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文学 > 古代言情 > 娇姝 > 【完结】

【完结】

    第131章 损招

    尚弘走的时候满脸愁绪, 再见到闻姝比先前更加恭敬,一把老腰都要弯到地上去了。

    人走了没一会,闻姝在屋子里剥烤好的栗子, 沈翊从外边进来, 带来一点寒意。

    她把剥好的栗子递过去,“烤栗子, 甜度正好。”

    沈翊弯腰,启唇将栗子从她指尖衔走, 嚼着温热的烤栗子坐下来,“怎么不叫侍女剥,别伤着指甲。”

    “自个剥才有乐趣,烤之前开了口, 很好剥。”说着闻姝又剥了一个,扔进嘴里,“对了, 你和尚大人说什么了?我看他走时一脸凝重的神色。”

    沈翊脑海中回味了一下尚弘方才的表情, 嘴角溢出一抹笑, “讲了几句话, 谁知道他这般不禁吓。”

    闻姝狐疑地看着他。

    沈翊如实告知。

    栗子有些难咽, 闻姝喝了口茶水,才叹道:“怪不得, 这谁不吓一跳,你想让他帮忙?”

    沈翊:“嗯,他是百官之首, 年纪资历在这了, 算起来也是三朝元老,只要他带头, 足以事半功倍。”

    “百官有领头的人物,百姓又如何安置?”闻姝近来常想这个问题,却也没想出好法子,江山易主都是难事,更何况是合二为一。

    “以进为退,百姓比百官更好安抚,只要有足够的利益。”

    闻姝还想问的具体一点,沈翊却神神秘秘不肯说,直到快年关了,顺安帝丧仪办的差不多,定都虽还挂着白幡,却也无法掩盖临近过年的喜意,买爆竹,买年货,东西大街上人满为患。

    就在人人期待的新岁即将到来时,边境出大事了。

    楚国摄政王陈兵五十万,直指龙崖关,黑压压的军队带着冬日肃杀的冷冽,军情急报连夜送达定都,那一夜,六部的办差房里灯火通明,官员急的似火烧眉毛。

    闻姝一听说这事,顿时就反应过来了沈翊萧稷两人在谋划什么。

    “先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你们是真会玩啊。”

    陈兵五十万就是吓唬百姓的,比起被五十万兵马践踏,两国合二为一算什么。

    不乏有些能人志士心中有大义,愿为了守国门而死,但大多数百姓平日里度日就已经很艰难,也不是谁都不怕死。

    这时再许以利益,比如轻徭薄赋,八成的百姓都不会有意见。

    做谁的臣民不是做,能好好的活下去才是正经的。

    更何况周、楚两国原先是一国,因为动荡而割裂,闹得不少人骨肉分离,血脉难续,真要是成了,以后便能团圆了,也算是好事。

    “这可不能怪我,是你岳父想出来的损招。”借着人不在跟前,沈翊就把责任全推给了萧稷。

    “真有五十万兵马吗?”闻姝比较关心这个。

    沈翊摇头,“三十万左右。”

    闻姝:“那也不少了,咱们有多少?”

    沈翊:“二十年前也有这么多年,但这些年魏家一味霸占军饷,没了银子,便养不起这么多兵,除去北兴王府与北漠的兵马,只龙崖城,如今已经不足十万。”

    北兴王府一直戍守在西北,他的兵马实际上朝廷并没有多大权力动用,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而北漠也没多少兵马,若是调动,北边也会动荡,冬日北边水草不丰,本就容易动荡,万万不能动。

    所以十万兵马对阵五十万,你说百官慌不慌?

    说着,沈翊忽然叹气,伸手抱过闻姝,“姝儿,我只庆幸上天让我遇见过,若不然,我只怕是守不住这个江山,我是该入赘,我这算是吃你软饭了。”

    顺安帝拍拍屁股走了,给他留下一个满目疮痍的大周,摄政王举兵来犯,他真没有把握能赢。

    若非闻姝,这不会是一场戏,萧稷一直都对大周虎视眈眈,忍不了几年,现在就是出兵的最好时候。

    虽然萧稷出兵之前和沈翊打过招呼,但沈翊看着军中急报,还是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威胁,来自一位父亲对女婿的警告。

    他倘若敢负了姝儿,今日就是他的明日。

    闻姝哭笑不得,“胡说什么呢,四哥,没有你,我不一定能长大,也没办法见到父王,我们是彼此成就,是你照顾了我,才有今日的报答。”

    从她遇到沈翊之后,受了沈翊多少明里暗里的保护,她心里有数。

    沈翊搂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兰花的幽香沁人心脾,“还是欠你良多。”

    欠她两条命了。

    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继续。

    除去闻姝很快反应过来,卫如黛这些知道内情的也心有疑惑,当下便寻了来,闻姝给她俩解释了。

    闻姝正好也顺便问她们愿不愿意来帮自己的忙。

    “女子真的能当官吗?”陶绮云眼里的光芒都要溢出来了,想都不敢想。

    卫如黛眉色飞扬,“那我岂不是能当女将军了?”

    “当然,往后只要有本事,无论男女都可以读书、科举、为官。”闻姝十分坚定。

    “太好了!”卫如黛起身惊呼,笑着笑着鼻尖发涩,眼眶微热,“我以为只能是一场放在心里的梦。”

    闻姝一手握住绮云,一手牵着如黛,“我心里也十分忐忑,但这事丛昀是支持我的,我好友不多,也希望你们能从旁助我,女子为官注定要经历许多波折,但我相信都能平息。”

    “那是自然,”绮云同样喜悦,“只要你需要,做什么都可以。”

    尤记得初相识,她们几个都是孤单的,不怎么被定都的贵女圈子所容纳,闻姝与陶绮云是因为庶女,而卫如黛虽是嫡出,却因爱舞刀弄枪,与旁的贵女格格不入,也不为所容。

    这些年,她们几个自成一个小圈子,也过来了。

    谁也没有想到,竟会有今日这般造化。

    这便是否极泰来吧。

    她们这边喜悦,定都旁的人便笑不出来了。

    大军压境,谁还有心思过年呢,莫说高低贵贱,男女老幼,三三两两凑到一块总要谈起这件事,谁都不愿意再起狼烟。

    就连平常不怎么过问尚弘朝中之事的夫人也忍不住多问了两句,尚弘心里明白的很,却不能说与老妻听,只能板着脸说没事。

    但这并没办法平息尚夫人心中的担忧,连望族夫人尚且如此,更别提寻常百姓,定都的粮价又上涨了,若非朝廷管着,只怕是底层百姓要连饭也吃不起了。

    因为这事,善兰堂好些学生说不来上课了,谁知道明日会如何,一旦开战,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读什么书,不如省点口粮钱。

    临近新年的喜悦尽数褪去,整个定都陷入一种人心惶惶的状态,远在定都的百姓都如今,而靠近边境的百姓,已经连夜收拾家当逃离了,龙崖城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空城,只留下驻守的军士。

    五十万兵马对阵,大周能赢的几率渺茫,因此这一次,朝中大臣极其统一的选择了议和,写了封议和的急报,快马加鞭呈递给楚国摄政王。

    大意便是有话好商量,何必动干戈,乱民生,楚国有什么要求,只要大周能满足,一定尽力满足,两国祖上本就是一家,不如重修旧好之类的。

    楚国摄政王并未即刻发起战事,兵马仍在城外安营扎寨,收到议和的消息后,也没表态,而是直接让人散出了一个消息。

    这消息似风儿一般从边境传回了定都,一路传便一路散,等消息递到定都时,满大周都知道了。

    “你们周国的太子带走了我楚国的皇太女,难道本王不该起兵吗?”

    “要问皇太女是谁?”

    “她便是你们周国的太子妃!”

    第132章 分家

    “什么什么?你们说什么呢?太子妃是楚国摄政王流落在外的嫡亲女儿?就是楚国那个前不久才被封为皇太女的姝玉公主?”

    “嗐, 你还不知道吗?这消息都传遍了,我有个表兄在左相家做洒扫,听的真切呢!”

    有人发出疑惑:“女子也能做皇帝吗?”

    即刻便有凶悍的妇人啐道:“女的怎么就不能当皇帝了?摄政王就这么一个女儿, 皇位不传给女儿, 难道传给你啊?”

    “就是,太子妃为人和善, 老早就办了女学,我家隔壁那二丫就在女学读书, 认识好些字呢,我看啊,太子妃做了皇帝,往后咱们女人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这话可就说对了, 谁说女子不如郎,古话不还有巾帼不让须眉呢!”

