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 蠢货。”
山羊望着远处火光映照的天空,头疼地骂了一句。
看来只能速战速决。
他们可以偷袭公爵的农场,可以偷走所有药剂。前提是绝对不能被公爵知道是他们干的, 否则顺藤摸瓜, 直接就能查到索耶伯爵身上。
“要,快一点了。”山羊的视线落在下方奔跑的三个人身上。
那是发现农场出事后,拼命往回赶的女巫和她的士兵们。
山羊眯起横瞳, 魔杖轻点, “牢笼。”
“哗啦!”
一瞬间, 森林仿佛活了过来。所有的树枝、藤蔓和石头疯了似的缠绕向奔跑的人。
石头绊脚,藤蔓缠腿,树枝锢住胳膊。
两名士兵冷汗“刷”一下流下来, “有巫师!”
他们抽出佩剑拼命劈砍,然而女巫反应更快,白骨魔杖在空中划出半个圈。
“龙卷风!”
平地风起,打着旋儿变成狂乱的倒三角。
两道龙卷风一前一后,陀螺似的搅碎了所有被魔力控制的树藤,牢牢将士兵们护在中央。
他们回头大喊,“女巫小姐!”
“走,跟着风。”维加将魔杖往前一送,龙卷风倏然向前,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士兵们对视一眼,立即跟了上去。他们留在这里根本没用, 巫师的敌人, 只能是巫师。没有魔力的他们就是累赘,会让女巫小姐束手束脚。
山羊看着那两道造型奇怪的风,抹了抹头发, “怪不得,朱鹭说,她是唯一,难对付的。既然这样,火牢。”
一根树藤“噗呲”一下烧了起来,紧接着无数树干与落叶全被点燃。
烈火熊熊,仿佛红黄色的笼子,牢牢将中心的人包围。
浓烟遮蔽了天空,更糟糕的是,龙卷风残留下的厉风加重了火焰燃烧的趋势和速度。仅仅几个呼吸之间,维加周边已经都是大火了。
山羊精准控制着火牢的范围,确保女巫老板不会被烧死,也不会被浓烟呛死。
他在等她晕倒,或者投降。
魔力在他手中像最听话的玩具,或大或小,或生或灭,纯熟且恣意,这就是中级巫师的能力。
这种火没办法用水浇灭。
维加用袍子捂住口鼻,在原地转了一圈,一圈小火登时烧了起来,直接将这一圈的所有草叶全部烧了个干干净净。
隔离带。
接着,“地陷!”
白骨魔杖所指的脚下,地面登时往下坍塌,维加坠落时没忘记向上补了风。
风裹挟着烈火烧的更加凶猛,浓烟滚滚弥漫,让山羊也看不清火牢内的景象。
横瞳眯了起来,山羊不确定地嘀咕,“在挣扎?”
塌下去的土块被铺成了吊桥样式的窄路,维加一边跑,一边将后面塌陷之处补回去,顺便加大风的威力。
火势连天,女巫终于在一处塌陷地中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一处坑洞!
就是这里了,卡利前往农场时挖出来的地洞!
地精是生活在地下的种族,天性使然,它们肯定不会只挖出一条路来,更何况它还往返于农场这么多次。
维加钻了进去,陷下去的泥土瞬间恢复抚平。
开玩笑,她大本营都遭了灾了,她怎么可能还傻到在这里打架? !救人要紧啊!
维加沿着地洞一路爬过去,在半路居然遇到了青蛙。
“我追寻着您的魔力而来!”青蛙一把鼻涕一把泪,“出事了!他们在阴云下攻进了农场!烧起了好大的火!”
“别急,”维加声音里带着能抚平人心的冷静,她让青蛙跳到她的肩膀上,加快速度,“慢慢说,都是什么样的人?”
*
“咒杀!”
“噗呲!”秃鹫爆开,化成一滩血水。
与此同时,灰驴手臂上的蜈蚣也跟着爆开,他的手掌瞬间被炸出个血洞,魔杖掉地。
蝎子蜿蜒着爬到小臂上,蝎尾一扫,一只黑色的蠕虫从皮肤里爬出来。
灰驴面色惨白,他捂着自己的手掌,难以置信,“这是… .黑魔法?!”
每一只秃鹫都是灰驴魔力召唤出来的,秃鹫就是连接着他身体里魔力的开关。
而现在,这个开关被阿斯提亚的血肉注满了。
女孩身体上被撕咬下来的部分,都在她的催化下变成了最深刻的诅咒。
咒杀。
以我之血,屠你之身。
阿斯提亚甩开手里的秃鹫,从地上又捡起一只。她瞳孔里红光更盛,血几乎染透了她的衣服。
疼,太疼了。
比被隐盾蛛咬到的时候还疼,比听见哥哥要走的时候还疼,比知道自己永远都没有妈妈的时候还疼。
生理性的眼泪就没停过。
可她还是攥住了秃鹫的脖子,抬眼看向对面逐渐恐惧的男人。
“我…不是孩子了,”阿斯提亚扭曲地笑了一下,密密麻麻的诅咒爬满她的手,“老师说过,我是….战士,我能、能杀你,也能… .护住这里。”
“去死吧。”
咒文吞没了秃鹫,灰驴大惊失色想去捡地上的魔杖,然而下一秒,他的胳膊爆炸了。
“啊——!!”
蠕动的血肉迸溅到了另一个同伴身上,正在战斗中的他无知无觉。
诅咒爬上了阿斯提亚半边身体,她控制不住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
可她没有停。
她能动的那只手捡起秃鹫,两只,然后看向正朝伦农伸出魔杖的家伙。
“去死。”
“刷!”
一道厉风割了过去,瞬间割开了那人的脖子。
不是诅咒。
阿斯提亚愣了一下,下一刻,她血肉模糊的手腕就被温柔地握住了。
一个人落在了她身后,带着泥土的味道,像冬日里的薄毯,把阿斯提亚轻轻抱住了。
“抱歉,我来晚了。”
眼泪“刷”一下流了女孩满脸,她手里的秃鹫被拿掉,一只洁白的魔杖从她身后伸了出来,对准灰驴,“风刃。”
磅礴的魔力汹涌喷出,无与伦比的风刃宛若死神镰刀,海啸般扑向震惊的男人。
“防护叠——”
灰驴的魔力罩犹如干瘪的树叶,风轻轻松松将其割开,接着,瞬间划过他的四肢。
噼里啪啦。
身首分家。
无数秃鹫与灰雀霎时消散。
所罗门捂着一只眼睛连滚带爬跑向阿斯提亚,伦农他们使劲抹了把眼泪,纷纷扔了剑冲了过来。
青蛙拖着一个大袋子蹦蹦跳跳,“快来!兄弟们!我这里有治愈药剂!”
“帮我照顾一下阿斯提亚。”维加和所罗门说,“让青蛙吸掉她身体里的诅咒。”
说完,她跑向另一个方向。
黑袍卷出雷霆之势,阴云在脚下翻涌。
维加的仗尖在地上狠狠一划,一道裂缝陡然在地面出现。
那个被烧成火球的男人正哀嚎着接受朱鹭的水洗时,后背的大地猛地开裂,他立刻掉了下去。
紧接着,裂缝瞬间抚平,那人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
“黑猫!”
朱鹭大叫,刚要抬手,一股巨力忽然踹向她的腰。
维加拽住她的头发硬把人扯了回来,手掌从背后掐住朱鹭的脖子,“梦魇降临。”
朱鹭的眼神登时变了。
极度惊惶,极度恐惧。
她凄惨地大叫,手指不停抠着自己的脖子。
维加踩断了她的魔杖,扯着她的头发走到地上躺着的人旁边。
贝亚特半条手臂被烧成了黑炭,只剩灰黑色的骨头,胸前的血犹如盛开的蔷薇。
山姆和昆倒在不远外的地方,周围七零八落都是士兵。
维加不敢去看他们是否还活着,她什么也听不见了,胸腔里像塞进一块巨大的冰。
她挥动魔杖,伸缩袋里飘浮出一瓶瓶治愈药剂。风轻柔地将趴着的人翻过来,摆到贝亚特身边。
治愈药剂自动打开盖子,倒进大家的嘴里。
衣料自己撕开,缠在伤口上。
“逃跑,不好。”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维加垂下眼,手上的脑袋瞬间转了半圈。
朱鹭的眸底失去了所有光,软趴趴倒在地上。
山羊漠然地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你,无法,激怒我。”
“那真是太可惜了,”女巫转过身,眼睛黑的吓人,“只有我一个人被激怒,真是太可惜了。”
“你,究竟,是谁?”山羊把玩着他的细条魔杖,“这里有,会黑魔法的,孩子,瓦尔/特不可能,允许。你,刚刚,还掉了,这个。”
他拿出抑魔镣铐。
中间的断口清晰可见。
“据我所知,近几十年,只有,一个女巫,被判罪。”山羊若有所思,“可你,完全,不是,实习巫师,的水平,你,轻而易举,杀死了灰驴。 ”
灰驴虽然勉勉强强刚升上中级,可他的实力摆在那里。
山羊:“你究竟,是…”
维加:“闭嘴吧,星星坠落!”
山羊脚底亮起一个硕大无比的光圈,那光芒催乱了天空的阴云。无数亮起的星星垂直往下砸,每一个都像陨石。
山羊才刚刚举起魔杖,一颗冒着星光的石头轰然砸在他脑袋上!
星星持续砸了十几秒,地面塌出一个大坑。
维加没有停,她高举手臂,地上散落的剑一个个飞了起来,嗡鸣着绕着大坑打转。
等坑里某处忽然爆开时,剑尖齐刷刷捅了过去。
山羊折断了剑尖,抬手甩出锋利的冰柱。
巫师的战斗地动山摇,布尔韦尔捂住屁股惊恐爬出了屋子,“出、出了什么事?”
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不远处的天边魔法映亮了黑夜,噼啪的爆炸声让布尔韦尔差点吓尿了裤子。
他手脚并用向红砖房爬去,路过厨房旁边的空地时,偶然看见一群熟悉的人正惊慌无措地围着谁。
满地都是血。
布尔韦尔捂住嘴,加快速度,然后在红砖房门口被罪民们堵住了。
“副、副队长… ”两拨人同时瑟缩了一下,布尔韦尔最先反应过来,“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队长大人呢?士兵们呢?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算了,你们给我滚开,我要去找队长大人!”
布尔韦尔狐疑地打量着罪民们,这些人怎么白了这么多,还胖了,穿的好像还是新衣服?
但现在他顾不上这么多了。
“你们愣着干什么?”布尔韦尔怒道,“还不赶紧给我滚开!”
此时罪民们终于回过了神,他们低声嘀咕着。
“他想进去。”
“可女巫小姐说过这里面只能让我们躲。”
“他进去会坏事。”
“怎么办?”
“杀了他?”
“捆住先,别让他坏女巫小姐的事。”
接着布尔韦尔就惊恐地发现,这些刁民居然胆敢反抗他了!不仅如此,他、他们还拿起了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绳子!
许久没关注过农场的副队长,尖叫着被丢进了红砖房一层,小偷还往他嘴里塞了脱下来的袜子。
解决掉碍事的人,罪民们担忧地望向魔法呼啸的方向。
“不知道女巫小姐怎么样了… ”
维加破开了风刃,魔杖指天,一道惊雷瞬间被引下!
“中级….不,”山羊从焦黑的土地上直起身,“就快,要到,高级….”
他艰难地低挡着女巫的攻击,到了这个级别,周身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女巫的武器。
一颗石子,一根木枝,甚至一片落叶都可以被魔力裹挟,变为杀人的刀。
更别提她那纯粹的魔力爆发,一下一下,见缝插针,丝毫不给任何喘息的时间。
如果前面有火球炸他,那他低挡的时候后面就会有石头砸他的脑袋或者关节。
如果闪电从天而降,那地底一定会冒出荆刺扎他的脚。
他必须保证防护到每一个角落,这样还得抽出手反击。
更加令山羊感到棘手的是,女巫根本不防卫。
她就站在那一排人前方,把所有的防护盾都套在了那些人身上。给山羊的,只有纯粹的攻击。
山羊越打越疲惫,他搞不明白,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魔力储备?难道女巫拿魔力植物当饭吃?
他的防护已经开始变得吃力,在弹飞某次火球后,他忽然放大声音,“等一下!我有话——”
维加向前一步,神情阴冷,双臂张开,山羊周遭的空气忽然变重,宛如巨大的磨盘,死死碾压他的身体。
他只能竖起魔杖抵抗,“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么?!”
维加根本不回答,“爆炸。”
“砰!”碎石炸开,地面崩裂!
山羊一个不小心,骤然失去平衡,他呼吸一停,完了!
果然,女巫没有放过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梦魇降临!”
刹那之间,山羊周身的场景蓦的一变。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中级考试的庆祝乐曲,活下来的巫师张扬地笑,只有角落一个人沉默呆在阴影里。
“看呐,那只恶心的羊眼,真是看一眼就让人反胃。”
“听说连伯爵都对此毫无办法呢,这一生都要顶着如此恶心的外貌,还不如死了。”
“听说这一批中级里,只有他被拒绝了进入宫廷,就因为那双眼睛。”
“和魔鬼一样,大帝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人走在自己的皇宫内?”
这是假的。
山羊清晰意识到,这是个幻觉。
然而他却像被沼泽黏住手脚,任凭那些午夜梦回时不断渗入心脏的恶言再次响起。
等他终于浑身冰冷地破除噩梦时,一根魔杖已经抵在了他的脑门上。
山羊:“等,等——”
维加眼底倒翻着漆黑的怒火,她声如凛冬,“昏迷不醒。”
横瞳向上一翻,泥似的瘫倒在地。
漫天的阴云终于沉静下来。
维加站在原地,用锁链把山羊捆了个结结实实。
一瘸一拐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所罗门的一只眼睛被布草草包扎,看着躺了一排的人沉默。
女巫的目光停留在所罗门的眼睛上,急急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前后负责守夜的士兵…没了,两人失踪,罪民们都没事,只是他们抓到了布尔韦尔,青蛙正在帮阿斯提亚吸收诅咒,可是….情况不太好,这里… ”
维加的胸腔仿佛被刚刚的陨石砸碎了,巨大的耳鸣让她有一瞬间失去听力。
人…人没了…
“麻烦你… ”她根本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嘴巴只是僵硬地上下启合,大脑像被掏空,喉咙宛如灌满铅水。
她… .她干了什么?
所罗门一瘸一拐走向最近的士兵。
没了。
他覆盖住睁开的眼睛。
下一个。
没了。
轮到伦农。
“小姐,还有呼吸,很微弱。”
维加凝固的心脏缓慢跳动起来,她强撑着用魔力拿出一瓶僵尸药剂给伦农灌了下去。
僵尸药剂能短暂更改人体的结构特征,形如僵尸。在濒死之际,这能吊住伦农的命。
所罗门继续。
幸运的是,接下来几人都还活着,只是伤的非常重。
治愈药剂已经无法治愈如此大面积魔力破坏的伤势,魔药剂的能力本身就是有限的,更何况还不能用量过度,否则人类会变成永不受伤的人偶。
所以,药剂没办法让他们醒过来。必须治疗,真正的治疗。
维加统统给每个人都干了一瓶僵尸药剂,用来延缓时间。
“贝亚特…”所罗门蹲下身,能看见女士身上的衣服都烧焦了,一只小臂只剩骨头,大臂伤口上的皮肉被大火燎成黑碳的硬度。
如果不是贝亚特燃起了这道火,恐怕农场还会蒙在鼓里。
难以想象在只剩骨头的情况下,女士是如何拖住两个巫师的。
所罗门按了一下女士的侧颈,然后,他转过了头,“小姐,还活着。”
维加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
“小姐!”
“继续!去看昆和山姆!”
所罗门照做了。
昆是和山姆一起冲过来的,谁也没有后退。
所罗门蹲在他身旁笑了一下,“还活着,昆还活着!”
他又转到了另一面,去看山姆。
笑容消失。
憋了一夜的大雨,此时终于落下。
秋夜的雨,冰冷又阴沉。
雨滴争先恐后地坠落,像在天地间拉下一块退场的幕布。
农场里的救援工作更加雪上加霜。
维加用最后一点魔力撑开保护罩,不让地上的人被雨淋到一丝一毫。
包括死者。
有人带着还能动的士兵跑过来,罪民们也急匆匆赶过来加入。
簌簌雨水拍落在脸上,像冰凉的泪。
昏迷的人统一安排进了罪民们的长屋,经过女巫小姐率领的多次改造,这里早已焕然一新。
厚厚的木墙,用泥土混合着魔力填满了缝隙,一前一后两个暖炉散发出舒适的温度,棉花被褥像柔软的云朵包裹着身体。
伤员们的脸色渐渐好了起来。
所罗门忙着给大家熬热粥,粟米粥,加了一点点甜菜汁。
有两名罪民不停地推他,“先生,您得让女巫小姐帮您看看眼睛!”
“已经喝过治愈药剂了。”所罗门只说了这一句,就继续忙活起来。
他不能停,一旦停止,鲜血淋漓的场景就会在眼前重现。
阿斯提亚浑身是血的模样,山姆毫无生机的脸庞,都让他窒息。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为什么一丁点警觉都没有?
明明他很清楚农场最近都拥有了什么,为什么他没有和士兵们一起巡夜?
“是我太废物了… ”所罗门脑海里犹如针扎,“明明我是最年长的… 我却什么也没有做到… ”
“你已经尽力了。”
所罗门一怔,缓慢转动脖子。
女巫小姐就站在他身后,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被雨浇透的头发一缕一缕粘在面颊。
维加的声音仿佛被冰冻过,“伦农说,如果不是你,他们根本无法在一名巫师的手底下活下来。你救了很多人,所以现在,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所罗门下意识往后退,然而维加握住了他的手。
没有魔法,所罗门也没办法再动了。
片刻后,他颤抖着取下了布条。
黝黑的、空洞的眼眶暴露在空气中。
“小姐,”所罗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来,“治愈药剂治愈了流血的伤口,我已经不疼了。”
雨下的更大了。
所罗门重新系好布条,有些担忧地叫了一声,“小姐?”
“对… ”维加像是溺水的人,她捂住脸,大口大口艰难喘息着,“对不起… .”
我应该更警觉一些,更慎重一些。
可我都干了什么… . ?我都… .我都干了些什么?我这么长时间都在干什么? ?
好像有人整齐切掉了维加的耳朵,外界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了。
直至有大力不停拍着她的背。
“这不是您的错,相反,您救了我们所有人,不止这一次。在他们进来前,我们谁都没有发、发现。”所罗门扶住她,“虽然… 我明白这很残忍,但是活着的人还在活着,请您坚强起来。您是我们的领袖,如果连您都倒下去了,我们就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了。”
维加怔怔看着他,片刻后,慢慢重新站直。
闪电在窗外翻腾,雷声滚滚而至。
“你说的对,”女巫用力抹了把脸,“我得,我们必须,是的,”她从言语混乱逐渐到神志清醒,“我们得先搞明白这些人究竟是谁,是否还有后续更袭击,要提早防备。布尔韦尔也需要解决,不能被瓦尔/特知道。无论怎样,农场已经不再安全,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我们必须转移,所有人都得离开。事情很多——”
“小姐,”所罗门递给她一碗冒着热气的粟米粥,露出和贝亚特如出一辙的温和笑容,“先喝一点吧,您的手很凉。”
第42章
山羊幽幽转醒的时候, 外面天黑的像是末日。
混乱的雨声带着寒意钻进骨缝,他感觉浑身上下哪里都在疼。
下意识想要动动手指,却没有反应。
横瞳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山羊重新将头搁到了地上。
“你很平静, ”在他头顶的上方,女巫居高临下望着他,“我还以为会看到惊恐,毕竟'感觉不到手'的体验,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妙的感受。”
山羊摇摇头, “我, 失败,了, 这是,我应得,的。”
“那就说说吧, ”维加拉过椅子坐了下来,视线从他被魔力附着的四肢上扫过, “说说你们是谁,为什么来。如果你不想说,我也可以直接让你的尸体和我对话。”
出乎意料,山羊没有抵抗,他似乎彻底放弃了,语速很慢却很清楚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维加的声音变得很冷, “所以只是为了魔力药剂?索耶要我整个农场的命。”
山羊看着她, “你,不知道?平民,的命不算,命。”
女巫沉默了很久,才自嘲般开口,“现在,我就算死掉也不会忘记你这句话了。但是,如果连公爵的领地都敢动,东部的战争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了?”
