人。”议会长反过来说一句,“毕竟‘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我们人类自己。”
“就像你说的嘛,我又不要当救世主,但是我也没命名做不到还要宣扬自己全能。”温特看看议会长,“你全能吗?”
议会长的目光落在温特的腿上。
如果不切开他的腿,即使议会长能够复活亡魂,也没法帮温特恢复如初。
对,事情就是这么离谱。
如果他真有强大的治愈能力,就不会腰疼了。
不过事实摆在这里,谁还会觉得自己全能呢?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罢了。”议会长叹息。
虽然说着有点沉重的话题,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放下吃饭的筷子。
“就是这样,我一个普通人救不了所有人,还是等待这个世界自己诞生一个绝世天才吧。”温特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就是摆。
丝毫不提他这个普通人把教会的一位枢机卿预备役给杀了,还间接撕了教皇的事情。
议会长无法反驳温特,也的确是这个道理,法网赋予了他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战斗力,但是却没法赋予他顶尖的智商。
于是他说起了自己注意到的另一件事:“现在科学发展有这么快吗?”
温特来的时候,外面最多是二十世纪中期的发展水平,结果现在就能讨论外太空殖民的事情?
议会长的确没有直接对外沟通的渠道,不过他在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对发展有所评估,这是利用真正的人工智能搭配超级计算机群得出的大致未来发展路线。
“如果你对科学议会现在的项目多一些了解就是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了。”温特继续指责议会长。
现在的进展的确比较快。
毕竟很大程度上依赖了灵魂人工智能的发展,而这项涉及到了灵魂学技术的项目也是温特想要对议会长保密的事情之一。
不过这事更好解释。
“你也没想过你往这个世界里塞了多少天才。很多本来不应该见面的人碰了面,还相互接触。学术界现在就是一台绞肉机。我都快被卷死了。”一开始温特只是想要为现在科学议会的发展水平做掩饰,可是说道这里,温特的情绪真的上来了,他有点幽怨地看了议会长一眼。
议会长可以不用和其他人玩,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写论文纯粹是为了方便整理自己的资料。
这件事情他拖多久都可以,一切都能慢慢来。
但是温特不一样。
他在人脉上有一个很高的起点,现在接触到的都是天才。
温特不觉得自己笨,但是和这群过分聪明的人接触多了,难免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蠢蛋。
他做了好几次智商测试,才确定自己的水平的确是高于人类平均值的。
身边的人不仅聪明还卷,这压力真的大得要命。
这道理就像是看着一整个宿舍的人都在学习,一个本身就不是很出众的咸鱼躺在床上的时候真的能安心的睡着吗?
温特和人聊天的时候,别人都说最近发表了什么新的论文,产生了多少影响?
温特能躺得平吗?
他倒是想躺平,但是一躺就焦虑起来了,反而搞得自己像是仰卧起坐一样疲惫。
在这个充斥着卷王的世界,想要在学术领域上卷出成果,那是能让普通人每天以泪洗面的程度。
议会长想一下,就觉得自己好像惊恐发作了。
他的节奏比温特还慢,这种场景对他只会更恐怖。
怎么感觉这话题比聊工作还危险。
他捅得篓子有这么多吗?
他无意在这方面给温特添堵的。
议会长沉默。
温特趁这个机会埋头苦吃。
之前嘴巴虽然没停,但是一边应付议会长一边吃饭多少还是有点痛苦的。
火锅的热气让他的额头冒出了一点汗,他随手把鬓角的碎发用手捋到耳后。
就是这一个动作忽然让议会长注意到温特鬓角的白色发丝。
不多,也不显眼。
对于一个近视眼来说,更是模糊。
议会长偏了一下头,确定不是黑色头发反光成了白色。
议会长对年龄的感知并不强,他和温特一样,是个脸盲。
他很久都没有认真照过镜子了,他对镜子中永远走不出二十二岁的自己毫无兴趣。
他长什么样子看看温特不就知道了。
对于其他人来说趋势若骛的永葆青春对于他来说,只是命运可笑的捉弄。
可是当他看到那根白色发丝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还是不一样的。
温特的身上有时间的力量。
如此悲哀,又如此让人羡慕。
议会长的筷子戳在碗上,把碗戳翻了,他无意识地用筷子滚着碗,目光落在温特的鬓角。
温特突然发现议会长正在静静的注视着他,随着一声叹息,议会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睫毛下的阴影带着萧瑟的冷意,这让他看起来有人气了,而不是一尊仿佛上了色的大理石雕像,仿佛石头上生出了血肉。
“时间过得这么快吗?”议会长喃喃自语。
温特这才反映议会长指的是什么。
在这个世界的人能够升维后,温特肯定不打算继续在这个世界待下去了。
温特不会对这种死亡有太多的恐惧,对于他来说这像是从学校毕业了一般解脱。
可是对于议会长来说,这几年时间他只是弹指一挥,看不到尽头的寿命给他带来的大概只有需要绞尽脑汁才能够虚度的光阴。
大概是与普通的生命太过于脱节了,他都忘了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
即使温特不选择尽快脱离这个世界,怕是一个不注意他就会老死,变成冢中枯骨。
议会长看着温特,总感觉自己前不久才和温特第一次正式碰面,然而现在这么快就要和这个自己永别了。
温特有限的生命对于他来说绝不是什么限制,反而是议会长对他真诚的祝福。
议会长是向往死亡的。
他永远得不到的东西,便希望另外一个自己可以得到。
他并非是淋了雨就想要撕碎别人的伞的那种人,更何况温特是自己,即使有时候他的态度严厉,但是他希望温特得到的是他所盼望的美好。
就像是有的人手里有了第一笔闲钱之后去买的是自己年少时十分渴望却得不到的东西。
死亡对于议会长来说就是如此。
他……哪怕是过去自己的幻影也是能够得到死亡的吗?
在最开始的喜悦过后,议会长却感觉到了一种仿佛心脏被撕裂的痛苦。
温特是过去的自己,是拥有一个更长的与亲人相处的“经验”的自己,也是他期望的“未来”的自己。
“过去”和“未来”具象化,便是温特了,他坐在他的面前,脸上带着生动的表情,他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活生生的存在。
人会为自己逝去的过往而落泪,可是那份过往终究只是一份记忆,但是温特不同,他的“过去”活了过来,会鲜活地与他说话,会满怀欣喜地抵达他无法抵达的彼岸。
他为他开心。
可是他也要失去他了。
不是虚构概念的失去,而是切实可以摸到的死亡。
从温暖到冰冷,从柔软到僵硬。
眼泪从议会长的脸颊边滴下来,在灯光下,泪珠从他的眼角一滴滴地滚落,带着他无法忽视的灯光的反光。
咬着筷子的温特忍不住愣了,议会长顿顿,抬起手,胡乱地擦了两下。
也许是他此刻的情绪有点过分活跃了,议会长没能擦干净,反而感觉自己的鼻子堵了,于是他嗡嗡地说:“我去趟卫生间。”
他不喜欢哭,可是落泪并不需要遵从主观意愿。
谢吾德出现在温特的身后,胳膊肘拄在他的肩膀上:“他居然也舍不得你。”
他拿起议会长的筷子夹了两块鱼肉片。
议会长当然也会有和谢吾德类似的感情。
他们到底是一个人,但是谢吾德的这一踩一捧的招数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不管事实如何,反正先踩一脚再说。
他们的情绪有点激烈,反倒是温特开始思考起来自己是不是太过淡定了。
他想了很久,稍微懂了,温特的生命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他不需要思考太多的,而议会长和谢吾德在未来的人生中将会反复咀嚼失去的痛苦。
说白了他是抛弃别人的那个,走的是渣男人设,他当然没什么忧伤了。
爽死。
不过温特想,他评价议会长是高塔公主,那评价议会长和谢吾德算不算是寡妇高塔公主?
