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辉连犹豫都没带犹豫, 啪一下就跟着跪了下去。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前这个架势站着显得跟他没啥心眼儿一样。
“……嗷!”
洛茨自然也听到了身后人膝盖撞击地板的闷响和随之而来的痛呼声。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付辉这个举动很明智, 洛茨开始觉得如果一定要有那么几个人可以从这个地方成功脱身而出的话, 付辉应当算得上一个。
他很识时务,也不是个坏人——洛茨很乐意在完成自己任务的同时, 关照一下这种人。
只要付辉别给他找麻烦。
第一波震动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可能只有几秒钟。
等到震动停止,洛茨抬起头来,看到洁白的石壁上, 雕刻的字迹开始发光。
从第一行开始, 如血般的红色光芒缓缓向下蔓延,像树木的根系,在石块和布料的下方生长。
更深、更不易察觉的震动出现了。
洛茨安然地跪坐着, 等待光芒蔓延到他的膝盖上。
他听到了付辉惊恐的喊声,他没有回头, 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开口嘱咐时的语气平静安宁:“只是必要流程而已, 不用担心,这个没有杀伤力。”
没有吗?
付辉跟见鬼一样瞪着那些颜色妖异的光芒,怎么看都觉得像是自己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里, 怪兽放大招前眼睛里会冒出来的红光。
他有点担心自己会被撕碎, 恐惧将他牢牢包裹。与此同时,一种源于他身体内部的炽热感受突然开始翻腾, 付辉低下头, 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变得透明。
天杀的他好像有特异功能了,要是他老婆知道他有这能耐, 说不定会愿意考虑……
付辉短暂地沉浸在自己变得与众不同的惊喜中,尽管这个惊喜意味着他已经不再是那些寻常意义上的平凡愚蠢但又幸福的普通人,他该为此难过,因为他再也回不去了,但他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高兴。
这能怪谁呢?他从小就喜欢看拯救世界的电影。
而也正在他研究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时,那些红色的光芒终于如蜘蛛网一般生长到了他们的身下,并朝着更远的地方迅速蔓延过去。
洛茨安静地等待着光辉的暗淡,他跪坐的姿势很端正,简直可以说是端庄,像是被训练过很多次。
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像个跪在十字架或者某个祭坛前面的圣徒,满身的鲜血已经无法污染他了。
关于这个改变,洛茨自己没有注意到,回过神来的付辉注意到了。
他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能力发动速度加快,半个身体都隐形了。
等到光芒彻底消失,洛茨站起身来。
他回身望去,看到羽毛还是以先前的速度缓缓飘落,掀开的地毯下面,咒符微微泛着亮光。
一层那摊人形的骨灰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两次震动仅存在于他们的意识中,并没有波及到现实。
但洛茨仍然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之前这栋建筑给他的感觉是死的,是死寂的安宁,一切防卫机关包括可以置人于死地的规则,都只是废墟中残留的些许完整。
而现在,废墟重生了,宏伟的神庙重新拥有了灵魂。
它变得更庄严,更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这绝不是个好消息,但洛茨用力闭上眼睛,却怎么都体会不到应该有的慌乱紧张。
相反,他感觉自己被包裹住了,温暖、放松、安宁,耳边恍惚有翅膀扇动时带来的风声。
他甚至觉得自己比之前神庙沉睡时还要安全,仿佛这座神庙醒来了,向他投来关切的目光。
它在保护洛茨。
尽管洛茨不知道为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瞧见洛茨的动作,付辉一边尝试着用自己透明的手撑住地板,一边问道。
“我觉得这类似于一个启动仪式,”洛茨回答,“电脑的开机键,明白吗?”
“我觉得这更像个大型计算机。”付辉嘟嘟囔囔,他平静了一些,消失的半个身体也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
付辉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一直很简单,从他会穿红毛兔子体恤就能看出一二。
他不是个很乖的孩子,但也从没真正叛逆过,他上学,上班,结婚,生孩子,整个过程中唯一使劲用过脑子的时候,可能就是他考大学的时候。
其他时间里,他的脑子一直都处于一个接近于待机的状态。
这也就是为什么,付辉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不该问的,但是嘴跑得比脑子快,等付辉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这个行为,可能会被旁人理解成刺探隐私或者别的更糟糕的东西时,他已经只有解释一条路可以拣选了。
不过洛茨没在意这些。
他离开护栏旁边,风衣的下摆擦过膝盖,也将他之前身上那种圣徒一般的气质擦了个干净,现在他又拥有了高速路口杀人犯的气质。
他只是站在那里,便显得悠然自得,又多了几分傲慢。
“我忘了,记不太清,”他说,“我脑子有问题,不过看如今这个情形,我以前应当从神庙里工作过。”
“神庙?”付辉环顾四周,“这是个神庙?”
他指指在他头顶交错横行的钢架,手臂在空中乱七八糟地挥来挥去。
洛茨也跟着抬头,只不过他看向的是那面石壁,目光流连在一行一行的刻字上。
“确实不像。”他说,“不过既然祈祷仪式成功了,说明这就是个神庙。”
他指的祈祷仪式,就是刚才引起了两次震动和那阵红光的仪式。
付辉咽了口唾沫,想起如今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觉得这个地方是神庙也不是多难以接受。
“那,那你知道怎么出去了吗?”他搓搓脑门,搓出一手汗,接着问:“还要再往上走吗?”
“不能再往上了。”洛茨从口袋里找出钢笔,说,“前两层是普通信众可以踏足的地方,往上就不是了。”
付辉急忙说:“那我们从一二层找出口,肯定有个能出去的地方吧?”
洛茨“嗯”了一声,重新回到石壁前面跪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
“有出口,”他再次站起来,说,“没有出口,信众怎么进出?”
他说得自信,付辉也信了几分,虽然不太懂,但还是跟着跪下磕了个头,然后才站起来。
洛茨看着付辉模仿他的举动给石壁磕头,眼中闪过满意。
就像他之前看到的那样,付辉很识实物,这样的人容易活命。
“仪式其实是献给中间的挂毯的。”他说,“书里说,‘她从火中降生,世界在她面前绽放出光芒,她赐予我们火的生命’。”
“书?什么书?”
“……忘了。”
洛茨本想再多背一点的,但他实在就只能记到这里了,后面的内容全忘了个干净。
要是他用这个状态到现实里去参加工作,神庙一定不会再要他了。
一个连祷文都忘干净的神庙工作者……哈!
女神一定会怀疑她整个信奉者团队的。
洛茨想到这里,实在心碎,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了自己没治好病就被迫流落街头,被工作单位拒收的悲惨情景。
他干咳一声,双手没事做一样抚平了风衣下摆的褶皱。
“总之在这里想活下去,就要时刻保持敬畏,”他说,“我知道你不认识她,她的光辉从没照到过你身上,把她当成救了你几百次的恩人就行了。”
说着,洛茨还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这个比喻是否恰当。
片刻后,他点点头:“差不多就这样吧,救了你几千几百次的恩人,圣洁美丽且慷慨无私,你恨不得把命送给她,供她踏过那些泥泞之地,而现在,你就在她的家里。”
比喻给的太生动巧妙,付辉马上就打了个哆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
洛茨很满意他的反应,点点头,准备带他在整个二层转一转。
但刚要挪步,洛茨就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迅速转身往后看了一眼。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他问付辉。
付辉愣了一下:“没有啊。”
洛茨皱紧眉毛,趁左右环顾的功夫,看了一眼飘到自己肩膀旁边的白色屏幕。
不是系统。
但刚才确实有什么东西在身后看着他,洛茨不会感觉错。
那种感觉太阴沉,太邪恶,像是藤蔓一样缠住他的后背,这是很少能在神庙中体会到的感觉,毕竟这是掌管火的女神的圣地,不该有阴冷的罪恶。
但那一瞬间的感受绝对真实,绝对有什么存在躲在阴影里,趁着洛茨转身的那一瞬间看向他。
如果这藏在黑暗中的怪物也有眼神的话,洛茨会觉得,在那刹那间他感受到的所有情绪中,那段窥视,有一点像故人投来的目光。
“……算了,没事。”
沉默片刻,洛茨选择按下不动。
“一楼羽毛太多了,我们先在二楼转一圈。”他说,“别忘了我说过的。”
他竖起一根手指。
付辉会意:“保持敬畏,我知道的!”
“嗯,保持敬畏。”
洛茨双手插兜,说话声音低了些:“虽然这样说不好,但这个地方不对劲,挺怪的,万事小心。”
语罢,他向前走去。
第092章 副本boss
空旷。
死寂。
付辉从没走过这样一段路, 他落后洛茨两步距离,能听到他们的脚步踏在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洛茨说这里是神庙。
哪有神庙是这个样子的。
“……你知道吗?来这儿之前, 我刚跟我老婆吵了一架。”
行走在一片寂寥空洞之间, 付辉没办法控制自己出声的渴望。
他得说点什么,让声音能填满这片死寂,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恐惧吞噬,才不会看着自己的指头时隐时现,跟断电似的。
“我可以说这些吗?”说完开头一句后,付辉慢半拍似的问了一句。
走在前面的洛茨点头:“可以, 声音轻一点。”
“好, 好。”付辉低头深吸一口气:“我说到哪儿了?”
“你和你的妻子吵架。”
“对,我和她吵了一架。为着我不肯洗碗,什么的。她说她累, 我说我也累,然后她生气了, 好多天没跟我说话。”
“你该多帮帮她的。”
洛茨想起上一个梦境里的陆老板。他们离开旅馆后,过的就是最普通平凡的生活, 唯一彰显他们与旁人不同的,大概就是陆明河放在盒子里的骨头和洛茨那堆有用没用的材料和蜡烛。
付辉很赞同洛茨的话。
他猛猛点头:“我现在想,她又要看孩子, 又要工作, 五年级小孩的作业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该帮她洗完的, 等我出去, 我们家的碗我全洗了,实在不行我去买洗碗机。”
“那祝你可以成功。”洛茨说, “家人相处需要很多的包容,要诚恳的道歉,并且之后要贯彻落实你给出的承诺。”
“你好像很清楚这些,你结婚了吗?”付辉盯着他的后背,“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问问。”
洛茨脚步顿了一下。
“差不多吧,”他想了会儿,说,“我的……妻子,很贴心。”
陆老板作为一个伴侣来说,是完美的。
洛茨找不出比他更好的存在,或许成为完全体的指挥官会更好,但指挥官并不属于洛茨。
陆老板独一无二,洛茨尽量不去想要是哪天他把陆老板也给忘了的话,他该怎么去形容自己在梦中度过的几百年。
“就只是贴心吗?”付辉忍不住追问,“你俩认识多久了?我是说,我真没想到你结婚了,你看起来很年轻。”
“我们认识很久了。”洛茨说,他尽力回忆着上个梦境发生过的事,声音中带着温柔的笑意,“他有双蓝色的眼睛,但他一直以为蓝色的眼睛不好看,所以总是躲躲闪闪,不肯让我见到。他不怎么笑,笑点很高吧我猜,情绪很稳定。
“而且他很体贴。”洛茨再次重复,“脾气很好,就是太倔了,我本来是唯一能劝动他别做什么事的人,后来我也劝不动了。”
“这是为啥?”付辉不明白,“你们也吵架了?”
