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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别一年, 薛凯现在见到安寻,可谓感慨良多。
一年前刚认识安寻时,他只为对方的惊艳容姿所倾倒, 却没想到对方竟是个不输枭雄的狠人——
先是炸了红晶酒店,用一场拍卖会搅动了整个海夜城的风雨, 去了中心区后更是争气, 不仅手撕渣男前未婚夫,让纪家名声扫地,还一举觉醒成为SSS级治愈师,震动全国,后来又一手创办了星海会,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重挫了星河会, 取而代之。
连薛家的大家主都在庆幸,当初幸亏没有跟着星河会落井下石,和安寻交恶,否则以安寻和叶沈云如今的关系, 他们薛家能不能在十三港坐稳霸主之位,那还真说不准呢。
先前安寻带队前往星洲时, 走得比较匆忙, 薛凯没来得及与他见上一面,这次安寻他们回来,薛凯奉父亲的命令,专程做了准备, 船一靠岸就赶过来了。
“好久不见, 薛凯少爷。”
安寻同对方寒暄了一番,和星河会时期一样, 星海会的货物要从十三港过路,也是要交过路费的,但出乎安寻的意料,薛家给他开出的价格,远低于星河会时期。
大家在商言商,安寻并不觉得自己的面子就能比星河会大,应该是薛家有求于自己,才会提前卖自己一个好,果然,寒暄之后,薛凯热情地邀请安寻和白飞源等人去自家府上赴宴。
带人去府上赴宴,和在酒店设宴招待,这两者的区别可就大了,前者更显诚意,甚至有几分纡尊降贵的意思,至少就安寻所知,星河会的高层可没有过这种待遇。
“既然是薛少爷的邀请,我们当然很乐意接受。”安寻微微一笑,“但这一趟,应该不单单只是赴宴吧?”
薛凯嘴角的笑意变成了苦笑:“的确是这样……实不相瞒,我哥哥身体一直不好,之前情况还算稳定,近期病情却突然恶化,我父亲希望安寻少爷您能帮我们看诊一下,瞧瞧他还有没有救。”
安寻知道薛凯有个哥哥,名叫薛子义,原本是个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但一次去无涧黑域的时候,不慎被高级灾兽所伤,回来后精神状况就一直不稳定,需要靠星珠续命。
星河会以前也派人前去看诊过,但没什么用,这辈子安寻觉醒成了SSS级治愈师,倒是可以挑战一下。
“我明白了。”安寻点点头,“宴请的事先不着急,直接带我去看看病人吧。”
于是他们这批人兵分两路,大部队在薛家佣兵的护送下,去海夜城的红晶酒店里安顿下来;安寻和其他几人则上了薛凯的车,一起前往薛府。
穆迁自然是跟着安寻走的,在安寻和薛凯交谈的时候,他也全程在听,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安寻和薛凯身上的丝线。
根据丝线的动向,穆迁基本已经能肯定:薛家这事儿一定是个大麻烦,没准就是危及安寻性命的导火索。
但贸然制止只会产生反效果,要如何劝阻安寻别牵涉其中,这需要技巧和等待时机,所以穆迁没说什么,只是警惕地继续观察。
他们很快到了薛府,见到了躺在卧房里的薛子义。
安寻上辈子见过薛子义,印象中对方是一个虽然苍白病弱,却文质彬彬的俊秀青年,但今天一见,他不由吃了一惊。
对方被捆在床上,双目赤红,面容狰狞,像是病发的狂犬病患者一样,精神亢奋而癫狂,见到有陌生人进来,他的反应十分剧烈,又是嘶吼又是嚎叫,与失智的野兽没什么两样。
白飞源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病患,旁边司良微微皱眉,低声道。
“他身上的病气很重。”
司良的能力是可以看穿病气,安寻问他:“主要集中在哪里?”
“全身都是。”司良一眼不眨地盯了一会儿,“脑部尤为严重。”
薛父薛母已闻讯赶来,薛母紧张地望着安寻,眼里噙着泪水:“安少爷,您看子义这样,还……还有得救吗?”
“薛夫人,您先别着急,我看看再说。”
薛父立刻叫人给薛子义注射了镇定剂,药物很快起效,男子渐渐不再挣扎,沉沉睡了过去。
安寻来到他身边,手掌轻触对方的额头,将自己的精神力探了进去。
对方的精神识海十分混乱,磁场自净能力已经完全丧失,还有很严重的精神污染……奇怪,薛凯说过他哥哥一直靠星珠续命,星珠的净化能力是很强的,如果一直服用,薛子义的精神污染不应该这么严重啊?
安寻皱起眉,更加细致地诊断起来,片刻后,眼底闪过一丝惊愕。
这是……!
他立刻问薛母:“除了薛大公子,你们府上还有其他人出现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情况吗?”