温特的思路又飘到了奇怪的本子上。
他总是会在不合时宜的事后思考不太正常的事情。
“果然还是我好吧,帮了你那么多忙,比那个吉祥物要贴心多了。”谢吾德开始作了。
温特挠挠自己的头,这些年他习惯头疼就像是习惯腿疼了一样:“谁在谁好。”
这话欠欠的,就像是问爸爸好还是妈妈好一样,温特从小就对这种问题不屑一顾,答案不是都好那就是明着说哪一个人在他就会说哪个人好。
谢吾德不可能理解错。
可是他颇为得意地说:“那我陪你的时间最长,果然是我最好。”
温特:“……”行吧,算是被他拆招了。
自己在诡辩方面的确有几分天赋。
不过温特稍微放心了一点。
议会长都表现出了那么强烈的情绪,他担心谢吾德的反应更强烈。
毕竟议会长常年克制自己的情绪,习惯成自然,他的情绪绝对有大问题。温特因为长期压抑自己的情绪都有点丧失对激烈情绪的感受了,议会长只会更严重。
议会长都这么不开心了,那么情绪自由的谢吾德呢?
可是他看谢吾德还好,那大概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不缺他一个人陪玩了。
温特有点哭笑不得。
也挺好,如果谢吾德脾气上来他还真没什么办法。
议会长推开门回来了,谢吾德扭头挑衅地看了他一眼,飞快地消失在他的座位上。
议会长皱眉,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带着对谢吾德极大的不信任——或者说丰富地被害经验,问:“他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第116章 冠冕
“也没有啊。”温特摇摇头, 觉得以谢吾德那无忧无虑自在轻松的样子能搞什么大事,他有这个心思也怕被拖延症给搞没了。
议会长还有点不放心,他又重复了一遍:“他真的没搞什么小动作吗?”
不搞小动作还算是谢吾德吗?
温特认为议会长实在是忧虑过头了。
虽然谢吾德不是一个安分的性格, 但是总不能把他想的太坏吧?
“谢吾德看起来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但是你也不要对他太过于掉以轻心了。”议会长坐下来,拿起被谢吾德用过的筷子继续吃了起来,“他觉得是好事的事情不一定真的是好事。”
他的确有洁癖,但是都是自己就不讲究这些了。
他向来对谢吾德可能造成的影响抱有十分的警惕。
即使不谈信仰对谢吾德污染的问题, 就说长时间以来所有人都捧着谢吾德, 唯我独尊久了会出大问题了。
温特耸肩,没打算处理谢吾德和议会长之间的矛盾。
他们两个之间的矛盾已经不是简单的语言就可以能让他们和解的, 夹杂着新仇旧恨的理念之争是最难被简单的语言调和的。
虽然他觉得谢吾德性格不太正常,但是议会长那种绝对不接受任何信仰, 面对着谢吾德这样真的有等同神一样的力量还吃软不吃硬的家伙还强硬地不妥协。
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何尝不算是另一种信仰呢?
所以他觉得老而不死是为贼,这种说法也不算错。
他不是针对谁, 而是说谢吾德和议会长, 有一个算一个,都思想僵化了。
应付他们就可以用应付家里老人的那套,只要回答“是是是”,“好好好”就可以了。
自己在认定的事情上还挺顽固的, 虽然愿意听人说道理,并且还愿意承认是对的,但是真做起来还是我行我素的.
“我吃饱了。”温特擦擦嘴,拿着手杖站了起来,“你说的关于谢吾德的问题我会注意, 不用担心。”
温特的精力也不允许他继续再去关注这些边边角角的事。
不管谢吾德有什么别的想法,等着之后再说吧。
他可不像议会长那么抗折腾, 谢吾德经常待在他的身边,他真要像议会长一样对谢吾德那么警惕反感,他们两个早就闹翻了。
谢吾德可能不会对他下死手,也不会害他,但是恶心他一下让他在小事上事事不顺还是没问题的。
议会长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碗筷,把东西都收起来了。
他觉得温特压根没听进去。
不过他拿温特也没什么好办法,他都到这一步了,议会长觉得再和他说要采取强制手段也太不近人情了。
还是让他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吧。
这也算是临终关怀了。
不过给自己搞临终关怀多少还是有点抽象,更何况他真没正经死过。
议会长的手抬起来,迟疑了一下才拍在了温特肩膀上:“那你去忙吧。”.
温特在这之后没再怎么看见议会长。
议会长看起来好像很舍不得他,但是实际表现出来的却是回避。
不过相对应的是议会长每天都给他塞点小玩意。
有小零食也有昂贵的宝石,零零碎碎的,温特敢说以自己的风格肯定不是什么精心准备的礼物,而是偶尔看到手边有什么就直接送给他了。
大概忽然觉得温特活得像是个工具人有点想不开。
温特觉得应该接受临终关怀的是议会长而不是他。
有的时候个人的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琢磨这人的死亡总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对议会长而言,死亡绝不是坏东西,温特也这么觉得,但是以第三视角从他们自己的文化背景来看,那还真是一件让人抱歉的事。
但是温特自己没感觉的时候,议会长这份关心就让他有点难以接受了。
于是他找到议会长对他说:“如果你真的想要帮我做点什么的话,那就等着那些人飞过这个世界的屏障成功升维,你帮我接应一下他们,让他们能够顺利的在外面建一个哪怕粗糙的基地,顺便帮我解决一下后续的事情。”
议会长:“……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工程啊。”
“但是这也意味着你做完了就不用对我愧疚了是吧。”温特只是想给议会长找个活干。
议会长的颓废来源于过去的失败,但是他现在也真的是太闲了。埃德加尔愿意宠着他,但是温特只想让议会长忙碌起来。
就像是议会长所说的,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升维不仅仅是一个技术问题,他们之于温特原本的世界有点像是生物入侵者。
温特想过很多情况。
这个世界的人当然也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这个世界的人类其实并不能严格的算是和温特同种的人类,只能说是一种无限接近于人类、但是是被议会长所创造出来的生命。
他们和人类有着完全相同的基因,有同样的智力和感情,但是就像是温特熟悉的那些“著名奥术师”并不算是他原本世界的那些“著名科学家”,他们只是极为接近,但是永远不可能想等的,并不能算是一个人。
人类拥有的缺陷也会在他们的身上体现出来,他们在进入温特了他们原本的世界会做出什么决定也几乎是不可控的,指望人性的真善美还不如指望峨眉山的猴子一夜之间变得纯良无害。
在他们自由后,战争是同样注定爆发的东西。
温特同情他们,但是却同样警惕他们。
他希望他们能自由,但是人还是不要自由过头了。
温特的确是同情这个世界的人的,不过他还没到愿意为了这个世界的人牺牲他自己世界的程度。
他还没有做人奸的承受能力。
在这件事情上,如果议会长能够靠谱,那真是帮大忙了。
不管高塔公主殿下有多像是一个吉祥物,他都是科学议会名义上的领袖。如果他想,他还是能够拉住缰绳稍微控制一下局势的,就像是议会长之前重视伦理道德而对科学议会强制采取的策略一般。
而且以温特自己没有安全感的感觉来看,议会长对这个世界的人绝对有后手的。肯定不是能完全操控他们,但是大概率会是能完全杀死他们。
无论是想要对他们有所助力,还是想要对他们有所防备,议会长的存在都不可或缺。
议会长缓缓地眨了几次眼,呼吸声清晰可见,然后他露出了一个淡笑:“可能确实如此吧。”
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温特也松了口气,他彻底没了后顾之忧了.
