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 或者说兵权,这大概是每一个励志想要改天换地的人所必须掌握的东西。
仅凭巧舌如簧是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改变的。
穆熙尔想要的不是统治者的施舍。
如果他能够被统治者施舍自由,那就说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根本就没有触及到对方的根本, 对方仍然能从他们身上抽出大量的利益,利益多到让那群人依旧能够假惺惺地和他和平共处。
这就相当于他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功夫。
但是想要把现在的统治者打疼,那么必须也得拥有武装力量。
组建一支军队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要有一群愿意服从他的人,而且这群人最好能和他有着相同的思想, 有思想有理想的人才不容易胡作非为。
获得足够的武器相对来说反而不是那么难了。
穆歇尔这个人在三教九流中都有朋友, 而且还有埃德加尔这样的人愿意为他牵桥搭线,他还是有几条能够获得军火的道路的。
毕竟如今的世界还是处于一种资本盲目扩张的状态, 众所周知,只要资本有利可图, 那么他们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就算是军火也不在话下。
只是能够借此找到的军火质量也就一般,基本上都是次品。
他又不是有钱有权的人, 只能花极高的价格当一个天下第一的冤大头。
凭借这样的力量和杜哲帝国斗争就实在是容易处于武力值的劣势。
杜哲帝国就是以先进的军事装备而闻名的, 他并不希望在和杜哲帝国的斗争中牺牲掉太多己方士兵的性命,至少能抹平一点优势就抹平一点优势,但是此刻威廉明娜却送上了他最想要的东西。
塞德里茨侯爵和他的军队正在杜哲帝国都算是一支主力部队了,这简直可以说是天大的惊喜。
他想要的精锐装备、受过训练的军人都在其中, 但是在感到喜悦之前,穆熙尔最先感觉到的是一种担忧。
穆熙尔的合掌,然后沿着手掌心旋转摩擦了一下。
这背后真的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吗?这些人是他可以放心去用的吗?他是否真的能够相信威廉明娜?
作为杜哲帝国的公主,威廉明娜不需要做什么就能够保住自己的富贵,然而一旦选择和穆熙尔合作, 那真的是什么都不可能有了。
穆熙尔通过之前看过的《宣言》、《资本论》的内容,以及他和埃德加尔的讨论, 能够明白某种大势已经逐渐形成,但是他不是很能看到威廉明娜选择他的原因,他怕威廉明娜欺骗他来阻断这一次的。
虽然有些事情迟早会来的,但是却可以被人通过各种阴谋诡计使那一天推迟到来。
每推迟一段时间,便有人多受一点折磨,让这个世界散发出更加严重的腐朽的味道。
“我很高兴您能来和我说这些,不过作为一个贵族,我不太明白您的选择……”穆熙尔双手分开,抬头看向威廉明娜,“这种理想,不应该是你会有的。”
威廉明娜看着穆熙尔半晌才说道:“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和其他人一起腐朽的,而且你也应该明白越是生活困苦的人,越是难以追求自己的理想。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惑控系奥术师的一些理论。人基本上只有在满足了自己的基本的生存需求之后才会追求更高的东西,比如爱、比如理想。”
“你觉得我在享受什么呢?”威廉明娜看着穆熙尔的眼睛,“金钱?权力?地位?”
她没等穆熙尔回答,就自顾自地给出了答案:“我追求的,一直是一个更加强大的杜哲帝国……或者其他的什么国家形式。不够强大的杜哲和杜哲的文明早晚会被如同曾经的‘杜哲帝国’那样强大的存在覆灭,只有杜哲强大了,才能保存一切。”
“我是在为这个国家做最好的打算。”
威廉明娜从不觉得统治者就必须是他们家族的人,也许是她从未如同皇储那样生下来基本上就是这个国家的继承人,她没有这种自觉,她环顾一周,总觉得“优秀的贵族”就没一个能够如同曾经杜哲皇帝那样让杜哲再上一层楼的存在。
她看到的只有傲慢和无知。
而作为一个杜哲人,她想要的是更加美好的生活。
“所以,你敢要这支军队吗?”威廉明娜从边上的沙盘上拎起一颗棋子,在穆熙尔面前晃晃。
她早就预料到了塞德里茨侯爵会来投奔她,这支军队本来是她准备留给自己东山再起用的,但是现在她想要把这些交给更合适的人。
穆熙尔只是看了棋子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挪了回去。
趴在草地里的黑猫倒是被移动的东西吸引了目光,尾巴微微地晃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发出声音。
“你居然是那种没有胆量接受这种东西的人?”威廉明娜看着穆熙尔眼睛里多了几分挑衅,“一个人固然要对自己的贪婪保持克制,但是胆量不够大,我还是劝你赶紧放弃吧。”
“……那么你有什么高见?”
“不如完全听从于我,至少我有比你更大的野心。比如我会把这群这支军队的人打散,和你的支持者交叉分配在一起,培养普通人的作战能力,并且派了解学说的人学说的人对他们进行改造和加强,把原本属于杜哲帝国的军队为你所用。”
听到这些话,穆熙尔才相信威廉明娜说想要加入他们这种话是真心实意的。
有私心的人固然会提出一些看上去表面符合他的利益的建议,但是像这种会撅自己根基的话是万万不可能说出来的,而能够提出来这种建议的人又不可能是不知道自己提出建议会带来多大影响的人,他们清楚这话说出来之后会有什么结果。
“我有最后一个问题,其实我猜你应该也是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穆熙尔从威廉明娜手里拿过那颗棋子。
“我的身份是吧?”威廉明娜果然明白了,或者说一开始他说的话就是在暗示穆熙尔这件事情,她让穆熙尔称呼她威廉而不是威廉明娜。
这两个名字看上去虽然接近,但是说出来的时候给人天差地别的感觉。
如果他们真的有可能成功的话,那么威廉明娜作为前杜哲皇帝的孙女、贵族中的贵族,难免会让一些贵族闻着味凑上来,祈求威廉明娜对他们的庇护,又或者是在之后借助威廉明娜的名字再掀起风波。
说到底贵族也是人,而贵族或者说高人一等这种概念本身的存在也会像是田地里的杂草一样,有着旺盛的生命力,怎么杀都杀不完。
“如果你是想问我愿意为这件事情牺牲多少的话,我会说全部。”威廉明娜的双手交叉,她看着穆熙尔,“如果有必要的话,威廉明娜这个身份也是可以死掉的。”
这也是为了威廉明娜一开始的打算,与其让一个活着的名字成为旧日的道标,那不如让这个标志在黎明到来前先行倒下,让那群不该滋生野心的人安静地倒在坟墓中。
所以她选择穆熙尔,而不是自己亲自领头。
不仅是为坐顺风车,更多还是为了在满足自己理想的同时踹掉自己身上的那些寄生虫。
“你打算怎么说服塞德里茨侯爵?”穆熙尔对威廉明娜已经没有问题了,他现在是以同伴的身份来询问威廉明娜接下来的安排。
威廉明娜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会说服他的。”
她之前一直没有对塞德里茨侯爵直接摊牌就是因为她不太确定这一次交流的结果。
穆熙尔在观察她的时候她也在观察穆熙尔。
温特虽然不太擅长社交,但是看人的眼光还不错。
不过她还是想要亲自决定一下。
塞德里茨侯爵现在对她言听计从未免不是因为不太想搅和进风云之中,又想保住他的下属而做出的半摆烂的决定。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大概也想退休了。
只要掐住他不想搞事的心思,想要让他闭嘴还是很简单的,甚至在需要的时候,塞德里茨侯爵还可以成为她这个身份已经死亡的证人。
穆熙尔嘴角翘了翘,冲着威廉明娜伸出手:“那么很高兴能与您合作,威廉。”.
这一晚的会面着实是简短。
在死神与奥术师的战斗中几乎没有半点声息,在这事的一个月之后,杜哲帝国曾经属于塞德里茨侯爵所调配的军队不知道受什么人的调配,接受命令前往椴城镇压死神崇拜者和新大陆特工的“暴乱”,顺带控制了城市宫。
杜哲帝国这个最先进的军队在踏破无数国家城门之后,踏进了自己国家的首都,如同在现实中上演的讽刺剧。
塞德里茨侯爵不知所终,极有可能遇害。
提前收到消息逃离城市宫的皇帝一家却并没有躲过这一场风波,恰恰因为他逃了出去,被从吕戴安涌出叛乱者抓住并且杀害。
因为“背叛”行为,那些镇压“暴乱”的军队被宣布解散,却又被吕戴安的叛乱者控制。
这群从吕戴安而来的叛乱者极其擅长煽动,不过半天的时间就让椴城人心浮动,并且忍不住也倒向他们。
……仿佛,这支军队本来就是被他们派出来的。
很多人都十分怀疑塞德里茨侯爵是否因为担心教会和新任杜哲皇帝的清算选择背叛杜哲帝国,甚至在杜哲皇帝死前也在高声训斥塞德里茨侯爵的背叛行为。
也是从这一天之后,吕戴安的新领主威廉明娜彻底失踪,这个几乎是唯一一个竞争过杜哲皇帝这个位置的公主从此消失,只留下作家们无限的遐想空间。
据说她是无法承受失败的代价,在看到死神的时候整个人因为惊恐而死,因为死因太过于丢人,所以就被那些对威廉明娜抱有希望的贵族们掩盖了下来;也有人说她是去取曾经杜哲皇帝留给她的海外财富,她随时准备回到杜哲帝国将自己的伯父从皇位上扯下来;还有人说她因为沉迷寒冬先生的小说,想要探索永恒迷雾之后的文明,被迷雾彻底吞噬。
在帝国的权威彻底崩塌之后,这位下落不明的公主几乎是整个皇室唯一的幸存者了。
无论如何,当一个名叫威廉的人看到这些猜想之后,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感叹人类那无穷无尽的想象力。
不过这一切和“威廉”这个人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第102章 诛心
吕戴安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根柱子极为地高大, 看上去像是吕戴安所有高大建筑垒起来那么高,仿佛贯穿天地,又像是一些幻想小说中被盖得歪歪扭扭的巫师塔一样, 画风极为奔放。
如果定眼看去,就会发现这根巨大的柱子不是什么建筑物,而是一个会动的活物,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根本就是一个被削掉了一块块的人。
而这个“人”一半的脸已经消失了, 只剩下一只眼睛在眼眶里咕噜咕噜地滚动, 看着在他脚下、在他面前漂浮着的奥术师,非常违背科学原理地张开并不完整的嘴, 在气管并没有闭合的情况下发出呵呵的笑声。
奥术师之前尝试过攻击谢吾德的要害,但是这似乎并没有用, 即使胸口缺陷了一块,他也能继续活下来。
这个“死神”的身体比例还是按照温特本人来的。
温特本人很高, 被削成一条之后就显得像是一条歪歪扭扭的线。
温特用没拄拐杖的那只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这个样子有点掉san了,就像是什么恐怖漫画里的扭曲的人形怪物一样,让人威力有点不太舒服。
埃德加尔坐在了温特的鞋上,尾巴圈住温特的小腿, 显然也有点不适。
这种怪异的样子显然激起了人类和女巫两种人形生物不太妙的联想。
埃德加尔还用卫星看了看地面,那群奥术师看起来却更加兴奋了。
谢吾德现在这个样子是用法术维持的,并没有生物方面的参考价值,但是在法术、奥术、神术方面有着极高的研究价值。
这能骗多少经费水多少论文……咳,不是, 他们是说,他们能积累多少宝贵经验。
所以谢吾德这种让牛顿、达尔文掀棺材板的样子并没有让奥术师们觉得三观崩塌。
埃德加尔看看地面, 看到了牛顿和达尔文。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看热闹的奥术师也越来越多了,这几个老资历的奥术师也出现了。
行吧,从一开始这两个人的棺材板就没盖,而且看这两个人的表情也近乎是狂喜。
“咱就是说,看谢吾德这个样子感觉他随时要爆BOSS二阶段了。”温特忍不住吐槽道,这种发自内心的吐槽带上了一股方言味,“就像是什么魂系游戏的BOSS角色一样。”
温特没玩过魂系游戏,他更喜欢养赛博盆栽,抽卡养老婆,不过对于这种变态难度的游戏也有所耳闻。
谢吾德现在虽然没了手,看似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施法了,但是且不论他本来就没有实体身体,现在的样子有点像是在操控傀儡,本质上没有伤害到他。
但是就算是有身体,比如现在的温特,砍掉他的双手也并不妨碍他施法,只是疼痛会极度影响他的思考,使用出来的法术更像是野兽胡乱地挣扎,但是濒死和疼痛带来的破坏力也是惊人的。
施法本身是一种意志活动,只要大脑在活动,就有施法的能力,瞄准、响指、撕裂都不过是类似思考的时候啃手、抖腿、咬笔杆这样的习惯,即使没了也不影响战斗力,也有一部分是有心在告诉别人他在施法。
谢吾德会在施法前做出手势大概还有一个原因——很帅。
是个老中二病了。
现在几乎停止施法基本上只是为游戏降低难度。
如果真的想彻底让谢吾德停摆,那就得牺牲温特或者议会长之中其一,借助他们是一个人的特性,拉着谢吾德一起陷入沉睡。
这也是埃德加尔和温特说的议会长封印谢吾德的方式。
“现在也差不多了。”温特说。
天空中隐隐地亮起了一层白光,仿佛是在云层之后有什么极为明亮的东西亮了起来。
奥术师都知道,云层不过是一层水汽,从莱特兄弟制造飞机到他们前段时间发射火箭,这都证明了天堂并不在天空之后,而且只要上升到一定的高度,永恒迷雾也消失了,不再会再令人迷失方向。
可是云上的天堂这个概念已经深入了每个人的脑海里了。
许多人看向天空忍不住瞪大眼睛,就连怀疑神的存在的人眼中也出现了白光的倒影,他们望着这宛若神迹——或许就是神迹的一幕,一时之间难以言喻,只有几个奥术师依靠着本能搬出了设备记录下变化。
没人见过天堂,也没人见过神明。
天堂绝对就是传说中的东西,这些都是教皇一点点讲给他们的。
可是教皇现在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信徒们眼睛里的光暗淡了瞬间,但是旋即又被天空中的景象点亮。
就是教皇死了,神才会现身,带他们脱离苦海的吧!.
谢吾德不太喜欢作为神明却被冒犯权威,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屁股决定脑袋。
但是这个事倒也不是绝对的。
温特可以劝。
脑子好的人也可以用一些技巧。
让谢吾德演落败他是肯定是会拒绝的,但是如果他说想让谢吾德拉着议会长一起落败,那么谢吾德肯定会笑起来。
“亚夏你还是以前那样谨慎得过分,像是一只缩头缩尾的老鼠。”
宏大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着,带着嗡嗡的感觉。
这个画面的确是温特他们安排的,也有把“神明拉下水”的意思,但是谢吾德把他们中几乎是特指“议会长”的名字爆出来,这简直塞满了私货。
温特这几年虽然没用“亚夏”这个名字,但是却也忍不住脚趾抓地。
哪有你这样的?