薛母摇摇头:“没有。”
“他在病情恶化之前,有接触过什么外人吗?”
薛母想了想,迟疑道:“半个月前,有一天子义兴致很好,想要出去逛逛,我们不放心他的身体,本来是不同意的,结果他竟然趁着保镖没注意,一个人偷跑出去了,不过他没有走太远,只是转了一圈就又回来了,那之后没过几天,他的病情就开始恶化了……”
穆迁心中一沉,根据薛母的这段描述,薛子义当时的“执拗”,很可能就是受到了“命运丝线”的驱使,但常人并不会这么想,顶多觉得对方是一时兴起。
此时安寻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上辈子的时候,自由联邦曾爆发过一次波及全国的灾难,起因是不知从哪里流传出了一种加速催化精神觉醒的药物,效果非常显著,大家一窝蜂地使用,短时间内催生出了大量的精神力者。
但很快,这种药物的危害就显露出来了:50%服用过药物的精神力者,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精神污染,而且这种污染具有传染性,不少人都中了招,随着患病人数越来越多,甚至引发了“群体精神污染”这种精神瘟疫,灾情扩散之快,让不少高层人士也卷入其中,一度差点动摇国本。
这个差点引发联邦动乱的“大灾难”,却在当时成为了星河会发展的助推器,因为星族人的疗愈能力对这种“精神瘟疫”有奇效,安寻更是因为一天内治愈好了三位性命垂危的精神污染者,就此一战成名。
刚才安寻诊断薛子义,在他的精神识海中,赫然发现了一缕特殊而熟悉的精神波动,正是精神瘟疫的前兆,想必是对方半个月前外出时,不小心沾染上的,这说明海夜城里已经有人开始服用那种药物了,只是副作用还未显现,所以暂时风平浪静,相安无事。
但……安寻记得上辈子这种药物开始扩散的时间,是在年底,而灾难的爆发期,是在第二年的春天,怎么这辈子的时间提前了这么多?
他心中疑惑,只当是自己的重生引发了蝴蝶效应,才导致这种历史性大事件都有了变化,于是不再深究,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眼前的薛子义身上。
安寻很清楚这种精神瘟疫要怎么祛除,治疗起来自然得心应手,半个小时后,他收回了手,冲满脸紧张的薛家人点点头。
“他感染了一种比较罕见的精神瘟疫,我已经帮他拔除了一部分病气,明后天我早晚都会再来一趟,连续治疗三天后,他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同时,安寻也说了这种精神瘟疫具有传染性,半个月内与薛子义接触过的精神力者都有患病的风险,在薛家除了薛父和薛凯,就只有几位保镖是精神力者,安寻一一为他们复查,发现并没有感染的迹象,众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等安寻忙完了,薛家准备的丰盛宴席才终于开席,等一行人用餐完毕,里屋就传来了消息,说薛子义已经醒了,整个人的状态都明显好转,不再是之前那般狂暴的样子了。
薛家对安寻自然是千恩万谢,一行人乘车返回红晶酒店的时候,穆迁低声问安寻。
“这个病既然有传染性,你刚才探入他的精神识海,会不会也有感染的风险?”
“有,但微乎其微。”见穆迁表情严肃,安寻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别担心,若我连这点自保能力都没有,还算什么SSS级治愈师。”
“你不要大意。”穆迁说,“任何时候,都要以你自己的安全和健康为重。”
“嗯。”安寻微微一笑,“放心,我心里有数。”
安寻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心里并不轻松,一到红晶酒店,他就去找了叶沈云,拜托他帮忙调查海夜城和十三港内是否有人在贩卖精神力觉醒药物。
两人有洛桑谷时期的交情,叶沈云又是个讲义气的人,也没多问,立刻让人去查了。
两天后,消息传回来,的确查到有人在卖这种药,叶沈云直接让人把头目抓了,据对方供认,这药他们已经卖了一阵子,药品本身没什么高科技含量,但其中一项成分是来自洛桑谷的特殊矿物,有佣兵无意中发现了这种矿物的奇效,然后找到了黑市的制药商,联手一起把这个买卖做了起来。
