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在魇境中的消散总是先于肉/体。
净魂师们站在山崖边, 静静目送李初晴的灵魂逐渐向着天空彼端消散。
“她最后是笑着离开的。”冉瑭吸了吸鼻子,哽咽道:“虽然不是个完美结局,但是看到她是笑着离开的, 我竟然觉得有点欣慰。”
“谁不是呢。”上官狄叹了口气, 看向站在悬崖边缘的蒋黎:“但是那家伙的罪孽依旧深重, 盯紧点,回到现实后,别让他找到机会逃走, 或是更加干脆的, 自杀。”
“他曾经的遭遇值得同情,但他必须为自己所做的那些罪大恶极的事情付出代价。”宋以辞赞同道:“不能让他逃脱应有的制裁。”
齐沅的视线也落在那肩宽背阔的英俊男人身上,魇境中的一草一木都在坍塌, 他的背影看上去却多了几分如释重负的味道。
他当然不能溜走,齐沅想。
虽然这个魇境成功被破解, 但自己仍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猎魂者为什么要侍奉“那位大人”,也就是灾厄之主?
他们的复活计划什么时候执行?
那些被掠走的灵魂在什么地方?
还有,在蒋黎之前,他从自姚金希的魇境中窥见的那段, 谢临将意识模糊的他抱在怀里的场景……他总觉得与灾厄之主脱不了干系。
如此的问题一环扣一环,齐沅隐约觉得就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似乎每往前走一步就越接近真相,却始终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所束缚,不能踏出向前的那一步。
遗憾的是,目前来看, 蒋黎似乎没有打算把这一切轻易告诉他, 主动提出释放被掠夺的灵魂好像就是他身为披着净魂师皮的猎魂者最后的仁慈。
但没关系,等他被总部关押, 再去打着探察的名义问个明白也不迟。
“齐沅……”魇境的崩裂还在持续,天空出现不少裂痕,蒋黎却忽然扭头,朝齐沅看过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果然还是得说,谢——”
蒋黎没能说完那句感谢。
他先是愣怔了一秒,嘴唇微张,保持着“谢”的嘴形,垂眸朝自己的胸口看过去,然后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里,一只枯瘦的紫色手掌从后方穿透了他的左胸,带出了他还在跳动的心脏,黏腻的,滚烫的血从他胸口喷溅到地上。
而他的后方就是空无一物的悬崖,并没有任何人。
“魇境被打碎了不丢人,我本来不至于亲手杀死你。”
低哑阴沉的声音传来,那紫红色的手掌玩味地捏了捏手里那颗红粉相见的肉团,像是在捏一块豆腐。
“但你怎么能自作主张地说要放走那些灵魂呢,嗯?”
那干枯的手掌猛地握紧,蒋黎脸上闪过最后一丝绝望的神情,眼睁睁看着自己仍在跳动的心脏被捏得鼓胀成一颗小圆球,然后啪的一声,彻底炸开。
“知错了吧?”
血肉飞溅中,蒋黎没来得及再说一个字。
他沾满鲜血的嘴唇快速扇动了几下,眼神黯淡下去,高大的身躯以一个僵硬的姿势仰倒,坠下悬崖。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瞪着眼睛愣在原地,唯有齐沅和谢临反应过来,不约而同扬手放出一冰一火两道临时附魔而成的灵力波,朝那只捏爆了蒋黎的心脏,却并没有沾上一滴血的紫色手臂强袭而去。
“啊,我们又见面了。”
那截手臂阴沉的语调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它捻起食指和大拇指打了个响指,两道攻击竟然在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临,齐沅……再次看到你们,我很高兴。”
它毫无感情地感叹起来,伸出五根枯瘦如树枝的手指朝他们的方向绅士般行了个礼。
“别激动,你们马上就会和我……正、式、见、面的。”
那只紫手消失的瞬间,蒋黎的魇境彻底崩裂。海浪般的浅灰色雾气涌来,脚下腾空,一阵天旋地转中,齐沅只来得及握住谢临伸来的手,眼前由黑转白再转彩之后,双腿终于接触到坚实的地面,于是他略微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红色,红色的雨帘,红色的等候标志,红色的公告牌。
——是柏珩山车站。
“我们这是回到现实了吗?”齐沅下意识拉了拉身边人风衣的袖子。
“是的,亲爱的小齐沅。”
一个苍老到下一秒就有可能寿终正寝的声音回答他。
好突然,好恐怖的变声期。
齐沅被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向谢临的侧脸,却发现那人并没有张嘴,甚至脸色有点臭。
在他身边半米左右的一张红色长椅上,身穿道袍,须发皆白的老头装模作样举着一份报纸,贼兮兮看向他。
左手甚至还端着一杯茶。
“罗老!”齐沅有些意外,“为什么您在这里?”
“呵呵,老夫夜观星象,算出今天是你们出现的日子,便提前来这里等了。”罗兰耷拉的眼皮下一双略微浑浊的眼睛闪着精光,“再不出来,老夫都要亲自去那里头找人了。”
“再不出来?可是我们这次破魇的时间没有很长吧?”齐沅有些疑惑,就算魇境内外时间流速不同,这次的破魇最多也只花了一个月不到,和他的危险等级相比,算不上长。
“说起来,其他人呢?”齐沅朝四周看了看、偌大的车站除了他们三人外空空荡荡,夕阳的暖光肆意占据整个空间,而此前一次参与破魇的伙伴们全部不知所踪。
“他们比你们先出来十几天,早就不在这儿了。”罗兰淡淡道。
“什么?”
“在魇境开始崩解后,杀死蒋黎的那个人,应该通过某种方法锁定了你们,将你们滞留在魇境和现世的夹缝中。”
“难道是因为我和谢临都在最后用灵力攻击了他?”齐沅喃喃道,“但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像几分钟前才正常地离开蒋黎的魇。”
“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了。”罗兰放下茶杯和报纸,站起身子,双手背在身后看向远方兽脊似的连绵的山脉。
“他……灾厄之主?”齐沅眼瞳微颤,手指下意识蜷紧,“难道他已经被复活了?”
“尚未完全。但吸收蒋黎本身,和他所持有的灵魂后,他离完全形态已经十分接近。”罗兰转过身,细长的眼睛依次在齐沅和谢临的脸上来回扫了一圈,眼中出现一丝笑意,“唯一令我欣慰的是,你们之间的进展已经很充分……充分到我可以把这个交给你们。”
“什么?”齐沅和谢临对视一眼,彼此的脸上都是隐隐的困惑不解。
什么叫他们之间的进展?
哪种进展?
这话说的可有够微妙的。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老头冲齐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掏出一张薄薄的黑色小芯片在齐沅的手环上“滴”地扫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严肃:“掌握了它,你们才有机会,不……是仅有你们有机会将那灾厄之主彻底斩杀。”
这神棍老爷子一天不卖关子估计浑身难受。
月检度假福肺
齐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保持微笑:“总部能探察到灾厄之主的动向吗?在他有所行动前,我们还有多久准备时间?”