“是,”山羊平静地说,“地精,很麻烦。它们有,炼金武器,还很难,杀死。伯爵,死了很多,人,丢掉了,三座城。他想,尽快,结束。 ”
他还说了很多,维加终于搞清楚了东部前线究竟是怎么回事。
巫师数量稀少,肯定不能像大头兵一样丢出去。
所以这个时代,打仗最常用的,还是平民。
通常贵族们会驱使大量奴隶当前排,消耗对方的有生战力。之后以平民士兵携带冷兵器入场,加大输出。
巫师通常作为指挥出现在阵中部的位置,用魔法骚扰,并扩大己方优势。
这一招通常无往不利,但是,让索耶没想到的是,地精国居然拥有炼金武器。
即便是剑与魔法的世界,炼金术依旧是神秘的。
就连巫师都鲜少碰见活的炼金术士,大帝开出了极其优渥的条件,也没有一个炼金术士肯进入宫廷,接受驱使。
所以没有人对炼金有一个完整的概念,也根本不知道那帮离群索居的疯子究竟都搞出过什么。
这也是当那个武器抬上战场,只用了几下就轰飞了他六个珍贵的巫师指挥时,索耶为什么彻底懵掉的原因。
“伯爵的,呆楞,影响了,士气,”山羊一字一顿地说,“第一次,进攻,就,失败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最终,原本信心满满的进攻计划,逐渐变成了胶着战。
到现在,就算那神秘的、威力巨大的炼金武器没有再出现过,前线的天平也逐渐远离了索耶。
大批大批的领民死掉,有不少巫师也命丧地精手下。
再加上索耶不知节制的从领地中掠夺粮食,造成了无数人口的流失。
平民逃亡的越多,能补充上战场的就越少。
一时间,惶恐不安的氛围笼罩了东部,一部分巫师甚至也开始游离不定。
索耶不止一次向周边发送过支援的请求,可是,别忘记这是封建的领主时代。
贵族对自己的领地有自治权,每个领地都像一个小小国家。
出兵帮你忙?给我什么好处?
钱,你打仗都用得差不多了。人,不少巫师都跑没了。你还有什么值得我们付出的?更何况你还是主动挑起战争的,打算吞并地精国的一方。
最重要的是,地精国也并不好过。
长期的战争同样让它们摇摇欲坠,它们只是拼尽全力撑着。
大家冷冷地看着两大领地挣扎,就像鬣狗静静等待着战争结束,这样就能咬死虚弱的家伙,获得两份食物。
原来是这样。
维加明白了,地精卡利之所以突然和她摊牌,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小打小闹不行了,东部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这才是卡利拼着和一个稳定渠道翻脸也要明说——索耶拼着被大公爵报复也要不惜一切代价袭击山林农场的主要原因。
维加:“最后一个问题,索耶为什么要攻打地精国?还是没有联盟的情况下。”
山羊说,“确切的,消息,地精,下方,发现了,稀有,矿洞。”他缓慢眨了下那双山羊的眼睛,“非常、非常,稀有。”
如果是这样的话。
维加脑袋里迅速构建出一个计划。
一个冰冷的,却犹如岩浆喷发的计划。
这一次她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她要保证绝对的完美,她再也无法接受任何一位珍视的人离开,她要给所有信任她的人一个交代。
这需要地精。
地窖里,一张羊皮纸在自动羽毛笔的书写下飘出地洞门,在卡利绝对能看见的地方挂了起来。
女巫转回头。
把索耶大大小小的情报全都挖干净,将山羊角的具体位置和藏货地点记清楚后,她抬起魔杖,“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横瞳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你,不问问,我,有什么,遗言么?”
“没必要,我不会替你去完成。”魔杖顶端发出的光芒照亮了女巫的表情,她眸底流淌着令人心悸的情绪,“从你决定攻入农场开始,就应该做好了准备。”
山羊仔细端详着女巫的面容,片刻后,他闭上了眼睛,“你是,对的。我也,明白,我,为什么,会输了。”
他睁开那骇人的横瞳,认真地说,“请,让我,自己,来吧。谢谢。”
维加直起身,向后退了几步。
烈火燃烧,仿佛不久之前。
回到小屋,所罗门放开手里的人,“小姐,已经把她捆好了。其他人都烧成了灰。”
“沉沉深眠。”望着晕过去的朱鹭,维加补了一个昏迷咒。
她没有杀她,山羊肯定也知道。
至于为什么要留下朱鹭——“我们必须要撤离,”维加迅速嘱咐道,“所罗门,去叫所有人收拾东西。这里已经不再安全,我无法确定山羊通知了索耶多少,所以我们必须走。”
所罗门:“那农场怎么办?”
维加果断道,“烧掉。做出被洗劫一空的假象,然后烧掉。我的'尸体',也会出现在这里。”
朱鹭会代替她成为“维加·林”的尸体,感谢塞西莉亚的黑魔法吧,她终于有机会实践了。
至于失踪的朱鹭,刚好可以变成那个“携款潜逃”的人。
瓦尔/特会发现这次的袭击来自哪里。
祸水东引,引到狗咬狗的方向。
说干就干。
经历过一次真正的死劫,所有人都成长了不少。
维加先将她小屋里的东西全部转移到了荒地小屋,然后运到牧场。
她给留在这里的牧羊人施展了昏睡咒,之后在安全的房子里草草画了个传送阵,连接荒地小屋。
至此,搬家开始。
最先转移的,是伤员,包括贝亚特、伦农、昆、阿斯提亚在内的二十几名人妥帖的转移到了温暖的新房。
之后,是活着的人和重要的生活用品。
维加没忘记厨房、珍贵的种植园、水井下方已经长大一圈的卵和鸡舍。
其中种植园和鸡舍最难,这些带魔力的小家伙们每一个都珍贵无比。
维加来不及一株一株移植魔力植物,干脆直接用魔法将种植园下方的一整块地全都铲掉,用隐匿咒漂浮着搬过去。
然后再用天塌地陷扫除痕迹。
至于鸡舍。
“昏迷不醒。”
所罗门用绳子将嘟嘟鸡捆在一起,装进硕大的布袋扛了过去。
鸡舍则被拆成三部分,蠕舌苔藓带着底部的地皮与地基一起搬,剩下的一块块搬。
绚烂的魔力在黒寂的雨夜盛开,仿佛一朵朵昂首的花。
而那些卵则被好好装在盛满魔力之水的木盆里。
但魔力水井没办法移动,在青蛙痛哭流涕中,维加摧毁了水井,让它幻化成一捧薄雾,仿佛虚幻的墓碑。
路过黑市的时候,她去里面走了一圈,买回来了替身魔法所需要的东西:沾满鲜血的屠刀,破碎的全身镜,柳树根以及死亡足虫的心脏。
她再次打开了塞西莉亚的黑魔法书。
[您是否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呢?那么废话不多说,让我们开始吧!
首先,请用您的血浇灌将死亡足虫的心脏,并用屠刀搅拌。别怕疼我亲爱的,涌动的鲜血是多么美妙的东西呀!尤其是从自己的血管里涌出来,猩红的,温热的,像新生儿一样令人激—— ]
略过,下一段。
[——浇灌直至屠刀和死亡足虫的心脏同时变成黑色。请务必记住,一定要是纯正的黑色。如果在颜色没有变黑之前,您就停止浇灌,那么最后您不会制作出替身,而会制作出饥饿的'虫母'哦!那绝对会是一场灾难!嘻嘻!
如果您觉得心脏的颜色可以了,就和我一起进入下一步吧,把您准备的心脏切成7块,连汤汁一起喂给新鲜人类吃掉。
看她的皮肤,哦是的,她的眼睛已经睁开且再也不会眨动了,血管也应该已经变成了黑色。请查看她的舌头,是否变硬并孵化出了奇怪的东西?
不要害怕,这是开启下一步的关键。
好了,现在,请将人类放在您的影子上,头和头要重叠哦!
然后将破碎的全身镜立在人类的头顶,既能照出她的头颅,也能照出您的身体。
注意事项二:镜子中您的脸和心脏的位置一定要是破碎的。
现在,请诵念以下咒语,之后用屠刀捅进您的心脏吧!
嘻嘻~不会死哦,但会发生神奇的事情。
怎么样?要不要相信我?
就在这里放弃也没关系的,我理解您的胆小和懦弱。 ]
所罗门担心地看着女巫小姐,“这太冒险了,魔法大学的图书馆里所有涉及到黑魔法的都是绝对禁书。绝大多数都被毁掉了,很少一部分毁不掉的,都被层层禁制封印。没人知道这本书上是真的还是假的,您… .”
他话还没说完,女巫小姐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屋外,雷声愈凶。
她说,“我们没机会,也没有时间了。治愈药剂有吗?”
所罗门急忙拿出瓶子,“在。”
维加点点头,面无表情挥动屠刀。
以前是她太天真。
在看到农场满地尸体的那一刻,维加几近崩溃。
她在心底质问自己,她以前真的把这一切认真对待了么?
明明和三个学生说的郑重其事,可她自己呢?真的把这一切当成了真实而又残酷的战争了么?
没有。
她一直在耍现代人的小聪明,站在遥远的时代俯瞰这里,理所当然认为自己是主角。
总会赢的,总会得到偏爱——可今夜的一切,就像当头一棒,把维加砸疼了,也砸清醒了。
这里是血与火的世界,这里是剑与魔法的世界。
这里的一切美妙的如梦如幻,同样残酷的你死我活。
她因为自己超脱于世的知识沾沾自喜,犯了致命的错误,忽略了人类的极端性。
人在将死之时都能做出什么事?她以前真的都想明白了么?
没有。
但现在,她想清楚了,可有些结局再也无法更改。
悔恨如附骨之疽,几乎把她啃噬的什么也不剩。
同样感受的,不止她一个。
血砸在朱鹭的脚上,融进她自己的影子里。
一瞬间,仿佛湖面掀起涟漪。女巫的影子晃动着,随着鲜血坠下,一层层细小的波浪在影子上扩散开来。
朱鹭的身体在波浪之下渐渐张开嘴巴,里面黑色的奇怪活物大量涌了出来,瞬间爬满了她整个身体。
有什么东西在漆黑的覆盖下改变着——卷发正在拉直,圆圆的下巴逐渐变尖,身高变长——片刻后,那些黑色如潮水般退回口腔。
重新裸/露出来的朱鹭,变了。她不再是原先的模样,她变成了维加·林的样子。
这种变化不止是改变样貌和身体这么简单。
维加能感觉到,朱鹭连魔力都被改变了,陌生的女巫身上散发着无比熟悉的魔力气息,而维加自己身上的魔力气息,正像被掐灭的蜡烛一般变得虚无。
如果此时地精卡利站在这里,拿出它检测魔力的小东西,就会发现那些精密的指针只会指向朱鹭的方向。
维加的存在被“替代”掉了。
“小姐!”所罗门忽然惊叫。
维加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发现一小撮黑色正顺着她的袍子爬上胸口的伤。
她尝试触摸,黑色的似虫又似活的符文一样的东西直接穿过了她的手,最终停留在屠刀留下的伤口上。
它们在缝合。
缝合完毕,黑色也没有消失,而是永远留在了伤口之上,像震开的翅膀。
[凡事皆有代价,使用过黑魔法的人,终生都会留下黑魔法的印记。
无法祛除,无法隐藏,就算剜掉血肉,也仍会存在。
在黑魔法人人喊打的现在,在黑巫师必须死的现在,您又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呢?
啊~我可真是太期待了。 ]
“啪!”维加合上了书,塞进伸缩袋里。
她没有去看地上那张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脸——尽管朱鹭的瞳孔木木地睁开着——她只是扭头望向所罗门,语气平静的惊人,“我们继续。”
最后,是今夜死亡的人。
不能带走他们,否则消失的人太多,会引起瓦尔/特的怀疑。
也不能把他们好好埋葬。
大公爵知道农场里每个人的住址和所有信息,她必须为还活着人的负责。
维加将每个人的贴身物品收好,然后为他们举办了一个简单却郑重的葬礼。
她、所罗门和青蛙参加了。
他们认真和大家告别,然后慢慢将尸体分别放进不同的屋子里。
大雨滂沱,像永不停歇的眼泪。
维加任由雨水从头到尾把自己浇透,她永远都会记得这个夜晚,记住此刻如坠深渊的心情。
从今天开始,这一切对她来说,已经不再是个游戏了。
是把她自己的全部放在天平上的真正搏杀。
维加在暴雨中高举手臂,“凶火焚烧。”
烈焰吞噬了一切,黑色的灰烬无力飘散。
火光照亮了女巫前行的路,她冒着大雨带所罗门来到后山。
两个人铲掉了这里所有的月光甜菜,当日光斜出时,维加把魔杖倒插进泥土。
“枯萎。”
连绵的风吹在周遭的所有植物身上,一瞬间,半个山头全变成了枯黄色。
只是失去一个农场,死掉几个平民,根本不足以挑起瓦尔/特的怒火。
但,当这里再也开不出盈盈的月光花呢?
风把黑袍吹的猎猎作响。
维加提起篮子,转身,“我们走。”
这是一段注定忙碌的日子。
匆忙的搬家带来的麻烦一大堆,所有人都顶着破破烂烂的糟糕状态忙碌起来。
预计的房屋绝对不够——伤者不能挤在同一间屋子里,他们需要通风,也需要照顾,并且绝对不能住在离为难民们准备的房子太近的地方,也不能离那些牲畜太近。
他们必须尽快造出更多的房子。
维加拿出施工图,天刚蒙蒙亮时就把伐木场的负责人揪了起来。花双倍价钱加急订到了一大批木头,这批木材于傍晚被送至牧场。
在木材送到之前的时间,维加和所罗门一起,在牧场下画出了一个巨大防护魔法阵。
“光有防护还不够,混淆魔法,驱逐魔法,都必须设置好。”女巫发了狠,发誓要让自己的牧场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玫瑰集市的驱逐魔法很好用。”所罗门提醒。
维加:“你说的对,找个时间我去拜访一下管理员太太。顺便看看,能不能把占卜也讨教过来。”
其他人也没有闲着。
他们缺太多东西了,所罗门和农场的财产管理员小偷亚力士给大家分了钱,每个人都出去采购商品。
被褥,生活用品,厨房用品,换洗衣物,临时食物,每一样都需要购置。
算术较好的小偷亚历山自告奋勇担起了仓库管理员的工作,他把每一样物品和银钱都记好,收进仓库。
还聪明的将易燃物与普通物品分开,顺便从其他人那里得知了集市上售卖各个物品的摊位位置,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
维加用魔法改变声线和身型,转遍整个荒地隐秘寻找能够治疗的医生,连金叶子屋都去了,艾维斯都找了,但却一无所获。
“还有一个朋友一定会有办法,地精正在经历战争,它们一定知道那所医院的位置。”
今夜卡利就会来找她。
维加揉了揉太阳穴,等两眼发黑的状况过去,再重新赶回牧场。
忙碌时,木材到了。
她带着所罗门一起建造,没办法,现在所罗门是唯一一个能活动的巫师。
“喝了这个,活力药剂,”女巫说,“可以扫除疲惫,让你变得活力满满。抱歉,但是我们现在还不能休息,我们没有时间了。”
所罗门点点头,干了两瓶。
“地基一定要打好,否则房子会塌掉。”维加深吸一口气,给所罗门示范魔杖的用法(她再也不会犯不给自家巫师购置魔杖的错误),“像这样,专注,精准,明确。对了,农场没了,我们必须开垦出新的农田,刚好上次我还有5英亩没有买,去找管理员的时候一起买下来吧。”
“可是小姐,”所罗门看着她比雪还苍白的脸色,摇摇头,“马上就要进入冬季了,土地变硬,天气寒冷,就算开垦出田地,我们也有至少四个魔法月无法种植。”
“这个没关系,”维加活动了一下手腕,指出南侧的区域,“或许你听过大棚吗?冬季我们也可以让植物好好生长。”
看着所罗门逐渐上手,并且做的非常不错后,女巫找到了伦农。
“整理好了吗?”
“都在这里了…小姐。”伦农拿出一个莎草纸做的本子,上面写明了每一位死亡人家属的名字和住址。
“可是我不明白… ”士兵微微低下头,“您为什么想要要这个?”
“他们因我而死,“维加感觉自己胸口漏了个巨大的洞,从出事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说出这句话,她从不知道人居然可以痛苦到这种程度。
可她明白,愧疚和悔恨不能压弯膝盖,她必须在这种时候挺住。
所罗门说的对,如果连她都逃避了,崩溃了,倒下了,那其他人还能依靠谁?
“所以,我必须为他们负责,我必须为他们的家人支付阵亡抚恤金,我必须确保他们的家人在未来的每一天都能生活无忧。但是——”说到这,她顿了顿,声线冷静,“抱歉,农场才刚刚出事,瓦尔/特同样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家庭情况和住址,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去往他们的家。”
如果被有心人发现,瓦尔/特大公恐怕就会立刻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他们绝对不能再这种时候继续承接一位公爵的怒火了。
“是的… .就是这样,”维加慢慢呼出一口气,“等风波过去,等我们彻底安定下来,名单上的人,我们一个一个去拜访。抚恤金要发,最好也要将他们接过来。对,要接过来才行。”
然而女巫并没有注意到,当她说完这些后,屋内所有的士兵和忙碌的罪民都抬起了头。
他们面面相觑,巨大的悲痛下是从未有过的难以置信。
伦农张了张嘴,“您是说… .您要… .白给他们家人一笔抚恤金?还、还要将所有人都、都接过来?”
“这是我必须要做的。”维加垂下眼,“这是我的责任,我必须为他们的死亡负责。当然,还有复仇。不过还有另一件事——”
她认真扫过面对的每一个人,“如果你们当中有谁恐惧了,害怕了,想离开了,可以直接和我说,我——”
“小姐!”伦农忽然大声打断了她,在他身后,士兵与罪民哭的完全不能自已。他们从来不知道,死亡后还会有人付给他们家人额外的金币。
阵亡抚恤金,一生都没有听过的名词。
对贵族们来说,他们只是路边的一条狗,草边的一头牛。死了死了就是死了,除了用他们的死亡继续压榨他们的家人以外,完全没有任何人在意。
可女巫小姐,却连他们的家人都考虑到了。
她把他们当成了真正的人,真正的——同伴。
她和他们感受着相同的快乐,也和他们感受着相同的悲伤。
他们还能说什么?
还有什么顾虑?
伦农紧攥双拳,慢慢弯腰,单膝跪地。
紧接着,后面每一位士兵和罪民不约而同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维加愣住了。
“我们没有人会离开,”伦农郑重地望着女巫的眼睛,“我们是自愿追随您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只有您拿我们这样的人当成人看,只有您才让我们明白我们为了什么而活。我们同样想为同伴报仇——阿斯提亚说的对,那些垃圾、臭大粪一样的贵族根本不配继续活着!我们要为死去的人战斗,要为我们自己战斗!我们曾经多么天真愚蠢… 只知道活在您的羽翼之下…!所以请允许我们呆在您身边,请允许我们为您献上忠诚!”
“请带领我们吧!阿斯提亚说过,我们应该站上棋盘!我们再也不要做任人宰杀的渣滓了!”
“我们要让那些巫师死!”
“只有贵族巫师死了,像我们这样的人才能好好活着!躲着、装聋子装哑巴永远都没有用!”