“没有。”
因为我死了。洛茨心想。
在我死的第二天,他把我放进他的坟里,然后一把火烧了自己的骨头。
真是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加上殉情这个结局,真该找人把他写进话本里,如果有的话。
洛茨耸耸肩,忽略掉心里弥漫起来的那层难过,换了个方向给付辉讲之前的事。
这不光光是为了分享,更是因为洛茨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把这些记忆全都忘掉,系统现在情况不妙,洛茨需要一个新的备忘录,或许付辉就可以。
如果哪天他真忘了陆老板,付辉还可以从一个听故事的人的角度,给洛茨讲讲他和他“妻子”的故事。
“……”
交谈的声音随着距离拉远,逐渐就变得琐碎模糊。那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背影正走在视线的边缘,马上就要消失。
祂感觉到了难过。人类的情绪,本不该有的。
祂想让那个男人再多停留一会儿,最好永远停留下去。
但祂不敢出去。祂总觉得自己身上有很多地方不对劲。
男人有一双漂亮的手,能很轻松地将那根亮晶晶的东西转来转去,那让他看起来灵活轻巧,他站在光下,笑容温暖又明亮。
祂很想靠近过去,可祂往下看时,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虚无。
祂是什么?人类吗?不,肯定不。
可自醒来便一直被他注视的,却是人类。
他是红色的,至少很大一部分是。
祂能在那些红色上闻出这个男人的香味,祂能听到跃动在人类身体中的声响,那是生命流淌的音乐,掺杂着腥甜的血香,这是罪恶的、黑暗的,本不该想的。
但祂控制不住。
祂感觉到了比难过更深重的情绪,就如同种子在混沌的体内发芽,祂听到了枝叶蔓延的声音。
祂感受到了渴望。
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一个囚困于神庙中的生灵,一旦拥有了过于激烈的情绪,一旦祂开始想要拥有,那就再也无法被锁链控制。
祂沉睡了太久,好像一生的时间,直到今天神庙重生,有人在他的耳边唤祂醒来。
雕刻着繁复咒文的锁链仍然死死钉在祂的身体里,伴随着每一次移动带来剧烈的痛感,但桎梏却不再牢固,祂试探着往前,在阴影中露出注视的眼睛。
“……他有双蓝色的眼睛。”
含带笑意的声音传到祂耳中,让祂忍不住往前挪了挪,几乎要暴露在冷白的光下。
说得好怀念,好开心。两人的交谈声传到祂耳朵里,祂又听到了身体里枝叶发芽的声音,锁链锁得更疼更紧了。
他喜欢蓝色的眼睛吗?
……
喜欢。
祂用了一个自己还不是很了解的词。
蓝色的眼睛。
祂懵懂地蜷缩起来,黑色的雾气构成了他的手,只是还不健全,不像他的那么好看。
祂试探着摸向那个被他用来向外界投以视线的器官,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祂用了点力气,把那个器官的一部分摘了下来。
是蓝色的,比天空的颜色更深些,像祂很久没有见过的海。
模糊的视线中,唤醒祂的人走远了。走到二层的拐角,要很久之后才能走回来。
祂不舍地眺望,带着一点点满足,将器官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我的眼睛也是蓝色的。祂有点开心。
祂的眼睛是最好看的蓝色,像海上将要起风暴时。
他应该也会喜欢这样的蓝色吧?祂笃定地想。好像曾有人这样夸过祂。
留恋的视线落在洛茨的脊背上,炽热又罪恶,像一个懵懂贪婪的吻。
洛茨没有回头看,只不自觉地蜷缩起手指,好像没有感觉到那个藏在暗中窥探他的存在一样,若无其事地拐进拐角。
石壁后面,是绕着墙满满一圈的蜡烛,每个大约只有拳头大小,没有点燃,颜色呈现出淡淡的黄。
洛茨随意走近过去,拣起离自己最近的一盏,放在眼前仔细瞧了瞧。
蜡烛是被点燃过的,光滑的烛身上凝结着烛泪,并不多,应当只点燃了很短一段时间。
“这是什么?”付辉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问道。
“蜡烛,看不出来吗?”洛茨说,“供奉女神用的,也是替女神的火照亮神庙,它们本不该熄灭。”
恐怕也跟神庙本身的关闭重启有关。
付辉似懂非懂,又问:“那我们要把它点起来吗?”
洛茨点头:“一人点一盏。”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在自己指尖用力点了一下,将皮肤戳破,鲜血点到蜡烛顶端,浸湿了引线。
点完自己的以后,他就把钢笔拿到付辉面前,示意他伸手。
付辉很犹豫,但还是照做了。
洛茨取了点血,让他拿着蜡烛跟着自己,在整个二层后厅转悠一圈后,果然在一旁的角落里寻到了火柴。
“这样就行?”
眼看着火柴点亮蜡烛,付辉有点不敢相信,他以为要点火,起码也得再跪下磕几个头什么的呢,没想到用火柴点就行。
“啊,对,”洛茨应了一声,看着他,“不然呢,你以为要怎么样?”
“我以为——”
付辉准备把自己的所有想象都说出来,但想起洛茨说要在这里保持敬畏,又硬生生把所有话都憋了回去。
洛茨看出了他的犹疑。
“一二层规矩没有那么多,”他平静地说,“如果之前在这儿死过很多人的话,那肯定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是哪里,加上神庙的布置都被拆解扭曲了……”
他回过身,目光漠然地注视着横竖交错在神庙上的钢架。
“你自己在这里待会儿,”他突然嘱咐付辉,“我去找点东西。”
“找什么?”付辉急了,她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着,“我跟你一块去。”
洛茨摇摇头:“不用,我很快就回来。”
他把自己手里点燃的蜡烛塞进付辉怀里,让他放到原来的位置,接着顺手从一旁未点燃的蜡烛里拿了一张揣进口袋,接着就脚步轻巧快捷地绕过拐角,离开了。
“……”
付辉一手拿着一盏蜡烛,僵硬地停留在原地,刚才还好,洛茨一走,他顿时觉得整个二层都不太对劲了,好像有某种邪恶的力量正威胁着他的每一次呼吸。
“女神勿怪,女神勿怪……”
他哆哆嗦嗦地念叨着,低头跑向蜡烛原来的位置。
第093章 副本boss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黑雾有点踟蹰,想跟过去,想再看他一眼, 但祂刚挪到光下不到一秒钟, 就受惊似的缩了回去。
好奇怪的样子。祂难过地想。和他一点都不像。
尽管自身乱得一塌糊涂,但黑雾还是竭尽全力, 用仅剩的那点记忆,记住了那个人类进入祂视线后的每一秒钟。
他那么好看,像是在发着光,像火像太阳, 黑雾光是看见他, 就觉得心里高兴,甜滋滋的,仿佛一轮小太阳也从祂的胸口升起。
这样好看的人才应该被别人喜欢吧?祂懵懂地想。
黑雾并不是没有见过人类, 事实上,从睁眼的瞬间开始, 祂就闻到了许多人类在此地留下来的味道,祂知道他们身上也流淌着红色的液体, 但无论有多少,都没有这个人类的香。
黑雾离得远些,香味若隐若现, 但光这些微的香气, 便足以让祂心生愉悦与渴望。
这个人类,笑起来是什么样子?靠近过去会更香吗?他的身体是热的吗?还是和祂一样凉凉的?他会喜欢这个地方吗?……
无数问题从黑雾简单思绪中反复涌现, 祂有点被绕晕了, 缩在角落里摇摇晃晃,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人的面上温柔的笑意, 和他将要离开时的背影。
那个笑不是给祂的,黑雾心知肚明,可祂每看到每想起就会很开心。
祂……也想得到一个这样的笑。
好想要,真的好想。
欲念横生,束缚住祂身体、绞紧祂每一丝血肉的锁链又一次绷紧,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牢固。雕刻在上面的皱纹散发出最后一抹亮光,光亮化为流水,淌进祂的身体,带来更深刻的剧痛。
祂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凝聚成祂身体的雾气也倏地散开,膨胀成一片浅灰色的帷幔,将更深处跳动着将要崩裂的心包裹起来。
祂的痛苦与争斗悄然无声,连阵风都没激起,穿过祂的心脏的锁链却就在这样的颤抖和痛苦中缓慢碎裂,只一瞬间,亮光的咒文彻底暗淡下去,锁链化为最普通的束缚,在祂又一次尝试挣脱时彻底消弭。
自由如期而至,来得太快又太不可思议,祂呆呆地藏在黑暗中,即使感觉到了身体上的轻松,仍然不敢轻举妄动。
锁链消失了又怎么样呢?锁住祂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黑雾小心翼翼地收拢身体,探出头往外看,什么也没看到。人类不知道去了哪里,声音也不见了。
“……”
祂好喜欢好喜欢那个人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好喜欢,看到他就开心,想到如果他害怕,心也跟着难过。
消极的情绪弥漫开,黑雾尽力把自己藏起来,一丝雾气都不要泄露。祂感到伤心,身体便不受控制的膨胀开,落到地上时,像一条流淌的悲伤的小河。
祂被想象中的那个人类惊恐厌恶的眼神刺伤了,缩起来咕噜咕噜地难过,一片凝集成触手的雾气无意识地拍在墙壁上,瞬间墙壁龟裂,碎石哗哗落下。
哦不,黑雾心虚地收回触手,佯装无事地在裂开的墙壁表面摸了摸,假装它从没坏过。
祂还是很怕,还是很心碎,但所有所有的担忧都抵不过见那个人类的渴望。
“……vetadi,”祂嘟囔着喊出自己唯一念得出口的词,给自己壮胆,“vetadi……”
就悄悄跟过去看一眼,或许还可以送朵花什么的,看看人类怕不怕,要是不怕,祂就出去给他跳个舞,逗他开心,看祂笑。
黑雾会跳舞,至少见过别人跳,祂觉得自己应该能学个差不多出来。
“Vetadi……”
祂最后哼唧着念了一遍,把自己缩得小一些,准备离开角落。
而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传进了祂的耳中。
“Vetadi?”
那个朝思暮想的人类不知为何出现在了祂藏身的角落,正低头笑着看祂。
黑雾吓得身上泛起了波浪线,祂抬着脑袋,蓝色的眼睛瞪得很大。
人类一点都不怕,见祂如此,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Vetadi,宝贝,”他弯下腰来,凑得离黑雾更近些,眼中笑意如水面桃花,“是在说我吗?”
“……”
他笑了,他对着自己笑。
刹那间,黑雾本就不清醒的脑子更是成了一团浆糊,祂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发生了什么,此时的祂都幸福成了一朵黑色的轻飘飘的云。
人类笑得好开心……祂一遍又一遍地想,嘴里不受控地又念了一遍:“Vetadi.”