    几个妇人聊的热火朝天,大冬天的, 激动的脸都红了。

    有不服气的男人嘁道:“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在家相夫教子得了, 管天下当然还得咱们男人来。”

    “我呸!你个烂货, ”妇人立马双手叉腰唾骂道:“你不是女人生的?你老娘也头发长见识短?你老娘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就是, 生了你这么个王八羔子,快给老娘住嘴, 滚回家去!”

    这几个妇人都是有本事的,把里里外外拾掇的干净体面,家中男人也要看其脸色, 骂人可不在怕的, 直把那男人骂的一脸青白交加,败阵而逃, 另寻旁人聊闲去了。

    闻姝成为皇太女一事,楚国百姓没多大反响,倒是在周国掀起一阵热潮,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

    周国民风不如楚地开放,男尊女卑像戒条一般压在女人的身上,男人也享受惯了这种待遇,因此这之间必然形成争吵。

    也是闻姝前头是办善兰堂,又是开办女学,因此在定都,支持她的女子倒是不少,先前因着害怕边境起战火而回家的孩子,得知这消息,转头又给送回来了,巴不得自家孩子能在善兰堂遇着闻姝,讨个彩头。

    不仅仅是百姓间争吵,官员之间也是吵个没完没了。

    要搁在以前,太子妃是楚国之人,定然要引起沸腾之势,废除她的太子妃之位,甚至有可能斩首示众。

    可如今不同,五十万大军压境,讨好太子妃还来不及呢,谁敢说废除太子妃这样的话。

    但即便不能废除太子妃,可却也没个好法子安置太子妃,有人便提议将太子妃送还楚国,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这一建议提出来,就被尚弘否决了,“太子殿下亲口所言,与太子妃鹣鲽情深,无法分离,若是太子妃回楚国,他也要追随而去,届时咱们大周可就乱了套了!”

    “这怎么能行?先帝走的匆忙,只留下太子殿下一个皇子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殿下离开!”

    “是啊是啊,没了太子殿下,大周可如何是好?”

    “这可怎么办?摄政王率领五十万大军来要人,咱们能不给吗?”

    “这不是在想法子嘛,大家多想想。”

    想法子想法子,想的头发都白了,急的好几个官员嘴角都燎起了泡,法子还是没想出来。

    尚弘沉默地看着他们争论,什么都没说。

    过了会,忽然有人说:“诶,不如咱们去请教永平侯吧?太子殿下与太子妃都曾在永平侯府长大,想来是有几分情面,也好说话。”

    “是这个理,现在就去吧,免得夜长梦多。”

    一群人急吼吼赶来永平侯时,永平侯正在老夫人院子里坐着,站在永平侯身后的是姚氏,低眉顺眼,一副温顺模样。

    永平侯说:“母亲年事已高,本该安享晚年,儿子不忍让您再操持中馈,劳心费神。”

    老夫人叹了口气,“是了,这两年家里头都要乱套了。”

    “是儿子不好,扰了母亲清净。”因为一个章氏,永平侯府是实打实的在定都闹出了不少笑话,搭上这么几个孩子,若非他留有先手,收留了那两个孩子,只怕永平侯府要一步步没落了,如今这情况,起码还能保住百年繁荣。

    “这哪能怪你,若不是你,咱们家可就不好说,还是你有远见,小四小七都是好孩子,可惜我从前也没厚待他们,我的眼光不如你啊。”老夫人揣着手炉,得知闻姝身世时,她一夜都没睡着,只恨当初没有对闻姝好些。

    “母亲不必懊悔,两个孩子都不是记仇的性子,您年纪大了,切莫忧思,才得长寿康宁。”永平侯心知肚明,章氏是再三得罪了闻姝,若是在闻姝出阁之后老老实实的,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过去的事就算了,也是我眼光不好,章氏进门,是我点了头的,”老夫人思索着说:“既然你回来了,不如再娶个续弦,也好主持中馈。”

    “不了,”永平侯拒绝道,“儿子如今无心续弦,往后家中的事就交由姚氏打理,母亲您颐养天年便是。”

    老夫人抬眼打量着姚氏,心下揣测永平侯的意思,“小八这次怎么没跟着你回来?”

    永平侯双手撑膝,也没遮掩,“留他在边境锤炼几年,将来才好接我的担子。”

    这话便是要闻璟承袭爵位了,老夫人也不傻,倒是没说什么,不乐意又能怎么着呢?家里三个儿子,章氏所出的闻琅被章氏娇惯的不肯吃苦,不愿去战场,可闻家是马背上打的天下,只在定都能成什么事,再说闻琛办的那些事,更是没眼看。

    “也好,既然如此,那就给姚氏抬一抬身份,正好你舅母没有闺女,就让她认了你舅母做义母。”老夫人也是有自个的打算,她活不了几年,她一走,侯府离娘家就远了一辈,要是有闻璟这个义孙,往后也能帮衬着点。

    永平侯猜得到老夫人的心思,并未拒绝,“可以。”

    “多谢老夫人,多谢侯爷。”姚氏连忙跪下来谢恩,她本是奴籍出生,做了姨娘后脱了奴籍,可没有丝毫的娘家背景,因此才常常被章氏刁难,这下成了谢家的义女,谢老夫人的娘家侄女,身份可不止上了一个台阶。

    老夫人看着姚氏点点头,“你是个本分的,如今得了侯爷抬举,更要好好打理侯府,将来侯爷不会亏待你们娘俩。”

    姚氏恭敬地应下,“妾身一定不负老夫人与侯爷的厚爱。”

    她也不傻,听得出来永平侯的意思,被章氏欺压了近二十年,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日的造化,但无论如何,她要尽力做好,不给璟儿拖后腿。

    得了永平侯发话,姚氏一朝翻身,做起了永平侯府的女主人,管起了中馈。

    一得知这个消息,闻琅的夫人白氏可就不乐意了。

    “偌大的侯府怎能让一个姨娘管中馈,也不怕被人笑话,你是嫡子,婆母不在,理应我这个嫡长媳来接手,从前老夫人管着我就不说什么了,难不成以后咱们还要看姨娘的脸色过日子吗?”

    白氏当初嫁给闻琅,就是看准了永平侯夫人的位置,一嫁过来乱七八糟的事也就不提了,婆母犯了事被流放,好在没牵连到她,可现下隐约感觉到永平侯夫人的位置离她越来越远,怎能乐意。

    闻琅的脸色更难看,“这是父亲的吩咐,我能怎么办。”

    “你去和父亲说啊,就说让我来管,我自小跟着母亲学管家,还能管不好侯府吗?”白氏推搡着闻琅。

    “我说了有什么用,连祖母都同意了。”闻琅垂着眼,手指头微微蜷缩,自从父亲回来,就没正眼瞧过他,他已经感知到父亲打算放弃他了,可他不敢说。

    白氏越发不满,“祖母还要给姚姨娘抬身份,怎么着,难道要让姚姨娘生的闻璟袭爵吗?你可是侯府唯一的嫡子!都怪婆母做错事,好端端跟着魏家掺和什么,被侯府休了,又被流放,弄的你这个嫡子也进退两难,丢死人了。”

    闻琅听着这番抱怨恼羞成怒,忍不住斥责:“你给我住嘴!”

    原本白氏还没怎么着,可闻琅这一发脾气,她也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瞪着闻琅,“你冲我凶什么?你有本事冲旁人凶去!你身为侯府唯一的嫡子,却连爵位都保不住,也就只会窝里横,当初你母亲来我家提亲,可是板上钉钉说我将来能做侯夫人的,现在呢?我就不该嫁给你!”

    嫁到侯府来,好日子没过几天,全惹人笑话了,章氏出事之后,她连门都不敢出,生怕被人嘲讽,闻琅有什么资格冲她吼?

    闻琅一个大男人,哪里受得住被媳妇指着鼻子骂,“又不是我求着你嫁的,你要是不想嫁就和离,看你离了我还能不能攀上更好的高枝!”

    “好好好,你要和离是吧?”白氏捏着帕子指着闻琅,“你得罪了太子殿下与皇太女,我没嫌你,你还嫌弃起我来了,和离就和离!”

    “如今女子连皇帝都可以做,我就不信和离了我嫁不出去,你这样要学识没学识,要地位没地位的废物,我还瞧不上呢!先前侯爷让你去边境磨练,你怕苦不愿意去,活该丢了爵位!”