“没有。”罗兰仍旧是笑眯眯的,他枯瘦的手掌捻了捻下巴上的白胡子,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说今天在说吃了什么早餐。
齐沅:“……?”
谢临:“……呵。”
“现在就出发,孩子们。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也许是你们两人给了灾厄之主太大的危机感,一周前,猎魂者和净魂师正式宣战,企图在你们不在的时候先下手为强,抢夺这座城市的控制权。”
净魂师总部所在的这座城市可以说是整个国家的中心,如果被攻陷,后果不堪设想。
已经打起来了?
齐沅的心脏跳动的快了一些,在此前他所获得的所有信息都仿佛告诉他距离真正的战争还有一段时间,他虽然懂得居安思危,却也乐得在每次破魇后过上一阵悠闲日子,调整自己的状态。
而如今,他前脚才踏出魇境,后脚竟然就获知战争的开始,这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呼吸都变得略微急促起来。
“战场在哪里?”
“最严峻的一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您是说柏珩山?”齐沅看向车站旁的山路,那里的空气透出雨后的清新,翠鸟啼叫,翠绿的树木随着微风哗啦啦轻晃,看上去一片祥和。
蒋黎覆盖在此处的魇被击破后,它不再被满山的枯木所覆盖,放眼望去,深深浅浅的绿色让整座山峰显得生机勃勃。
这里并不像有战斗发生的样子。
罗兰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笑了一下,语气却仍旧慢吞吞的:“柏珩山脉面积广大,我们现在位于它的最南边,而主战场则位于北侧山麓,也就是你们马上要赶去的地方。”
齐沅哽了一下:“罗老,那我们怎么——”
柏珩山脉北侧在平时人迹罕至,通向北方的铁路几天才运行一次,而几条连通南北的险峻山路由于不常使用几乎处处年久失修的状态,不能走车。
……不会要让他们用灵力跑过去吧?
“放心,孩子,老夫怎么会亏待你们呢?”罗兰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伸出宽大的道袍袖子冲着车站外侧露天的区域挥了挥,“肯定会把你们风风光光送过去。”
“嗯?”在疑惑中,齐沅先是听到一阵螺旋桨的轰鸣声,而后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吹散刘海,迷了眼。
他揉着发痒的眼角站起身子,和谢临一起跟随罗兰的的脚步往站台边缘走了几步,倏而瞪大了双眼。
车站外的空地上,一架通体漆黑的直升机正与低空盘旋。螺旋桨带出的气流惊扰了周围的树木和鸟兽,树叶旋转着扬起又落下,不少小鸟拍打着翅膀四散着飞远。
“我说,这也太夸张了吧……”
齐沅戳了戳谢临,在巨大的轰鸣声中企图大声说话让他听见,但失败了,因为谢临显然也只听见了噪音。他皱着眉,风衣下摆被吹得向外翻起,领子立了起来,头发也乱糟糟的,一改平常精致整洁的模样,齐沅竟然觉得有点可爱,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胡子被吹的高高飞起炸开的小老头扭头朝他们招招手,比了一个乘上去的手势,身形一闪就消失在原地。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在他人影消失的同时,齐沅和谢临不约而同听到一句清晰厚重的,没有被直升机的轰鸣所吞没的话。
“去吧,老夫相信你们会大捷而归。”
第172章 灾厄
柏珩山脉北部丘陵地带。
“可恶, 这些猎魂者怎么都这么强?”扎着小啾啾的青年跃至一块巨石背后,朝位于下方的蒙面黑衣人射出三只包裹青绿色灵力的箭矢。
“被灾厄之主‘纳入麾下’的,基本都是步入高阶的净魂师, 你说强不强?”上官狄站在一处平地, 在三个一身黑衣的猎魂者的夹击下仍显得游刃有余, 他手中那巨锤子起落间带出紫色的电弧,“要我说,冉瑭, 你就该和余飞一样麻溜的回总部躲着, 这个等级的战争,你一个中阶过来完全是送命。”
“有的时候人的力量越强,就越会滋生对更强的力量的渴望……”沈笑莹手中的长鞭和猎魂者的匕首紧紧缠绕在一起, 僵持不下,“也就越容易因为力量误入歧途。”
“但我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们都不展开各自的魇?只要把净魂师拖入魇境, 他们便有了以一敌十的能力,或者至少可以拖住不少人。”宋以辞替身旁的陆准开启灵力护盾,挡下敌人来自死角的攻击,“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做?”
“眼镜仔, 现在也不是我们思考这个的时候吧?”陆准刚才卯足力气用手中的长棍将一名猎魂者击飞,靠在一块石头边大口喘气,“都不需要魇境,他们光是有高阶净魂师实力的人数就比我们多啊!真是见了鬼了!”
“咱们负责的这个区域好像还挺重要的?”刘圣羽是所有人里表情最兴奋的一个,手中两柄细长锐利的匕首翻飞间就卸掉了一名猎魂者的胳膊,“好久没这么畅快的打过架了, 我得抓紧在齐沅和谢哥来之前狠狠发光发热一下。”
“前提是他们会来。”上官狄说道, “现在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被困在夹缝里,就算他们脱困, 现在也来不及赶过来。”
“所以我们必须在做最坏的打算的前提下撑住。”沈笑莹说,“如果这片丘陵地带被攻破,猎魂者就可以直接了当地对总部发起总攻了。”
谈话间,双方的攻势愈演愈烈。灵力的对撞带起石块的碎裂,树木的倒塌和地面的崩裂,整片丘陵都笼罩在淡淡的石灰粉尘中。
“可恶,他们人数比我们多太多了……究竟是哪里冒出了这么一群邪恶的家伙?”陆准擦去下巴上的血迹。
“事发突然,这场战争开始的太快,很多净魂师还在破魇任务中,收不到消息,还有人甚至在距离总部很远的其他城市,一时半会很慢赶过来。”宋以辞喘着气说道:“此外,驻留在总部的高阶净魂师原本并不少,但此前在姚金希和蒋黎的魇境中牺牲了很多人,所以……”
“所以给他们钻了空子。”上官狄挥动巨锤的速度逐渐迟缓下来,“倒不如说,他们本就是这样计划的。这边场上的应该就是他们绝大部分的主力军了。”
如果灾厄之主能够顺利复活并恢复力量,将净魂师基地中资源最好,权限最高的总部占领的话……位于其他城市的分部的快速沦陷也是可以预见的。
“但是光靠我们真的很难撑下来。”沈笑莹英气的短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显得格外狼狈。
“要是我再强一点就好了……”冉瑭气喘吁吁,拿着弓箭的手微微发抖。
“冉瑭,小心身后!”宋以辞眼尖地看到冉瑭身后的树林中闪过一道黑影,手中分锋利的钩爪自后方袭向冉瑭的脖颈,这些猎魂者出手一个比一个狠戾,这一击如果冉瑭躲不开,几乎是必死无疑。
冉瑭听到宋以辞的呼喊,因为疲惫而有些迟缓地扭头,惊恐地发现闪着寒光的利刃离他仅剩一米不到的距离。
他试图想开启灵力防护罩抵挡,或者挪动脚步躲开,但是在疲劳和惊恐之中的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整个人僵在原地迟迟没有动弹。
难道自己就要这么英年早逝了?