这下洛茨是真的确定祂在喊自己了。
眼前这团缩在一层角落里的黑雾有一双又蓝又圆的大眼睛,颜色和上个梦境里陆明河的眼睛颜色一模一样,是洛茨一看就喜欢的那种。
瞧着它如今这幅又心虚又忍不住往自己身上瞥的模样,想必刚才那道窥视的视线也是它整出来的。
洛茨本该为这种毫无礼貌的窥视而感到不满甚至愤怒,但事实上他只觉得有趣,就好像曾经他挑一些不常穿的衣服传到陆明河面前晃悠,只为了多得到几道情不自禁的视线。
“谢谢,”洛茨试探着伸出手指,“你也是宝贝。”
黑雾晕乎乎的,但还是体会到了洛茨的意思,伸出一小股雾气在洛茨的手指上缠了两圈,洛茨上下晃晃手指,就当是在握手。
“……”
黑雾又幸福了,那一小股雾气也好像有了独立意识,缠在洛茨的手指上不肯下去。
洛茨也没硬让人家把手拿开。
就着这个姿势,他低头认真打量起这团黑雾,知道它本质上并没有自己看到的这么无害可爱。
从他与雾气接触开始,洛茨就非常鲜明地体会到了黑雾传递来的阴冷,伴随着并不明显的怨恨、愤怒和血的伤害,以及疼痛。
众多消极的感受如同密密麻麻的水滴一样,藏在黑雾内部,伴随着每一次的接触传递出去,引起纷争。
黑雾不是个小可爱,它的本质是邪恶的,极有可能是神庙的封印物之一,是刚才的祈祷仪式唤醒了它。
洛茨从心里猜测。
此时一位正直勇敢且绝对合格的神庙工作人员,应该选择立即将黑雾重新封印,用锁链穿透它的心脏,把它拖到地底深处,并在完成一切后立马回到二层忏悔认罪,祈求女神宽恕。
但洛茨既不正直勇敢,也不够合格,神庙估计早就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所以面对这坨邪恶的黑雾,他的选择是站直身体左右张望,确定周围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以后,动作迅速地解开风衣,向黑雾敞开怀抱。
“躲进来,快点,”他压低声音说,“你的vetadi带你出去,好不好?”
黑雾不懂,但黑雾咻的一下就钻进了他的怀里,庞大的身体瞬间压缩得薄而长,像护腰一样紧紧地缠在洛茨身上。
感受到腰部传来的压力后,洛茨放下风衣,干咳一声,像是也感受到了一些在圣地诱拐封印物的尴尬。
接着他就双手插兜,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角落。
重新回到二层的时候,付辉已经离开了后厅供奉蜡烛的地方,重新溜回到挂毯前面,跪得老老实实,一动不敢动。
洛茨咳嗽一声,付辉浑身一激灵,连忙爬起来,惊喜地看着他。
他也不敢大声说,只能压着声音道:“你回来了啊!”
听这意思,好像付辉以为洛茨一走就回不来,会死半路上,实际上付辉也是真这么想的。
他到这儿以后可以说是两眼一摸黑,唯一似乎知道许多内幕的洛茨又不是个爱说话、什么都乐意分享的,付辉固然想紧跟着人家活下去也得看人家乐不乐意带自己。
要是洛茨诚心找死,那付辉也只能跟着他一起死在这儿了。
好在卡其色风衣还没有要死的意思,付辉松了口气。
“回来了。”
说话时,洛茨不自觉地转了转腰。
黑雾虽说没什么重量,可化成手臂宽的一片裹在腰上,还是稍微有些不习惯,不像被人揽着,也不像单纯的衣物,带着点热,可又绝对够不上人体本身的温度,感觉怪怪的。
付辉没注意到洛茨些微的不对劲,急着问:“那,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儿过夜吧?”
“你看这像有晚上的样子吗?”洛茨绕过正对着挂毯的位置,示意付辉看窗外。
自醒来便一直向下铺洒的冷光还是之前的样子,没什么改变。
付辉的心沉了下去。
第一次死的时候没哭,发现自己隐形躲起来的时候没哭,取血点蜡烛的时候没哭,这下他是真有点想哭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回不了家了,想想老婆一回家发现人没了,也不知道家里得成什么样子。
“不过出去应该不难。”
洛茨一句话,让付辉重新燃起了希望。
“真假的?!”
涌到眼眶的泪就被硬收了回去,付辉抬起袖子抹了把脸,语气激动。
“嗯,差不多吧。”洛茨说。
这时他声音略微卡壳了一下,因为黑雾刚才在他腰上环着转了一圈,温凉的温度擦过衣料贴在腰上,洛茨藏在袖子里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缩紧。
“这,这是个神庙,虽然很多东西都和平常的不一样,但神庙就是神庙,平日里需要信众参拜,那自然会有入口。”
“那——”
付辉想起了一层后面那个被暴力破开的大洞。
“入口应该是被藏起来了,”洛茨声音平淡,但语气很笃定,“就像神火化成羽毛,只是换了种存在形式。存在的仍然存在。入口也是这样。”
“把它找出来,我们就能出去了。”
第094章 副本boss
找到出口, 说着容易,做起来难。
在场唯一对神庙构造有基础了解的人只有洛茨,可他了解的也只是正常的神庙, 在梦境中经历了扭曲的建筑丢失了绝大多数本该有的特征,
门当然不会在原地等着人打开,更糟的是他们不能走到更上层去。
“三层往上的空间, 只有神庙认定的工作人员才能上去。”
洛茨带着付辉重新走到摆放蜡烛的大厅,解释道:“普通信众上去是冒犯,一般情况下会被劝诫着回到原来的位置,现在嘛……”
他没有说下去, 耸耸肩, 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毕竟现在活着的他俩实际上都死过一回了,且是为这一些放在正常情况下看,压根就不算什么大问题的错误。
说明在如今的神庙里, 一切错误都会被放到最大,基本没有死亡之外的选择。只不过是选择实现死亡的形式有所不同而已。
再一次认识到这些的付辉咽了口唾沫, 嘴唇失血惨白,非常凄惨。
不过这人观察力一直可以的, 能通过一点微妙的细节,给眼前人取出最符合他们特征的绰号。
比如卡其色风衣、疯子之王,以及疯子之王2.0。
洛茨的第一次不对劲, 付辉处于紧张和失而复得的喜悦没看到, 但洛茨第二次和第三次的不对劲,他注意到了。
“你身上伤口没好吗?”
当洛茨再一次突然停住脚步, 动作也有些微凝滞的时候, 付辉终于开口问了。
洛茨跟没听清楚一样问:“什么?”
“就,”付辉伸出根手指, 划圈一样把他整个人圈在里面,“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舒服。”
会不会跟刚才洛茨的突然离开有关?付辉心想。这人死过一次以后,突然有了很多秘密,逼格也高了不少,配上一身一脸的血,又像个杀人犯,又像个能操纵全部局势的高人。
又或许两者都有。高人杀人犯,杀人犯高人……
付辉的思绪陷入了胡思乱想的漩涡中,神色呆滞地看着洛茨。
这是游戏能力刚刚觉醒的后遗症,具体表现为注意力不集中,容易陷入过度思考中无法自拔,是一个在副本中致死率很高的后遗症。
付辉能坚持到现在才发作,已经很厉害了。
在他直勾勾且不带个人情绪的视线中,洛茨不太自在地把手插进兜里,拢了拢风衣,挡住了任何可能窥探进他腰间的视线。
付辉说得没错,他确实不太舒服,那个会叫他vetadi(宝贝)的黑雾缠在他腰上,时不时就会动一下,倒也算不上是带着色欲的抚摸,只是很单纯的触碰,跟小猫小狗似的。
问题在于这具身体的腰有些敏感,加上虽然伤口愈合,可沾在衣服上的血还没干,湿漉漉的。
总之洛茨觉得自己忍得住,他毕竟是偷了这地方的封印物,虽然至今没感觉到会被惩罚,但还是早走为妙。
想到这里洛茨抽出一只手,凑到付辉面前打了个响指,把人叫回来了。
“别走神了。”他懒懒地说,“抓紧把出口找到。”
从第三个外号中脱身而出的付辉眨眨眼,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怎么找?”
“嗯……之前那批人是怎么走的?”
“不知道,我被推在最后,感觉就是一下子的事,”事关逃命,付辉回忆得很认真,“那个穿着黑风衣的疯子之王好像拨了个什么东西,不大,可能是手表?”
付辉摊开手,表情很无奈:“总之他们很快就走了。”
“穿着黑风衣的疯子之王”。
洛茨抽抽嘴角,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逃命伙伴这么会形容人。
“他们可能用的是道具,就,疯子之王他们,”洛茨试着用付辉的语言来分析,“游戏里不光经常这样的,除了有角色本身的能力以外,还会有各种打怪打出来的道具什么的。”
“那我们有什么?”付辉满怀希望嗯问。
洛茨没有说话,只是掏出风衣的两个口袋,用行动向付辉表明他们一无所有。
付辉:“……”
所以还是要找门。
洛茨看看周围,想起了那块被藏在地毯下面的咒符。
“一般神庙的大门上会有这样一个图案,”他拿出钢笔,拽着付辉的胳膊,在他身上画了一个图案,“找到这个图案,就是找到了大门。”
付辉抽回胳膊认真瞧了瞧,问:“一般有多大?”
洛茨:……
无言的沉默蔓延在两人中间,付辉的脸色本来就难看,这一阵沉默过后更难看了,简直就是要直接昏过去。
“我不想打击你。”洛茨说。
但是你正要打击我。付辉心想。
“但是这个图案很可能会比你想象中还要小,”洛茨无视付辉的心声,残酷地说,“我们都知道这个地方不太对劲。这个图案可能会像蚂蚁一样大,或者稍微好点,和手掌一样大,总之我不觉得它会很容易被我们找到。”
付辉:“……好,好极了。”
一般进入副本都会有通关任务,完成通关任务就可以顺利离开。
但他们现在这样子,两个死过一次倒霉蛋,根本不记得任务是什么,通关就别提了,能连滚带爬地逃出去就是神,啊不,女神保佑。
不能要求太多。
想通这点后,付辉也认命了。
坚定的目光落到身后的一大批蜡烛上面,付辉决定一会儿就把每一个蜡烛的底翻过来,看看会不会有这个图案。
洛茨知道他想做什么,不准备阻拦。
二层是信众向女神跪拜祈求的地方,相对要安全一些。既然付辉要在这里查,那他一会儿就去一层转转,顺便教育一下黑雾不能随便往人身上蹭。
他觉得黑雾带来的感觉很熟悉,有点像上个梦境里一把火把自己给烤了的那个傻子。
事关重大,洛茨不敢轻举妄动,准备等系统恢复正常了,先确认一下试试。
简单分配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以后,洛茨去往一楼。
一段奇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脚步。
付辉后背哆嗦了一下,他也听到了。
“啪!”
“啪!”
“啪!”
像是手掌拍地的声音,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好像在这栋建筑的某个角落,正有个人朝他们爬过来。
付辉身体都快哆嗦成筛子了。
“什、什么东西?”他带着哭腔问。
洛茨摇头:他不知道。
神庙里指不定封了多少封印物,可能另外有跑出来的。
环在他腰上的黑雾也感受到了声音,细微的嗡鸣声传到洛茨耳中,黑雾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出去把那玩意儿杀死叼回来,哄人开心。
很原始的求偶手段,放在现在根本就不足以讨人欢心。但黑雾不知道,好在洛茨也没准备让他出去。
他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付辉:“这次就死了咱们两个吗?一共有几个新人?”
“还、还有一个烧、烧死了……”付辉哆嗦着说,“比我死、死得晚点,在外面。”
洛茨顺着问下去:“那你觉得既然咱俩能复活,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复活?”
他问得轻松自然,很随意,但接收问题的人快哭了。
付辉听着耳边那阵越来越清晰的身体擦地声,完全不敢想要是那人复活了,那现在是什么个鬼样子,怎么连走都走不起来……
“走吧,去看看。”洛茨做下决定,率先转身往一层走去,声音被远远抛在身后:“可别刚复活,又被烧死了。”
他走得很快,一方面是真的在担心等下去的时候看到两摊人形灰烬排排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黑雾一直在他风衣里面鼓捣个不停,好像跃跃欲试。
“别乱动!”洛茨一边走,一边悄悄把手伸进风衣里面按住黑雾,手掌直接把它压牢,“乖一点!”