    当初白氏本没瞧上闻琅,唯一的那点好处就是侯府嫡子,将来做个侯夫人,抛去这一点,谁还看得上闻琅啊。

    永平侯让闻琅去边境时,白氏是支持的,可他和章氏都不愿意,她也拗不过婆母,只能作罢,当时就觉得这娘俩眼皮子浅,这下还真是让闻璟捡了便宜。

    眼瞅着闻琅无望袭爵,她还不如和离,凭白在永平侯府受人闲话,她也是家中嫡女,哪里受得了以后在姨娘手底下讨生活。

    话一说完,白氏便哭着跑了,说要回娘家,闻琅冷静下来,连忙追了出去,他对自己如今的处境心知肚明,若是和离,他便连妻族最后一点仰仗也没了,只能忍气吞声去讨好白氏。

    可谁知白氏却是真心想和离,跑的极快,一溜烟就没影了,倒是闻琅撞上了永平侯,未免永平侯询问,他不得不装出心平气和的样子与永平侯行礼问安。

    永平侯淡淡地颔首,“正好,你随我来。”

    闻琅跟上永平侯,心里头打鼓,还当永平侯知道了白氏与他闹矛盾一事,进了书房,便想着是不是先请罪。

    奈何永平侯说的并不是这件事,他拿出一串钥匙搁在书案上,“我想着你已成家,给你置办了一套宅子,宅子是三进的,也不小。”

    “谢父亲!”闻琅喜笑颜开,心想侯爷还是惦记着他的,居然还单独给了他一套宅子。

    可他还没笑够,就又听见永平侯说:“过了年,择个吉期就搬过去吧。”

    “父亲?”闻琅傻眼了,“您这是何意?”

    永平侯面无表情地说:“你老大不小了,尽早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也不能一辈子待在侯府。”

    这下闻琅明白过来了,“您这是要分家?可儿子是嫡子,岂有嫡子分府别过之理?”

    方才白氏还说永平侯想将爵位留给闻璟,难道是真的吗?

    “你母亲犯下滔天大过,险些将全家都葬送,也已经被休弃了,你若袭爵,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和白氏好好过日子吧,过了年,我给你谋个清闲的差事。”一语定论,永平侯这话,就是绝了闻琅袭爵的机会。

    永平侯也知道,闻琅一直觉得自己是唯一的嫡子,袭爵是板上钉钉的事,可给过他机会了,是他没把握住,为了将来家宅安宁,永平侯只能狠心分家。

    “父亲!儿子不愿意,”闻琅脸色大变,争辩道:“母亲有错,也已承担了罪过,为何要牵连我?我才是侯府唯一的嫡子,这爵位本该是我的。”

    永平侯睨了他一眼,“谁说爵位一定是嫡子的?只要是我的儿子,都有可能袭爵,再则我给你过机会,我递信回京,让你到边境来磨练,你为何不来?”

    “我……”闻琅哑然,小声辩解:“我那时恰好病了,无奈之下才让八弟代我。”

    “哼,”永平侯冷嗤一声,“你无需骗我,管家已经向我交代了,你是否病了,你比我更清楚,这世上没有白得的东西,你既不想付出,没有收获也是理所当然。”

    回到京,从管家口中得知闻琅一味只知招猫逗狗,与一众纨绔流连秦楼楚馆,他便失望至极,倘若侯府交到这样的人手中,不出十年也就败落了。

    “父亲,儿子知错了,”闻琅立马跪了下来,言辞恳切,“儿子年少不懂事,求父亲再给我一次机会!”

    自章氏出事之后,闻琅在京中一众少爷公子中地位便尴尬起来,若不是有一个侯爷父亲,只怕早就混不下去了,他一旦搬出侯府,定然会被人奚落嘲讽,无人问津。

    面对儿子的哀求,永平侯长叹一声,“琅儿,为父给过你很多机会,可你科举考不上,战场也不乐意去,文治武功竟没有一样拿得出手,我如何能将爵位传给你?”

    这话直扎到了闻琅的心里,方才白氏的话在脑海中响起,他当真有这般废物吗?

    不,他不能失去爵位!

    闻琅还想再求,但管家来报有好几位大人求见,永平侯只得匆忙出去见客,赌留闻琅跪在书房内。

    尚弘等几位大臣与永平侯寒暄了一番,才依次落座。

    永平侯府难得这般热闹,管家带着侍女上了茶水点心,退到门外,等候吩咐。

    官员见厅内没有外人,也就不多耽误,直言道:“今日来叨扰侯爷,也是想问问侯爷,太子妃乃楚国皇太女一事,可是真的?”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话假不了,但总得起个头不是。

    永平侯说:“千真万确,说来惭愧,当初太子妃母亲逃难遇到我,我也不知其身份,将其带回来,如今好似惹了麻烦,让诸位见笑了。”

    “不敢不敢,侯爷阴差阳错,也算是救了大周啊!”

    要不然摄政王陈兵五十万,大周真要完了,而如今看起来,好似还有机会。

    “大军压境一事太子殿下没吩咐,我也不便轻举妄动,但若是朝廷需要,我定抛却自身性命,死战到底。”永平侯说的信誓旦旦。

    却把众人惊着了,连连摆手,“侯爷言重了,先帝方去,大周百废待兴,下官以为,还是议和为重。”

    不拦着还能支持吗?永平侯愿意舍生忘死,可他们不愿意啊,让他们这些文官抛下荣华富贵拿着笔杆子上战场吗?这还不够五十万大军塞牙缝呢!

    永平侯不解地问:“那诸位今日来是……”

    众人面面相觑,这不是想让您老去求和嘛,您这一开口的就是“死战到底”,谁还开得了口呢。

    最终还是尚弘清了清嗓子,“侯爷,诸位,我以为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感情甚笃,既然无法分开,不如合二为一,周、楚两国结秦晋之好,太子殿下与皇太女共治天下。”

    第133章 入京

    此话一出, 满堂寂静,众人看着尚弘,这心思不少人有过, 却不好说出口, 生怕开了口,被人说是叛国贼。

    也有人不赞同, “这怎么能行?自古以来哪有女子管治天下之理,这不是乱了套了!”

    “是啊是啊, 这于理不合,违背祖宗家法。”

    “你觉得不行,那你说个法子?”

    “诶,我这不是没想到嘛, 你急什么?总会有法子的。”

    十几张嘴的议论声似鸭子一般聒噪,屋子里被吵的热了起来,争着争着, 好似要打起来了。

    永平侯抬手松了松衣领, 什么都没说, 由着他们吵去。

    吵了好半晌, 尚弘抬起手制止, “诸位,稍安勿躁。”

    众人安静下来, 都偏头看着尚弘。

    尚弘清了清嗓子:“百年前,楚国本就是大周的疆土,如今有机会让楚国重回大周国土, 也未曾不是一件好事。”

    有位年长的官员不服气道:“咱们怎能臣服在一位女子膝下?”

    尚弘也没急, 瞥了他一眼,“吕大人若不愿意, 可以披甲上阵。”

    “我……”吕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下官已近花甲之年,如何能拔剑扛枪?”

    尚弘:“那吕大人有何高见?”

    吕大人摸着胡子说:“让太子妃做大周的皇后不就好了,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尚弘嗤笑一声,“太子妃是摄政王唯一的女儿,已被立为了皇太女,本是要当女帝的,若是让太子妃只做后宫之主,别说太子妃是否愿意,只说摄政王能应允吗?”

    皇后是尊贵,可若是没有实权的皇后,如何能与女帝较量?

    就好似魏氏,还不是顺安帝一句话就成了废后。

    尚弘继续道:“吕大人若是觉得可行,不如派你前去与摄政王交涉?”

    “……”吕大人哑口无言,灰溜溜住嘴了。

    让他去和摄政王说,把你们楚国的女帝嫁来大周做只能围着后宫一亩三分地转悠的皇后,他就是有九条命也回不来啊!

    如此,屋内其他和吕大人有相同想法的官员都低下了头,不敢再开口。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永平侯才不紧不慢地说:“两个孩子都是在府里长大的,我谁也不能偏袒,你们若是需要我披甲上阵可以,这和谈是耍嘴皮子的事,我实在做不来。”

    尚弘放下手中茶盏,“侯爷以为,我方才的提议如何?让太子妃嫁与太子殿下,虽名为皇后,却可同朝听政,共商两国大事,也可免了一场大战,毕竟狼烟四起,受苦的终究是百姓,能和平解决才是上上之选。”

    太子殿下的意思尚弘再清楚不过,他想成为太子的心腹,就得替太子出头办妥这件事,官员中总得有个引领者,而他那天恰好去燕王府,被太子殿下选中了。

    起初尚弘也不乐意女子称帝,但思虑过后,时局至此,他更不想两国开战,因为大周并无胜算,若能保得安泰,女帝便女帝吧。

    永平侯表态道:“我远在边境数年,早不理朝中政务,一切听左相的安排。”

    尚弘起身,拱手请求,“那便请侯爷去燕王府代为转达,询问太子殿下的意思。”

    “好,既如此,那我就去一趟。”永平侯拍案定论。

    这番,两人一来一回,就把这事给定了,心中不满的官员都还没反应过来,等出了侯府,才意识到他们即将要跪拜一位女帝了。

    多年来的礼仪规矩让人极度不满“女帝”的称呼,可让他去找尚弘反对,他又不敢,毕竟摄政王那是五十万大军,谁都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自认为已经退让了许多,可摄政王却仍旧不满,派了使者递来文书转达:

    将两国合二为一可以,但却要定都舒城,让沈翊做楚国女帝的王夫,否则绝不撤兵。

    “不行!这绝对不行!”