在冉瑭在近乎绝望的念头中,丘陵中忽然吹过一阵自下而上的寒风。
一条通体由冰雪构成的银白色巨龙自高空俯冲而下,带起阵阵寒霜和冰晶,在千钧一发之际张开布满尖牙的血盆大口,猛地咬住袭击冉瑭的猎魂者的身子,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将他一路冲撞到突起的岩石上,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庞大的灵力带来的压迫感是持续的,战场上的人纷纷停下了攻击,看向冰龙所在的方向。
白色的霜雾逐渐散去,冰龙却已然消失不见,无数细小的冰柱从那猎魂者身上炸开,在岩石表面向着各个方向层层叠叠生长,像一朵盛开的冰之花。
冉瑭愣在原地,直到有细小的冰晶飘飘扬扬落在他的鼻尖,他才由那股窜像身体各处的寒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高空中,螺旋桨的轰鸣声隐隐传来,下意识抬头,看见两道分别被莹白色和灿金色灵力包裹,自空中俯冲而下的人影。
“幸好,来的还算及时。但下次我得和驾驶员说让他飞底点再下去。”将灵力汇聚在脚下,轻飘飘落在地上的黑发青年摸了摸鼻子,“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还挺吓人的,是吧?”
“是你自己等不及先要跳的。”金发青年清冷的语气中隐约带了点无奈。落地的时候,他的腿微不可察地朝前踉跄了一下,但很快便重新站稳。
“救人要紧嘛。”俊美的黑发青年没发现他微小的异常,浅琥珀色眸子转向呆若木鸡的小啾啾的方向,“冉瑭,你没事吧?”
“齐沅?”冉瑭总算反应过来,脸上很快露出欣喜的表情,“还有谢大哥……这不是我死后的幻觉吧?你们真的来了!”
“来就来,还来得这么拉风……您二位是来拍电视剧的吗?我要举报给总部,我怎么就没体验过直升机接送出任务的待遇呢?”上官狄嘴上一阵不满的吐槽,脸上的表情却明显是高兴的,“还以为你们要在那夹缝里再你侬我侬地呆上几个月呢。”
齐沅好像在净魂师中有一股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他和谢临出现后不久,这片区域内正在战斗的净魂师们纷纷自发聚集到他身边,猎魂者们也很警惕地汇合在一起,一时间,广阔的丘陵中,两个阵营的势力划分变得泾渭分明。
“我崇拜你很久了,齐沅!能和你并肩战斗是我的荣幸!”
“谢临,你能教我灵力附魔的诀窍吗?我现在好想有力量能一下子把这群可恶的家伙全部解决掉。”
“齐沅,其实我们这里战况还好,能撑住,你可以先去山脉西侧那边……”
“是啊是啊,咱们这边聚集的都是精锐战力,他们一时之间攻不破的。”
被簇拥在人群之中的齐沅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之前虽然零零碎碎地听到有关自己的各种“八卦消息”,对于自己在净魂世界有些知名度这件事还算有所耳闻,但却并没有具体的概念,更没有被这样狂热地包围过。
他不知道的是,自从他接连主导破解两个猎魂者的魇后,他在整个净魂师圈子里的知名度和风评已然有隐隐压过谢临的趋势。
来的路上,当直升机略微下降高度的时候,他便透过窗户看到柏珩山北部激烈的战况。从高空中看过去,五颜六色的灵力光芒在整片丘陵接二连三地闪烁中就可以窥见战况之激烈,不止战场,内网中也有很多无法参战的净魂师给参战者的加油、声援。
要说一点都不担心同伴,不想参战肯定是假的,但是他深知自己肩负更重要的任务——
直面灾厄之主。
作为来自百年前,曾经威风无限的净魂师大能,灾厄之主虽然恶名在外,手握据说眨眼间就可以让万千人的生命灰飞烟灭的力量,却实则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不只是整个猎魂者的动向都在他的规划中被安排得很好,他本人更是可谓忍辱负重,在恢复足够的力量,彻底复活前,一直隐忍到现在。
要不是因为忌惮蒋黎的招供,和贪图他长年累月一来收割的灵魂,恐怕他还会一直蛰伏下去,直到自己回到全盛状态的那一天。
如今,于净魂师而言,只要在灾厄之主恢复全盛状态之前彻底消灭他,阻止他离开柏珩山作恶,剩下的猎魂者群龙无首,等到外出的高阶净魂师都回归,自然不足为惧。
而对于猎魂者而言,只要把对灾厄之主产生最大威胁的齐沅和谢临两人铲除,他的力量完全恢复后,其余净魂师对他来说便如同可以随手掐死的小虫子,掀不起风浪。
所以,他几乎可以肯定,在他和谢临介入战场后,那自开战以来一直隐匿着的灾厄之主势必会主动找上来——因此,作为两方势力中的最强战力,他们之间必有定乾坤的关键一战。
“你们的对手是我。”
这样想着的时候,柏珩山北峰忽然传来一道沙哑而飘渺的声音。
果然上钩了。
齐沅勾起唇角。
“准备好了吗,谢临?”时隔多日,齐沅再次问出这句话同样的话,只是如今提问的对象不再和自己相距甚远,而是就站在自己身旁。
“嗯。”谢临深蓝色的双眸专注地看向他,好像只要有齐沅在身边,他就不会对未来的任何事感到畏惧或紧张。
于人群包围之下,他悄悄牵起身边人纤细微凉的手。
紫色的雾气不知道是在哪一秒出现的,熟悉的被钩子钩住肚脐拉扯的感觉猛地袭来,围绕在身旁的净魂师们脸上的兴奋与激动尚未褪去,在仿佛慢放的镜头中,齐沅眼前所有的色彩被吸入视线中央的黑洞,又如同乌贼喷墨一般喷洒而开,汇成无机的黑白灰三色。
再次睁眼时,他发现自己正悬浮于半空中。
在由黑白灰构成的,仿佛无边无际的异空间中,和那个碎片化的梦境里同样的黑雾铺天盖地地弥散。
“谢临,齐沅……”熟悉的滴哑声音带着回响自四面八方响起。
“欢迎你们再次来到,我的世界。”
第173章 破局
“再次来到?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来过这种鬼地方。”
齐沅双眼微眯, 语气很随意,身体却呈战斗状态的紧绷,莹白色灵力在周身鼓动激荡, 一进场就是抬手一个范围很广的暴风雪甩向四周。
之前杀死蒋黎的时候, 灾厄之主也和他们说“又见面了”。
可他并不记得自己之前有和疑似灾厄之主的人见过面。
除非……是他不记得了。
“哦?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哦, 齐沅。”
灾厄之主的声音传来的同时,邪气弥漫中,黏腻如泥沼般的紫色手掌在虚空中蓦地出现, 迎着漫天风雪, 在不断凝结又不断被冲破的冰刺中朝齐沅迎头拍下。
如果抛去他们双方毫不留情的攻击,此时的对话倒显得他们在进行一场茶余饭后的闲谈。
齐沅看着使自己完全陷入阴影中的手掌没有动,熟悉的灵力在他身边爆发, 赤金色的火光闪过一瞬,谢临挥出一记灼热的横斩, 那魔爪像块破布一般被轻易砍成两半,接触刀锋的部分在高温下燃烧起来,紫色的粘液逐渐硬化成一团又一团焦黑的深紫色硬块,扑簌簌落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雾。
断成两截的紫黑色手掌的断面开始蠕动, 粘液顺着黑雾涌动的方向朝四周淌去,很快又凭空增生出许多双足有数米宽的魔爪,皆是手指细长枯瘦,指甲锐利。
谢临的身影出现在齐沅身边。他短暂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记得,在任何时候看到深红色波纹的话, 想尽一切办法也要阻止。”
齐沅愣怔:“为什么?”
