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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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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场的其他宾客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有果断的人先带了头,其他人陆陆续续跟上, 一个接一个来这边刷脸。

    “庄大小姐,好久不见, 您还是如此的光彩照人呢。”

    “钟先生, 上次多亏了您来照顾生意,最近我们店里又来了一批好货,要不要送上府给您看看?”

    “知雪小姐,您还记得我吗?上次的金融峰会上咱们见过的呀。”

    三大家族人脉广布,在场宾客都能找到合适的由头和他们攀交情,继而再问候一下安寻等人, 非常合情合理:嗯, 这可不是他们故意给纪家下脸子,而是必要的人情世故,总不能光顾着和三大家族的人攀谈,而不理睬他们身边的星族小客人吧?

    于是, 安寻又收到了不少塞过来的名片,部分聊得投机的, 就顺势添加了联系方式, 所有人都喜气洋洋,觉得这趟没白来。

    只有纪家夫妇,宛如吃了苍蝇一般,脸色难看地目睹了这一切。

    “一群、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纪夫人气得手抖, 这明明是他们纪家主办的宴会, 结果却被喧宾夺主,换做别人也就罢了, 可这个夺主的“宾”,偏偏还是坑害了他们儿子,一度害得他们纪家名声扫地的罪魁祸首安寻!这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刚才就不该给他们好脸色的。”纪夫人非常后悔,“老爷子也真是的,干嘛这么客气,就该搞点下马威,省得一群人顺杆爬,当真巴结起他们了。”

    “你声音小点!”纪柏低喝了一声,声音压得很低,“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别自作主张,坏了老头子的事。”

    纪夫人不甘心地闭紧了嘴,不再说话了。

    不多时,大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循声望去,看到走进宴会厅的一行人后,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几名新来的客人全都穿着深黑色军装,仪态威严,气质冷肃,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眼神冷厉的中年男人,他肩头的肩章上有两颗醒目的银星,代表着他的职阶是中将。

    陪同在这位中将先生旁边的,正是本场宴会的主办者,纪岭松。

    今天的纪岭松一身黑色长衫,目光炯炯,精神矍铄,完全看不出他已是耄耋老人,这份精神气比不少年轻人还振奋饱满,让人毫不怀疑:以他身体的硬朗程度,纪家的基业在他手上,至少还能再延续个十几年。

    安寻轻轻挑眉,和身旁的穆迁交换了一个眼神:怪不得一直不见纪岭松出面,原来是去迎接这几位“贵客”了。

    那位领头的中将,安寻上辈子也是认识的,对方名叫陈志存,和叶佩星一样出身于军部世家,对方的仕途也算一帆风顺,三十多岁就晋升为了中将,但之后就一直原地踏步,十年来都没有再升迁过。

    这位陈志存中将和叶佩星分属两个不同的派系,前者是保守派,后者是革新派,外人瞧着军部似乎风平浪静,但两派的矛盾其实已经很深了,争斗和倾轧几乎从未停过,近年来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我就说呢,如果只是为了婚约解除,何必专门办个宴会,一点都不符合纪岭松这老东西的风格。”钟嘉时在大哥钟孟君耳边低语,“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和军部合作了似的。”

    军部的人一般不会参加这种私人宴会,就算要参加,也不允许穿军装,只能穿私服,而这批人以军人的形象示人,就意味着他们是代表军部意志而来,也意味着他们与纪家建立了合作,所以才肯在这种场合里公开为纪家站台。

    钟孟君不置可否地一笑:“之前纪岭松吃了个大亏,期间肯定听了不少风凉话,估计都气得睡不好觉了,现在有机会扳回一局,自然要风光大办,昭告得人尽皆知。”

    说罢,钟孟君还特意看了安寻一眼。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上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正是安寻与叶佩星的合作。也正因如此,安寻躲过了纪岭松的恶意陷害,在审讯所里待了一天就平安无事地出来了,显得纪岭松之前的所有运作都像个笑话,在圈内可谓丢了大脸。

    此时安寻脑中思索的,也正是这件事——他记得上辈子陈志存和纪家建立合作,没这么早的,莫非是自己和叶佩星的合作刺激到了纪岭松,让他格外积极地开始去推动这件事,所以纪家和军部保守派的合作,就提前了不少?

    迎接着四面八方投来的震惊目光,纪岭松心里舒坦极了,堵在胸口的那股闷气也消散不少。

    这几个月,纪家接连出事,声望和风评都下降了不少,甚至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儿,居然私下里传起闲话,说这是纪家运势走低的征兆,以后的纪家很难再重回巅峰了。

    放屁!简直一派胡言!

    为了提振家族士气,也为了向所有人证明纪家依旧是中心区豪门家族的NO.1,他特意筹办了本次宴会,并高调展示出自己与军部的合作关系——安寻和叶佩星少将有合作又怎么样?对方能做到的,自己一样做到了,甚至做得比他更好,陈志存中将在军部里的地位可比叶佩星稳多了,能打通这份关系,就是纪家实力的证明!

    场内早已为这行人安排好了专门的座位,纪岭松亲自将几位军部贵宾送到座位上,然后他走上宴会厅前方的舞台,在高台上站定。

    厅内的灯光暗了下来,偌大的宴会厅内,唯有纪岭松站立的位置是光亮而醒目的,台下其他宾客们纷纷落座,大家都知道——今晚的重头戏,终于要开始了。

    “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很荣幸邀请到中心区的各位贵宾,来参加和见证这场特殊的婚约解除仪式。”纪岭松声音中气十足,尽显豪门大家长的威严风度,“在仪式正式开始之前,我先简单讲两句。”

    不少人面色一僵——啊,来了来了,经典的简单讲两句。

    “咱们继续吧,”高玉行最烦这种流程了,直接招呼起身边的一众人,“这没一个小时结束不了的,他该说说,咱们该吃吃。”

    “啊,”庄许意直接被高玉行塞了个小蛋糕,他茫然了一瞬,很乖地道了谢,“谢谢玉行哥哥。”

    庄千语疑惑地看向安寻:“安寻少爷,您不用去后台做准备吗?”对方可是这场仪式的主角之一啊。

    像是在回答她的疑问,立刻有两名仆从来到他们这一桌前,冲着安寻点点头。

    “安寻少爷,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请您先跟我们去后台做些准备。”

    安寻起身,枚兰和繁虚紧跟其后,两位仆人看了一眼跟随过来的这两位保镖,倒是没说什么,只在前面引路。

    他们出了宴会厅,走侧门绕到宴会厅后方,这里有几间休息室,是供宾客临时休息用的,两位仆人停在其中一间门口,对安寻道。

    “安寻少爷,你先进去等候,需要上台的时候,我们会来叫您的。”

    安寻推开门,屋子里已经有了一个人。

    是纪泽辞。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安寻倒也不是很惊讶,瞥了一眼对方后,就继续朝屋里走了。

    可当枚兰和繁虚要继续跟进来时,两位仆人拦住了他们。

    “两位请留步。"其中一名仆人说,“我们大老爷的意思是,两位少爷毕竟也情分一场,今日过后,再聚的机会就少了,所以趁着现在,可以说点交心的话,消除掉一些误会,免得留下遗憾。”

    枚兰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你们是要让他俩独处?不许外人在场?”

    那位仆人点点头,表情坚定,一副绝不通融的样子。

    枚兰立刻皱紧了眉,此行之前,穆迁殿下反复叮嘱过,让他们一定要看护好安寻,不能离开他身边半步,所以纪家仆人的要求,她是肯定不能接受的。

    大概是看出了她眼底的冷意,另一名仆人连忙补充道:“若两位不放心,我们可以打开隐形窗,你们在门外能看到屋内的情景,只是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他说着操作了一番,休息室内原本有幅山水挂画,挂画对应的外墙位置,竟然渐渐浮现出一扇透明窗户,那副挂画也自动缩回了卷轴里,让人可以透过这扇透明的玻璃窗看到室内的情景。

    这样的话,倒是可以监视到室内情况,只是若发生了意外,屋外的人未必来得及第一时间冲进去救急。

    “没事,”安寻开口了,“这样就可以了,枚姐你们在外面等我吧。”

    纪岭松既然敢办这个仪式,又宴请了全城名流,就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下手,对方若要使坏,一般也是在仪式结束后,或者是返回庄园的路上。

    于是枚兰和繁虚守在了门外,安寻关上休息室的门,坐到了纪泽辞对面的软椅上。

    这间休息室不大,布置得还算温馨,小案桌上摆着新鲜的水果点心,角落里放置了几个香薰瓶,挥发出淡雅清新的香草味,让人的心情都不自觉平静下来。

    今天纪泽辞显然也精心打理了一番,他样貌本就不错,稍加修饰后越发的英俊帅气,身上剪裁精致的黑色礼服也完美衬托出了他修长挺拔的身型,若是走入宴会厅里,定然会吸引来不少艳羡痴迷的目光。

    可安寻看都不看他一眼,纪泽辞的目光在少年身上停留了许久,见对方无动于衷,只能先打破了僵持的沉默。

    “安寻,你没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没什么好说的。”安寻垂着眼,摆弄着从点心盘里抓出的几枚水果糖,“我没有翻旧账的习惯。”

    对方显而易见的冷漠态度,对纪泽辞的自尊无疑是一击重击,他几乎想要放弃对话,可权衡半晌,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夏仪在信纸上写的那些辱骂暗语,我是真的不知情,如果我知道了……我……”他张了张嘴,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我……”

    终于,对面的人抬起了头。

    “你会怎样?”安寻问,“会滤镜破碎,觉得他和你想象中不一样,然后幡然醒悟,和他一刀两断?”

    看穿了纪泽辞眼底的纠结和尴尬,安寻淡淡笑了笑。

    “纪泽辞,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夏仪对我的恶意,和你对我的背叛与欺骗,这是两码事。”他的声音平静到近乎冷酷。

    “我们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主因完全在你,如果不是你生出了别的心思,哪怕来一百个夏仪,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动摇,所以,别总想着把锅推到别人身上,见异思迁的人是你,脚踏两只船的人也是你,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个渣,我还不至于如此看不起你,但费尽心机地想给自己找遮羞布,只会让人更加鄙视你。”

    安寻这番话一点没留情,纪泽辞被说懵了,这种被人洞察到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并毫不客气直接曝光的刺痛感,让他瞬间进入了应激状态。

    “安寻,你说我是渣,那你自己就很好吗?”纪泽辞眼底浮现出怒意,“好,就算我有过心猿意马,但中心区玩得花的人多了去了,谁没个犯错的时候?你敢说你仅仅是因为发现我劈腿,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要和我分手?连个解释求和的机会都不给我?”

    安寻被这番逆天言论直接整无语了,觉得自己耳朵都脏了:“不然呢?你犯了这种事,难道还要我去求你回心转意?”

    “你对这件事的处理态度,根本不对劲。”纪泽辞语气肯定道,“如果你真的很爱我,至少也该来当面质问我是什么情况,可你呢?你来中心区之后,就根本不肯和我多接触,别说那是因为你太伤心才不愿面对我,人的情绪是藏不住的,你能如此冷静地处理这件事,不就因为你也早已不爱我了吗?”

    安寻没有说话。

    虽然这是纪泽辞的狡辩之言,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歪打正着说对了。

    上辈子安寻发现纪泽辞背叛自己后,那种痛苦是难以言喻的,比起恨,他更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他是在寻常情况下发现的奸情,他或许……或许真的会想去挽回,会不顾一切地纠缠对方恳求对方,让纪泽辞不要抛弃自己。

    上辈子的自己就是这么恋爱脑,但重生之后,安寻已经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了,甚至装都装不出来,才让纪泽辞发现了破绽。

    见安寻这副样子,纪泽辞越发坐实了心中的猜测,在恍然大悟的同时,一种强烈的酸涩和嫉妒也涌上了心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喃喃着,感觉嘴里满是苦意,“你口口声声说我渣,实际你也早就移情别恋了……咱俩是半斤对八两,谁都没资格说对方。”

    原本还在想着要怎么打漏洞补丁,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展开,安寻微微一愣。

    “什么?”

    什么移情别恋?这是在说谁?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纪泽辞冷冷一笑,他盯着安寻看了半晌,突然重重一锤桌。

    “不就是那位穆迁殿下吗?我早该想到的,你俩的关系根本不简单!”

    ***

    宴会厅内,纪岭松还在发表讲话,此时的内容,已经进行到他开始展示纪泽辞在训练基地里的成绩了——在刚结束不久的封闭训练测评里,纪泽辞取得了156分的高分。

    高玉行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一脸的不耐烦:“一个模拟训练的评分而已,也值得拿出来大吹特吹?”

    高知雪斜了他一眼,中肯地评价道:“虽然只是模拟训练,但能达到156分的评级也非常不错了。”

    “取得这种高分是应该的。”钟家三弟钟彦表达了自己的看法,“纪泽辞的首次觉醒评级就是S级,二次觉醒如果没有个SS级,那都算是大失败。”

    这番话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大家正在闲聊着,高玉行感觉身边有人起身,他扭头一看,是穆迁离开了座位,要朝外走。

    高玉行和穆迁关系很好,见这位好友要离席,立刻问道:“诶?你要去哪儿?”

    “去趟洗手间。”穆迁笑着说,“一会儿就回来。”

    玫瑰庄园的人此次出行,除了枚兰和繁虚,也带了其他的保镖,穆迁让保镖不用跟随,独自一个人走出了宴会厅。

    宴会厅外的走廊很安静,因为大部分仆从都调去了宴会厅里帮忙,穆迁一路走过去,没见到半个人影。

    突然,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停住脚步,从怀里掏出某样东西,看了一眼。

    那件东西,正是他先前用两幅精神力古画拼接而成的新画作——《人偶梦蝶》。

    此时的画面上,夜空依然深蓝广袤,沐浴着星光的美丽蝴蝶也在不知疲倦地翩跹起舞,但在画面左下方的角落,那个躺在草丛中酣睡的人偶,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它眨动僵硬的眼皮,无机质的玻璃眼珠倒映出满天星辉,画面静止片刻后,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冷眼珠,陡然转了过来,冷冷看着画面外的人。

    第102章 第 102 章

    102

    此时宴会厅外的休息室里, 安寻和纪泽辞的对话仍在继续。

    听到纪泽辞言之凿凿地说穆迁是自己移情别恋的对象,安寻差点被气笑了。

    “你自己不干净,所以觉得别人也都和你一样脏么?”安寻说, “你这样胡乱攀咬,不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心理安慰, 证明你没有错吗?”

    “我没有胡乱攀咬。”纪泽辞坚持道, “你敢说你和穆迁真的清白?”