“我们再也不想看见您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小偷亚力士咬着牙,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这么长时间以来… 谢谢您的照顾,但我们不能一直只靠您照顾,将来也请让我们帮助您吧。就算没有魔力,我们也一定能为您做到其他事,任何事。”
维加耳鸣了。
她听着脑海中的嗡嗡声,目光慢慢抬高,越过众人望向远方。
远方之上,天幕低垂,黄昏仿佛凤凰的尾羽,绵延万里高空——
如烈焰,如燎原之火。
“我们需要人,”女巫轻声呢喃,“我们需要更多的所有和大家一样被压榨的人。不,”她眼底划过流星般的光芒,“不止他们,还有更多种族——我们必须联合。”
“东部,就从这里开始。”
第43章
女巫小姐强大的凝聚力在此刻终于展现出来, 即便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一夜,即便失去了农场,大家也没有就此散掉。
纵然每个人心头都萦绕着趋之不散的惶恐和迷茫,可只要看见那道身影还在面前,他们心里就能凝聚出一股气,支撑着他们继续向前走。
曾经的罪民自发承担起了厨房的工作,确保每位同伴随时随地都能吃到热乎的食物。
伤患身边一直有人贴身照顾,被血浸透的棉布换了一遍又一遍,热水盆里一直冒着热气。
无知的牧羊人屋里迎来了新的学徒,他们自称是女巫小姐的下属,将来要真正接管牧场的人。
这几人认真讨教饲养牲畜的知识,用功的程度让牧羊人还以为他们中了某种诅咒,吓的差点连夜收拾东西跑路。
种植知识学的不错的家伙根据女巫小姐的想法,在牧场南部圈出新农田的位置。
即便他们并不知道所谓的“大棚”是什么,但女巫小姐一定早就想好了办法,他们只需要将前期所有一切都准备好,尽量让她省些麻烦。
尽管噩梦才刚刚过去不到一天, 新的、比以往更加坚韧的生命力在这座崭新的牧场上冉冉升起。
还有更好的,这一次意外结束后的第二天午餐后,有五个人同时觉醒了魔力。
他们包括两名曾经的罪民——小偷亚力士和女巫曾从野猪嘴里救下的另一人,恶徒韦伯。
士兵中有三人,伦农和费迪南德最好的伙伴普利莫、金吉。
这是件好事。
维加基本可以证明,只要摄入的魔力植物足够多, 无论是谁都可以觉醒魔力。
魔力并不是神明的馈赠, 魔力是这个世界赠送给人类的礼物——全体人类。
只要当魔力之花开遍整片大陆,每一个平民都有机会成为巫师。
两天一夜没合眼的维加踩着满地金红色走到魔法水井旁边,清澈的、由魔力之水蓄出的小池塘里,静静躺着一个人。
阿斯提亚的红发摇曳在水中,青蛙不遗余力趴在她的额头吸收诅咒,黑色的符文扭曲着朝她头顶汇聚。
女孩的诅咒远比塞西莉亚的黑魔法书程度轻,所以看见她来,有余力活动的青蛙张开嘴巴,“咕噜咕噜”冒出一团黑色的气泡。
“尊敬的女巫小姐!”还带着哭腔。
维加拨动了一下红发,“她还好吗?”
阿斯提亚是用自己的血肉去施展的咒杀,达成的诅咒同样盘桓在她的伤口之上。
如果不能及时清理干净,这种诅咒会一直留在她的身体里,并逐渐蚕食她的灵魂,让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诅咒很深…”青蛙用脚蹼抹了把脸,“不过请您相信我,在今夜的暴风雨结束前我一定会为您带来好消息的!”
“谢谢,”维加刚要起身,忽然又蹲了回去,“等等,你刚刚说,今夜也是个暴雨之夜?”
青蛙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冰雹,巨风,连百年大树都会被连根拔起的暴雨之夜,可不是昨晚的风雨能比拟的。我非常建议十岁以下的孩子呆在父母身边,这种夜晚连猫头鹰都不会离开家门。”
维加心头一跳。
她从伸缩袋里掏出一瓶活力药剂直接干掉,转身就走。
“所罗门,如果地精商人来了,请它到我的屋子等我。”
“是,”所罗门望着她,“您要出去么?是否需要我帮忙?”
维加张了张嘴,视线扫过被布条包住的眼睛,“不… .没什么大事,你好好休息。”
如果她自己搬的话,来回三趟应该就差不多了。
女巫轻轻吸了口气,避开所有人,悄无声息带上一摞木料和搬过来的粟米出了荒地。
格瑞斯、汤姆还有许多难民仍在露天的野外。
连续两天的恶劣天气,毫无遮蔽的他们一定会出事。
她得去。
然而当她赶到荒地外时,却意外遇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谢里登??”
看着身背巨剑的人露出疑惑的目光,维加无奈表明身份。
“哦,晚好,额… ”骑士确认不知道眼前被兜帽遮盖住脸的女巫的名字,只能尴尬挠头,将店铺名安了上去,“黑… .黑蝴蝶小姐,我替我家大人而来。他说'大雨会造成疾病的流传,如果领地外一次性死太多人很容易爆发瘟疫',所以我们昨晚就开始忙了,今天已经搞的差不多啦。真希望这该死的暴雨早点过去,是不是?不过,这么晚了,您来这儿是做什么?”
维加:“和你做一样的事。”
在谢里登身前的,是一座座长长的、看起来非常简陋的临时木制窝棚。
虽然简陋,但维加注意到木屋的每个衔接处都画着加固防护的魔法阵,地面上还铺了用鱼人皮制作的防潮垫。
不少工人忙碌着下料,建设。
还有几个士兵挎着长剑在周围维持秩序。
难民们瑟瑟发抖挤在窝棚内,正惊惧又茫然地望过来。
谢里登看起来并没觉得艾维斯大人让他做的事有什么不对,他简单的脑袋想不明白更深层次的问题。纯粹是主人怎样吩咐,他就怎样做了。
就是这活儿有点累人,那些难民不停地跪在地上询问窝棚要不要付钱,非得咆哮着告诉他们“不用!艾维斯大人有的是钱!”后,他们才齐刷刷闭上嘴巴。
真想赶紧结束啊,谢里登指挥着手下,懒懒打了个哈欠。
维加却慢慢松下肩膀。
她在难民堆里找到了熟悉的身影,还好,大家活到了再次见面的时候。
魔杖挥动,带来的木料被切开成一捆捆木柴,塞进脚边的石头变成的石头火炉里,点燃。
火光驱散寒冷。
接着是足量的粟米。
有谢里登带的人在,没人敢闹事。
“我还有事,可以麻烦你们吗?”女巫指着粟米和石头锅,取出一瓶活力药剂扔过去,“这是谢礼,我没办法在这呆太久。”
谢里登欢天喜地接过,“当然可以!”
当一个个装着粟米的大布袋飞过来时,有难民睁大眼睛,“看!是吃的!好多好多吃的!”
格瑞斯倏然扭头,一整袋粟米恰巧落到她手边。
只是这个袋子和其他袋子不太一样,这个袋子上… 她凑近一些,借着火光看清了上面的纹样。
那居然是一只蝴蝶!
黑色蝴蝶振翅飞翔,从袋子上将自己“摘了“出来,在她脖颈绕了一圈后缓缓变成一条黑色项链,蝴蝶的造型。
窝棚外,被黑斗篷裹住的女巫远远面朝她矗立了几秒后才转身离开
格瑞斯一下死死抓住汤姆的手腕,低声道,“是….是那位大人!是黑蝴蝶,是聘用我们的那个牧场!大人没有忘记我们!神主啊汤姆,那位大人居然亲自来了!!”
“宝贝!格瑞斯!”汤姆没看见什么大人,也没注意妻子脖子上的新装饰,他瞪着自己的手,脸色变紫,“轻轻轻点!”
“快点!”格瑞斯珍重攥着银链,紧紧抱住满满一袋粟米,“悄悄把我们的人叫过来,告诉他们大人没有忘记我们,黑蝴蝶真的没有放弃我们!”
天展眼就黑。
山林农场上空,苍鹰盘旋鸣叫。
锐利的视野内,是枯萎的山头和烧成灰的房子。
遥远的古帕斯郡,公爵府邸里燃烧着温暖的魔法火焰。
这让府邸所有角落都始终保持着舒适的温度,数不清的平民女仆低头打扫着,光是厨房里就有超过20人负责公爵一家的每日料理。
确保公爵一家随时随地都能吃上或喝上他们想要的东西。
然而议事厅里,气氛却不怎么美好。
“你说什么?”瓦尔/特提高声音,惊雷在城堡外炸响。
这是一个黑的像墨汁涂抹天空一样的夜晚,狂风呼啸,阴云压顶,豆大的雨滴疯狂砸下,仿佛有神明在哭。
桌对面的胖男人吓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公爵大人,我、我没有撒谎,那个黑蝴蝶的老板和黑市的玫瑰是一伙的!她们知道我作为您的代表,非但不给我任何礼遇不说,还直接不客气地把我赶了出去!”
管理员当时将人请到金叶子屋,看似是给“瓦尔/特”的名号一个台阶下。
实际上呢?
当胖男人重新出来后,才惊愕发现,他再也排不进队伍了!
黑蝴蝶的队伍比公爵的领地线还要长!并且再也没有人会因为大公爵的名号主动让出位置!
后面倒是有不少人争先恐后想要为公爵出力,可胖男人根本不可能排到那么后面去。
黑蝴蝶一个魔法周才开两天,等轮到他,公爵大人都该入土了。
没办法,胖男人只能灰溜溜地回到古帕斯郡,义愤填膺和他的主人报告。
果然,公爵的脸色阴沉下来,就像他的宠物马拉在了他鞋上。
“佩恩家的那个小儿子,最近风头是不是太盛了?”
胖男人擦了擦汗不敢说话,管家安安静静保持着躬身的动作。
“算了,”公爵想了想吩咐他的管家,“等过几天,你亲自去一趟,看看那支玫瑰是否真的谁也不认。”
德威特弯腰,“是。”
窗外的雨更大了,狂风几乎将雨幕吹成了横向。就在此时,窗子忽然自动弹开,一只硕大的苍鹰带着瓢泼的雨水冲了进来。
苍鹰是魔力召唤物,不会被淋湿。可它仍然像刚从湖里游出来似的站到了它的横杆上,闪烁着碎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它的主人。
刚举起魔杖将窗户关严的德威特呆住了。
随着他和苍鹰对视的时间加长,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大公爵察觉到了管家的不对劲,转了过来,“德威特?出什么事了?”
德威特面色苍白,罕见地结巴起来,“大、大人,”他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胖男人,“农场….出事了….”
瓦尔/特扭头,看了胖男人一眼,“滚。”
胖男人屁滚尿流离开了。
等议事厅里只剩下两人后,管家抬起魔杖,苍鹰顿时化成一道水幕,“这、这是苍鹰所视景象… ”
烧焦的农场,满地鲜血,一个个魔法造成的大坑,还有枯萎且毫无生机的后山,那里原本应该长满美丽的月光甜菜,现在却只剩下裸凸的地皮。
公爵霍然起身,脸色难看至极,“这是怎么回事?!”
“苍鹰带、带回了消息,”德威特愕然道,“农、农场里已经没有活人了…看这些地坑和塌陷,是魔法造成的。大人,恐怕有人袭击了您的农场。”
大公爵的脸,青了。
他疾步走出门,大吼,“德威特!给审判庭写信,让他们调查员过去!现在,你去备马!带上人!和我一起去农场!”
大雨变成冰雹,犹如魔鬼降临的响雷快将天幕炸开。
管家小跑着冲向馬廄,魔杖向下一划,漆黑的馬廄里立刻冲出六匹没有眼睛的黑马,每一只黑马的头上都扣着沉重的铁甲。
铁甲上篆刻着两只翱翔的飞鹰,披着斗篷的两个马夫静静端坐在马车上。
冰雹从马车周身滚落,连车上垂下的丝绒绸带都没有撼动一分一毫。
随着公爵的乘坐,黑马嘶鸣,脚踏着飞上高空。
“爸爸的大马可真帅气呀!”公爵的小女儿趴在窗户上,兴奋的手舞足蹈,“老师,明天也把我的小马埃莉诺变成黑色吧!像爸爸那样!”
“这是高级变性术,”家庭教师摇摇头,“您现在还没有觉醒魔力,我无法为您施展魔法。”
现在让她变化,是需要额外付钱的。并且还得和公爵大人打好招呼,她可不想被审判庭带走调查。
小女儿撅嘴,“哼!那就让我的女仆把埃莉诺刷成黑色!然后让爸爸扣你钱!”
马车穿过冰雹,降落到了农场后山。
德威特用魔杖撑出一块无形的防护罩,确保自己的主人不会被冷风或雹子碰到哪怕一点。
瓦尔/特的脸色黑的能滴水。
没有了,一株都没有了。
他的后山不仅被人洗劫一空,那些强盗还让这里永远失去了生机!
也就是说,这一大块区域,将来再也长不出任何月光甜菜了!再也!
“究竟——是谁?!”
黑马乘着暴风降落在农场,原本就被烧毁的建筑物经过冰雹的一通疯砸变成了一地废墟。
瓦尔/特愤怒地挥动魔杖,整座农场上空登时撑开巨大的防护罩,风的声音和冰雹的声音消失了,令人心惊胆战的寂静笼罩下来。
焦黑的废墟一块块漂浮起来,露出下方一具又一具形容恐怖的尸骸。
瓦尔/特没怎么来过农场,他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公爵怒气冲冲,“调查员还有多久才能到?!”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破空声。
一把又一把的黑伞从天而降,总共四位穿着修身长袍的人缓慢降到了防护罩外。
他们每人都带着别着三根雕鸮羽毛的圆顶帽,显得神秘又尊贵。
最前头的金发女人一脸桀骜朝瓦尔/特微微垂首,“晚好,公爵大人,审判庭向您致意。”
瓦尔/特哼了一声,防护罩开了道口子放他们进来。
金发女人用食指挡在鼻尖,眉尾微挑,“哦,真是灾难。”
“你们有三十分钟的时间,”瓦尔/特冷冷命令,“告诉我是谁做了这一切,还有,你们应该知道该找谁。”
女人斜眼看了眼大公爵,从虚空中取出一把火红的金属魔杖,和其他调查员说,“你们从尸体开始。”而她自己,则摘下帽子上的一根羽毛,轻轻将其吹上天,魔杖轻点——
“即刻显形!”
羽毛忽然着起了蓝色的火焰,火焰中显现出一张女巫的脸来。
黑色的长发,漆黑的瞳孔——那是罪犯女巫维加·林的脸。
紧接着,羽毛无风飘动,瞬间飘到了其中一具尸体上方,随后火焰向下流淌,包裹着焦黑的头。
片刻后,火焰消失,一张灰败的脸露了出来。
黑色的长发,毫无血色的面容。
“恭喜,”金发女人又用食指挡住鼻尖,淡淡说道,“大人,我们找到她了。维加·林就在这里,就算她的头会出错,可她的魔力绝对不会错。”
瓦尔/特的脸色比天色更加阴沉,几乎能在他的眼底看见电闪雷鸣。
另外一边有调查员高喊,“我们找到了一些东西,您最好来看看这个——”
他们站在一块裂开的地缝旁,调查员脚下是一具烧的坑坑洼洼的尸体。
更远的地方,躺了一地尸体。
“我们来之前,这个地缝是闭合的。检测咒出现了微弱反应,于是我们重新打开了地缝。”
“地缝里夹着一个浑身烧伤的人,”其中一个调查员说道,“他原本应该被合并的土地碾压而死,但或许是巧合,抑或是其他什么,总之,地缝合并时并没有完全封死,而且尖锐的土块恰到好处捅进了他的胸腔,这让血液没有像瀑布似的喷出来,反而牢牢被土块堵在身体里,奇迹般延缓了他的生命,却让他一直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
瓦尔/特不耐烦地扔过去一个眼刀,“说重点!”
金发女人皱了下眉,那个调查员加快语速,“他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原本应该是这样,但我们第一次打开裂缝时,那个土块从他胸腔里拔出来了。不幸的是,这令他在眨眼之间就迅速死亡。幸运的是,我们在他自燃之前抢救下来一样东西。”
“自燃?”瓦尔/特抓住重点,“你说他死亡之后自燃了?”
“没错,”调查员蹲下身,吹开尸体上的黑灰,露出灰黄色皮肤上的一块东西,“您看,这是一枚纹章,碧绿王蛇的纹章。一个当这人死亡后,就会立刻引发魔力之火消除一切的魔力标记。大人,您的农场是否有这样一个人呢?”
碧绿王蛇狰狞地烙印在皮肤上,瓦尔/特的表情扭曲了,“我的农场根本没有索耶的狗!这只有一个巫师,就躺在那儿!你们该死的羽毛之下!”
“所以,”管家德威特环顾四周,“这些… 人抢夺了大人您的财产,然后放火烧了农场。然而最后他们却起了内讧?为什么?分赃不均?”
“我们猜是这样,”调查员耸耸肩,“身上有魔法烙印,您懂的,这些人不是明面儿上干活儿的那些,他们干的就是黑活,反目成仇对他们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也许这这人在最后起了歹心,想要偷偷带走一些财物,不料却被发现,”另一个调查员推测,“然后他们发生了争斗,可却因为匆忙——毕竟大人您的威名在外——所以出现了遗漏。”
“合理的猜测。”瓦尔/特转过身,脑袋上像喷出了火,他现在笃定这个推测是对的,没人比他更清楚索耶现在的情况有多么焦灼了。
在不久之前,他才刚刚将治愈药剂的价格提升至32金/瓶(原价21金)。
索耶差点对他破口大骂,并在愤而离席时扬言要让他后悔!
很好,现在他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怎么没在那个时候让索耶明白谁是不能惹毛的!
“回去!”瓦尔/特翻身上了马车,声音愤怒的像藏了七八座火山,“我要让那个该死的家伙付出代价!”
黑马转瞬消失,狂乱的冰雹疯了似的砸下来,调查员们纷纷举起魔杖。可他们无法撑起那么庞大的防护罩,只能护住自己的头顶。
这时,那个推测的调查员疑惑看向身边的金发女人,“队长?有哪里不对吗?”
金发女人吸了一口凉气,“一座农场,死了十几个人。只有一个人藏在地底,直至我们到来,才像打开礼物似的展现出线索。这简直…”
调查员们面面相觑。
金发女人毫无感情地笑了一下,语速缓慢,“简直像有人故意这样做的一样。”
“可谁会这样做?”身旁的调查员耸耸肩,接触到金发女人的眼神后立刻改口,“我是说,谁有能力做到这种事?如果是故意的,那对于土块的控制简直到了… .到了变/态的地步!恐怕只有高级巫师才能做到,可高级巫师做这种事干什么呢?”
“谁知道呢?”金发女人撑开黑伞,走入雨幕,“这里没我们的事了。”
巨风愈发凶猛,似乎快要将整片荒原掀飞。
冰雹夹杂着暴雨呼啸坠落,天黑的犹如深渊入口。
维加重回牧场时,在门口碰上了焦急等待她的所罗门。
“小姐,”他上前一步,“地精商人来了,它看上去心情….非常差。”
“没事,”女巫沉静地说,“我已经等它很久了。”
被僵尸药剂吊着命活下来的贝亚特、伦农、阿斯提亚及二十几个伤者一定要去医院接受治疗,她必须从卡利嘴里挖出相关情报。
还有对索耶的报复,卡利同样必不可少。
“走。”维加一把推开屋门。
第44章
“如果我没看错, ”卡利坐在新的女巫小屋里,语调讥讽,“这座新建设的牧场名叫'蝴蝶'?天呐!尊敬的女巫小姐, 您简直给卡利上了无比难忘的一课!”
“别这样, 先生。“维加坦然坐了下来,“我还答应了你的请求,还记得吗?我答应会为你批量提供魔药剂, 其他人至少排队十个魔法月, 才有机会见到我。”
“你!”卡利气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狡猾的女巫!