谢临的嘴唇轻轻张开又合上, 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犹豫:“他……掌握一种名为神魂逆流的秘术,能够重置一定时间内的世界线。这也是他在这百年间能一直逃脱净魂师对他残魂的搜捕的原因。”
“什……”齐沅的困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便被灾厄之主猛烈的攻势打断,他只得和谢临背靠背悬于空中,释放灵力抵御从各个方向突然袭来的巨掌。
灾厄之主所掌控的这个空间对于闯入者来说难守难攻,整个由黑白灰三色铺满的空间都没有实质的边界线,像是被包裹在无数面镜子里望不到头,缭绕的黑色雾气是这里唯一立体的点缀。
没有能够用于躲避或防御的掩体,他们必须在用灵力维持自身平衡的情况下对各个方向时刻保持警惕,而灾厄之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场上只有鬼魅一般出现又消散的粘液巨手,即使是想发起反攻也找不到对方的要害,难以做到一击毙命。
场上乍一看战况胶着,冰雪和火焰与泥沼的碰撞从未停止,但对于灾厄之主来说,或许这只是一场猫捉耗子的游戏。他此时操纵着一双又一双接连出现的巨大的紫黑色魔爪,不断发出阴森沙哑的笑,就像用提线木偶捉弄小妖精的顽劣巨人,企图将两个受困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净魂师戏弄到力竭而亡。
要如何破局呢?
如此思考的时候,处于齐沅视觉盲区的左下角忽然有一股极强的邪气爆发开。
感受到那股波动,齐沅下意识用冰霜结了厚厚的冰盾去抵御,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在上一个魇境中消耗的精力尚未完全恢复,那面冰盾并不如何牢固,在紫红色邪气的侵蚀下竟然很快融化般消弭了。
邪气凝成的手掌在齐沅头顶照出紫红色的光晕,枯瘦的掌心将要合拢,完全将齐沅包裹并碾碎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厉喝传来。
“你敢!”
刺目的金光自谢临的身上绽开,瞬息之间,赤金色的灵力化作数百柄飞剑,如同浴火流星,精妙地避开齐沅,向那只巨掌袭去。紫色手掌瞬间被扎成一块巨大的马蜂窝,高温烧灼的痕迹沿着无数空洞扩散,很快就在令人头皮发麻的滋啦声中化作齑粉。
灾厄之主阴恻恻笑了两声。
“想救他?用你换,也不是不行。”
黑影闪过,另一股邪气在两人另一端爆发。齐沅刚被金色的强光晃了眼,再睁开的时候,正好与被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手掌擒住的谢临对上了视线。
很快,又有数十只手掌层层叠叠围着谢临贴上来,手掌紧握间,发出黏腻的咕唧声,把他几乎裹成一张巨大的密不透风的茧,直到最后一丝属于他的灿金色灵力光芒也被严丝合缝地阻挡。
“谢临!”齐沅高声喊道。
“哎呀,谁让他只顾着护你,很轻松就得手了呢。”灾厄之主桀桀笑了两声,沙哑的嗓音透出一点愉悦,“在这样的覆盖度之下被我的邪气侵蚀,他的魂魄很快就会归我所有。”
“放心,等我把他解决,很快就送你和他一起,不耽误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呃……”齐沅沉默了。
他其实是想和谢临说,好机会。
“嗯?怎么回事?”
在灾厄之主疑惑的声音中,那十几只围着谢临的大手表面粘稠的液体忽然出现岩浆沸腾一般的气泡。
刚才还处于完全被遮蔽状态的赤金色光芒从那些手掌的缝隙中透出来,将周围的空气全部烧出滚烫扭曲的弧度,烈焰冲天而起的同时,将谢临紧紧抓握的十几只手全部被火焰灼烧灼烧得表皮外翻,大量紫色粘液被蒸发,剩下焦黑的骨架也很快便碎裂开。
身穿风衣的金发青年从火焰中走出,嫌恶地拍了拍自己沾到一点黑灰的肩膀。
“侵蚀?我的火焰没那么脆弱。”
“谢临……”齐沅轻声开口,冲谢临眨了眨眼,那人很快心领神会,借着抵御恼羞成怒的灾厄之主狂乱攻势的时机闪身来到齐沅身边。
“想到方法了?”
“嗯。”
刚才逐个击碎那些魔爪后,齐沅总会见到残余的粘液顺着黑色烟雾的方向流淌,然后很快便有新的魔爪出现,那情形基本可以断定是力量的回流。
和灵力的本质相同,纵使灾厄之主的邪气力量再怎么强大,他都不可能拥有无限的能量,所以想要让这些紫色手掌不断被造出,就必然要先将那些残存的邪气收进笼罩在整个场地内的黑雾,再暗中转化到自身。
齐沅的想法很简单。
那如果他回收力量、产生新的魔爪的速度快不过手掌被彻底击碎的速度呢?
多亏刚才谢临在瞬间击破的十几只,齐沅得以验证自己的猜想——一次性击破太多只魔爪的时候,新的紫色手掌出现的速度明显减缓许多,甚至这会儿在场上的数量都还没恢复到谢临动手之前。
那如果更夸张一点,同时将整个空间中的上百只手掌击碎呢?