    安寻已经懒得理他了:“你给我泼这种脏水,想怎么说是你的事,我没有义务自证,更不需要考虑你的想法,如果你非要不依不饶,我也不介意等会儿在举办仪式的时候, 再当众透露点你和夏仪的事, 毕竟你只是虚空打靶,我却能拿出真凭实据,怎么样,要试试吗?”

    纪泽辞终于闭嘴了。

    他从训练基地回来后, 没有再联系夏仪,主要是父母看他看得很紧, 手机也被没收了, 他根本没有联系对方的机会。

    而且纪泽辞也明白,他和夏仪已经不可能再有未来了,还不如先各自冷静下,等过几年没人再提这事儿了, 他们也许还有机会再当回普通朋友。

    纪泽辞又瞥了安寻一眼, 见对方已经开始闭目养神,明显是不愿再搭理自己, 他微微捏紧了拳,最后还是慢慢松开了手。

    算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如果说出蝶恋花的事,说自己并不是因为贪色花心,纯粹是为了反抗父母才选择了夏仪,对方肯定也不会相信,甚至还会嘲笑自己,纯纯自取其辱。

    现在更要紧的事,是完成爷爷的嘱咐,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圈室内,着重看了看放在角落里的几个香薰瓶,其中两瓶内的香薰液,已经挥发了大半,原本飘散在空气中淡雅清新的芳草香味,不知不觉已经变得浓郁,并浸透了整个房间,而身处在室内的人,犹如被煮在温水里的青蛙,对室内香味的细微变化浑然不觉。

    纪泽辞看了一眼腕表,知道已经达成了爷爷的要求,心中再无负担,干脆也闭上了眼睛,和安寻一起闭目养神。

    站在窗外的枚兰和繁虚一直注意着屋内的情况,都说情侣反目成仇后会闹得很凶,不过屋里两人除了一开始有所交流,后来干脆都不搭理对方了,枚兰暗暗松了口气,这样应该也就不会有互殴掐架的隐患了。

    又过了十分钟,宴会厅前传来热烈的掌声,大概是纪岭松的讲话终于告一段落,几乎是同一时刻,先前见过的那两名仆人又脚步匆匆地出现了。

    他们敲了敲休息室的房门,恭声道:“纪泽辞少爷,安寻少爷,仪式很快开始,你们二位该上场了。”

    安寻立刻睁开了眼睛,纪泽辞的动作比他更快,已经站起了身,他大步走到房门前,边开门,边顺手打开了墙上的排气扇开关。

    安寻没有留意纪泽辞的这个“顺手之举”,他走出休息室时,纪泽辞已经跟着一名仆人离开了,另一名仆人对安寻说。

    “安寻少爷,您要从另一个入口进场,请跟我来吧。”

    安寻点点头,他们朝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枚兰和繁虚也跟随在侧,四个人很快就绕到了宴会厅的一处侧门外。

    与他们这边位置相对的方向,纪泽辞也出现了另一道的侧门外。他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纪岭松顺着高台的小楼梯走下来,这对爷孙视线交汇,纪泽辞幅度很轻地点了一下头,表示任务已经完成。

    纪岭松心中一松,不动声色地继续走完台阶,坐到最前排的贵宾席上。

    从纪岭松所坐的位置,只要微微一偏头,就可以看到等候在另一道侧门外的安寻,以及如影随形护卫着他的两位保镖。

    安全意识倒是挺强的。纪岭松心中冷冷一哂。

    可惜啊,都是白费功夫。

    因为他并不打算在宴会里直接动手,只是“渗透”——休息室里的那几瓶香薰,其中两瓶的香薰液来历可不一般,是他从纪家精神力宝库里千挑万选出来,特意放在休息室里的。

    就算有人发现它们其实是精神力古物的液化体,也没法指责纪家居心叵测,因为这种香薰液的功效是稳定精神识海,提供精神力助益,对即将进入二次觉醒阶段的人来说,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只要不遇到它们的天敌。

    在婚约解除仪式的流程里,纪岭松特意安排了一项,是让人沾染了清水的柳枝给两位年轻人“除尘”,寓意是前尘往事皆已过去,清洗之后,重迎新生。

    只不过,给纪泽辞除尘的柳枝上,沾染的是纯净的清水,而用在安寻身上的柳枝,沾染的是伪装成清水的一种精神力化物。

    这种化物的能量与那两瓶香薰液天生相克,在短时间内同时渗透进一个人的精神识海,引发出的连锁反应是灾难性的,但最妙的是,这种隐患并不会立刻显露出来,而是会在对方的精神识海发生剧变——比如进行精神力二次觉醒时——陡然爆发。

    纪岭松可以百分百断言,在安寻二次觉醒之时,那就会是他的死期之日,在对方身死暴毙后,外人只会认为这是安寻觉醒失败导致的意外,不会有人把锅甩到他们纪家头上,就算有人怀疑,他们也拿不出证据。

    这个计划纪岭松复盘了好几次,怎么想都万无一失,现在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大功告成,接下来只要完成“除尘”仪式,他就可以坐等安寻的死讯了。

    思及此,纪岭松又看了一眼侧门口的人,眼底浮现出一丝冷笑:胆敢挑战纪家的权威,就做好以死谢罪的准备吧!

    此时前方的舞台上,仪式相关的布置已经做好,台下宾客们都纷纷坐直了身体,瞪大眼睛望着台上——大家参加结婚仪式的经历倒是不少,参加婚约解除仪式倒是头一遭,他们也想知道纪家到底能搞出什么名堂,正好开开眼。

    宴会厅内的灯光又调低了亮度,只有舞台上是光亮的,主持仪式的司仪走到了仪式桌前,他先向众人行了一礼,然后冲两边挥挥手,示意两位主角可以登场了。

    安寻正要迈步走上舞台,突然视线一暗,视野里变得一片漆黑。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到台下轰地哗然一片,枚兰和繁虚立刻上前护住他,安寻听到枚兰疑惑道。

    “似乎是停电。”

    这个突如其来的插曲起初让众人措手不及,但发现只是电力故障后,大家又冷静了下来,纷纷掏出手机照明,过了大概五分钟,宴会厅里的灯光重新亮起,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秩序。

    纪岭松听着管家的汇报,微微皱眉:“真的只是突发故障?”

    “是的,老爷。”管家恭敬道,“供应电力的能量晶核过载烧坏了,我们已经及时更换了新的能量晶核,这次只是一个意外。”

    纪岭松很不满意,今晚他大宴宾客,却出现这种不应该发生的事故,实在让他颜面无光,不过旁边还有军部的贵客,他不方便自曝家丑,显得他好像治家无方一样,于是没再细问。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纪岭松冲台上的司仪点点头,示意仪式可以继续进行了,但司仪没有丝毫反应,只是一脸疑惑地望着舞台的右侧方。

    纪岭松顺着司仪的目光望过去,微微一怔,陡然睁大了眼睛。

    安寻仍站在舞台的左侧方,等待上场,而舞台的右侧方,却空无一人。

    原本应该在右侧候场的纪泽辞,不见了。

    ***

    纪泽辞也不确定他此时在哪里。

    视野陡然黑下去的时候,他也是惊讶的,接着就感觉右侧传来一股劲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强烈杀意,纪泽辞避无可避,自保的本能让他条件反射地启用了“空间折叠”,迅速遁入了自己的安全空间里。

    在安静的异度空间里,没有了那股杀意带来紧迫感,纪泽辞渐渐冷静下来,略一复盘刚才的事,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他很确定,刚才有人想要害自己。

    但对方是谁?

    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纪家的地盘上攻击自己?

    他安静地等了一会儿,估算着外面的人应该已经发现自己不见了,那名没有得逞的杀手肯定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再次动手,自己此时出去,应该是安全的。

    不过保险起见,他没有选择原本的空间坐标,而是将出口的位置偏移了一些。

    于是,等纪泽辞迈出空间回归现实时,发现自己完全偏离了宴会厅,正站在一条安静的长廊里。

    他环顾四周,透过走廊的窗户朝外望去,看到了一派古典庭院的景致——几丛翠竹挺立在庭院一角,翠绿的竹叶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在翠竹旁,地灯照亮了一方小小的池塘,旁边的地面上铺就着青石板路,石板之间的缝隙里长满了嫩绿的青苔,处处显得清净雅致。

    纪泽辞大概明白自己在哪儿了:他应该进入了老宅内府的区域,这里是爷爷的居所,屋外的庭院布局都是依照老人家的喜好。

    纪岭松并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内府,哪怕纪泽辞是他的亲孙子,进入这里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不过内府的戒备一向森严,纪泽辞来了这里,倒是不担心会有歹人闯入攻击自己了。

    他思量片刻,打算先返回宴会厅,不过他对内府的地形不熟悉,也不知道哪条路能通向外宅,于是随便挑了个方向前进,准备遇到内府家仆后,再让对方引路。

    纪泽辞沿着走廊走了几分钟,来到了走廊的尽头,这里布置成了一个拐角休息区,放置着几张软椅,墙上还挂着一副深蓝色的油画。

    能被爷爷收纳在内府里的画作,自然都是精品,纪泽辞瞥了一眼,发现这幅油画的确非常精美——画面的主景是神秘广袤的深蓝夜空,繁星之下,一群美丽的蝴蝶正沐浴着星光翩跹起舞,它们的舞姿优雅迷人,栩栩如生,纪泽辞在注视的时候,还隐约感觉到了精神力波动。

    这显然是一副精神力画作,没准还是精神力古物。

    在画面的左下方,一只人偶静静站立在草丛中,它正仰头望着空中的夜蝶,像是向往着它们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突然,那只人偶的冰冷眼珠诡异地转动了一下,冷冷睨向了画面外的纪泽辞。

    纪泽辞吓了一跳,不过等他再去细看,发现人偶的目光仍凝望着空中的夜蝶,刚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凝视,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

    纪泽辞下意识揉了揉眼睛,画面没有丝毫变化,他不由得在心里嘀咕:是因为这里光线太暗,自己眼花了吗?

    将视线从油画上收回,纪泽辞看了看走廊拐角通向的另一个方向,心底无端升起一股烦躁。

    这一路走来,居然一个仆人都没遇到,这内府的人到底都去哪儿了?

    他耐着性子继续朝前走去,在路过一扇虚掩的房门前,突然听到屋内有人在说话。

    “确定准备好了吧?可千万别把这两样东西弄混了。”

    “放心吧,我亲眼看着老爷子把东西取出来的,挨个装到了各自的容器里,也贴好了标签,错不了的。”

    “嗯,那接下来就等着把人带过来了。”

    纪泽辞陡然停住了脚步。

    这两个说话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母,他不可能认错他们的声音。

    纪泽辞微微皱起眉,疑惑地望着那扇虚掩的门。

    但……父母他们不是正在宴会厅招待宾客吗?怎么会来这里?

    第103章 第 103 章

    103

    此时的宴会厅里, 除了纪岭松,其他宾客也很快发现:仪式的另一位主角,纪泽辞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高知雪皱起眉, 她很不喜欢这种临时掉链子的行为,放在职场里是绝对能够到开除的级别了, “这么多人还在等着, 他这个主角却跑没影了?”

    “哈,结婚都还有逃婚的呢,就不准人家纪大少爷想毁约吗?”高玉行幸灾乐祸道,“反正换成我,有这么漂亮的未婚妻,我可舍不得解除婚约。”

    听到这话, 这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朝安寻的方向看了一眼, 心里暗暗认为高玉行说得很有道理。

    反正换成他们,是肯定舍不得的。

    “真有意思,孩子死了才来奶,现在后悔还有用吗?”钟彦小声嘀咕, “早干嘛去了。”

    “哎呀,”钟嘉时抿了一口红酒, 笑着挑了挑眉, “瞧纪岭松的脸色,咱们又有好戏看了。”

    众人立刻朝舞台上看过去,发现纪岭松的脸色的确非常难看。

    在发现纪泽辞消失不见之后,纪岭松就亲自带人去了侧门那边, 还调出了当时的室内监控查看。

    刚停电的时候, 室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纪家配备的监控摄像头是可夜视的, 所以在监控镜头里,纪岭松清晰地看到——在停电发生时,不知纪泽辞是觉得置身黑暗不太安全,还是感应到了什么,竟然迅速发动了“空间折叠”,然后整个人就原地消失了。

    既然是主动行为,就可以排除是外人作祟,而且遁入空间的话,人身安全肯定也有保障,倒是不用担心被害。

    纪柏夫妇也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他们陪同着纪岭松看完监控,都有点尴尬,纪夫人强笑着找补道。

    “哎呀,泽辞这孩子打小就怕黑,刚才可能是应激了,就闪进了空间里。”

    他们都知道,纪岭松原本是很看好纪泽辞的,但闹出劈腿风波后,纪岭松对这个孙子就很不满意了,纪柏反复叮嘱过纪泽辞一定要在爷爷面前好好表现,今天的仪式绝不能出错,可谁想到,这不孝子又来了这么一出!

    台上出了这种事,此时宴会厅里全是嗡嗡的议论声,无数双眼睛盯着这边,纪岭松想要发火,又不好当着众人发作,他狠狠瞪了纪柏夫妇一眼,然后走到前台,清了清嗓子,打算先说点场面话安抚住宾客。

    但他尚未来得及开口,原本弥漫在场内的议论声像是按了暂停键一般,陡然清空,不少人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仰头望着纪岭松身后。

    纪岭松心中一紧,赶紧回头,发现在他身后的舞台上空,竟缓缓浮现出一道巨大的光影屏,宛如海市蜃楼一般,突兀地悬停在半空中。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光影画面中,竟然出现了纪泽辞的身影。

    青年独自一人站在一条空旷的走廊中,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左边的墙壁,但那面墙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不仅纪岭松看得目瞪口呆,舞台下的宾客也一片哗然。

    “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投屏吗?还是精神力化物?”

    高玉行立刻凝神望过去,深色的瞳仁缩小,眼珠表面浮起一层浓郁的白翳,这是他的精神力应用——全知视野。

    片刻后,高玉行闭上了眼睛,缓了十几秒后才重新睁开,眼瞳也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我没有看到投影源。”这位总是嘻嘻哈哈的高家二公子难得露出了凝重的表情,“这道光屏应该是精神力化物,或者……是某种精神力古物。”

    “纪泽辞这是在哪儿?”高知雪观察着光屏里的背景环境,“他还在纪家宅子里吗?”

    这个问题在场的人无人能回答,毕竟他们也不清楚纪家老宅里的布局是什么样,钟孟君仔细凝视着光屏投影里的青年,突然皱了皱眉。

    “纪泽辞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劲。”

    “是不太对劲。”庄千语也发现了,“他刚才那个动作……是不是有点像在扶着什么?”