温特是不相信命运的,但是他也同样抗拒不了艺术层面艺术对命运的说法。
就好像议会长刚答应他不久,图灵就和他说有大进展了。
如果不是所谓命运的话,那该怎么解释呢?
图灵会和他说的进展一定是大进展。
他又不是不知道温特,虽说温特的脑子也好用,但是在跨学科方面的天赋还是有限,和他说过于专业的步骤就稍微有一点难度了,不仅折磨温特,还折磨图灵。
反正这也不是温特所必须掌握的知识,温特自己也不爱听,所以照例把事情交给别人。
等着到了温特知道事情的那一天,基本上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技术到位了,人员培训好了,甚至连温特想要的摄像头都安装完毕了。科学议会的人做事比温特自己靠谱多了。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发射火箭?”温特迫不及待地问道。
“目前这在了二十天之后。”图灵回答道。
二十天,不长不短。可是这也是温特告别这个世界的时间,只要想到自己之后都见不到自己的那些朋友,他就觉得二十天的时间着实短得得命。
埃德加尔舍不得温特,所以温特觉得这段时间他快被猫淹没了,浑身上下都热得要命。
毛绒绒固然可爱,但是毛绒绒的爱有的时候真的让人无福消受。
如果有人看到埃德加尔粘着温特的这一幕,说不定能写出什么猫苏鲁出来。毕竟如同潮水一样跟着温特涌动的猫还真是带着不少让人掉san的大恐怖。
埃德加尔粘人的架势很恐怖,不过相比起埃德加尔,问题更大的是谢吾德。
不是说谢吾德做了什么,而是他什么都没有做,温特甚至没有看到谢吾德。
本身就神出鬼没的谢吾德就好像是温特的一场幻觉一样了无踪迹。
谢吾德那么快就喜新厌旧,一定都不怀念他了吗?
又或者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二十天他一天都没有看见谢吾德。
虽然心里觉得可惜,但是时间不等人。
温特去找了自己算得上是朋友的人,请他们吃饭,在他心中这就算是送别宴了——即使他完全没和他们提自己要离开的事。
不过温特觉得他们大概都能猜得到,温特没掩饰,但是即使他想装说不定也会被人看穿。
很快就到了火箭发射的那一天了。
温特没有到现场,而是坐在电脑前。
温特把自己的意识投放在电脑里,他看着从摄像头拍摄到画面,心中不由得生起了激动。
这可是上天啊。
谁还没个上九天揽月的理想呢?
温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第一次坐飞机的感觉,有一种力量将他推在了椅背上。
火箭内部在疯狂地摇晃着,里面的宇航员的脸逐渐变形。
温特想如果自己的身体在这里的话,大概能够感受到强烈的推背感,应该不逊于第一次做飞机感觉到的刺激。
不过就像他最开始开发把意识投影到计算机上这个奥术所想的这样,论年龄他还没有大到做不到这件事的程度,他的前庭半规管实在是敏感,就算是身体顶得住,他的晕动症也顶不住,更别说这种比做飞机坐船要刺激千百倍的交通工具了。
其实光看这些画面就让温特就有点恶心了。
不过用这种方式坐火箭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宇航员都得老老实实的坐在原位,而他可以借用摄像头到处乱看。
虽然温特在这个项目中没有什么贡献,但是作为科学议会走后门先锋级人物,科学议会的人还是很乐意多给温特安装几个摄像头,方便他观测。
科学议会的高精尖项目里没有傻子,所有人都知道温特这个“灵魂学家”参与到这个项目来肯定有自己的目的,不光光是协助图灵建造新式计算机这么简单。
他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外太空。
外太空有什么东西?
无论是牛顿还是爱因斯坦,都可以用优雅的数学模型解读天空,但是理论上的终究要靠实践去验证。
理论只是让人无限接近真理,却并不等于真理。
温特显然对外太空有所了解,他的请求自然也都被答应下来了。
温特也知道他们的想法,他也有在科学议会那边的电脑上面留下自己这次的奥术层面的观察记录。
他会仔细观察的,毕竟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的东西,现在他可以随意去看了。
温特还没打算立刻和图灵他们说离开他们这个世界进入外太空就可以升维这种话,不然他还得解释一下这个世界是由议会长创造的这种事情。
成功了的话,他们自然可以重复成功经验,如果失败,知道这件事情只会让他们承受巨大的压力,陷入惊慌,让一部分奥术师变得需要依靠信仰来解读一切。
他想看着这个世界的人,提升他们的维度,拜托对议会长的控制。
与此同时会会长之前就很清楚的跟他说,如果他离开这个世界——包括仅仅是意识离开,那么就会死亡。
温特不在意死不死的,他能做的事情基本上都做完了。他想向议会长证明的事情,也差不多证明完了。自己现在就是就像是打游戏快要打到大结局一样的兴奋。
只是这可真是一个足够漫长的游戏。
随着高度的攀升一开始温特还能够看到地上的。建筑渐渐的建筑也变得渺小起来,再往后。变成蚂蚁大小的不再是行人,而是那一排排建筑了。
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许多东西或清晰或模糊。他看到了那片挥之不去的永恒迷雾。
他看到了太阳升起又落下,最后他目睹了整个地球像是笼罩着一层白色薄纱的巨大水球。
温特忍不住高声的赞叹了一声。
这一幕他曾经只在纪录片中看到过。
那种磅礴宁静的气氛不需要任何妆点,也能让渺小的人类为之心潮澎湃,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又不由得赞叹踏足这里的弱小人类的伟大力量。
不过这并不是一场安全的旅程。
毕竟这次他们要踏足的不仅仅是外太空,更是这个世界外,对于这些较低维度生命来说更高级别的世界。
理论上来说,他们踏足新世界的时候会有物质和能量对他们进行补充,但是这都是理论,再完美的理论也需要一次实践。
就连埃德加尔也没给出肯定的答案。
温特一直注视着这一切,直到他忽然感到眼前一震。
火箭内部传来滴滴滴的声响。
外面的景色变了,变得不再寻常,变得古怪离奇了起来天空从空旷变得嘈杂起来。
这种嘈杂并非是声音,而是外面的轨道不再空荡,温特甚至还看到了一颗小卫星。
他现在是用摄像头观察着这一切,所以他调节了一下焦距,放大看过去,甚至看到了熟悉的国旗,只是因为阳光的过分暴晒变得暗淡了许多。
地球也不再存在“永恒迷雾”,渐渐完整起来了。
“我们与地面失联了。”
温特听到有人喊道。
其他人也许不知道,但是温特知道,他们现在到达了指定轨道。
失联是他们来到更高纬度世界的标志。
随着永恒迷雾彻底消失,温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瞬间衰弱了下去,他的本体并不在宇宙飞船上,但是他的灵魂却是跟着这条火箭一同前行着。
温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他死亡的时候,所以当死亡的气息逼近的时候,温特只感到了安宁。
这种安宁与温特前两次通近死亡截然不同,他没有感到半点不甘,也并非是自我安慰一般产生的安宁。
那是由内而外的安定。
温特闭上了眼睛。
而在火箭之外,议会长出现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向自己远道而来的造物伸出了手,只是他的目光聚焦在了摄像头上。
正如他向温特承诺的,他帮他们与地面再次建立沟通渠道,帮他们建立了一个初级平台,最后与这些人约法三章。
他看似很用心,但是心思却在温特身上。
他情绪不高,除了感情上的不适之外,他也有别的思虑。
这个另一个自己应该已经死掉了,按理说议会长现在应该已经回收温特的灵魂,拿到他的记忆。
可是无事发生。
议会长心里犯嘀咕。
他一半觉得是自己在灵魂学的应用上有问题,而另一半则是……
谢吾德你个狗东西是不是又干了什么事情!.