安寻听得直皱眉:上辈子这种药物可不是从这种途径流出来的,这差别也太大了……
不过现在并不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候,安寻立刻把相关情报传递回了中心区,一位SSS级治愈师发出的警告,自然会得到官方的重视,经过医疗协会众多大佬的研讨,一致认定这种精神瘟疫一旦传播开来,必定后患无穷,他们说服了官方政府,加派人手来海夜城,协助叶沈云继续清缴市场上残余的违禁药物。
因为这些事的耽搁,原定三天后就要返回中心区的安寻,又在海夜城多留了一个周。
这期间穆迁一直试图说服安寻赶紧回去,却总被意外打断——
先是薛子义的病情出现了反复,上辈子应对这种瘟疫的治疗手段竟然失效了,这意味着安寻不能再依赖旧有的经验,需要重新摸索治疗方案;
其次是药物的副作用开始集中爆发,传染性也在逐渐加强,为了不引起民众的恐慌,官方起初并没有公布相关的消息,但不知是谁,将一段“患者病发”的录像传到了网上,立刻引来了大量关注。
与此同时,星网上还爆出了一个惊悚的消息:有人在无涧黑域的海域上发现了一艘幽灵船,上面的船员都死得十分诡异凄惨,场面血腥恐怖得宛如邪教献祭现场。
通过解析船上遗留的监控画面,大家发现这些人竟是发狂后互咬互撕致死的,而他们的“病发症状”,和正在海夜城扩散的精神瘟疫病发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海夜城和十三港本就是人流量极大的交通枢纽,很多人在惶恐中纷纷逃亡外地,其他城市的人都唯恐被这可怕的瘟疫传染,呼吁政府尽快封锁十三港和封控海夜城,线上线下吵成一团。
更可怕的是,有人又传出消息:安寻这位SSS级的治愈师就在海夜城内,但面对这种精神瘟疫,他也束手无策,这说明一旦患病,就根本无药可救,和直接宣判死刑没什么两样。
这个传言无疑于火上浇油,民众们的恐慌情绪疯狂蔓延,受官方紧急委托,安寻开启了一次星网直播,现场回答各种提问。
虽然这辈子的精神瘟疫出现了变异,比上辈子的情况棘手很多,但以安寻的能力,就算无法根除,抑制住病情还是没问题的,他表示,星海会和中心区的诸多医疗协会已经进行合作,会生产一批稳定精神力的药品,服用后可以降低不少被感染的风险,让大家不必过于惊慌。
这个声明的确安抚了不少惶恐的民众,但安寻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现在大家是出于对他这位SSS级治愈师的信任,才相信了情况不会继续恶化,如果自己不能尽快找出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等民众的恐慌进一步升级,那就真要全国大乱了。
但要想根治这次的瘟疫病症,并不容易。
安寻起初以为,薛子义的病情反复,是因为自己治疗方法不对,可现在发现并不是这样。
他的治疗没有问题,只是无法根除“污染的源头”而已。
就像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就算治疗好其中一个节点,只要网络中一直流淌有毒素,这个节点仍然会被二次污染。
这种情况是上辈子未曾出现过的,也意味着这次的危机十分棘手,毕竟现在污染已经扩散得到处都是,根本无法确定“源头”在哪里。
中心区派来了不少专家,贺无烛等人都来了,安寻与他们商议过后,终于拟定了一个很冒险却也是唯一可能破局的方法——进入精神领域的“污染场”。
现实层面他们无法找出源头,但在精神领域却有这个可能。具体的操作方法,就是要深入集体潜意识的精神之海,在浩瀚无边的精神场域里寻找出污染的源头,一旦将源头净化,再配合现实世界的治疗方案,双管齐下,就可以将这场不断蔓延的危机扼制住。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突破精神防御的壁障,进入集体潜意识之海的。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精神力等级必须达到SSS级,而进入之后还要对污染源头进行净化,那更是只有治愈师才能做到。
毫无疑问,能执行这一大胆方案的唯一人选,就是安寻了。
“不行。”听闻了安寻的决定,穆迁强烈反对,“这个方案只是理论上可行,实际变数太大,你不能冒这个险!”