卑鄙的女巫!
还记得很早之前女巫就从它这里购买过疯癫大蒜和火头菇的种子,当时它还好心劝过,说魔力药剂根本不可能人工培育,可女巫怎么说的?
——“我只是想想试试, 不死心而已。”
谁知道她却披着蝴蝶的皮,早就将药剂卖给全大陆了!
而它!女巫的第一个合作伙伴,却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
天知道它最近为了遥远的种族东奔西跑, 只为了能多找到些能帮上忙的药剂。
可女巫竟然!一句话都没有透露!
还曾经用一套无耻的说辞哄骗自己送给她一堆工具!
似乎看懂了地精脸上的表情,维加轻轻叹了口气, “先生,亲爱的卡利,我敢保证,没有人知道黑蝴蝶真正的老板是谁。只有你,我能把这里的地址告诉你,就没想过瞒着你。”
她揉了揉太阳穴, 用极度疲惫落寞的语气说话, “卡利,我信任你,只信任你。你应该去了农场?应该看到了那里的情况。卡利, 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真诚的语气成功抚平了地精内心的怒火,恻隐之心在跳动,它摘掉尖顶帽,背着手来回转圈,“别用这套诱惑卡利!我当然去了农场,我无比担心我的合作伙伴,所以一刻不停赶到了这里!”
它大力拍着巨型木板箱,大大的眼睛瞪着,“我还带了你要的东西!你不应该怀疑卡利对合作伙伴的忠诚!我从没出卖或背叛过任何一位伙伴,地精是忠于承诺与诚信的种族!”
“谢谢你,”维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郑重朝地精鞠躬,“真的,非常非常感谢。现在,”她直起身,轻轻笑了一下,“我没有任何秘密隐瞒你了,卡利。”
地精被那个眼神震的呆了一下,别别扭扭地偏过脸,“我倒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你的确帮了卡利很多忙,我是说,我原本也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抱歉,刚刚我太震惊太意外了….”
“我明白的,”维加看着它,“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是不是?我怎么可能割舍得了?所以你瞧,我一离开,就给你留了这里的地址。卡利,请相信我,在我心里,我们之间的关系远比我自己的安危更加重要。除了你,还有谁会无条件让我相信呢?”
“你说的… .倒也没错… .咳咳,所以,农场究竟出了什么事?”卡利挠挠鼻子,绿色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不久前,瓦尔/特和他的人还到那里去过,在我找到你的留言前。”
“哦?”维加的眼睛终于亮起来一点,“你有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吗?”
“瓦尔/特似乎非常愤怒,”卡利重新坐下,回忆着说道,“因为后山彻底枯萎了,他找来了几个审判庭的调查员,他们说——”
地精看了一眼平静的女巫,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说维加·林就在那里,已经死了。接着他们在一道地缝里发现了一个被烙印着碧绿王蛇的人,怀疑农场的的一起是索耶动的手。”
“哦,”女巫两手交握,“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事了。没错,我珍视的人死在了农场里,是索耶动的手,你应该能猜到为什么。所以我需要你帮助,卡利。”
“我不明白,”地精露出疑惑地目光,“我能帮上什么忙?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甚至打不过你屋里的蟑螂。所以和巫师宣战什么的,卡利做不到。”
维加轻轻垂下眼,“先生,你遥远的东部族人,最近应该过的很糟糕?”
卡利没有说话,但表情变得不太好看。
“你们是生活在地下的种族,地面上的战争应该对你们非常不利。”维加慢慢抬眼,“我想,炼金术士的帮助,应该也已经到达极限了?他们是避世的,应该早就厌烦了这种争斗。“
卡利霍然起身,想到什么又重新坐下。
他瞪着对面的女巫,一字一顿,“不要拿我的族人开玩笑,我才刚刚给予你一点可怜的信任。“
“我没有开玩笑,”茶壶自动漂浮到地精面前,为它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帕帕莓茶,女巫冷静开口,“我能帮你,你们,战胜索耶,彻底赢下这场战争。 ”
卡利的眼睛“刷”一下瞪大了,还没等它开口,女巫继续轻飘飘地说道,“不止如此,我还能在一段时间内无偿提供你们所需要的魔药剂,无论是治愈还是生长,无论是急速还是活力。只要再保证了黑蝴蝶的订单的前提下,剩下所有我能做出来的都可以。”
“并且,”女巫一个眼神看过去,将难以置信地卡利钉在原地,被迫继续听下去。
她说,“我还能使用魔法,帮助你们重建地下家园,尽快恢复生产。冬季马上就要来临,你们的食物应该也急需储存?我可以帮忙,只要给我一个魔法月的时间,我就能填满地精国的仓库。”
地精再也忍不住了,它大张的嘴巴足足能吞下一只嘟嘟鸡,“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 你从没见过我的族人们!我…不是… .你… 你想要什么?你想从我的族人们那里获得什么??”
走南闯北,和各类种族打交道的游行商人罕见语无伦次了。
它死死盯着女巫的脸,拼命警告自己这家伙是个无耻又卑鄙的女巫,但是也千万不要相信!
嗯… 但是,卡利的内心摇摆着,她的确对自己很不错,如果没有她,根本不可能为遥远的东部提供那么多帮助,女巫的确救了很多无辜的地精。
更重要的是,卡利能够感觉到,女巫非常信任且喜爱它,女巫对它俩的友谊是无比看重的。
所以它根本控制不住想去倾听,天知道它的族人因为这场侵略都经历了什么!
“我没想获得什么,”维加摇摇头,漆黑的瞳孔里跳动着黑色的火焰,“只是索耶必须付出代价,我农场里躺着的十三具尸体需要他告慰亡魂。当然了,”她话音一转,“你们是生活在地下的,就算战胜索耶,还会有新的人类聚居在地面上,对不对?”
卡利看着她,沉默了几秒,才点点头,“不过我相信国王一定会深入无人地界,避开人类重新建设家园的。”
“可人类会越来越多,”维加缓慢清晰地说道,“你们的生命长久无比,应该最是知道这一点。人类的扩张永无休止,无论你们去到哪里,也可能只安稳个十年,十五年?”
卡利忍不住绞紧手指,“你究竟想说什么?”
“这是一场合作,卡利,”女巫轻轻编织着大网,语调蛊惑,“一场我们能双赢的合作。带我去见见那位地精国王吧,我需要和它好好聊一聊。”
卡利下意识刚想拒绝,维加就笑了一下。
“相信我。”她注视着眼前第一位合作伙伴,“那位国王一定很感兴趣,因为这场合作能救你们整个地精国,也能让那个国家获得长达几百年的和平。”
只是在此之后,她需要收取一点点的“感谢费”——
而已。
至于路上的时间,维加根本不担心。
要知道卡利往返两地已经很久了,可它仍能保持两天来农场一次,足以验证地精一定有自己的行路方式,就像传送阵一样,能够大大缩减路上的时间。
“轰隆!”
雷声炸响,闪电照亮了地精商人震惊的脸。
它从未露出过如此复杂的表情,仿佛有两个小地精在它脑子里打架。
一个说:“一个女巫,能做到什么?能左右战争?别开玩笑了,她就是在哄骗你!”
另一个说:“这个女巫可不是一般的女巫!想想吧,从你第一次见到她到现在,才过去多久?不到两个魔法月!女巫不仅瞒过了高级巫师大公爵假死逃离,还成为整片大陆最快出名的药剂商!
最重要的是,她很有可能掌握了培育魔力植物的方法!这样的女巫你都不信,什么样的人你才会信? ”
漫长的死寂过去,卡利终于开了口。
“我同意,”它说,“我会把你带到国王面前,不过我需要先提前和国王说一下。明天晚上9魔法时,我来接你。”
说完,地精便站了起来,只是屁股刚离开椅子就又重新落回去,它盯着女巫,犹豫很久才试探着张开嘴巴,“林,我想… 你… ”
“卡利,”女巫骤然打断了它的话,她看出地精想问什么,“好奇心可以有,但不是现在。你想知道的事情是我赖以生存的本钱,拜托你,请为了我们脆弱的合作忍一忍吧,怎么样?等时机合适,我会主动告诉你的,我保证。”
地精挫败地搓了搓手,想了想又释然了。
自己的确不该在这个时候询问如此敏感的问题,农场里的血还没干透呢。
“是我唐突了,抱歉。”它立即站了起来,“对了,还有一件事,地精不爱吃蔬菜,我们爱吃虫子。”
“完全没有问题,”维加单手托脸,“亲爱的,别说是虫子,只要你能帮我见到你们的国王,就算你爱吃的是龙,我也能想办法去给你抠一块龙鳞下来。”
卡利白了她一眼,抬腿要走。
“等一下,卡利,”这次是女巫开了口,“你能不能搞到百红花、接骨草之类的魔力药材?”
这些药草维加是从《千种魔力药材使用指南》里看来的,这本书是她和阿斯提亚第一次买教科书的时候顺手买来的。
她实在不懂治病方面的知识,却记住了上面写的药草。
卡利立即明白过来,“有人受伤了?”
维加:“很多,侥幸活了下来,魔法已经没用了。我用僵尸药剂吊住了他们的命,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他们需要药,需要治疗,真正的治疗。”
地精商人背着手,缓慢说道,“我这里没有药,不过我倒是认识开医院的家伙。但提前说一下,它们不仅收费贵,还不喜欢人类。看在你救了很多地精的份儿上,我愿意帮你联系。”
维加的嗓子像被勒住又放开了,她将手覆在胸口,真心实意低下头,“谢谢你,无论多少费用,都要治。”她不能再接受有人死去了。
卡利走了。
外面的暴风雨更加凶狠,维加独自一人窝在椅子里,听风在哭号,看豆大的冰雨向亡魂致敬。
黑色的雨夜浓重而骇然,寒冷而绝望。
她安静坐在椅子上,脑海里不断回忆着曾经旁观过的那些历史。
那些她所认真学过十几年的有关征战与反击的历史,那些一个又一个跃然纸上的指挥与策略。
“请帮帮我吧,”她低喃,“先辈们。”
东部之战,必须要赢。
第二天,雨已经停止,风也偃息旗鼓。
只是天还阴沉,阳光依旧不在。
维加亲自来到新厨房,撸起袖子,久违操刀,为大家做了一顿美餐。
“羊奶松饼,加了奶酪碎和蜂蜜,亚力士尝了一口,差点没把碗都啃了。”女巫笑着倚靠在桌角,招呼大家快来,“这边是香煎小牛肉,这可是咱们牧场里的小牛犊,早上可费了我不少事。不过你们吃过就知道,什么叫比白面包还要嫩。如果加入商品单,一定会拉爆销量的。”
“别忘了无花果沙拉和汤,咱们有多久没吃过水果了?感谢荒地集市吧,我买了六颗果树!到时候就种在农田边上。”
大家端着盘子,茫然无措地看着她。
伦农担忧地唤她,“小姐……”
“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了,”女巫举起手边的玉米汁,真心实意露出一个笑容道,“最危机的时光已经过去,今天太阳依旧升起。我们不会忘记离去的同伴,我们要带着他们的那一份继续向前。请各位铭记此刻的心情吧,今天没有使我们倒下的,未来终将使我们更加强大。”
她扫过每张同伴的脸,一字一顿,“更强大,替亡魂复仇,让犯罪者俯首,让所有为所欲为的贵族巫师,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让他们付出代价!”所罗门高举手中的杯子,大声道。
“让他们付出代价!”所有人发出齐齐的吼声。
窗外,乌鸦被惊动,张开翅膀飞上天空。
“两天之后,会有一批难民抵达这里。”维加咬了一口软软的松饼说,“领头的叫格瑞斯,脖子上戴着我给的黑蝴蝶项链。她是我的人,到时候麻烦伦农帮忙接待。这些人是牧场的新工人,也是我们未来的同伴。”
维加坐在长桌最上位,说话时每个人都停下动作,认真倾听。
她讲了一下难民的身份和背景,并叮嘱亚力士务必做好人员登记。
“我们需要联合,”女巫小姐轻轻摩挲着碗边,“每个被贵族压迫的平民都是可怜人,为了避免悲剧再次发生,我们需要联合所有心有怨念的平民,让他们真正加入进来。但是在那之前,还请大家保守好我们自己的秘密,这也是我们赖以存活至今的根本原因。”
伦农点点头,“我会看住那些人的,如果有谁想搞什么小动作,我会立即动手。”
“到时候别忘了观察,”维加说,“我们需要从这些难民里挑一部分补充进士兵队伍,牧场需要防备力量。”
伦农愣了一下,“可是小姐,这些人都没经过训练。”
维加:“那就训练他们,具体的方式我等下写下来给你,我们必须培养自己的人手。”
她学过历史,非常明白一个强大的、能走到最后的队伍必须来自于人民。无论怎样的时代背景,人民才是最坚不可摧的组成部分,是世间基石。
虽然现在他们偏安一隅,硬件软件都简陋的不行,但这一步必须要迈出去。
来自平民的军队,才会拥有和平民统一的思想。
而伦农和其他士兵有了训练经验,才可以跳出这里,去往更大的地方做同样的事。
至于战斗力——其实这个时代,并不需要士兵们有多么强大的单兵作战能力。毕竟在魔力面前,肉搏冷兵器纯属渣渣。
她最需要的,是凝聚的团队精神。精神是最容易感染别人的,黑蝴蝶需要一面色彩鲜明的旗帜。
伦农点点头,“是!”
接下来是农田的事。
“我会和管理员买下剩余的5英亩(约32亩)地,”届时每个曾经的罪民——现在的农民们都会分到一部分田地,”维加随意说道,“这些土地是你们自己的,只需要上交两成作物就可以。剩下的,你们想卖可以拿到集市里卖,觉得麻烦也可以直接卖给我,我会按照比市价低一些的价格收购。 ”
一句话落地,所有人都呆住了。
“小、小姐…”亚力士整张脸都涨红了,“您的、您的意思是…”
“我们是同伴,”女巫眉眼弯弯,“我也不是什么贵族。谢谢各位相信我,没有离开,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等未来我们更壮大一些,还会有你们自己的房子,自己的产业。黑蝴蝶没有剥削,你们努力的一切成果都属于你们自己。”
餐桌上许久没有声音。
女巫小姐轻飘飘的几句话犹如巨锤,彻底将众人砸懵了。
在继每个月都会有高昂的工钱之后,他们还能够拥有自己的农田?自己的房产?还不需要交那些压得人无法呼吸的重税? ?
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因为从小到大,他们都无法拥有任何东西,土地上的一切都属于贵族,他们根本没有“拥有”的资格。
可现在,女巫小姐却告诉他们:是的,你们现在也可以自己握住自己的命运了,只要劳动,就能获得等价的价值。
天呐!他们真的活下来了,而不是到了天堂吗?
原本每个人都是惶恐不安的,茫然的,不知所措的。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灾难之夜,那场暴雨,那猩红的血和尸体,离去的同伴,不断逼近的死亡——无论哪一项都给他们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痛和掩埋心底的恐惧。
可现在,这些伤痛在女巫小姐几句话中慢慢变的没那么可怖了。
他们还有未来,他们还可以拥有曾经从未想过、也根本不可能拥有的未来。
不,不仅仅是那几句话,还有女巫小姐带给他们的力量和新的可能。
亚力士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身边的同伴,他们觉醒了,而且每一个同伴未来都会觉醒。
魔力会变成他们反抗的力量,魔力给了他们反抗的信心。
还有什么可彷徨的?还有什么可迷茫的?
没人能说不清这两天为什么掉了这么多眼泪,但他们就是控制不住。
所罗门再次举起手里的杯子,“让我们….”他忍不住哽咽,“敬女巫小姐!”
“敬女巫小姐!!”
早餐在一片轻松欢乐的气氛里结束了。
这还是那场灾难过去后,每个人露出笑容最多的一天。
之后,维加找来了所有新觉醒的新巫师。
她把用复制咒复制出来的书本按人头发了下去,从今天开始,他们将开始系统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巫师。
因为事实摆在这里,新巫师的第一课就将是魔药剂的炼制。
所有人都被赶到了地窖,由所罗门教导。
工钱则来自于药剂生意的提成。
知道具体数字的时候,新巫师们差点没当场给维加跪下。
只是其中有些人,比如伦农和亚力士,一边要负责新士兵训练,一边还要负责牧场的仓库管理和财务管理,一定会很累。
不过女巫小姐承诺,等有合适的人选,一定会顶上来。
创业初期,没有别的办法。
这些新人很快就能弥补上黑蝴蝶药剂生意的空缺,为此,维加还专门建造出一间炼制屋供他们使用。
每人都有一套专用的炼制器具,在专门的巫师工作台上工作。
站在门口看过去,很有流水线的感觉。
“人力还是太浪费了,”维加喃喃自语,“如果能研发出真正的魔法药剂生产线就好了。”
可让农学生去搞工业,和让兔子抓鸡一样,根本没用。
算了,不能急,一步步来。
她也上了自己的工作台,专心炼制,确保即将到来的开店日能顺利完成订单。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
卡利如约而至,不过这一次,它不是自己来的。
看见站了一屋子的地精,维加眨巴了下眼睛,眼底冒出问号。
“医院里的家伙不愿意被人类找到,”商人解释,“所以我们只能把你的人送过去治疗,账单会在治疗之后送到。好了,现在你要送进去多少个人?”
“治,全部,”维加毫不犹豫,“不够的部分我可以用魔药剂付钱吗?”
她太果断,反倒是地精们愣了一下。
“当然可以,”卡利倒是早就想过这样的场景,“请问伤员都在哪里?请带我们过去吧,我的族人会将他们都带过去。”
维加去叫所罗门帮忙,只是走到门口时,女巫转过身直视着地精,“我可以信任那间医院的,对吗?”
“当然,”卡利微微挺起胸脯,“蝾螈的医院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医院!就算断手断脚,只要还有一口气,它们就能救的活!”
“哦,”女巫缓缓弯起嘴角,“这真是个好消息,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地精们带来了类似蚕茧一样的东西,打开后,从里面爬出一只又一只的红背蜘蛛。
这些蜘蛛原本只有小指头那样大,但在爬行的过程中体型逐渐增长,最终每一只都长成了半个成年人类的大小。
它们爬到昏迷的伤者旁边,用细细长长的蛛脚将人类背到背上。
线似的蛛丝还将在伤者身上缠了几圈将他们固定住,维加莫名其妙想到了担架。
“这是红背蛛,生活在地下,没有眼睛。”
地精则做到了红背蜘蛛的脖子上,骑马似的帮助蜘蛛控制方向。
维加注意到蜘蛛头部的位置篆刻着小小的蝾螈纹章。
她放心了,然后转头把所罗门也推了过去。
“加一个,拜托蝾螈看看他的眼睛。”
所罗门愕然扭头。
“没问题,”两只地精牵引着红背蛛走过来,声音细细的那只地精说,“请上来吧,先生,想要去到那里,只能乘坐这个。”
所罗门摇头,“不,小姐,我——”
“行了,不要别别扭扭的,也没说一定会治得好,先去看看。”维加又拿出一篮子嘟嘟鸡蛋递给没分到人的地精们,“谢谢你们帮忙,这是一点小小心意,希望你们能喜欢。”
鸡蛋!
卡利连忙看了一眼,饱满的蛋皮上泛着浅绿色的光,看起来简直美味至极!
“谢谢您的慷慨!”屋内传来欢呼,没有哪个种族不喜欢充满魔力的食物!