温特觉得自己像是被殃及的池鱼,被恼羞成怒的钓鱼佬用电和其他鱼一起被电得翻了白肚,又或者这个发癫的钓鱼佬开着大运一头撞进水里把自己和鱼一起撞死。
指望谢吾德能够共情别人还不如指望教皇能揭竿而起。
温特也没法阻止他,只能看着谢吾德继续往下演。
吕戴安的地面上逐渐生长出如同黑色蛛丝一般的东西,温特最害怕蜘蛛了,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丝线带着十成十的警惕,非常不体面地尖叫一声跳了起来,坐在他脚背上的埃德加尔差点被他一脚踢飞。
在惊吓过后,温特低着头捂着自己的腿,该死的,谢吾德这操作有点太过惊吓了。
他不是唯一一个尖叫的人。
这种黑色的线条仿佛带着一种黏稠的恶意,比魔女的传说更加浓郁阴沉,如果这个世界有纯正的传说中的魔女,这大概会是极佳的施法材料。
蛛丝一下子铺遍吕戴安全城,然后蠕动着集中到了谢吾德身边,把他残缺的身体补齐。
这么一看,还真有点二阶段的感觉。
已经破碎的像是石柱一样的死神伸出由黑色黏稠的线条补充的手伸向天空。
奥术师们真的打起来能够一下子毁灭一座城市,但是对于死神来说只是一点点在削弱他。
可是凡人的一点点的努力也依然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
死神的手仿佛握住了什么.
他往后用力一扯,一个洁白的光影从空中浮现出来。
众人皆忍不住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生怕惊动任何一个人。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他们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是他们生怕这个答案说出来会惊动那个被拉过来的人。
如果是祂的话,一定能够击败死神的吧。
他们这么想着,就看到黑色的丝线组成的手把白影扯近,残缺的死神对白影说:“就算我赢不了,也不会让你渔翁得利的。”
死神的确爆第二阶段了,但是却不是针对奥术师的,而是针对神的。
黑色的线条逐渐融化,连带着死神剩余的身体也一点点融化进吕戴安的大地上。
白色的光影似乎挣扎了,但是却被黑色的丝线紧紧地缠住,像是蟒蛇缠住猎物一样,逐渐把人缠到窒息,让祂的挣扎看上去十分虚弱,
虽然谢吾德掺了很多私货,但是他说话基本还是算话的,对待承诺还是比较认真的。
原本天空中的白光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光源,但是此刻的最后一点的光明也消失了,光明和黑暗一同消失,被虚无所吞噬,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这二十余个小时的一切都只是一场令人不知该如何表现的闹剧。
“神呢?”不知道是谁先开口问。
神的出场如此宏大,如此美丽,如此动人,但是这匆匆落幕却更让人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幅美丽的油画变成了孩子们的涂鸦。
尤其是那些即使在面对穆熙尔的煽动也不为之所动的信徒。
他们觉得自己的灵魂好似裂开了一般,仿佛和他们的神明一起陷入了虚无之中。
宗教是他们的荣誉,更是他们中很多人生活的唯一目标。
理想破灭的大恐怖不是绝大多数人能够承担的,也不是所有人在理想破灭之后还有重振旗鼓站起来的勇气。
原本正注视着天空,大脑还没有清醒的查理,脸上忽然多了一点什么温热潮湿的东西,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随后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抬起头看去,发现确实和自己同为虔诚信徒的人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匕首,一下子捅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教皇是这个世界最出色的神棍,他清楚地知道统治阶级想要什么,就算他不认为自己的信仰是完全为统治者服务的,但还是为此做出了一点点牺牲,比如说反对自杀。
如果这群牛马为了追求美好的神明全都自杀了,那那些贵族还能使唤什么人?
让那些高高在上还没有享受过生活的贵族大人们亲自撸起袖子去干活吗?
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会担心牛马日子太苦决定不活了。
为了拉拢统治阶级,教皇对信仰做出了一定的更改。
不管教皇的初心如何,自杀是绝对不允许的行为这个观念已经深入了每个教徒的大脑,让他们不会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越是虔诚的信徒越会咬着牙坚持下去,相信这是神明的考验,这是他们交给神明的赎罪,是他们让神背负他们的生命所必须承担的责罚。
教皇说神很虚弱,人类的信仰将会让他从死神那里夺回所有死亡。
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死亡是因为人们对神并不完全虔诚。
难道是他们这些信徒不够虔诚才让神消失了吗?
消失的神看上去无法从死神手下脱身,那么神明的世界还存在吗?
他们所期望的死后世界呢?
他们瞬间无法承受世间的苦痛,就好像那些成瘾的人在停了药之后会疯狂地抓挠自己,甚至会选择了解他们的生命。
所谓宗教是人心灵的鸦片。
当宗教能够持续给人力量的时候,这无疑是最好的兴奋剂,但是当它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的时候,这股后劲就骤然迸发出来。
一死了之吧,死亡是多么简单的决定。
死亡之后就是长久的安宁。
死神不存在了,神明不存在了。
他们死后的不会在死神手下遭受惩罚,也没法服侍在神明身侧什么区别呢?
他们如今所求的只剩速死两个字,想要摆脱现实的苦痛和残忍。
查理也呆呆地看着自己旁边这个信徒,他脖颈中的鲜血喷涌而出。
鲜红的颜色却又没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只剩下胃部沉甸甸的负担。
他想吐,但是却吐不出来,他想哭,但是整个人的神经好像已经麻木了。
他像是一个空荡荡的壳子,一具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鬼魂。
他现在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样子,反而更像是他之前所瞧不起的那些异教徒一样。
神不是永恒的吗?
但是现在没有一个人能够解答这个问题,有能力给他解答问题的人,或许从一开始就无法理解他的这种心情。
一个人的自杀仅仅引起寥寥数人的注意,但是注意到这一幕的人却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拿起了那把落地的刀,同样抹过自己的脖子。
死亡是具有传染力的。
报纸上名人的死亡的新闻往往会激起一阵自杀潮,又如查理这样一群信徒聚集在一起,本就是比邪教徒还有完整体系的信徒,在群体的煽动中,很容易就自我沦陷,产生狂热的死亡期望。
查理的瞳孔放大。
在第三个人拿起刀的时候,他猛地扑了上去,不顾自己被扎得鲜血淋漓,失声大哭起来:“不要,不要这么做……神是不想见到这一幕的。”
查理失声痛哭,他一身的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之前自杀的人,可是他也感觉不到疼痛,其他人的啜泣声也响了起来。
查理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为这群崩溃自杀的人失声痛哭还是为自己的信仰崩塌而落泪?
有人回头看向了这些人。
他们只是信仰没有这些人这么狂热,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就感觉不到这群人的痛苦,他们也觉得头嗡嗡地响着。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场戏剧。
而刚刚落幕的是神明的时代。
即将迎来的是奥术师的时代.
按理来说,查理现在应该再回到那个小镇,他应该不受到任何外物的影响,坚持地贯彻自己的信念。
刚刚自己看到的是真的吗?
这是自己的老师阿尔文所教导他的。
死神的诡计多端,奥术师也狡猾。
可是他又忍不住扪心自问:如果这是奥术师的欺骗的话……那么神为什么要看着奥术师所制造的虚假的东西杀死教皇?教皇活了那么久,他应该相当与众不同吧?如果他都没来得及反抗,那么是不是因为他发现了对方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如果这真的是死神的欺骗的话,为什么死神出现了神明却没有出现?神明不应该是仁爱的吗?死神都能够这么强大,为什么神不愿意出来提醒他们一句呢?是神明不存在,还是神明不仁爱,还是神明根本就没有死神强大?
人类是用宗教来解释为什么的,而不是希望宗教给他们带来为什么。
查理觉得自己的脚越发地沉重了。
自己回小镇能做什么?
教会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就连教皇出马都没能解决的问题会严重影响教会的威严。
死神拉着神明失踪也会让人对神明是否存在而产生怀疑。
教会的权威也会就此分崩离析,而与此相对的是奥术师、是科学家的时代。
自己这个神职人员回到小镇是要继续带人歌颂神明吗?
他会影响小镇的人走向新的生活吧?
查理迷茫地看着眼前的路。
明明是十分熟悉的路,可是他却感觉无论哪条路上都笼罩上了永恒迷雾。
查理愣神,然后他心有所感,回头看去。
一个高个的男人手里拿着拐杖,正神色淡漠地看着他,那双幽蓝色的眼睛正看着他。
温特一如既往的沉默,他在别人面前本就不是什么活泼的人,他看着查理,一言不发。
查理看着温特,就像是看到了那幅描绘画家溺水时看到的死神影子。
死神就是这样几乎穿着一身黑,有着一双幽蓝色的眼睛,沉默寡言,却手握镰刀,无法揣度他的心思。
他其实一直都很像是天使,可是他像是死神的天使,可却又不喜欢带走他人的生命作为报复,看上去像是单纯的天使。
可是查理却好像明白了他的想法,忽然苦笑了一声:“这算是您的报复吗?”
一些线索似乎在他的脑海里拼凑完成。
“相比起血腥和死亡,您似乎更加想要诛心。”
身份颠倒。
温特不再是异教徒、少数派了,而查理却即将成为少数派,成为那个被嗤笑的人。
他的报复看上去软绵绵的,没有私刑、没有恐吓。
可是对查理来说,他还是宁肯承受□□的苦痛。
这反而是最简单的。
第103章 查理之死
温特的性格已经被盘得比较温吞了, 他顾虑的东西实在太多,所以动起手来难免会顾虑很多。
所以他一直给人一种不是那么快意恩仇的感觉。
不过温特相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既然君子报仇都是以十年为单位的,那记仇应该更是以二十年为单位的。
更何况现在也没有十年, 温特记得清清楚楚。
“是吗?你是这么认为我的吗?”温特语气平平的说道。
温特这个人的报复心极重,但是他没折磨人的爱好,相比起复杂的报复程序,他更喜欢简简单单地把人揍一顿。
太过复杂的话,温特就会觉得在讨厌的人身上浪费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 与其说是在报复别人, 不如说是在为讨厌的人浪费自己的生命。
不够划算了。
毕竟报复是为了让自己爽,有利于自己的身心健康, 而不是让自己越来越生气。
但是前提得是,他讨厌的目标是一个人。
温特直白的对查理说道:“洛佩兹, 我不认为你值得我在你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
查理:“……”
温特的声音其实也没怎么变,和以前一模一样。
查理因为温特这仿佛和以前一样的声音陷入了些许的迷茫中。
他记得, 其实在温特没有陷入麻烦前, 还在那条街道安静地当一个作家的时候,他其实以他那美丽过头的相貌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但是偏偏他很少因为相貌问题被人纠缠。
查理听过有人给出的理由是:和温特先生相处时间越长,越没有那方面的欲望。
不是说温特性格有什么问题,正相反, 他其实相处起来非常有礼貌,直接碾压这个时代几乎全部的男性。
他可能因为心大所以显得不够贴心,但是绝无让人感到半点不适的可能。
这些是和温特接触过的人所发表的评价。
也有人从未和温特接触过发表过评价,这些人是觉得,温特这个人看人的时候经常给人一种没什么情绪的感觉, 他的反应淡淡的,好像谁都没放在眼中, 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慢。
查理觉得这是偏见。
傲慢无疑是一个负面词汇,怎么可以用在温特先生身上,这实在是太不尊重人了。
可是查理现在又觉得,当年的自己也许的确有点年轻了。
也许,其他人冥冥之中的感觉是正确的。
温特在看着他,但是从未把他放在眼里。
与其说是他在报复查理,不如说查理只不过是他所憎恶的某样东西的代表。
查理这个人是谁不重要。
查理和他有什么过往实际也不重要。
他现在来看查理,更像是在目睹一种时代的落幕,观察信徒在这种时代的狂潮下倾覆的绝望,而不是在看查理·洛佩兹这个仇人的丑态,他对此毫无兴趣。
他的确……目中无人。
“傲慢”这个称呼是教会给温特扣上的极其不公正的帽子,但是现在查理却觉得,也许当年的教会的确误打误撞得出了正确的结果。
“……温特先生。”查理的脑子依然是混乱的,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的东西也乱七八糟的,“那么您来是想做什么?”
温特捏着下巴,微微偏过头。
其实他就是想要看看查理是想要做什么。
作为一个业余作家和一个职业心理学家,他对于人类的各种活动还是极为感兴趣的,查理这种在巨大社会和突发事件后的反应是极为珍贵的素材。
其实遭遇这个事件的所有人都是珍贵的素材,只不过温特认识查理,他恶劣地对查理之后的表现更有兴趣。
所以他跟上了查理。
他有消除自己的脚步和存在感,但是他是真的没料到查理突然回头注意到他。
温特没有突然躲闪的打算。
他现在腿脚不够好,动作不会理所,而且就算是自己当年没问题的时候,这种动作也实在是考验人的反应速度,搞不好就在躲闪的过程中突然被人抓个正着,搞得狼狈不堪,里子面子都丢了。
还不如就学某支配恶魔那样,在别人猛回头的时候就那么平静地突然出现。
按照谢吾德的想法,这才足够有逼格。
换言之,温特出现在这里,和查理对话,完全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如果诚实回答,温特总觉得太麻烦了,而且自己凭什么向查理解释。
如果说“你知道错了吗”这种话,那听上去像是弱智恋爱小说里把王妃吊在城墙上三天三夜问下属“王妃知道错了吗”的脑残王爷。
温特产生了不妙的联想。
而且他都做到这一步了,查理知不知道错有什么关系呢?总归他最重视的东西都全部消失殆尽,剩下的只剩落日余晖了。
还非得让查理跪下给他舔鞋才能够让温特感觉下一档次的解气——如果他有谢吾德那么变态的话。
“你觉得我在干什么?”温特选择把问题丢了回去。
查理想,就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才会问温特。
温特是懒得回答,但是查理却是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回答道:“您是想看看我怎么选择?”
“我会继续选择我的信仰,还是投入奥术的怀抱?”
温特的手指在拐杖上敲了几下,一侧嘴角微微翘起,睫毛掀起,他看着查理背后的景色,目光却偏偏没落在查理本人身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一个人的回答往往是他内心想法的体现。”
查理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整张脸忽得变红。
虽然他的出身普通,但是后来他也有很努力学习。
神学注定和哲学有着相当多的关联,所以他能够理解哲学的必要性。
温特这话像是一面镜子一样。
查理的一切回答,都不过是他本人的倒影。
与其说是他在猜测温特的想法,不如说是把自己丑恶的一面暴露了出来。
他对着这面镜子,忽然看到了自己皮囊下的污秽。
因为他居然发现自己是那种会觉得强势的一方理应清算弱势的一方的人,他居然认为教会之前的强势不是因为神明的仁慈感动了世人,让世人对教会毕恭毕敬的居然是教会带来的死亡,而不是教会的真理。
就算死亡是手段,那也应当是一小部分的理由,而不是全部理由。
然而对于教会来说,神明的仁慈已然不是最重要的理由了。
他看到的居然是他习以为常,甚至近乎成为了他本能中一部分的对权势的争夺。
这么一看,教会,甚至是默许异端审判的教皇居然才是最大的叛教者。
查理捂住嘴,脸上失去了血色。
难道最后出现的正是神明?