没有足够时间通过黑雾回收邪气,灾厄之主便必然通过更加直接的方法来快速恢复能量,维持战斗力。
那也就是他们定位到他的本体的时候。
放在别人身上,和灾厄之主比拼灵力的总量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早在百年前,他就已经是个因为拥有庞大灵力而遭人羡嫉的天才,在成为猎魂者,灵力彻底转化为邪气后,他也是第一个操纵邪气战斗,无往而不胜的强者。
但偏偏如今,站在这里面对他的人是两个同样被称为灵力怪物的狠角色。
要是分开各自比拼灵力总和,尚且处于青年时期,修炼年份不算太长的齐沅和谢临肯定不是灾厄之主的对手,但是合在一起以多打少的话,结局还是未知数。
齐沅和谢临一阵咬耳朵的同时,那发了狂似的灾厄之主似乎也冷静了下来。
“罢了,我早该知道,对付你们总是这样不容易……我也该结束试探了。如此……你们要作何抵抗呢?”
嘶哑的声音在空间内回荡的同时,原本已经密密麻麻的上百只巨型手掌陡然增加了数倍之多,压在两人的头顶黑压压的一片,就算不犯密恐的人看了也要头晕眼花。
“噫……”齐沅前后左右看了看,入眼的地方皆是一阵翻腾涌动的紫黑色,他有些嫌弃地蹭着谢临的肩膀挤了挤,想尽量离那些看起来粘液会直接溅到自己身上的怪东西远一点。
这灾厄之主也真是的,选个什么形态不好,非要把邪气凝成这种鬼样子,他都怀疑看了晚上要做噩梦。
谢临收起刀,朝齐沅伸出手:“用那招解决他,来。”
他们平常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力在灾厄之主面前可不算什么资本,一旦按计划内发起进攻,就势必要完成目标,不然一旦灵力率先被耗尽,他们就讲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嗯。”齐沅深吸一口气,握住谢临的手。
要想一次性打击到所有的目标,灵力附魔凝形的攻击或是使用用灵器都不是最佳选项。
他们的目标,是尽可能不放过任何一只“漏网之手”。
澎湃的灵力波动自两人身上散开,莹白光芒和灿金光芒从两人身上倾斜而出,好像有一个细小的漩涡在两人中间旋转,将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力吸收,融合,凝聚,最终在升华中以飓风之姿向外席卷。
灵力风暴——这是罗兰扫给齐沅的那张小卡片上记载的第一种秘术,使用条件是两人的灵力匹配度必须是百分之百。
“不,不……你们为什么会用这招?”
在灾厄之主绝望的嘶吼中,所有被卷入淡金色灵力风暴的紫色手掌在顷刻间便被被强横的灵力击散,消失的速度可以用溃散来形容也不为过。
狂风猎猎作响,吹起风暴中心两人的衣襟和额发,他们十指紧扣,因为灵力消耗而都在轻微气喘,认真的神情并没有因为大量手掌的溃散而松懈,反而像是在仔细寻找着什么。
“在那里!”
上千只紫色巨手被击溃到不足百只时,齐沅终于敏锐捕捉到来自空间左上角的一股异常的邪气波动。
“走!”
两人默契十足地同时闪身朝着那处被黑雾覆盖的遥远角落疾驰而去,由于灵力消耗巨大,他们两人的速度都算不上太快,残存在场上的邪气浪潮一般迅速向他们涌来,试图阻止他们的前进。
“无用的挣扎。”
谢临冷哼一声,手掌在齐沅背后轻轻一推,反身停下脚步,抽出腰间长刀就是一击裹着烈焰的横砍。
谢临大概是把所剩不多的灵力大部分灌注给了齐沅,在被他推出后,齐沅很快感觉身上原先已经快要见底的灵力漏斗有了些许上涨的趋势,他不敢耽误,脚下生风般快速接近那片黑雾,很快看见一个干瘪如骷髅的人形轮廓。
那就是灾厄之主尚未完全的真身吗?
“不,你别过来……”
灾厄之主沙哑的声音中早已不复得以,充斥着惊恐和狼狈,那干枯的人形随着他的话语发出阵阵颤抖,身体向齐沅赶来的反方向前倾,像是想要逃离。
齐沅又哪里能轻易让他逃。
“尝尝这个!”
他手中莹白光茫颤动,一条身形细长的冰龙从他的掌中钻出,准确无误地击向灾厄之主的心脏。
第174章 记忆
“谢临。”柔和的光晕中, 身型高挑的金发青年面色淡漠地走到他身前伸出手,平整的衬衣袖口上银色的袖口被走廊的白炽灯照得很亮。
在周围许多同龄净魂师的窃窃私语中,齐沅听见自己的声音。
“久仰。”他听见自己犹疑的低语,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不, 没什么。”
他顿了顿, 也伸出手握向那双瘦长的手掌,声音透着一点疏离:“我叫齐沅。这次的任务,请多指教。”
双手交握的瞬间, 对方掌心温热的触感贴着肌肤传来, 画面却很快淡去,像水池里被抽干的水。几秒后,他的眼前重新亮起微光。
“齐沅, 我挺欣赏你的。”金发青年这次并未出现在他的对面,而是就站在他身旁。青年手中握着长刀, 额头上渗出很多血,他费力地眨眼,睫毛被周围的火光染成灿金的颜色,“那时如果我知道是你……也许不会拒绝组队。”
“是吗?”他无谓地扯了扯嘴角, 腹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却只能徒劳地用薄冰将不断往外冒血的伤口暂时封上,气喘的声音格外明显:“虽然……我们回不到过去,但是我想,至少我们可以改变现状。”
黑雾笼罩整个空间,紫黑色的泥沼如同能淹没城市的海啸, 向他们不断发起进攻, 像是想把他们完全吞噬。他身上的莹白色光芒在仿佛能持续到永久的攻势中逐渐转淡,余光中, 他看见金发青年周身恍若永不熄灭的赤金色火焰也在逐渐变得微弱。
“你有什么想法?”
“想不想试试放手一搏,谢临?”
……
“可恶,想不到我真的被你们逼至如此地步……但是很遗憾,光凭你们两个还远远不能够彻底杀死我,远远不能。”
“嘻嘻,顺便给这小子的灵魂一点小礼物好了。”
“神魂逆流……启!”
·
两个间断的画面闪过后,齐沅的眼前重归一片漆黑。
他陷在无端的黑暗里,先是感觉到彻骨的冷,耳边先是传来哗啦啦的雨声,然后是谁人匆匆的脚步。
视线恢复清明的时候,他听到熟悉的,清冷的声音。
“你永远都学不会跟着我,是不是?你有没有身为弱者的自觉?”荒郊野村的小茅屋中,金发青年冷厉的面庞上沾着雨珠。
“……罢了,我就不该和这样的你组队。没用。”他吐出的一字一句比深夜中的雨滴更冰冷,扎进他嶙峋的骨骼里。
屋外的雨映着他决绝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中,雨滴连成透明的线条,又被染上墨水般的黑,丝丝缕缕萦绕在他眼前,逐步遮蔽他的视线。
最后出现在眼前的画面中,他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以上帝视角静静地审视着眼前的一切。
无知无觉的黑发青年躺在半跪在地上的金发青年怀中,呼吸微弱,额发遮住他苍白的侧脸,他的身型单薄消瘦得如同一片剪影。
“你有两个选择。一,现在就去死。”
金发青年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平静低哑,细听却带着细微的颤抖。
“听你的话说……我竟然还有选择的余地?”