所罗门还想说什么,下一秒地精们就七手八脚把人按了上去,背起就走,根本不给他机会。
“好了,林,”卡利背上它的大木条箱,“我们也该走了。从这里到东部,就算走我们的'路',也要花上至少三个魔法时呢。不要让我们的国王等太久。
第45章
牧场里, 维加简单交代了几句,表示明天开店前回来后就离开了。
乘着夜色,女巫跟着地精走到牧场的其中一个风车下,这里摆满了黄色的雏菊。
“你的人内心都很柔软, ”卡利从地面掀开一块不易察觉的木板,露出下方挖出的阶梯,“在如此恶劣的天气, 还不停换上新的祭奠之花。”
维加走下去关好木板, 用魔法封住。
“谢谢, “她垂眼, 影子和地洞里的阴影融为一体,“我很清楚。”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地下世界,原以为地精只是跟着她走到哪儿挖到哪儿,可没想到的是,其实人家的种族早就在漫长的生命当中挖通了整个吉利金国。
一开始, 维加脚下的还是很正常的坑洞, 有点矮, 她得弯腰前进才行。
然而在不断垂直向下,拐过几个弯后,事情就变得有意思起来。
她看见头顶以及两侧的墙壁上,逐渐出现不少会发光的小虫,不是萤火虫,更像是某种蚂蚁,发光的是它们的口器,像咬着灯笼爬行。
这些小家伙一开始很少,后面渐渐增多,到最后几乎铺满整个头顶。
地洞变得异常明亮。
如果觉得刺眼, 还可以大力拍一下手,声音会让周围的发光蚂蚁恐惧从而逃走,以达到减弱光亮的目的。
“这些虫子叫做迪哥蚂蚁,以泥土为食,排泄物是一种粘合剂,能巩固地洞,也能帮助粘合地砖。它们吃得越多,口器上的囊袋越亮。”卡利一边走一边给维加讲解,“公迪哥会以发亮的囊袋作为吸引母迪哥的手段,如果囊袋暗淡无光,很遗憾,繁衍名单上就会被除名。”
“那可真是太绝望了。”维加说,“这是你们的蚂蚁?”
卡利:“是的,我们饲养迪哥,它们是帮助挖掘的好帮手。不然你以为地精是靠双爪挖土么?那得累死多少地精?”
维加移开目光。
她还真以为卡利是挥舞着铲子…
一人一矮人走了大约三十个魔法分,在一处拐弯地,前方忽然出现了工整的石砖路。
维加一怔,头顶上的松木荒地还都是土路呢,地下怎么都发展成这样了?
卡利看了她一眼,“我们可没有魔力,也骑不了扫帚。如果不铺上地砖,修好的路很快就会被其他种族路过破坏掉。当然,也会耽误地精们赚钱。商人只是我们种族其中一个职业而已。”
维加听懂了。
魔力的确很方便,但只有一小撮上层人拥有魔力,那么这种方便反而会成为发展的桎梏。
可地精们就没办法了,它们只能老老实实的用传统方式——修路,致富。
修路不仅能迅速缩短各地连通的时间,也能靠着这条路积累财富。
很快,卡利就为维加展示了这些绿皮小矮人是如何靠修路致富的。
拐了几个弯后,前方出现了一只胖乎乎的年轻地精。
蓝底白条纹尖顶帽,胸前佩戴着造型奇异的徽章,坐在一张小小的桌子——哦不,那居然是一只幼年地龟后方。
龟壳充当了桌面,地龟脑袋耷拉着,睡得很沉。偶尔会睁开朦胧的睡眼,伸长脖子,朝墙壁上的迪哥蚂蚁咬上一口,嚼巴嚼巴又缩回来,继续睡。
“嗨,十月,”卡利打着招呼,从兜里摸出十六枚银币,“两张票,去东部地精国,谢谢。”
年轻的地精从龟壳桌面上拿起莎草纸,刷刷记录着,“好的老兄,这么快又回去了?你可真酷!我是说,你简直是所有地精的榜样!你救了很多伙伴!”
说完,十月拍了两下地龟的头,地龟看了它一眼,缓慢吐出两条食指长的小灯笼。
维加合理怀疑那是由可怜的蚂蚁做成的。
“碰运气罢了,”卡利摆摆手,从十月手中接过灯笼,分给女巫一个(女巫念了清洁咒)。
它压低声音,“每人8枚,从你下次的货款扣。”
很快,维加听见了水声。
“地下河,”卡利说,“也是我们的'路'。”
到这里,地洞变得愈发宽阔,几乎能有两个成年人类那么高。岔路口也多了起来,仿佛蜂窝煤,从发光的墙壁上向各个方向延伸,不少身影汇聚于此。
不仅有地精,还有带着幼崽的鼠妇太太,穿着金币鞋的鼹鼠先生,直立行走、围着藤蔓围巾的老蚂蚁,还有头戴粉色珍珠的犰狳小姐。
全是魔力动物。
维加从没见过这么多,体型最大的要比维加还大上一圈,是一只巨型蜈蚣,它脚上至少有三百双鞋。还有不少和成年人类差不多大的地懒人。
每只动物手上都拎着或长或短的灯笼,估计是依据距离决定尺寸。
维加混入队伍,排着队靠近地下暗河。
河边边要比其他地方冷的多,女巫给自己和卡利都施了一个保暖咒。回头时,身后的鼠妇幼崽探出个小脑袋瓜,哆哆嗦嗦看她。
“温暖如春。”女巫悄悄说。
幼崽立刻不抖了。
鼠妇将孩子围了围,礼貌朝女巫鞠躬。
轮到她们了。
检票的是两只地精,它们将维加手里的小灯笼往暗河里一扔,立刻有暗紫色的鱼从水中窜了出来,一口吃掉了灯笼票。
等鱼嘴吐出两个绿色的泡泡后,就证明船票没问题。
地精让开一步,将维加带到这一次的交通工具前。
一条体型庞大的蝰蛇。
不对。
维加屏住呼吸——这是一条体型庞大的,金属蝰蛇!
黑金色的表面上刷着鳞片样式的纹路,蛇眼被悬浮的金色绶带包裹,绶带上刻印有不同的地名。
而此时此刻,上面显示的就是“东部地精国”。
维加莫名想到了21世纪的公交车。
她们从蛇巨大的口腔走进去,在蛇腹停下。地面铺着柔软的地毯,每个人(动物)都席地而坐。
那只超长的蜈蚣把自己盘了起来,脱掉鞋子,拿了只软肥皂给自己搓脚。
维加收回目光。
魔法,金属,动力。
“这只蝰蛇是炼金产物?”她低声问。
“是,也不算是,其中有一部分是我们的技术。”卡利看了她一眼,“不过劝你不要对地下的一切产生兴趣,地下不适合你们人类,也不仅仅有我们这些弱小的生物。更隐秘的种族在沉睡,那将不是你们人类所愿意看见苏醒的家伙。”
“哦?”维加充满兴趣,“什么种族?连东部的战争都没有震醒吗?”
卡利嗤了一声,“仅靠一点点魔法?别开玩笑了。”
“不过,”女巫眯起眼睛,重新看向金属蛇腹,“地精族和炼金术士关系还真是好啊。让我猜猜看,你们的合作恐怕已经持续很久了,获得的利润按比例分配,这就是炼金术士一在人类眼里一直避世的支撑?”
卡利从鼻子里“哼”了哼,“那也是你们人类太过贪婪,炼金术士们就是一群狂热的研究学者,他们每天只想搞研究,将想象变成现实。可人类的… .那叫什么来着… .人情世故?有多令人烦躁啊。他们会躲到这里情有可原。”
维加没有说话,她伸出手贴到蝰蛇身上。
坚硬的金属,不是纯黑,靠近了才看清,这条蛇通体呈暗紫色,摸上去的时候能发现金属表面泛着奇特的纹路。
维加对这方面了解不多,光靠摸她摸不出这是什么金属,但一定不是铁或钢,抑或是她熟知的任何一种合金。
可这依旧是金属,是可以浮在水面,甚至看起来还能够在地下河中行驶的金属。
魔法?还是机械动力?还是两相结合?
维加想起了卡利第一次联系她时使用的那只独轮车,已经制造出的简易机械,那么这条蛇会不会是合金+魔法机械的产物?
毕竟地精不会魔法,可炼金术士几乎都是巫师。
她心跳声乱了。
对于一个机械化成熟时代的人来说,维加非常清楚,某种工业的诞生一定是有着完整强大的工业链条和相关知识去支撑的。
小汽车、发动机不会凭空在封建时代诞生,它们一定要经历一个漫长的工业发展,有完整的相关体系,有进阶的研究,有配套的理论和材料才有可能实施。
而这些绝对不是单一某条线能够使其诞生的,其他应用领域也一定已经成熟才有机会实现。
炼金术和地精一起…做到了?
他们发现了机械动能,并成功应用到了生活中?
女巫的手慢慢攥紧膝盖,眼底翻涌着奇异的光。
这可真是——太好了。
等到最后一只犰狳上了蛇船后,蛇腹上的硬皮终于放下了。
下一刻,维加只觉得身体一沉,空气骤然转凉。
“我们出发了。”卡利放下背着的大木箱,两只胳膊从肩带下穿了过去。它靠在上面,经验老道地对女巫说,“你可以睡一会。”
维加怎么可能睡的着,她屏住呼吸,却什么都没感受到。
蝰蛇船远比想象中的稳定,只不过转弯或下沉时依旧能够感受到一点晃晃悠悠。
在暗河里游动,空气一直是冰冷的。
维加呼出口气,向周围看了看。
犰狳小姐把自己蜷成一团,老蚂蚁睡的嘴角流出口水,鼹鼠先生居然叼着它的金鞋进入安眠,那只巨型蜈蚣呢?连头都看不见了。
蛇腹里只有微弱冗长的呼吸声。
作为唯一的人类,维加低下头,很慢很慢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就这样过去了大约2个半魔法时左右,蝰蛇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有戴着蓝色帽子的地精敲着坚硬的合金门,大声提醒旅客抵达目的了。
她跟着卡利和其他生物走出蛇腹,穿过坑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地貌也和古帕斯郡不太一样。
不知道走了多久,身边的魔力动物已经离开,安静包围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哨卡?
拿着弓箭的地精喝令他们停下,身下的巨型蠕虫直起身体。
维加立即站住,下意识举起双手。
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索耶一个伯爵,会和矮小的地精打的难舍难分了。
这些地精,不仅已经掌握了一部分科技,还驯服了死亡蠕虫。
一只死亡蠕虫体长接近2米,身体粗壮犹如两人环抱的树干。表皮分泌粘液能导致滑腻无比,难以被绳索或铁链套住,且无法燃烧。
形似深渊的巨嘴里长着约十七万颗牙齿,只要咬到一个部位,就立刻会像进了绞肉机一样难以挣脱。
这些家伙常年生活在地下暗河中,靠虫群为食,没有眼睛。
现在地精士兵在每一只死亡蠕虫的头部都系上了一条和金属蝰蛇一样的绶带,绶带上散发着微光,另一头被地精士兵牢牢掌控。
维加猜测,那应该是某种魔法物品。
卡利上前给地精卫兵们看了什么,立刻就被放行了。只是一路走去,每一只地精都死死盯着维加。
气氛变得凝重,某种属于战场的东西正随着她不断深入而愈发明显。
维加完全理解,有些地精身上的皮甲上血迹都没干,弓身上沾着灰,箭尖却亮的惊人。
….太亮了,她忍不住偏头瞄了一眼。发现那居然不是木质箭头,而是….某种矿石制造的。
卡利碰了她一下,她收回视线,谨慎又有礼,举起的双手就没放下来过。
她被卡利一路带着,乘坐了一种地洞里铺设的轨道车(女巫更兴奋了),国王将在驻扎营地哨战里接待她。
维加第一次看见真正的人类以外的社会群体。
这里的一切和地上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死亡蠕虫的关系,空间更大。
树根盘桓在头顶,密密麻麻的迪哥蚂蚁铺满头顶的石壁,这些小家伙从蜿蜒的树根里钻出来又钻出去,带着微弱的亮光,汇聚成星空穹顶,将整个地下王国照的灯火通明。
无比辽阔的坑洞中竖立着一幢幢尖顶房屋。
那是由某种奇特的矿石制造的建筑,虽然没有魔力,但不同的矿石本身就带有不同的色彩,在幽暗的地下呈现出美轮美奂的色彩。
一只又一只身披皮甲的地精士兵从屋子里走出来,在平整的石砖路面上训练。
看见人类出现,这些地精全都停了下来,大大眼睛里翻滚着怨恨和愤怒。
死亡蠕虫们则翻滚在一条地下暗河中,哗啦啦的狂乱水声昭示出那些巨物骇人的数量。
维加一直低垂着头。
随着继续前进,前方还有些四五层高的小楼住着许多地精,这些小楼的楼顶无一例外都平铺着五花八门的矿石。
地精似乎对不同的矿石有不同的处理方式,维加甚至还看见不少幢长长的、形如厂房一样的建筑。
整齐的独轮车、三轮车停在这些厂房外头,上面堆满琳琅满目的矿石。一排排木料同样被装在小车上,按顺序推进厂房内。
她虽然占着身高优势,但也不能在这种时候随意乱看。
毕竟总是走着走着就有一群地精士兵将她团团围住,卡利说过什么后才慢慢撤掉。
她被带到了单独的一幢两层独栋小楼里,深蓝色的小楼和其他任何建筑都不一样。
而且这里堪称重兵把守,连地精士兵的装备都堪称精良,死亡蠕虫也披上了重甲。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你,”圆桌旁边,地精国王坐在水晶椅上,温和朝维加微笑,“请到这里来吧,女巫小姐。整个地精王国,都将感谢你施以的援助。”
“您实在太客气了,卡利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帮助你们就等于在帮助它。”维加微微弯腰,随后坐在了国王对面。
哦,就算是昂贵的水晶,拿来当椅子也实在太硬了。
卡利在一旁面色涨红,矜持地咳嗽两声。
维加的话取悦了地精国王,它挥手屏退其他人,只留下维加。
当大厅内安静下来后,国王保持微笑,“我已经听你的朋友说了你的想法,虽然那很诱人,但我想知道,为什么?仅仅是复仇之心,并不足以让你加入这场战争。何况要对战的,还是你的同族。如果被发现,你恐怕会被治罪。”
维加弯了弯眉眼,“尊敬的大人,仇恨是驱使我做出决定的根本原因。我的朋友们沉眠地底,索耶必须为已逝的生命付出代价。可死亡是最简单的结局,我不想看他死的那样容易。我要他身边的一切都离他远去,要他痛苦绝望却无能为力。所以我来了,因此,您不需要怀疑我的动机。”
最后一个字落下,厅内陷入一片死寂。
地精国王隔着桌子望向女巫,它发现女巫虽然在笑,可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那漆黑的瞳孔比午夜更深更沉,叫人完全看不透冰层之下的风景。
空气里涌动着僵持的气息。
最终,还是国王先开了口——它的子民为战争流的血已经够多了。无数战士献出生命,才能庇护住王国目前短暂的安宁。
可它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来自朋友的帮助并不是无限的。
卡利所讲述过的经历让它很感兴趣,无论如何,它打算先听一听。
“你对朋友的感情令人尊敬,”地精国王轻轻摩挲着掌心,“但来自巫师的帮助也会让我的子民怀疑,不打消这种怀疑,恐怕无法达成你想要的局面,不知道你能否明白我的意思?”
“我当然明白,”维加想了想,“ 4天,给我4天,第一批魔药剂就会送到这里,其中包括治愈药剂,能够改变体质,三天不吃不喝也能活下来的僵尸药剂,以及能持续亢奋、迅速消除疲劳的活力药剂,一共400瓶。不止如此,就像我曾答应过卡利的那样,后续药剂的供给将源源不断。”
抱歉了刚觉醒的大家,维加在心底为自己和众人点蜡,一起玩命吧。
地精国王喉咙一缩,忍不住身体前倾,“你确定么?”
维加向后倚靠,“我非常确定,这是我们联合的第一个承诺,也是我献上的第一份帮助。”
“联合。”国王将这个词细细念了一遍,“那冒昧请问,后面第二份帮助是… ”
女巫直视着它的眼睛,认真道,“战术,用战术帮助你们赢下这场战争,从战场上,彻底击溃索耶的军队。”
地精国王的目光变得怀疑,“可据我所知,你从未上过战场。”
“您还是太不了解我了。”维加摇摇头,“说什么都没用,不如您给我一份地图,我们一起看一看。”
她不是说说而已。
即便是剑与魔法的奇幻世界,可也逃脱不了封建统治的狭隘性。
不如说,正因为魔法的存在,这里相比她世界的封建时代还要顽固落后。
人类的工业萌芽是没有的,因为魔法就足够方便,平民都奔着觉醒使劲,根本不可能花心思去研究,去发明创造。
也因为魔法足够强大,这里的人类更崇尚单体魔力对战,对于战术的研究也基本为0。
这个时代是如何打仗的呢?维加研究过,其实和流氓斗殴差不太多。
贵族想要发动战争,首先就会纠集起一大批领地上的奴隶,这些人一部分会承担起运送粮草的任务,另一部分直接拉到正面战场填坑。
具体表现为分发给他们破铜烂铁制作的武器,让他们乌拉哇啦冲进对面,削弱敌人有生力量和武器。
趁着混乱时命令后方的巫师施展魔法,弄死大部分敌人,顺带捎上小部分友军。
等巫师蓝条告罄后,再派强征的平民士兵发起第二次冲锋,并重复以上过程。
战术?根本不存在的,贵族迷信自己的魔力,打心眼里认为平民们就是听不懂话的愚蠢的驴子,只能用做肉盾。谁人多,谁坚持到最后,谁巫师比较厉害,谁就赢。
所以一开始,索耶根本没想过连魔法都不会的地精会和他僵持这么久。
但维加呢?
她来自21世纪,从六岁开始学习历史,先辈的经验浓缩成厚厚一摞书,曾郑重地教给了她。
她参悟不透根本,可仅仅是学会那一点点珍贵的皮毛,也足够在这个时代运用了。
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所以才敢大言不惭且胸有成竹。
地精国王没有嗤笑她的狂妄,卡利和它说过女巫的事迹,并且它的下属也打听到了有关黑蝴蝶的历史。
能够在短时间内做出如此成绩的人,不该被轻视。
它取来了一份东部地图,简短说了一下目前战争的情况。
“目前索耶的军队龟缩在科索镇,和我们在这里已经纠缠半个魔法月了。他们加固了防御,在整个镇子里布下了地精驱逐魔法,还扫清了镇子周围所有的遮挡物。我们尝试过多次进攻,但是…”
“但是结果应该都不太好?”维加看着它。
其实说结果不太好都是美化过的说法了,她估计,地精只要进攻,一定伤亡惨重。
科索镇作为通向哈兰城——索耶领地的中央城的必经之路,侧靠科索山脉,连绵的大山下方则为奔腾的玛瑙河。这条河成为科索镇一个天然屏障,剩下两面都是平原荒地,连个遮挡物都没有,从正面发起进攻,和拿脸突枪口有什么区别?
别说是死亡蠕虫了,就是地精骑着坦克战车也不可能在魔法的单方面输出下打赢啊。
地精国王没有说话。
女巫斟酌着用词,“其实,大人,你们不好过,索耶一样不好过。来之前我得到了可靠消息,索耶手里驱使的一队秘密商队,最近覆灭了。”
“那队商队最主要的任务不是别的,只是帮助伯爵掠夺魔药剂,供给他军队里的巫师们。您瞧,如果不是被逼急了,索耶绝对不可能冒险在这种时候试图招惹一位公爵。”
国王来了兴趣,“哦?也就是说,他的军队恐怕情况不太好,药剂恐怕已经见底了。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应该趁此机会发动袭击。几轮袭击下来,索耶就必须从科索镇出来了。”
“袭击是很聪明的决定,但是——”女巫拉长语调,“我们可以换种方式。”
什么方式?
当然是攻心。
“大人,那可是一位公爵。”女巫声音低却清晰,“尊贵无比,地位高崇。吉利金国没有任何巫师或平民愿意惹怒一位公爵,在大公皱起眉头之前,他们就会跪倒地上去了。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能利用一下这位大公的愤怒呢?”