他是故意和死神同归于尽的?
因为神对教会已经彻底失望了,纵使全知全能,也无法抵御人类被死神诱惑堕落得彻底的灵魂。
即使是教会、即使是教皇,他们都全部都堕落了。
于是祂选择了为人类解决死神,摧毁了教会的根基,砍掉了死神在人间最大的帮手。
这才是神明消失的真正原因。
祂对人间失望过头了。
温特看他的表情,先是困惑了一秒。
他其实就是给了查理一个万用答案,之前查理无论说什么都无所谓,只要那这句话,自有他反思的。
不过现在看来,反思的似乎有点多。
温特已经和查理没什么话可说了。
他带着黑猫转身离开。
查理却忽然喊住了他。
温特回头看向他。
查理在之前看上去就已经很狼狈了,现在看上去像是落汤鸡一样,头发因为汗水所以糊在脸上,衣服上因为别人自杀而沾上的鲜血因为汗水变得再次散发起血腥味。
查理看着温特的脸,想到自己之前看到的死神的脸,在他的脸上找到了死神的痕迹。
他和那些跨人种就脸盲的人不一样,他和温特太熟悉了,他清楚温特的长相,绝对不会认错温特的脸的。
可是他也的确和死神无比相似。
难道说,有着类似长相特征的其实是神明的种族?温特和那些神是同族?
查理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这是您和神明商量好的事情吗?”
温特皱眉。
他打量着查理,再买怀疑他是不是因为打击过大所以精神有点不太正常了。
他是不是应该给这样的人推荐一家精神病医院让他去看看?
“……还是说,这是您和死神商量好的事情?”
查理又往前踏出一步。
温特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他抬起手里的拐杖对准查理晃了晃,让他老实站在原地别靠近他。
他是什么意思?
他仿佛和议会长共感了一样。
查理现在的样子像是无法沟通的执迷不悟之人。
他嘴巴里一字一句不是“神明”就是“死神”,这是和温特完全地在作对。
他就不能不带信仰去思考问题吗?
温特现在有点想走了,可是他现在走也不知道会不会算是默认了查理奇奇怪怪的想法。
埃德加尔从他的身后跳到了温特的肩膀上,爪子在温特肩膀上踩了两下。
他看上去有一点不安,可能是感觉到了和温特差不多的东西。
“其实现在我有点想建议你把他杀了。”埃德加尔凑到温特的耳边,小声地对他说道。
如果查理见过那个教皇的话,他肯定会被教皇赏识。
查理其实有着和教皇相似的特质,那就是近乎盲目的狂信。
查理所展现出来的善良、勇敢都不是假的,但是他整个人的核心就是信仰。
如果掏掉这个信仰的壳子,那就能看到,他整个人都是空的。
以埃德加尔的经验来看,这种执迷不悟的人所造成的破坏力最恼人了,破坏力可高可低,但是只要知道,就能让人被恶心半点。
这种提议其实不太道德,毕竟现在查理还什么都没有做,温特该报复的基本上已经报复完了。
再为此报复就有点过头了。
查理和埃德加尔离得很远,所以他听不清埃德加尔在说什么,他只是看着温特在等待温特给他一个答案。
纵使温特已经极力减少无辜者的死亡,做事已经顾虑颇多,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依然会为这些被他牵连的人感到愧疚。
杀死查理并不会让温特心里过意不去,毕竟一直以来,是查理欠他的而不是他欠查理的。
杀了查理不过是在他的血债上再多添加一笔。
虱子多了不怕痒。
说实话,在温特计划中,被温特牵连的无辜者并不在少数。
这些人无论哪一个都比查理要无辜。
唯一需要思考的其实就是有必要这么做吗?
温特可以冷漠一些,但是绝对不能视人命如草芥。
温特不喜欢“必要的牺牲”这样的说法,也不喜欢把人命和集体的利益绑定起来。
虽然他算是半个社会学家,但是本质还是心理学家,专注的是个人的心理健康,在以个人为前提思考这些问题,这种说法就极不公平。
可是一切的问题都有最好的解决方法就好了。
如果温特只用普普通通地活着,等待别人去做决定,自己只要等着寿命终结就好了。
温特想不到更好地解决方法了。
而且他最好亲手做决定、做出一些改变,进而去影响议会长。
他没法把别人推出去选择,他和议会长没有那个资格。
他如果不能及时扭转议会长比他还严重的圣父倾向,那么议会长在宇宙终结前肯定会疯掉。
“你比议会长的情况好一点,毕竟议会长欠过他的教皇的人情,但是你却并不欠查理的人情。”埃德加尔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相比起来查理的威胁性也没有教皇那么大。
他的能力上限摆在那里,注定不会像教皇恶心议会长那样能够恶心到温特,但是在他这个人死亡之前所造成的影响也会让温特难受很久,是会严重干扰他们的计划的。
“你觉得他问你那些问题是想到了什么?”埃德加尔问。
“难道说他是看穿了我的剧本?”温特用上了一点小小的幻想让查理看不到他在和埃德加尔嘀嘀咕咕。
如果查理大嘴巴和外面的人说,还真有那么一点麻烦。
查理和其他人还有点不一样,毕竟他和温特是真的接触过几年,如果他以熟人的身份站出来证明,的确有可能会成为新的精神领袖,被人簇拥着四处说出他的猜测,这对温特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他只看穿了一半,而且是以最糟糕的方式看的那一半。”埃德加尔发愁地说道。
大概是因为女巫是正宗的肉食的愉悦犯的原因,他更舍得下死手。
不过这是本能。
论起道德感情,他其实觉得这不太合适,因为别人没有做过的事而痛下杀手,实在是不合适。
他们两个人都是来自文明时代的人,习惯的是疑罪从无……更别说人家不是疑罪,而是真没罪了。
“他是觉得这一切有可能是剧本,但是糟糕的地方在他大概真的觉得你是个死神,你是以死神的身份策划了这一切,是真的和他们的神商量好了。”埃德加尔的猫胡子蹭在温特的耳朵上,搞得他有点痒。
比较糟糕的情况其实是查理看出了一切都是人编的,但是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查理认为这一切都是神编的。
温特是想向这个世界的人证明人定胜天,然而查理想要证明的是一切都是神明的安排,一切都是命运的答案。
人类只不过是这个名为世界的棋盘上微不足道的棋子,他们并不是棋盘上的棋手,只能被人随意摆弄。
温特差点没绷住了,差点议会长人格附体,冲着查理喊一句:“老子是人类,纯种人类,带完整出生证的。谁准你给你给我开除人籍了?”
生物界目前的版本答案、智力究极强化生物、生物灭绝全新天灾怎么就不配搞出这样的大场面了?
就连谢吾德其实也可以算是人类,就是他把种族人类和神明身份视作对立的东西。
查理说这话就是在和他作对!
按照温特的观察,查理不敢故意和他作对,他对温特有愧疚。
温特已经足够不喜欢和人对视了,但是查理则每次都在温特目光移开之前先移开自己的目光。
神明消失了并不代表神明真正消失了,只不过是等待着新的神明诞生。
接下来这个世界说不定会变成神死之后还有新神诞生,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这样的情况。
带版本更新的东西最麻烦了。
“你要是早点……”温特差点把抱怨的话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他觉得迁怒埃德加尔也不太合适,“要是我们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尤其在他刚刚还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打脸查理的情况下。
现在杀了查理简直就是在自打自脸——他是会为了清除不利于他的言论而杀人的人。
温特表情略微扭曲。
埃德加尔用爪子拍拍温特的肩膀。
其实有可能的话,他也是想提醒温特的,可是有些事情就是一环扣一环的。
也许温特不说查理也想不到这种事情,也有可能会晚点想到这件事情,但是那个时候温特就来不及阻止查理了。
这不一定是完全的坏事。
让一切纠葛就能在这里解决,在这个吕戴安城郊的一个普通的、没有人的小路上。
温特看着查理,吸了几口气,沉下心来,眼睛里的情绪逐渐地淡下去,升上了几分冰冷,但是心脏却随之跳得越来越快了。
温特的确很看重面子,社恐对面子的看重要比社牛多多了。
而且温特不太喜欢食言。
他说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就尽量不会去做,努力达成知行合一的地步。
可是现在杀死查理是一件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他不可能放这个和他有着截然不同思想的人在外面。
查理和教皇是不同的,但是此情此景应该是和议会长当初决定是否杀教皇是相似的。
当初议会长没能下手杀死教皇,除了议会长一开始的确欠过他人情这种理由,更多地还是他们其实还挺心软的。
他们不会舍得杀死曾经与他们有过快乐回忆的人,哪怕这种回忆早就变质了。
贪婪的人就是这样。
就连包装盒都会收起来,等着以后有用,但是实际上这辈子都不会用上了,就是摆在房间里挤占空间也不想丢掉。
心有芥蒂的人也是。
即使在心中早已开始憎恶对方,可是他宁肯在心里一次次对这个人产生怨恨,但是只要对方对他的态度稍微好一点,他又忍不住心软,回想起他们关系好的时候做出的承诺。
他宁肯让自己一直不爽,也不想要杀死对方,终结这个人的生命,让自己背负起那个人的生命。
……可是当断则断。
要学会果断。
“完美的人是不存在的,太多的枷锁只能让我更快地疯狂,只有缺陷才能让我清醒更久……”温特喃喃自语,他逐渐抬起一只手。
查理的嘴巴微张。
无论是奥术还是神术,大多都会加上动作作为辅助的。
这无疑是施法的起手式。
“温特先生,您这是……不,我不介意您杀了我,不过可以在我死之前告诉我一切的真相吗?”查理即使意识到自己的死亡逼近,但是他也没有逃跑的意思,“这一切,都是您降下的考验吗?”
“我一个魔女之子本来不应该如此幸运得到如今的这一切,这一切都是神的安排才对吧!您……或者神的确给了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阿尔文主教成了我的老师,然而我却没有接受这个机会,而是堕落了下去。所以您才对这个世界施加了这么多的惩罚吧!”
阿尔文的话越说越急,他越发地靠近温特,一只手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让温特都忍不住后退一步,想要离这个人稍微远一点。
“查理·洛佩兹,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也没有既定的命运。你也并非这个社会的代表,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曾经无数事件所积累出来的,一切不是注定的,也不是随机的。”灵魂奥术已然发动,温特已经抓住了代表查理灵魂的蓝色线条。
查理觉得自己的精神抽动了一瞬,意识恍惚了片刻。
温特并没有扯断这线条,而是看着查理:“我不想说什么‘只要一个人足够努力,那么就能得到想要一切’这样的话,这是不真实的,也完全不是什么真理。天赋、努力和社会经济地位和运气往往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
“可是查理,如果真的有神这种东西……我只会说,单个人类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但是人类所构成的洪流终究会浩浩汤汤地磨灭一切,吞没神明、吞没命运,直到将这个世界改造成一个理想国。”
温特低头看着查理。
这其实还是一个少年,但是他现在也已经接近成年了。
温特也不想杀掉一个未成年。
“在最后,我还是不想因为保证我的权威而杀死你,想要说服你,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得懂,但是查理,我一直都认为人定胜天。”
“纵使是神明,也会有被人类击败的那一天。”
说完,温特扯断了查理的灵魂线条。
“对不起,查理。”
“我是一个凡人,不是神明,所以我做不到如我话中说得那样完美。”
“为了这个世界人类能够胜利,我这个人类,也只能杀了你,为其他人做出一点点贡献。”
尘土小路上,一个人倒了下去,而另一个人拄着拐杖走过了查理。
第104章 埋葬
埃德加尔看着倒在地上的查理, 用脑袋顶了顶虽然经过查理,但是却又停下脚步的温特。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温特站在土路上, 却像是在发呆。
埃德加尔不知道温特具体在想什么,估计温特自己的脑子里也乱乱的,他围在温特的脖子上,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其实他完全不介意替温特杀人。
或者说即使是埃德加尔·奈兹的原型,那位埃德加尔·弗里德里希就是这么做的, 他们两个都杀过人, 也不介意多杀几个。
反正手都脏了,那就尽量别让别人的手脏了。
毕竟即使都是来自“文明社会”, 但是一个是来自由人类构成的文明社会,一个是由类人类构成的文明社会。
后者是以前者为模板建设的, 但是本质还是不太一样。
人类疑似有点太道德了。
虽然人类整天说小动物的心思纯洁,和小动物在一起能够感受到被治愈, 但是埃德加尔清楚, 很大程度上,那种治愈是因为真正的动物智商不太高,像是猴子那样聪明狡猾的动物就很难招人喜欢了。
类人类其实就是加强版的“猴子”,更加奉行弱肉强食的规则的存在。
杀个智慧生命什么的对于不少类人类来说算不得很大的事情, 有的类人类甚至都不会反思愧疚。
法律禁止的事情并不是全体类人类的道德规则,只是单纯的规则不允许如此。
人类会感叹小动物多么可爱美好,但是类人类也在感叹类人类的素质完全比不过人类一星半点,这个世界只有人类好。
埃德加尔会反思、会愧疚,但是强度其实也没人类那么高。
人类的智商太高了, 感情也太过敏感了,在大多数类人类道德感都不强的情况下, 人类就显得可爱多了……这种滤镜很难说不是人类在创造类人类的时候特意挑选更加亲人的小动物所造成的副作用。
人类中天才的数量比所有类人类中的天才加起来还要多,但是精神病的发病率也比所有类人类加起来都要多。
埃德加尔很想护犊子,但是却知道,这些事情温特必须做,埃德加尔帮他,那就完全没法影响到议会长的。
亲自握住屠刀和等待别人替他挥下屠刀是不一样的.
温特用奥术把路边一棵树下的土震松,又利用压力差奥术把土吸上来,挖了一个大致两米的坑,把查理的尸体埋进去。
如果腿脚还利落的话,温特大概更倾向于直接拿起铲子挖个坑,还不用计算奥术的使用,效率也非常高,基本上也不会搞得尘土飞扬。
纵使不考虑人死后尸体污染的问题,温特也依然觉得人死如灯灭,仇恨也如此,尸体总得好好处理掉,而不是就那么放在路边。
温特在掩埋尸体之前又看了一眼查理。
破坏灵魂对身体毫无破坏,乍一看上去完全看不出死因,因为身体没有损伤,居然还有点安详。
人死了之后,仇恨就算彻底消失了,因为仇恨所压下去的情感反而升了上来,温特的心里的确升起了几分惆怅。
他当初的确是看查理非常顺眼,才会第一次给他送吃的。
现在想想,也许是因为他的那种“守法”气质,知道查理不会像是街上其他有点混的小孩子乱来,记仇不记恩,而在那个时候,守法可不就是遇到巫师的时候要向教会求助。
如果没有他给查理送吃的,也许他就在雇佣童工的工厂里死掉,同样活不到成年,更不会被阿尔文收为学生,成了一个执事。
同样是死局,但是总归,查理那样死去是没有他的责任的,他现在也不用感到半分愧疚。
只是从一个逆袭却被杀的故事变成了这个世界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被剥削到死的故事。
温特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土盖住这具尸体,重新压实。
“再见,查理。”.