“这是唯一的办法。”安寻平静地说,“我必须去试试。”
穆迁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缓缓闭上了。
他知道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只是徒劳。
自从在薛子义身上发现了“精神瘟疫”的迹象,穆迁就意识到了“命运丝线”在筹划什么,之后的每一步都如他所料,安寻的身份决定了他不可能置身事外,甚至明知有极大的风险,对方也不愿退缩。
而这,正是命运的可怕之处。
所谓的命运,并不是让灾难如空降兵般突兀地降临,而会一场光明正大的阳谋。
左右人们行动的因素太多了,认知,观念,责任,信念,乃至性格,喜好,更不用说还有交错复杂的感情和人际关系,所有的一切都是无形的推力,哪怕当事人明知前方是深渊,也只能身不由己地前进,甚至是心甘情愿地主动跳进去。
穆迁了解安寻,对方有着治愈师的强烈使命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安寻不会甘心当一个逃兵,哪怕自己将“命运丝线”的真相告诉对方,安寻也肯定不会改变主意。
既然如此……
沉默许久后,穆迁开口了。
“能不能再等三天?”他说。
“阿寻,我不会阻拦你,但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所以……请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随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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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穆迁离开了海夜城。
安寻很早之前就劝说过穆迁让他离开,毕竟“精神瘟疫”的变异已经开始了,不再局限于精神力者之间传染,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也有很高的患病风险,但穆迁说什么都不愿走,安寻也只能默许他留下来。
现在对方终于走了,安寻在松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惆怅。
他知道,自己的决定其实有些自私。
链接“污染场”,进入集体潜意识之海是有很大风险的,稍有不慎,就永远无法醒来。他能理解穆迁的担忧和不安,但他没法为了儿女情长,就放任灾情进一步扩大,在拯救更多人和明哲保身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穆迁离开后便杳无音信,安寻将全部精力都投入了三天后的潜入计划。
其实这个计划并没有那么疯狂,以前也有SSS级的精神力者尝试过,它的难点不在于如何潜入,而在于如何顺利回来——集体潜意识之海太过庞杂和莫测,任何一缕意念的波动,都可能让人迷失归途,而这绝不是光靠意志就可以克服的。
就像深入茫茫沙漠中的人想要顺利走出来,不仅要有充足的装备补给,还要有指引方向的定位仪,安寻必须有一个向导做搭档,由对方锚定住与现实的链接,才不至于让两人一去不复返。
这个向导的人选,经过慎重挑选后,最终选定为了叶沈云。
叶沈云虽不是SSS级精神力者,但他的精神兽在潜意识之海里有一定的主场优势,而且他和安寻当过队友,有足够的默契度,综合下来,是目前的最优人选。
但在方案实施的前一晚,主导本次计划的贺无烛老先生突然通知大家开会,说要对目前的方案进行重大调整。
安寻和叶沈云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两人都愣住了。
不止是他们,其他大部分人也目瞪口呆,房间里很快响起了窃窃私语。
“穆迁先生?他不是回中心区了吗?”
“你再仔细看看!他可不是穆迁,而是……”
贺无烛轻咳一声,向众人介绍坐在自己身边的男子。
“这位是穆弃殿下,嗯,在座的各位应该都听说过他,但你们可能不知道,穆弃殿下还是SSS级的精神系能力者,他听闻了我们要进入集体潜意识之海的计划,主动提出了协助请求,根据精神力协会的评估,他的确可以胜任精神向导的职责,所以……”
贺无烛说了些什么,安寻根本没有在听。
他一眼不眨地盯着坐在上首位的男人,穆弃亦一脸平静地望着他。
老实说,安寻真的没有想过,这辈子他竟会以这样的形式与穆弃碰面,而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答案也已显而易见。
“是穆迁拜托你来的?”
穆弃轻轻颔首。
“他人呢?”安寻问。
穆弃反问:“你希望他过来?”
安寻不说话了。
现在海夜城的情况比之前更糟糕,感染人数一直在上升,穆迁作为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如果重返海夜城,安寻是肯定不赞成的。
“安寻,经过我们的评估,穆弃殿下比叶沈云先生更适合当你的向导。”贺无烛对安寻说,“他对精神力的控制力极强,可以维系住精神世界与现实世界的通道,如果你俩联手,这次计划的成功率一定能大大增加。”
“贺老,你是认真的?”安寻皱起眉,“穆弃他可是炽红帝国的四皇子,下一任王储的热门人选,就算他的加入可以提高成功率,但万一出现意外了呢?炽红皇族追责怎么办?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贺无烛苦笑,他何尝不知道让穆弃加入这个项目会有多大风险?但不知炽红帝国和联邦政府是怎么交涉的,穆弃居然真的来了,还主动签署了免责声明,让他连反对的余地都没有,只能接受这种安排。
“安寻先生。”穆弃突然开口,沉缓的磁性嗓音与安寻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明知这次的行动有极大风险,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地参加?”
“因为我不能放着那些病人不管。”安寻说,“想要阻止精神瘟疫的蔓延,避免出现更多的受害者,这是最有效的方法。”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穆弃抬起头,在旁人眼中,男人的目光似乎只是从空中随意掠过,但只有穆弃自己知道,充塞在他视野中的,是怎样的景象——
无穷无尽的丝线,正从四面八方涌来,从他踏入自由联邦土地的第一刻起,这些凭空出现的丝线就开始了聚拢,汇集,它们宛如深海中的庞大鱼群,在他头顶游动着投下巨大的阴影。
穆弃知道,它们恨自己恨得发狂,巴不得像自己当年闯入婚宴现场时那样,钻入自己的身体,融入自己的血液,缠住自己的心脏,然后变成锐利的尖针,让自己在万箭穿心的痛楚中凄惨死去。
经过这么多次的交锋,穆弃早已知晓自己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后,会迎来怎样的命运,虽然它们碍于规则,无法立刻扑过来,但这只是时间问题。
穆弃知道此行对自己而言,已没有归路,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因为他有必须要来的理由。
“这不单单是自由联邦的危机,若感染持续蔓延,所有蓝星上的国家都不能幸免,在这种波及全人类的灾难面前,我是什么身份,拥有什么地位,全都不值一提。”
在安寻微怔的目光中,穆弃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了手。
“我一定会将你安全地护送回来,这次的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安寻先生,你有这样的觉悟吗?”