“Vetadi……?”
黑雾不懂什么叫乖一点,洛茨碰祂,祂就高兴,嘟嘟囔囔地喊了句,分出一小缕雾气缠住洛茨的手指。
洛茨手指动了一下,和祂勾缠在一起。
他心软了些,语气也跟着柔和下去:“乖一点?”
这次黑雾好像明白了,知道vetadi不想让祂猎食。
特别独立,特别好的。
黑雾陶陶然地勾着洛茨的手指,幸福得不行,全然忘了半小时前自己是多么的绝望痛苦。
原来只要靠近,就能得到这么多的幸福,多到让人不敢相信,如在梦中,到死都不愿醒过来。
确定黑雾情绪稳定后,洛茨放下心来。他快付辉一整段台阶,等他到一楼的时候,付辉还跟停在楼梯转角处。
因此洛茨早早就看到了那个正从一层大厅后面缺口处爬进来的男人。
他受的伤可比洛茨或者付辉重多了,即使重生伤口愈合,裸露的四肢仍然带着烧红的疤痕,血肉挣扎着试图愈合,却始终被一种力量阻止着,因此只能徒劳着生长出肉芽,一边爬一边哗哗流血,在地上糊出一条血红的线,模样瞧着十分可怖。
都是被烧死,付辉现在活蹦乱跳,被吓能一蹦三尺高,这人却只能勉强爬进神庙,站都站不起来,可见惩罚也有轻重之分,翻墙挖洞进出神庙的惩罚显然可以排在前三。
在洛茨看见那个爬着进来的男人的同时,那个男人也看到了他。
“……帮个忙?”
一句沙哑的问话从那男人口中传来,不见当时疯跑着冲进火中的癫狂,只有疲累。
男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满是胡渣的脸。
“我叫黄文成,我有钱,扶我起来,我给你三百万。”
第095章 副本boss
“你觉得钱在这时候有用吗?”洛茨不动反问。
闻言, 黄文成苦笑一声,脸又趴回到地上,很颓废。
“不管用, ”他语气苦涩, “这不试试吗,万一你就想要那三百万呢?”
虽然话术不管用, 但起码他态度很坦诚。
洛茨站在原地左右张望,看到藏在楼梯扶手后面的付辉正朝着探头,便招招手,把人叫下来。
“小心羽毛。”
他嘱咐道, 接着两手挽起袖子, 走到那个男人身边,连拖带拉地把人拽了起来。
黄文成知道他这是想帮自己,因此半点儿挣扎也没有, 跟一坨没有骨头的软肉一样任由他拖来拖去。
虽然他毫不抵抗,但到底是个170多斤的成年男人, 一般人要是想单手把他拖到二层,得废上一阵功夫, 可洛茨动作轻轻松松,躲过羽毛,没一会儿就把他拽到了楼梯口。
付辉在一旁帮了把手, 避免了黄文成的脑袋一直和楼梯发生亲密接触然后磕成智障的风险。
等他们回到二层, 让自己躲过了被从天而降的羽毛烧成火球的悲惨命运后,洛茨啪一下子松开手, 黄文成倒回地上, 勉强撑起半个身子,仔细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人。
在他身后, 从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染红了一条长而弥漫着血腥气的线,黄文成很奇怪自己怎么还活着,就算是他娘或者他姐,一下子流这么多血也该死了。
“好了,”察觉到他的打量,洛茨若无其事地拍拍手掌,“你什么时候活过来的?”
黄文成看看一旁那个穿着很诡异的短袖的男人,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可能半个小时?”他趴在地上,不确定地说,“我不知道,我的手表停了。”
他往前伸伸胳膊,露出藏在袖子里的手表。
精致表带,奢华表盘,可惜里面的指针跟被灌了水泥一样,一动不动。
付辉耸耸肩,他早就猜到会这样了。
黄文成缩回胳膊,重新将手表藏回袖子里。这时,他终于发现了自己面前这两个人有多眼熟。
“我想起你来了!”他惊奇地说:“你不是被捅死了吗?”
“……”
洛茨低头看看自己衬衫上的一大片血渍,想起自己手上脸上全是血。
“按照他的说法,”洛茨指指付辉,“你也是,像是个被穿在铁签子上的牛肉串,直接被烤糊了。”
付辉反对:“我可没这么形容过!”
“随便啦,”洛茨用风衣挡住衬衫上的破洞和绝大多数的血渍,“所以三个新手玩家全都复活了,是这意思吗?”
“……”
没有人回答他,都很不确定,但飘在洛茨旁边的、存在感很低的系统却突然闪了闪屏幕,上面的字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黄文成,新手玩家,编号暂无。获得技能:放大镜·普通版。
技能详解:获得该技能玩家可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情况下观测到微小事物的表面细节,可自主发动,后续提升效果不明。智力提升0.3%,不对攻击力等产生任何提升效果。
备注(圆球版):做小抄更得心应手了啦!咳,不对,不能作弊!】
洛茨:……
上次还没这个跟撒娇一样的备注,系统这是偷偷升级了?
就好像小测前被泄题,洛茨感觉非常舒适,掏出钢笔蹲下身,把笔尖递到黄文成眼皮底下,问他能不能看出上面的纹路是什么样的。
黄文成皱起眉毛。
他现在全身上下疼得厉害,衣服全湿透了,感觉命不久矣,这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家伙还让他看这看那,若不是如今形势比人强,黄文成绝对是连眼皮子都懒得睁一下。
“好像,刻的是花吧?”他看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那种莲花纹,挺有佛教那意思的。”
洛茨收回钢笔,自己盯着笔尖瞧了瞧,一旁付辉有些按耐不住了,也凑过来要看。
洛茨任由他看。
片刻后,啥都看不出来的付辉问:“你怎么做的?不会是闹着玩的吧?”
“没有,我就是能看出来。”黄文成淡定地说,“确实不太舒服,看久了容易眼晕,但花纹绝对没错……可能是因为我视力很好吧。”
视力很好?
感受到付辉怀疑的视线,黄文成添了一句解释:“我这辈子就没有过度用眼过,视力好很正常。”
“怎么可能没过度用眼过?”
“因为我有钱啊,”黄文成理所当然,“我家里又用不着我出力,我这辈子的任务就是活好。”
虽然同样没怎么吃过苦,但一辈子都在过度用眼,学习、熬夜、看电视剧的付辉:“……”
他感觉很不爽,好像被贫穷的刀剑刺伤了。
反倒围观他们谈话的洛茨精神状态很稳定,见付辉没话说了,他便开口:“之前往外面疯跑的时候,脑子都被糊住了吧?现在感觉怎么样?”
黄文成苦笑一声,知道这是试探。自己现在约等于大半的死人,一无所知,若想活,就得看这两个能跑能跳的人。
“现在清醒了。”他说,“带我出去,救我一命,让我做什么都行。”
出去也未必是回你的家,在场三人都知道,但没人开口把话说破。
洛茨蹲在地上,同样脏兮兮的卡其色风衣上面沾了灰。他看着黄文成的眼睛,接着又去看付辉。
付辉没什么反应,一切都听洛茨的。
洛茨后点了点头。
“行,”他站起来,指指付辉,“一个刚和老婆吵完架的隐形倒霉蛋,”指指自己,“一个得了失忆症,鬼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全忘干净的倒霉蛋。以及,”他又指指黄文成,“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顶级倒霉蛋。”
他拍拍手掌,声音清脆:“倒霉蛋组合成立了。”
“……”
“……”
这并不好笑,所以没人笑出声,好在洛洛茨也没想把人逗笑。
拍完手以后,洛茨同样抽出钢笔,从黄文成身上挑出一块儿还算完好的皮肤,在上面画上了那个会刻在神庙大门上的符号。
“找到这个符号。”他说:“它可能会很小,不过无论多小你都能看见。”
洛茨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信服感,黄文成相信了。
付辉说:“那我去翻蜡烛?”
洛茨“嗯”了一声,道:“把他也带走。”
“他”说得是黄文成。
付辉没意见,走到黄文成旁边,提醒他把头抬起来,别蹭破脸,然后就抓住他的手,把他往二层后面拖。
洛茨停在原地没有动,付辉和黄文成去找刻在大门上的符号,应当会起作用,但无论如何都要成这个方法效率非常低。
或许下一秒钟就能找到,又或许他们在这儿停上一辈子也找不到。
神庙里面没有供奉食物和水,只有火,人能在里面撑几天?
洛茨要尽快离开这里,查清楚系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顺便把缠在自己身上的封印物偷走。
虽然任务目标还没有完成确认,但洛茨相信自己感觉不会有错。
确定人已经绕到后面去以后,洛茨拉开风衣,伸手进去把缠在自己腰上的黑雾拽下来,团在手里,捧到和眼睛同水平的位置。
黑雾有一双非常漂亮的蓝色的眼睛。此时正满怀喜爱地与洛茨对视。
也不知道洛茨是怎么从一坨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一双眼睛的黑雾上判断出这些感情色彩来的,这或许是某种心灵感应,毕竟谈了一辈子恋爱。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嗯?”
洛茨用拇指揉揉黑雾的脑袋,把它包在手里,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忧伤。
“Vetadi,vetadi……”
黑雾只会说这一句,为了弥补其中的缺憾,祂膨胀一点,主动用身体去蹭洛茨的手指。
被这样讨好,洛茨很难忍住不笑。
他一笑,黑雾表现出来的喜爱就更明显了。
但这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洛茨这时候把黑雾拿出来,是有更要紧的事要说。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因为这句话时,洛茨特意走到挂毯的侧面,不在女神的眼皮子底下问。
不同于付辉和黄文成的谨慎恐惧,洛茨在这个神庙里的表现可以说是越来越轻松了,这个时间点大概就卡在了他完成祈祷仪式,唤醒神庙,同样也唤醒了黑雾的那一刻。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被保护,是安全的,虽然洛茨还没有想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保护自己。
是黑雾吗?
他笑着看了看自己手里跟棉花糖似的一团,有点不可置信。
可如果真有一个人愿意如此细致又妥帖的保护自己,那就只能是他了。
“Vetadi?”黑雾很疑惑。
洛茨耐心地重复:“你一直在这里,知道该怎么出去吗?我想带你走。
“这里好冷,好吓人。”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尾音还有些颤抖,他在害怕。“我想出去,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他用手指轻柔地抚摸着黑雾的脑袋,眼睛黑亮温柔,满含笑意地倒映着自己手中的罪恶。
黑雾:“……”
祂呆住了,被封印铁链穿了许多口子的心脏好似完全恢复了活力,砰砰乱跳。
优秀的任务执行者,要充分拿捏任务目标的种种心理,方便任务的进行。
洛茨可以说是各中翘楚,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就把系统哄得团团转,眼下哄这个跟系统差不多的小黑圆球,那当然是手到擒来,更别提黑雾还很喜欢洛茨,这是天然的优势加成。
在一旁围观一切发生的屏幕要是有眼睛的话,眼珠子估计都要瞪出来了。
第096章 副本boss
付辉把一盏又一盏未点燃的蜡烛拿在手里翻到底部, 去寻找一个未必会存在的图案。余光中,黄文成正趴在地上,用目光丈量每一条地缝。
他们来到后面大厅, 付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学着洛茨的样子, 接了一点黄文成的血,点燃了蜡烛。
其实他并不清楚这个举动究竟有什么含义, 但这样做,这样的循规蹈矩,这样的遵循某种规则,让付辉感觉安心。
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在翻蜡烛的同时, 发现自己的手莫名其妙消失了。
付辉还没做好准备。
“……所以, 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吗?”黄文成趴在地上,艰难地用手挪着自己往前移动。“咱们还能回去吗?”