这一切,埃德加尔只是看着。
如果有可能的话,埃德加尔其实也想一直陪着他们,但是埃德加尔真的不确定自己能否像议会长他们那样耐得住寂寞,而且相比起指望他人,自己应该才是自己最大的保障,其他人的承诺应该被视作一份美好,而不是永远存在的东西。
尤其在自己这位朋友的寿命很长很长,漫长到恐怖的情况下,任何“永远”的承诺对谁都不负责。
尽管很想让替温特把事做了,甚至不用让温特知道,直接动手消除掉这个隐患,但是最后他只是告诉温特他推荐把查理给杀了。
这事如果让谢吾德知道,绝对又会成为埃德加尔是个坏东西的另一大证据。
建议是他提的,但是却是温特动手,这不是一个大坏批那还能是什么?
不过细微的如果真的这么说,那他也只能认了,谁让现在看来事实的确如此呢。
埃德加尔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呼噜呼噜地安慰人。
这是猫乃至女巫群体安慰其他生命的方式。
温特没发多久的呆,很快就抬手摸摸埃德加尔的头。
虽然平日里温特很容易焦虑紧张,但是整体来说他的情绪很稳。
长久以来控制情绪总是有利有弊的,现在算是有利的一面。
“走吧,我们去找找谢吾德在哪里,把他打包一块带走。”虽然温特不太喜欢埃德加尔踩过地的爪子踩在他的衣服上,但是他之前跳上来是有正事,而且衣服既然脏了那也就没办法了,让他继续待着就好了,现在天气也有点凉,一只猫充当围脖还有点舒服。
结果还没走一步,温特一只手撑住自己的额头。
“怎么了?”埃德加尔嗅嗅温特身上的味道。
“……没事。”温特摸摸自己的头。
上次感觉这种刺痛还是和图灵签下那些协议之后,那个时候是埃德加尔的爪子摁在他的头上,他以为是埃德加尔的爪子一不小心抠到他的头皮了所以他才觉得疼。
难道他又有什么新毛病了?
埃德加尔忽然被一只手薅了下去,谢吾德一个虎扑狠狠地撞了温特一下:“我回来啦!”
温特这个瘸了一条腿的人险些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他怒视着谢吾德,觉得他这开心的样子更像是“我鬼混回来了”。
谢吾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虽然谢吾德的很多地方都值得吐槽,但是这个心态是真的好,就冲这个笑容,温特觉得这起码得退回到他初中之前的样子。
真是够无忧无虑的了。
难道发癫才是版本答案?
“你以后能别扑我了吗?”温特走路都得拄一下拐杖,就算谢吾德没有实体,体重是虚拟的,没有让温特受到完全等同于他体重的冲击,但是对他这种腿脚不利索的人来说,现在的确有点过头了。
谢吾德没有答应下来,而温特揉揉头,习惯了这货的做派。
“走吧,我们回科学议会。我走之前议会长还喊我去喝汤。不过为了着急离开,所以我把他惹生气了,我估计他自己也没能喝得完,你要不要去喝点?还是说你有别的想吃的?”
温特也许不太懂怎么犒劳人,但是他非常懂怎么犒劳自己。
他这种人只要喂点吃的就很开心了。
就算是和谢吾德关系并不算好的议会长炖的汤,干饭人也是不会拒绝的,总归食物是无罪的。
虽然谢吾德也很喜欢喝汤,但是他思考一会还是拒绝了:“我们今天晚上吃火锅吧。”
喝汤很好,但是算不上能犒劳自己的大餐.
谢吾德的夜宵摆了整整一桌,红油火锅咕噜咕噜冒着泡,牛肉卷、羊肉卷带着诱人的红色,菠菜洗得水润润的,泡好的粉条带着晶莹的光泽。
谢吾德吃得很开心,而温特则在一旁看着他吃。
现在他在电脑里面,用摄像头看着谢吾德吃。
谢吾德吃饭的时候看上去是真的无忧无虑,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既不非人,也不阴暗,即使是个青年人的体型,看上也有着孩子的气息。
只是是那种天真得残忍的孩子。
温特做温特的,谢吾德吃谢吾德的。
这样谢吾德吃饭的时候就不耽误温特自己做其他的事情了。
思维上传到电脑中的技术来自图灵的计算机奥术。
温特不太会计算机,当年就和编程是大敌,也有一部分是老师教得不好,所以也没培养出兴趣。
这个奥术需要了解计算机,图灵没时间,但是他有学生有时间,把人往温特这里一丢,做了推荐信或者之后可以一直选择在实验室工作的承诺,就费尽心机想要把温特教会,压力比温特这个学生都大。
温特也不是笨蛋,大量学习加上手把手的实践教导,温特终究还是掌握了这门目前在计算机领域最顶尖的技术,也掌握了这门灵魂人工智能的技术。
这种技术一般都是应用在已经死亡的人身上。
相比起其他的人,他对灵魂奥术可以说是天才级别了,毕竟灵魂奥术是属性最接近法术的类型,极为考验法术天赋,而这方面的天赋温特是独一无二的。
别人难以理解灵魂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灵魂学是基于法网的特殊感应,而且还是一门新学科,就像是要感知不到声音的生物去理解声学,他们只能未来从别的地方慢慢构建起一个框架,推导出震动会发出声音,声音可以传递信息,而不能直接、直观、简单地感受到声音。
不过这么做只是把自己的意识投影到了电脑里,而不是完全地把自己转移到电脑中,做一个另类的人工智能。
目前这种灵魂投影计算机奥术只有温特会,因为活人的灵魂投影到电脑里,运算还是大脑在进行,更加接近灵魂方向而不是计算机方向。
这其中原理足够水好几篇论文了,就算别人用不了,但是灵魂学毕竟是基于科学的研究方式开发的学科,对外公开之后,一些数据还是能够用在其他学科上。
可惜这已经算是高级别的灵魂学知识,未经议会长许可不可对外公开发表。
温特只能把资料收集起来整理好,写几个大纲整理一下思路,剩下的时间全都留给小说而不是论文了。
温特开发这技术也不是无意中的发明,而是有实际的需求——他那个最后的目标。
引导这个世界的人抵达这片大陆之外,进入星空,进行升维,彻底摆脱这个“虚构”的低维世界,从议会长这个“神明”手中真正获得自由,利用高维度的世界补全自己的灵魂。
而温特想要亲眼见证这一幕。
他小时候看到火箭发射就羡慕得不得了,如果能体验一把就更好了。
不过开战斗机都不能身上有疤,更别说上火箭了。
腿上的贯穿伤至今都影响他的行走,因为运动能力受限,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还真的大不如前了——不仅仅是因为年纪偏大了,他大概还真受不了这种折腾。
有了这种技术,温特觉得自己都可以客串一把从电脑里爬出来的贞子了。
就是没法把手从电脑屏幕前摸一下猫了。
“还是谢吾德比较厉害,能够用半实体活动,而不是像我这样只能通过计算机取巧。”温特感叹道,“埃德加尔,你作为一只黑猫有的粉爪子是很可爱,但是你这样把爪子放在镜头上会让我觉得眼睛幻痛的。”
第105章 休假
埃德加尔端正坐好。
他是只好猫、乖猫, 但是偶尔还是会暴露出猫的一点特性——比如爪子有点欠,就跟人坐着的时候会无意识抖腿一样。
“总之接下来应该就没我的什么事了。”温特用电脑说话,但是身体还是感受着自己的身体, 谢吾德吃得开心,大脑开始制造快乐的信号,他也感受到了轻松快活的感受。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掺和进这些大事情的人,这种重担对于他来说有点过头了,在这期间需要和各类人打交道也足够让他疲惫了。
现在卸下担子, 温特又可以做自己角落里的漂亮阴暗蘑菇了。
其实他这也不算是完全放松下来。
按照埃德加尔的话来说, 之后这个世界其他的主要工作就交给穆熙尔了。
温特只要待在科学议会里面协助搞点研究,顺便把小说给补充完, 将话语权完全控制在自己的手心里,避免在这个人们精神空白的时候让其他的什么歪门邪说占据上风。
事情很多, 但是相比起之前,温特可以偶尔咸鱼瘫了。
“不过有个情报我觉得值得和你说一下。”埃德加尔低头舔舔自己的爪子。
“什么事?”温特在尝试用精神码字。
用精神打字就是方便, 不过有时候便利过头了, 有时候人思考的东西又快又乱,慢慢打字的时候反而是一个再次思考整理的过程,温特有时候只要思维一飘,就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加了进去, 之后需要修改很多地方。
埃德加尔说道:“威廉明娜加入了穆熙尔。”
电脑屏幕上瞬间出现了大量的凌乱文字,埃德加尔凑近看了看,上面主要是“卧槽”“不是哥们”和“啥玩意”。
“为什么?”温特震惊了,震惊之余把自己飘出来的文字挨个删除,尽量保证自己文档没有乱七八糟的对话, “是因为我之前对她说得有点过分的话,所以让她恨上了我, 想要捣乱吗?穆熙尔没看出来吗?”
温特有那么一点慌,他不怀疑埃德加尔的能力,但是他实在是和穆熙尔不够熟悉,自然也谈不上信任他的能力。
他这张破嘴就不该得罪人了,长年累月对自己所有发言保持克制的练习还是没法保证他情绪激动下说点过分的话。
现在好了吧,惹了麻烦,还不知道需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把这件事情收尾。
“别慌。”埃德加尔用肉垫再次拍了拍镜头,得到了温特下次拍屏幕就好的指示,“事情是往好的方面发展。你知道杜哲帝国的塞德里茨侯爵吧?”
“有点印象。”温特其实来到这个世界最开始几年压根就不在意什么公爵侯爵的,军队是谁指挥他也不在意,“我记得好像是杜哲帝国最先进的军队的将军?”
即使是信息时代
可是后来参与到比较上层的斗争多了,自然而然也就了解了。
温特回想了一会,想起来塞德里茨侯爵和他的军队是装备了最先进的科学技术,什么坦克、大炮完全配置上,抛弃了比较传统的列阵对战的方式,也基本上不需要教会神职人员上场,在最大程度上拜托了教会的控制。
这位侯爵是相当亲近科学议会或者说全体奥术师的一侧的,毕竟他算是依托奥术师发家的,就算性格卑劣想要甩脱奥术师,那也要看看教会买不买账。
塞德里茨侯爵的忠诚是久经考验的,而且就算背叛杜哲帝国,他也不会被其他国家所收留,所以塞德里茨侯爵几乎唯一的选择就是威廉明娜了。
问题是威廉明娜为什么……
威廉明娜指挥军队的能力尚且算是个未知数,但是作为已经离世的杜哲皇帝一手养大的孩子,耳濡目染之下还是有保底的。
就算是赵括那般的纸上谈兵,那也不会是网络上的键盘侠那般真的接手军队就无从下手了,照猫画虎的之下基本的规则还是熟稔的。
凭借塞德里茨侯爵的军队和塞德里茨侯爵本人的支持,反攻椴城恐怕也不是难事。
相比起对温特有利的那一面——投奔穆熙尔,更多人还是更难放弃权力,舍弃诱惑。
温特也就是短暂的困惑了一瞬,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温特看过很多人说月薪三千,关我什么事这样的说法。
不过温特觉得与其说有些人真的不关心,不如说他们是觉得自己无力改变任何情况,月薪三千只是衡量自己的影响力大小。
虽然现在很多人都能吃上肉了,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肉食者鄙”中的那个“肉食者”。
像是威廉明娜这种人,她固然有更高的可能会不把人当成人,以傲慢的态度去看待一切,但是也有更高的可能去思考一些更加浪漫或者是更加伟大的事情。
温特想到威廉明娜似乎提到过她想要争夺皇储的位置只是因为她认为皇储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他在继位后会毁了杜哲帝国现有的科学体系,对于杜哲帝国是一场灾难。
这种好话谁都会说,温特当时信了但是又没完全信,好话谁都会说。
这就跟温特面试时也会夸大自己的能力和品性,但是掺了多少水大概只有自己才知道。
就算有一部分是真心的,但是很多时候理想总会因为现实而被消磨殆尽。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看到威廉明娜当时对他说的那句话的含金量。
她的目的不是权力,女皇的荣誉固然动听,可是当初动摇她的却不是这种锦上花,而是对杜哲未来的期盼。
“狭隘的人果然只有我自己吗?”温特喃喃自语道。
这大概就是有点小瞧了天下英雄,太过于高估现代人的智慧的嫌疑了。
不,这或许和智慧关系也不是很大,更多的是一种气度。
都说不争馒头争口气,温特觉得凭借自己说的那些话,让威廉明娜从此记恨上他,处处和他作对也挺合理的,甚至这才是这个世界的主流操作。
以他的人生经验来看,那种能够抛弃仇恨,能够用理智看待问题的人实在是珍惜。
虽然很多人都强调说理智思考,但是终究最后还是被情绪支配,就连温特自己也是这样。
温特可没自恋到会觉得威廉明娜全然是出于想要向他证明点什么才做这些事情。
威廉明娜不是普通人,不会轻易地被人的喜恶影响到这一步。
虽然温特对自己的长相很有自信,但是他觉得像是威廉明娜这种意志坚定的人大概就是神话传说中海伦再世性转加上祸国buff都无法影响的人,她反而能够成为那种只要意志足够坚定就能够无视神神鬼鬼的寓言主角。
威廉明娜是喜欢他的脸,但是却没到迷恋的程度。而且就算凭借他这张脸能够让人原谅他,那他也得去哄哄别人。
即使温特是个傲娇的脾气,也不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哄,也没时间去哄。
他都没时间给议会长顺毛,更别提问题不是那么大的威廉明娜了。
温特思索了一会,把话题转移到另一个方向:“早知道威廉明娜能认同我们,当初要是和她说了,她大概能帮我们印刷更多的《宣言》和《赤旗》。”
温特感叹了一句,就用电脑继续补完小说。
“你还要多了解一些关于威廉明娜现在的事吗?”埃德加尔问道。
埃德加尔看到键盘上的字一点点增加。
“不了解了。”温特拒绝了,“威廉明娜比我清楚她要干什么,我做事比她糊涂多了。”
温特懒得管。
他向来是这个样子的。
如果有人能够比他表现得更专业,那他就直接把工作丢了过去。
更何况温特要改变的也只是议会长的心态,保证最后的结局大致会是胜利。
话又说回来,如果温特非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手上,不给这个世界的人发展自己想法的机会。
“其实我觉得如果坚持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抓在手上,那无非又是另外一种掌握众生命运的‘神明’,不管怎么说,这不是我们的世界的。”
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要说这完全不是温特的世界倒也不准确,毕竟温特现在的这个身体就是在这个世界制造的,只是温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归属感。
温特顿了顿,对埃德加尔说道:“你也多休息一会吧。”
虽然埃德加尔平日里做事看上去乐观轻松,和他交谈的时候总是不由得被他身上那一种快乐的气息所感染,但是只要稍微盘点一下他的工作量,就会对他繁杂的工作所震惊。
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他这个人过得多么轻松。
只是他能调整好自己,对于别人来说压力很大的事情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不过太能干了有时候也不是完全的好事,要给其他人机会,总不能让埃德加尔把这个生态位锁死了。
趴在桌子上的黑猫抬起头,鼻尖蹭蹭电脑屏幕,胡子动了动,然后把头顶在电脑屏幕上,蹭了一下:“好啊,我听你的。”
埃德加尔自然觉得如果想要万无一失,仅仅努力到这里就结束实在是远远不够。
可是温特说的也没错。
埃德加尔也稍微反思了一下自己。
无论是议会长还是温特都有点太过高看他了。
世界上除了议会长只有他还算是清醒的,这种傲慢的确很容易腐蚀人心的,即使是他也不例外。
而温特这种擅长摆烂的人虽然有时候会不够有责任心,但是他对事情更能看开放得下。
他是该放松一下把事情交给其他的人了,他也得调整一下心态才能保证自己能陪议会长他们更长的时间.