    画面中的人,突然微倾着身体,手也前伸了一点,神情困惑而专注,像是正趴在墙上听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但问题是,他的位置距离墙壁还差着一大截,他手扶着的“地方”,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几人面面相觑,都搞不懂纪泽辞在干什么,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大概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说话的人是跟随庄千语前来参加宴会的聂楚,比起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们,聂楚作为中心区第一佣兵会的大会长,早年走南闯北,深入危险复杂的灾兽区就和回家一样频繁,对各种奇异现象也是见过不少,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这位纪大少爷,明显是……”聂楚微微一顿,语气无比肯定,“中了幻境。”

    ***

    浑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置身在无数双眼睛下,此时纪泽辞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扇虚掩的门后。

    他本想直接将门推开,但父母出现在这里实在奇怪,两人的说话声也压得很低,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这让纪泽辞没有贸然打断他们,而是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一只手扶在门框上,透过半掩的房门缝隙朝里面看去。

    这一次,他看得很清楚:房内的人的确是自己的父母,两人正坐在一张案台前,桌上摆着两个透明的小瓶子,纪柏拿起其中一瓶,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感慨道。

    “对,接下来就等着把人带过来了,这次老爷子选中的那个孩子十分听话,肯定不会像安寻那个白眼狼一样,居然会反咬我们一口。”

    比起纪柏的成竹在胸,纪夫人明显有些疑虑,她不确定道:“用了这东西,真就能万无一失吗?要知道,当年安寻瞧着也挺好摆布,服用了蝶粉后,对咱们泽辞更是一片痴心,可谁能想到,他离开星洲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纪柏皱了皱眉,“我问过老爷子,他说蝶恋花的效果会持续一生,服用蝶粉的人会全心全意地痴迷饮用了花汁的人,安寻当年服用了蝶粉,他当时的表现你也看到了,效果是很显著的,之后两年他对泽辞也是一往情深,就在他离开星洲的前一个周,仍在给泽辞写信,我看过那封信的内容,字里行间用情很深,没看出效果衰退的迹象,真是想不通他怎么突然就清醒了。”

    “难道是泽辞的移情别恋给他的刺激太大?”纪夫人猜测道,“所以让效果消失了?”

    “不可能,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失效,那蝶恋花还算什么SS级神物。”纪柏微微一顿,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不过,星洲那地方本身就有点神异,据老爷子说,他们信仰的那个星神也有些古怪,或许安寻在星洲待的那两年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变化,才侥幸消除了蝶粉的效果吧。”

    纪夫人点点头,显然是认同这个结论的:“这次我们直接在中心区选人,就不怕什么星洲地界的影响了。”

    “对。”纪柏脸上露出了笑容,欣慰地摸了摸手里的小瓶,“这次肯定会万无一失的。”

    “那我也得准备起来了,”纪夫人脸上也露出憧憬的神情,“就像当初在星洲时一样,搞个同样的局,赶紧做实蝶恋花的效果,哎,咱们这次挑选的婚约对象,也不知道泽辞会不会满意。”

    纪柏轻哼了一声:“不满意又怎么样?那也得受着,之前捅下那么大的篓子,他还有脸和我们讨价还价吗?我们让他和谁结婚,他就得和谁结婚!什么满不满意……在这个家里,他的满意值几个钱?谁在乎?”

    纪夫人点点头,一副深表认同的样子,她正要继续说话,只听“嘭”地一声重响,屋内的两人被吓了一跳,惊愕地朝声源处望去,发现纪泽辞双目赤红的站在门口。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表情狰狞,双拳握得几乎要爆出青筋,宛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岌岌可危地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安寻当年服用的是蝶粉?”他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父母,死死盯着这两个人,“他服用的是蝶粉,我服用的才是花汁?是吗?”

    比起暴怒的外表,青年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几乎有些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最后一根稻草落下,就会将他彻底压垮。

    “蝶恋花的蝴蝶会疯狂迷恋花朵,你们为了能让安寻死心塌地地嫁入纪家,就让他服食了蝶粉,让他疯狂地迷恋我,好达成你们的目的,是吗?”

    纪柏最先镇定下来,他望着儿子,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坦然承认道。

    “没错,就是这样。”

    见纪泽辞呆愣了许久没说话,纪柏皱了皱眉,又摆出了威严父亲的姿态,言语也是居高临下的命令口气。

    “既然你知道了,那正好,我就直说了:你爷爷又花大力气找来了一副《蝶恋花》,也挑选好了新的婚约对象,下周就会安排你们见面,你爷爷说了,如果你这次还不争气,又让婚约对象给跑了,就别当我们纪家的嫡孙了!”说罢,他狠狠瞪了一眼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嘀嘀咕咕道。

    “真是饭喂到嘴边都不知道接着,饮用了花汁还搞不定服了蝶粉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说出去简直丢我们纪家的……”

    最后一个“脸”字他没能说出口。

    因为纪泽辞狠狠一拳打在了他这个父亲的脸上。

    纪柏狼狈地翻倒在地,纪夫人发出惊恐的尖叫。

    “你们是在配种吗!”此时的纪泽辞已经和疯子没什么两样,他冲上去又补了一拳,边打边怒吼着。

    “我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养的猪狗!爷爷说安寻会绵延我们纪家的昌盛气运,可实际上呢!安寻给纪家带来的除了麻烦还有什么!如果蝶恋花真的有用,安寻怎么会清醒过来! 又怎么会抛弃我!!蝶恋花这一套早就不管用了,你们居然还想着再找一个人配给我,又重来一次?!”

    愤怒,不满,痛苦,委屈,在这一刻尽数宣泄了出来,纪泽辞声嘶力竭地怒吼着,穷凶极恶得宛如一只觉醒的恶魔。

    不止被他殴打着的“纪柏夫妇”吓到了,此时在宴会厅里,无数看着光屏中景象的宾客们,也都目瞪口呆。

    从他们的角度,自然是看不到画面中并不存在的“纪柏夫妇”,只能看到纪泽辞对着空气无能狂怒,一副咬牙切齿殴打空气的画面。

    比起这个,更让众人震惊到三观炸裂,宴会厅轰然炸锅的,是纪泽辞说的那些话——光屏除了传输影像,也将青年的声音如实地传递了出来。

    “蝶恋花?那是什么?蝶粉和花汁又是什么?”

    “听上去像是和精神控制相关的东西,也许是某种精神力古物?服用了蝶粉的人会疯狂迷恋饮用了花汁的人?”

    “嘶,你们还记得吗,当初纪家公布婚约时,说过安寻和纪泽辞是彼此一见钟情,呵,这么一看,纪泽辞对安寻一见钟情可能是真的,但安寻对这位纪家少爷嘛……”

    “说安寻会延绵纪家气运是真的假的?纪岭松瞧着挺精明的啊,居然会迷信这种东西?”

    “啧,谁知道呢,不过纪家气运一直不错倒是真的,这种老牌家族,谁知道背地里都在捣鼓些什么,看来有些阴谋论也未必是假的……”

    “哎,安寻少爷也太倒霉了,居然会摊上这种事,换做我,简直都要恶心死了!”

    无数同情的目光投向了站在舞台右侧的少年,此时的安寻根本顾不上恶心,因为强烈的震惊完全吞没了他,这个冲击来得太猛烈,完全颠覆他的认知,仿佛眼前的世界都开始变得恍惚扭曲,分外不真实。

    蝶恋花?花汁?蝶粉?这都是什么?

    自己上辈子对纪泽辞的一见钟情,以及刻骨铭心的朝思暮想,忠贞苦恋,竟然全都是假的?是纪家做的一场局?

    “污蔑!都是污蔑!”

    此时的舞台上,纪岭松早已恼羞成怒,在这种突发的紧急情况下,他也顾不得维持大家长的威严,只是拼命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辩解着。

    “泽辞这样子明显是不正常,应该是精神出了问题,精神错乱者的话怎么能信?我们纪家做事向来光明坦荡,大家千万不要相信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纪柏夫妇也早已吓得脸色煞白,赶紧跑到台上,帮着纪岭松一起解释:“泽辞前阵子受了刺激,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大家千万不要听信他的一面之词,这都是胡话!是他自己妄想出来的胡话!”

    原本嘈杂喧闹的宴会厅突然安静了下来。

    安静的原因,并不是大家信服了纪岭松他们的说辞,而是因为——此时的光屏画面中,“疯子”纪泽辞又有了新的举动。

    第104章 第 104 章

    104

    纪泽辞看着被他打倒在地的父亲, 大口喘着气。

    “孽子……你这个孽子……嘶……”倒在地上的纪柏疼得直叫唤,纪泽辞冷冷看着他,无动于衷。

    在纪家保守严苛的家训里, 儿子打老子,这是绝对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换做从前, 纪泽辞想都不敢想,而今天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暴力发泄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么爽。

    他早就受够了。

    受够了循规蹈矩地规训自己,受够了爷爷和父亲利益至上的嘴脸,受够了当家族里听话的工具人,他早受够了身边的一切。

    他曾经以为, 这些事忍忍就可以过去, 但其实,那些忍耐的情绪从未排遣消散,而是发酵成了恨意和怨念,日积月累地堆积, 膨胀,蓄势, 直至在临界点的那一刻, 彻底爆发,颠覆天地。

    目睹了一切的纪夫人已经吓呆了,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了身后的案台桌角, 啪嗒一声, 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然后骨碌碌滚到了纪泽辞的脚边。

    是一个盛着猩红色液体的透明小瓶子。

    瓶口处贴了一个标签, 写着“花”。

    ——这是“蝶恋花”中的花汁。

    纪泽辞俯身捡起它,纪夫人想要扑过来抢走,但对上青年那双发红凶狠的眼睛,又胆怯地停住了。

    “泽辞,”女人又急又怕,声音都带了哭腔,“泽辞,你快把东西给我,千万别弄坏了,那是你爷爷好不容易……”

    啪地一声,纪泽辞将这枚透明小瓶狠狠摔在地上,瓶身上浮现出了裂纹,又被纪泽辞狠狠补了几脚,瓶身彻底碎裂,里面的液体全都洒了出来,在地上肆意流淌,像是一滩滩红色的血。

    纪泽辞死死盯着这些猩红的花汁,先前因为发泄了一通而感觉到轻松的身心,突然又沉重起来,甚至比之前还要压抑,还要窒息。

    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捏住了他的心脏,一点点收紧,闷得他喘不过气。

    就是这东西……当年自己喝下的,就是这种污秽肮脏的东西。

    而安寻对自己的一见钟情,一往情深,并不是因为喜欢“纪泽辞”这个人,仅仅是被这种恶心的“花汁”强制着吸引了而已。

    安寻他,从来都没真正地喜欢过自己。

    而自己,对安寻的喜欢却是真实的。

    是没有被任何外物影响,完全发自内心的真实心动。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纪泽辞的身体慢慢颤抖起来,就像一脚踏入了寒冷的深渊,他认知得越深,心中越是恐惧,抖得也越来越厉害。

    原来,他是真心爱过安寻的。

    从星洲见到少年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他曾经怨恨家族对自己的摆布,认为自己二十多年来从未拥有过自己真心喜欢的东西,可实际上,他早已拥有过了。

    是父母将这份礼物亲自带到了他面前,让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恋人,他对安寻的迷恋和爱意都是真的,那是源自灵魂的渴求和向往,他本可以永远持有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可最后,是他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哈哈……哈哈哈……”

    纪泽辞慢慢仰起头,抖动着肩膀,狂笑起来。

    是他太过自负,过久了众星捧月的奢华生活,自认是人见人爱的青年才俊,又比没见过世面的星族人眼光要高,觉得安寻看上自己是理所当然,自己狂热爱恋一位星族土著反而不正常,所以在得知“蝶恋花”的存在后,毫不犹豫就认定了自己是被蛊惑的“受害者”。

    于是他忽略了内心真正的声音,自以为是地开始反抗家族的“权威”,将对安寻的所有思念和恋慕都打上了“虚假”的标签,甚至自欺欺人地将目光投射到他继弟身上,试图从和安寻有几分相似的夏仪身上找寻安慰。

    纪泽辞一直狂笑着,笑着笑着,声音变得呜咽,像是受伤的野兽在痛苦地哀嚎,又像是一无所有的人,在无能为力地恸哭。

    他竭尽全力地推开了“真实”,义无反顾地追求着“虚假”,却还自以为人间清醒,是为自由反抗的斗士,这是多么荒唐的行为,又是多么荒诞的世界,是真是假,是实是虚,他从未真正分辨得出来。

    【后悔了吗?】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纪泽辞打了个激灵,他猛地看向身边,并没有人;又环顾一圈室内,除了因他打碎花汁而尖叫不已的母亲,以及仍躺在地上大声怒骂他的父亲,没有出现第三个人。

    【辜负并伤害了一个对你深情的人,你知道会有什么报应吗?】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

    嗓音磁性而醇厚,还带着点令纪泽辞不舒服的笑音,仿佛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着在脚边挣扎的虫子,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只可怜小虫还会有什么有趣的反应。

    “我为什么会有报应?”纪泽辞色厉内荏地喊道,“这管我什么事!我也是受害者!真要有报应,也该是我的爷爷和父母,是他们策划了一切,是他们毁了我的人生!”

    那个声音轻轻地笑了。

    【如果你不是纪家的少爷,体内没有流淌着纪家的血脉,凭什么能从出生起就站在金字塔尖,享受着别人奋斗一辈子都够不到的荣华富贵?】

    【你享受着家族带给你的诸多好处,如今自己搞砸了一切,又想着要与家族划清界限,是不是有点可笑呢?世上哪有只占便宜却不担责任的好事?】

    纪泽辞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良久,他才嗫嚅道。

    “……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是故意要辜负和伤害安寻的,而是被爷爷和父母蒙蔽了,才会做出那一系列错误的行为。如果他知道真相会是这样,他一定不会冷落安寻,不会让安寻伤心,更不会去找什么第三者,他一定会千百倍地对安寻好,会无比珍惜这份感情,会让两个人都获得幸福。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你一定不会重蹈覆辙,不会再错失你挚爱的恋人?】

    心中所想竟然被准确的看穿,纪泽辞呼吸一窒,不等他开口,听到那个声音冷酷道。

    【不,你做不到的。】

    【还不明白吗?你生在一个畸形扭曲的家族里,你的认知和行为早已在畸形扭曲的环境中被改造,你连什么是真正喜欢都不知道,连自己的真心都能错判,你根本没有识别和抓住真爱的能力,所以无论重来多少次,你最终都会错过真爱。】

    【而这,就是你的报应。】

    【或者说……这就是你的命运。】

    纪泽辞狠狠打了个哆嗦,这些话像是锋利的锥子一样扎在心口,他在疼痛的同时,也本能地开始反抗。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他恼羞成怒地大吼着,像困兽般在屋子里左冲右突,妄图找出这个胆敢断言他命运的人,“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是!不是!!”