    “倒反天罡,有伤风化啊!”

    “这是要让我们大周的帝王入赘给楚国啊,简直就是羞辱大周!”

    此消息一传回来,六部办差房里头怨声载道,百官差一点把房顶给掀了。

    好啊,先前还在犹豫女帝之称,共治天下是否过于荒谬,这下好了,人家直接要大周的皇帝去楚国入赘!

    气的几个上了年纪的官员脸色青红交加,忙请了太医过来,送老大人回家休养。

    除去百官,民间亦是争论不休,临近过年,真正的热闹起来了。

    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大多数人都是反对的。

    皇后能插手前朝之事也就罢了,可让皇帝去入赘做王夫,这不就是让整个大周入赘吗?自然是不肯的,就是先前支持闻姝的一些人,也开始摇摆起来。

    闻姝听到这些消息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你们玩的是真大,父王也不怕百官生撕了他。”

    大周上下尊卑分明,男女内外有别,即便是皇后太后也不得过问政务,现下却要让大周的皇帝入赘给楚国,这不得气坏大周上下。

    只怕是顺安帝在地下得知都要气活过来。

    “摄政王宣布立你为皇太女时,楚国也没多少反应,怎么大周就不行了?瞧不起女子,这是陋习。”沈翊靠在窗边,手里翻着一本折子,“再者我觉得入赘挺好,我都没拒绝,怎么他们倒急起来了。”

    闻姝无奈地摇摇头,坐到他身边去,“做什么事都要循序渐进,楚国民风更为开化,逼得这样紧,别叫百官逆反。”

    在闻姝看来,能让大周上下承认女帝的身份,让她参与朝政就是很大的进步,至于女学、女子科举、女官等,得一步步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难不成还等不来一个极好的将来吗?

    “不急,我有分寸,快过年了,我已修书一封,请摄政王入京,等年后咱们再详谈此事。”沈翊合拢折子,扔在一旁。

    闻姝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个时候你让父王入京?你不怕百官买凶杀人啊?”

    现在满定都,一大半的人对萧稷有怨恨情绪,只怕是看见萧稷都恨不得啃上两口。

    沈翊笑了笑,“能杀了摄政王的人还没出生。”

    这些年摄政王把持楚国朝政,萧启没派人杀他一万次,也杀了八千次,可没有一次成功,连皇帝都杀不了他,更别说旁人了。

    “再者,”沈翊拉过闻姝的手捏了捏,“你不想和摄政王一起过年吗?”

    这话说到闻姝心坎上了,她弯了弯唇,“有点想,每年过年都冷冷清清,今年兰嬷嬷又去了,只有咱们两个,更加冷清了。”

    虽然府里上下几百口人,但他们都有各自的小家,热闹是别人的。

    “那就对了,今年过个团圆年。”沈翊死了父亲,他并不伤心,只欣喜姝儿有了父亲。

    “好!”闻姝顿时来了兴致,“我准备准备。”

    收到摄政王即将入京的消息,百官眼中凶意顿现,在心里琢磨了一百零八种刺杀的方式,可真到年三十那日,摄政王入了定都,百官却都变成了缩头缩脑的鹌鹑。

    只见摄政王身形健硕雄伟,披着闪着金光的厚重铠甲,身侧悬着一柄有孩童高的大刀,连骑着的马都比旁的马更高更壮实,看着就不好惹,那凌厉的眼风一扫,直叫人忍不住低头认怯。

    “听说摄政王上位时,杀了楚国过半的官员,血流了满城,洗刷数月仍有血腥味。”

    “嘶,楚兴帝死后连皇帝陵寝都没进,全拜了他所赐。”

    “你们听说了没?摄政王带了一队精兵驻扎在城外,个个都是武功高手。”

    “据传摄政王武艺非凡,一人可抵千军万马,绝非等闲人可比。”

    萧稷牵着缰绳打马而过长街,窸窸窣窣的对话声不绝于耳,他面不改色,犹如回到了舒城,自在的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原来这里就是姝儿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定都,太冷了,算不得宜居之地。

    兰泱自小长在南边,在定都,只怕吃了不少苦头吧。

    萧稷一路顺顺当当地进了燕王府,有官员担忧摄政王会对太子殿下不利,可也不能拦着人家见自家闺女啊。

    便着力派人打听着,燕王府外“无意”经过的人变多了,时不时往府里看一样,听听动静,好似下一秒听见了什么,就要冲进去保护太子殿下。

    府外胆战心惊,府内却是一派团圆之色,

    萧稷沐浴更衣,被管家引着到了兰苑的膳厅。

    闻姝正在摆弄热腾腾的饭菜,转头看见萧稷屈膝行了礼,“父王来的好及时,正好赶上了年夜饭。”

    “姝儿对我无需生疏,往后莫再行礼,”萧稷扶起她,“这么多菜,辛苦了。”

    闻姝莞尔,“没呢,只几样点心是我做的,好些菜是四哥做的,知道您要来,一大早四哥就进了厨房,想给岳父露一手。”

    萧稷难免诧异,“他还会做饭?”

    “才学了不久,我亲自教的,待会父王尝尝好不好吃。”顺安帝死后,沈翊肩上的担子没了,整个人松快下来,总在家中和闻姝待在一块,有次看她做点心,便也起了兴致学做菜,让她教了几个。

    “好。”萧稷默默地在心里给沈翊稍稍加了点分,这世道,会下厨的男人不多。

    第134章 故居

    今夜微风, 除夕这夜的空气中,本该传来淡淡的焰火气息,可惜仍在国丧期间, 因此今年的除夕是无声的, 连焰火爆竹都没得卖。

    “娘娘,菜上齐了。”管家端上来最后一碟四喜丸子, 恭敬地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三口。

    没一会, 沈翊换了身衣裳过来,先给萧稷行了晚辈礼才坐下。

    闻姝拿过酒壶倒酒,“父王,今年不巧是国丧, 连爆竹也没得放,您小酌两杯。”

    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娱乐庆祝活动,但过年, 又在自个家, 谁也管不着这么多, 该喝酒喝酒, 该吃肉吃肉。

    萧稷端起晶莹剔透的翡翠酒盏, 看向沈翊,“丛昀不喝一杯?”

    沈翊端起手旁的茶盏, “兰嬷嬷去世不足一年,晚辈仍在孝期,以茶代酒敬王爷。”

    闻姝点着头端起茶盏, “嗯, 父王您喝就好,我与丛昀就先不喝了, 等出了孝再陪您喝。”

    兰嬷嬷虽然去了,却仍旧活在他们心中,兰嬷嬷虽然没有子女,但去后会有他们守孝,这一生,也算没白活。

    “也是多亏了她拉扯大你,罢了,今夜不喝酒了,就喝茶吧。”萧稷叹了口气,放下酒杯,拿起了茶盏。

    闻姝端着茶盏起身道:“那就以茶代酒,敬父王,敬丛昀,希望父王与丛昀来年万事安泰。”

    萧稷与沈翊先后站了起来,萧稷慈爱地说:“父王有了你,便是万事无忧,姝儿新的一岁要长乐安宁。”

    沈翊嘴角噙着笑,眼里是要溢出来的温柔,“不敢夸口对姝儿有多好,但请王爷见证,若是待姝儿有半点不好,任您处置。”

    萧稷伸手拍了拍沈翊的肩,“我这个闺女还没焐热,就已经成了亲,丛昀,你可别让本王失望。”

    “不会的,”闻姝抢着开口,“父王安心,四哥待我可好了。”

    都说日久见人心,两人相识十几年,成亲也快两年了,四哥让她感受到了稳稳的安心。

    “好,你们两个孩子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萧稷懊悔于遇见姝儿太晚了,但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沈翊,他或许难以遇见姝儿。

    三人举杯,喝了一口茶水,复坐下来,提筷夹菜。

    “父王尝尝这道四喜丸子,四哥做的。”闻姝用勺子给萧稷盛了一个。

    沈翊则给闻姝夹了一筷子素炒冬笋,闻姝转头给他夹清炒萝卜丝,分明都在跟前的菜,偏生要夹来夹去,好似这样更好吃。

    菜会不会更好吃不知道,但饭桌上的氛围却是暖融融的。

    “喵~”踏雪似乎是嗅到了饭菜香,悠悠转醒,从榻上跳了下来,在闻姝脚边蹭来蹭去,脑袋却盯着萧稷看,没见过他,很是好奇。

    萧稷低头看了眼这只浑身乌黑的猫,只爪子雪白,“这只狸奴品相不错,长的漂亮。”

    闻姝拿过踏雪的专属小碗,夹了一筷子鱼肉,揉了揉它的脑袋,“四哥送我的,十分有灵性,脾气也温顺,从不挠人咬人。”

    踏雪见到鱼肉,赶忙低头吃鱼去了,也不喵喵叫。

    萧稷见闻姝嘴角的笑,忽然觉得这只猫像是两人的孩子,便随口问了句,“成亲这么久,怎么没有要孩子?”