科学议会的行政运转一般都是靠埃德加尔的。
这只黑猫凭借众多身体包揽了科学议会大大小小的工作,科学议会的运转已经完全离不开这只黑猫了。
当奥术师四处寻找黑猫都没找到人之后,电话终于打到了议会长那里。
议会长本来坐在水池边,冲了一杯奶茶,手机里打开一本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小说,打算再次打发掉漫长生命中的一天。
然而奶茶还没有进嘴,他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议会长:“……”
其实在手机响之前,他就盯着手机看。
手机上的电话是奥术电话术转化为电信号调整的,作为法网本身,甚至可以算是奥术之父,他的反应当然要快上了很多。
他其实不想接电话的。
这是年轻时的习惯,毕竟对于一个社交近乎为零的人来说,陌生的电话不是推销就是诈骗。
但是这个世界脸电话都没普及,推销和诈骗还没发展起来。
现在有什么电话他都把电话自动转接给埃德加尔了,实在需要找他才会转到他这里来。
议会长很抗拒这种陌生来电,但是即使是责任心略微匮乏的咸鱼,但是也是知道事情的缓急轻重的,能打到他的手机上,那就是他不得不处理的、埃德加尔没法决定的事情。
“议会长,奈兹先生呢?”
这种“爸,我妈呢”的既视感是要怎样!
议会长四处看看,今天居然没有看到任何一只黑猫。
……我猫呢?
议会长的脑子闪过了一丝疑惑,但是并不担心埃德加尔,毕竟埃德加尔还同步管理着他的记忆,如果埃德加尔出问题的话,他肯定能够第一时间感觉到。
不管埃德加尔今天是怎么了,他不太想去找埃德加尔就是让他干活,这不是去找朋友,这是去找剩余价值了。
他又不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他稍微压低声音,让人难以分辨清他和温特声音的差别:“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吧。”
电话对面的人沉默了几秒,对议会长的能力报以些许的怀疑,然后噼里啪啦报出了一堆需要议会长代为处理的工作。
很多,而且很杂乱,也就只有埃德加尔这种精力旺盛的人才能够高效率得处理好。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电话并不止一个.
三天后,重新上班的埃德加尔面对着憔悴了一大截躺在沙发上宛如去世的议会长,黑猫嗅嗅这个加了三天半而且是真·分身乏术的人类,叼了一块纸巾盖在了他的脸上,然后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脸。
第106章 可能
“叼一块纸巾还不够。”议会长的声音是真的沙哑了, 不需要刻意压低声音都让人有点难以分辨他的声音和温特声音之间的区别,“你要是有良心的话,记得在十字路口给我烧点纸钱。”
议会长把手里的工作记录拍到黑猫的身上。
对于毛绒绒的小动物来说, 人类虽然算是大动物,威胁性不小,但是因为他们毛发厚实,所以议会长拿薄薄一本工作记录一拍,拍到尾巴根, 还有点舒服。
“不需要我给你摔盆?”
“我老家没那个习俗, 算了。”
埃德加尔打量着议会长。
这不是议会长平日里的回答风格,正常情况下, 议会长大概会乐,然后来一句:“你在此处别动, 我去给你买点橘子。”
只要不是埃德加尔认真喊他爸爸,他热衷于占每个人的便宜。
谁也不知道外表冷淡行为也冷淡的人手机里存了多少黄文、脑子里跑过多少辆开得歪七扭八的火车。
议会长的眼神比平日里还要淡漠, 本身就没什么人气了, 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尊苍白的雕塑。
埃德加尔下载小说的时候看过什么“一个人没人气怎么办,那就让他去上班,再神性的人也扛不住加班”,但是议会长加了班之后看上去像是整个人都升华了。
本来就想死, 现在更想死了。
“下次想休假和我提前说一声最好,这次有点突然。”议会长根本就没问埃德加尔去做什么了,他伸手挠挠埃德加尔的下巴,埃德加尔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你可以多休息几天, 没必要来找我。现在我的工作基本上都完成了,我把框架建立好了, 剩下等着科学议会其他人自动运转就好了。”
议会长是很累了,但是撸猫却是放松的休闲。
大概是因为无毛裸猿秃得厉害,没法摸自己,所以就需要靠摸摸这些小动物柔软的毛发来放松。
议会长分身乏术,所以埃德加尔不在,他就干脆调整了一下科学议会的框架,把工作量从埃德加尔身上转移到科学议会中比较适合承担这份工作的人身上。
虽然有削减埃德加尔权力的问题,但是同样能让埃德加尔少了几十倍的工作量。
埃德加尔之前不用他承担任何工作。
虽然议会长自己状态不佳是不可忽视的原因,但是议会长这个早就过了退休年龄的人对手上的工作态度绝对是分发下去让别人去干。
这样很影响埃德加尔对科学议会的控制的,左右对埃德加尔不算是多少工作量,有他没他一个样。
议会长虽然心大,但是他也不是想不到对埃德加尔的影响,他心大又不是傻。
不过以他和埃德加尔这么多年的默契,他就知道埃德加尔并不贪恋权力。
埃德加尔把工作交给他,就是准备改变工作态度的意思。
埃德加尔的确不用看就知道议会长干了什么。
左右议会长不会像是他一样全身心投入工作。
议会长这个称呼只是他漫长人生中的一个短暂的代称,他建立科学议会所想要达成的“观察奥术的设计体系是否有漏洞”也完成了最后调试,至于社会学论题“宗教和科学的冲突”也进入了收尾阶段——虽然因为过于突出的第三因素搞得只能做一个个例研究。
科学议会就此解散也无所谓。
不过议会长不会做得这么突出。
左右埃德加尔也不需要像以前那样需要彻底把控外界和议会长的沟通渠道,就连现在让议会长知道埃德加尔他们做了什么也无所谓。
事情已经结束了,议会长再生气也无力回天了,木已成舟,议会长绝对不会额外多做点什么。
不过看现在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人把事情捅给议会长,其他人联络议会长让他做的也都是仅仅是维持科学议会正常运转的工作。
当然,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
“埃德?”议会长仰头看了看埃德加尔,“三天时间还是不够玩的吧?”
相比起问埃德加尔去做了什么,不如先担心埃德加尔这三天是不是没有玩够。
埃德加尔从鼻孔里出了一口气,发出呼噜一声。
他喜欢议会长当然不是单纯因为是议会长把他制造出来的,愿意为他工作当然也不单纯是因为议会长失控对整个世界都是一个极大的摧毁,当然是因为他的确足够爱埃德加尔。
类人类往往没什么家庭观念,议会长给予他的的确是所谓父爱。
埃德加尔做这些是他想做,却不是议会长主动把工作塞到他的手上的。
埃德加尔把头顶在议会长的额头上,然后小猫叹气:“你为我担心个什么劲啊,我的状态要比你好多了。你甚至都不问我去干什么了,这样让我有点寂寞,你还爱我吗?”
说到这里,议会长有点无语地看着埃德加尔。
问什么问。
埃德加尔是好猫、乖猫,但是猫就是猫,皮是本性,想要猫有着狗那样的服从性,那从一开始就该养狗。
埃德加尔这么问,他就更不想知道了。
“你可爱的时候男姨姨还是爱你的。”议会长摸摸黑猫的脑袋,然后托起埃德加尔的肚子,把他往外一丢,“走吧,去玩吧。”
埃德加尔四爪落地,发出咕唔的一声,他回头看了议会长一眼。
议会长翻过身,趴在沙发上,冲着埃德加尔挥挥手,催他赶紧离开。
议会长和温特、谢吾德一样是一个美人,身高的优势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修长,一只手搭在下巴下面,另一只手微微摆动,他的身上还是带有那种挥之不去的神性……温特觉得这是神性,但是埃德加尔觉得这不过是漫长的孤独、无能为力和至上的力量所混杂出来的落寞。
像他这种类人类大多不太能欣赏对这种与负面情绪交织的美丽,那种美丽是人类、人鱼和人工智能这种生命才能够鉴赏的高等审美。
对类人类来说,这东西根本就不雅俗共赏。
可是议会长的确很美,即使加了三天班也没让这份美丽有半点的残缺。
这种美景让埃德加尔稍微理解了人类文学中那种矛盾的东西。
不过相比起议会长这幅姿态,他还是更希望他能摆脱这种状态,变回埃德加尔记忆中更加活泼的亚夏。
“那我继续休假了,如果你累了记得叫我回来。”
议会长虽然是个傲娇,但是他也是个性子直的傲娇,他这么说的时候,埃德加尔也不用想太多,按照他说的话去做还能让议会长多休息一会。
埃德加尔关上了门.
议会长单手支着脸颊,看着埃德加尔关上门。
也不知道这只猫给他整了什么大活。
埃德加尔能闲得住,就跟谢吾德会把自己当人类一样。
这三天处理工作的时候,的确有人想要跟他说点关于埃德加尔的事情,但是都被议会长当面堵了回去:“如果是埃德加尔·奈兹的事情,那你等着埃德回来,你和他说好了。”
说完这话就直接挂电话拉黑名单,绝对不给二次告密的机会。
议会长不想听。
埃德加尔也不是不会失误,但是相比起相信陌生人,为什么不信任这个由他记忆中用几生践行自己的理想的朋友制造出来的、而且也算是被他亲自带大的埃德加尔·奈兹?
也许这样有蒙蔽视听的嫌疑,但是议会长真的不想管了。
如果埃德加尔不可靠,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了。
议会长不是唯结果论者,但是他不太想看过程了,等待过程实在是太痛苦了,不如直接看看结果。
他相信埃德加尔能给他一个不错的结果。
“或者是温特商量着和埃德做了点什么?”议会长把一只胳膊枕在脑后。
埃德加尔虽然闲不住,但是他自己也不是什么老实人。
谢吾德还意外地被在这个低维度世界环境,很有可能也参与其中……
议会长皱眉,他不想多想,但是谢吾德这个毫无道德约束的自己活跃起来很难不让他多想。
谢吾德是这个世界最危险的灾难,也是议会长最警惕的敌人。
他忽然想到自己之前没能准确地捕捉到的神明气息。
之前他以为是谢吾德先他一步准确地处理了,但是如果是另一种情况呢,那个被处理掉的神明根本不是当初吸引了议会长的那个神明。
谢吾德不能容忍其他神明的存在,他只允许这个世界上有他一个神,他即唯一,他即永恒。
可是如果新诞生的神明也是他自己呢?
谢吾德会大喜,会替新生的神明遮盖气息、收拾残骸,直到为他加冕正式成为真正的神明,获得新的永恒属性。
议会长猛地翻身坐了起来,周身的气场变得凝重。
他的手指抽动着,他周边的环境仿佛和议会长分成了两个图层,他身边的背景像是褶皱的画布一样轻微地波动着。
只要在现在毁掉这个世界,毁掉一切只会生命,失去了萌生神明的思想土壤之后,神明这个依靠于思维诞生的怪物自然也就消失了。
议会长最后还是颓废地放下了手。
议会长靠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
之前就想着要看结果。
应该相信埃德加尔……相信温特……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他都提醒了那么多次,应该还是有分寸的吧?
就算真的临时搞出什么神明,最后也会让神在剧本中消失的。
所以应该会有一个好结果的吧?
议会长叹息一声。
第107章 计算中心
温特并不喜欢写论文, 写多了就会慢慢地感觉到工作压力,他这个人向来是比较娇惯自己的,不喜欢工作的重担。
但是如果和改变这个世界相比起来, 枯燥的科研生活都因为熟悉显得舒适起来。
这才是他的舒适区。
不用和人打多少交道,就算有必要也是可以按照实验流程固定来,不用思考太多的对策,其他的工作主要在桌子前工作就好了。
这才是一个死宅应该有的生活。
埃德加尔是彻底休假了,温特的办公室也很宽敞, 他办公桌后面的窗帘总是拉上的, 毕竟角落里的阴暗蘑菇讨厌阳光,而办公室另一扇窗户那边的窗帘却总是拉开的, 一堆黑色的猫猫在阳光下挨挨挤挤地趴着,看着就有一种强烈的治愈感。
埃德加尔喜欢把自己的身体凑到一起晒太阳、睡觉或者吃饭, 据他说因为只有一个意识,只是多线处理, 这样聚众睡大觉有一种格外快乐的感觉, 反过来埃德加尔在做不是那么愉快的时候就尽量把自己做那事的身体能丢多远丢多远,尽量不要污染自己好心情的区域。
猫爽不爽,温特只能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但是一群黑色毛绒绒凑在一块,人绝对是被萌爽了。
埃德加尔任撸,被从睡梦中弄醒也不会生气,反而会翻个身隔着空气踩奶,顺便展示一下作为黑猫却罕见地拥有的粉爪爪。
不过因为今天已经起身十多趟去摸猫了, 所以这一次温特克制住了,不然这一天真的干不了什么了。
哎, 小的时候缠着家里养猫幸亏被拒绝了,不然每天吸猫就快活似神仙了。
温特伸手揉着自己的额头,这是他最近养出来的习惯。
他的额头总是莫名其妙的有一点刺痛。
他去科学议会的医院检查也没能检查出什么结果来。
医生能给的建议也都是那些常规到不能再常规的建议了。
温特真没有什么毛病,不过是长时间坐着得了一些办公室病,但是横向对比一些经常蹲研究室、办公室的人,温特的身体状况其实也还算不错……
医生感觉他还是不太相信这个诊断结果,又给出了他应该去看看惑控系奥术师的建议。
温特当时揉脑袋的动作就停了。
这人是以为他有什么躯体化症状还是以为他有疑病症?