灾厄之主嘶哑的声音响起,他干枯腐败的实体出现在金发青年脚边几米的地方,头顶悬着一柄两层楼高的金色巨剑,本就死气沉沉的身体像是被浸泡腐蚀性极强的液体里,以一个飞快的速度消融着,紫红色的黏腻液体快要流到金发青年的脚边。
“二,再用一次神魂逆流。”
灾厄之主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我没听错吧?净魂师届百年来的第一天才,大名鼎鼎的谢临,竟然要选择放过残暴的,十恶不赦的灾厄之主?”
“选。”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我百年来听过最好笑的事。”灾厄之主发出狂笑,他在刀锋的压迫下仰起头,狭长通红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总部的那些老家伙一定这辈子都想不到……被称为净魂世界最后的希望的小子,竟然因为一份后知后觉的爱情,不惜放过千载难逢的,将灾厄之主斩尽杀绝的机会。”
月检度假福肺
“这么自私的选择……相信我,你会被所有人唾弃的。”
“三,二……”
“好好好,我答应你。”灾厄之主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我可以用神魂逆流。”
“但是这小子承受不了——哎,你别急啊!”灾厄之主残破的身躯在巨剑的嗡鸣中颤了颤,“听我把话说完。”
“这小子现在已经快死了。准确的说,要不到两分钟他就会彻底断气。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为了和我同归于尽,不只是肉/体伤痕累累,他的魂魄都快碎得四分五裂了。”
“濒死状态下,他受不住神魂逆流的冲击,即使真的重置回去,也有很大的概率是尸体一具。”
“我一向坦诚——毕竟你看,重置世界线对我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嘻嘻……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现在,谢临,轮到你做出选择啦。”
一片寂静的空间里,金发青年伸出手,轻柔地贴上怀中之人沾满血污的脸。
“用命换世人长久的美梦,你觉得是正确的。”他俯下身,贪恋般将自己的脸蹭过他微凉的脖颈和尖瘦下巴,“但我不认同。”
“说我自负也好,自私也罢,我不想让你留在这个结局。所以……”
他深深看着怀中人紧闭的双眼,在他纤长的羽睫上落下一个吻。
“我愿用我的一切,将你,将这个世界改变。”
金发青年左耳的银色耳饰在他话音落下后爆发出猛烈的荧光,而后,一团灿金色的火焰从他的心口飞出,他的脸色瞬间白了几个度。
他极尽小心地伸手接过那团火,将它送到怀中不省人事的瘦削青年心脏的位置。
那簇亮得晃眼的火苗先是颤动了一下,然后一点点融进他的胸膛,直到彻底消失。
周遭光线瞬间暗淡,金发青年紧紧盯着怀中人生机淡薄的脸,直到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颊上出现极淡的血色,无色的嘴唇也染上一点粉,终于稍微放松了紧绷的身子。
灾厄之主发出声意味深长的感叹:“很有意思的秘术。很早就听说谢家有种将自己的灵魂本源能量短时间外放的家族秘传,这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过,应该很少有人舍得将这种力量拿出来,用于稳固他人的魂魄吧。”
“别多话。三秒后,我会暂时解开对你的封印,然后给你足够施术的灵力。如果我发现你用那灵力打算做什么其他的事……”
“我会立刻杀了你。”
“知道,知道。”
“那么我们快些开始吧……你这胆敢用整个世界的未来去与灾厄之主做赌注,企图换来一个人渺茫的生机的,疯癫的怪胎。”
·
将冰龙刺向灾厄之主的躯体后,齐沅短暂地失去了意识。许多画面如同浪涛拍打礁石一般砸进他的脑海,他只来得及细细窥见其中的几个,心脏突突直跳,出现一瞬的窒息。
“齐沅?齐沅!”
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喊,忽远忽近,脸侧被谁轻柔地托起,他颤抖着睁开眼,看见谢临焦灼的脸。
“我怎么了?”齐沅的声音很轻,他下意识离开谢临的支撑,脑中一片空白,入眼却尽是一片温暖的灿金色。
是谢临用灵力开启了防御罩。
防护罩外的景象他看不清晰,隐约有黑色的雾气掠过灿金色的火焰,却犹如实质地在防御罩上撞出轰隆巨响,却盖不住他尚未消退的耳鸣。
“我赶来的时候,看见灾厄之主向你甩出了一团黑色火焰。大概是他为了逃脱,舍弃了一部分自己的灵魂,以缠住你。”谢临的声音断断续续,“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齐沅沉默着点点头。
原来,所谓的原主从来都不存在。
那些破魇后获得的记忆碎片也都是真实的,并非梦境。
齐沅攥紧胸口的衣料,轻轻喘匀呼吸。
其实早就有这样的预感了,不是吗?
那些梦境般盘旋在他心灵深处的记忆碎片,那些如有实质的雨滴、冰霜和烈焰,触及他的肌肤和灵魂的,寒冷或灼热的温度,铂金色头发的青年望向他的每一个眼神,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和他的每一次触碰。
齐沅扬起头望向谢临的眼睛,那人深邃的眼眸的担忧无处遁藏,视线却始终柔和而专注地落在自己身上,一如往常。
他看着他,眼前忽然闪过他把失去生机的自己搂在怀中时的眼中的留恋与悲戚。恍然间,有两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一路带着温热潮湿的触感划过脸颊落进嘴里,和记忆中一样咸涩。
这股咸涩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在四肢百骸中肆虐,直到砸进他的心头,泛起阵阵抽痛。
在蒋黎的魇境里,他曾经怀疑过,也质问过自己——将饱含痛苦的记忆交还给那段记忆的主人,真的是对的吗?