    闻姝喝着蘑菇汤被噎了一下,沈翊忙递了帕子过去,回道:“先前定都风云诡谲,我怕让人钻了空子害了姝儿,便想着晚点要孩子。”

    萧稷很满意这个答复,“也好,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姝儿太瘦了,要多吃点,虽说在孝期,但吃点荤菜,也不会怪罪。”

    “不碍事,再有不久就出孝了。”闻姝坚持,她只守一年的孝,并不想破戒。

    萧稷也就没多说什么。

    一面吃菜,一面闲聊,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桌上那条清蒸鱼,谁都没有动筷子,整个让踏雪吃掉了,吃的它肚子圆滚滚,再度回到榻上,蜷缩成一团睡了。

    眼见时间不早了,闻姝起身说:“父王快去歇息吧,本就舟马劳顿,这都快三更天了。”

    萧稷是有些困倦,便跟着管家去了客房,守夜的侍女小厮进来麻溜地收拾了残羹冷炙,闻姝这边已经困的直打哈欠。

    她坐到踏雪身边,打扰了呼呼大睡的猫,抱到怀中揉着,“好暖和。”

    “不是困了,去沐浴。”沈翊站到她身侧,摸了一把踏雪的脑袋,这猫春夏掉毛严重,冬日倒还好,又暖和又舒服。

    闻姝仰起头对着沈翊笑,因为打哈欠眼角泛起了水光,却连那抹水色都带着喜意,“我们这也算是阖家团圆了吧,要是将来阿嬷也能出山就更好了。”

    “明年咱们也可以去山里陪阿嬷过年。”沈翊伸手揽着她的肩,“此后万事自由,想怎么样都可以。”

    从前被外物束缚着,有太多不得已,从顺安帝死的那一刻起,便再没有了。

    闻姝莞尔一笑,侧脸在沈翊衣上蹭了蹭,“好。”

    真困了,没聊几句,两人便去沐浴更衣。

    今年除夕不能燃放爆竹,因此年年半夜十二点的热闹便没有了,同时也不会吵着睡觉,众人一觉到天亮。

    一早起来,闻姝就收到二十个压祟钱,其中一个是沈翊给的,装满了刻着小字的金珠,一颗颗金灿灿,圆溜溜,刻着的字大多是“福、寿、宁”之类的吉祥字眼。

    而剩下的十九个压祟钱,则是萧稷带来的。

    他计划到定都过年,就将从前准备好的压祟钱给带上了,“从前我也不知道你是否还活着,但每年都给你和你阿娘准备压祟钱,你阿娘的还留在王府,你的我带过来了,加上今年,一共十九个。”

    偌大一个箱子,把闻姝都给惊着了,“这么多,谢父王!”

    原以为兰嬷嬷走了,今年只有沈翊会给她压祟钱,却没有想到今年收获了更多。

    在她苦恼自己不得“父亲”欢心时,原来她的父亲正在默默地想念着她。

    闻姝拆压祟钱就拆了半上午,反正大年初一也没什么事做,先前还有岁旦节宫宴,但国丧期间,也就免了,来往走动也少,可以说是过的极为轻松愉悦的新年。

    沈翊还有些朝政要处置,闻姝是彻底闲下来了,带着萧稷逛遍了定都。

    萧稷说想去她自小长大的地方看看,闻姝就带他去了永平侯府。

    谁知道永平侯府正热闹,好似在搬家,间或还能听见争吵声。

    管家面色有些尴尬,解释道:“今日刚是三公子搬家,有些嘈杂,二位见谅。”

    “三哥要搬去哪里?”闻姝诧异地问。

    闻姝也不是外人,管家就直接说了:“侯爷给三公子另择了一处宅子,分府别过,但三公子与三少夫人都不乐意,三少夫人正在闹和离。”

    “侯爷决定了?”闻姝倒是不意外,她早说过,闻琅不去边境,那爵位他也别想了,只是没有想到永平侯这么快就要分家。

    这样也好,快刀斩乱麻,也免得乱了侯府基业。

    管家点点头,隐晦地说:“如今府里是姚夫人当家。”

    把中馈交给了姚氏,上下也就明白了侯爷的意思,改口称一句“姚夫人”。

    闻姝心里明镜似的,不想掺和这些事,章氏与她的恩怨已了,她没打算对闻琅怎么样,也是给永平侯一个面子。

    管家本是要带着两人从小路去侯爷书房,却被闻琅眼尖地瞧见了闻姝,急忙忙跑过来,“七妹妹,七妹妹留步。”

    萧稷脚步一顿,闻姝回头,微皱了皱眉,“三哥有何贵干?”

    闻琅打量了一眼萧稷,“这位便是七妹妹的父亲摄政王吧?晚生闻琅,见过王爷。”

    萧稷没说话,眼神有些淡,他见过的人比吃过的盐还要多,只一眼就看得出来闻琅心思不纯。

    闻琅觉得有些尴尬,只好继续道:“烦请七妹妹为三哥向父亲求求情,我实在不想搬出去,你三嫂还要因此与我和离,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请七妹妹帮帮忙。”

    “侯爷决定之事,我着实不好插手,三哥不如去求祖母。”闻姝语气淡漠。

    闻琅放低了身段,哀求着:“七妹妹如今是太子妃,你说的话,父亲一定会听,请七妹妹看在幼时的情谊上,帮三哥一次可好?”

    闻姝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反问道:“三哥说的情谊是什么?是指把我推下台阶摔断手吗?”

    听到这句话的萧稷脸色凝重起来,看着闻琅的眼神犹如刀剐,他摔断了姝儿的手?

    闻琅感受着摄政王凌厉的眼神,如芒刺背,不安地咽了咽口水,“七妹妹,这事我的确有错,可后来太子殿下也同样折断了我一只手,伤的比你还要重,此后我也没再招惹过你,也算是一笔勾销了。”

    他直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夜晚,如阎罗一般的沈翊,他差一点点就丧命了。

    闻姝蹙起了眉,“你的手是四哥折断的?你不是说自个摔的吗?”

    闻琅一脸难为情,觉得丢脸,“我怕他报复。”

    闻姝后知后觉,怪不得自那之后,闻琅再也没有欺辱过她,她还当是永平侯的嘱咐,原来是四哥教训过他了。

    她就知道,四哥默默替她做了许多事。

    “我已出阁,侯府之事我不该插手,我帮不了你。”闻姝说完,转身离去,不再与闻琅纠缠。

    萧稷走前狠狠地瞪了闻琅一眼,扭头追上闻姝时还说:“他敢摔断你的手,我得把他的双手双脚都卸了。”

    闻姝笑着摇摇头,“少时之事,父王就别插手了,再说您不也听见了,四哥帮我报了仇。”

    萧稷眉眼稍稍舒缓些,“丛昀这小子还不错。”

    岳父再看不上女婿,可这女婿是实打实的护了自己闺女这么多年,不喜欢也没辙啊。

    “四哥最好啦!很多次是他把我从险境中拉出来。”尤其是江允淮算计她一事,赵耀祖也是四哥威慑着,要不然还不知道占她多少便宜。

    在她孤立无援的这些年,四哥是她身上最坚硬的盔甲,亦是她心尖最柔软的嫩肉。

    萧稷说:“是为父的失责,你的过去一无所知,有空你和父王说说。”

    “也没什么的。”闻姝怕说了,他就要自责了,毕竟她的少时是有些艰难。

    “好的坏的父王都想知道。”萧稷心知肚明,他在皇家长大,永平侯府这么多孩子,打打闹闹争争吵吵也就罢了,姝儿小时候就被摔断了手,可见纷争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两人才到永平侯书房没一会,闻琅的岳父白大人到访,要和永平侯说白氏和离一事,闻姝就带着萧稷去了兰苑。

    闻姝原先还怕兰苑是从前的光景,只能在外边看𝔀.𝓵看,但走到兰苑才见打扫地干干净净,比从前她住时还要整洁,野草积雪一应都铲除了。

    管家在一旁介绍:“年前姚夫人吩咐打扫出来的,想着娘娘年后兴许会想念故居,屋子里一应器具都齐全,能住人。”

    闻姝心情好了许多,“那便多谢姨娘了。”

    兰苑院子里的青梅树还活着,长的更加高大,只是冬日没有枝叶,空落落的。

    萧稷把这个不大的院子来来往往看遍了,墙角还顽强的生长着几株兰花,他屈膝蹲下来,用手指抚着为数不多的几片叶子,“这些是你阿娘种的吗?”