温特的表情变得有点精彩。
他不是没被说过“你是不是有病”,但是这种话的背景不是骂人就是开玩笑,这种认真被人质疑脑子有病还真是前所未有的。
温特专业是这个,但是他还真没怎么考虑过这个可能,想到了也被他主动忽视。
难道是之前压力太大了所以精神出了问题。
“我会考虑的。”温特对医生说,但是完全没去找自己认识的任何惑控系奥术师看看的意思。
怎么说呢……现在主管治疗的惑控系奥术师开的药可能劲比较大,就算话疗主要也是以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为主,温特不太吃这种“我在想什么”全凭其他人一张嘴的方式,而他倾向的流派在现在惑控系的学术中还处于萌芽阶段。
温特只是稍微评估了一下这种刺痛,虽然总是有点不舒服,但是并不影响他的生活和工作。
那就没必要把这个问题看得太严重了。
温特一直都觉得看病——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上的,都是为了解除痛苦的,要是为了解除痛苦而受更多的苦那还是算了。
反正他现在看不出来认真对待这个问题的必要性。
于是这件事就被温特愉快地搁置了。
温特揉了一会头,就收到了图灵的邀请。
图灵最近也是春风得意,不管奥术师们击败的“死神”掺了多少水分,但是他们真的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如果他们没控制破坏力,根据后续计算大奥术师们的破坏力度,毁掉大半个世界也不是没可能。
这其中固然是因为平时不出手、或者怕尽全力出手会给世界带来巨大的伤亡的大奥术师能大展拳脚,还有图灵制造的灵魂-计算机融合的灵魂的贡献。
奥术和法术或者神术有着相似的基本性质,比如说都是基于想法和认知施展出来的,但是法术和神术是“我寻思着可以”就能施展出来的,但是奥术师“我寻思着有道理,故观察计算证明并且计算应用”。
像是温特这样惑控系的奥术师计算量还不大,但是如果是专精物理化学之类的,那要构建的模型和计算的东西就多了。
平日里大家可以慢悠悠地用自己熟悉的方式计算,人都是喜欢待在自己的舒适圈的,但是经过和死神对抗中与加入了灵魂的计算机合作,他们立刻就上手并且感受到了这有多便利,原本对这项目不是很感兴趣的人也对图灵投了意向。
计算问题是多少人的痛?
计算机里面虽然塞了灵魂,但是那是在计算方面极其得精准。
单论计算的困难,就连绝顶聪明如爱因斯坦也曾算错数。好在他在诺贝尔奖颁奖典礼前及时发现并且纠正过来,不然丢人能丢上历史书了。
图灵来找他的理由也很简单:“最近签协议的人越来越多了,有点超过了现在计算机的承载量,那些灵魂你能帮忙先收一下吗?最近打算把硬件升级一下。”
“哦,这简单。”温特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了。
其实这根本不需要他做多少工作,这些灵魂能够在死亡后依旧保持活跃完全是靠议会长的自动程序,根本不需要他费什么心。
就算弄丢了去议会长办公楼下面巨大的档案馆去找资料也可以立刻找到,完全不费事的。
他之前贡献出了手机和电脑,有了这些东西的打底,图灵完全可以和自己的团队反向破解并且应用起来。
现在又是一波大规模的优化更新,等着这波更新之后大概就能对灵魂的应用有更多的开发了。
“如果你能帮忙设计一个临时储存灵魂的装置就更好了。”图灵说道。
温特:“……”工作又增加了。
但是他能有什么办法,这本来就是他提议去做的事情,总不能他自己什么都不做吧?
所以他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不过你需不需要补补课。”图灵对温特说道,“如果需要补课的话,不如来我们的新计算机中心吧,许多研究就放在计算中心里面了。”.
新的计算机中心是在这几天刚刚被议会长建好的。
议会长想要建东西不需要施工队,只要确定好需求就能弄好。
科学议会对于这是奥术还是神术讨论颇多,不过没什么结果。
科学议会并没有多少空地,即使有不少绿地,但是按照埃德加尔很久之前说的话是,楼可以拆成花园,但是花园不可以改建成楼。
奥术师们可能不太理解,但是温特大概清楚这就是所谓的在城市建设之处就留下绿地,不然会有城市热岛效应,而且不够人文主义。
计算机中心稍微有点远。
不少奥术师就是社畜,所以他们工作的时候才不在乎绿地什么的,只想赶紧赶到上班的地方。
虽然议会长是条老咸鱼,但还是有威严的咸鱼。
所以奥术师们还是选择请求议会长建了一条从科学议会中心到计算机中心的轨道。
现在是白天,从外面向内看去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不过温特从很多细节中感觉到里面空空荡荡的。
比如说进进出出的人和这巨大建筑群很不成比例,往里面搬东西的人似乎更多。
据说这么大的计算机中心是为之后的发展留出一些空余的位置。
图灵和其他人也有计划安排,打算把除了计算机学、灵魂学之外的项目也合并起来,一起加入这个计算机中心。
听完图灵的介绍之后,温特忍不住重复了一句:“议会长?哦,议会长。”
议会长忙的时候不多。毕竟平时他有埃德加尔帮忙……哦,埃德加尔最近被他撺掇着休假了。
埃德加尔是那种说干就认真干,说不干就不干的完全投入的类型,他要是说休假,那绝对是一点工作都不沾手了。
温特最近搞搞研究,写写小说,自然也没管科学议会的事,那么这些事情是谁解决的就很明显了。
……温特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和议会长的矛盾还没解决,议会长要是知道埃德加尔休假是他撺掇的,是不是该想温特实在是小心眼,居然对自己还带杀个回马枪的。
温特忽然更没脸去见议会长了。
图灵见他的表情就知道:“原来是你让奈兹先生休假的啊。”
这挺好猜的。
埃德加尔·奈兹会听取每个人的建议,并且认真思考,但是真正能影响他的人不多,更多情况下在询问他是否接受建议的时候,他会给出明显是深思熟虑后的拒绝理由。
没有半点的敷衍,但是就是明显和他说话的人分量不够,所以无法动摇他坚定的意志。
温特进入了计算机中心,没走几步他就看到了有点老式的巨大电子屏上的画面:那是太阳系的八大行星加上在二十一世纪被踢出行星之列的冥王星。
显然,科学议会已经算好所有的轨道了。
温特之前说想要步入外太空,这个项目的确是有被图灵认真在执行,这个计算中心进门处的屏幕就是最好的证明。
图灵继续说道:“在硬件升级之后,我们会加快对月球的探索,争取尽早取得月球的样本获得更多的数据为之后在月球建设基地做准备。”
第108章 逃离死亡
科学议会的进步水平是即使是在现在也有点恐怖的程度。
科学议会和任何国家都没有关系, 资源也不依赖其他国家提供,所以颇有点超然的感觉,加入科学议会的奥术师也能够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研究, 不需要受到经费的困扰。
即使出众的灵魂已经全部都结束投放到了这个世界,后续有青黄不接的可能,但是这不是还没有用完吗?
在加上超越时代的人工智能溢出,这科学发展的水平已经突飞猛进了。
卫星的第一次是非已经成功,天文学家已经开始积极观测月球上的状况。
奥术毕竟也很神奇, 奥术师即使被丢到太空, 只要积极地提前准备好一些奥术,能在太空中存活的时长也会远超普通人。
所以科学议会在做决定的时候可以大胆一点, 而且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也可以莽一点。
这是温特的世界绝对没有的优势。
即使是兵王在外太空中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更何况就算是奥术做不到的事情,他们还是有神术。
宗教和科学向来矛盾重重, 这份矛盾自然也体现在教会和科学议会之间。
但就像有不少奥术师信仰神明一样,也有积极探索科学的神职人员, 其中甚至包括几个枢机卿。
只要科学议会足够强势, 未来自然有神职人员愿意加入到他们的计划中。
图灵觉得这甚至可以成为让他们放过教会的条件之一。
“现在就把向教会提出的要求给想好了……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温特吐槽。
这听上去像是在决战前立下了flag,一点都不吉利。
温特当然是个唯物主义者,吉利不吉利的他当然不是很在意,但是有些事会让人觉得不吉利往往背后真的有点原因。
……是不是有点飘?
反派一般都是因为太飘了所以才失败了。
温特还算谨慎, 他很怕被打脸,喜欢猥琐发育然后一波平推,但是科学议会本身的实力并没有到达他心中一波平推的标准。
科学界的确是在飞速发展的,可是如果没有谢吾德的帮助,异端审判怕是到现在都还在进行着。
总不能一直靠着他吧?
“不管怎么说, 还是稳重一点比较好。”
图灵看着温特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眼神中给温特传递的仿佛是“正是因为有温特所以他才有这样的信心”这样的信号。
温特觉得自己的眼皮像是要抽筋一样地抽动着。
还没等温特生气, 图灵就说道:“当然是因为教皇都死了呀。”
温特脾气其实有点暴躁,高冷是和他脾气截然相反的伪装,但是面具戴久了就有点摘不下来了,长年克制让他在短暂思考之后,还是把怒火塞了回去。
“……教皇。”温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教皇的死亡是教会没落的重要里程碑式,但是教皇只是教会最大的标志,教会好歹是在这个世界经营了千年的老东西,即使没有了教皇,也深深地植根于这个世界。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更何况,温特虽然尽全力消除了“真实存在的神明”对这个世界的影响,但是神明不一定是必须存在的东西。
真实存在的神明固然好打倒,但是永远不会直接展露在世界上的信仰却难以消除。
就像是被温特亲手杀死的查理一样。
这是思考的惯性。
“这个世界是有信仰的土壤的。”温特不想提起查理,毕竟要是有人问查理现在在哪里,他还得撒谎。
他又不是变态,杀人这种事拿不上台面。
更何况这个世界真没几个人知道查理是谁,只要他不提,大概也没几个人记得这件事了。
很多人知道他因为异端审判伤了膝盖,但是少有人会探究背后参与的人都有谁。
“只要这个世界仍然存在不平等、存在无法实现的愿望,就有人会去幻想某种崇高的力量能将人解救出来。”温特手里拿着自己的拐杖往前走着,“你应该也听过达尔文的理论。”
其实他虽然腿脚不好,需要拐杖,可是走的时间长了,有了技巧,体能的优势又占据上风了。
别说温特只是一条腿中了一箭,祖辈有缠足、理论上也算是残疾走不远的人,实际上也能带着大包小包跨省看远嫁的女儿。
温特这算哪到哪,至少还有另一条好腿。
也就是图灵在体育方面也很强势,不然很少有人能跟上温特这身高腿长的人的走路速度。
“听过。”达尔文的理论非常吸引眼球,能做奥术师的人就没有没听过进化论的。
“从进化的角度也可以解释一部分人类的思想。”温特想说的是进化心理学,不过在这个世界还没提出来,即使是在他原本的世界也是比较新的理论,“宗教天然地使人团结,这也是许多国家以宗教为核心的原因。谁知道人类最开始团结是不是就是从讲述故事、产生信仰开始。”
“因为产生了信仰,所以人类变得愿意为某件事情牺牲自己,而牺牲……充满了社会进步的每一处。”
“奴隶社会牺牲奴隶,封建社会牺牲平民,资本社会牺牲工人。只是到了现如今,宗教已经暴露出了自己格格不入的一面。”
“所以这就像是破了个洞的袜子,不是所有人都舍得丢?”图灵打了个比方。
“虽然有点味道,但是的确就是这样。”
“搞不好最大的麻烦还在后面,科学议会得意太早是很容易翻车的。”温特忧心忡忡地说道。
图灵笑了:“我知道你的担心。”
他是看着温特说话的,他的眼神也很专注,绝对是把温特的话听了进去,但是这个态度让温特微微蹙眉。
他想要听听图灵之前为什么那么自信,但是他什么都没反驳,全都顺着应了下来。
温特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了。
虽然他的确不喜欢捶墙,对方要是太强硬,他很有可能就懒得和对方争辩了。
温特对议会长当年的态度也有了越来越多的理解了。
这种不知道别人在背后暗戳戳搞了什么的感觉还真是不让人放心。
不过硬要细究的话,温特又觉得自己的探究可能会白白的伤了情谊,毕竟图灵对待他之前的要求是多么认真,他这么忙的一个人还没忘他说的话,这已经是很了不得了,毕竟温特一次都没催。
温特见过不少热心人,主动提出帮他做什么,但是这种热心的社牛事也多,往往转头就忘了。
这种能够实打实地不用或直接或间接地催促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这不太好。
温特理智是知道的。
做领导应该就事论事,事事分明。
可是他没这个本事啊。
他就是一个像孤狼的人,更喜欢独处。平日里耳根的确清净,但是没有太多与人相处的经验,也锁死了他管理能力的上限。
所以说无论是他还是议会长长不认真去管科学议会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们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是不会出错的,但是若是谈起这些略显细枝末节的小事小非的话,就很容易开始搅稀泥,不是很想得罪人。
温特看了图灵一眼。
图灵毫不心虚地看了回去。
“你走在前面。”温特恶狠狠地说道,说出口才觉得自己的口气有点差劲。
他其实不太喜欢在前面走,生怕自己走着走着别人就溜了,又或者是背对着别人会被恶作剧。
这都是温特的血泪经验。
不过现在他就是想要盯着图灵,思考一些问题。
图灵没什么意见,他对温特的态度一直都不错,就连这种有点莫名其妙的要求都答应了。
温特想想,他似乎也没拒绝过温特的请求。
就算图灵通宵之后对温特的态度也挺好的。
这的确不太对劲。
温特知道自己有一张好脸,有人请过他去做模特,也有人请过他去做明星,可是温特也清楚,再好的脸对加班过度疲惫的人都没太有用,那个时候人基本上对美不美已经丧失了兴趣。
有心情欣赏他的脸的往往都是心情不错的时候。
枯燥乏味的时候看他一眼的确有眼前一亮的功效,但是温特自己累的时候也会看到小猫都懒得嘬嘬嘬了,他自认为自己长得再漂亮也比不上猫奴对猫的爱。
温特沉默下来。
温特跟着图灵在计算机中心走,这里实在是大得可怕,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但是喊不上名字的人,而这些熟悉的面孔基本上都是图灵的工作团队成员以及一些死灵系奥术师。
这些人都是曾经和温特有过合作并且相处比较愉快的人。
他们在看到温特的时候会主动喊一句:“温特先生。”
温特只是腿不好,装不了瞎,教养告诉他应该打招呼,声音又不小,装听不到就有点离谱了,只能麻木而僵硬地点头。
除了熟悉的人会和温特打招呼,还有一些不太熟悉的人,那些人应该也是认识温特的。
他们看到温特的时候,大多也只是微微点头致敬。
他们显然是知道温特的秉性,不熟悉的人真的就没一个人会开口对温特打招呼。
这挺合理的。
在科学议会的人知道议会长说温特是他的学生的时候,就有一群人想要和温特搭上线,而对于那些人温特大多是装作看不见或者是随意糊弄过去的。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不爱和人打交道。
温特觉得浑身不自在,衣服像是长了刺一样,关节变得僵硬起来,腿也开始疼了起来,拐杖都绊了小腿一下。
这群人对他的尊重是不是有点超标了?