当时的他想了很久,不曾找到答案。
但在这个瞬间,他已经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记忆中的千千万万个碎片,那些如被风吹散的花瓣般飘落在地,铺满脑海的曾经,汇聚而成的是如今站在这里的这个他。
原来失而复得的记忆是这样美好,又这样令人悲伤的东西。
“你……”齐沅掀起嘴唇,好像有很多话、很多个问题想要问谢临,但那些疑问争先恐后地涌到嗓子口后,却怎么也冒不出头,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淌,落在防护罩上燃着的金色的火焰上,顷刻间化为蒸汽。
“别哭,齐沅……”
谢临的脸上出现无措的神情,他抬起手,怜惜地擦去眼前人脸上的泪,极力克制拥他入怀的冲动。
“别哭。”
第175章 终章
“我必须承认, 你们两个很强。时至今日,还能把我逼到这一步。”
“但很遗憾,你们的好日子到此为止了。”
沙哑低沉的声音如惊雷般环绕着响起, 炸开灵力罩内的安静, 谢临警惕地解开防护罩, 眼睛里隐约出现许多灵力过度消耗产生的血丝。
“他的空间消失了?”齐沅恍然抬头,方才他们二人被拉入的空间已经消失不见,两人正站在柏珩山北峰的最高处, 寒风呼啸, 细雨连绵,冷气让他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从你手中逃脱后,就变成这样。”谢临示意齐沅看向另一处山峰, 无数细长的黑色雾气正从山脚下的各处向山峰中央汇去,邪恶的气息也愈发浓重。
“这是……那些猎魂者的力量。”齐沅眯起眼睛感受了一番那些黑色烟雾分别所在的位置, 做出判断。
“怪不得之前猎魂者都不开启自己的魇。”谢临皱眉,“原来是要用在这里。”
群山之中,灾厄之主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唯有他幽怨嘶哑的声音响彻整座山脉, 滚滚落在两人耳边。
“齐沅,想必你通过我的残魂已经了解了之前的两次神魂逆流……别紧张,我知道你们现在灵力已经亏空殆尽了。没关系,我是个有仪式感的人,你们大可以先休息休息,让我来和你们慢慢聊聊, 聊完……我再收割你们的灵魂。”
齐沅和谢临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地阖上双眸,抓紧时间回复体力与灵力。
“最初的那次降世, 我狂妄自大,不可一世。我没有建立组织,以为凭自己绝对的力量就可以再次掌控一切。”
“然后我发现我错了。谢临,齐沅……你们两个该死的怪胎,放在往日一百年也不会出现一个,为什么偏偏在我重新降临现世的时候同时出现!”
“那一次,你们在最后关头将我逼至绝境,不得已之下,我动用了最后的底牌,神魂逆流术,将世界线重置到我准备降世前夕,当然,也是你们相遇之前。”
“你们所有的记忆都会在重置中被抹除,除了我自己的。为了防止你们再次成为我伟大事业路上的的绊脚石,齐沅,施术前我特地给当时尤为虚弱的你设下了好几道灵魂枷锁。”
“我让你的心灵处在近乎干涸的麻木状态,让你容易变得逆来顺受……以防你又做出什么令我难以预料的举动来碍事。”
“但我没想到我又失败了!第一次重置后,我本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们联合对抗我的场景,但没想到这次你们竟然组队了!该死!”
“灵魂处于半封锁状态的你,竟然在最后和我的战斗中自行挣脱了我设下的灵魂枷锁,甚至夺回了你们曾经的记忆!你拼尽所有的力量,想要和我同归于尽……”
“你确实做到了。当时的我们两败俱伤,彼此都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但是谢临并没有遵从你的意志,可不可笑?他竟然愿意为了救你放弃彻底杀掉我的机会!哈哈哈哈哈哈,他真傻,是不是?”
“后面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一向是个好说话的人,所以我同意了他的条件。”
“这一次施展神魂逆流术时,我在你们的灵魂里动了一点小手脚,让你们有了一段关于前世的错误认知。这样,你们一定会对对方产生下意识的厌恶感,自然不会再有联手的可能。”
“这一次,我甚至建立了猎魂者组织……可是为什么事情却还是发展成这样?!你们明明应该互相憎恶才对……为什么却反而联合起来,变得越来越强了?!为什么!”
“不过没关系,这次,我不会再失败。”灾厄之主自说自话到一半,忽然低声狞笑起来:“呵呵呵……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简直是大发善心,才会让你们有喘息的时间?”
“太天真了……”
山脉中,不断传输着邪气的黑色烟雾逐渐断开连接,直至消失,而齐沅和谢临所在的山峰对面的那座山却剧烈震动起来。
“通过这几分钟的拖延,我已经成功做到了之前几回一直没能做到的事……当然,也要谢谢那群甘愿为我献上力量的蠢货们,他们的牺牲很有价值。”
在地动山摇的震颤中,灾厄之主所在的那座山峰忽然发出爆炸般的巨响,大量冲天的黑雾熔岩般从被炸开的山口向四处喷射,很快覆盖了低处的山林,然后继续向远处的丘陵地带扩散。
只剩半截的山腰中,一个足有几栋楼高的紫黑色人形虚影缓缓浮现。它身披斗篷,手持权杖,幽灵般亮着萤火的双眼在他的兜帽下若隐若现,眼眶凹陷得仿佛骷髅。
强横的邪气威压下,山脉中的鸟兽都没来得及逃跑就因为压迫而昏死过去,口吐白沫,在山脉周围战斗的净魂师们也纷纷感到仿佛有人正狠狠在踩着自己的脊背,迫使自己趴倒在地。
“他终究还是学会了那一招。”远在总部镇守的老爷子放下茶杯,将眼睛眯成一条细长的缝,看向北方隐约出现轮廓的山脉。
山脉中央,邪气犹如一个黑色的漩涡,汇聚在一个佝偻着的人形虚影顶端,整个区域都下着小雨,显得愈发阴沉。
“希望那两个小家伙能不负众望吧。”
“我给你们十秒钟时间,向灾厄之主投降。这样,我可以仅仅带走你们的灵魂,为你们保留完整的肉/体。”
硕大的人形虚影向站在对面山峰上两道渺小的身影挥挥手,“谁先来?”
然而此时山峰上的两个人却并没有对这样另天地色变的景象产生太大反应,说出的话反倒像是在意犹未尽地互诉衷肠。
“明明重来了那么多次,他却永远也不明白,一个人的孤勇算不上什么。”齐沅笑着朝谢临伸出手,氤氲在眼眶的泪使他的眼睛看上去泛着一层晶莹的雾气,“但是两个人的执念,可能神仙来了也难以撼动吧。”
“我的想法一直很简单。”谢临身体前倾,朝他张开双臂,有些答非所问。他深深望向齐沅闪着熠熠流光的眼睛,像是在坦白,“我从未想过拯救苍生。”
那些未曾紧握在手心的日子过得太快太匆忙。
“我只是想再重新看着你。”
仅此而已。
“你也没了记忆,就不怕我们重蹈曾经的覆辙,或者像最初那样,和我从一开始就了无瓜葛?”