温特缓缓地睁开眼睛。恍惚了很久。
理论上来说,他应该是经死了。
但这是理论上。
温特仰躺在地面上,而他的上方则是圆形的天花板。
天花板精致华丽,以金色为边,勾勒出一幅幅似乎是由几何构成的画卷,并且缓缓地旋转重组。
他的身边则充斥着由点点星光构成的丝带,在幽暗的房间里如周轻盈的萤火虫。
温特的洁癖有点重,可是他现在却躺在地上。
这绝对不是因为他转了性子,而是他的全身上下被黑色的丝线所缠绕。
丝线粘稠黑暗,像是黑色的蜘蛛丝一样,这东西对温特十分眼熟。
“谢吾德?谢吾德?”温特喊道。
之前温特和谢吾德在吕戴安投放的巨大“死神”就曾用过这种东西,虽然很短暂,但是给温特留下了深刻印象。
现在这个样子果然是谢吾德作妖了吧?
虽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是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谢吾德总不能要害他。
温特是放松的。
然而这个房间里一片寂静,安静得好像只能听到温特自己的心跳。
温特干笑两声,声音抖了起来:“谢吾德?谢吾德?别逗我玩。我要生气了……”
他恍惚间仿佛听到了谢吾德的轻笑,温特还没来得及羞恼,又忽然感觉这不过是自己的幻听。
谢吾德是沉不住气的,如果他真的笑了,那他下一秒就该蹦出来了。
既然不是谢吾德,那应该是议会长?
议会长可比谢吾德能沉住气。
温特想到议会长冷淡到仿佛失去了人类情绪一般的眼睛,如果他知道了温特做的事情搞不好真的会有心惩罚一下他。
“……议会长?亚夏?”温特喊着自己的名字,“你是生气了吗?”
然而还是一片安静。
温特躺在地上,偏了一下头想要再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身下的一些丝线根本不是什么地毯,也不是那黑暗的线条,它长在自己的头上,那是自己的头发。
温特瞳孔放大,他的额头再次刺痛了起来,这一次比其他任何时候都疼,温特的眼角余光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额角似乎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
温特很耐痛,可是这种精神冲击与疼痛无关,甚至在这面前,那仿佛是在把他的颅骨撕裂的疼痛都算不上什么。
与此同时,黑色的丝线仿佛涌动起来,似乎是想要将他锁在地面上,又或者是干脆让这里吞掉他。
温特甚至来不及思考形象或者忍耐,大声尖叫,整个人剧烈挣扎起来。
这绝对不是议会长或者谢吾德会用的惩罚!
惊恐之中的潜力似乎是无限的,温特在剧烈的喘息中从仰躺变成了双肘撑着地面的侧卧,他把那个怪异的东西拔了下来,然后伸手摸着自己的头。
他的额头一片光滑,只有因为挣扎而变得凌乱的长发散落下来。
没有一滴血,甚至没有一滴汗。
温特没有因为没有受伤而放松,他的心反而沉了下去。
他低下头,抗住黑色的丝线仿佛想把他锁住的压力,伸出手把从自己头上扯出来的东西拖过来。
那是一顶由黑色线条构成的王冠,仿佛是用笔随意凌乱地涂抹出的样子却给人一种深沉的畏惧。
温特在碰到它的时候,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名字——死亡与智慧之冠。
这是死神的冠冕,代表生命的恐惧与崇拜。
这是属于他这位死神的……冠冕。
温特看着这顶冠冕,眼睛中的光彩彻底黯淡下来。
他垂眸,神情中带了一点如同议会长一般的冷漠,随即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死神!死亡与智慧之神!”
死亡与智慧。
温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教会不可能承认他是死神,普通人不相信他是死神,背叛他信仰他的分明是奥术师。
是他们相信他是死神,是他们为他增添了“智慧”的属性。
温特张嘴,狠狠地咬在了那顶王冠之上。
王冠没有半点损伤,只有温特的牙在作痛。
温特用尽全力把这顶王冠丢出去,然而胳膊被缠住,没什么力气,王冠砸在墙面上,又咕噜咕噜地滚回来了 。
温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血压,可是他现在一下子就来气了,伸手再次狠狠地把王冠打飞。
象征着神明力量的王冠如同垃圾一般滚到了角落。
第117章 疯狂
在摆脱了一开始的禁锢之后, 温特感觉自己稍微自由了点,下一步本来应该是站起来。
这事温特暂且不急。之前的挣扎消耗了他大量体力,现在再想站起来只会白白浪费体力。
这个身体也许没有体力这一东西, 但这事总归不着急去检查,他还是保险起见,不浪费体力好了。
这里虽然没有任何生命,但看起来异常安全。
温特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原本的白头发一根都找不到了,温特稍微活动一下自己之前受伤的腿, 虽仍有痛感, 但也比之前轻松多了。
不然这么强大的往下拉的力气绝对会让他的腿疼上半天的。
这种堪称奇迹的事情并未让他有多少喜悦。
他可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正所谓福兮祸所依。谢吾德和议会长的精神都不正常, 谢吾德还好,议会长的压力大到接近于崩溃的边缘, 能把议会长逼疯的事情也自然能把他逼疯。
权利与力量并非是他这种随遇而安的人的必需品,这固然令人陶醉, 可是他绝不会用自己崩溃作为代价。
除了腿上有伤外, 其他地方甚至包括衣服都和他以及谢吾德设计的死神一模一样。
就是不知道自己的长相变成了什么样。
温特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脑瓜子嗡嗡的。
他想要理顺一下自己的思路。
形成能让他称为神明信仰绝对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如果单纯地有几个人信就可以当神,这个世界上不知道能发展出多少神明,毕竟出了温特之外, 还总有几个天才会装神弄鬼,甚至有一些奥术师也会去糊弄人。
在事情发生之前肯定已经酝酿发展了好一阵,绝对有什么预兆。
这种头疼好像唤起了温特的一些记忆。
预兆当然是有预兆的。
他的头疼不就是一种预兆吗?