安寻盯着那双冷金色的眸子,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手,握住了对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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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安寻和穆弃坐进了提前准备好的特殊装置内,开始了与“污染场”的链接。
这套装置的运行原理和星族人专用的精神力训练仓有些类似,只不过链接后产生的感受和幻象并非模拟,而是真实存在的。
熬过缓冲期后,安寻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置身于一片浓雾之中,举目四望,他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也没看到任何人。
“这边。”
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拉住了安寻的胳膊。
安寻当然知道这是谁,他没有反抗,被对方牵着朝前走去。
周围的浓雾不断翻滚变幻,向他们一波波涌来,这里有些只是单纯的意识流,有些却蕴含着精神污染,安寻尚未来得及出手,这些裹挟着恶念和污染的精神云雾就被前面的人用更强悍的精神威压震散了。
被打散的精神云化为一缕缕黑色烟气,如果不慎让自己的意识与之纠缠,便再也无法摆脱,好在在场的两位SSS级精神力者都可以很好的控制住心神,这一路虽然漫长,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状况。
在时间已经失去度量意义的精神世界中,两人沉默地走了很久,终于,周围的场景出现了新的变化。
脚下的地面开始变得崎岖不平,浓雾渐渐散去,露出一池黑色潭水,几乎是在看到它的一瞬间,安寻就确信了:这正是他要寻找的“源头”。
穆弃同样停下了脚步,在他的视野里,无数黑色丝线正从潭水中喷薄而出,然后结成层层蛛网,遮蔽了整片潭水。
这些丝线和之前的精神云一样,是无形的意念,但难以震散和祛除,他们若要靠近潭水,不可避免地会与之接触。
“守住心神。”穆弃提醒安寻,“不要被意识流干扰。”
安寻点点头,他走到潭水跟前,虽然他看不到那些铺天盖地的丝线,却能感觉到自己在触碰到潭水的一瞬间,无数繁杂的思绪猛地冲入了脑海,他的心神在这片汹涌的浪潮中不断起伏,宛如狂风中的孤舟,飘摇无助,岌岌可危。
突然,一股强大的精神力笼罩下来,仿佛是定海神针般,瞬间稳固住了安寻的心。
知道这是穆弃精神控制的能力在起作用,安寻抓住机会,迅速沉下心神,将自己的治愈之力释放出来。
潭水表面泛起了层层涟漪,严格来说,安寻做的不是净化,而是“调和”,当频率校准的那一刻,质变直接发生,原本漆黑如墨的潭水瞬间变得清透碧蓝,宛如电流传输,以它为源头扩散出的瘟疫污染顷刻一扫而空。
安寻还未来得及欣喜,脚下的地面突然崩裂塌陷,安静的潭水瞬间蔓延成了无垠大海,安寻坠入海中,失去意识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男人焦急的喊声——
“阿寻!!!”
…………
……
浑浑噩噩。
恍恍惚惚。
仿佛是在做梦,又好像不是,他独自行走在安静的长廊中,透过镂空的廊窗,看到浓重的乌云遮蔽了所有星光,巍峨的宫墙矗立在深沉的暗夜中,宛如沉默的黑色巨兽。
他一路朝前走去,来到了寝宫深处的房间门口,没人拦他,安寻畅通无阻地来到床前,看到了躺床上的那个人。
只需一眼,安寻就可以确定——
“你活不过今晚了。”
他的嗓音十分冷淡,与其说是来探病,不如说是来吊丧,那人却似并不在意,明明已经虚弱到说不出话,还是艰难地弯起唇角,仿佛在说——
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可能是出于医者的怜悯,又或是厌倦了长久来的对立,安寻在床前坐下来,平静地望着那个人。
“还不愿意放我走吗?”安寻轻声问。
男人没有说话,他嘴角带着浅笑,长久地注视着他,凝望着他,仿佛想要用尽最后的力气,铭记住此生最后一次的相见。
安寻亦没有移开目光,他定定地看着那双冷金色的眼眸,看着它从明亮到黯淡,再到空洞和枯寂,死不瞑目。
他死了。
房间内的仆从们开始哭嚎,安寻一动不动地坐着,他想,自己应该高兴,囚禁他的男人终于死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掌控他的人生,更不能再剥夺他的自由。
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目光迟迟无法从那张失去生机的脸上移开,为什么心底会涌起一股巨大的怅然与悲痛,为什么他竟会突然想抱一抱这个人,在他耳边轻轻说一声——
一直以来,你辛苦了。
一滴泪缓缓划过脸颊,安寻抬起手,为男人轻轻阖上了眼睛,在对方闭目安息的同时,整个房间开始晃动,上方突然出现了奇怪的漩涡,铺天盖地的丝线从漩涡中喷涌而出,它们勾住安寻的身体手足,妄图将他拉扯进去。