    那个声音还在不疾不徐地说着。

    【所以,你不该反抗父母,反而要感激他们,你连真爱出现在眼前都认不出来,还不如任他们摆布,偷来一份虚假的恋情,毕竟……有了蝶恋花的效果,你至少还短暂拥有过一段虚假的幸福,不是吗?】

    【如果没有那东西,安寻停留在你身上的视线,恐怕都不会超过一秒。没人会喜欢一个空心的人偶,不是吗?】

    杀人诛心,最后这句话,终于成了压垮纪泽辞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头疼欲裂,心神大乱,摇摇欲坠地勉强扶住案桌,才没让自己直接摔倒在地。

    曾经的骄傲,自负,优越感,自信心,此刻已如泡沫般尽数破裂。

    撕掉虚假的伪装,揭开真相的本质,他自惭形秽,无地自容,再也没有力气维持岌岌可危的自尊,不由自主就认同了那个声音。

    是啊,这就是他的报应,亦是他的命运。

    他根本得不到真爱,也不配得到真爱,连自以为努力的反抗,都那么愚蠢可笑,这是家族的罪,也是他的罪,他就该逆来顺受,承受所有恶果。

    【可怜的人。】

    他听到那个声音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无比惋惜和同情。

    【明明不是你的错,但因为降生在这样的家族里,就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纪泽辞一动不动,他怔怔地发着呆,目光空洞,表情空白,仿佛成了一个真正的人偶。

    【这样的命运被强加在你身上,很不公平,不是吗?】

    青年的眼珠颤动了一下。

    【你该为自己争取公平,你也应该……为自己改变命运。】

    颤动的眼珠微微亮起了一点光,青年张了张嘴,吐出的声音宛如麻木呓语。

    “我……该怎么做?”

    外面走廊拐角处的那面墙壁上,画中的人偶慢慢仰起了头。

    它冰冷的玻璃珠眼睛里,倒映的不再是在夜空里飞翔的蝴蝶,它的视线开始看向更高更远的地方,投向了在空中漂浮的流云。

    云层之上,一只编织着丝线的手若隐若现,细白的手指轻轻扯动其中几根丝线,连通在人偶身上的丝线就动了起来,让它迈开了一只脚。

    一步,两步,三步。

    空中的夜蝶突然聚拢起来,汇成一道璀璨的星光阶梯,人偶踏上了这条通往天际的星光之路,它的目光始终望着云朵之上。

    望着那只操控着丝线的手。

    男人的声音又一次轻笑起来,纪泽辞隐约觉得这个男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似乎他在哪里听过,但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余力分辨,更无暇深想。

    【相信我。】

    纪泽辞的眼前闪过一丝荧蓝的流光,曾经在窗外见过的蓝色蝴蝶,又一次突兀地出现在了屋内。

    它美丽而灵巧,有着令青年羡慕和向往的随性和自由,它在纪泽辞身边徘徊了两圈,然后穿透了对面的墙壁,消失不见了。

    【跟随我。】

    纪泽辞缓缓迈动脚步,走到了那堵墙壁面前,他机械地伸出手,瞬间洞开了一道空间通道,静默片刻后,他抬脚走了进去。

    【……照我说的做,就能改变你的命运。】

    ****

    此时的宴会厅里,所有人都在惊愕地看着光屏中的画面。

    在纪泽辞发疯般大喊大叫的时候,他们几乎都要相信纪岭松的说辞了——纪泽辞瞧着精神状态是有点问题,根本不像是个正常人,他出来的话……可信度的确要打折扣。

    纪岭松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纪泽辞突然安静了下来,青年在原地怔怔地停了许久,突然往前走了几步,打开了一条空间通道。

    没来由得,纪岭松突然产生了强烈的不好预感。

    这份不安预感,在纪泽辞穿过空间通道,现身在一个全新的房间里时,彻底证实。

    在看清这个房间的样貌时,一旁的纪柏猛地按住了心口,哆嗦着险些瘫倒在地。

    ——这是纪家存放精神力古物的秘密宝库!

    虽然纪柏只进去过几次,但他不会认错的:用钢铁铸成的墙壁,摆满了琳琅满目精神力古物的陈列柜,以及摆放在密室正中央,供奉着那卷神秘“命运书”的黑色祭台……

    这是纪家老宅最核心的机密要地,此时却这样赤裸裸地,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全场宾客面前!

    “孽畜!这个孽畜!!!”

    纪岭松已经气疯了,一股血腥气猛地冲上喉头,幸好他定力惊人,努力将这股血气压了回去,才没有当众吐血。

    可不等这位大家主缓过神,眼前的一幕又让他双瞳一缩,心脏差点从胸膛里跳出来——

    他看到纪泽辞从摆放高级古物的架子上拿起了一把漆黑的匕首,然后走到了祭台面前,冷冷盯着眼前还在沉睡的“命运书”,冲它缓缓扬起刀。

    这一刻,纪岭松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跳动了。

    “阻止他……”他喃喃着,随即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仓皇而恐惧,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惊恐过。

    “阻止他!快阻止他!!快!!!!”

    第105章 第 105 章

    105

    但已经晚了。

    那把漆黑的匕首狠狠刺中了“命运书”, 并用力划割出一道狰狞的裂口。

    这本由黑色绸缎组成的厚重古书,瞬间颤抖起来,所有书页都沿着那道裂口缩皱起来, 像是一个突然惊醒的人痛苦地皱起了脸。

    在摊开的那一页上,由红色丝线组成的文字也炸毛一般四分五裂, 又迅速汇集凝聚, 重新拼成新的文字,每一道笔画都极为扭曲狰狞,像是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嚎叫——

    【是你!是你!!又是你!!!】

    【杀了你——杀了你!!!】

    【杀——了——你!!】

    更多的猩红丝线自书本中爆射而出,密密麻麻,铺天盖地,铺满了整个画面。

    眨眼之间, 纪泽辞被这些诡异红线缠成了一个人型的巨茧, 原本整洁有序的空间,顷刻被这些宛如蛛网般密集的丝线充塞填满,这些丝线的源头——那本“命运书”,就像是一只盘踞在巨大蛛网核心的黑色蜘蛛, 仍源源不断地喷吐着诡异猩红的丝线。

    “这、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好恶心……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宴会厅里的人自然不知道“命运书”是何物,只觉得光屏上的画面十分辣眼睛, 还很惊悚, 若是盯着看久了,甚至有些犯恶心。

    那些遮天蔽日的丝线,除了封锁纪泽辞的行动,也在飞快修补着“命运书”被划割出的裂痕, 这本由丝绸编织成的古书, 正以惊人的速度重新编织着它受损的书页。

    突然,靠墙的某个陈列柜上, 一幅夜空背景的油画散溢出荧蓝的光芒,因为“蛛网”遮蔽了众人的视线,所以没有人看到,那副油画在光芒的洗刷下,迅速褪去了原本的幻象伪装,坦露出了它的真容——

    它不再是描绘着夜空蝶舞的《蝶梦》,而有了新的名字:《孤眠》。

    这副新的画面中,依然有着广袤无垠的夜空,在繁星照耀的沉睡大地上,一条河流于暗夜中蜿蜒流淌,奔向远方。

    闪烁着荧光的夜蝶不再飞翔在空中,而是贴着河流一同向前,乍一看,仿佛是无数璀璨星辰落入了河中,照亮了河底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那个身影静静地沉睡在河底,看不清祂的样貌,却让人莫名觉得宁静而平和,忍不住想和祂一样,安然地闭上双眼,在清澈河水的冲刷下,净化身心,洗涤灵魂,从此再无欲无求。

    油画中散溢出的疗愈光芒,附着在一根红丝上,顷刻就感染遍了所有蛛网,方才还疯狂喷吐着丝线的“命运书”不由得减缓了动作,修复本体的速度也大幅度下降。

    一道黑光闪过,原本困在巨茧中的纪泽辞挥刀而出,突破重围的他毫不犹豫,又一次劈砍向祭台上的“命运书”。

    能被收纳在纪家宝库里的精神力古物,都不是凡品,那柄漆黑的匕首轻而易举地又将古书撕裂,留下两道狰狞的伤痕。

    先前的修复顷刻白费,黑色的古书又一次剧烈地缩皱起来,颤抖得也越发厉害,原本张狂霸占了整个房间的丝线也像脱了力般,软绵绵地脱落了大半。

    纪泽辞居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趁此机会,突然奔到一座陈列柜前,从中接连拿出三样东西。

    仿佛是有人指导他一般,这位从未进入过纪家宝库的年轻后辈,竟准确地将这三样精神力古物组合到了一起,然后擦出火星,猛地掷向祭台。

    冲天火光顷刻淹没了祭台,连带着所有盘根错节的丝线都被点燃,这座盛放着纪家历代积累下无数至宝的宝库,转眼成为了烈火熊熊的汪洋火海。

    明明没有声音,但这一刻,所有人似乎都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嘶吼和哀嚎——来自火光的中心,祭台之上的那本诡异古书。

    它的绸缎书页在烈火中扭曲蜷缩,渐渐化为黑灰;它蔓延出的丝线也爬满了火舌,引火烧身;书本中记录的一页页预言,接连在大火中飞灰湮灭,成为了绝唱。

    纪岭松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作为纪家的“通神者”,他和“命运书”的气运休戚相关,对方受到重创,纪岭松自然也逃不过这一劫,更别说看到自家宝库被毁,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这位大家主气急攻心,又连吐了几大口鲜血。

    “父亲!”

    纪柏慌忙去扶自己的父亲,发现这位原本精神矍铄的大家主,此时像是苍老了十岁,他佝偻着身子,嘴角还淌着血,颤巍巍地想要说什么,嘴角猛地又溢出一股污血,两眼一闭晕过去了。

    纪柏此时也心神大乱,张皇失措,家中的变故来得太猛太快,他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才想起现在最要紧的事——

    “去茶室!”他冲着身边的仆人大吼,“快去茶室!”

    茶室有通向宝库的暗道,他们现在赶去宝库,也许还来得及抢救出烧得半残的命运书!

    纪柏带领众人急匆匆地要离开会场,刚跑了几步,脑中突然一阵眩晕,双脚也连带着摇晃起来,直接栽倒在地。

    不止是他,其他在场宾客也突然头晕目眩,浑身绵软无力,有人坐不稳椅子,滑落到了地上,有人干脆就晕了过去。

    “许意!许意!!”

    庄许意就是晕过去的人之一,这可吓坏了他的姐姐庄千语,护卫在侧的佣兵团首席聂楚虽然受到了影响,好在没有完全丧失力气,赶紧将小主人扶起来。

    “不太对劲,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只是简单的几个动作,聂楚竟然有些气喘吁吁,“纪家那玩意有古怪,别盯着光屏,我们快走!”

    除了聂楚,在场众多高级精神力者,全都意识到了问题出在那本在大火中挣扎的古书身上,尤其是医疗行会的众多大佬,他们从业经验丰富,对当下的不良反应第一时间就有了判断——

    “似乎是精神污染。”济度会的大会长乔观是SS级的治愈师,尤其擅长处理精神污染,尽管如此,此时他也感觉自己的精神识海不再纯净,有什么东西正一步步侵入,需要他竭力抵御才能勉强支撑。

    “那东西有问题……”他身边的副会长温如霜,此时脸色也异常难看,“这不是普通的精神力古物!纪家这是养出了个什么怪物!”

    中心区医疗系统第一大会的大会长,德高望重的治愈师泰斗贺无烛,一边勉强支撑着身体,一边焦急地冲众人发出预警:“这不是单纯的精神污染,还是精神侵占,不想变成傀儡的人,赶紧跑!!”

    贺无烛的精神力极为特殊,可以看到病气化型,在普通人眼中,现场众人只是绵软无力,没有其他异像;可在贺无烛眼中,导致众人乏力的元凶,是凭空出现的无数猩红丝线!

    它们和光屏中那本古书喷吐出的丝线有些相似,自虚空中浮现,一根根插到人身上,犹如蠕动的吸血虫般,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毫无抵抗之力,是最先被这些“细丝血虫”入侵的,然后它们汩汩不断地吸食着当事人的生命力和精神力,反哺回更远的本体源头。

    如此诡异的场景,贺无烛此生未见,他尝试着扯断扎在自己身上的“红丝”,却失败了,这让他明白自己根本不是那本诡异古书的对手,他无法对抗污染源头,只能赶紧发出预警,让大家逃离。

    众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他们有心想跑,却都手脚无力,连站都站不稳,明明两分钟就可以抵达的宴会大门,此时无比遥远,但为了不变成傀儡白痴,或者成为深度污染的怪物,大部分人还是咬着牙,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朝门口方向艰难行进。

    此时的安寻,状态非常不好。

    在众人受到第一波影响时,大部分人只是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安寻则是头痛欲裂,原本平静的精神识海掀起了滔天惊浪,冲击得他头昏脑涨,若不是被繁虚和枚兰扶住,他早已摔趴到了地上。

    “安寻少爷,我们带你离开!”

    他们这个位置本就离宴会厅的侧门很近,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枚兰和繁虚受到的影响都不算大,很快就带着安寻来到了走廊里,将他安置在宴会厅外。

    精神识海内的翻腾仍未平息,好在头痛的感觉减弱了一点,这让安寻终于缓了口气。

    “安寻少爷,你别乱跑,我们回去带其他人出来。”枚兰叮嘱他。

    安寻没有力气说话,只能默默点头,看着两个人迅速返回了会场。

    刚缓解一点的头疼突然又加重了,仿佛有根尖锥在凿击着头顶,安寻痛苦地抱住头,疼得几乎想在地上打滚。

    此时宴会厅里也一片鬼哭狼嚎,精神污染还在弥漫,不少人目露绝望,也有人在咒骂纪家,还有人又吓又怕,哭得满脸是泪,不断有人摔倒在地,连带着撞翻了桌椅,满地狼藉,乱哄哄一片。

    安寻所在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会场内的情景,他看到枚兰和繁虚冲过去扶住白飞源和司良,带着他们艰难地往会场外移动。

    比起其他人,枚兰和繁虚的状态算是很不错了,行进的速度也不慢,两位星族少年脱困显然是没问题的。

    安寻不由得松了口气,突然感觉哪里似乎不太对劲。

    他忍着强烈的头疼,盯着那边看了几眼,随即意识到——

    穆先生呢?