死亡与智慧之冠不就是从他的头上长出来的吗?在掉出来之前他的头也很疼。
他的头疼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而是这几年逐渐变得厉害了起来。
联想到曾经自己好几次头疼的时候,温特不难想到这似乎都和他和那些奥术师进行灵魂学的研究和讨论相关。
因为他之前频繁接触关于灵魂人工智能的项目, 工作压力也不小,有时候睡到一半就得被喊起来去盯结果, 睡眠有点混乱,所以趋于常态化的头疼对他来说非常合理,他这才没有想得太多。
只是在出事之后,他一复盘,就难免开始怀疑了起来。
是了。
传说中死神是掌管灵魂和死亡的神明,而灵魂人工智能工程能够让死亡的奥术师在计算机内复活。
没有温特和温特的灵魂学知识是绝对没法开发这项技术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温特可以给予别人梦寐以求的逃避死亡的机会。
如嬴政刘彻那般服黄金吞白玉,终究也只能得一个“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的结局。
长生,多么迷人的词。
即使是在更加追求金银财富的西方,长生依旧如此迷人。
除了温特这种真的得了长生,不到宇宙毁灭大概是死不掉的人,没人会不对这个产生向往。
那么问题就来了,死神的定义是什么。
掌管复活、长生和灵魂的存在是不是就能够被定义为死神呢?
这么来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的确可以被定义为死神。
如果有人在背后稍加指引,不难把人的思路引到这个方向来。
温特忍不住咬牙切齿:“谢吾德!”
谢吾德之前的一些行为也有了解释。
比如说为什么在温特签署一些协议的时候他的脸上会露出愉悦的神色,又比如为什么在温特决定迎来死亡的时候谢吾德明明不是那么舍得他却并没有来和他告别。
他没那么无情,但是绝对有够癫狂。
果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没认真听议会长的话,果然那被谢吾德坑了个狠的。
他不会劝说让温特听他的话,因为他知道这样并没有什么用。
所以他用行动代替言语。
温特觉得自己胸口的血快顶到脑子里去了。
妈的,果然有的人被讨厌不是没有原因的!
温特咬着牙用法术做了个石墩,趁着这股愤怒的劲爬了上去,坐了起来。
温特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又弄出了一个镜子,看着自己现在的长相并非是他当初设计的死神模样,而是完完全全地属于他自己的脸。
这更加确定了对于他这个“死神”的信仰绝对有奥术师们的插手。
温特扭头看向窗外,只能看到一片蓝天,看上去颇有点风景秀丽的感觉。
如果这是和他死神这个身份配套的,这里大概就是类似“地狱”、“地府”之类的存在,不过看这里阳光灿烂的样子,温特觉得“死后世界”这种中性的词也许更合适一点。
如果这里是存在地面的话,这里怕是一座高塔。
想到这里,温特更加气闷了。
他整天说议会长是高塔公主,结果议会长住的只是普通的楼房,而他真的变成高塔公主了。
难道这真的是一个不能说别人坏话的世界?
温特坐在石墩上叹气,又搞了张桌子。
在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之后,温特发现自己对法术的掌控力强了很多。
以前他更加适应的是奥术。
毕竟奥术这种能用理智和逻辑来推导的东西在中长期的使用上总比法术这种纯拼难以估量的意志和天赋是施展的东西感觉要好。
温特的漫长学习生涯让他更加习惯奥术的逻辑。
只是成为死神之后,温特对法术力量有着天然而轻松的掌握,就像是活动自己的手指一样,用奥术所能达成的事情变得鸡肋了起来。
就像是议会长说的那样,他的上限其实被封死了,可是用锁死的上限换来的巨大进步是极为可怕的。
他几乎一步就走到了终点。
议会长的强大是来源于经验的积累与新技术的开发,比如他创建的奥术体系和对灵魂学的研究。
即使如此,议会长依旧是打不过谢吾德的。
之前把谢吾德封印住很大程度上是骗、是偷袭、是不讲武德,如果是一对一公平决斗,他和谢吾德还是会落入下风的。
即使是他们这种理论上是法术天赋拉满的人,议会长对法术依旧没有完全掌握,他依然在适应。
而温特现在的能力瞬间就拉满了。
搞不好现在他和议会长一对一决斗,赢的会是他。
用他的未来潜在的超脱极限的能力来换取现在的极限……
这笔账根本就不能这么算!
他更想要的是死亡。
这根本就是雪中送花还是锦上添炭的扯淡事。
至于拉扯在他身上的黑色线条……
大概是他找到了活动的感觉,又可能是练出来了,这黑色线条逐渐对他的束缚力稍微减弱了一点,但是还是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扯一下。
温特不知道被拉下去会是什么结局,他担心在死神信仰被酝酿出来的世界在他“死”后所衍生出来的什么新的说法。
温特不怕死,但是他怕自己拉下去之后自己被拉下去之后情况会更加恶化。
现在的确很糟糕,但是人生总是有起起落落落落的机会的。
温特又想到了自己给死神写的剧本中最后死神消失的方式,以及他拉着“神明”所消失的地方。
对于那个地方温特并没有什么设定。
毕竟他总不能像是拍电影写小说一样在什么记者采访或者后话的环节把这种剧情不必要说明的设定展示出来。
这种细枝末节的设定基本只能任由别人去脑补,反正重点是让“神明”的信仰消失。
别人脑补成什么样子对于当时的温特来说无所谓,但是现在可真的要了命了。
这种未知的事情最可怕了。
温特不是特别用于挑战的人,就连臭豆腐都会让他心里打怵,打死都不吃,这种会堵上整个未来的事情他也不想去试探。
除非他有一天真疯了。
他只能坐在石墩上,感受着周围的寂静,想象着自己未来发疯,甚至比谢吾德都疯的样子默默无语,但是只能无可奈何地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石桌上,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温特觉得自己的精神好多了,于是他拖着一身的黑色线条瘸着腿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正如他所想,这里真的是一处高塔,周边什么都没有,只有在很远的地方有一圈如同圆环状的陆地,只是这片陆地与他的面积相比起来不是很厚,像是一个巨大光盘一样,地面上山川河流,一应俱全,草木郁郁葱葱,偶尔能够看到飞鸟从林中飞起,颇有一片自然的和谐之美。
温特能够看见植物看到普通的动物,但是却看不见半点人烟。
温特又顺着高塔的边上向下看,也许他可以跳下去,可是跳下去不一定真的能死。
温特直觉觉得要么这个高塔是个无限循环的,要是他从这里跳下去,有可能会从上面再掉下;又或者在他跳下去之后,自己直接会被黑色的线条拉下去,陷入黑暗之中。
如果现在还有奥术师助力的话,那么温特觉得自己可以把事情交给他们去研究,凭借着他们的脑子绝对能够给出相对合理的解释。
只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就连温特的窗口也没有鸟雀飞来。
他又不是动画电影里的公主。公主吸引小鸟和松鼠,香妃吸引蝴蝶,他只吸引蚊子。
这里的风光很特殊,是地球上绝对不会出现的景色,但是看多了温特就没有半点乐趣了。
这里有日出日落,春夏秋冬。
可是就是没有人,而且不管外面的天气或者气候怎么变,在温特这里都完全没有变化。
房间内一直都是比较暗的,像是拉了窗帘一般。
他睡了醒,醒了睡,睡睡醒醒,过得是一塌糊涂。
他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逐渐地变为了现在的平静。
一开始他还能掰着手指数,渐渐地用手指也数不过来了,后来他弄出了几个笔记本在上面记录着时间,再后来纸张铺了一地,而温特都快找不到上一次记录的是哪个日子了。
有时候隔了几天发现有两张纸上记了同一个时间,他只能重新费劲地整理时间。
而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温特就失去了记录的兴趣。
大概是发现自己睡一次疑似过了两天时间的时候。
时间这种由人定义的东西不是那么好确定的。
温特现在基本也可以确定,他的确失去了身体,睡眠不算是睡眠,更像是关机。他原来的身体睡多了会头疼,但是现在睡多久都没有感觉。
腿上的伤应该来自奥术师对他腿伤的印象,而不是他的身体真的有什么损伤。
也就是说温特现在的“身体”其实非常正常,但是精神正不正常就不确定了。
又一天,看着外面的风景温特想到自己曾经看过的童话,讲了一个被关在瓶子里的恶魔,在他最开始被关起来的那几年,他在心里许诺他会给予把他从瓶子里释放的人好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心里许诺的好处也越来越大,可是到了最后,当渔夫将他从海里捞出来释放之前,他已经满心恶意,他的想法从报恩变成了报复社会,于是当他被从瓶子里释放出来的时候,他就准备杀掉那个渔夫了。
当然,结局是机智的渔夫成功地又将魔鬼装回了瓶子,而恶魔恶有恶报重新被封印起来。
小时候温特看到这个童话是为渔夫捏了一把汗,但是现在想到这个故事,他却兔死狐悲了。
他代入了那个恶魔。
温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至少,没什么故事会讲把死神关起来的吧?