    “兰嬷嬷说是,从前有许多,后面兰嬷嬷种菜挖掉一些。”兰花虽美,可生计更为重要。

    萧稷难以置信,“你们还要自己种菜吃?”

    闻姝讪笑,“娘亲去的早,侯爷经常不在府里,大厨房常常克扣我的份例,先前的侯夫人也不管,兰嬷嬷就种些菜蔬填补。”

    萧稷悄悄地攥紧了拳头,听着这些话,心口一抽一抽的疼,“你和父王说,都有谁欺辱过你,父王一一替你讨回来。”

    闻姝摇摇头,“没有了,我都已经讨回来了,四哥成为燕王之后,他们巴结我还来不及呢。”

    细算算,幼时吃过的苦头,也都找回来了。

    “父王来迟了。”萧稷长叹一声。

    “没有,正好呢,若不是父王,四哥就危险了。”闻姝相信,这些都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

    两人又去北苑转了一圈,闻姝和萧稷说了小时候沈翊教她写字,教她读书,教她射箭……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表达着沈翊对她的呵护。

    萧稷彻底放下了心里那点子对女婿的不满,要是没有沈翊,他的姝儿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头。

    临走,萧稷问:“等我离京那日,能把你阿娘种的兰花带走吗?”

    闻姝莞尔:“自然可以,阿娘一定很欣喜等到了您。”

    第135章 后悔

    两人离开侯府时, 正好遇到白大人夫妻,还有白家长公子,是来接白氏回家, 已经谈妥了和离, 家丁在往外搬东西。

    这样说和离就和离,会顾忌着女儿心愿的父母, 闻姝讨厌不起来,若是当初陶家能这样做, 绮云也不必受那些委屈。

    “下官拜见太子妃娘娘,见过王爷。”白大人看见闻姝连忙带着妻儿过来见礼。

    闻姝微微颔首,“白大人免礼。”

    白氏悄悄地瞥了一眼闻姝,她嫁过来时, 闻姝与燕王的婚事已定,她与闻姝几乎没有打过什么交道,更谈不上交恶。

    白大人直起身, 叹了口气, “小女不争气, 让娘娘看笑话了。”

    闻姝嘴角微微噙着笑:“大人严重了, 夫妻之间若过的不如意, 及时止损总是好的,祝愿白姑娘能觅得佳婿。”

    白氏忙屈膝行礼, “多谢娘娘关怀。”

    闻姝与他们本就不熟,说了几句话也就带着萧稷离开了。

    等人走了,白氏抬起头, 远远地望着, 心想太子妃娘娘与她所听见的传闻一样,是个心善之人, 可她从前不止一次在婆母那听见咒骂太子妃的言论,最后婆母落得那样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方才闻琅还去向太子妃求情,太子妃不仅仅没有帮他,现在还祝愿她和离后能觅得佳婿。

    心善而不心软,这是她应该学习的榜样。

    闻琅被永平侯训斥的臊眉耷眼,从书房出来,急急忙忙地追了出来,想要挽留白氏,他并不想和离,他很清楚,若与白氏和离,他绝无可能再娶到家世这样好的妻子。

    白氏眉眼冷漠,“自我过门后,你一直不务正业,已过弱冠,身为侯府公子,既不专心学业,也不想办法谋取差职,整日流连秦楼楚馆,招猫逗狗,纳了几房姨娘,我早就不想忍了。”

    白氏的长兄只比闻琅大一岁,却已入了翰林院,反观闻琅仍是个白身,从前还希冀着他能袭爵,如今袭爵无望,跟着这样的人,足以见得将来的下场,白氏也没有什么可坚持的。

    白大人让夫人带着白氏先走,拦着还要再追的闻琅,哼道:“你当初求娶吾女是如何保证的?若不是看在永平侯的面子上,我岂会将女儿嫁给你,谁知好竹出歹笋,真是看错了你,侯爷已经答应和离,你勿要再纠缠,明日就去官府办了和离文书,此后再无瓜葛。”

    说完,不顾闻琅哀求,白大人甩袖离去。

    白家与侯府和离一事闹的纷纷扬扬,在高门望族,和离本是稀罕事,加上过了年,正是众人得闲之时,坐下来,三两个人就能传开。

    “现如今女子都能做皇帝了,和离也不算得什么。”

    “说的也是,两人也没孩子,总好过当一对怨偶过一生。”

    “白家门槛高,何愁将来白姑娘嫁不出去。”

    从前觉得和离是败坏风俗,羞于启齿,会令家族丢脸之事,如今在女帝的冲击下,也变得无甚特别。

    闻姝与萧稷从永平侯府出来,又去了善兰堂,在门口才下了马车,居然遇到了陶家的马车,进去一瞧,是绮云的姨娘来了探望她。

    姨娘一见闻姝,便像是老鼠见着猫,眼神躲闪,没说几句话就走了,留下陶绮云一脸欲言又止。

    萧稷适时开口,“我去后边转转。”

    “好,月露,你带王爷去私塾瞧瞧。”闻姝转头吩咐。

    等人走了,姐妹俩坐下来,绮云说:“我姨娘让我回家。”

    “她哪能做主,怕是陶夫人在背后指使吧?”闻姝一语中的。

    绮云点点头,“年前她就来过两次,过年那日也来了,她说是陶夫人让我回家,不再计较从前之事。”

    “陶家哪来的脸说不计较从前之事?”闻姝皱起眉头。

    绮云苦笑道:“他们这是眼瞧着你发达了,知道你我关系好,便也舍不得起我来了。”

    如今谁人不知,闻姝是楚国的皇太女,将来是要做女帝的,而陶家之前投靠了瑞王,瑞王死后,陶家一落千丈,很快太子殿下登基,陶家岌岌可危,在这个时候,就想起了被自家抛弃的陶绮云,想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不必搭理他们,”闻姝拍了拍绮云的手,“你处在低谷时,他们没帮你,也休想你平步青云后分一杯羹。”

    陶绮云双手握住闻姝的手,“我知道,我这条命是你费尽心思救回来的,我怎会心软,已经和姨娘说清楚了,我和陶家没干系,只是她也听说了我和羡青一事,她说陶夫人允诺我从府中出阁,免得旁人说闲话。”

    陶绮云和陶家那点子事,过了这么久,大家早也忘的差不多了,但等国丧后,她与周羡青成亲,她孤身一人,难免会有人说闲话。

    她并不在意自己,只是忧虑周家,她这副残躯,周家没嫌弃,已是幸事,不想让周家承受闲言碎语。

    “你放心,届时我让你从燕王府出阁,我看谁敢说闲话。”闻姝笑着,“在王府出阁,由我亲自送嫁,难不成还比不上陶家?”

    绮云鼻尖发酸,眼角泛起了水光,“姝儿,谢谢你,我何其有幸遇到你。”

    闻姝:“咱们是姐妹呀,你就别愁了,你什么情况,周公子都知道,不会介意,你们好不容易走到一块,就别操心这些外物。”

    陶家当初但凡肯帮绮云一把,绮云也不会险些没了命,现下知道后悔了,没有这么好的事。

    从善兰堂出来,闻姝就让月露去警告陶家一番,也别说她仗势欺人,有些人被欺负了也得受着,她永远也忘记不了绮云命悬一线时陶家人的冷漠。

    走了一日,闻姝都累了,吃过晚膳,便回了房,萧稷也回了客房,沈翊稍晚点才回来,他回来时,闻姝拿着一本书靠在床头昏昏欲睡,踏雪窝在床角,蜷缩成一团,睡的轻轻打鼾。

    “眼皮子都要合上了,还看什么书。”沈翊抽走了她手里的书。

    闻姝打了个哈欠,略坐直了点,“你回来了。”

    “累了就早点睡,等我做什么。”沈翊把书搁下。

    “你用过晚饭了没?”闻姝眼角溢出一抹泪水,困的。

    沈翊背对着她宽衣,“在办差房吃过了,今日去了哪?”

    闻姝掰着手指头数了几个地方,看着沈翊宽阔的后背问:“你之前折断了闻琅的手臂啊?”