“不知道,”付辉很烦, 他把蜡烛原封不动地放回原来的位置,不敢有偏移, “我觉得不管我说什么,大家都不会开心。”
“你说对了。”
黄文成爬了一点, 从身上淌出来的血跟刷油漆一样,把地板刷得锃亮鲜红,他已经不太在意疼痛或者流血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怪, 精神不大正常什么的。
“那你,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又问, “那你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吗?”
“谁?”
“就刚才那个。”
黄文成意有所指, 他说的是洛茨。
毕竟如今落在这座神庙里的三位,死前都是见过的。黄文成知道付辉是什么样子, 不管死前还是复活后,付辉都还是这个样子,顶多有点被吓到了,总体没什么变化。
但洛茨就不一样了。
黄文成依稀记得,在自己之前的记忆,洛茨还是连话都不敢说的懦弱样子,一直低着头,用长到肩膀左右的头发挡住脸和表情。
而现在,似乎死而复生把身体里的懦弱灵魂也跟着抽了出来,换了个新的进去,
复活后的洛茨身上多了一丝很难用言语形容的强大和自信,举手投足都显得成竹在胸。他很冷静,有些太冷静了,几乎与疯狂只有一线之隔。
而与这些变化一同到来的,还有神秘感,仿佛笼罩在一层黑蒙蒙的烟雾中,只能勉强分析出一片薄而深刻的剪影。
黄文成当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他只是有点心慌而已,想问问清楚。
然而面对他的问题,付辉却说:“问我你算是问错人了。”
他显得很无所谓,仔细把一排蜡烛摆齐整后,他才又说:“我真的不在乎这些,他变成啥样都行,就算他真是疯子之王2.0,那也没事,只要能带我出去,其他都好说。”
疯子之王2.0?
黄文成愣了愣,鼻间是蜡烛焚烧后散发出来的味道,混杂着一点血腥气,这里的蜡烛也不同寻常,是草木的香味。
“那谁是1.0?”他不由得问道。
付辉:“……那个黑风衣。”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喊出他给洛茨还有风衣男起的绰号,略微心慌的同时,付辉心里还燃起了些许渴望遇到知己的期待。
他喜欢给人起外号这件事,周围的人都不知道,突然来到神庙,付辉还是很希望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的。
可令他失望的是,黄文成对此并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他趴在地上,查看完一块地砖以后,又往前努力爬了一段距离,一言不发。
两人所处的这个空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付辉又查完了一排蜡烛,点燃的那三盏安静地烧着,烛泪滴到台子上,但蜡烛本身却没有缩短多少。
又看了一会儿后,黄文成忍不住开口问:“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事儿挺不靠谱的吗?”
“哪里不靠谱?”
“都挺不靠谱的。”黄文成咂咂嘴,声音因为长期保持趴着的姿势,有些低沉,“鬼知道那个图案藏在什么地方,万一根本就没有呢?或者真的有这么个图案,我们也真找着了,那我们就一定可以出去吗?谁知道他是不是在骗我们?”
付辉心不在焉地和他说话:“那你给我个不用被烧死就能出去的好办法。”
黄文成:“……”
他没有办法,他要是有,他还用在这里?
付辉早就知道他无话可说,因此也不觉得奇怪,放下一盏蜡烛以后蹲下身,查看摆放蜡烛的台子侧边。
黄文成用沾了血的手指在地上划了个圈,画着玩。
两人心里其实都有些拿不稳主意的慌乱,只不过一个靠用力做事藏了过去,另一个则连掩饰都没费劲掩饰,看来平日也是个不怎么需要装笑卖乖过日子的。
之前在楼下,付辉也听见黄文成说要花300万请洛茨把他扶起来,再瞧瞧他没出事之前的衣服首饰,就知道他家里有钱。
一个平民老百姓家的孩子和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落到了同一境地,甚至这位公子还更惨点。
放在平时看的小说电视剧里,付辉可能还会跟着笑一笑,但真落到自己身上,他连笑都笑不出来。
都好惨啊。这是付辉的唯一念头。有钱没钱,在这儿死了都是死了,太平等了,让人控制不住地想以后怎么办,真是害怕。
他慌得都快死了。手臂哆哆嗦嗦,一半已经透明,另一半正在逐渐消失,付辉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了他所有的心理建设。
“我&$@¥……”他受不了了,他破口大骂,脸涨得通红,“怎么了?!我们要死了吗?!”
黄文成趴在地上,眼神诧异地看着付辉在自己面前又蹦又跳,神情说不上是害怕还是生气,总之神经兮兮的。
震动愈演愈烈,趴在地上感受更明显些,黄文成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移位了,连忙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让付辉先把他拖起来。
付辉一边骂一边撸起袖子走到他旁边,眼角含泪地扶他起来。
“出去看看。”黄文成被震得浑身都疼,语气虚弱地指了指外面,“看看2.0还在不在。”
他还不知道洛茨的本名,只能用付辉起的外号做代称。
付辉心领神会,脚步一摇一晃地揪着黄文成两个胳膊,带他往外面走。
“我真的挺希望2.0没事的,”黄文成说,这时候他倒显得比较镇定了,“反正要是光剩咱俩的话,随便去一层待一会儿,一切就结束了。”
这可能是句安慰,但付辉完全没有被安慰到,他的表情很僵硬,跟木偶似的硬把自己和黄文成拽着绕过拐角,走到二层的石壁前面。
石壁那边已经和他们刚才离开时完全不一样了,付辉绕过拐角,就好像绕过了一座天杀的时空大门,眼前一切都变了样。
冷白的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黑色雾气,如阴云一般盘旋在神庙上空,声势浩大。
潜藏在周围的雾气在他们拐过来的一瞬间,如暗处捕猎的猛兽一般朝他们扑来,裹挟着无法忽视的浓烈恶意,仅仅只是略过皮肤,就带来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刺痛。
付辉当即惨叫出声,斜着倒在地上,黄文成也不幸脸着地,两人痛苦地蜷缩起来,皮肤上缓慢地浮现出如树枝一般的黑色纹路。
且纹路还在继续往上生长,马上就要覆盖过脖颈,两人的脸色也随着这段纹路的生长变得越来越苍白,呼吸将要停止!
——“停!”
洛茨从黑雾深处走来,衣衫不整,面色潮红,一边走一边拍打着一个劲要往他身上缠的黑雾。
“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他嘴里嘟嘟囔囔,“不能随便往人身上缠,知不知道?”
黑雾不听,还当自己是巴掌大的小东西,团成一片要往洛茨身上压。
洛茨连忙躲开,开玩笑,这要是压上来,自己不被压趴下就已经是很体面了。
他快步走到黄文成和付辉旁边。
为着他刚才喊的一声,两人身上的黑色纹路已经停止了蔓延,如刀刻一般嵌在二人身上,远远看去甚至还带着点诡异的美感。
只是虽然停止了生长,但纹路仍然随着呼吸,在两人皮肤上微微起伏颤动,像是有生命一般,十分可怖。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根准备已久的钢笔,蹲在付辉脑袋边。
“可能会有点疼。”他说。
付辉这时已经神志不清了,洛茨很确定他根本听不见自己说的什么,但在动手之前说上这么一句话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说完之后,洛茨用钢笔笔尖在付辉脖颈的侧面,划出一个形似菱形的图案,鲜血顺着伤口滴落下来,洛茨伸手接入鲜血,手掌按在伤口上。
“Abureta!”
他低低念了一句,一阵白光从他手掌下亮起,黑色的纹路在接触到白光后,如冰雪遇热般向下消融,很快就无影无踪,付辉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一些,呼吸恢复正常,紧闭的双眼重新睁开。
“我死了?”这是付辉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是:“你也死了?”
洛茨懒得搭理他,确定他没事以后就挪到黄文成旁边,将刚才的步骤重复了一遍,把人救醒,然后让付辉把人抬起来。
付辉拖着黄文成,俩人没一个能站得稳的,靠在一起跟黏一块的糖糕似的,指不定啥时候就塌下去。
“不是,这是咋回事儿啊?”付辉顶着头顶那一片翻滚的黑雾,问。
洛茨:“小事。”
他说得随意轻巧,抬手拍开又要往他身上缠的一股雾气,带着两人往深处走。
付辉怕得要死,黄文成也是。两人刚才又差点迈进鬼门关,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但洛茨不害怕,且似乎和那些黑雾很亲近的样子,两人决定再跟着试试。
等进到黑雾深处,一条向周围辐射出金光的线出现在三人面前,而在那条线的最上面,正漂浮着一个据说应该会刻在神庙大门上面的图案。
这就找着了?
洛茨指指那道金线,说:“出口找到了,确定没事就可以出发了。”
第097章 副本boss
黑雾有生命一样盘绕在洛茨身上, 最低扣住他的大腿,往上是他的肩膀。
金光璀璨间,黑雾遮天蔽日, 洛茨坦然自若地站在一切的最中央, 任由无限的罪恶与自由将自己包围。
那些给黄文成和付辉带来无限痛苦和绝望的黑色雾气,在洛茨面前却如此驯顺, 那几乎就是在讨好了,每当金光有些许暗淡之意,黑雾就会逼进过去,强迫它重新灿烂, 好讨人喜欢。
付辉怕得浑身发凉, 可恐惧之中,还夹杂着那么一丝被逼到极致的冷静,他回忆起在自己陷入昏厥前听到的那声呼喊, 以及朝自己走过来的身影。
那时候,黑雾好像就如此了, 带着病态的讨好和喜爱,一个劲地要往人身上贴, 甚至还想整个压上去。
如同一只毫无灵魂只剩自我的兽类,喜欢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笨拙地接触, 用最原始最低等的手段讨人欢心。
殊不知这样最吓人。
付辉光是看见就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想再谈恋爱了, 可洛茨却没什么反应。
哦,说他没什么反应简直是在故作掩饰。实际上, 洛茨好像很适应黑雾时不时就凑上来的触碰。
倒不是说他很享受, 他只是……习以为常。
在付辉犹豫着要不要走进那条金光的时候,他抽出空来给洛茨的反应挑了个形容词。
……就好像这人曾有一辈子的时间和这片黑雾在一起, 所有的不适应、反感和躲避都被时间给模糊消弭了,他们触碰彼此,就好像触碰自己。
付辉不是个很好的语文考生,只能总结到这里。
而在他肩膀边,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重创的黄文成已经撑不住了。
他必须得做出选择:带着一身没法愈合的伤口和脖子上的古怪图案死在这里,还是走进金光,拼死一搏。
黄文成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后者。
“哥,我说真的……”他挂在付辉脖子边,虚弱地开口,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尊敬的语气和付辉说话,“你把我送过去点儿,我自己爬进去。”
“你真要进去?”付辉一动不动,只动动嘴唇,“谁知道里面是什么?——里面是什么?”