    他……他去哪儿了?

    不等他细想,脑中的精神识海又是一阵翻腾,冲击得安寻身子一晃,直接趴倒在地上。

    脸贴着冰冷的地面,这份凉意让安寻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而精神识海后续的变化,也让他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

    莫非,这是要开始觉醒了?

    这个念头浮现时,上辈子关于二次觉醒的记忆立刻如潮水般涌来,安寻连忙将心神探入精神识海,在翻腾的意识流中,果然看到精神识海的核心区域在不断裂变重组,孕育着新的核心。

    果然是二次觉醒开始了。

    竟然在这种时候……

    但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到如今,只能奋力一搏了!

    安寻不再纠结,他强忍住脑中的刺痛,将心神彻底融入到了精神识海的浪潮中,与之合为一体。

    识海的重构,亦是精神的重组,想要脱胎换骨,就要先破釜沉舟,有毁灭才有新生,有舍弃才有获得,满到极处便是无,无中生一生二生世界,精神的极限无穷无尽,心无所碍,神无所限。

    大海之上,巨浪滔天,深海之下,漩涡重重,安寻感觉自己像是化为了一朵浪花,一缕细流,一滴水滴,在裂变的核心区域几进几出,颠来倒去,水滴重新化为了细流,细流重新汇成了浪花,所经之处,浑浊的海水全都像净化过一般,变得格外清澈纯净,他奋力地向外游动,更多的力量在涌出,更多的水域被净化。

    涌出的力量达到一个临界点后,变成了只出不进的消耗,但安寻不敢停留,还在奋力往水域的边缘游动。

    有过觉醒经验的他知道,自己游的时间越长,净化的水域越多,最终固化成型的精神识海质量就越高,所以他必须拼尽全力,哪怕再辛苦再艰难,也要坚持下去。

    力量不断损耗,安寻的速度越来越慢,同时身后传来了巨大的吸力,似乎有什么东西绕住了他的脚踝,阻碍着他,拉扯着他,阻止他顺利前行。

    浪涛翻腾中,安寻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根猩红的血线,它粗如锁链,牢牢缠在安寻脚上,他试图挣脱,却怎么也甩脱不掉,反而被拖拽着几乎要沉入海中。

    心道不好,安寻一边抗拒着这股吸力,一边奋力地想要继续朝前游,僵持之间,突然在猩红锁链的尽头,闪出一抹金光。

    那光芒太过耀眼,隔着重重水浪,安寻看不清全貌,只依稀看到一个被金光映照出的人影。

    安寻不由一愣:自己的精神识海中,怎么会出现其他人的精神印记?

    他隐约觉得这道身影有些眼熟,不等他仔细分辨,那道人影扬起手中的某样东西,冲着锁链狠狠挥下。

    金石音起,锁链应声而断,拉扯自己的吸力骤然消失,安寻赶紧重振旗鼓,继续奋力向前游去。

    ***

    又有人体力不支倒下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十几分钟,对宴会厅内的众人来说,简直度日如年,因为他们绝望地发现:就算好不容易逃离了宴会厅,跑到了门厅外,那股乏力感依然没有消退,他们依然在受到精神污染的侵蚀——那本古书在绝境时发挥出的求生余力,竟然笼罩了整个纪家老宅的范围!

    而他们逃到宴会厅门口已用尽了全力,若要彻底离开纪家老宅,是完全办不到的!

    “如果能活着出去,我绝对饶不了纪家!”

    无数人咬牙切齿地想着,但……他们真的还有机会活着离开吗?

    突然,一道异常清爽的凉风自门外席卷而来,没有任何一片桌布因这股风的到来而晃动,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股猛烈的狂风,因为他们越来越昏沉的头脑,在这股狂风吹拂下,竟有了几丝清明。

    贺无烛更是看的目瞪口呆:在他的特殊视角下,那些根植在人身上的血色丝线,竟然因为这股风的冲击,绷断了不少。

    怔愣片刻后,这位治愈大师陡然激动起来:这不是普通的风,而是精神疗愈!是连自己都无法施展的大范围精神疗愈!

    他们有救了!

    不过等贺无烛再细细感受,脸色又是骤然一变,表情也更加惊愕。

    等等,这似乎并不是单纯的精神疗愈,而是……

    “是净化场……”乔观喃喃着,和身边的温如霜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这是二次觉醒!”

    而且是治愈系的二次觉醒!

    作为高级治愈师,他们当然知道:二次觉醒刚完成的时候,会在治愈师周围产生一个“净化场”,场域的范围和觉醒等级有关,等级越高,场域范围越大,净化的效果也越强。

    这种净化场现象只在觉醒刚完成时能出现,所以毫无疑问,有人在眼下的绝境中完成了觉醒!

    天啊,这到底是多么强的定力和底蕴,才能抵御住如此强烈的精神污染和精神侵占,成功觉醒啊!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在场所有的医疗协会大佬都开始搜寻起来——是谁?那个新觉醒的治愈师到底是谁!

    贺无烛更是激动得心跳加速,脸都涨红了。

    从刚才的净化场范围来看,这位觉醒者的等级明显不低,至少也是SS级的,他们沉寂了许久的治愈系领域,终于要赢来一位新的强者了吗!

    第106章 第 106 章

    106

    在医疗行会的众人纷纷寻找这位新觉醒的疗愈师时, 净化场的力量还在持续。

    不少人渐渐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对精神污染感知敏锐的人,也发现入侵自己精神识海的污染有消退的迹象。

    这些变化, 对早已绝望的人来说,无异于绝处逢生——太好了!他们有救了!

    不少人喜极而泣, 将感激的目光转向场内的几名治愈师。

    “净化场”现象对大部分人来说, 是一个从未了解过的概念,毕竟它只会在治愈师觉醒成功时出现一次,且存续时间极短,虽然威力极强,但用在临床治疗上的情况很少,几乎不具备推广价值, 所以发现自己的情况好转, 大部分人都认为是治愈师的功劳,毕竟只有治愈系的能力才能对抗精神污染。

    “不是我。”发现不少人都在看自己,乔观赶紧澄清,“是有新的疗愈师觉醒了, 是那个人净化了这里。”

    “什么?有人觉醒了?”

    “在这种情况下,也能二次觉醒成功??”

    众人都震惊了, 也纷纷在场内搜寻起来, 想知道这位给他们带来求生希望的治愈师到底是谁。

    可宴会厅里太乱了,人也很多,不同类型的能力者在觉醒时的状态和表现也不一样,实在难以分辨到底是谁突然觉醒了。

    “那个人不在这里, 净化场的源头在外面。”贺无烛的目光紧紧盯着靠近舞台方向的一扇侧门, 他可以目视病气化型,自然也能看出疗愈能量的流动痕迹, 对那个人所在的位置有个大致的判断。

    不少人也追随着贺无烛的目光,将视线投向了宴会厅的侧门,然后就想起来了:似乎在异变突发之时,有几个人就站在侧门的附近。

    难道是……

    不等他们心中浮现出那个人的名字,有人踏过侧门的门槛,从门外走了进来。

    ***

    安寻现在的感觉好极了。

    在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自己觉醒成功了。

    他的精神识海已经脱胎换骨,成为了更加深邃辽阔的汪洋,水面清澈纯净,蕴含的治愈之力雄浑磅礴,这股强大的力量甚至远胜于前世,让安寻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豪情,仿佛自己可以包容和净化世间万物,且不惧任何污染和侵蚀。

    更重要的是,随着新能力的觉醒,一切关于“治愈师”的技能和记忆,他都瞬间回想起来,并自信可以做到运用自如。

    所以,当他的视线投向宴会厅内时,立刻就发现——导致众人眩晕无力的元凶,是一根根自虚空浮现出的诡异血线,它们犹如蠕动的细长吸血虫,在释放污染物质的同时,源源不断地吸食着宿主的生命力和精神力。

    虽然不少人身上的血线已经断裂,但附着在人身上的那一截,仍像有生命一般,继续履行着它们的使命。

    安寻的治愈能力是“调和”——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能力,能够模拟出所有类型的疗愈系精神力,并针对病情调整自己的精神力频率,从而达到调服患者精神力的效果。

    但在上辈子,这种“调和”是需要有一个试错过程的,且依赖大量的实战经验,这一次,虽然第一次见识到这种诡异的“污染物”,安寻却本能地就能预判出哪种调和频率会更有效,又该如何下手才能做到真正的去病除根。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返回了宴会厅,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走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几个人面前。

    庄千语怔怔地望着停在她身前的少年。

    污染刚开始时,虽然聂楚的体力勉强能撑得住,但因为要带着昏迷不醒的庄许意,他和庄千语不可避免地被拖慢了速度,落在了所有人的最后。

    当污染进一步加深,聂楚无法再支撑,庄千语亦失去了前行的力气,看着卫护自己多年的忠心聂叔,又看着呼吸越来越微弱的弟弟庄许意,庄千语真的绝望了。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财色名利,在生死面前全都一文不值,就算她是人人敬仰的庄家大小姐,掌握着无数人此生难以企及的财富和权力,那又如何?

    灾难面前,众生平等,死神的威能,绝不是区区凡人可以抗衡的。

    所以,当安寻突然俯身,在昏迷的庄许意身前半跪下来时,庄千语并没有反应过来。

    她脑中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少年的手从庄许意额头上拂过,如此反复了几次,在安寻纤白的指间,渐渐浮现出了一道诡异的血线。

    贺无烛陡然睁大了眼睛:他的能力仅能让自己看到“病气化型”,而安寻居然可以更进一步,做到真正的“病气化型”,让普通人都可以看到自己的病气是何模样!

    安寻捏住那根蠕动的“血线”,调和后的治愈能量从指尖溢出,然后所有人都看到——在蓝色治愈光芒的蔓延下,原本的血线宛如灼烧的线香,迅速“燃烧殆尽”,取代了它的治愈光芒很快融进了庄许意的身体里,片刻之后,少年微微颤动起眼皮,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茫然地望着喜极而泣的姐姐,同时也看到了半跪在自己身侧的安寻。

    “安寻哥哥……”

    “许意!你终于没事了!”

    庄千语激动地抱住弟弟,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安寻少爷,谢谢你,谢谢你!我……”

    “先别说话。”安寻制止了她,然后将手也覆上了庄千语的额头,“你的情况并不算好,也需要拔除污染。”

    片刻的寂静后,整个宴会厅都轰动了,喧闹声甚至远胜于污染刚开始的时候,因为眼前的一切已经充分说明了——

    那名拯救了众人的觉醒者就是安寻,他觉醒为了治愈师!而且是极高等级的治愈师,不仅可以净化场域污染,还可以根除已经钻入他们身体里的污染物,这可是在场其他高级治愈师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他们真的得救了!也不用再怕留下什么污染后遗症了!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在看到安寻能够病气化型,且用他们见所未见的手法轻松祛除了污染,医疗行会的众人在感受到强烈震撼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贺老,”有人激动地看向贺无烛,声音都颤抖了,“莫非,莫非这是……”

    “应该是。”贺无烛看着被狂喜的人群围拢起来的少年,胡子激动地抖动着,朗声大笑起来。

    “是SSS级啊!我们自由联邦终于,终于有一位SSS级的治愈师了!”

    ***

    这一晚,无数人彻夜未眠。

    在发现安寻有应付这场诡异污染的能力后,所有人都吃了颗定心丸,虽然他们很想让安寻立刻帮自己清除污染,但在贺无烛的提醒下,恢复了力气的众人最先做的,还是迅速离开了纪家老宅的范围,以免那本古书又死灰复燃,再生变数。

    跟随着大家转移到安全开阔的室外后,安寻立刻着手为大家清除污染,他本以为所有人都遭受到了污染,却发现居然还有漏网之鱼,而且是自己的熟人——穆迁。

    这位皇子殿下因为去洗手间,临时离开了宴会厅,且就近的洗手间挂了一个“故障维修”的牌子,让他不得不走得很远,绕了一大圈,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一处可以使用的洗手间。

    因为距离宴会厅极远,他幸运地躲过了被诡异血丝污染的命运,等他慢悠悠地返回时,就发现大家都在着急忙慌地逃跑,据他本人所说,他也很懵,然后就加入了混乱的人群,稀里糊涂跟着一起跑出来了。

    听完穆迁描述的这段经历,安寻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你运气真好。”

    穆迁笑了笑:“我也觉得。”

    之后一晚上,安寻都忙碌在治愈上,根本无暇关注其他,所以关于纪家老宅的后续情况,都是事后听人转述的——

    他们成功逃离后,立刻有人求助了官方,救援的力量很快抵达,来的不仅有警察,还有各个家族的雇佣兵,甚至军部都派人来了——毕竟受害者中还有陈志存这位军部中将,军部的保守派真是后怕极了,他们本以为和纪家合作,是强强联手,肯定能在与革新派的斗争中占据优势,但谁能想到,纪家居然如此不靠谱,竟然豢养了那么危险的邪物,差点把他们的中将搭进去!

    各方势力强者云集,如临大敌地进入了纪家老宅的库房,然后发现:祭台上的古书已经彻底烧毁,只留下一些黑灰残片;陈列架上的其他精神力古物也被毁掉大半,一小部分耐烧未损毁的,直接被政府收缴进了国库。

    纪泽辞这位行凶者,在库房的大火烧起来后,就钻入空间通道消失不见了,后来被人发现他倒在一个有着竹林池塘的内府庭院里,正在沉沉昏睡,把他叫醒的时候,他对自己做过的事矢口否认,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等把他带去库房废墟现场指认时,他才知道“梦中”的一切居然是真的,当场就崩溃了。

    纪柏他们也被警方带走了,私自豢养能传播严重精神污染的邪物,在中心区是重罪,所有纪家的知情人都逃脱不了这桩罪责,而经历完这件事,纪家已经得罪了中心区大部分的权贵,就算部分纪家的支系亲戚可以脱罪,但他们也很难再重振家族,别说纪家的地位不能重回巅峰,纪家这个老牌豪门究竟还能不能在中心区继续立足,都是一个问题。

    在警方调查的过程里,也发现了不少疑点,比如他们调取了大宅子里分布的所有监控,发现在宴会开始后,不少位置的监控摄像头出现了不明原因的损毁,丢失了不少画面;还有众人描述的那个直播光屏,哪怕侦查系的高级精神力者亲自上阵,也没有找出光屏的来源是哪里,只能通过场内残留的精神力推测,它的能源核心是和高级精神力古物有关。

    光是在纪家老宅内的调查,就持续了一个多周,这次的事件性质太过恶劣,牵涉的势力也太多,官方一直试图低调,但人多口杂,消息还是传播了出去,立刻在民众中掀起了惊天巨浪。

    上次纪泽辞劈腿的舆论风潮,已经让很多人对豪门纪家不满,这次直接爆出纪家豢养的邪物差点害死一大批人,引发的谴责和声讨更是山呼海啸。

    随着更多知情人的爆料,关于“蝶恋花”的诸多信息,也被扒了出来。

    第107章 第 107 章

    107

    很多人对“纪家大少负心劈腿”这件事仍记忆犹新, 却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还能被扒出新料,还是一件如此耸人听闻的黑料——纪家人为了能让安寻自愿嫁入纪家,竟然对他使用了“蝶恋花”这种强精神控制的诡异邪物!