只是死亡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关在盒子里的魔鬼。
……也是,毕竟在死神这个信仰所产生的世界中,死神的地位就相当于魔鬼,死亡不算是自然的一部分,而是性格恶劣暴虐的死神给予这个世界的玩笑。
当然,这是神话故事中的内容,奥术界一般都把这当成故事听。
在温特成为死神之后会被关起来居然也有点合理。
正如同议会长所说的,信仰的方向是无法被控制的。
神明固然可以是信徒的主人,但是同样也是信徒无比珍贵的玩偶。
侍奉他的人会双膝跪地亲吻他的鞋面,但是同样他也会像是玩偶一样被人随意摆弄。
温特很擅长独处,还相当耐得住寂寞,自称孤狼,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够在没有手机电脑的情况下能够长时间保持自己的精神状态。
他把自己之前没能够完成的小说写完了,把自己之前没能够整理完的论文写完了。
他在纸上写下无数自己的思考,但是对于这个变成了单机的世界来说,好像一切都没有意义。
就像他刚来的时候,还能够因为谢吾德做的事情而愤怒,到了现在他却陷入了一种无力谴责的感觉,
他不是不生气,也不是修身养性大成功,而是觉得自己好像做什么都没有用。
他见不到任何人,也见不到谢吾德,他不知道自己满腔的情绪应该向谁去发泄。
温特现在对活物的渴求已经到了,哪怕是一只蚊子咬他,他都能笑起来。
可是这鬼地方真的连蚊子都没有。
反正温特觉得自己怪怪的。
他拿不准,自己如果重新回到外界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温特没过多久就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某次清醒过来之后,他听到外面逐渐有了声音。
那种声音是模糊的、遥远的,但是是在自然界中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声音,那是城市中才会出现的声音。
以高塔和那片陆地的距离,他应该是听不见的。
温特走到窗边,眯着眼睛看过去,他看到了广场、看到了属于人类活动的痕迹。
他甚至心有所感地走到墙角,捡起了那个像是被当成垃圾一样,扔在地上的死亡与智慧之冠。
他把这顶冠冕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此刻的感受是难以形容的,他仿佛从高塔上低头,遥遥地站在了这个世界的上空看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这个环状的世界像是瞬间通电了一样,在他眼中亮起了蓝色的线条。
这是灵魂的痕迹。
死亡与智慧之冠和这片土地连接上了。
“智慧”上线了。
温特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前所未有地在飞快地运转,思考速度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狂奔,他的大脑好像摆脱了身体的束缚,就好像一辈子只能透过一个小孔看世界的人忽然摆脱了那个盒子。
这是来自深入参加灵魂人工智能工程的馈赠,也是一开始温特所没想到的结果。
奥术师签约了协议,死亡后将灵魂投入到计算机中,在死后用自己的智慧为科学界添砖加瓦。
而作为灵魂人工智能团队的核心人物“死神”,协议的另一方,他天然地可以利用这群死亡的奥术师的智慧。
奥术师大多是天才的,不少比温特还天才,而这群天才的脑子连起来,所能迸发的潜力是可怕的。
而且“智慧”随着“死亡”也会增加。
曾经困扰温特的答案在这诸多只会的加持下居然也有了答案:温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是这个世界实际上就是死亡与智慧之冠的另一部分,留下的痕迹稍加一分析他就确切地知道如今过去了多少年。
三十五年。
三十五年的独处时光。
温特勾起嘴唇,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他抬起手,牙齿咬在指甲上。
他的口中溢出了咯咯怪异的笑声。
他的笑声忽高忽低。
如果议会长和谢吾德在边上,他们两个绝对会惊恐地看着温特。
他的目光环视着这片陆地,看着在地面上聚集又分散的人类,像是蚂蚁一样。
卑微的人类,弱小如蝼蚁,可爱又可怜,只需要伸出手就能捏住他们的身体,捏断脖子,在他的手心里变成捏都捏不住的小小两节。
温特好想拿起烧开的水壶像是倒在蚂蚁窝里一样倒在广场里面,这群人一定会惊恐至极吧。
不对……
温特的脑子即使是在死亡与智慧之冠的加持下也有点混沌。
他在干什么?
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吗?
不对不对,他都这样强了,为什么不烧点玻璃之类的倒下去,做成类似琥珀的东西。
不对不对不对,皮会被烫坏的吧。
温特把死亡和智慧之冠一把从头顶薅下来像是烫手一样甩到了墙角,他脱离了刚刚的上帝视角。
然而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依然很不对。
这根本不是死亡和智慧之冠的问题,分明就是他本人出了大问题了,只是现在看不到人类没那么兴奋了,理性相对变态来说上线了。
温特的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
谢吾德有他这么癫吗?
好像没有吧?
温特不太确定这是死神的影响还是自己的脑子坏了,但是他绝对是不正常的。
不对,自己现在没身体,应该并不会产生脑部的病变,应该就是单纯的状态不好,至少他对自己的认知好像没什么问题。
温特想自己之前还想劝议会长摆脱之前他那糟糕的精神状态,可是他先一步疯掉了。
就算议会长能够将他的灵魂收回,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大概也只是在他本就不健康的精神状况上雪上加霜。
自顾不暇的时候还在思考这种问题……
温特想自己现在还能保证一些理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理智又能维持多久呢?甚至在漫长的时间里,他都无法与人对比确定自己的行为是否还正常,他的失控速度注定会越来越快。
人是社会性动物,即使是人类中的孤狼角色也是如此。人类被社会所困,但是那也是人类构成自我的骨架。
温特是承认这个“骨架”的。
他不想像议会长那样把骨架变成枷锁锁死自己,但是也不想道德沦丧。
到了他真正失控的那一天会做出什么呢?