“不怕。”
即使推翻重来一百次也好,一万次也好。
“我总会爱上你。”
如同心灵深处打上的烙印,他早已无法忘记他的眼睛。
所以他愿意赌上一切去交换。
以浇灌一朵于未来盛开的花。
在看到灾厄之主所创造出的人形虚影后,他们两人很快拿定了最后的作战计划——
融灵。
这是一种在双方的灵力匹配度达到百分之百,且灵魂完全共鸣时才可以触发的秘术,也是在从车站出发前,罗兰亲自交给齐沅的芯片里的第二条内容。
在决战中被夺走的那些年月,他们曾经彼此错过,互相欣赏,又暗自遗憾。
他们也曾经受到外力阻隔,戴着枷锁的灵魂曾经被谁唾弃,又被谁悄悄记在心里,直至留下铭心刻骨的伤痕。
而如今,在终于通往充满希冀的未来的世界线里,他们踏出地动山摇的校园,跨过狂风骤雨的海面,飞出月色苍凉的荒地,穿过僵尸横行的城市,跃出暗藏玄机的山林。
最后在这场春日的微雨中,沿着彼此灵魂的轨迹,心无旁骛地相拥。
直至相融。
两人相拥的瞬间,和灾厄之主同样体型,甚至比他更甚的人形虚影出现在柏珩山上空。
那道虚影的五官轮廓在不甚清晰,但双眼极为特别——一只眼睛里燃着烈焰,另一只眼睛则如寒冰般剔透。他的身体却仅仅只是虚影并无实质,却呈现出寒冰剔透光泽的质感。他身体各处则都覆盖着灿金色的轻甲,烈焰般的金光流泻,仿佛在千里之外也能清晰看见。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金色长刀,刀身在朦胧的雨中隐隐闪过龙纹,背后则还有两对由冰晶化成的翅膀,看上去华丽而肃穆。
因为邪气而灰暗无比的天空霎时间变得亮如白昼。
“不可能,你们怎能会做到……融灵?!”灾厄之主硕大的虚影出现几分显而易见的颤抖,他的音调也因为紧张而变得很高,“这不可能——明明前两次你们都没有强到这种程度——”
“就像你之前说的,人是会不断进步的。”齐沅清透的声音从那华丽的虚影中传出,“你会改变,我们自然也会。”
“不可能,不可能!”灾厄之主发出崩溃的大吼,挥动手中的法杖,黑色邪气化作几条粗长的巨蟒,向对面的虚影狂袭而去。
“雕虫小技。”谢临冷硬的声音从虚影中传来,手持长刀的人影举重若轻地抬起手,只是随意地横斩,那几条巨蟒便在雨都无法浇灭的烈焰中灰飞烟灭了。
“该死的!我明明注定要站在人类巅峰掌控一切……怎么能在这里……总是在这里……”
“神魂逆……”
“很遗憾,事不过三你总听过吧?”齐沅的声音紧接着传出,那战斗天使般的虚影保持横斩结束握刀的姿势,却灵活地把刀柄翻转改为反握,而后顺着刚才出刀轨迹的逆方向,又是极其迅猛的一刀冲着灾厄之主的虚影斩去。
这一刀,轰雷掣电。
“你没有再使用这个秘术的机会了。”
“不!”在灾厄之主绝望的怒号中,他幻化出的虚影毫无抵挡之力,被/干脆利落地斩成两截,而后像是被冰冻住又狠狠砸开一般,他庞大的躯体逐渐碎成细小的一块块,随着山顶的寒风逐渐散去了。
他的身影完全消散后,漫山遍野的黑色雾气也全部消失不见,布满乌云的天空中,丝丝缕缕的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山头的树梢。
天晴了。
“他们真的做到了……他们做到了!”远方的观测塔上,两名年轻净魂师激动地抱在一起,喜极而泣,“灾厄之主被彻底打倒了!”
内网也炸了。
“好样的,齐沅,谢临!这配合太牛了!”
“[独家首发]齐沅谢临合体变身独家超近距离全程视频,速进!”
“从我挖掘齐沅这孩子来总部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日后必成大器……”
“啊啊啊有人发现吗柏珩山北侧好多山峰被他俩劈平了[惊恐.jpg]”
“呜呜呜,我要是也有匹配度这么高的队友该多好……”
月检度假福肺
“[爆][爆][爆]测测你和ta的融灵是什么形态!!”
在净魂师届的所有人都陷入狂欢之中时,前线记者和前去寻找齐沅和谢临的同伴们却发现,两个净魂师届的大英雄迟迟没从柏珩山脉中走出来。
·
一切重归平静后,齐沅忽然有种莫名的淡然感。
和疲倦并不相同,就好像他在短短一天之内经历了太多事,也想起了太多事,脑海中的思绪有些乱,却并不想把它们全部都理清,只想找个地方放空大脑,好好躺一躺。
可能是真的有点想开摆了。
说摆就摆,齐沅解开被消息和来电堆得满满当当的手环随手扔到一边,四处望了望,很快锁定了一块扁而平滑的岩石,它有一个非常整齐的截面,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他们那惊天动地的一刀顺带劈开的,总之看上去就很好躺。
雨早就停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象征性抹了抹上面的水迹,麻利躺平。
耳边很快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抬起一点脑袋看过去,谢临竟然也跟来了。
他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洁癖,走到石块边后犹豫的时间甚至比齐沅还短,几乎可以说是秒躺在齐沅旁边。
齐沅看着他的流畅的侧脸,平躺导致刘海散开后,他英气的眉骨暴露在空气中,配合蓝眼睛和深深的眼窝,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忧郁美男子的味道,于是他一颗作乱调戏的心又蠢蠢欲动。
“谢临……”
“嗯?”
“我刚才最后反手那刀挺帅的吧?”
“嗯,很帅。”
“谢临。”
“……嗯?”
“所以一开始,你对我表现的得那么嫌弃,也是因为你误以为自己是个穿书者,不想按照原文和一个小垃圾被迫绑定?”
“嗯……但看到你抱着奥利的时候,我就动摇了。”
“说起来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奥利了,他去哪逍遥啦?”
“灵兽山。想去的话,下次带你去。那里有很多可以结契的灵兽。”
“这么好?那我也选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好了。”
“不可爱,很烦。”
“哪有,奥利明明特别可爱,你这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家。”
“谢临,我忽然想起来,你比我要早很多知道神魂逆流术的事。”
“嗯。”
“这说明你的记忆比我更早恢复。”
“……对。”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刚才都流眼泪了,很丢人诶。”
“我……对不起。”
“别道歉。”齐沅翻身起来,麻溜地扒拉到谢临身上撑着手俯视他,另一只手还很有劲地捂住他的嘴,好心情地看着那人忽然瞪大的双眼:“道歉又没用。不如现在你闭上眼睛,让我也亲一下,这样至少上一世你偷亲我的事情就扯平了。”
说完,没等谢临有反应,他飞快地俯下身,冲着他的眼尾狠狠吧唧了一口。
谢临的脸腾的一下就泛起一片粉红色。
“你!”
“嘘……”齐沅完全拿捏了谢临的那点脾气,此刻他非常利索地在谢临要发作前伏下身子,从善如流地侧躺在他锁骨下方,还拉过他的手捏了捏手心。
这个姿势显然比躺在山石上舒服,他对自己聪明的小脑瓜感到非常得意,愉快地枕着谢临结实的胸膛,闭上眼,还往他脖子边上拱了拱,感觉到那人对他的举动非常受用,很快没了恼意,甚至悄悄伸出另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
“谢临……”
“嗯?”
“其实我还有很多想和你说的话,但现在好想一下子都想不起来了。”
“我也是。”
“不过没关系。未来还长,以后我们慢慢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