    所以, 安寻这位可怜的星族新人,不仅遭遇了恋人的劈腿背叛, 连他对纪泽辞这位“未婚夫”的痴恋, 乃至那场婚约,都是一起人为策划,用心险恶的阴谋。

    “蝶恋花”“安寻”相关的词条,以火箭般的速度冲上了热搜,无数人涌到安寻的星博下面,向他致以同情和安慰, 不过安寻并没有针对此事发布博文, 也没有回应大家的留言。

    因为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根据警方后续透露出来的内部信息,导致那场可怕污染的元凶邪物名为“命运书”,纪岭松也并非普通人,而是能与那本邪物沟通的“通神者”, 他就是听从了“命运书”的蛊惑,才对安寻使用了“蝶恋花”, 让他沦陷在对纪泽辞的痴迷中无法自拔。

    在得知真相的全貌时, 安寻的确很震惊,要说对纪家人没有怨愤,那是不可能的,但讽刺的是, 在他想要反击回去之前, 纪家已经自杀式“自毁”了——他们因那本“命运书”鼎盛了数百年,又因这本“命运书”, 让家族从气运的顶点直接坠落进深渊,也算是自作自受,自食恶果。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已经帮安寻报了仇,他若再在这些人渣身上浪费多余的时间和情感,反而不值当了。

    因为安寻的缄默,“蝶恋花”这件事带来的新闻热度,日渐降温,但没等众人将视线彻底转开,又有一则重磅消息横空出世,瞬间震惊了所有自由联邦人,甚至引来了不少国外势力的高度关注——

    自由联邦诞生了一位SSS级的治愈师!

    这是由自由联邦总医疗协会的官方账号发布的,并出具了精神力等级复核报告,在这篇官方公告的最后,他们@的对象,是安寻。

    毫无疑问,这名新诞生的SSS级治愈师,就是这名刚来中心区三个月的年轻星族人。

    全自由联邦的全体国民,从难以置信的震惊,很快变成了与有荣焉的狂喜:治愈系的高级精神力者本就稀缺,连SS级都屈指可数,更别说SSS级了,这个等级的高级精神力者,放眼整个世界,那都是凤毛麟角的!

    天啊!这可是妥妥的国宝,他们算是见证历史了!

    很快又有知情人爆料,在纪家引发的那场邪物污染中,正是因为安寻在危机之时成功觉醒,引动了强大的净化场,才让在场宾客死里逃生,避免了全体横死的惨剧。

    这无疑是SSS级治愈师强大实力的又一铁证,无数民众涌去安寻的星博下留言庆贺,这一次,安寻没有再沉默,在官方公告发布后不久,他许久没有更新的星博账号,发布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安寻:很荣幸加入疗愈师的行列,我会继续努力,不辜负大家的期待。

    ***

    之后的日子对安寻来说,就像是上了加速器,变得异常忙碌。

    他之前忙于觉醒训练,又要防范纪家的黑手,所以长期据守在玫瑰庄园里,几乎是零社交状态;而现在,他终于觉醒成功,纪家也轰然倒台,安寻不必再束手束脚,能够正式进入中心区的上流社交圈了。

    社会各界的邀约和请柬如雪片般纷至沓来,最热情的当属医疗系统的各大行会,他们之前就有招揽安寻入会的心思,现在更不用提有多热络,彼此之间激烈得都快打起来了。

    安寻并不打算吊着这些行会,私下里表明了自己没有入驻任何行会的打算,结果各大医疗行会对他的热情没有丝毫削减,反而更加殷勤了——作为SSS级的疗愈师,不依靠行会扶持而是走独立发展路线,多正常一个事!

    而且安寻不加入行会,就代表他没有鲜明的立场倾向,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他的接诊对象,医疗行会的成员虽然本职是医生,但医生也会生病,而且更难医治,以前遇到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他们只能求助于境外高手,现在本土终于觉醒了一位SSS级强者,傻子才会舍近求远,放着安寻这个宝贝不讨好呢。

    除了医疗行业的大佬们,中心区其他权贵对安寻的重视更甚,尤其安寻对他们算是有过救命之恩,投桃报李,他们自然不会怠慢这位国宝级新星,各种宴请邀约就没断过。

    考虑到要为未来行会的发展铺路,安寻对这些邀约没有全部拒绝,而是挑选了一些出席,连续两个多周,他都周旋于各种高级宴请中,风光是风光,但辛苦也是真的辛苦。

    “何必这么着急呢?”穆迁看到他忙成这样,不由得叹气,“你完全可以歇几天的。”

    “我知道,但时间实在紧迫。”安寻摇了摇头,“叶佩星少将前几天通知我,说下个月会派遣新的探索队进入洛桑谷,这次探险的成果会关乎到之后的利益分配,我肯定要参加,但此行归期不定,我必须在离开前把一些事情布置好。”

    比如新行会的建立,很多事是白飞源和司良做不来的,安寻得提前规划和筹备,原本他也没想这么急,但自己难得在中心区提前站稳了脚跟,新行会的事情自然越早着手越好。

    幸运的话,没准明年夏天新一批星族新人进入自由联邦时,他就可以与星河会争一争了。

    听完安寻的规划和安排,穆迁虽然觉得他不必如此拼,却也尊重安寻的意愿,不再拦着他了。

    这天晚上,又是一场宴会结束。

    安寻婉言谢绝了宴会主人的留宿邀请,在枚兰的陪同下,坐上了来接自己的星梭车。

    出乎他的意料,车里竟然已经坐了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见到熟悉的面孔,安寻下意识就放松下来,笑着问,“不是说今天没时间过来吗?”

    “原本是没有,但我那边的事结束得早,就直接过来了。”穆迁给安寻腾出位置,车门关上后,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清甜酒气,他微微挑眉,“又喝酒了?”

    安寻参加各种宴请,穆迁是不方便跟着他一同出席的,但每次宴会结束,只要时间允许,他都会亲自带车来接人。原本今天晚上他有别的事情要忙,和安寻说他不一定能来,好在安寻这边结束得很晚,穆迁忙完后立刻往这边赶,时间倒是刚刚好。

    “喝了一点。”现在已经入冬,外面天寒地冻,车内暖意融融,安寻扯掉身上冬衣的外套,仰靠到座椅上,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放心吧,我没醉。”

    穆迁看了一眼少年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潋滟双眸中朦胧的醉意,轻轻叹了口气,从车内酒柜里倒了杯解酒汤,递了过去。

    “别忘了,你才刚成年,不要和那些老家伙比酒量。”

    安寻没接对方递来的杯子:“我真的没喝多少。”

    “你这是要我亲自帮你灌?”

    安寻麻溜地接过了杯子,毕竟穆迁之前真这么做过,这人虽然只是个没精神力的普通人,动真格时力量居然格外大,整得自己当时可真丢人。

    不过安寻自认今晚没喝多少,充其量算是微醺。

    他之前醉过一次,当时穆迁就非常不高兴,回去后白飞源和司良也很担心,那之后安寻就格外注意,毕竟他也知道大家是为他好,虽然现在整个中心区的人都在捧着他,抢着和他拉关系攀交情,但人性是很复杂的,保不齐里面就混有几个居心叵测的,万一自己着了道,也许就会是一辈子的阴影。

    喝完又酸又苦的解酒汤,安寻面色也苦了起来,伸手要糖吃。

    “张嘴。”

    安寻乖乖张开嘴。

    没得到糖,反而脸颊被戳了一下。

    “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像个小呆狗似的,还说自己没醉。”

    “……”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以前多温柔多绅士一个人,现在动不动就捉弄他。

    “在外人面前可别这样。”这次穆迁终于剥了颗水果糖,递到他面前,“你这也太好骗了。”

    安寻扭头不理他:你才是小呆狗,你才好骗!

    见少年这副气鼓鼓的样子,穆迁又好气又好笑:安寻虽然年纪不大,但很少这样孩子气,他会有这种表现,不正说明醉了吗?还在这儿犟嘴,果然只有喝醉的人才会嘴硬说自己没醉。

    “这么记仇?”穆迁捏着那枚糖,在少年面前晃了晃,“真不吃?”

    安寻回以响亮的哼声,表示轻蔑。

    “哎,好伤心。”穆迁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落,“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和大使馆的陈师傅学了整整三天呢,你看都不看一眼。”

    安寻惊讶地转回头:“真的?”

    “假的。”

    “……”

    安寻真要被气清醒了。

    车内的暖风开得很足,甜酒的后劲来得晚,绵长的余韵一股股地往上顶,让人在懒洋洋的微醺中陡然生出些离经叛道的冲动来,安寻瞪着眼前这张笑得极其可恶的俊脸,一怒之下,猛地拉过对方的手,连糖带手指,啊呜一口全都吞进了嘴里。

    甜甜的水果味立刻在唇齿间弥漫开来,中和了解酒汤带来的酸苦,安寻意犹未尽地舔了好几下,突然想起什么,一边维持着吃糖的姿势,一边目光朝上瞄了一眼。

    方才还笑得轻松愉悦的男人,此时早没了先前从容的风度,整个人的表情都僵硬了,怔怔地望着他。

    安寻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手臂也绷得很紧,像是动都不敢动一下。

    哈,现在知道怕了吧,让你总耍我!

    安寻高兴地笑,得意地笑,然后笑着笑着,他笑不出来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此时的车内,偏偏就无比的安静。

    第108章 第 108 章

    108

    在尴尬到令人窒息的安静中, 安寻彻底清醒了。

    也正是这时,他才意识到:今晚自己或许真的喝醉了。

    至少一分钟前醉得不轻。

    否则,他怎么会做出如此丢人的行为?

    闹着要糖吃也就罢了, 还赌气用嘴抢糖,吞进嘴里后, 含着糖和手指就又舔又吸的, 这……

    啊啊啊他还是一头撞死算了!

    人在爆炸级的羞耻尴尬中,总会被逼出一些急智,安寻瞬间就决定了:自己必须一醉到底,醉酒的自己干出的事,和正常的自己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没任何关系, 明早起来自己是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于是他若无其事地松开嘴, 也不敢再去看穆迁的反应,装模作样地打了哈欠,低声咕哝了声“好困”,然后仰头往椅背上一靠, 两眼一闭,装作自己晕乎乎地睡着了。

    穆迁:“……”演技真差。

    他看了看因羞臊连耳垂都染上粉红的少年, 对方紧闭的眼皮微微打着颤, 唇瓣光滑红润,呼出的气息中似乎都带着一股水果糖的清甜味道。

    穆迁轻轻滚动了下喉结,刚才的刺激来得太突然,他并没有来得及好好回味, 实在有些可惜。

    不过, 还是有补救机会的。

    目光盯着那人嫣红柔嫩的唇瓣,穆迁将手里的水果糖放进嘴里。

    糖果上还残留着一些未干的糖液, 小小的水果糖在男人灵活的舌头中翻来覆去,颠上倒下,辗转碾磨,又在灼/热的口腔温度中,一层层褪去了硬糖的坚固糖衣,最后软成一滩软乎乎甜腻腻的糖液,被彻底吸光榨干,拆吃入腹,一滴都不剩。

    好甜。

    男人惬意地眯了眯眼,嘴角浮起一抹笑。

    比想象中还要甜。

    车子还在平稳地向前行驶着。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赶回郊区外的庄园不太现实,所以此行是直接去炽红大使馆,在那边临时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回庄园。

    车子在大使馆的地下车库里停稳后,穆迁看了看安寻,发现对方真的睡着了。

    也算意料之中,毕竟这人最近实在太忙太累了,今晚又喝了酒,又醉又累,铁人才能撑住不睡。

    “别吵他。”

    穆迁示意繁虚和枚兰不用插手,他一手搂住对方的肩,另一只手穿过对方的腿弯,直接用公主抱的姿势将对方抱下了车。

    繁虚和枚兰对视一眼,都很自觉地移开了视线——他们跟随穆迁多年,若是连这点眼色都没有,就可以直接卷铺盖回老家了。

    安寻在大使馆里有固定的专属房间,穆迁抱着人进了电梯,直通向三楼。

    ***

    穆迁抱着人从电梯里出来时,安寻已经迷迷糊糊地醒了。

    他之前一直在车上坐着,睡得并不舒服,被抱起来的时候,就觉得很舒服,下意识想要打个滚,可惜没滚成,反而被什么东西直接搂住了腰。

    腰部传来的支撑力度正合安寻心意,而且很暖和,像是个大抱枕,他下意识就抱紧了对方,还把脸往大抱枕里蹭了蹭,然后舒舒服服地埋进去,睡得越发香甜了。

    呃,有点吵。

    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耳边扑通扑通地响,一声又一声,有力而强烈,安寻浆糊一样的大脑缓缓运转起来,然后得出了结论——

    好像是谁的心跳声。

    对,就是心跳,就在自己耳朵边,听得可清晰了。

    ……

    嗯?在自己耳朵边上??

    安寻瞬间就清醒了。

    在眼睛睁开之前,其他的感官已经争先恐后传来了信号,让安寻明白了当下的处境:他已经不在车里了,而是被谁抱着走在路上。

    他还听到了繁虚和枚兰很轻的交谈声,从两人的只言片语中,安寻判断出他们已经抵达了大使馆,现在是穆迁在抱着他去房间。

    安寻:“……”

    自己现在整个人都埋在穆迁的怀里,甚至手还紧紧揪着对方的衣服,若是现在醒来,无疑会让所有人都很尴尬……

    没办法,只能继续装睡了。

    穆迁看了一眼怀中突然变得僵硬的少年,他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也没戳穿对方,只是等繁虚他们打开卧室的门之后,对两人说。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安寻提心吊胆地听着枚兰他们离开了,然后穆迁走进卧室,用脚关上门,将人放到了柔软的床上。

    听到关门声的时候,安寻心中没来由得一惊:怎、怎么还要关门?

    “安小先生?”