混乱之中,那只一直紧抓着他的衣袖,就算死了都未松开的手,突然牢牢握住了安寻的手。
“别怕。”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温柔而坚定,“我一直都在。”
房间不见了,漩涡不见了,穆弃扬手一抓,那些涌向安寻的丝线就像被磁铁吸引一般,偏转到了穆弃的身上,他没有在此停留,带着安寻冲破幻境,朝前方跑去。
不断有丝线扑来,无数幻象宛如走马灯,凝聚又消散,消散又凝聚,宛如时光倒流,往事不断回溯,他们走过一世又一世,所有妄图勾连住安寻的丝线尽数被穆弃劫断,他们一路奔逃,最后的驻足之处,是一个山洞。
这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是最初的原点,一切的开始。
他们已走过了所有岁月,看尽了所有过去,每一世的轮回,每一世的纠葛,每一世的痴恋,每一世的遗憾。
而现在,他们又站在了当初命运的分岔口。
明媚的阳光从山洞外投射进来,穆弃有一瞬的恍神,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目送着少年消失于山洞外的小径,一去不再归来,在洞中苦等对方的那两日,是他永世挥之不去的噩梦,亦是他最煎熬痛苦的回忆。
现在,他终于可以弥补遗憾:他不会再让安寻孤独地离开,而是会握紧他的手,一起走向光明。
丝线又一次从空中浮现,穆弃早已察觉到:它们不仅是意识体的显化,亦是真实世界的延伸,这一路走来,数百世加诸于安寻身上的丝线,已尽数被他斩落,只要将最后的强弩之末消灭,等回归了现实,不仅安寻不再有性命之忧,自己亦不会被规则反噬,可以正常地活下去。
光明的未来近在咫尺,可这一次,在空中涌动聚集的丝线并未冲过来,反而像是盘桓的游蛇,一边扭动着细长的身躯,一边发出喑哑的嘶鸣。
【愚蠢。可怜。无知。】
它们的声音在穆弃的精神识海中响起,那是穿透灵魂的低语。
【你以为我们消失了,你就能活下去吗?】
【你并非这个世界的子民,而是诞生于混乱的漏洞,一旦规则被修复,你也将不复存在。】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你不清除我们,规则无法重建,漏洞就可以留存,我们答应你,不会再对星神之子出手,你亦可以获得永生,在这个世界里与你爱的人永远地在一起,这样不好吗?】
【你应该能感觉得到,我们并没有说谎,规则重建时那些剥离掉的“轮回”,是你与这个世界建立的羁绊,当它们全部消失,你将化为虚无,过往的痕迹也会被全部抹除,无人能再记得你,包括你最亲密的爱人。】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到底要孤独地消失,还是要幸福地永生,你应该不会选错吧?】
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穆弃浑身一震,他依然站在山洞里,那些游曳的丝线却已不见。
突有所感,他低下头,看到了手腕上的红线。
经过数次的剥离,曾经密密匝匝缠绕在他右腕上的红线,此时只剩下一条。
但和之前的红线不同,现在这条红线并不只绕在他手腕上,它一直向前延伸,最后的终点,是在安寻的手腕上。
这一路走来,穆弃没有让任何丝线沾染上安寻,此时此刻,对方身上唯一的一条丝线,就是这条拴住他手腕的红线。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直到此刻,穆弃才终于明白,何为真正的考验。
是自己的执念成为了它们的养料,是自己的执念将他们又一次带回了命运的路口,他可以为这个人熬过数百世的孤寂,却无法接受在对方的未来里,没有自己。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是他的执念成为了那条死灰复燃的“命运黑线”,他们长途跋涉抵达的终点,其实就是命运的起点。
穆弃缓缓闭上眼睛,轻轻笑出了声。
到底要孤独地消失,成为被世界遗忘的弃子,还是要留住最后的羁绊,在无尽的轮回中获得永生,这或许是个艰难的抉择,或许……也不是。
他猛地抬起手腕,拽住那条连接两人的红线,狠狠一扯。
红线被扯断的瞬间,他仿佛听到“它们”惊恐而绝望的嚎叫,然后就像他曾经的坚持,曾经的执着,曾经的希冀和憧憬一样,很快化为了泡影,湮灭于虚空。
“走吧。”他看向眼前的人,笑着对他说,“从这里出去,你就能回到现实。”
安寻没有动。
从刚才开始,他脑中就像被蒙了一层雾,让他无法思考,无法产生情绪,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他越来越无法看清男人的脸,但他本能地不愿离开,执拗地望着那双越来越模糊的眼睛。
“那你呢?”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走。”穆弃一边推他,一边垂下了头,有东西从脸颊滑落,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快走……不要回头,往前走啊!”