他转头看向洛茨,想寻求一个答案。
洛茨正忙着教黑雾怎么轻巧地勾在人身上,似乎打开门这个举动对黑雾的本质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让它有点难以控制自己。毕竟之前黑雾还可以把自己缩成手掌大的一团,而现在却只能铺天盖地地蔓延着。
闻言他啪一下打掉黑雾长出来的触手,一边捋乱了的头发,一边说:“可能是另一个地方,或者空间,不是很清楚。不过记得之前聊过的吗,这里是个副本。正常电脑游戏里,如果从副本离开,应该就会到集合大厅之类的地方……”
付辉似懂非懂,他扛着黄文成,两人对视一眼,一瘸一拐地朝着金色裂缝走去。
看似他们面前有选择,实际上只有一条路走到底。
洛茨是一定会离开的,如果他走了,剩下的两个人在神庙一无所知,像无头苍蝇。
因此他们只有选择跟着他走,或者留在这里等死。
金色的光芒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吞噬掉了两个新生且义无反顾的灵魂。
洛茨站在原地,微微眯眼,抬手遮蔽掉绝大多数灿烂刺眼的光芒。
逼仄的黑色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你觉得他们能活吗?】洛茨偏头问系统。
系统这时还是一个不能说话只能打字的大屏幕,而且好像打字也不能随心来,因此只能原地晃两圈,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们现在的状态挺有意思的,】洛茨没有期待系统的回答,自顾自地说,【好像死了,又好像没死,吊着一口气。是所有副本都这样,还是只有这里不一样?】
系统给不出回答,洛茨抬手,等待已久的黑雾会意缠上洛茨的胳膊,像条黑色的缎带。
【也可能是新手福利。】
他想了一会儿,又说:【只有活着离开副本。才能实现真正的复活。】
洛茨先前对付辉说的话都是真的:他确实没死,不是魂魄,但也不像活着,仅有一口鲜活的气吊在他的胸膛中央,跟着心脏一起跳动。
黄文成亦是如此。
他们的生路不在神庙,而在外面,只有离开副本,那口气才能真正救他们的命。
这么一想,这些机制倒是越来越像个游戏了。
洛茨搓搓手指,鲜血在手上晕成了一层鲜艳的浅红,还有点好看。他脸上什么样子还不清楚,不过应该不会很吓人。
“走吧,”他拍拍胳膊上的黑雾,“我们也出去看看。”
话音落下,空间深处迸发出一阵剧烈的波动,好似有什么东西将要碎,金光构成的大门也摇摇欲坠,覆盖在最上方的黑雾极速膨胀,隐约有怒号声传来。
有东西不想让洛茨走,又或者说,它不想让洛茨带着黑雾走。
但哪有自己走,不带相好的道理。
洛茨最后往后瞥了一眼,走进了金光中。
黑雾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残余的罪恶绝望也如同光下的残雪,逐渐就消散掉。
神庙上方的震动停止了,一切重归死寂。
冥冥之中,消失许久的机械齿轮转动声再次响起。
【以下为系统通报:7号副本,通关任务结束。】
【通关人数:3人,死亡人数:0人。判定新手玩家通关任务成功。】
【在役编号玩家增加3人。】
【……】
【七号副本任务情况裁定中……】
【因通关进度不足20%,判定7号副本通关失败。】
【副本暂且关闭。】
洛茨从一片璀璨刺目中睁开眼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到了什么嘈杂吵闹的午夜场隔间。
喧嚣刺耳的杂音在耳边响起,一时间连头都跟着胀痛不已,洛茨勉强在种种疼痛中靠墙站好,发现面前又是一片纯白。
掉线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但是在半空中嗡嗡乱飞的系统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憋死了憋死了憋死了!!!!】
系统好不容易从大屏幕的状态中解脱出来,恨不得绕地直飞八百公里来庆祝自己重获自由,结果刚飞没一会儿,就一头撞上一坨又黑又吓人的东西,当场就吓停了。
【!!!】系统愣愣地看向洛茨的方向,声音发颤,【洛洛……怎么把他带出来了?】
“他”指的自然是洛茨费了好大劲才从神庙偷出来的封印物,离开副本之后,黑雾状态明显要比寻常更轻松,一边牵着洛茨的胳膊,另一边则直接在半空中舒展开像一朵蓬松的云。
只是正常的云,哪怕蓄满雨水,也不可能浓重得连一丝光都照不进去。这反倒突出了它的诡异与不同寻常。
洛茨安详地靠在墙上,等脑袋里的杂音消下去些,才慢慢开口:【这是我给你新找的弟弟,你们要好好相处。】
系统:【!!】它才不想要什么弟弟,而且这个弟弟好吓人呜呜呜,好像能一口就把它给吃了……
系统心中的千思百绪,洛茨并不清楚。
等到眼神清明,头脑清醒后,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知道自己并没有掉线回到系统空间。而是在离开副本后,来到了所谓的中转站或者休息区。
“看来是真出来了。”他喃喃自语,同时又左右望了一圈,“系统哪儿去了?”
【系统在这里!】小圆球飞到洛茨面前晃了晃。
洛茨搓搓它脑袋。
【不是你,】他说,【是这个梦境里的系统,应该会有一个。】
【哦,洛洛你说那个!】系统恍然大悟,离开洛茨的时候往上升高一些,特意避开了黑雾蔓延的区域,【我把它吃了!】
洛茨眉毛一动:?
【什么?】
【就是那个小零件啊,】系统很自然地说,【我把它吃了。】
洛茨皱眉:【你吃它干什么?】
系统反而露出副委屈样子:【我也不清楚,我当时刚从关机状态醒来,饿得很,它晃悠悠地飘到了我面前,我没忍住,结果吃了以后就变成个大屏幕了,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洛茨:……
沉默片刻,他无奈道:【以后不许乱吃东西。】
【好哦好哦,】系统是个孩子,各种心情都来去很快,应得干脆,【不过我还是可以连接这里的,洛洛你想看什么?】
【……】
洛茨沉吟片刻,手不自觉地薅住黑雾,把它往自己这边拽。
黑雾很乖,也有些聪明,知道洛茨是嫌祂太大,自己也怕压着漂亮人类,便压下来到新环境的兴奋,和迫不及待想要外出侵略攻占的原始渴望,顺着洛茨的意思一个劲地缩小,最后凝结成一个和系统差不多大小的小圆球。
洛茨满意地把它揣进兜里,还隔着口袋拍了拍。
目睹一切的系统非常震撼。
洛洛从来都没有这么对过自己!它心里发酸,意识到黑雾不是弟弟,是来争宠的。
可惜系统从来不太会这些,心里生气也只能默默憋着,顺着洛茨的意思,翻看起自己刚吞下的那个小零件有没有播报什么内容。
第098章 副本boss
【身份信息重建中……】
【开启副本信息勘测。】
【勘测成功。】
【副本名称:暂无, 统称为7号副本。
最近一次通关时间:21小时4分53秒。
副本状态:通关失败,副本暂且封闭。
副本损耗5%,死亡人数:87人(最近无新增)。】
【……】
【身份信息重建成功, 勘测成功。】
【编号玩家:洛茨, 于4小时06分钟前通关新手副本,获得编号, 编号未知。游戏能力暂未激活,无法勘测。系统检测其于7号副本中获得的道具,道具未知。新手福利已使用。】
【编号玩家:黄文成,于3小时52分钟前通关新手副本任务, 获得编号, 编号未知。游戏能力已激活,无法勘测,判断为身体加成。新手福利已使用。】
【编号玩家:付辉, 于3小时52分钟前通关新手副本任务,获得编号, 编号未知。游戏能力已激活,无法勘测。新手福利已使用。】
【勘测结束, “真理镜·碎片”道具使用总次数:10,剩余次数:6。】
【请谨慎使用。】
风衣男注视着镜子表面的最后一句话缓慢消散,动作懒散地放下镜子, 两脚搭在身前的茶几上, 身体往后仰,表情略有些凝重。
他们从7号副本出来, 已经是一天多以前的事了, 本以为被系统通报,顺便受到惩罚就已经是事情的终结, 没想到几小时前系统突然再次发布通告,而这一次,7号副本才是真的关闭。
太怪了。
风衣男把镜子扔回一旁的盒子中,双手交叠搭在小腹,耳边有人争吵打斗,很烦人,但没妨碍风衣男顺着之前的思路继续想下去。
游戏给的新手福利一直很大方,只不过也分时机触发。
如果新手在副本内死掉,那福利自动会升级为死人复生,只不过分两阶段,一阶段是在副本内半死不活的活,二阶段是离开副本,然后彻底复活。
这也是绝大多数人会享受到的福利触发。
而如果福利触发时,新人不在副本中,那大概率会用在提升他们本人的身体素质或者游戏能力上面,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风衣男就属于第二种,他运气相当不错,没在新手副本任务中死掉,所以等他出来以后,游戏福利自动帮他调整了身体素质及游戏能力。
其中种种好处不言而喻。
至于其他福利触发方式……也有的,只是太少了,所以没有更系统的统计和分析。
虽然风衣男并没有亲眼目睹7号副本内后来的通关过程,但看道具给出的勘测结果,就知道后面那两个人八成是拖油瓶一般的存在,真正掌握了副本逃生诀窍的,是第一个,那个叫洛茨的新人。
不仅能从那么一个古怪、残酷、毫无逻辑的地方全身而退,还能捞到道具……
风衣男坐起身来,脚步快速地绕过挡在自己面前缠斗的两个人,目标明确地离开公共大厅找到一间锁紧的房间。
开锁推门进去以后,偌大的一面墙上,贴满了自从7号副本第一次开启到现在,他们收集到的所有资料。
这是24小时以内的结果,后面可能会有更多,也可能就到此为止,毕竟这个副本开启时间一直随机,进去的人绝大多数都没机会活着出来,所以资料很难搜集,即使用上道具,也只能找到这些。
风衣男面对着那一整面墙,眉毛紧皱,像是在思索什么。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全没有逻辑的东西,即使是在游戏里,即使这个游戏创造了一个看似完全不讲道理的副本。
风衣男始终相信他们对7号副本的所有恐惧和束手束脚,都源于他们信息的不对等。
一定有一把钥匙能打开7号副本里面隐藏的信息,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种文化或者群落是了解这个副本的,只不过他们没有找到。
而现在——
风衣男从脑海中扒拉出那个初见时穿着卡其色风衣,神色懦弱的男人。
那把能打开7号副本的钥匙,或许他们就要找到了。
“——老大!”
有人推门而入,打断了风衣男的思索,他翻了个白眼,见怪不怪地转过身。
“找到了吗?”
“没有。”来人正是那个之前在7号副本和他说话的夹克男,“我找了几个人,自己也去游戏大厅转了一圈,那三个人都没出现。”
“也正常,”风衣男说,“他们刚通关新手副本,惊魂未定,估计要在自己的房间里缓一阵才会出来,不急。”
他挥挥手,离开房间,夹克男跟在他身后,一边着急忙慌地锁门,一边忍不住说:“我听枣花说有人从7号里面拿出了道具?”
“枣花?她不是在和锤子打架吗?”
风衣男朝着公共大厅的方向看了一眼,刚才还打到滚地上的一男一女已经重归和平,坐在沙发上吃薯片。
“哦,不打了。”他慢慢补上一句。
“所以咱们要不要试着把那个道具搞到手?”夹克男请示,“绝对是好东西啊!”