    才解开外衣的沈翊手上动作一顿,扭身回头看了眼闻姝,“他向你告状了?”

    闻姝侧倚在雕花床架子上笑,“谁敢告太子殿下的状啊,无意中说到的。”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也好意思拿出来说。”沈翊把外衣披在高脚架子上。

    “你那时才几岁,怎么这么大的胆子,也不怕他告诉章氏。”那时沈翊才十一岁,两人认识没多久呢,都是小孩子,他就已经敢犯这么大的事了。

    “他不敢,”沈翊轻讪,“他要是有这个胆子,我还高看他一眼。”

    “四哥,谢谢你。”闻姝望着沈翊笑,连眼角的泪花都带着温柔。

    沈翊和她对视一眼,走了几步过来,揉了揉闻姝的脑袋,“多久的事了,谢什么谢,快睡吧,我去洗漱。”

    闻姝点点头,脑袋在他的掌心蹭了蹭,似撒娇的踏雪,让沈翊心头暖融融。

    沈翊去了净室,闻姝挪腾着躺下,拉过被子盖到下巴处,相处的越久,越能发现四哥好的一面,不知未来还有多少惊喜等着她。

    过了年,萧稷也把定都逛的差不多,年味逐渐散去,正事也该提上日程。

    由尚弘出面,邀请摄政王,周、楚双方坐下来,相商两国大事。

    萧稷此次进京也带了几个朝臣,因此周、楚两国的官员分坐两列,沈翊与闻姝坐在上首,一同商量此事。

    在两国谈判这样的大事下,闻姝身为女子,是第一次出现在谈判桌上,这在大周,何尝不是一种进步。

    一开始,大周这边的朝臣就提出了自己的诉求,不可能让太子殿下去做王夫,说到这个,百官显然有些激动。

    尚弘提出两国合二为一,太子妃将来做了皇后,亦如皇上一般,共治天下,与皇上同朝听政,不分彼此。

    相较之下,萧稷就显得很淡定,“听起来是不错,可两人主政,到底不如一人主政来的舒服,我大楚的女帝本可以自由自在,何必做劳什子皇后。”

    大周官员脸色沉着,争辩道:“王爷也得看在太子殿下与太子妃鹣鲽情深的份上,定都到底是太子妃长大的地方。”

    “本王听说从前姝儿在你们定都过的并不好啊,可有此事?”萧稷冰凉的眼神扫过诸位。

    大周百官纷纷移开视线,低下了头,闻姝只是永平侯府的庶女,能过的舒服也就奇怪了。

    谁都不敢开口,怕触了摄政王霉头,据传这是一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一片死寂时,还是闻姝开了口,“父王,只要是为两国百姓好,女儿不介意做女帝或是皇后,有父王在,想来也无人敢苛待女儿,殿下待女儿好,女儿愿嫁给殿下做皇后。”

    此话一出,低着头的官员纷纷抬头,眼神赞赏地看着闻姝,交口称赞,“娘娘大义!”

    “娘娘识大体,是尔等之福。”

    “王爷您看,太子妃都这般说了,不如您成全了此事。”

    闻姝和萧稷对视了一眼,萧稷清了清嗓子,“既然姝儿开了口,本王也没有阻拦之理,王夫一事可以作罢,但必须迁都,并且得改国号,不许称周。”

    第136章 登基

    迁都还好说, 可改国号一事,让百官又很不满,但这一次, 萧稷并没有退让, 直接翻脸离场。

    摄政王一怒,曾伏尸千百, 血流数里,一想到边境的五十万大军, 又叫人战战兢兢。

    有人说:“既是两国合二为一,称楚或称周都不合适,改也未尝不可。”

    “你说改什么?怎么改?”一位上了年纪的官员面色凝重。

    说这话的人低下头沉默了。

    形势胶着时,尚弘提议道:“既是新气象, 改个新国号也是理所当然,不如取两字国号,周与楚各出一字, 并行而立, 也就不必争执了。”

    这下, 所有人都看着上首的沈翊与闻姝, 想要他们拿个主意。

    沈翊思索片刻:“罢了, 国号一事,孤与太子妃回去再行商谈, 迁都一事,尔等可先商量,最好是在周、楚边境择一城池, 也好安两国百姓的心。”

    摄政王走了,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也走了,独留下百官面面相觑, 愁的眉毛都白了。

    过完年,已经立春,本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可定都仍旧大雪飘飞,闻姝从马车上下来没一会,身上就沾着了雪屑。

    管家忙打了伞来,沈翊举着伞,两人进了屋,萧稷老神在在地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看见两人进来,不紧不慢地问,“如何了?”

    闻姝笑着,“您唱黑脸我唱红脸,把他们唬的一愣一愣。”

    几人早就商量好了,闻姝要想将来能站得住脚,也同样需要大周官员的支持,因此在此次谈判中,她便来当“好人”,萧稷则做“恶人”。

    “行,这事就差不多成了,我也该走了。”萧稷总待在定都也不是事,楚国那边他还有一堆事呢。

    “父王,您就要回去了?那国号一事?”闻姝这些日子习惯了萧稷在府里,还有些舍不得。

    萧稷说:“你和丛昀不是有了决定,‘燕兰’二字就很好,你本该随你阿娘姓兰,届时也就一并改了名讳叫‘兰姝’。”

    兰姝,曾是顺安帝给她的封号,那时她还不知道这就是她的名字,缘分兜兜转转,属于自己的,从一开始就来到了自己身边。

    “燕”字取于沈翊的封号,燕王的名头,远比太子要响亮的多。

    沈翊定下这个国号,百官争论了一番,最终大部分人接受了,还有小部分人不接受,也没办法,在摄政王五十万大军的威压下,不接受也没了奈何。

    因此,新的国号就这样定了下来——燕兰国。

    从大周,到周、楚,再到燕兰国,一转眼,百年已过。

    两地的百姓,都将迎来全新的下一年。

    国号一事已定,都城这事也在纷纷扰扰中落下了帷幕,尚弘领头挑选出了几个临近边境的城池,最终闻姝与沈翊选择了朗州,靠近锡州,气候不冷不热,依山傍水,适合修建皇城。

    当国号与都城都定下来,两人颁布了诏书昭告天下,以安定民心,这是一份前无古人的诏书,上头除了有沈翊的私印,还有闻姝的私印,并且加盖了丢失二十年的玉玺,这份诏书的重量不言而喻。

    百姓对于突然变了天的反响还是挺大的,尤其是两国合二为一,改了国号,难免令人心中不安。

    但很快传出的消息让这种不安消散了。

    那就是边境摄政王退兵了,从此以后再无硝烟,再无背井离乡,原先住在边境因为战火纷飞而逃离故乡的百姓得知此事喜极而泣,纷纷收拾家当准备回乡。

    比起战争,没有人会不喜欢和平。

    再加上即将登基的两位天子向来以仁爱示人,在百姓中声望极好,虽然闻姝是女子,但她历年仁善好施的善名早已广为传扬,还有善兰堂中人为她口口相传美名,她亦成为了不少女子心中的榜样。

    因着朗州的皇城修建还需要时日,两人并未正式登基,而是先暂住进了皇宫,新打扫了两座宫殿,下边仍称太子、太子妃,朝政上,闻姝也开始经手。

    自成亲后,朝堂上的事沈翊没少和闻姝说,因此她倒也不会觉得手忙脚乱,只是有些事处理的不够周全,仍需学习,沈翊与她说,两人一起摸着石头过河,慢慢来。

    闻姝当政后第一件事就是看大周律,把那几十卷的大周律从头看到了尾,看完大周律又看大楚律,她要重新定制律法,因为这些条文里头写着太多对女子的不公。

    哪怕是大楚,民风开化之地,也会有些偏向男子,尤其是和离一事,被人议论的始终是女子,分明是女子孕育的孩子,却因为跟了夫家姓,便不许和离的女子带走孩子,既是两人共同的孩子,便没有独占的道理。

    无规矩不成方圆,要想真正的改变女子的处境,就要从律法下手,照条文办事,让“女子位卑”成为历史。

    闻姝请了六部的官员、还有绮云与她一同修订新的《燕兰律》。

    这是一件大工程,因此周羡青打算和绮云在国丧之后成亲,都被绮云推脱了,因为她现在太忙了。

    “我需要学习的东西比姝儿还要多,姝儿看重我,我不能给她拖后腿,羡青,抱歉。”陶绮云从未想过有一日她可以经手修订律法,本以为身为和离过的庶女活下去就很艰难,现在她却在帮助着更多受苦受难的女子,她从心底里感到满足。

    周羡青笑了笑,“无碍,如今燕兰百废待兴,我也是忙的脚不沾地,不如等太子与太子妃登基之后,闲下来再议。”