只要想想这种可能就让温特自己毛骨悚然进而坚决地抗拒这个潜在的未来。
就像是议会长不待见谢吾德一样,温特也不会待见这个可能的未来的自己。
就像是没有哪一个孩子会希望未来的自己是一个糟糕的大人一样,温特也不会希望未来的自己会是这样的角色。
他是有点中二期没过,对反派的标签很感兴趣,但是没有任何理想的反派基本上就是纯粹的小丑。
温特相信人可以得意一时但是不可能得意一世的,无脑作恶是会被人拉下来的,而且也很难得到别人的支持。
这个世界总是会变化的。
现在他们因为法网变得强大,但是未来总有开发出别的力量的可能。
议会长应该也可以陷入长眠,可是为什么他没有?不就是担心如果他睡多了,这个世界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有人拿着新的武器对他说“大人,时代变了”。
议会长这种用道德标兵的方式对待自己的人尚且会有这样的担忧,那就更不用提可能会得罪别人的人了。
温特静静地坐了很久,手里拿着死亡与智慧之冠,但是终究没有为自己戴上。
他不想做如议会长那般道德过于高尚的人,毕竟时时刻刻都对自己有一个高标准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与其等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失控……
这种侵蚀是毫无声息的,是毫无预兆的,温特现在不做出决定,之后只会更加没法进行准确的判断了。
温特松开手里的死亡与智慧之冠,甚至放松了身体,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纠缠在他身上的黑色线条逐渐顺着他的身体爬了上来。
温特躺在地上,头发乱糟糟地铺开,整个人渐渐地被吞没。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在人类的定义上算是人类,但是现在的他愿意遵守人类世界的道德,他自认为自己大抵还是人类的。
相信自己是人类的似乎并不止议会长一个人,他居然也是如此。
无论是“高塔公主”还是“无意义地坚持自己是人类”的评价仿佛回旋镖一样,几十年前丢向议会长的话在如今又击中了他。
与其彻底失控伤害别人再被人击败,不如在此之前一步到位算了。
第118章 原谅
一只手抓住了温特的肩膀, 把他抱在怀里一把拉了上来。
“捞出来了!”温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喜喊道。
温特有点懵。
触碰到他的是活物的柔软温热的感觉。
他低下头看去,抱住他的手相当熟悉,手指上每个小痣的位置都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被他无数次地看过。
那是属于他的手。
抱住他的人把他从地上拔了出来, 温特的双脚拖在地上,正好他仰起头和这个正在拔萝卜的人对上了视线。
议会长也正好低头打量着他,尤其是在温特的脸上徘徊。
温特过长的头发显然影响了他对这个自己身份的判断,只有在看到脸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显然是总算确定了自己捞到的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生物, 而是货真价实的温特。
只是温特的眼睛几乎没有什么焦点, 虽然他们向来表情匮乏,但是温特现在的神情的确是呆滞的, 像是脑子被丢进洗衣机里了一样完全是一团浆糊,浑身上下的肌肉也是过分放松的, 像是一具瘫软的空壳一样,被议会长拖着毫无反抗, 但是也毫无配合, 从他的神情中完全看不出来他的半点情绪。
议会长的心里咯噔一声。
谢吾德和温特捅出的篓子他都知道了。
事已至此,只要议会长认真问一下埃德加尔,他就绝对不会欺骗他,而且会把事情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倒得干干净净。
温特说得清楚的、说不清楚的细节都被埃德加尔完美地描述了出来。
“死神”。
议会长其实挺生气的, 但是温特已经死亡了,谢吾德又不是第一天搞事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冲着谁生气。
温特的确阳奉阴违了。
他自己不就是这种人吗?
不是很想得罪人,但是却又没法完全躺平,阳奉阴违是他的常规操作。
如果他真的想要杜绝这种事情发生, 那他首先应该做的就是别把所有事情都丢给别人,至少自己要多上心去工作。
虽然说温特和谢吾德的确做错了, 但是抛开这个事实不谈,他自己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议会长不是为难自己,而是如果他真的有那么高的要求,那他自己总不能给自己拖后腿。
现在不过是偷懒的代价罢了。
议会长之前对温特的严格管控就是担心事情变成这样。
谁也不想事情发生到这一步,就算是当初叛逆心大起的温特也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他希望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总之,他竭尽全力地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在确定情况的第一天就开始在法网内搜索温特。
谢吾德找得比他要快,但是他找到了温特也没用,温特现在在的地方是死神的领域,那里涉及到灵魂学的知识,对于无法成长的谢吾德来说,这些东西完全无法解读。
所以谢吾德只能破天荒地地去找了议会长合作,而议会长也是捏着鼻子开始和他合作。
他俩平日的确是水火不容,但是温特挺无辜的。
于公于私,议会长都不可能把温特放着不管。
能够把手伸进这个领域的只有议会长,他破解世界的核心,利用这个世界规则中的黑线总算是抓住了温特。
至于扯出来就难了,他能感觉到温特在抗拒。
温特大概也搞不清楚把他往下拉的力是什么,按照他自己的谨慎性格,当然会抗拒了。
但是议会长能有什么办法。
既然都拉了,也已经把人吓着了,那就得一直拉着,要是让温特收回权限把黑线收起来,那他还不知道等多久才能把温特扯出来。
虽然温特肯定也是精神崩溃了才被他扯出来,但是除此之外他真没招了。
“温特!”一颗头从温特的前面探了出来。
谢吾德一如既往的活泼,带着一种轻松自由的感觉,他看向温特的眼睛里也带上了几分担忧。
他显然也是被这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的情况给惊到了。
他之前想得很好,安排的也很好,但是他真没想到会出现“地狱”这种属于“死神”的死后世界。
这个死后世界掺杂了大量的灵魂学、计算机学的知识。
即使奥术也在法术的范畴里,但是它有着独特的框架,谢吾德是可以暴力突破的,但是突破之后大概温特也会随着那个被撕裂的领域而破碎,依然无法和他沟通交流。
那个领域不是一个鸡蛋,打碎壳就能把温特放出来的。
那更像是温特的皮肤,撕烂领域就相当于撕掉一个人的皮。
所以他只能等待议会长的精细化操作。
谢吾德往前走了几步,他想要凑近温特,看看他现在怎么样。
被议会长托着胳膊的人把视线从议会长的脸上移开,看向了前方的谢吾德。
他是安静的,极其安静的。
长发从他的脸侧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只幽蓝色的眼睛。
谢吾德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温特几乎是毫无预兆地挣扎起来,他冲着谢吾德伸出双手,他的手指痉挛着,眼睛死死地锁定着谢吾德:“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刻板印象中的疯子一样。
议会长被这突然爆发吓了一跳,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从双手抱着温特变成了带着手臂一起抱紧温特往后拖:“温特?!”