山洞外的阳光依旧明媚,金色的光影投下,在地面上分割出泾渭分明的界线。
穆弃用力将对方推出了山洞,看着那个人一步步走进了光明,就如当年一样——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金色的阳光中,从此便是永别。
穆弃笑了起来,笑得如释重负,笑得泪流满面,他不愿放手,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放手,但最终,他还是要放手。
再见。
以及最后一次的。
“……我爱你,阿寻。”
第132章 尾声
尾声
场景混淆, 光影变幻,时间流逝,空间颠覆, 混沌的精神世界在无序的规则中如万花筒般莫测变化,安寻在无垠的虚幻中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
身边的一切如潮水般退去, 凝滞, 淡化,消逝,然后明亮的光芒倾泻而下,祛除了所有黑暗和迷茫。
安寻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重新回归了现实。
身边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围拢过来,一个个喜极而泣。
“太好了, 醒了, 他醒了!”
这是贺无烛老先生的声音,在度过初醒后的短暂茫然,安寻终于想起来了当下的处境,连忙望向贺无烛。
“精神瘟疫的蔓延情况……”
“患者们都已经好转了。”贺无烛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疫情得到了遏制, 民众终于不再担惊受怕, 都走上街头开始庆祝了!”
“你孤身赴险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叶沈云感慨道,“你昏迷了一个周,我们真怕你一直都醒不过来, 好在……你还是挺过来了。”
安寻不由一愣。
孤身?
他明明记得, 自己不是一个人进入集体潜意识之海的,可面对他的询问, 所有人都非常茫然。
“我原本的确是你的向导。”叶沈云面露愧色,“但我没能链接上‘污染场’,从一开始就没帮上忙,后来的路,都是你自己走完的。”
是这样的吗?
好像的确如此,但安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似乎……他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也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种感觉如鲠在喉,直至他恢复了体力,可以下地自由活动时,仍萦绕在心头。
贺无烛告诉安寻,在他昏迷期间,很多人牵挂着他的安危,还有市民组织了集体祈福活动,一起为他祈祷平安。
“虽然媒体已经把你醒来的事告诉了民众,但很多人仍渴望见你一面,只有亲眼看到你平安无事,他们才能放心。”贺无烛建议道,“你想不想开一次直播?就像你之前安抚民众情绪时那样,在线和大家报个平安。”
安寻没有拒绝,点头答应了。
如今的安寻不仅是自由联邦的SSS级国宝,更是拯救了整个国家的英雄,如果不是他临危受命,还不知有多少人会丧命,更不知这场令无数人惊惶恐惧的灾难,还得持续多久。
贺无烛很重视这次的直播,将它当成官方的正式活动去筹办,直播时间定在当天晚上八点,安寻在休息室等待开场,等着等着,竟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似乎回到了故乡星洲。
天空晦暗无光,清澈的灵泉水在暗夜中汩汩流淌,他赤足踩在柔软的草地上,虽然前方的路被夜色吞没,黑暗一眼望不到尽头,但他心中无所畏惧。
因为安寻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有人拉起了他的手,带着他向前走去。
暗夜遮蔽了那人的容貌,渐起的夜风模糊了那人的声音,但对方始终在牵着他的手,引领他走过最漫长的黑夜。
“你是谁?”安寻问。
那个人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笑着。
他的手掌很熟悉,很温暖,安寻突然意识到:对方已经这样带着自己走过了很多的路,他们本应是最熟悉的朋友,最亲密的恋人,是自己生命中不可磨灭无可替代的存在,但现在,他竟然不记得他是谁了。
“你是谁?”安寻心中焦急,大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想不起你?你到底是谁?是谁!”
他的声音在旷野里回荡,安寻这才发现,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远处亮起了天光,黎明驱散了黑夜,他沐浴在晨阳的光辉中,看到了从地平线冉冉升起的太阳。
旅程已经抵达了终点。
他却丢失了最重要的同伴。
他明明答应过那个人,让他等着自己,说自己一定会回去找他的。
安寻静静凝望着天边的曙光,突然转过身,开始向另一个方向奔跑。
他要去找那个人。
虽然不记得对方的名字,也记不起对方的样子,甚至想不起任何关于对方的回忆,但安寻知道,那个人一定还在等着自己,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自己不能让他再孤独地等下去了。
胸口突然涌起奇异的热意,安寻惊讶地低下头,看到一道明亮的蓝色光芒映亮了他的胸膛。
他隐约想起,似乎以前有人剖开过他的胸口,从他胸膛的血肉中,掏出过一枚碧蓝的晶核。
他原本不明白,为什么身为人类的自己,竟拥有灾兽才会拥有的晶核,但当他沐浴在这片蓝色的光辉中时,无数信息随着水蓝色的波光涌入他的脑海,他突然就明白了。
这并不是晶核,而是他的另一颗“心”。
蕴含着星神的祝福之力,能够抚平所有伤痛,弥补所有遗憾,亦可以跨越时间的长河,唤醒生生世世的所有记忆。
安寻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了无数次的轮回,想起来了自己经历过的一切,也想起来了,那个长久等待着他,守护着他的人。
“安寻?安寻,快醒醒,直播要开始了。”
安寻缓缓睁开眼睛,他仍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眼前是催促他赶紧上场的叶沈云。
“叶大哥。”安寻冷不丁地开口,“你还记得穆弃……或者穆迁吗?”