这里是计算中心,核心项目是灵魂插入计算机制造灵魂智能,而和他们合作的灵魂学家只有温特一个人。
可是这是因为议会长完全垄断了这门学问,说得可恶一点,议会长就一学阀,温特也没有把灵魂学教给别人的意思,不过是学阀的爪牙罢了。
根本不值得这么高的尊敬值。
也不太可能是因为杀死死神的事情,温特在这件事上最大的贡献是写小说并且撺掇谢吾德帮忙,他也不是出风头的性格,类似在啤酒馆振臂一挥的事情还是交给更社牛的人。
在科学议会眼中,他这个人相对来说比较隐形。
杀死死神的事情他就没参加,甚至还去喝议会长炖的牛尾汤去了。
“到了”图灵给温特打开门,“我已经把之前和你合作的人喊了过来,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让他们去取。如果不是灵魂学中心禁止外人进入,我更希望他们去找你。”
为首的人正是之前教温特计算机的那个人,他们也没很久没见,但是温特忍不住又看了一下他的发际线,据说他是昂各人,而且还学这个专业,他有点好奇对方什么时候会秃成地中海。
“好久不见,温特先生。”这个熟人给温特递来防护服,“工作区域无尘,请穿上吧。”.
图灵在计算中心给温特安排了一个房间。
虽然温特自己不觉得,但是让行动不便的人每天花不短的时间通勤说出来实在是不人道。
温特对住处没多少要求,什么向阳、床铺尺寸这类要求一个都没有,基本只有一个干净并且有单独的卫生间。
现在计算中心是新建的,新东西自然也很干净的,四舍五入基本上等于没要求。
谢吾德倒是咕哝了一声,他只是觉得这种普通的房间不符合他的身份。
温特满脑子都是研究,无心照顾谢吾德的情绪,洗了个澡之后就抱着被子睡了。
谢吾德撇撇嘴,还是没把温特叫醒继续抱怨,毕竟温特现在的身体不算很年轻了,再也没法像是小时候那样雷打不动地睡觉了。
他直接穿过门板走在计算中心内。
直接穿门板的事情对于物理系中研究量子物理的大奥术师来说是可以做到的,但是能做到的人少之又少,冷不丁看有人这么做还是怪吓人的。
但是没人注意到他,谢吾德就穿来穿去,直到找到图灵。
图灵旁边放着温特今天穿过的防护服,考虑到他的性取向,这种行为难免会让人第一时间联想到变态,但是坐在他旁边的拉瓦锡却冲淡了这令人产生不妙联想的画面。
图灵正在和拉瓦锡倒腾那些试管。
拉瓦锡摇晃着试管,他做了一次又一次的检测,都没提取出DNA:“让你搞点他的头发,怎么没有?”
“谁知道他根本就不掉头发!”图灵抱怨道,为了收集到温特的头发,他还配备上了防护服方便收集,“我可是让我那群学生盯着研究室好好地找了一圈,根本就没头发,好不容易找到一根,结果还是根金色的。”
这不科学。
温特头发很多,头发多的人掉的其实也多,只是长得和掉得一样快,才不会秃。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的存在并不是实体……相关的话题感觉可以把那群量子物理学家拉过来一起探讨一下。”拉瓦锡思索,前半句话还很正经,后半句话忽然猛转弯,“不过要是真不脱发可以卖给你们昂各人。”
图灵:“……”
真不怪他们昂各人和前墨洛温人有时候处不来,一开口就往他们昂各男人的痛点上猛击。
“你们当然收集不到了啊。”谢吾德展露自己的身形,“议会长为了防止基因外流,所以使用了能够消除在外界留下的基因信息的法术。”
最简单的表现就是不掉毛的埃德加尔。
那是不掉毛吗?那是这个法术的一个副作用。
头发在脱落的时候会被法术抹消掉。
所以埃德加尔才不掉毛。
温特自然也不会掉头发,也不会有基因信息遗落在外。
温特是不会这个法术的,是议会长随手放他身上的,估计觉得这事没什么可说的。
“温特?”拉瓦锡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试管都一抖。
作为一个老化学家,他本来应该有着一双沉稳的双手,天大地大实验最大,平日又不做什么亏心事,做什么都要稳。
可是他今天做亏心事了,他的心里还是有几分紧张的。
解析别人基因的时候忽然发现受害者出现了,这种被当场抓包的惊悚让他有点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
“不是温特……吧。”图灵也被吓到了,可是因为拉瓦锡先出声,反而让他先回过神,开始打量起谢吾德。
其实谢吾德的外表年龄比温特现在身体年龄要小了近十岁,本来应该有着相对明显的差距。
可是他们真的给人一种难以分辨的感觉。
像是截然不同的同一个人。
“相比起这个,你们不觉得你们现在做的事有点违反伦理吗?”谢吾德没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顺着自己的想法继续着自己想要进行的对话。
这两个各自领域的大奥术师都脸一红,羞愧得像是想要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这不是觉得温特先生绝对不可能答应的吗?”即使不是一个领域,但是考虑到自己作为学术界前辈,拉瓦锡还是先开口说话了,“虽然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晚了,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们这就销毁这些材料。”
事后才请求同意不是一个绅士应该做的事情,毕竟很多时候这就像是在欺负别人老实,看着他们都完成了只能无奈同意了。
能在这个世界感冒着被当成异端处决的风险搞科研的人都算不上是百分之百的守法公民,他们大多有点叛逆精神。
可是科学议会的确有伦理道德要求,这种已经够得上“人体实验”的边了。
……不过温特算不算人类?
图灵和拉瓦锡同时陷入了这样的思索。
别人不清楚温特的实力,但是他们怎么能不知道。
虽然这两个人的研究领域并不怎么重合,但是他们早早地就被绑定在了一条船上。
拉瓦锡是被温特复活的人,而图灵则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最开始他们两个对温特是死神还是死神的代言人有着不同的了解,可是时间长了,就达成了共识——他是死神。
掌管亡魂、对教会不假辞色,这怎么不是死神呢?
看他之后在吕戴安安排的剧本,如果要选择一个主角的话,那大概是死神。
都说作者往往会把自己的经历塞进故事里做主角的经历,那么死神大概就是这个作者了。
更何况之前温特帮他们往电脑里塞人工智能的能力本身就像是死神。
一个人行为像死神、能力像死神,为什么就不能假设他就是死神了?
温特其实还是没完全适应这个世界。
或者说,他和图灵、拉瓦锡他们对“神明”的定义产生了区别。
虽然都是科学,但是温特大学接触的基本上都是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的领域,换言之,他的思路基本上是从心理学、社会学、哲学的角度出发。温特认为神明从本质上就是虚拟的,是人类在无法认识某种伟力时的幻想,他们会对这种幻想屈服、卑躬屈膝,甚至为此伤人伤己。
可是图灵和拉瓦锡这两个人的想法更偏向于典型的理科生,认识事情是基于唯物主义可知论的。
他们不怎么会深思神明这个词背后的意义,他们只知道这种拥有着超出人类力量、能够做出目前难以被科学解释的事情的生命是一般定义中的神明。
温特怎么看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普世的观点是什么。
神明就站在他们的面前。
现在教会的问题大致都解决了,计算中心也迎来一波升级,那么为什么不来研究研究死神?
他们可想了解一下神这种东西了。
但是看温特都把“死神”和“神明”一块弄死了,就知道他对神有多不喜了。
要是说他不是死神,他们似乎没什么理由研究温特。
可是说了,温特肯定会和他们翻脸。
温特不太和人直接产生冲突,但是他绝对能十成十地像了议会长。
只要闭门谢客,他们这群人还能进灵魂学大楼去抓他吗?
不是胆子不大,而是实力不允许。
可是对于科学家来说,不让他们研究放在眼前的奇特生命,就像是不让饿红了眼的老虎去撕了眼前的猎物、不让娇生惯养的骄傲猫猫去推倒桌子上的瓶子一样.
想到这里,谢吾德有点同情议会长和温特了。
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
温特的态度虽然比议会长温和一点,但是要是跟他说别人以为他是神,他绝对也会脑壳嗡嗡作响。
在脑门上贴上“我是人类”都没用。
好端端的人类怎么会强调自己是“人类”?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理是世界通用的。
其他情况下,如果有人敢研究他们的基因,谢吾德是要把他们杀了的。
议会长会担心别人利用自己的基因做点什么。
法网虽然是利用思维催动的,但是关键却是与他的基因的匹配度,因为有这种默认的开启方式,法网是直接面对露卡的后代开放的。
与他基因相似度越高的人在法术的天赋就越高,议会长不得不忧虑这种过分不平衡的战斗力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
一个谢吾德已经够他头疼的了。
谢吾德的想法就简单了:亵渎!都是亵渎神明的狂徒!杀了杀了杀了,全都杀了!
他最初的信徒是邪.教徒,他也难免会对鲜血、血祭之类的东西感到兴奋。
不过好歹在这件事上和议会长的意见一致。
可是这次谢吾德没有动手。
不仅是因为温特看重这群奥术师或者是因为他们基本上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拿到,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想法。
谢吾德被信仰严重污染,但是他的力量却并不是被信仰给予的。
他天生就这么强。
如果温特能和议会长一样慢慢活,慢慢理解这份力量,也能够走到议会长这一步。
可是温特是有寿命上限的。
想到温特,谢吾德就忍不住蹙眉。
温特能活多久呢?
他家里人相对比较长寿,但是最长也就是九十多岁,而且还是女性。
就算温特能活一百岁,那剩下的六七十年对谢吾德也不过是弹指之间。
更何况温特未必会在意能活多久,搞完手里的一摊事情他就想两眼一闭了。
如果没有温特,议会长又要和他打起来了。
被议会长强制沉睡其实也无所谓,但是真的很没面子,明明他以前也能随便逗议会长玩的。
还是有温特比较好,议会长看看还算“乖巧”的温特,好歹会给正常的自己几分面子。
想要留下温特,那就得给他加寿命。
温特的寿命长度是取决于议会长的,他的存在就像是从河流中分出一条支流,然后又回归主流。
具体的操作是灵魂学的东西,谢吾德搞不懂,但是他非常搞得懂神。
管他的,只要温特成为了神,议会长就没法轻易回收他了。
谢吾德对两个人露出了一个笑:“我授权你们研究了,不过你们得配上符合‘我们’的重视,我想要看到一个超级大的团队。”
左右温特这个身体的确就是人类的身体,还有议会长保护着,也研究不出来多少东西。
反而一个大团队非常有利于进一步扩散关于温特就是死神的传说,不是吗?
第109章 捷径
“……你授权?”图灵对别人的态度也很敏感。
图灵忽然感觉出来谢吾德对他十分淡漠, 这目中无人的态度和吕戴安中现身的死神几乎一模一样。
“我们就是一个人。”谢吾德抱臂,“我当然能代表他授权了,如果有需要签字的地方我可以签了。”
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和不同的经历的情况下做出不同的决定也很正常。
谢吾德的清醒时间比议会长长多了, 若论经历,他绝对是那个经验最丰富的,但是论心理年龄,那就是他们中最不成熟的。
而且以议会长和温特的标准来看,他大概还有点疯。
不过以谢吾德自己的标准来看, 他的精神状况可比那两个人要好多了。
议会长和温特内向又内耗, 践行吾日三省吾身的反思路线,而谢吾德虽然也算不上开朗, 可是神能犯什么错,就算是用大洪水毁灭全人类, 人类也要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与其反思自己,不如指责他人。
总之, 不管是“年轻”还是“老糊涂”的自己授权的东西, 自己都得对此负责。
谢吾德的确是个成年人,他签的东西当然是有效的。
就算是议会长也不能否定他签的东西。
谢吾德这么好说话,拉瓦锡伸出一只手,伸向了谢吾德, 尽量以这种贵族的姿态给谢吾德最大的面子:“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谢吾德歪头,眨了眨眼。
这个疑惑的时候不吭声只是歪头的动作看起来的确和温特一模一样。
“我是说,您看上去并不像是会如此仁慈的人。”拉瓦锡说得更加清楚了一点,“忽然得到了您这样的恩典,实在是令我惶恐不安。”
图灵被队友的发言吓了一跳。
这是能随便说的吗?
拉瓦锡没看图灵, 毕竟是社会经验更加丰富的人,对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有更多的应对策略。
谢吾德不以为耻地乐了。
不仁慈对他的确是一份赞赏。
如同议会长那样的过分仁慈到了逼疯自己的地步就是对他的侮辱。
“当然是要和亚夏作对啊。”谢吾德微笑着说道。
实际上是想要他们的信仰, 一个更加理性或者说更加辩证的信仰。
神明虽然来源于“信仰”,但是如果更加抽象一点地说,实际上就是来自思想,和任何一种法术都没有区别。
奥术、神术、法术都是考验自己对实现某件事的坚信,而神明这种法则的存在也算是法术的顶尖运用了,它诞生自狂热的信仰和坚定不移的信念。
谢吾德有相对严谨的考量。
议会长反对被奉为神明的一个理由就是他们的性格会被信徒的意愿扭曲甚至是被支配了。
谢吾德觉得自己没被支配,谁有想要支配他的想法就杀掉谁,他的一切决定都是出自他本人的意志。
不过议会长既然这么反对,那就让这群奥术师信仰温特好了。
历史上拥有信仰的科学家可不在少数。
奥术师可比普通人要更加理智,他们更加擅长进行辩证思考。
如果是由这样的人进行信仰,那么温特有可能受到更小的干扰。
只是不能让奥术师知道这种事。
图灵和拉瓦锡已经算是人品比较可靠的人了,但是奥术师毕竟只是人类,和人类一样卑劣。
人类为了研究能有多么丧心病狂?
看看之前差点都做到温特身上的致幻剂实验就知道了,所以他不能对拉瓦锡说实话。
话说回来,利用理性的信仰制造的神明从本质上就有点矛盾。
不过谢吾德感觉这的确是有戏的。
毕竟这个世界最初是议会长的试验场,是测试科学与神学的冲突,原本的设定就存在“神明”,人是很难摆脱深入文化中的设定,并不需要培养狂热的信仰,只要把原来这个世界对死神的一些东西投射到温特身上。
所以在这群奥术师心中,死神的确是这个世界的基本设定。
“亚夏说的该不会是议会长吧?”