地精国王注视着她幽深的瞳孔,手指一下下摩挲着下巴,“你的意思是”
“贵族认为平民是蠢驴,但他们也是人,也有情绪。”维加缓缓说道,“当恐惧攀升至顶点时,人是会爆发的。连续的战争已经将他们的神经拉成了紧绷的缰绳,我们只需要轻轻那么一拨,他们就会彻底失控。虽然瞧不起平民,但失去平民士兵的索耶,还怎么继续这场战争呢?仅靠那么十几个巫师发起冲锋吗?可是——”
女巫忽然笑了,“巫师们也真的会对亲爱的伯爵尽忠到最后一刻吗?”
地精国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攻心攻心原来是这个意思!”
索耶的军队,其实并不是一个整体!
它看着地图,忍不住站了起来,绿色的手指不断在科索镇上方勾画着。
维加没有打扰它。
片刻后,这位国王扭过头,目光沉沉落到女巫脸上,“不得不说,你的确有资格狂妄。如果这个办法能够顺利进行,我子民们的伤亡也会减少很多。”
维加彬彬有礼,“正是这样,这是一场侵略,无辜勇猛的战士已经流了够多的血了。”
然而地精国王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它沉思了许久,才略带疑惑地问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你要这样不遗余力帮助我们?小姐,我不是卡利,你没必要在用复仇这样的理由搪塞我了。”
它坐了下去,“如果你真的想报复索耶,完全可以隐秘的加入战场,混乱的时候你能做的事可太多了。我想,达成你的心愿并不难。可你没有那样做,反而选择了最让自己伤筋动骨的一条路——持续不断的药剂供应,我想就算是你,也不会很简单吧?你想从中获得什么?不妨让我们彼此坦诚一点,毕竟真诚是联合的根本,不是吗?所以,请说一说吧,无论你想要怎样的回报,只要你真的能帮助我的子民避免死亡或流血,我都愿意。”
不愧是一国之主,脑子转的就是快。
维加才不会天真的相信无论开出什么条件,国王都会答应。
门外的蠕虫擦过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并没有人吩咐它们安静一些。
这本身就是一种威慑。
女巫垂下眼,敛去所有情绪。
她幽幽叹息,“拥有您这样君王,是地精国的幸运。是的,您说的没有错,我的确有样东西想要。不过您放心,这样东西绝不有损地精的利益。相反,还会保护你们的利益,让我们走向真正的联合。”
国王挑了挑眉,“我更加感兴趣了,你究竟为了什么?”
女巫抬眼,黑色的眸底仿佛划过流星。
“我想要索耶伯爵的整个领地,”她轻声说,“我想要新的秩序降临这片土地,我要我的人进驻,成为那里新的主人——唯一的主人。地精生活在地下,我要的,是地上的世界。”
地精国王愣住了,它从未想过女巫要的居然是这个!
不是金币,不是矿山,竟然一整个领地!
要知道那可是伯爵的领地!广袤无垠,整个吉利金国一共才有多少位伯爵?这位女巫是疯了吗? !
她的野心足够吞掉大象!
维加的声音再次响起,“您应该知道我背负的名字。”
国王攥紧拳头,喃喃道,“黑…蝴蝶?”
“是的,”女巫缓慢勾唇,不紧不慢,“黑色的翅膀会为这片领地带来安宁与和平,地精可以像人类一样光明正大行带着各种各样的矿石走于这片大地,可以建立商会,与人类进行商业互通。所有生活在地下的种族都会得到和平的保证,除了合作与金币,我们不会用任何其他东西打扰你们——百年安宁,这是我为您带来的第三个帮助,也是第三个承诺。当然,为了达成这件事,我同样需要您的帮助。”
女巫终于卸掉所有伪装,将最真实的欲/望摆在了桌面上。
大殿里落针可闻。
半晌之后,国王才慢慢开口。
“你的狂妄令我震惊,但是,你却又证明了你的能力。”
女巫描绘的蓝图太过美好,在被战争蹂躏摧残的地精国王面前,那一点点微末的付出根本不算什么。
它深知人类的贪婪,今天的索耶能为了矿山攻打它们,明天或许会有其他人类带着刀剑抵达。
毕竟,战争并不是第一次降临地精王国。
“百年安宁啊,”国王仰起头,注视着头顶灿烂的矿制穹顶,释然地笑了,“卡利说,你虽然卑鄙又狡猾,奸诈又无耻。但你的确值得信任,你对它的承诺全都做到了,而且你也拥有难能可贵的慷慨与善良。那么,我也相信你一次吧。”
“好,“它站起身,目光凛然,“我答应你,就让黑蝴蝶和矮小怪联合,让那些贪婪愚蠢的人类后悔,痛苦,绝望,让他们为所有逝去的生命献上一切以偿还罪孽!”
无数地精士兵似有所感地抬起头,遥遥望向国王所在的方向。
地洞之外的天际,阴云溃散。
第46章
“我们和很多种族都保持着友谊,包括炼金术士。”
达成联合合作后,双方来到了互交底牌时间。
换句话说,互交把柄。
互惠互利的合作固然健康, 但互捏把柄的合作却更加牢固。
地精国王带着女巫行至高高的塔楼之上,站在这里,能俯瞰大半驻扎地。
“是的,我们的确拥有能够抗衡以及瞬间杀死巫师的武器, ”国王遥遥指了个方向,维加悄悄让视野变得清晰,她看见地下驻扎地边缘的地方,伫立着一排浓绿色的矿石小屋,袅袅炊烟从这些小屋里飘出。
“那是炼金术士们的暂居地, ”国王说,“为了研制出能帮助我们的武器,他们已经随我们行军七八个魔法月了。这对避世的他们来说,简直像个奇迹。我很感激。”
“我能看看吗?”女巫问。
国王递过去一张弓, 正是地精士兵们人手一把的弓。
由于身高问题, 这张弓远比维加认知中的小上两圈。但弓体本身流光溢彩,触感和普通的木质弓箭完全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手握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火红的匣子。
“你可以试试。”国王将一支奇特的箭搭在上面,箭从匣子中间线穿了过去,它指导女巫拉弓的姿势。
“请把手放在这里, 对, 就是匣子的开关,然后拨下拨杆的瞬间射/出箭矢就可以。”
维加照做,当她按下拨杆时,一股极为凶悍的魔力瞬间从匣子内爆发出来,被箭矢裹挟着呼啸冲向上方!
“锵!”坚硬的矿制利箭直接破开石块,瞬间在岩石上炸出一个坑!
火红的魔力立即湮灭,匣子上重新蓄起新的能量。
维加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东西?”一箭出去,别说巫师了,只要能射中,就算战车也得魂归故里啊。
“匣子里装着的,是凤凰骨灰。”国王说,“我想你应该听卡利说过,我们拥有一位看守凤凰山的朋友。”
维加内心:什么凤凰山?什么朋友? ?
她表面,“是的,卡利的确和我提过,但我没想到…”
“凤凰浴火重生,在自己的残尸中涅槃。但并不是尸体的每一部分都会获得重生的,”国王点点弓箭上的匣子,“这就是它们涅槃后留下的东西,也是是凤凰魔力凝聚后的精华。炼金术士帮助我们将这些骨灰做成了可操控的魔力之匣,可以应用在弓箭上,也可以应用在长剑上。”
维加只觉得胸腔里天崩地裂。
国王短短一段话,几乎重塑了她的思想!
凤凰骨灰,不就是凤凰的骨粉吗?所以骨粉是凤凰的魔力精华所在,那其他生物呢?巫师的骨粉也凝聚了巫师魔力的精华?
难道… 难道魔力植物是因为这些魔力精华,所以才能吸取足够的营养,从而成活的吗? !
她拼命控制自己的语调,发出感叹的声音,“是啊,怪不得你们能和索耶周旋这么久,我记得卡利说过,凤凰山可是它真正的幸运之地… ”她递过去一个“你懂的”眼神。
果然,国王微微一怔,随即摇摇头,“没想到卡利连这个都和你说了?看来你们的友谊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牢固。是的,凤凰山是我们的幸运之地,因为地精一族最一开始的财富积累,就是从那座山开始的。凤凰永生不死,凤凰山取之不尽,地精一族就永远不会消亡。”
维加呼吸停了一瞬。
是了,凤凰漫长的一生里会经历无数次涅槃,那它们身上的东西就会一直一直残留下来。
凤凰山,究竟是凤凰栖居的高山,还是以凤凰尸体积累而成的骨山?
卡利啊卡利,我的朋友,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的凤凰眼泪从哪里来呢?
现在她无比庆幸,自己走出这一步的决定。
因为凤凰肯定比巫师魔力浓厚,凤凰的骨粉也一定比巫师的好用。
肥料决定了作物的生长结果,营养爆炸的话,魔力植物的产量会不会直接翻倍?
如果魔力植物的产量不再需要担心,那么她所计划的事情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除了炼制药剂和魔力植物食品厂之外的事情。
女巫脑子里掀起海啸。
不再需要巫师骨粉,也不再需要慢吞吞发酵嘟嘟鸡的排泄物,她只需要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凤凰山。
当然,不仅仅是魔力植物,更重要的是炼金术士。
威力巨大的凤凰弓箭,当凤凰魔力浓缩爆炸射/出后,她脑海中骤然划过另一种同类型的武器。
——21世纪的武器。
女巫扭头看了一眼地精国王,狡猾的国王亮出了底牌,但心机的隐瞒了最关键的一环——凤凰山的地址。
那么,鉴于礼尚往来的优秀品质,维加也不介意献上一点诚意。
“或许您已经猜到了,”女巫递还弓箭,笑容浅淡,“我有能够人工培育魔力植物的方法,无视地域,无视季节。在我这里,它们就像听话的乖孩子。”
地精国王虽然早就从卡利那里听来猜测,但真正得到女巫的肯定时,它还是难掩震惊。
“这可真是…真是……”
“您了解了?”维加眺望那支牢牢钉进岩石中的利箭,轻声说,“为什么我一定要得到索耶的领地。当然,”她轻飘飘收回目光,漫不经心转向国王的眼睛,“如果您如人类一般贪心,那么我一定会让您,让整个地精一族后悔。”
国王笑了,“地精是忠诚的伙伴,这点你从炼金术士身上就能看出来。同为人类,他们拒绝为索耶提供帮助,反倒避到了我们这里。放心吧,我们对你的种植没有兴趣,我只想达成我们的协议——百年安宁。”
女巫夜也笑了,“如您所愿。”
第一步试探达成了友好的结果。两方人马同时伸出最柔软的部分,默契拍拍后又缩了回来。
如果系统没出bug,可视化的数据一定是地精国友好+10,地精国声望+10。
之后的事情顺利很多。
国王招来执事和卡利,按照维加的指导当场用魔法卷轴绘制了两份作战地图出来。
这份地图是用凤凰羽毛绘制,将整个东部战场详尽绘入。
国王手里握一份,女巫手里握一份。一旦它这边出现什么变故后,都会在地图上立刻排列显示出来,让女巫能第一时间得知。
并且,地精们还慷慨提供了8颗惊惧南瓜(急速药剂的主要材料),5株龙脊三色堇(束缚药剂的主要材料),和所有它们拥有的魔药剂原材料。
“如果我们未来还得到了其他魔力植物,都会送到你那里去。”国王说,“请为我的子民安排一个隐秘的落脚点吧。”
“完全没问题,但是这些还不够。”女巫眨了眨眼睛。
国王:“?”
“为了更好的帮助盟友,可否请您的子民帮我在衰败沼泽地下挖出一条通道来?将牧场和紫荆密林连接。不需要太豪华,能快速抵达就行。”
国王没什么犹豫:“这个很简单,我会立刻让人去办。”
女巫没停:“那么,也请顺便帮我们安装一条轨道吧。时间就是生命,有了轨道车的帮助,我们一定事半功倍,胜利的天平也就会向我们倾斜。”
国王犹豫着点头,“这个… 也不难。”
“如果可以,”维加继续,“能否再给我一点凤凰骨灰?不用太多,我只是太好奇了,想见识一下。当然,我可以付钱。”
国王:“…….”
它嘴角微微抽搐,隐讳地看了眼身后的卡利。
卡利瞪着眼睛:您看!我说的没错!这就是个狡诈阴险的女巫!她不要脸!
最后,维加如愿以偿得到了一小包凤凰骨灰,只付出了50个金币。
要知道在外面,这种东西连出售都不可能出售的。
但这一小包,混合着嘟嘟鸡的蛋壳粉,足够她扩大种植面积了。
她还拿到了不少好东西——地精商人们打开了它们的大木条箱子,不止卡利。
维加买下了深海琼鲸的鱼皮膜,这种鱼皮下方的薄膜不但拥有很棒的柔韧度,还很坚固,一般的锐器无法造成破洞,冷风同样也吹不进去。
更重要的是,这种薄膜是半透明的,面积非常大,简直是天选大棚。
用鳞纹树做大棚骨架,再覆上琼鲸鱼膜,点燃系统赠送的恒温太阳灯,她的种植园就能进化成隐形种植棚了。
还有魔法书、扩大传送阵的必要物品…
不知不觉,女巫身后摞起一车。
“好了,”她拍拍手,笑眯眯的,“谢谢各位的慷慨。希望下次有好东西,还第一个想起我。”
地精商人们:……
虽然给钱了,但为什么就是这么不爽呢?
“那么,”维加摊开作战地图,“请允许我回赠你们的热情吧。”
国王立刻通知所有将领集合,它走了过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据我所知,你们的朋友应该不少?”女巫歪了歪脑袋,“没错,我指的就是地底的那些宝贝们,那些很小一只的、从土里钻来钻去很难被发现的宝贝们。”
是夜,不少鼠妇叼着一张纸条穿过密密麻麻的地洞,来到科索尔镇。
这里有巫师布下的防护咒和地精驱逐咒,地精无法靠近,但其他魔力生物可以。
仅仅十几个魔法分钟过去,科索尔镇里的大大小小街道上,同时出现了无数卷羊皮纸。
巡逻的士兵、战战兢兢的奴隶,和外出方便的巫师全都疑惑捡起,摊开,然后被上面的话惊呆了。
羊皮纸上只写了短短三行字: [索耶惹怒了瓦尔/特大公爵,不得不献上所有药剂与财产。
但公爵之怒仍未平息,不日将攻进哈兰城。
放弃抵抗者,公爵将宽恕你与你家人的罪。 ]
担心有人不认识文字,下方还贴心配上了会动的魔法画像,无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表达的意思。
哈兰城就是索耶领地的中心城,不少平民士兵都是从那里召集的。
巫师更为直接——他们是伯爵的手下,当然住在最繁华的郡首哈兰。
他们的家人,财产全都在哈兰。
羊皮纸风暴般席卷了整个科索尔镇。
一开始,大家都是不怎么信的。但羊皮纸上说的信誓旦旦,甚至直接点出了瓦尔/特的名字,这就不得不让每个人在心底转了个问号。
这事儿…是真的吗?
索耶大人真的触怒了公爵?
索耶大人真的献上了所有财产?
大人的财库空了,谁还付给巫师们薪酬?
魔药剂空了,那他们再受伤怎么办?
还有,公爵真的会在这种时候打进来吗?
公爵会不会迁怒于他们?
事情很快传到伯爵耳朵里,伯爵震怒无比,立即下令销毁所有写有谣言的羊皮纸,并找出是谁传播的,抓到人,立杀。
并且伯爵还下达了严令,任何人不可谈论羊皮纸上的内容,违令者,火刑!
第二夜,叼羊皮纸的就从鼠妇换成了犰狳。
小家伙们带着满地谣言从土里探出脑袋,然后马上缩回去。
就算被平民士兵们当场抓到,也只会认为这些犰狳是饿极了叼住了羊皮卷而已。
伯爵的怒火彻底喷发,当即下令处死了六个手拿羊皮纸的士兵,十八个奴隶。甚至还严惩了一位巫师。
至此,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平民没办法外出打听消息,不代表巫师不可以。
黑夜笼罩,一只又一只飞鸟悄无声息升上天空。
瓦尔/特命令调查员调查的事情没有瞒着,公爵的农场覆灭之怒也没有瞒着,公爵的魔力植物尽数枯萎同样没有。
外面的消息如雪花般飞回前线。
只是在战火中,这一切消息都自动变了味道。
变得更严峻,也更紧迫。
谁也无法在面对地精王国时,同时在去承受一位大公爵的怒火。虽然公爵并没有明确说出他要攻打哈兰了,可生命都只有一次——谁敢赌?
科索尔镇内气氛变得紧张。
*
维加离开前,地精国王曾问过她,这一招能摧毁索耶么?
当时女巫的回答是:“不能,但会动摇。动摇了,就有裂痕。”
瓦尔/特肯定不会跳出来说不是他干的,那样不仅有损大公爵的颜面,还等于将他所遭受的羞耻公之于众,这是一位有身份的贵族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所以这件事,无解。
只要无解,就能引起混乱,给他们可乘之机。
“让流言先发酵,你们这两天尽量避开正面战争。”维加说,“等裂痕再大那么一点点,我们就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女巫在地精国一处为她准备的房子里留下了一个传送阵,在地精的慷慨帮助下,传送阵第一次扩大到可以传送大型货物的尺寸。
这样运输魔药剂就不需要坐蝰蛇船了。
她走了,明天是黑蝴蝶开店的日子,她必须回去。
地精士兵簇拥着它们的国王,静静望向女巫离开的方向。
士兵几步上前,“王,她… 真的能做到么?”
国王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许久之后,士兵才听见国王淡淡的声音,“至少,她走出的第一步,我们就永远无法想到。不止我们,恐怕连索耶都不知道,战争,还能这么打。”
“可是… .”士兵声音里透出浓浓担忧,“如果她真的那么聪明,我们帮助她,未来她反悔了怎么办?岂不是比索耶还难对付?”
国王拍了一下士兵的肩膀,缓缓问道,“如果她真的有那么聪明,那你觉得,就算我们拒绝,她就没有办法去达成目的了么?“
士兵怔了怔。
不再年轻的王仰起头,女巫刚刚射出的利箭就插/在正上方。
它明白,当凶兽愿意坐下来和麋鹿谈判时,麋鹿最好坐下来。否则,凶兽有一万种方式让麋鹿坐下来。
既然索耶的结局早已注定,那自己为什么不带领族人走那条明显更加光明的路呢?
“期待你的未来,”国王低喃道,“我也想看看,蝴蝶究竟能飞到多高。”
哈兰会是终点么?
我拭目以待。
*
回到牧场,维加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药剂的熬制成果。
明天开店,有还没完成的订单,她就立刻着手开始。
和她一起回来的地精们借着夜色开始寻找能打洞的位置了,女巫只有两个要求:隐蔽,安全。
必须避开衰败沼泽,所以地精得先测量沼泽深度,然后测算距离,为了铺设轨道做准备。
这一夜注定是个忙碌的夜晚。
维加只睡了不到两个魔法时,就睁开了眼睛。
伤患都被接到蝾螈的医院去了,新觉醒的各位还很稚嫩,女巫只能亲力亲为。
传送药剂,开店,提交订单,接待客人,解决麻烦。
这边结束,她又匆匆赶到管理员的金叶子屋买地。
这一次进度很快,似乎得了什么命令,维加开口后,管理员直接同意了,连契约书都已经准备好了。
“那晚暴雨夜,”纳西娅说,“大人就说你一定会回来将剩下的5英亩买下来的,所以他早就签好了名字。流程和上次一样。 ”
“你家大人还真是善良。”维加看着卷轴,闲聊般随意说道,“据我所知,他是唯一一个愿意自掏腰包帮助平民的人,还为了平民使用了魔法加固木屋。”
她的语速不快,但却在“为了平民”几个字上加重了重音。
这让管理员霎时抬眼。
“荒地里流传着各种各样的流言,”维加的羽毛笔尖悬浮在卷轴上方,迟迟未落,“总能听见一些关于佩恩家的事。抱歉,我并不是故意打听艾维斯大人的秘密。只是这样一位这样对待平民的贵族,让我很敬佩。偶尔听见对艾维斯大人不实的羞辱,我就会忍不住做出行动。就像现在。”
如果不是抱有相同的想法,艾维斯怎么可能猜得到她会来买地?