“什么?”叶沈云愣了一下,“你说谁?”
安寻没有再说话。
他轻轻眨动了一下眼睫,右手下意识抚上胸口,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热意仍在胸膛中蔓延,像是涨起的潮水,激荡着他的心。
“没什么。”安寻站起身,冲面前的人笑了笑,“我们走吧。”
此时的星网直播间,已经涌入了数千万的观众。
当初瘟疫蔓延最严重的时刻,恐慌的民众正是在安寻的安抚下,才重新拾回了战胜疫情的信心,而这位年轻的SSS级治愈师也并不只是嘴上说说,为了尽早结束肆虐的瘟疫,他临危受命,孤身赴险,最终成功掐断了污染的源头,拯救了无数人。
毋庸置疑,哪怕是自由联邦最挑剔最犀利的民众,都必须承认安寻是他们的英雄。在对方昏迷期间,他的安危牵动了所有人的心,所以听闻到安寻顺利苏醒,并将开启直播与大家见面,激动的民众立刻涌进了直播间,用弹幕撒下无数鲜花和彩带,欢欣鼓舞地迎接这位英雄的“凯旋”。
庆祝和赞誉的声浪,在直播正式开始时,瞬间攀至了顶峰。面对着镜头,安寻郑重地向所有人鞠了一躬,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惊讶地愣住了。
“终结了这场灾难的英雄,并不是我。”他说,“真正的英雄,还未从潜意识之海中归来,虽然你们已经不再记得他,也不知道他为这个世界付出了什么,牺牲了什么,但好在,我还记得。”
他将双手抚上胸口,那是一个祈祷的姿势,亦是星族人向“星神”祈愿的手势。
明亮的蓝色光芒从他指缝间溢出,所有注视着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仿佛受到了一股莫名力量的感召和净化。
“希望大家能借给我力量,让我将他重新唤醒,将他带回这个世界。”
“我们的英雄不应孤独的陨落,他曾无数次地拯救了我们,现在,也该由我们去拯救他了。”
安寻闭上了眼睛,胸膛内的“祝福之心”不断涌动出水蓝色的波光,那是纯净而强烈的愿力。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安寻为什么要这样做,但看到他们钦佩爱戴的治愈师虔诚的表情,屏幕后的民众不由自主地也学着安寻的样子,将双手交叠,抚上了自己的胸口。
一个又一个人,一双又一双手。
不仅是自由联邦的民众,很多来自境外的观众,也情不自禁地加入了祈祷的队伍。
无数的愿力汇聚而来,成为了澎湃的浪潮,汪洋的大海。那是民众们的愿望,亦是这个世界的呼声,它们穿越了时空,跨越了界层,一直通向无穷无尽的虚空。
正在山洞中等待自己最终命运的穆弃,诧异地睁开了眼睛。
旧规则已经崩塌,新秩序正在重新建立,这个世界即将恢复到原本的面貌,他这个“漏洞”也注定要在时空秩序的碾压中,飞灰湮灭。
周围的一切都黯淡下来,安静下来,他置身的山洞已岌岌可危,但山洞外,那条原本已经消失的小路,尽头竟出现了一缕星光。
起初只是星粒大小的一点,然后两点,三点……无数点,在暗夜中铺就出了一条灿烂的星光之路。
穆弃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这条路上,正飞快地向他奔来。
他曾无数次的梦回这里,希望能等来那个回来找他的身影,此时此刻,他竟然真的等到了。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安寻终于来到了男人的面前,微笑地看着他,拉起了恋人的手。
无数次的轮回,无数次的分别,对方一直在执著地找寻着他,现在,换自己来找他了。
穆弃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他轻轻弯起嘴角,声音却已哽咽。
“……我是在做梦吗。”
“是,也不是,但你的确该醒来了,我们的英雄。”
安寻挽住他的手,带着他走出山洞,一起踏上了回程的星光之路。
“别怕,我一直都在。”
新的时空秩序会消灭所有漏洞,但这条由愿力铸就的星光之路,会成为新秩序的一部分,也会是穆弃与世界链接的新羁绊。
人们终将想起,他们遗忘过什么,幕后的无名英雄,是时候登上前台了。
他们携手相伴,一起踏上了重返现实的路。
旧世界的篇章,已经落幕。
新世界的故事,才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