谢吾德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哪里需要说得这么清楚?
毕竟教皇死后,这个世界上除了议会长,还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传奇人物呢?
谢吾德抬头看着这两个人,这两个人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对知识的渴求。
谢吾德抬起手,单手撑住下巴:“……难道还需要我向你们解释我和亚夏之间的关系吗?”
他们是想听的。
就算是不出于人类八卦的天性,作为研究人员也很想了解一下他们研究对象背后的故事,但是谢吾德都这么说了,他们又不是那种完全的书呆子,自然要矢口否认。
“那还不快去做。”谢吾德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子上用力敲了一下。
谁敢不听谢吾德的话,温特的性格虽然暴躁,但是平日里气质冰冷但是却文雅,谢吾德则是把自己刺头的属性写在脑门上了。
这两个人听到谢吾德这么说,就算手头上没有需要他们做的事情,但还是立刻低下了头,装作很忙的样子。
谢吾德看他们如鹌鹑的样子,就算知道是装模作样他也满意了,于是转身离开。
图灵用拉瓦锡的仪器反光注视着谢吾德离开的方向,在谢吾德离开之后立刻扑到一个仪器前面,想要看看有没有记录下关于谢吾德的信息。
这些机器原本是给温特准备的,但是谢吾德出现了。
这机器关机再开机比较费时间,而且对机器的损伤比较大,所以他就一直没有关。
希望谢吾德出现时的记录也留了下来。
谢吾德的态度远比温特更强硬,但是却并没有什么警惕心。
绵羊会对一切的风吹草动警惕万分,然而狮子却只会投来淡淡一瞥。
谢吾德并没有温特那种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的不安全感,但是从谢吾德发现了他们做的手脚,然而温特本人却没有半分的注意来看,谢吾德很有可能拥有人类所没有的特殊器官。
想得很好,但是他什么数据都没有拿到。
记录下的数据只有他和拉瓦锡两个人。
如果不是桌子上还有谢吾德的授权书,他们甚至以为刚刚是不是就做了一场梦。
这个世界上固然有很多捷径可走,但是谢吾德这条捷径很显然是走不通的.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捷径,威廉明娜此刻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这是看着自己大伯被杀死后的最强烈的感受。
他的死亡和威廉明娜的关系很大,这也是威廉明娜计划中的一部分。
可是他现在感慨的并不是手足相残这样的惨剧。
这样的事情在宫廷中常见到让人懒得细说。
编成话剧固然能够让人潸然泪下,但是如果想要让他们在现实中深深地被触动,那可是会被狠狠耻笑的。
很多人感觉达尔文的进化论很可笑,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在看完进化论之后对其中的“丛林法则”十分感兴趣,并且熟练地应用在社会上。
落败的人本来就应该是自然中需要淘汰的。
她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皇储能够成为杜哲皇帝是有着自己的法理依据,可是他本身能做皇储却算是教会和杜哲皇帝的一场利益交换。
杜哲皇帝想要最大程度地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摆脱教会的束缚。
他足够强势,几乎成功了。
不过他终究得在继承人上面适当妥协,给予教会影响皇储的可能。
这是一次上不得台面的默契。
教会的支持让皇储的位置相当稳固,也让杜哲皇帝能放开手去征服,让杜哲帝国避免了被教会视为需要立刻被铲除的对象。
可是在看了一些书之后,威廉明娜觉得她的祖父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但是他就算再有能力,也很难解决这个矛盾。
因为杜哲皇帝自己就是解决教会的时候需要解决的问题之一。
君权神授。
严重动摇教会就是在挑战杜哲皇帝和其他所有君主贵族的地位。
说出这种话的人无论表现得再怎么谦卑,但是终归是发出了最疯狂的战争宣言。
威廉明娜不知道自己的祖父有没有明白这一点,但是作为一个不仅及格甚至能带着杜哲帝国扩张的优秀皇帝,他不可能背叛的阶级。
即使是她那个能力并不怎么出众的大伯凭借本能也不会说出这种话。
利用不光彩的东西获得东西固然能够风光一时,但是到最后终究都要还回去的。
就比如现如今的杜哲皇帝、刚刚死去的杜哲皇帝。
他固然可以相对轻松地得到如今的地位,但是想要坐稳如今的位置并且长久地把控权力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毕竟他也没有把握这一切的能力。
这个社会已经发展到了今天这一步,这是他这个没有能力的人所必然会迎来的结局。
不是自己杀死他们就是别人杀死他们,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至少她可以看在亲戚的情分上让他们死得稍微轻松一点。
不过死去的杜哲皇帝怎么想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虽然他们是亲戚,但是又不是关系多好的亲戚。
威廉明娜起身,敲了敲自己的面具:“拜托你们把他们埋了吧。”
在最开始的悲伤过后,威廉明娜甚至还松了一口气。
自己这些近亲死掉之后,又有几个人能够认出她是曾经的威廉明娜呢?
剪着一头短发,穿着工装的金发“青年”在风中露出了一个笑容。
只是没有人能够看到他面具下的这个笑容。
第110章 师出有名
“威廉先生, 威廉先生。”这段时间威廉明娜耳边环绕的是这样的声音,威廉明娜回过头,看向了跑过来的人。
让别人称呼他为先生并不仅仅是因为男性的身份更方便她行动。
虽然方便是方便了, 但是如果不是因为想要避免认识威廉明娜的公主的人把她认出来,她还是更倾向于选择使用女性的身份活动。毕竟她又不以自己的性别为耻,别人因为性别而对她能力产生的怀疑都可以被她打脸回去,她也愿意为其他女人做一个示范。
不过现在她要做的推翻贵族、君主的事情的优先级更高一点,她暴露的坏处更多, 大不了以后去教导别的女人去完成她完成不了的事情。
威廉明娜之前学过改变声音的技巧, 这个几乎是因为好玩才学的,她脑子又活络, 所以威廉明娜扮男人也有模有样的,只是需要尽量少说话, 毕竟还是功力不到家。
搞得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在演温特一样。
威廉明娜思考自己要不要毁掉自己的嗓子和脸,这其实更加保险, 可是这种自残行为无论是放在男人还是女人身上,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害怕。
鼻尖嗅到的也不再是来自吕戴安的昂贵香水味道,而是充满了金属、泥土和汗臭的味道。
这种味道属于平民,是贵族们所鄙夷的低贱味道,是闻到了就会捏着鼻子催促着仆人把人轰走, 别污了他们的鼻子。
威廉明娜自然也不会享受这种味道。
她只是背叛了贵族,又不是鼻子失灵,也不是没品味。
不过说来贵族们高雅的追求并不与源于他们的好品味,而是源于他们优渥的环境。
如果给予普通人如同贵族一般的环境,他们不一定会培养出顶尖高雅的品味, 但是他们也能像是贵族一样讲究起来。
“威廉先生,穆熙尔先生找你。”
“好的, 我这就去。”
穆熙尔在和威廉明娜相处过后,对威廉明娜越发得看重了。
教导普通人也算是他现在的责任,被人崇拜地看着的确也会产生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但是偶尔他也想和人深入聊一下,听一点批判的意见。
目前为止,除了埃德加尔,也就威廉明娜能跟得上他,甚至提出足够有分量的批判。
穆熙尔比普通人要愤世嫉俗一点,但是和威廉明娜相处过后,就能明白顶尖教育还是物有所值的,真的不是单纯地宣扬他们有多高贵。
他之前遇到的那些贵族虽然也接受了教育,但是他们显然因为他们的人生早有保障,不需要努力好好学习。
“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威廉明娜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种时候喊她?
他应该知道她在忙的。
“最近我都没联系到埃德加尔,你有联系到他或者寒冬先生吗?”穆熙尔用拇指把笔帽顶开,然后又扣上,咔哒咔哒地响着。
威廉明娜摇摇头:“我不是奥术师,怎么联系他们?”
威廉明娜经常用电话术联系温特,但是现在她身边的奥术师被她调出去了。
威廉明娜现在应该是一个私人。
她不需要曾经亲近的人出现在她身边。
没有了奥术师,不会电话术的她自然也联系不上温特。
“你没找奥术师去联系他问问吗?”
“问过了,但是也没联系上。”
那就不是被拉黑了。
威廉明娜说:“你想确定科学议会那边的态度?”
科学议会的议会长的态度一直都很模糊。
穆熙尔绝对相信埃德加尔的人品,但是他也没忘记就算埃德加尔再怎么有发言权,他也不是科学议会的首领,就算议会长再怎么像是吉祥物,他也完全可以剥夺埃德加尔现在有的权力。
埃德加尔很注意保护议会长。
即使穆熙尔用很多方式想要从埃德加尔那里打听议会长,都被埃德加尔直接拒绝了。
埃德加尔不是没有野心,但是他的野心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准备的,是为了阐述他的人生理念。
背叛朋友绝对不能算在他的人生理念内。
穆熙尔和埃德加尔关系再好还能好过埃德加尔和议会长吗?
穆熙尔必须考虑到埃德加尔不再站在他这一面。
“说不定他们是想要度假。”威廉明娜对这种工作态度还算习以为常。
曾经的吕戴安公爵就是这种,只要想度假,就能把所有的事情丢到一边去玩,完全被吕戴安的风气传染了。
温特在吕戴安这么多年,说不定也被吕戴安给感染了。
埃德加尔放假……
穆熙尔欲言又止。
都说杜哲人的笑话非常不好笑,威廉明娜这个笑话也尬到他了。
有些人一天天看起来非常活泼,好像无忧无虑,没有半点的工作负担,但是背地里绝对能做出加班到身体极限的。
威廉明娜和埃德加尔不熟,她也只是提出一个可能,这也的确是半个玩笑,她对穆熙尔说道:“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什么?”穆熙尔愣了一下。
如果可以,他更像和科学议会建立更长久的合作关系,但是埃德加尔和他相处都是以个人名义的,和科学议会无关。
“如果埃德加尔想要控制我们,那么趁着你还没有对他产生多少警惕的时候,他应该更加努力地输出自己的观点,加大对我们的影响,增加我们对他的依赖。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任由我们发展,增加我们的独立性。他现在不做的事情,之后肯定也没法做了。”有这个心思的人不可能想得到。
这就是威廉明娜和穆熙尔的区别了。
前杜哲皇帝——现在应该算是前前任杜哲皇帝——他用了一生时间去征服去统治。
作为那位皇帝最为宠爱的孙女,他非常愿意为自己的孙女解释他某个政策背后的精妙想法。
其实这种倾诉欲有点类似关底反派必须要向主角好好讲述自己的阴谋诡计。
威廉明娜那个时候还小,自己祖父说的话她都不太能听得懂,可是她不会像普通的小孩一样挣扎着想要跑去玩或者做小动作,反而就是坐在祖父怀里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
当年不甚明了的事情在遥远的未来传来的回响。
只是那位祖父当初只是想要随便逗弄的孩子如今却选择抬手向他建立的伟大帝国开枪。
穆熙尔想到这种可能,还真有点冷汗直流。
这的确是他没考虑到的事情。
他从小生活的地方鱼龙混杂,但是大家的报复行为还挺单纯的。
就是使绊子、砸窗户、小巷围殴之类的,低成本,易操作。
至于这种表面对你好背地里实际上是想害人的招数成本实在是太高了,也就有钱有闲的贵族能用得起这种报复。
穆熙尔能够理解这种招数,但是这种从未接触的东西想要立刻应用到生活中还是有点困难了。
在被提醒了这种可能之后,穆熙尔皱眉,虽然埃德加尔没这么做就是没有这个心思,但是接下来他们要能自己靠得住。
“我去把杜哲皇帝埋了,之后我们要商量一下怎么对付教皇国了。”威廉明娜冲着穆熙尔摆摆手,“之后我就要离开椴城了。”
在杜哲帝国里,能认出她的人太多了。
虽然穆熙尔的确很需要哪种能搞内政的人,但是威廉明娜还是不太想掺和进这摊昏睡,打算带着重组的军队离开。
“如果你联系上了温……寒冬先生,记得跟他说一声,别忘补齐整个小说系列。”.
埃德加尔重新上班了。
温特在埃德加尔重新上班后的第一天就得到了催更通知。
在实验室里蹲了几天的温特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现在肯定在泡奶茶看小说的议会长,忽然心生嫉妒:“……我可以把议会长踹出来让他替我干活吗?”
“用你哪条腿?”埃德加尔调笑地问道。
温特的脑子里第一时间滑到了带黄色的回答,还奇怪埃德加尔不是最不理解人类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发.情的思维嘛。
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说他要是拿好腿踹议会长,那条坏腿可能站不住,至于用坏腿踹议会长,大概就压根踹不动。
“我用拐杖。”温特咕哝一声,声音很小,不太正常。
“你在想少儿不宜的笑话对吧。”埃德加尔看温特的表情就知道了。
温特太累了,没解释笑话的力气,从口袋里掏出根猫条递到了埃德加尔面前。
埃德加尔接过猫条舔了起来,不再继续问了。
“威廉明娜打别人就专心致志地打,昂各还不够满足她多线作战的爱好吗?”温特挖了一勺芝士蛋糕,这是在计算中心内买的。
不是很合他的胃口。
只是他现在很累,吃东西都没法让他打起精神。
他的心脏存在感强烈,眼皮也有点重。
昂各王国与它的原型带嘤一样,都是搅屎专业的博士。
威廉明娜和穆熙尔想要控制旧大陆,这和昂各的国策冲突了,他们必然下场搅两下。
统一了旧大陆,他们还怎么玩?
岛国就是要大陆不得安宁才能够壮大自己。
“这是几天前她拜托穆熙尔转达的。”埃德加尔说道,“对了,新大陆那边似乎想要和昂各合作,支援教皇国。”
新大陆的开发不及旧大陆,人口也稀疏,完全没发展起来,如果旧大陆统一了,新大陆就相当于一个大号的岛国。
就算威廉明娜和穆熙尔获得了胜利,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去管新大陆的。
他们的重点是巩固自己的成果,省得把自己噎死,好东西自然会被他们全部留在旧大陆。
温特看看埃德加尔,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埃德加尔决定了,不用问他的意见。
现在埃德加尔这么问,显然是在提醒温特,这是个报复的好机会,他们可以发难了。
杀别人温特还会犹豫一下,但是杀这些之前搞出那么多损人不利己的新大陆政府,温特就不手软了。
毕竟他们之前就动了温特文化基因里的禁区。
“新大陆的基础本身就比旧大陆好,宣传也差不多到位了。正好,新大陆政府敢伸手就正好把他们的手打折了。”
最好再换一个政府。
现在不清算新大陆政府,难道要等着如同温特的世界那样,等着新大陆大发战争财吗?
之前他们做的事情上不了台面,但是也足够隐蔽,温特动手讲究师出有名,最好轰轰烈烈的。
新大陆政府心急实在是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