“用你说?现在人找不到,怎么想也是白搭。”
“那等后面,他们总不可能一辈子都窝在房间里不出来。”
“再说吧,”风衣男打了个哈欠,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手表,“我去睡会儿,晚上叫我。”
“这时候睡?”夹克男很诧异。
“嗯,睡会儿。”
风衣男一扬手,上了楼。
躲开自己老大的注视,夹克男脸上表情变了变,眼珠子咕噜咕噜得转,显然是在想不怎么合法合规的法子。
“喂!”一声轻喝从他头顶传来。
夹克男抬头,正好看到自家老大扶在栏杆上,垂首看他。
“别去给我找麻烦。”他隔空点点夹克男,“精力没处释放就去准备试炼,那才是最要紧的。”
夹克男后背一紧,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当即连连点头,跑了。
另一边,洛茨刚从浴室里出来,把自己全身上下的汗水鲜血洗了干净,湿漉漉地站在镜子前面。
镜子中倒映出一张眉眼锐利、富有攻击性的脸。
和之前梦境中的面容不同,这一次的洛茨,不管是体态还是神情,都更偏向于他原本的模样,皮肉的美,美则美矣,反倒是重新降临的灵魂,给这些美添上了点睛之笔。
好像一把出鞘的刀,锋利且不近人情,偏偏那眼角略微上弯的一点弧度,给这抹锋利平添一分风情。
洛茨对着镜子笑了一下,镜子里的人随着笑,原本还有些僵硬的神情倏地生动起来,好像画活了过来。
只不过这画带着点邪性,一般人拿不住。
也难怪付辉看见他的时候被吓成那样,洛茨本以为都是血的原因,如今再看,也与这张脸有关。
太美又太尖锐,常人看到不会联想去风花雪月,只会心底发凉,担心自己成为肥料。
不是坏事。洛茨穿好衣服,系统飞到他边上。
【这次的扮演关键词是什么?】洛茨问它。
【这次没有哦,】系统回答,【洛洛可以按自己喜欢的来!】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在来之前,这具身体就已经死了吧,】系统说,【没有人认识他,所以不存在之前需要考虑的种种问题。】
【嗯……】洛茨沉吟片刻,离开浴室。
刚打开门,一股黑雾就快速朝他涌来,极其熟稔地缠到洛茨腰上,系统很气,但洛茨见怪不怪。
他一手系上最后几枚扣子,一手向后把头发挽起,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面转了一圈。
【再把那个面板打开看看。】
系统会意调出被自己吞下的组件,一块之前在7号副本里见过的屏幕再次浮现在洛茨面前,屏幕的第一页,出现的正是洛茨的基本个人信息。
【玩家姓名:洛茨
玩家编号:LZ0196
玩家游戏能力:暂未激活
通关副本数:1
持有道具数:&$á……1
可交易货币数:30】
【注意|玩家休息时间倒计时:56:13:07】
30块钱,洛茨现在的全部家当。
刚才在系统的商城里面逛了一圈,发现好像刚够买一套沙发,又或者吃两顿饭。
活了三辈子。除了人生刚开局时经历过这种窘迫,其他时候,30块钱在洛茨这儿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怎么每次开局都这么穷?
洛茨难得有些困惑。
不过困惑也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洛茨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持有道具数那一栏中。
洛茨初来乍到,全身上下一共30块钱,这个道具当然不可能是买的,可如果要按从副本中获得这个方式来算的话,他只去过一部副本,而从副本里带出来的东西就只有——
略带迟疑的目光落到还在腰上缠着,自己玩自己的黑雾上面。
这是道具?洛茨感觉有些头疼,猜想可能是自己把封印物带出来的手段不太正规,系统很难判定,所以在一通乱码之后选择将它归于道具一类。
其实不论它该如何分类,黑雾的危险性都是毋庸置疑的。
光看当时付辉和黄文成的反应就知道了,就算黑雾装得再纯真可爱,其潜藏的邪恶都如同穿透布料的尖针一样,刺痛着人的皮肤和所有感官。
它本身就拥有诱人陷入疯狂、疼痛和绝望所混合的深渊的能力。
那么纯粹的恶意,实在是举世罕见,也难怪要用神庙来当做它的封印盒,其他封印恐怕也没法真正压住它。
洛茨凭借一时冲动和心动把它偷出来,如今还能拿捏住它,如果有一天它失去了控制,那绝对会有大麻烦。
“你乖一点,好吧?”
想到这里,洛茨低下头,摸了摸可能是黑雾脑袋的地方,那双又圆又蓝的大眼睛注视着洛茨,颜色和其中所蕴含的情感让洛茨心软难受。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翻到下一页,】他说,【看看有哪个副本能进。】
瞧着屏幕最底下的备注,洛茨判断自己还有56小时的休息时间,等时间结束,不管他想不想出发,都得进新的副本。
与其被动等待分配,洛茨更倾向于主动出击。
而且30块钱够干什么?
洛茨拍拍系统脑袋,又面不改色地把黑雾蠢蠢欲动往上飘的触手按下去。
也是拖家带口的人,钱还是多赚一点比较好。
第099章 副本boss
系统顺着洛茨的意思, 将屏幕调到副本选择的页面,洛茨放松地坐在房间仅有的一把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系统难得一见的程序运行。
就像斯嘉丽说过的, 系统虽然又呆又笨, 但它到底是研究院费了那么长时间才研究出来的高级机械生命,一般的程序运行根本不会暴露人前, 要不是吞下的这个组件情况特殊,恐怕洛茨也不会有机会看到如今的一幕。
他瞧着很有意思,逐渐发觉系统吞东西也不是胡乱吞的。
上一个梦境虽然开局又穷又落后,但百年后已经是另外的样子, 系统再次沉溺于游戏、电视剧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中。
可即便再喜欢, 洛茨也没见它把各种电子产品往嘴里吞,这还是第一次。
而且观看如今的程序运作,吞下去的这个小组件对系统应该是有些好处的。
洛茨始终记得系统一进休息空间就自动关机的事。
以前他还能当无事发生, 但如今洛茨已经知道了朱遥心的消息,心里明白梦境之中发生的故事兴许和指挥官有关, 又或是指挥官想告诉他什么。
事情全貌尚未可知,但既然朱遥心已经出场, 那洛茨要做的就是联系上她。
只可惜他出不去。
若是系统不会关机,凭借它的能耐,想爬出那个纯白房间, 应当不会很难。
洛茨自己有病, 清楚时日无多,所以得抓紧, 研究院并非独立机构, 上面还压着人,他不敢信任, 就算斯嘉丽是个好人,洛茨也没法把所有筹码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所以想办法让系统在下一次梦境结束时保持开机状态,就成了一个很要紧的问题。
而碰巧的是如今他们所处的这个梦境,科技发达胜于洛茨本身所在的时代,给系统装个反关机组件之类的东西应该不会太难。
但还是要钱。
日子就是这样,不管吃饭睡觉还是洗澡,都要花钱。
不巧的是,洛茨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洛洛,有什么要求吗?】系统等了一会儿,见洛茨不说话,便主动问。
【……】
洛茨回过神来,看着屏幕上琳琅满目的副本封面,边上显示的各种数据密密麻麻,看得人眼晕。
他坚持了一会儿,没了耐性,打了个哈欠,收回视线。
【挑个钱多的。】他说。
系统会意,滴溜溜地挑了一会儿,结合洛茨如今的身体状态以及平时的生活习惯,选出个差不多合适的递了上去。
洛茨盯着副本封面:【《血河》?】
【嗯呐,】系统说,【感觉洛洛会比较适合这种呢,不需要一直跑,可以多休息。】
啊,经历了这么多年,系统可以说是摸清楚了洛茨的脾性,知道他不爱动,能坐着就不站着,尽量不跑,可以动脑子,但不喜欢动身子。是个很懒的聪明美人。
所以在选择副本的时候,系统也逐一避开了那些与逃生、搏斗有关的标签,直接将选择定在解密、悬疑等需要动脑子的副本上面。
如今看洛茨的表情,系统知道自己选的不错。
【只要任务完成进度达到80%往上,酬金就有2000币,是同等级里偏高的了。】它汇报,洛茨捏捏手里的黑雾,听得很仔细。
听完,他点头:【那就这个。】
【我们马上进去吗?】系统问。
【不,等会儿,】洛茨说,他戳戳屏幕,将页面重新调回商城,【先买点东西。】
进副本,手里得有工具以防不测。
虽说洛茨有黑雾这个大杀器,但能不用最好不用,免得被有心人瞧见惹麻烦。
洛茨之前跟朱遥心学过几招,现在正好能用上。
在商城里逛了一圈后,洛茨下单了一捆蜡烛,和几根长针。
蜡烛还好说,长针应该是寻常织毛衣用的毛线针,够长,但不锋利,洛茨起身在房间里转了转,琢磨着等证拿到手,就把它磨尖了,方便用。
两样东西,花了洛茨29块钱。
下单后不过半秒钟,账户完全清空,洛茨仔细一看,发现商城收了一块钱的手续费。
29+1=30
正正好,奸商啊。
洛茨感慨地咂咂嘴,琢磨着会不会有别的购买途径。
毕竟这游戏开的那么大,活人这么多,活的人总不会被死的规矩压死,手续费收这么贵,简直比把人扔进随便什么地方等死还邪恶,肯定会有人出面制裁。
【滴!商品购买成功,已存放至系统储物柜,玩家需要可自行领取。】
提示音响起,和系统说话时一个调调,只不过更生硬些,洛茨分得出来。
系统没想到自己还能冒出这么一句,一时间被吓了一跳,洛茨及时伸手把它捞进怀里,捏了捏权当安抚。
【领取。】他说。
一捆被棉线扎起来的蜡烛凌空出现,掉到他膝盖上。接着是长针,针没有包装,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洛茨没管长针,把蜡烛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用手搓搓点火的棉线,最后凑近嗅了嗅。
天然制成的蜡烛,没有后世制成蜡烛的刺鼻味道。
洛茨很满意。
一扎蜡烛有十二根,每根都有洛茨小臂那么长,细但能烧很久,棉线质量也不错。
一分钱一分货,系统商城虽然贪婪狡诈,但好歹是有点良心在的,没用次货糊弄人。
接着是长针,洛茨全部捡起来拿在手里比划了一下,接着蹲在地上,沾了点水,开始慢吞吞地磨。
整个过程基本就是动作的重复,很无聊,黑雾扒在洛茨身上一悠一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或许洛茨做任何事在祂看来都是有趣的,祂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一切。
祂看不见系统,但系统看得见祂。
【我们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什么的?】洛茨突然开口。
系统呆了一下:【名字?】
【对啊,光叫黑雾多不合适。】洛茨很自然地说,【你有什么想法吗?】
系统实话实说:【没有。】
洛茨想了一会儿,问:【指挥官叫什么?】
【你要用指挥官的名字给它起名?!】
【……随便问问,】洛茨举起针对着光看了看,【不说也没事。】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不是我不说,是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洛茨反问,然后没等系统回答就明白了。
哦,他想,研究院不让它知道。
洛茨有病,记不得以前的事,自然也不会记得指挥官的名字。
系统不知道指挥官的名字,那洛茨就肯定不知道。
研究院安的什么心?
针磨得很利了,光下看着刺目,在人皮上轻轻一蹭就能见血,会很好用。
洛茨把长针收进袖中,活动着适应了一下。
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他把黑雾捧在手里,举到面前。
黑雾很懵很开心,露出一口白牙:“Vetadi?”