    安寻身子一绷,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该顺势醒来,还是继续装睡。

    正在犹豫,盖在他身上的外套被人拿开,然后一根手指落上他的脖颈,顺着肌肤的曲线一路下滑,最终停在他的领口上,在第一枚纽扣处暧昧地打着转。

    安寻一惊,立刻睁开了眼睛,然后和男人含笑的目光对上了。

    穆迁懒洋洋地用鼻音“嗯”了一声,慢条斯理道。

    “不装了?”

    “……”原来对方早就看穿自己在装睡。

    安寻尴尬得眼神乱飞,还没想好说什么,那只搭在自己衣领上的手,突然灵巧地挑开了他的纽扣。

    下一秒,安寻只觉得床铺一沉,对方整个人都压了上来,一只手准确地钳制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则搭上了安寻衬衫上的第二枚纽扣。

    “穆、穆先生?!”

    安寻完全惊呆了,等他想起来要反抗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动弹,双手双脚都被压制得死死的,强势的雄性气息将他笼罩得严严实实,当感受到对方喷吐在自己脖颈上的灼热气息时,安寻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他此时才意识到:这段日子自己的确有些飘了,在觥筹交错的恭维和吹捧声中,他的警惕性和防备心都下降了不少,他自以为是SSS级的天之骄子——这是前世的自己都未能达到的巅峰高度——可在绝对力量的压制下,哪怕只是个普通人,依旧能让他束手就擒,毫无反抗之力。

    灼热的呼吸越来越近,在安寻以为男人的嘴唇快要贴上来时,那个人却停住了。

    “如果你今天醉得很厉害……”他不疾不徐地开口,“又毫无防备地在别人面前睡着,之后会发生什么,你有想过吗?”

    安寻羞愤地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嗯?需要我再演示一下?”说着又要继续。

    “不用!!”

    安寻大喊着制止,他忍了两下,到底没忍住,眼眶开始湿润,整个人都要哭出来了。

    “我……我知道错了。”他小声道,“下次真的不敢了。”

    寂静了几秒后,安寻身上一轻,压制他的力量不见了。

    获得自由的瞬间,安寻一头钻进了被子,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虽然知道对方本意是好的,但还是有些气不过,反手又砸了个枕头出来。

    “你这是钓鱼执法!”他躲在被子里大声控诉,“你又不是别人,我在你面前当然会放松一些,在别人面前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这话其实有点强词夺理,安寻也知道自己不太占理,但他现在慌得不行,不仅仅是因为刚才的惊吓,更因为在两人肌肤相贴的刺激中,他竟然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了自己心底有一丝难以启齿的期待,这给他带来的惊吓完全不逊于这件事本身,他真的很慌,只能用色厉内荏的姿态来掩饰内心的慌张。

    外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

    “安小先生,我很高兴你如此信任我,但……你真的了解我吗?”

    安寻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

    头顶的被子突然被掀开,那个人又坐到了他的面前,投过来的目光认真而严肃,让安寻不由得也收起了乱飞的思绪,有些紧张地坐直了身体。

    “安寻,我不是清心寡欲的圣人。”穆迁看着他,声音平静而郑重,“这种事,熟人作案的概率往往更高,所以,不要在任何人面前卸下戒心,包括我,毕竟……”

    他微微一顿。

    “毕竟,我也是个有正常欲求的男人。”

    安寻心中一跳,方才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只觉得脸颊和耳朵都烫得要烧起来了。

    “哦,我、我知道了。”

    他赶紧又抢回了被子,整个人往床上一卷,背对着穆迁。

    “你、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穆迁起身,把乱七八糟的床单扯平,又把枕头放回原位,然后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大被子。

    “我走了,晚安。”

    被子里传来了闷闷的回应:“晚安。”

    啊,听着像是消气了。

    穆迁无声地弯了下嘴角,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刚拉开房门,就听到身后又传来了声音。

    “那什么时候可以呢?”

    穆迁惊讶地回过头,发现少年的头又从被子里冒出来了,像是个从地底钻出来的小鼹鼠。

    “可以什么?”穆迁问。

    安寻眼神飘忽了一下:“可以……可以彻底信任你,不用防着你。”

    穆迁轻轻挑了一下眉,他想了想,说。

    “等安小先生能像我了解你那样了解我,就可以了。”

    “……你这是在说绕口令吗。”

    穆迁笑了:“就当是吧。”

    卧室的门关上了。

    安寻又缩回了被子里,他一边蹂躏着手里的被角,一边回想着男人刚才说的话。

    “什么嘛,说的好像多了解我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他和穆先生认识了还不到半年,这么短的时间,的确不够完全了解一个人吧。

    所以那人哪里来的自信,会觉得他很了解我啊?

    想不通,安寻干脆也不再想,闭上眼睛睡觉了。

    ***

    那天晚上的事,两人之后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吃过这个教训后,安寻也修正了心态,没有再出现过醉酒的情况。

    时间一天天过去,当冬天的第一场冬雪染白了中心区的城区时,关于新的探索队进入洛桑谷这件事,也正式提上日程了。

    第109章 第 109 章

    109

    军部对洛桑谷的信息, 之前是严密封锁的,但随着新探索队的启用,相关情报已经解锁了很多。

    安寻这阵子频繁混迹于社交场, 在人们的言谈之中,也对洛桑谷的开发情况有了一些了解:军部这次野心甚大, 他们不打算照搬国外的经验, 放任各方势力下场角逐,而是决心将洛桑谷的控制权牢牢抓在手中。

    但洛桑谷这块蛋糕毕竟太大,军部不可能全部吃下,所以他们采取的策略是:由他们牵头组织新的探索小队,各方势力可以派遣自己的人员加入探索队,根据探索时的贡献情况进行打分, 最后根据积分情况进行地盘额度分配。

    这样做的好处, 是军部掌握着地盘分配的话语权,改变了以往权贵豪强占据绝对主导的状况,所以无论探索小队表现怎么样,最终中心区的豪强势力拿到的只有一小部分, 军部就是要避免这些势力在获得洛桑谷的资源后,强上加强, 最终膨胀到连军部都无法压过的地步。

    这种分配制度, 自然是引起了中心区各方势力的强烈反对,对那些权贵的群情激昂,安寻只做壁上观:现在军部势大,且态度强硬坚决, 抗议了也没用, 以前保守派还愿意和纪家这样的豪门合作,中饱私囊, 但纪家出事后,保守派在军部内的声望已经跌了不少,以叶佩星为首的革新派稳稳占据了上风。

    安寻有上辈子的记忆,知道叶佩星的野心极大,上辈子他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当时星珠垄断权在星河会手里,而星河会又和纪家交好,纪家与保守派合作,自然稳稳压了叶佩星一头,让他蛰伏了足足两年,才通过内部政变将保守派拖下了水,这个过程可谓十分艰难。

    可这辈子,蝴蝶效应已经出现,在与自己达成合作后,叶佩星不再担心星珠供给的问题,星河会和纪家闹翻,纪家又崩盘自毁,还顺带给了保守派重重一击,叶佩星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推行他的方案,那才叫奇怪呢。

    从长远发展来看,安寻本人也是支持叶佩星的,上辈子军部在夺回洛桑谷的大部分地盘后,将它们分配给了自由联邦的其他分区,连最末尾的第十三区都有份。

    军部鼓励各个分区的平民参与地盘建设,不分贵贱,只看实力,他们利用这个机会,从民间选拔出了不少精英人才,不仅进一步壮大了军部实力,稳固了军部在民众中的声望,也给了底层人一个阶级跃升的机会,可谓双赢。

    同样的资源,到底是打散分配给更多的民众,还是进一步集中到头部,养蛊出几个庞然大物,安寻从他朴素的价值观出发,自然是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所以,无论别人和军部如何争执扯皮,安寻都没参与;后来开始挑选探索队的成员,谁家能去谁家不能去,谁能多派几个人谁只能勉强送进去一个人,又撕了一轮,而这也与安寻无关——所有人都知道,安寻手握星珠资源,又是SSS级治愈师,他入队,谁敢有异议?

    甚至要祈祷安寻一定要和自家人在一队:有个强大的治愈师做后盾,这是多大的福气和幸运!

    十二月初的时候,探索队的人选终于确定下来,在进行了几轮军部组织的内部特训后,这批人整装待发,要正式前往洛桑谷了。

    出发的那天,安寻起得很早,他下楼的时候,整个玫瑰庄园的人都在大厅里等着他。

    “小寻。”白飞源直接冲过来抱住他,少年眼睛还有点红,显然是哭过的,“你、你一定要注意安全,遇到危险赶紧跑,别逞强。”

    安寻笑了:“别担心,我不会逞强,因为我已经很强了。”

    他这阵子一直练习和融合自己的新力量,再结合上辈子的实战经验,实际实力是远超外人想象的。几次军部的内部特训,他表现都非常优异,连叶佩星少将都非常吃惊,说没想到他的应变能力会这么强。

    司良也走到安寻面前,他不如白飞源那样情感外放,只是郑重道:“要平安归来。”

    安寻也郑重地点点头:“当然。”

    又有人上前,安寻望着那个人的眼睛,对方亦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安小先生。”穆迁轻轻叹了口气,“要很久都没法见面了。”

    根据前期探索队传回来的情报,现在正是洛桑谷中大部分灾兽的休眠期,这个时期无疑是探索的最佳时间,在休眠期结束前,探索队应该都不会返回中心区,这就意味着,安寻至少要离开三个月。

    “是啊。”安寻点点头,微微一笑,“你们可别太想我了。”

    白飞源听得又要泪奔了:“呜呜,我现在就很想小寻你了。”

    司良把白飞源从安寻身上扒下来:“没出息。”

    “是你太铁石心肠了!”

    枚兰他们去安慰白飞源,趁着安寻身边没人,穆迁来到他面前,将一个东西递过去。

    是那枚写着“逢凶化吉”的护身符。

    这枚护身符,是安寻第一次来到中心区时,穆迁送给他的,前几天穆迁又问他要走了,说要进行一下改装和加强,原本安寻都忘了这事儿,现在看到对方交付回来,才想起来。

    安寻将护身符拿起来,左右看看,没看出哪里有变化。

    “不是说会加强吗?”

    “已经加强过了。”穆迁说,“这次真的能‘逢凶化吉’了。”

    现在安寻对穆迁的能力已经有所了解:对方虽然是个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但他收集携带的高级精神古物却多得很,对方既然说了能“逢凶化吉”,应该就是往这护身符里添加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嗯,反正肯定不再是以前装着的普通干花了。

    “谢了。”安寻大大方方地将东西收下,装进自己的贴身口袋里,“如果在洛桑谷里发现什么好东西,我会帮你带回来的。”

    安寻说的好东西,自然是指精神力古物——穆迁既然喜欢收集这个,他就帮对方多收集一些,也算投桃报李。

    “还有这个。”穆迁又递来一样东西。

    那东西很薄,装在一个密封的纸袋里,像是什么文件资料,安寻刚要拆开,就被男人按住了。

    “先别看。”穆迁说,“等你去了洛桑谷以后,再打开。”

    安寻愣了一下,眼角余光瞥到别人都在望着这边,隐约明白了什么,于是点点头。

    “好。”

    他收好东西,又和朋友们进行了最后的道别,然后就坐上了军部来接他的车,正式前往了集合地点。

    ***

    为了此次探索,军部动用了大型运输机,从集合地直接升空,飞往位于第三区的洛桑谷,整个交通时间不到四小时。

    这次军部一共派遣了六支探索队,每支队伍五十人,人数不算多,却各个都是自由联邦的顶级精英,在完成探索任务方面还是很有保障的。

    目前发现可以进入洛桑谷的入口有三处,这六支队伍将分别从三个入口处进入,也就是说,每个入口将配给两支探索队伍。

    考虑到洛桑谷内的强污染,虽然星珠可以消除精神污染,却无法有效解决人员在长期压抑的变异环境中产生的心理压力,所以每支探索队进入谷中的时间是一个周。

    在这一周时间内,探索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探查谷内情况,选择合适的地方进行驻点,搭建营地,建立传送阵,并将传送阵与其他的驻地进行连通,争取搭建出一个可以交互往来的系统性传送网络,为日后更多人员进驻、在洛桑谷内建立大型基地打好基础。

    当一周探索时间结束,执行任务的探索队就要通过传送阵返回洛桑谷入口,换另一批探索队入谷,由新的探索队继续执行探索任务,原来的探索小队可以休整一周,等待下一次的入谷。

    安寻所在的小队编号是第三小队,这支队伍除了他,还有两名疗愈师,都是熟人——

    一位是天使会的大会长谷月歌,她在治疗物理性外伤方面的能力十分突出;

    另一位是济度会的副会长温如霜,她最擅长的能力是“心灵防护罩”,可以屏蔽负面环境和思想给精神力者带来的影响,这种能力在变异环境中格外重要,从某种程度来说,可以达到“防患于未然”的效果。

    让安寻吃惊的是,这支探索小队的队长,居然也是个熟人——

    “安寻!”叶沈云大马金刀地往安寻面前一站,男人双手抱臂,上上下下打量了安寻一番。

    “听说你能耐了啊,已经是SSS级的治愈师了?”

    若说之前,安寻对这位海夜城的霸主还会有些忌惮,现在他可不怕对方:“叶老板,好久不见啊。”

    “我现在不是叶老板。”叶沈云皱眉轻哼,“是叶队长。”

    叶沈云能出现在这里,当然是有叶佩星提携的缘故,不过直接给离开中心区多年的叶沈云一个队长头衔,不少人还是心中嘀咕的——这人行不行啊?

    事实证明,叶沈云很行。

    对一只强者如云的探索队来说,外部的恶劣生存环境其实不算大问题,真正容易出问题的,是初期的内部磨合,毕竟强者都有傲气,谁都不服谁,如果队员的力量不能拧成一股绳,而是各自为政一盘散沙,那队里有再多的高手也没用。

    而这根本难不倒叶沈云,他当年初入海夜城就把盘踞当地多年的黑势力地头蛇给打服了,现在接手这个五十人的探索队,没两天就把队伍里的刺头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他指东没人敢指西,他说前进没人敢后退,都配合得很。

    大家私下里感慨叶沈云的确有两把刷子,谷月歌却笑着打趣安寻。

    “要说厉害,其实还是安少爷更厉害。”这位美女大会长冲他狡黠一笑,“当初安少爷你在海夜城拍卖会上,不就把这位叶少搞到没脾气了吗?”

    安寻心说那哪儿是自己的能耐,是Q先生——穆迁的功劳,自己只是个跟着沾光的。

    不过别人并不知道内情,所以在听谷月歌说起还有这么一段历史,都大吃一惊,对安寻也更加崇敬和佩服了——原来安寻少爷不仅是顶级疗愈师,还有驯人的能力啊!居然连叶沈云这个魔头都能轻易拿捏了!