“您知道的,”她终于抬起了头,兜帽遮盖下的阴影轻轻晃动,“对于心存善意的人,周围的人总是忍不住会靠近的。”
纳西娅直勾勾看着被隐藏起来的黑色兜帽,沉默了很久才一字一顿说道,“艾维斯大人从未避讳过他的身份,但是他对平民并没有你幻想的那些想法。请你明白,佩恩伯爵——艾维斯大人的父亲,极其厌恶平民,佩恩的纹章是雕鸮脚踩玫瑰。”
脚踩玫瑰。
贵族的纹章是流传数代的,可黑市并没有出现数代。
而艾维斯无疑是玫瑰集市真正的、唯一的主人。
那么,“玫瑰”是老佩恩讽刺这位小儿子的,还是艾维斯… 自己选择的?
她的确听见过流言,那是一个老套的故事。
伯爵对平民女仆的脸产生了兴趣,借着酒劲做出了肮脏的事。
女仆颤颤巍巍,不敢声张。
然而没过多久,她的可怜延续在了她的肚子里。
血脉和意外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可平民的血在贵族眼里依旧粗鄙又恶心。
于是,被虐待的孩子,被害死的母亲构成了流言的后半部分。
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版本。
还有另一个版本——
浪荡的男仆和女仆刚刚结束一场□□,就遇见了醉酒的伯爵。
伯爵没有注意到匆匆跑掉的男仆,却被衣领打开的女仆吸引了目光。
一夜风雨过后,女仆诞下了孩子。
没人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女仆被惩戒而死,孩子却在母亲死亡那刻觉醒了魔力。
一个杂种。
一个天赋极佳的杂种。
“对不起,”维加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是我冒犯了,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提出这样不理智的问题了。”
“没有关系。”管理员微微抬了抬下巴。
交了钱,签了约,然而临走前,纳西娅却忽然开口,“荒地外的难民少了很多。”
维加扭头,声音轻快,“我雇佣了其中一部分。如果您或者艾维斯大人担心,随时欢迎来看看他们。”
管理员挥动魔杖,递上一杯玫瑰红茶,“喝一杯再走吧。”
“谢谢您的关爱,”维加礼貌摇头,“您真是对我太好了,下次请由我来给您带礼物吧。”
纳西娅矜持抿唇。
屋门自动打开,女巫快速闪人。
牧场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她。
明天就是难民抵达的日子,房子建好了没有?厨房设施是否完善?储备粮食够不够?厕所是否畅通?牲畜们的状况怎么样?牧草有没有出问题?新巫师们的学习进度如何?地精们的通道挖到哪里了?紫荆密林的种植大棚地址选好了没?大棚确定可以投入使用了吗?凤凰骨灰的效用实操过了没?
救命!她最贴心的帮手们恢复的怎么样了?她真的需要帮助啊啊啊啊!
亚力士拯救了岌岌可危的女巫小姐。
“您必须去睡觉了,”觉醒了魔力的前·小偷亚力士收起刚汇报完的牧场账目,“明天的难民我会去接待,建造的事我会让韦伯盯着。我们每天都会花费全部时间练习炼制药剂,请您相信我们。地精那边已经送了晚餐过去,它们很开心,并保证进度不会落下。”
他说话时的神情和记忆中某个人重合,“请您适当依靠一下我们吧,我们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维加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小挂剑,沉默了三秒才点点头,欣慰地看过去,“孩子长大了啊。”
亚力士忍不住青筋直跳:“……您还是快点睡吧!”
第47章
维加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在灾难发生的四天后。
当阳光普照,麻雀嬉闹着飞过时,她睁开了眼睛。
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甜味,有点像甜牛奶。
“咕噜咕噜。“
女巫维持着一个姿势呆了一会才慢吞吞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作战地图。
很好,地图上安安静静,没有硝烟和战火, 看起来很安全的样子。
她这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早餐是烤豆和牛肉三明治,从佩恩牧场薅来的黄油和奶油将美味提升至新的高度,可有人还是更喜欢他们自己出品的帕帕莓酱。
吃着三明治,维加被厨房墙壁上两个可爱的木质羊头和牛头吸引了目光,“这是什么?”
“您可以试试, ”新晋巫师韦伯——吊野猪事件的受害三人之一——曾是某小镇最底层的政务官,俗称跑腿的,因发现贵族家的管事不受规定的走私而被告入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是我闲着时候和那些地精一起做的。”
维加听了兴致勃勃, 按照韦伯说的取了一个杯子, 放在羊脑袋的嘴巴下面,然后按一下鼻子。
哈!是甜羊奶!从张开的嘴巴里流了出来!
太好玩了!
“之前山姆还在的时候,总会教我们雕这些小东西。”韦伯低下头去,“现在,觉醒的魔力提升了这种能力,我就想着练习一下,希望您能喜欢。”
维加的动作顿了一下,才笑眯眯地看着他,“我非常、非常喜欢,山姆一定也是。”
干掉一大杯羊奶, 女巫轻声说,“等受伤的人回来,我们就为大家准备一场盛大的葬礼吧。”
吃完饭,维加在屋子里画通向地精国的传送阵。
传送阵太多有时候也不太好,她都快记不住哪个阵通向哪里了。
“找时间专门建造一个传送小屋吧,每一间房里都有一个传送阵,按照门牌号认出目的地就行。嗯?等等,”维加眯起眼睛,“这不就是车站吗?做一个传送站也不错。”
她放松地想着,偶尔瞄一眼作战地图,心底构建着下一步计划。
最后一笔落下,大型圆阵散发出微光。
“搞定。”女巫一脚跨了进去。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地精国王从宫殿里迎出来,地精士兵在它身后整齐排开,“欢迎回来,林。”
“您太客气了。”维加跟着国王登上阶梯,大步步入殿内。
长长的圆桌旁边已经站了几个地精,身上披着精良的皮甲,目光锋利,气势骇人。这些都是国王麾下的精英,也是这次战争一直骁勇战于前线的家伙。
“谢谢各位愿意信任我,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女巫站在圆桌主位上。
“不要说废话了,”一名魁梧的地精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从南面进攻么?那边是索耶最薄弱的位置,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急,”女巫看向另一只瘦些的地精,正是负责鼠妇的那一只,“那些羊皮卷怎么样了?”
“和你预料的情况差不多,”瘦地精说,“那些羊皮卷在镇子里造成了一些混乱,很快都被索耶强行压制下来。但是表面平静,入夜后不停有奇怪的鸟从镇子上空飞走。前两天数量还很少,昨夜数量明显增加,也没有人再用魔法将那些鸟打下来了。”
其实情况更加紧绷。
三天了,羊皮卷在镇子里满天飞,索耶几乎派出了所有能活动的士兵去抓,却根本连根毛都没有找到。
他命令巫师加固防护咒,依旧没用。
这三天里,他的军队和地精爆发过几次冲突。但地精似乎有意避开他们,并不恋战,边打边撤,总是率先钻回地底。
索耶在最后一次冲突发生时,原本想命令那一队士兵追击向前,但是领队的巫师却拒绝了他。
“大人,”巫师弯下腰,“在向前会进入地精前线的腹地,我们人太少,所以属下只能暂时撤回来。”
这不是一件大事,小队的人的确不多。可索耶敏锐的从巫师脸上察觉到某种东西——不受他掌控的东西。
危机感在伯爵脑海中炸响。
他的执事慌张低头,“报、报告大人,还、还没有抓到人…那人一定….一定魔力强大,这才有可能避开我们所有人的眼睛!我都不知道那张羊皮纸是怎样出现在我脚下的!”
愤怒的索耶盯住他,“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瓦尔/特干的?只有瓦尔/特才有能力驱使实力强大的巫师。”
执事没说话,但他的意思显而易见。
作为伯爵大人的心腹,执事非常清楚前不久发生的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山羊角会就这么失踪了。明明瓦尔/特的农场被人烧光,后山的月光甜菜也全被拔没。
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山羊角的人一个也不见了不说,连魔力植物都没见到一根。
背叛?怎么可能?山羊已经为了伯爵在黑暗中行走了很多年。
所以,他猜测,山羊角其实是被瓦尔/特追上然后杀光了,毕竟那可是公爵瓦尔/特,一位高级巫师!
“蠢货!”谁料伯爵却突然怒了,他手掌一抓,跪地的执事立刻飞到他面前。
伯爵的怒火喷到他的脸上,“用你自己的脑子好好想想!这怎么可能是瓦尔/特的人干的?!我养你这么多年还不如养头会转圈的母驴!”
“什、什么?”执事被扔到地上,一脸茫然,这不是公爵干的?那会是谁?
“那些该死的地精!狡猾的狗东西!!不把那些矮小怪变成奴隶,我永不回哈兰!!”索耶一拳锤在桌子上,方桌瞬间炸裂。
碎块崩到执事眼睛上,刮出一道可怖的血痕。
执事屁滚尿流地跪了下去,低下的头颅覆上一层阴影。
黑夜慢慢沉下来,幽暗如同魔鬼的幔纱,将科索尔牢牢裹紧。
“继续投放羊皮卷,不过要换几句话,”女巫眼底划过恶意满满的光,“就写'瓦尔/特大公不日即将抵达,给你们最后五日时间放弃抵抗,放弃者将获得公爵的赦免,抵抗者死。'”
精英地精们面面相觑,“就这样?”
“羊皮卷每天一换,时间每天减少1。同时我们分成小股部队,趁夜色不断偷袭科索镇。如果索耶派人出来,我们就向后撤,等他们回去之后再继续侵扰,像麻雀一样。在此期间,我们要分出一股弓小队,在三天内赶到这里。”她手指的落点,正是地图上的哈兰城。
“哈兰?去哈兰干什么?”有地精不解,“虽然前线推荐到了这里,可不代表哈兰没有留人值守。那里可是索耶的根本,他不会放空城在那儿的。”
维加还没解释,地精国王拦住了提问的家伙,它朝女巫点点头,“请你继续。”
“好,”维加轻抬魔杖,一连串的小人跃上地图,“我们已经到了战争的末期,索耶跟我们一样都绷着最后一根神经,谁先断了这根神经,谁就输了。所以我先用谣言扰乱他的军心,之后用麻雀战令他的军队疲惫麻木。而赶到哈兰的这一支小队,唯一的任务,就是在索耶的军队最疲累时打出一击。”
“不需要攻占下哈兰,只需要用最声势浩大的一场进攻让哈兰向前线送去消息。”
浑水摸鱼,无中生有。
声东击西,围魏救赵。
最后——擒贼擒王。
“我明白了,”瘦子地精看着排兵布阵的小人,恍然大悟,“你是想让索耶以为瓦尔/特真的带人去打他的根基了?”
“不是让索耶以为,”维加两手撑在桌面上,“是让索耶手底下的人以为公爵真的动手了。设想一下,当你因为敌军的不断骚扰而最疲惫的时候,家乡忽然传来消息,突遭不明打击,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圆桌静默。
怎么办?
“恐怕会心慌意乱,”魁梧地精想了想,从鼻子里“哼”道,“再加上之前羊皮卷带去的压力,心慌意乱恐怕都是轻的,很多人估计会直接逃掉,包括那些胆小怕死的巫师。”
“没错,”维加在地图上划了一道线,“索耶一定拥有传送阵,用来运输粮草和补给。但在人心最为动荡的时候,他必然会严加看守这些传送阵,绝对不可能放巫师跑掉——如果他更有魄力,说不定会直接毁了这些传送阵,迫使巫师留下,和我们展开最终决战。可他能强迫人留下,这些早已心乱如麻的人又能有多少战斗力呢?”
有地精疑惑问道,“可是,你怎么能确认索耶一定会选择留下,而不是通过传送阵回去拯救哈兰呢?”
“好问题,”女巫打了个响指,一张羊皮卷飘了起来,“索耶为什么会选择留下?因为他知道这东西一定是假的——当然,这件事只可能有他一个人知道,或许他的一两个心腹也能看明白,不过那不重要。”
地精们听的云里雾里,胖地精直言快语,“我不明白,你是说我们搞的这些谣言,索耶一开始就知道是假的?那他为什么不向他的人解释?”
维加:“因为这是贵族的默契,更因为他没办法解释。”
山羊角是黑吃黑商会,瓦尔/特一样不干净。
山林农场原本就是为了守卫月光甜菜建造的,可后来却变成了囚禁被诬陷女巫的监狱。
这种事不能详查,因为乌鸦的屁股一样黑。
黑屁股可能摆到明面上大张旗鼓去争执吗?当然不可能。
贵族们不是白痴蠢货,瓦尔/特有可能在索耶最虚弱是突然发难,那也一定是暗戳戳进行的,绝不可能光明正大,带着漫天羊皮卷降临东部。
索耶深知这一点,因为这是“游戏规则”,没有任何成熟的玩家会打破这种无法宣之于口的规则。
但是,贵族的规则,底层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这里的底层人既包括平民士兵、奴隶,也包括那些年轻的巫师。
维加要的就是这一效果,用信息差离间索耶和军队的心。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只需要小小一点星火,即可引爆成燎原之势。
圆桌之上,所有地精的脸色都变了。
女巫语调却依旧平和,她狡黠一笑,“等索耶和部下的冲突彻底爆发,自己绝了自己的退路时,就该我们的主力部队上场了。”
地图上,无数发光小人奔跑着汇聚成一柄尖刀,直插进科索镇腹地。
“战争末期,一场决战足以定下生死,”女巫直起身,目光扫过圆桌旁的每张脸,“所以决战的天平,一定要提前向我们倾斜。各位觉得怎么样呢?”
谁也没有说话,地精们互相看着陷入沉默。
最终还是国王轻轻敲了敲桌子,“不得不说,这是个非常合适的策略。”
“您谬赞了。”维加属实有点不太好意思,她用的这几样战术,都是先辈们的智慧,连她家乡的孩子都能看懂,她只不过占了个时代经验而已。
更重要的,是这场战争最艰难的时候地精们已经挺过去了。留给她的,只是一盘摇摇欲坠的棋局。
如果从一开始就让她去指挥,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国王望向其他战士,“还有没有问题?”
小小的脑袋齐刷刷摇着。
“没有,很完美计划。”
“真是神奇的打法。”
“这样行动,我们的伤亡恐怕也会减少很多。”
维加清了清嗓子,“不过必须提醒各位,这场战役有几个非常重要的关键点必须完成,如果失败,满盘皆输的恐怕会是我们。”
“一:夜袭哈兰郡的队伍一定要做到出其不意并且威势巨大,并不需要真的造成多大伤害,但气势请务必做到位。让无知的人类立即认为死亡已经逼近,才会将最恐惧最急迫的声音传到科索镇。”
“二:主力部队进攻时,请务必同样确保第一击的气势。有什么好东西就请第一时间扔出去吧,千万不要在手里留着,我们打的就是快和出其不意。敌人越慌乱,我们的赢面越大。”
“三,”女巫注视着每个人,“一定一定要抓住拜尔登·索耶,无论是生是死,他必须掌握在我们手里。当然,活捉最好,死了也没关系,我有办法让死人开口说话。”
“可是,”瘦地精挠了挠下巴,“别的都没有问题,还记得吗?我们拥有能够检测魔力的炼金物品,索耶除非割掉自己的脑袋,否则无论逃到哪个方向都能抓住他。唯独第二点,我们已经没有能够发动大规模袭击的武器了。短时间我们的朋友也制造不出来。”
“这个没问题,”女巫举起手,“我可以去,当然,凤凰弓箭我必须带的足足的。”
瘦地精呆了一下,忍不住开口,“小姐,我不是怀疑你的战斗能力。但那可是哈兰城,你只带两三个弓箭手…呃….这….”
“不需要怀疑林的战斗能力,”令维加没想到的,居然是国王站出来替她证明,“索耶手下的山羊角商会,那个由中级巫师率领的全巫师商会,不是被瓦尔/特干掉的,是覆灭在林的手里。”
“什么?”
地精们震惊了,“所以林小姐一开始说的'可靠消息'….其实是…?!”
“是的,”既然老底都被掀了,那也没必要瞒着。维加耸耸肩,“是我亲自见证的,所以我确认山羊角死在了公爵的农场里,全部。”
圆桌旁倒吸一口凉气,再也无人发出质疑的声音。
“那么,”国王沉稳地接过话语,“让我们来敲定细节。”
*
这几天索耶过的很不好。
鉴于查不出是谁在他的军营里搞事,伯爵只能加大巡视的力度,并随时用魔法抽查。一旦发现谁揣着那扰乱军心的羊皮卷,平民立刻被推上绞刑架,巫师则狠狠严惩。
一时间,科索镇内人心惶惶。
深夜,科索镇军营内。
执事对此表示出担忧,“大人,我们的人似乎精神都过于紧绷了,大家已经很久没有睡好了。”
“你以为我不想赶紧结束这该死的战争么?”索耶站在高高的塔楼上,眉头紧锁望向远方,“这几日我一直逼迫那些矮小怪,可它们就是不敢冒头!这群胆小如鼠的乌龟!”
执事思索片刻,“大人,要不然我们用硫火?”
硫火不是一种火,而是一种黑色的流动液体。这种液体气味刺鼻,极易燃烧。只需要魔法,不,甚至都不用魔法,只需要一点点火光,也能像海啸般瞬间燃起来。
这种黑色的液体被魔法控制,对于洞穴生物来说就是大杀器,是索耶准备好的杀手锏。
可他并不想使用这一招,一旦在洞穴里倾倒下去,那整个地精国都将毁于一旦。届时他就算得到矿山也没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地精更了解如何冶炼矿石的种族了。
索耶原本打的注意,就是侵略地精国,得到矿山的同时,也发展出新的奴隶之地。
看出伯爵的顾虑,执事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我们可以计算好用量,只需要少少一点,足以将地精从洞里逼迫出来就好。这场战争必须尽快画上句号了,我们的人… ”
索耶阴闭了闭眼,“让我想想。”
执事刚刚领命,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士兵。
“报告!”士兵慌慌张张的,“南侧4英里外突然出现地精部队!我们的人已经对上了!”
“什么?!”伯爵立刻大吼,“把那些巫师都给我召进来!我们——”
“报!”另一个士兵小跑着冲进来打断了伯爵的话,“大人!北方向5英里处突然出现地精部队!它们带了那该死的巨弓!我们已经有两支小队被缠住了!”
索耶愣了一下,两个方向,两股队伍?那群矮小怪在搞什么?
可这还没有结束。
立刻有第三第四个士兵跑了进来,并带来了不同方向被同时袭击的事件。
地精们仿佛幽魂,在这个沉静的夜晚突然露出獠牙。
不过憋屈了这么久的伯爵对此求之不得,他畅快地呼出口气,迅速调整好心态,做出部署。
然而,就在士兵领完命令时,意外再次发生了。
外面的道路上,不知何时铺满了黄白的羊皮卷。
那些卷轴摊开着散落在地,数量之多犹如厚重的地毯。
这一次,就算不捡起来,人也能看清上面的文字和图画。
看着士兵们的脸色骤变,伯爵心底一“咯噔”。
“不要看!把眼睛闭上!”他挥动魔杖,所有的羊皮卷全都着起了火。
然而已经晚了。
在营地里的士兵、巫师、奴隶的脸上渐渐失去血色,整个营地陷入长达好几秒的死寂,羊皮卷上的文字犹如蚂蚁爬进他们的心脏。
“不要相信!”索耶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给自己施展了一个声音放大咒,“那是敌人迷惑我们的诡计!我命令你们不要相信!”
超大的声音吵醒了好不容易睡着的士兵,他们揉着惺忪睡眼爬起来,紧接着就被同住同吃的同伴颤抖着拉了过去。
让索耶觉得庆幸的是,地精的进攻只是骚扰,而不是大举袭击。这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处理羊皮卷的事。
当夜,伯爵勒令所有人排队站好,他要一个个排查可以人员,直至抓出那个散发卷轴的家伙。
这一举动完全源自于索耶的傲慢,他觉得自己应该做,就去做了,丝毫没考虑到被日夜折磨好几天的士兵们急需一个好觉。
毕竟贵族怎么可能去考虑平民的心情?