这牙之前还没有,应该是最近长的。
洛茨见怪不怪,“嗯”了一声:“你想叫什么名字?”
“……”
黑雾没发出声音,祂分出一股雾气,勾勾搭搭地缠在洛茨手腕上,很亲近,很认真。
“那你跟我姓洛吧,”洛茨把祂的举动当成给自己的答案,“姓洛,就叫洛辛。”
这个名字没什么缘由,洛是他的姓,辛是自然而然想出来的字,和在一起就成了黑雾的名。
黑雾未必知道自己叫什么,日后恐怕也只有洛茨一个人这样喊祂。
只是是个人就该有名字,连受宠些的小猫小狗都连名带姓的,黑雾是洛茨的宝贝,怎么能连小猫小狗都不如。
给黑雾起了名字,就好像了却了一桩心事。洛茨继续蹲在地上磨针,等五根长针都磨好了,他站起身来,跺了跺发麻的脚。
【行了,】他将长针和蜡烛都收好,【《血河》对吧?】
【对的对的。】
其实洛茨根本就不知道《血河》这个副本讲的是什么,应该跟探索度不足10%有关,这个副本的探索酬金高且信息量极少,只有一张封面。
封面上画的是一条弯沿着流淌的河,水涨得很高,旁边的村落像是北方的小村庄,黄黄的,有点发灰。
“血河”两个大字就悬在河水的最上方,血红色的毛笔字,淌下来的墨水像血一般,看着有点渗人。
洛茨选定副本,原地整理了一下风衣和衬衫。
【要出发吗?】系统请示。
【不,】洛茨说,【先绑定一下任务目标。】
哪里有任务目标?
系统呆了一下,然后看着黑雾。
哦对,黑雾现在叫洛辛了,但改了名字也不能改变它就是一坨很奇怪的邪恶混合物。
系统没法把祂和光风霁月的指挥官画上等号。
但洛洛的命令是一定要遵守的,系统不情不愿地开启程序。
【灵魂捕捞程序绑定开始,目标:黑雾、洛辛。】
【绑定进行中……】
【……】
【绑定成功!收集程序启动中……】
【叮!程序启动成功,请宿主注意听题。】
【找到洛辛。】
【系统提示功能解锁中,预计提示次数:1。】
意料之中的事,洛茨毫不意外。
他重新翻找到《血河》那页,屏幕右下角的倒计时才刚刚过去几小时,他还有很长时间休息,但身无分文的休息约等于浪费时间。
洛茨不再犹豫,选择进入副本。
第100章 副本boss
【副本名称:血河】
【北方有个小村落, 叫三里村,临水而居,民风淳朴。蜿蜒的滔滔河水给村民以生命和生活来源, 人们在河边修建房屋, 建造设施,生活幸福又美好。河水的名字叫广河, 每年夏至那天,人们会在广河河边举行仪式,感谢河水的馈赠,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今年本该也是如此, 但不知为何, 某天早晨醒来,住在河边的居民惊恐地发现,河水变成了红色, 滔天的红色河水像血一般,死掉的鱼虾被推到岸上, 腥臭异常,很是可怖。
【且陆续有几位饮过河水的人开始生病, 身上腐烂生疮,痛不欲生。村中人心惶惶。】
【村长担心今年的仪式无法正常举行,于是找来了几位专家, 希望在事态进一步恶化前, 解决河水的问题。】
【“这条河让我们吃饱穿暖,娶妻生子, 它不能有事。”】
【副本探索度:9%】
洛茨穿过一条干燥的土路, 顺着坡一路往上走,来到村口。
天格外热, 土坡两旁被人挖出长沟,居民日常生活产生的垃圾就倒在这个沟里,无人清理,任由它发烂发臭,味道随着时间的积累,逐渐就具有了攻击性。
洛茨穿着那件双排扣的卡其色风衣,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隐约看到村口已经站了好几个人,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着,时不时往土坡的方向看一眼。
他们在等剩余的玩家到场,按照刚才系统给的提示,洛茨他们扮演的应当就是这个村子请来的专家,帮忙解决河水泛红的问题。
等他走上土坡,来到村口,从原本还在等待交谈的人不约而同地闭上嘴,数道视线落在洛茨身上,尤其关注他的脸,以及那件破破烂烂的风衣。
这就是有张格外好看的脸带来的坏处了。洛茨双手插兜,不动声色地按住在他口袋里乱动的黑雾。
每次来到一个新的环境都会有人一直盯着你看个不停。
运气好的话,看完也就结束了,运气不好的话,你就会招惹上一堆苍蝇。
例如这一次。
洛茨感受到了一道轻飘飘的目光,带着黏腻的欲念,好像要把他的整张脸舔一遍再收回去。
顺着目光找过去,洛茨看到一个身材结实的男人,穿着黑色背心,面容刚毅,眼角有条疤,整体形象其实还不错,但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油腻恶心。
这或许跟他投来的目光有关系。
在男人旁边,还站着两个人,都很瘦弱,眼神倒很机灵。看样子他们三个是一起的。
察觉到洛茨在看他们后,疤眼男毫不避讳地冲着洛茨勾唇一笑,眼神更是放肆,上下打量的洛茨的衣着和身材,着重落在他的腿和腰上。
洛茨要费点力气才能按住想从口袋里冲出来吃人的黑雾。
“新人?”
一个声音打断了悬在空中的僵持,洛茨挪动目光,看向站在另一边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夹克,齐耳短发,个子只到洛茨胸口,长相普通但眼神坚毅,她向洛茨伸出手。
“我叫林萍。”
“对,”洛茨接受了她传递来的友好,和她握手,“我确实……刚拿到编号。”
女人的手摸起来很粗糙,骨节粗大,手掌心和指腹都带着很厚的茧子,而且有疤痕的痕迹,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割手放血。
这是一双战士的手。
“那你能力是什么?”
一个年轻的声音突兀传来,洛茨往林萍身后一看,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
洛茨还没回答,林萍就先开口了。
“林青!”
她冷喝一声,叫林青的男子原地翻了个白眼,嗯嗯啊啊地点头。
“对不住啊……”他双手合十。
“我叫洛茨。”
“哦,对不住啊,洛茨,”林青说,“我就随口一问,你不用说,隐私嘛,懂得都懂。”
他道歉的样子很熟练,应该不是第一次。
“我弟弟,”林萍向洛茨介绍,“他还小,口无遮拦的,你不用理他。”
洛茨又去瞧了瞧那个道完歉后远离他俩的男人。
这还小?
“没事,明白的。”洛茨说。
林萍点点头,正想说什么,身后忽然有人喊她。
“萍姐,看看这个!”
是个女人,不同于林青的饱经风霜,这个女人看起来像是个刚刚离开学校的孩子。穿着牛仔裤,蹬着平底鞋,面容清秀,肤色白皙,脸圆圆的,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很甜。
“你也是新人吗?”
把林萍指到一处立在村口的石碑后面后,那个女孩跑到洛茨面前问他。
“你也是?”洛茨反问。
“对啊,”女孩点头,“这是我第二个副本的,第一个副本是和萍姐他们一起过的。”
“我叫陈念慧,”她伸出手,手心白且娇嫩,“我听见了,你叫洛茨,对不?”
“对。”
洛茨也和她握手。
握完之后,女孩站在洛茨旁边,洛茨又问:“我们不进去吗,就光在这儿站着?”
“萍姐说我们是专家,不是村里人。村长来领之前,最好别随便进。”
陈念慧掂脚往村子里面张望,语气轻快。
洛茨听着她的语气,觉得很奇怪。
“你不害怕吗?”
女孩反问:“怕什么?”
“就死啊,虫子啊什么的。”洛茨胡乱举例,他也不知道村子里面有什么。
“还行吧,有点怕,也没有特别怕。”陈念慧说,“萍姐人很厉害的,我的新手副本就是她带我过的,基本上啥事没有。”
“也没受伤?”
“没有。”
“……”
洛茨想起了被玻璃片捅死的原主,被烧成灰的付辉,和到后面只能在地上爬的黄文成。觉得人和人真是不一样。
“反正你不用担心。”感觉到洛茨的沉默后,陈念慧宽慰地拍拍他的胳膊,“我觉得萍姐还挺喜欢你的,这个副本你好好表现,等出去以后你就加入我们,到时候大家一起搭伙,更容易活命。”
喜欢?
洛茨看向蹲在石碑后面不知道研究什么的林萍,没觉出她有多喜欢自己。
可能高手就是这样吧,喜怒不形于色的同时还乐意帮助人,恩惠洒天下。
洛茨记忆缺失了大半,不确定自己以前有没有遇到过这种高人。
应该是没有的,不然也不可能觉得这么新奇又古怪。
“那他们三个呢?”
洛茨又问之前一直盯着他打量,恨不得往他身上舔两口的疤眼男他们。
“为首的那个,我们都叫他宋厄,”陈念慧小声说,“是个恶棍,旁边那俩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他们远点。”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长得太好看了。”
洛茨大概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凑上去。
面对洛茨的问题,陈念慧知无不言,明明是个新手,却一点也不害怕副本中的各种危险。是个很单纯的人。不知道是本性如此,还是被人刻意保护成这个样子。
洛茨收回思绪,看到村口的那条长路上有个穿着白色褂子,头戴草帽的中年男人,朝他们走来。
“谢天谢地,你们可算来了,”中年男人走到他们面前,一手摘下草帽,激动地说,“来的这段路不好走吧?”
“还好。”林萍率先开口,她表情淡淡的,“你是村长吗?”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我是,我是。”
他朝着洛茨他们身后看,面带犹豫:“那,你们看到河了吗?”
三里村西边靠河,进村的路有两条,如果走西边,正好可以看到如今泛滥的广河。
林萍摇摇头。
“我们从东边过来的,”她说,“还没过去看。”
“哦,这样。”村长若有所思地应道。
他面色黢黑,皱纹密布,苍老的脸上带着岁月的创伤,这是很典型的北方农民的长相,被炽热的太阳、浑浊的水和无尽的劳作制作出来。
这本该是一副让人安心的面孔,但事实上,当村长眯起眼睛挨个打量人的时候,在场所有人的后背都绷紧了。
那是打量牲畜的眼神,好像他们是吊在杆子上被放血的羊,或者已经被切开一半的牛,人们挤挤攘攘地排着队,等待买下他们身体的一部分大快朵颐。
陈念慧被这个眼神吓得脸色煞白,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也正是这一步,村长的眼神重新回归平和,好像自己刚才压根就没这么看过别人。
“行了,各位专家,咱们不在这里说了,”村长用草帽扇扇鼻子,也嫌两边的沟臭,“吃饭的家伙事都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先去吃一顿,给各位接风洗尘,您说怎么样啊?”
一个巨大的笑在村长脸上咧开,黄色的牙齿坑洼不平,牙龈是不健康的深紫色,不知是不是错觉,洛茨好像看到村长的牙上面卡着一块新鲜的血红的肉。
这大概是有点诡异的,因为不光是陈念慧,同样看到的林青也开始哆嗦了。他和他姐完全不像,林萍眼神平静,跟没看到似的。
但全场最冷静自在的家伙并不在他们之中。
黑雾在洛茨的口袋里放松地舒展开,试着用整个身体和他十指相扣。
一行人中,洛茨保持沉默,林萍站在陈念慧和她弟前面,宋厄率先迈动脚步,跟上村长的步伐:“行啊,有酒吗,村长?”
“有,自家酿的酒,不知道你们喝不喝得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