    安寻:……幸好这些人的议论叶沈云没听到,否则队伍里可有得闹了。

    不管怎么说,因为叶沈云出众的领导力,他们这支探索小队进展顺利,用一周的时间成功建立了搭建了两个营地,也设置好了传送阵,漂亮地完成了任务。

    一周期满,他们准时返回了洛桑谷的入口,与第四小队进行完交接后,就返回谷外的总基地里休息了。

    这个建设在山谷入口处的总基地,从发现洛桑谷后就开始建设,现在各项设施已经非常完善,除了因为磁场扰乱无法与外界正常通讯外,其他功能都是有的。

    因为房间充足,探索队里的每个人都分配到了单独的房间,休息的这一周可以自由活动,也可以在洛桑谷入口附近清理出的安全地点活动,但更远的范围就不允许涉足了。

    安寻当初刚抵达洛桑谷,就跟随队伍去执行探索任务了,他的个人行李堆放在自己的房间里,都没打开,现在有了休息时间,自然要收拾一下了。

    他将东西依次拿出来,分门别类地放好,在拿到一个薄纸袋时,他突然想起来:这是临走时穆迁送给他的,还说了到地方以后再拆开。

    呃,自己完全忘了这茬了,现在才拆开,会不会耽误事儿啊?

    他赶紧撕掉封口纸,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看——

    一张四四方方的黑纸,大概普通便利贴那么大,黑色的纸页表面十分粗粝,隐约能感到一丝精神力气息。

    安寻傻眼了:这、这不是他和陆子青用于日常通讯的“通讯砂纸”吗?

    严格说起来,这不是他的东西,而是他从穆迁那边借来的精神力古物,又转交给了陆子青,方便两人的日常沟通用。

    安寻记得,穆迁把东西给他时,叮嘱过千万不能弄丢了,这种砂纸一式两片,通讯者各持一片,任何一方弄丢了,这东西就没法用了。

    穆迁把这东西交给自己是什么意思?是要让他别忘了探听星河会那边的动向吗?

    安寻满心疑惑,但拿都拿来了,他顺势用精神力在砂纸上留下一行字。

    【子青,你最近怎么样?】

    因为这不是在约定时间里的留言,安寻不确定陆子青能不能看到,他刚想着要不要用共生草的叶片发个信号,没想到砂纸上的字迹消失后,迅速出现了新的回复。

    【不是陆子青。】

    【是我哦,安小先生。^.^】

    安寻:“……”

    是穆先生啊??

    第110章 第 110 章

    110

    安寻愣了几秒钟, 赶紧留言。

    【穆先生??】

    【你是怎么留言的?这东西不是拥有精神力的人才能使用吗??】

    对方很快回复了。

    【不是拥有精神力的人才能使用,而是需要用精神力才能留下字迹。】

    【我虽然没有精神力,但不代表我没有辅助使用精神力的工具^.^】

    安寻立刻想到了穆迁房间里那两大架子的精神力古物。

    唔, 的确,这位皇子殿下从来不缺稀奇古怪的精神力物品, 如果他有什么储存精神力的特制笔, 然后用这种笔在砂纸上留下一些精神力字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穆迁神神秘秘塞给自己的只是“通讯砂纸”嘛,这东西白飞源和司良他们都见过,甚至一起用过,这有什么要掩人耳目的?居然临走时还特意强调说到了目的地才能拆开看,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安寻这么想了, 也这么问了,那边的回复来得很快。

    【如果他们知道你可以使用这个,就轮不到我来用了。】

    安寻:?

    【半小时的时间很宝贵,我不想让给别人。】

    安寻眨眨眼, 等他看懂了这句话潜在的意思时,心跳蓦地漏了半拍。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穆迁的说话风格就是这样, 不能太当真的,但他的脸颊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写留言的手也有点抖,迟迟落不到砂纸上。

    他这边没了动静, 那边的人等了一会儿, 若无其事地开启了新的话题。

    【任务进行的怎么样?在洛桑谷里还顺利吗?】

    这个话题瞬间缓解了安寻的局促和尴尬,他在这一路上的见闻可多了, 无论是新认识的队友们,还是有过交集的老相识,乃至洛桑谷内诡谲多变的环境和险象环生的探索旅途,能说真是太多了!

    安寻下笔如飞,立刻兴奋地叙述起来,那边很捧场地一直给予回应,在安寻说到自己小队的情况后,砂纸上留言的语气微微有了变化。

    【?叶沈云是你的队长?】

    【叶佩星安排的?】

    安寻老老实实地回复道。

    【应该是叶少将的安排,我觉得这个安排挺好,叶老板这个人挺有实力的,虽然人是霸道了点,手段也有点过激,但把队伍带得很好。】

    安寻洋洋洒洒写了一堆,都是他对叶沈云的近期观感,比起之前的秒回,这次那边的人沉默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回复。

    【哦。】

    【原来你更欣赏这一款?】

    啊?

    安寻懵了一下,有些迟疑地继续回复。

    【呃,也谈不上欣赏这款吧,只是对叶老板有了一些新的看法,觉得他其实人还不错。】

    那边瞬间秒回。

    【你以前也说过我很不错。】

    安寻:“?”

    【所以你是觉得我和他差不多?他已经能和我平起平坐了?】

    安寻:“……”

    等等,他怎么感觉穆先生似乎不太高兴?

    这是埋怨自己有了新队友,就忘了他这个合作伙伴吗?

    【没有的事!】

    安寻飞快回复。

    【叶老板哪能和穆先生你相提并论,他以前还对我喊杀喊打呢,哪像穆先生你啊,一直对我很好,你俩在我心中的地位可是差远了,他拍马也追不上你。】

    砂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字。

    【哦?】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字,安寻眼前却莫名幻视出一只傲娇猫猫,对方的小脑袋气鼓鼓地扭到一边,耳朵却悄咪咪竖了起来,等待着主人接下来的彩虹屁。

    安寻:“……”

    呃,怎么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对了,自己和叶佩星少将初步达成合作的那天晚上,穆迁专程来接他时,似乎也问过他和叶佩星少将谁比较好,只是现在这个做比较的人换成了叶沈云而已。

    ……嘶,穆先生原来是这么争强好胜的人吗。

    没办法,既然是自己挖的坑,只能由自己来填,安寻立刻把对方夸了一遍,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吹虚假的彩虹屁,还把谷月歌会长说过的话拿出来当佐证——

    【谷会长都说你比叶老板强,一直夸你厉害呢。】

    这话果然引起了对方的兴趣。

    【怎么讲?】

    安寻就把海夜城拍卖会的功劳全都推到了穆迁身上。

    【……她说是我厉害,但你和我都清楚,这件事的主导者是你。】

    【呵呵,安小先生你不必妄自菲薄。】

    大概是安寻刚才的夸夸有了效果,那边的语气明显愉快了许多。

    【其实谷会长说得没错,真正厉害的人不是我,而是安小先生你。】

    【?】

    【就算我再厉害,现在也只是你手下的一个小管家,甚至要尊称你一句主人,你说你厉不厉害?】

    安寻:“……”

    不得不说,穆先生果然牛逼,就连夸人这个赛道,对方也实力不俗,轻描淡写就把人捧起来了,还让他找不到理由反驳。

    安寻鼓了鼓腮帮子,认真回复。

    【……又不是我让你当管家的。】

    【没错,是我自己哭着喊着好不容易求来的,啧啧,主人眼光太高,我也很苦恼啊。】

    安寻差点笑喷,他想了想,也一本正经地演了下去。

    【嗯,你知道就好。】

    【穆管家,好好干,以后升职加薪都有机会的。】

    那边发了个笑脸。

    【好的主人^.^】

    【所以安小主人,您现在是不是该听一下庄园情况的汇报?您走之后,庄园里也发生了不少事情呢。】

    安寻蓦地惊醒:是啊,光顾着说自己的事了,还不知道白飞源他们怎么样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心大,主要是他对穆先生很放心,觉得有这个王牌管家坐镇,庄园里一切都能井井有条,肯定出不了大事。

    【你说你说。】安寻飞快下笔。

    那边消息回得很快。

    【欲知后事如何,明天请在同一时间联络我。】

    安寻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去看时间——啊,果然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用精神力书写出的文字无法再渗透进砂纸,意味着今天的通讯只能到此结束了。

    安寻叹了口气,苦着脸把通讯砂纸收起来。

    之前和陆子青聊天时,没感觉时间过得这么快啊?半小时有这么短吗?

    因为一直惦记着这戛然而止的通话,安寻晚上都有点心不在焉,如此熬过了24小时,第二天下午冷却时间一结束,他立刻在砂纸上留言。

    【我来了!】

    那边秒回。

    【不错,很准时,总算没有再迟到一周。】

    安寻知道这是在揶揄他过了一周才拆装纸袋的事,不好意思地回复道。

    【我们队伍是第一批入谷的,一落地就拉出去集合了,所以没空拆行李,不是故意晾着你。】

    【我明白,刚才只是调侃,不是怪你的意思。】

    安寻弯了弯眼睛,接着询问上次未完的话题。

    【现在庄园里情况怎么样?飞源和司良他们还好吗?】

    【挺好的,前天司良二次觉醒成功了,是S级。】

    安寻:“!!!”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才说!!】

    算算时间,两位伙伴的觉醒时间的确快到了,他没能陪伴和见证两位好友的觉醒已经有点遗憾了,没想到连消息都这么晚才得知。

    【本来昨天是想说的,但你说自己的情况说得兴高采烈,我不好意思打断你。】

    【……】

    【主要司良觉醒过程很顺利,没有任何意外,这种好消息早说晚说都一样,也不差这一天。】

    ……这倒是。

    安寻立刻又追问了一些细节,得知司良开启的新能力居然是和仁心会的大会长贺无烛一样,可以目视病气化型,更是为他感到高兴了。

    这项能力虽然看似只是辅助,但在临床治疗中堪称神技,因为它不仅可以目视病气,同样也能看出疗愈能量的流动,这样就可以判断出病人接受治疗后,疗愈能量是否真正克制了病气,又在哪里受到了阻碍,继而可以针对性的改进,大大提高治疗的效果和成功率。

    真好啊,现在司良都已经觉醒了,估计白飞源也快了。

    安寻心中充满了对好友光明未来的期待和憧憬,在和穆迁的后续聊天中,他又得知司良觉醒成功的消息传出去后,中心区的不少人还往玫瑰庄园送来了庆贺函和贺礼。

    【你这个SSS级治愈师的分量还是很重的,很多人已经将你视为一个需要结交的势力,自然会关注你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但凡有攀援示好的机会,他们都会牢牢抓住。】

    这话的道理很简单,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安寻上辈子其实经历过类似的情况,但那时他还背靠着星河会,感受没那么深,现在他却要独挑大梁,承接如此多的关注和期望,心中难免又有了不小的压力。

    【是不是感觉压力很大?又开始给自己加负担了?】

    安寻一怔,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穆先生怎么看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

    【虽然你不怎么了解我,但我还是很了解你的。】

    安寻盯着这话,心中有点不服气,飞快留言。

    【你总说我不了解你,但你也得给我个了解你的机会啊。】

    【你想要什么样的机会?】

    【比如你可以多说一点你自己的事,实实在在的那种,别搞虚的。】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

    【你确定要听吗?】

    【要的!】

    【好吧。^.^】

    【欲知后事如何,明天请在同一时间联络我。】

    安寻:“……”

    怎么又到时间了啊!!

    有这么个大钩子勾着,安寻之后一天都过得没滋没味,等熬过了24小时,立刻就在通讯砂纸上报道了。

    穆迁也没再吊他的胃口,安寻想听什么,他就说什么,也真的说了很多事,毕竟穆迁的经历算是非常传奇,他一个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在炽红皇宫如何生存下来,又如何积攒了自己的势力和人脉,甚至都把手伸到了自由联邦中心区,这些事情每一件单拎出来,都够讲很久了。

    安寻听得津津有味,真是了解的越多,越觉得穆先生这个人不简单。

    【然后然后?】

    现在已经讲到对方是怎么在海夜城这个虎狼之地组建出地下情报势力了,安寻期待地等着后续,然后——

    【欲知后事如何,明天请在同一时间联络我^.^】

    安寻:“……”

    啊可恶!怎么偏偏又停在这么关键的地方!

    于是明天之后,又是新的明天,然后是下一个明天,下下个明天。

    在这休息的一周里,安寻每天都会和穆迁在通讯砂纸上聊天,每次聊到兴头时,又总会因时间到了戛然而止,让安寻只能抓肝挠心地等着下次通讯。

    【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因为穆迁实在太会留钩子,安寻不由得产生了怀疑,觉得对方是不是在故意拿捏自己,让自己总是惦记着和他通讯。

    那边立刻喊冤。

    【天地良心啊,我哪里故意了?】

    【是安小先生你说想多了解我一点,我如实执行了你的要求,怎么还是我的错了呢?】

    安寻:“……”

    这倒也是。

    于是他不再多想,继续每天蹲更新……哦不,蹲通讯。

    安寻的变化,他身边的人都感觉到了。

    白天大家闲着无聊,也会相约一起去洛桑谷口附近逛逛,安寻没什么架子,有人叫他他都会去,但中午是雷打不动要准点回来吃午饭的,在食堂吃完饭后就会兴高采烈地冲回自己宿舍,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等晚上再见面时,就能感觉少年身上那股精神劲儿少了一半,但第二天的时候,又会重复以上的过程,几乎一个周都是这样。

    大家明面上没说什么,但私下里会忍不住悄悄议论。

    “呀,这什么情况啊?”

    “安小少爷是在宿舍里养什么小宠物了吗?每天下午都准时去照顾的。”

    “不会吧,养宠物的人会忍不住展示和炫耀宠物,安寻少爷可没做过这种事。”

    “感觉像是在赶约会?每次临近下午一点的时候,他看时间的次数都会明显增加呢,那表现那神情,和我姐当初热恋时一模一样。”

    “别瞎说,咱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儿,哪来的人恋爱约会?你以为是在中心区呢。”

    “怎么没人?你不是人吗?除了我们,还有两支队伍也在基地里休整呢,这不加起来都有一百多号人了。”

    “!!不会吧?难道真是赶着去约会儿?安小少爷他恋爱了??”

    一圈人如遭雷击,有的直接抱着头开始哀嚎。

    “不要啊!我还想试试自己有没有机会的……”

    “我也是……我就是为了和安小少爷一起出任务,才费劲挤进这个队的!”

    “说得谁不是一样,要不是叶队把安少爷盯得那么紧,我早就贴过去了!”

    “可恶!到底是谁动作这么快!居然能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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