但是一下没抱住,温特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温特愣了一下,想要起身,议会长慌乱中一脚踩在他的头发上,温特被扯到头皮,怒气霎时更重。
“谢吾德你在那里傻愣着干什么,埃德,帮个忙啊。”议会长怕自己再踩到温特的头发,他两只手分别扯住温特两边的头发,把他往后一拽。
埃德加尔看着这混乱的一幕,忍不住心想议会长现在喊一句“吁”绝对能把温特的怒气槽拉满。
他搂住温特的脖子,把他往后拖。
谢吾德却没着急跑,他满是愧疚地解释:“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你要相信我绝对不是故意的,如果有我能够补偿你的事情你就随便说,我一定尽力做到。”
温特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一个劲地说:“我要杀了你。”
议会长察觉到扯人头发拉人的不靠谱性,他这次抓住了温特的胳膊把他往另一个方向拉。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所以没有说话的功夫。
温特回头恶狠狠地看了议会长一眼,张嘴就咬了下去。
议会长憋得脸都红了。
埃德加尔帮议会长说:“你在这里上演什么无效沟通的言情剧,快点出去让他冷静下来啊。”
埃德加尔在拉温特的事情上帮不了什么忙,有他没他实际上是一个样子的,他也就是做做样子,给议会长一点鼓励,温特想要甩开他就是一甩手的事情。
谢吾德的眼角一抽,显然对埃德加尔这种命令的态度很是不满,但是他看到温特的确要气疯的样子,他憋屈地出了门。
在谢吾德离开之后,议会长摸摸温特的头发,把几块玉米软糖塞进他的嘴里。
嚼了两下,温特很明显冷静了下来,他鼓着腮帮子,看上去像是只仓鼠一样。
温特平日里最大的欲望就是食欲了,往他的嘴里塞吃的十有八九可以让他的心情平复下来。
议会长想,但是也不排除谢吾德实在是太讨人厌了,所以只要他离开,别人的心情就能好起来。
“你想让我在这陪你还是自己冷静一会?”议会长把一袋子糖放在温特面前。
理论上来说,一个人三十多年没见到其他人,大概会片刻都不想离开其他人,但是他们不一定是这样的人。
温特说道:“让我自己想想。”
现在的情况几乎是一目了然,可是温特却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反向抠掉了一个死亡与智慧之冠的加成一样,难以反应过来。
“我知道了。”议会长起身,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他又看看温特,抬手帮他把盖在脸上的头发往后面拨弄了一下,勉强给他整理出一个人形,看上去不那么像是从疯人院里跑出来的病号。
温特粗糙地抹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低头看向趴在他腿上的黑猫。
黑色的猫咪团成一团,仰起头看向他,翠绿色的眼睛眨眨,夹着嗓子喵了一声,脑袋顶着温特,用力地转了一下。
仿佛在说我只是一只小猫咪。
“你也出去。”温特把猫抱起来,往门口一丢。
埃德加尔叹了口气,出了门之后用爪子把门扒拉着合上了。
在这两个人都走了之后,温特把目光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面。
温特拿起上面的资料,这是那个世界过去几十年后的发展方向。
温特“死亡”后被认定为失踪,不过对于图灵那些人来说,这件事情似乎有不同的解读。
这是出事之后埃德加尔对事情的反推。
不过这对温特的意义不大,这也算是他早有预料的事情了。
温特翻了一页。
这个世界的科技还没进步到可以大规模离开地球的程度,所以他们至今得到的只是一个暂时由议会长维持的空间站,时不时派人上去研究两个世界的不同。
星际移民实在是太遥远了,前往空间站只能算是少数人才能前往的事情。
在此之前,他们需要大规模地推广教育。
而奥术的应用也逐渐地被推广开来。
和神术相比起来,奥术只要好好学习,只要智力正常上完基础教育的人基本上都能得到还算可以的在现实中应用的能力。
在洗脱了奥术最开始的污名之后,使用它的人数瞬间超越了依赖神术施法的人。
没有天赋的人再怎么努力,天赋也就到那里了,但是如果学习奥术,门槛就低了很多。
学了奥术也得好好学学其他的学科帮助理解,学的东西多了之后也方便找工作,这完全是一箭双雕的事情。
无论是科学还是奥术都繁荣起来了。
只是资本也相对地繁荣了起来。
不过穆熙尔和现在改名叫威廉的威廉明娜把控了曾经的杜哲帝国控制的范围,建立起来了一个联盟,对资本产生了威慑。
教会依然存在,只是没了军队,剩下的人也无法击败已经被各种热武器武装起来的人了,他们做的更多的是传教,又或者是再试图重新解释典籍,为现在的情况做出新的解释。
教会重新解释典籍,为奥术师如今的强势做出解释。
这种操作在温特原本世界的历史上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新教徒给资本家洗白一样,为他们积累过多的财富作出合理的解释。
这其实算不得讨好,也不能完全说谁迎合谁,但是这绝对是符合时代发展的一种必然。
就像是长颈鹿不是为了能够吃到高处的叶子才会把脖子变长,而是变长脖子能够吃到高处叶子的长颈鹿才能活下来。
积累已经完成了,世界也已经变了,极端的狂信徒是无法得到别人的迎合的,其他人已经不吃这一套了。不管他们如何高声呐喊,也无法抵得过时代狂潮发出的轰鸣。
而现如今,温特熟悉的不少奥术师已经死了,他们大多是寿终正寝,少数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但是基本上已经和教会没有什么关系了。
不过死亡的奥术师也大多和灵魂人工智能项目签了协议,他们死亡后就被投入到了死亡与智慧之冠的世界里。
一开始温特和图灵说的是,灵魂人工智能只是借用灵魂回路将人在电脑中唤醒,可是在强化了对死亡和灵魂的感知的温特能够确定现在灵魂人工智能项目中的灵魂和死亡与智慧之冠的灵魂是同时存在的,他们被分离之后就暂时无法互通,除非再次接触在一起。
这就像是温特和议会长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
温特把资料很快就翻看完了,细节之处他没有反复推敲。
他在思考的是另一个问题。
在自己“死”之前思考的事情。
那个关于劝说议会长以更加放松的姿态去看待“人和神明”的问题的人,让他不要那么非黑即白,放下对谢吾德的仇恨的想法。
他的想法变了吗?
所以温特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如果他想要说服议会长,那他自己就要首先解决自己的问题。
他往嘴里塞了一颗高粱饴.
温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推开了门。
议会长和埃德加尔扭头看向他,而谢吾德也推开门缝,露出一只眼睛看着温特。
议会长看着谢吾德,忍不住在心里耻笑,他真的是没想到谢吾德还会露出这幅可怜兮兮的表情。
这个家伙对他的那种理直气壮的嚣张气焰呢?
“你在门口探头探脑干什么?”温特坐在议会长身边,“进来坐吧。”
谢吾德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温特是在和他说话,反应过来后,他像是忘了怎么开门一样,最后伸出一根手指把门勾开,先是探出一颗头,然后才弹出半个身子,废了半天才把两只脚都挪到门内。
这磨磨蹭蹭的动作其实不是很招人喜爱,谢吾德也是后知后觉地觉得这大概会让温特的火气更大。
然而温特却对他笑了一下:“快点嘛,还是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温特的语气很是平和,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心情好才会出现的语气词。
谢吾德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揪紧。
事出有反必有妖。
谢吾德对自己闯祸后别人对他大发雷霆接受良好,但是他怕的就是这种平平淡淡,甚至带着笑的交流态度。
议会长如果是这种态度,那么谢吾德很有可能觉得议会长是想要把他骗过来杀。
不过议会长可不会这么做。
谢吾德了解自己,他自己就是一个耿直直白的脾气,即使知道自己做一些事情会让事情变得更加顺利,但是他就是不愿意低下头。
不过他对温特做的比对议会长做的还要过分,为了搞他做出一点妥协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温特之前对他的态度那么友好,如果他真的是想要把他拉过来再杀……
冲着这个态度,谢吾德就忍不住想要求饶了。
他看看议会长,议会长也被温特这像是哄幼儿园小孩的语气给搞得搓了搓胳膊,也觉得肉麻且诡异。
他忍不住变得更卑微了一点。
温特该不会是被气疯了吧?
不要啊。
“我、我这不是怕你生气……”谢吾德小声嘀咕。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温特的表情。
虽然在他这种近视眼的眼中,温特的表情有一点点模糊,但是在这种紧张状态下,他却也绝对不会错过温特的表情的任何一点小变化。
“我没有生气。”温特一歪头,脸上还是带着一点笑意,“不过说完全没有生气有点太虚伪了……”
谢吾德刚要说这才正常,却又听到温特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已经原谅你了。”
谢吾德:“……”
他忍了又忍,把头伸到温特的手边:“你还是打我吧,拧掉我的头也是可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