    “伯母那……?”陶绮云抿了抿唇,周夫人待她一直很好,她也知道周夫人很想周羡青早日成亲,就怕辜负了周夫人的心意。

    “母亲那我去说,我现下忙,哪有空闲,你放心去做你的事。”周羡青满是支持的神态。

    陶绮云微微一笑,“谢谢。”

    她要好好做事,才不会让人觉得周羡青娶她是一件值得惋惜之事。

    她要成为堪配周羡青的女子。

    陶绮云和闻姝在宫里没日没夜的看律法条文,卫如黛就要舒心多了,跟着贺随去了渤海郡,趁着天气还不热,着人送了一堆海里捞出来的鱼虾回定都,把闻姝等人吃腻味了。

    渤海修建港口一事先前被顺安帝喊了停,但都建到一半了,沈翊自然不能半途而废,仍旧叫贺随主持此事。

    徐音尘续弦的夫人有孕一事早已不是秘密,贺随知道此事,险些又冲到徐家将其暴打一顿,不过被卫如黛拦着了。

    卫如黛已经放下了过往,生怕贺随闹事,便催促着贺随去了渤海郡,定都是个伤心地,卫如黛也就跟着去了,在外边天宽海阔,渐渐地,她也就忘记了那些伤心事。

    用过晚膳,闻姝翻出一卷大楚律来看,这些日子看律法条文看的她两眼发昏,这才开起步,帝王这个担子,的确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看了会,眼睛有些酸,她正打算收起来,沈翊推门走了进来,瞧见明亮的烛火一顿,“怎得还没睡?还在看呢,不是说眼睛疼。”

    一面说,他一面走到闻姝跟前坐下。

    “不看了,是有些累。”闻姝合上书卷,闭上眼睛用手揉了揉。

    沈翊把一本折子搁下,“我这边拟好了升迁的单子,你想好给陶姑娘卫姑娘什么职位了吗?”

    闻姝睁开眼,拿过折子翻看,从头看到尾,上面有许多熟悉的名字,沈翊幼时的先生元鸿声与左经年被追封为了太傅,周羡青与贺随封侯,益成伯封为益成侯,柳贵妃的娘家封为伯爵,明遂封为伯爵……

    明遂就是魏鹏锦,他改了魏姓,听说生母原姓“明”,这个姓也好,柳暗花明,一生顺遂,此前他受了诸多苦楚,幸而有他相助才能扳倒魏家。

    从一个受尽凌辱的卑贱庶子成为伯爵,亦是一个传奇。

    一朝天子一朝臣,定都局势,陡然翻转。

    沈翊也不急,接过月露奉的热茶拂着茶沫。

    闻姝看到最后,又翻过来看最前边,“周公子与贺公子一直追随你,封侯情理之中,怎么没瞧见徐公子?”

    周羡青与贺随这算是从龙之功,最初沈翊势单力薄时,两人就辅佐他,更不论少年情谊,封侯算不得什么。

    “他辞官了,我挽留过,本想给个伯爵,但他拒绝了。”人有亲疏,沈翊与徐音尘的关系到了现在大大不如周、贺两人,给个伯爵看似低了,但已极其给面子,顾忌着之前他的功劳。

    “真的辞了?伯爵都不要了?”闻姝愕然,“若是徐夫人知道他拒绝了伯爵之位,还不知要多难受。”

    “那也是她自个作成这样的,若不然我定也会给个侯爵于他。”徐音尘一开始的作用比周、贺都大,但偏偏徐家那点破事,让徐音尘这个人毁了。

    闻姝摇头叹气,“徐夫人很快就可以抱孙子了,不知道这样她是否会觉得高兴。”

    徐音尘若是得了侯爵,徐家才是真的光耀门楣,继承了先父遗志。

    就差那么一点点,让人惋惜不已。

    沈翊对徐家的事不感兴趣,接着说:“永平侯的爵位已经多年,也为大周受了诸多委屈,我打算抬成国公,封号勇。”

    “这是应当的,侯爷养大了我们,与父亲无异,”闻姝翻过一页折子,“北兴王仍用从前封号?对了,澜悦郡主与千公子如何了?你要给千公子职位吗?”

    沈翊放下茶盏,“咚”的一声落在桌面,“北兴王挺好,此次变动他没站出来反对,我必得保住他的王位,千留醉不喜朝堂,我给他职位也无用,届时送他一处漕运主使权,银子来的实在。”

    “至于澜悦和他,近来没听说消息,随他们去吧。”

    有时候沈翊倒羡慕千留醉,来去自由,无拘无束,他当初便想过这样的日子,可不知不觉,肩膀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他的自由也就成了泡影。

    但好在他还有姝儿,有个家。

    闻姝合上折子,“这些都挺好,你安排就是,既然你给周公子与贺公子封侯,那绮云与如黛,我亦想封个侯爵,如黛这一年多帮我打理善兰堂辛苦了,如黛也千里迢迢陪我去救你。”

    沈翊颔首,“当然可以,你想用女官,得先从身边人入手,要不然外边的你也不知脾性,陶姑娘心细,在你身边当个左膀右臂挺好,卫姑娘不是说要去北漠?”

    “是啊,如黛还是想做大将军,现下有了机会,她想去就去。”侯爵就是朝廷领个俸禄,闻姝说给就给了,但大将军得看卫如黛自己的本事,能征服沙场,才能成为大将军。

    闻姝说完,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后知后觉,“四哥,你怎么没把褚先生算上?”

    “他已经离京,只留下一句不入朝堂,只愿做闲云野鹤。”沈翊本想封他为太傅,将来继续教导他与姝儿的孩子,可褚无续只怕早想到了今日,溜之大吉。

    闻姝忍不住笑,“这是先生的性子,也罢,随他去吧。”

    大局已定,论功行赏,论过降罚。

    无论是大周还是大楚的官员,只要是心向朝廷,心向百姓的,两人都不打算过多追究从前的事。

    但魏家是绝无可能再翻身,还有章家同样被章氏连累,陶绮云的娘家也就此败落,欺辱过绮云的南临侯府被剥夺了爵位,南临侯及其世子张临流放北疆,昌国公府和魏家走的近,有些苟且,念在开国之功,只剥夺了爵位,并未流放……

    论完功过,定都望族倒下一小半,人心惶惶,眨眼间就是一年。

    朗州的皇城修建的差不多了,登基大典抬上了日程。

    正月初一,朗州地势偏南,一年里头难下一场雪,过年这段日子是难得的好天气,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似被水洗过,澄澈无比。

    礼部早已着人算过,今日是上上大吉,万事皆宜,闻姝与沈翊,就在这一日举办了登基大典。

    皇后一同参与的登基大典还是古往今来头一遭,当然了,皇后与皇上并肩理政也是头一遭,经过了这一年,百官与百姓都习惯了,没谁觉得女子主政有什么不妥之处。

    反倒闻姝理政,大大改善了女子的生活,获得了诸多女子的拥护,现如今好多姑娘夫人张口闭口就是“太子妃娘娘说”,将她的话奉为圭臬。

    闻姝的礼服与沈翊的皇帝礼服形制相差无几,是尚衣局重新按照帝王规格赶制的皇后礼服,从此以后,皇后不再只是一个“后宫之主”,而是真正的母仪天下。

    登基这日,帝后大赦天下,接连颁发诏书,其中引起最大轰动的便是废黜嫡长子继承制,择优择贤,男女不限,意味着将来女子也可以成为一家之主。

    开设女学,举办女子科举,女子一样可以通过科举入朝为官,亦可经商做工,随意出入各处,不得欺压轻视女子,取缔花坊妓\院,不得违背女子意愿……违者按律处置。

    对民轻徭薄赋,免除苛捐杂税,废除严刑峻法,施行均田制……此后几年间,朝廷在各地建起善兰堂与万民书院,让无家可归之人也有了落脚之地,让每个孩子都有书可读;开办数十个户市与数个港口,商埠贸易往来繁盛,士农工商各行各业皆欣欣向荣。

    登基后第五年,燕兰国已成威名远扬的大国,国库充盈,国力强健,八方来朝,边境安宁,再无战事。

    这一年,在万民与百官的再三请求下,帝后泰山封禅,千古流芳。

    史官笔下龙飞凤舞——帝后无双,天下大同。
图片
新书推荐: 想吃旅行者的软饭有什么问题! 我那逆徒为何总是在骂为师蠢货? 我才不会喜欢你 舔狗,但日入百万 他的恋爱脑超标了 十八线糊咖  但团宠 在相亲角偶遇暗恋对象以后 我在贵族学院当女主 怪物们都是恋爱脑 我家阳台通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