进行到后半夜的排查失败了,索耶只能再次加大巡视力度,并在好几个哨卡路口都设置了魔力检测。
可没用,第二天,雪花般的羊皮卷轴再次飘落在地。而上面的倒计时,从“5”变成了“4”。
第三天,变成了“3”。
地精的小股骚扰更是让所有人烦不胜烦。
它们总是挑在晚餐时间,抑或是午夜之后人类最为疲惫时发起冲击。
然而等巫师们追出去,地精又以最快的速度逃进地下。
无形的压抑禁锢住每个人胸腔,瓦尔/特带来的倒计时更是加重了恐慌,科索营地内的气氛越来越紧绷。
不少人开始借口推说肚子疼、生了病,以偷偷逃掉巡逻或出战,一些巫师开始偷偷在伯爵房附近打转。
乌鸦排排蹲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漆黑的眼睛漠然看着这一切。
与此同时,哈兰郡外,女巫和地精弓箭手踩着月光从地洞里爬了出去。
冷风呼啸,黑袍猎猎作响。
女巫站在山顶,居高临下望向脚下的郡城。
作为伯爵的直属领地,哈兰很繁华。
中心区不分昼夜燃亮着数以万计的魔法蜡烛,美轮美奂的烛光温柔地包裹着中心区,将那里映照的比月亮更加明亮。
而这,只是因为索耶本人的审美偏好。
可这种如梦般的美丽只存在于中心区,越靠近城边缘,房屋愈发破败。
缺少房顶的小屋,没有窗户的墙壁,阴森幽暗的小路,堆满腥臭排泄物的街角。
蟑螂在狂欢,老鼠从空荡荡的房子里爬过。
哈兰郡外围区已经空了,男性被强征上战场,女性则被安排去干粗活脏活。
所有能动的人被统一规划安排,至于那些孩子?直接扔到孤儿院去,靠神主保佑吧。
“这该死的黑暗时代啊。“女巫摘掉兜帽,黑色的睫毛下有阴影游动。
弓箭手们快速跑动着,它们携带了大量凤凰大弓,足足数百把。
这些大弓很快呈扇形固定在广阔的山林之间,每固定好一架,维加都会点一下白骨魔杖。
隐秘的幽光从魔杖顶端溢散而出,连接上弓箭。
待哈兰郡里的灯一盏一盏灭掉,月光东倾,待约定好的时间缓缓临近。
午夜2时,魔杖高抬。
刹那之间,火红色的凤凰匣子齐齐亮起刺眼的光芒,魔力翻滚咆哮,拉到极致的箭矢带着破开天际的力道,汹涌冲向哈兰郡!
郡内守备被这漫天霞光弄懵了,他们肝胆俱裂,“敌袭!敌袭!!”
一张无形的魔力幕布在魔法蜡烛上空张开,这是哈兰的防护大阵,由七个魔法阵组成。一旦启动,防护罩能护住哈兰的所有重要区域。
然而,带着凤凰魔力的箭矢却并没有被防护罩拦下来——因为它们瞄准的根本不是哈兰。
看着烈焰射向的方向,守备巫师彻底呆滞了,“魔法阵… 那些箭瞄准的是魔法阵… 为什么会知道位置… 快… .快!!保护魔法阵!!快跑啊!!”
蜈蚣蜷缩着钻进地底,蚯蚓歪歪扭扭紧跟其后。
火光爆炸。
天空被凤凰的魔力燃烧出滚烫的颜色。
七个魔法阵瞬间毁掉四个,防护罩发出令人牙酸的龟裂声。
女巫轻轻吸气,魔杖横着划破空气。
“天塌地陷。”
中心区的大地立即发出轰鸣,游龙般的裂缝张开深渊巨口。
“星星坠落。”
硕大的陨石拖着火焰嚎叫着砸向哈兰中心。
“凶火焚烧。”
烈火排山倒海,吞没了永不熄灭的烛光。
哭喊声、惨叫声从中心区发出,这里只有尊姓索耶的人才有资格居住。
一个又一个微弱的防护罩撑了起来,然而转瞬之间就被女巫撕碎。
山呼海啸的魔力攻击骤然坠落,守备军拖着残腿爬进传送阵。
白光闪过,硝烟携着哭嚎震破午夜的科索军营。
“救、救命!!哈、哈兰遭袭!我们顶不住了!!”
穿着衣服躺在床上的索耶一个打挺坐了起来,执事想要关上门窗已经来不及了。
巡逻的扫帚悬停在外面,巫师愕然的眼神对上浑身是血的同伴。
“哈兰、哈兰遭袭……”守备军无力放下胳膊,“救、救救…”
他晕了过去。
“是公爵!”胆小的站岗士兵在也顶不住压力,丢掉长剑冲了出去,“公爵真的打进哈兰了!!”
一盏又一盏灯亮了起来。
军营乱成了一锅粥。
索耶大声嘶吼着什么,可那根紧绷的神经在“哈兰遭袭”四个字里,已经崩断了。
一个硕大的火球砸向镇门口。
“谁敢再动?!”伯爵气势如虹,“我立杀!包括你们!”
魔杖指向的位置,躲在幽暗角落的巫师们被照亮。
同时照亮的,还有他们阴测测的神情。
索耶与之对视,他看懂了这些人目光中的东西。
怒火生腾,魔杖狠狠划下,巫师们前方的一幢精美小楼猛的爆炸。
“你们、竟敢、违背我!”伯爵的怒吼响彻整个营地,“逃兵必死!不拿下地精国,谁也不准回去!”
远处,地精国。
国王从下属手中接过凤凰长剑,拍了拍身下的死亡蠕虫。
宛如魔鬼的巨型生物直起身体,面朝对面混乱的营地。
国王高举长剑,发出厉喝,“杀!”
第48章
这一夜对于索耶来说, 堪称噩梦。
在他短暂的生命里,一直认为巫师是生来高贵的,巫师是被神主垂爱的人类。
放眼整片大陆, 唯有巫师能自由驱使自然的力量, 唯有巫师能够做到无中生有,那他们当然天生就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
所有种族都必须在他们面前匍匐,他们生而为主。
反抗巫师的人,就该被神主抛弃并诛杀。
因此, 在得知他隔壁的地精国挖出无比珍贵的雪矿时, 索耶几乎毫不犹豫便决定了进攻之事。
一群生活在地底的矮小怪,跳起来都打不到他额头的残缺种族,怎么配拥有那么大一座雪矿?
当时, 他的心腹建议他向英格索尔大帝报告此事,恳请大帝集结军队攻打地精国。
索耶对此感到不屑,“大帝如果想要集结军队, 必须先发出征召令, 有其他贵族响应了才能进行下一步。从发令到真正出发, 中间至少要过去一魔法月。到那时候矿山都被地精搬完了!”
执事面露尴尬,“属下只是觉得,这样更加稳妥一点。”
“稳妥也意味着割让,”索耶冷笑,“等大帝最后打下来了,我就是被分配的那一个。你认为伯爵头衔的我,能分到多少?”
心腹擦了擦汗。
“只是一群矮小怪而已, ”索耶宽慰地拍了拍心腹肩膀,“它们连巫师都没有,使用的武器还没有我们的胳膊长,简陋无比,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能撑过一个魔法月,都算是我无能。”
“看着吧,”伯爵自信满满,“我们马上就能站在雪矿旁边喝酒了!”
而如今,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
驻扎的军营里到处都是爆炸声。
在过去的战争里,这种带着呼号的爆炸一度成为了索耶及其军队所有人的噩梦。
他完全想不明白,地精究竟是从哪里搞来这种武器的?又为什么能做到如此威力?
一开始,索耶也想试图发现这种武器的秘密。
可无论他们杀死多少地精,那些家伙都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捏碎弓上的握巴。
握把爆炸后,除了一堆风一吹就散的奇怪粉末和尸体碎块以外,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
粉末?那玩意儿能有什么用?真正能产生爆炸和骇人速度的珍贵物品,一定被该死的地精提前毁掉了!
索耶只觉得胸腔里塞满了硬石。
他高举魔杖,可作为中级巫师的他所施展的防护罩只能护住一方营地。
其余的位置,火光冲天,平民士兵和奴隶割麦子似的倒下。
“疯、疯了!”心腹艰难举着魔杖,脸色惨白,“大人,那些地精疯了!它们从没用过这么多箭!它们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爆裂之箭!!”
这场袭击,地精国王直接连家底都压上了。
一出手,就是全部赌注。
“不要慌!”索耶大步行走在火光之中,狂吼着命令巫师稳住手下,“杀出去!所有人上战马!随我一起杀出去!让那些地精付出应有的代价!”
其实在于地精作战的这一个多月里,索耶的部队已经对爆裂之箭很熟悉了。
有巫师队长在前面护着,平民士兵们通常乱不了多久就会找回理智。
虽然爆裂之箭凶猛极了,但说到底,也只是箭矢而已。
只需要跨上马,遵从巫师队长的指示,配合魔法,他们仍可还击,有时候还能取得胜利。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在一连串的精神折磨下,平民和奴隶的脑子早已混乱了。
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想赶紧逃离战场,离瓦尔/特大公爵的怒火远远的。
甚至连巫师们也根本不想在打下去了,开玩笑,哈兰都被袭击了!他们的家人,他们财产,他们的一切都在哈兰!
索耶那个该死的家伙不好好护住哈兰不说,竟然还炸毁了传送阵!
谁还有心继续留下去?他们觉醒成巫师,学习了那么久的魔法,享受了那么长时间滋润的生活,可不是为了一个傻缺伯爵战死的!
更何况索耶攻打地精不就为了拿到珍贵无比的雪矿么? !
只准你贪婪,却要求我们为你肝脑涂地? !
开什么玩笑!他们可是巫师,是这片大陆最珍贵的人!
无论去到哪里,都会受到当地贵族的礼待!
一个巫师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像是开关,所有巫师齐齐往后退去。
最后,一把又一把扫帚从虚空中被取出,在索耶的咆哮中升上天空。
爆裂之箭为他们燃放烟花送行。
巫师们没有隐藏身形,情况也根本不允许。
所以,艰难躲避的平民士兵和奴隶们都看见了——他们的巫师队长,逃跑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一个平民士兵扔掉了剑,之后是每一个。
“快跑啊!”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抱着脑袋,丢了武器,不顾一切扭头就跑。
“回来!回来!”索耶青筋直跳,“谁敢跑?!我是伯爵,谁敢违背我的命令?!立杀!立杀!!”
他一边抵抗着爆裂之箭,一边朝逃兵扔火球。
这一下,众人跑的更快了,连一些伯爵的亲兵都忍不住偷偷转过身。
心腹执事吓懵了,抓着伯爵的袖子哭喊,“全都跑了大人!我们、我们也快撤吧!地精已经打上来了!等回到哈兰,我们可以再重新集结队伍啊大人!”
索耶转身,死亡蠕虫恐怖的身影几乎遮天蔽日。
他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再转回头时死死咬住了牙。
“换条路。”
“什么?“心腹擦干净眼泪,没听清伯爵的话。
“我说我们换条路!”索耶从自己的小楼上跳了下去,避开逃窜的士兵,带着心腹冲向另一个方向。
大批人都本能朝着科索镇的另一道门跑,地精一定会朝那个方向追。他要是也跟在里面,不是和被狼群驱赶的蠢鹿一样了么?
“好好!”执事惊喜极了,“属下永远追随您!”
然而此刻,在索耶即将顺着小路逃出科索镇时,地下忽然钻出十几只猩红的蠕虫。
“活捉索耶!”
大弓拉紧,箭矢射出。
索耶只来得及放出几次魔法,就被爆炸的余威震晕了过去。
企图用隐匿咒逃走的心腹被蜈蚣缠住脚。
科索镇上空响起高亢的欢呼声。
蠕虫卷起昏迷的伯爵,地精对着所有逃兵怒吼,“索耶已经投降了!所有人放下武器!抵抗者立杀!”
吼声传出很远,惶恐的奴隶们第一批跪倒在地上,然后是受伤的平民士兵。
巫师则有点困难,但也不是特别困难。
黑夜飞行的难度不比地上跑的人好多少。
凭借着魔力检测仪,死亡蠕虫很快将这些扫帚上的家伙们一锅端了。
地精可没有善待俘虏这种想法,它们同伴的血还没有凝固。
地精国王望着回来的战士,高举手中的大弓,“我们,赢了!”
它身下的死亡蠕虫将索耶抛向天空。
“赢了!”
“我们赢了!!”
所有地精从蠕虫身上跳了下去,紧紧相拥住最近的同伴。
火在身后燃烧,血从脚下流过,但笑容和喝彩声几乎震破天地。
它们大喊着,怒号着,直至声音嘶哑也不曾停止。
最新消息传回了地精国,每个地精都愣在当场。
“入侵者…被我们打跑了?”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呐喊声响彻地下。
然而浴血奋战的地精士兵们却没有停下,它们迅速重新整队,带着俘虏,马不停蹄冲向遥远的哈兰郡。
军临城下,哈兰郡的守备军瑟瑟发抖。
这些矮小怪来的太快了,前线溃败的消息甚至才刚刚传到城里,昏迷的索耶就被挂上了长杆,当作人质。
“开城门投降!”地精国王坐在昂首的死亡蠕虫上,震声道,“否则屠城!”
无数把大弓在它身后举起。
守备军几乎没有犹豫,连滚带爬拉动开关。
城门开了。
地精们大举入城,人类躲在房子里瑟瑟发抖,看着触目惊心的巨型虫群毫无阻碍游荡于街道上。
很快,城内的守备军都被卸掉了兵器,统一投入监狱看管起来。
有企图反抗的巫师立刻被集火,或死或晕。
另一些则偷偷用魔法逃离。
地精们没去管,它们站上城墙,接管了整座城镇。
国王则携带了最忠诚的战士,抵达哈兰中心——伯爵府。
在这里,它见到了提前等候的女巫。
“希望我的准备不会太过简陋。”维加站在暗红色的地毯之上,辉煌的大厅中挂满红黄色的欢庆丝带,代表胜利的金色鸢尾铺满长长的环形楼梯,巴掌大小的烟花不知疲倦燃放着。
方桌之上,各式各样的美味食物令人瞠目。
女巫对着走进来的地精士兵们微笑,“恭喜你们,赢下了这场战争。我想,虽然局势仍未结束,但唯有一场欢庆才能配得上今日的胜利。哦当然,还有必要措施。”
她抬手,十八发昏迷咒击中了索耶。
这下别说是中级巫师的伯爵了,就是龙,也得昏睡过去。
地精们大笑起来,胖地精狠狠锤了瘦地精一下,新一轮欢呼几乎要掀开这座府邸的天花板。
“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卡利会如此信任你了,”地精国王也终于放松肩膀,“你的确值得,谢谢你为我们准备的这一切。放心吧,我没有被这场胜利冲昏了头脑——这不是结束,这恰恰才是真正的开始。”
战士们雀跃着上了长桌,女巫和国王则在安静的角落里坐下来。
温暖的炉火燃烧,索耶趴在脚下。
维加认真看着伯爵灰扑扑的脸,眼底亮的吓人。
“他的心腹几乎全部死亡了,”地精国王在她身后说,“我们没有留下任何巫师。”
“这是应该的,”维加向后靠,“您的睿智令人钦佩,索耶战败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南部、西部、翡翠城恐怕马上就会有动作。”
如果是之前,国王或许不会如此郑重。因为赢下索耶,意味着地精王国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它们会立即撤入地下,地上的事它们不会管也不在乎。反正战火之后,地面上短期也不会再有人对它们做出什么。
要休生养息的,不仅是地下。
然而现在不行了,国王和女巫握手联合。他们赢下了战争,就不能再把地上的领地拱手让人。
可夺下来不难,真正能守住,并且在鬣狗的虎视眈眈中为这片领地书写新的名字,就是相当艰难的一件事了。
“你有什么想法?”国王沉声问。
女巫摘掉了兜帽,漆黑的长发蛇似的散开,炉火将她的眼底映的通亮,“我想先见见您的朋友们。”
国王斜眼看了她一眼,“终于说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再忍忍。”
“怎么可能忍的了呢?”女巫斜眼看了回去,“我对他们简直垂涎欲滴啊大人。”
那些炼金术士,拥有超越这个时代智慧的神秘术士们,也是在这场胜利里占了举足轻重地位的一群人。
无论是开头一下干掉六位巫师的神秘武器,还是凤凰大弓与凤凰剑,炼金术士都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创造力。
他们对机械和武器的构想让人兴奋——至少维加是相当兴奋。
对于一个农学生来说,让她去从0开始制造枪炮是完全不可能的。
就算她学化学时候学过火药的配比是1 (硫磺): 1.5 (木炭): 7.5 (硝石)又怎么样?
她能解决无缝钢管的问题么?她能解决膛线的问题么?她能解决冲压及车床的问题么?
她对工业一窍不通啊!
在经过那场灾难后,维加意识到的最清晰的一件事,就是一定得明白自己能做什么,要做什么。
她有的是超越时代的见识,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见识,化成能被这个时代理解的语言,说给那些有能力的人听。
她不可能事事亲为,没有人是全能的天才。
“我把未来带到你们面前,而这个未来将由你们自己亲手创造。”
争取那些能够争取到的人,将他们的心彻彻底底掰到自己这边,确保得到了她必须得到的信任,然后将合适的事情交给合适的人——这才是她应该做的。
“如果他们愿意,我不会拦着。不过,”身披战甲的国王扭头,“我的子民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它们愿意为了盟约上战场,但请不要轻视它们的性命。 ”
“您放心,”女巫直起身体,放下酒杯,“打只是最坏的一条路,倒不如说,我最不希望迎来的,就是战争。来吧,我带您看点好东西,能够为我们增加筹码的好东西。”
他们没有打扰欢庆的士兵,沿着奢靡的长廊走向府邸尽头。
在突袭哈兰结束后,维加并没有离开。
相反,她带着地精弓箭手,趁乱混进了这座城镇。
一路沿着地下伙伴们留下的记号,维加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伯爵府。
这简直是用金子盖起来的超大别墅。
不过魔法摧毁了大半建筑,浓烟滚滚,伯爵的亲卫军在周围救人警戒。
然而那些尊姓索耶的贵族严厉拒绝了立刻离开的建议,他们在属下的保护中冲向府邸各个隐秘的密室,企图带着那些最为珍贵的东西逃跑。
正中女巫下怀。
她已经在这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检测魔法和抓住的仆人两相叠加,让她很快摸清了索耶的所有密室。
她带着国王走进其中一间最为隐秘的。
“按照惯例,索耶作为战争发起方战败了,那么这片土地将重新被纳回英格索尔大帝的管辖下,重新分配。”女巫摆动魔杖,壁龛里的蜡烛一个个被点燃,“但那是针对贵族和贵族之间的争斗,和孩子抢地盘没什么两样。可我们是异族。”
我们。
国王注视着瀑布般的黑发。
“所以我猜,英格索尔大帝不会允许这么大一块领地被直接拿走的。除非——”
一间堪称简陋的屋子在地精面前展现出全貌,屋子里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张纯金的方桌,桌上摆着一个造型异常精美的金属盒。
盒子上飘散着淡淡的糊味,似乎有什么东西死在了盒子上。
地精国王明白,那恐怕是索耶设下的禁制。
它抬眼,“除非什么?“
维加打开盒子,朝它笑了一下,“除非异族对他俯首称臣,这片土地成为吉利金的邦国。他才可能允许哈兰更名改姓。”
国王没有恼怒,它直视着女巫过于幽深的瞳孔,“你不是心甘情愿朝别人下跪的种类,你想… 获得喘息时间?”
“不愧是您,您真懂我,”维加笑容更大,“地精无法再来一次大规模作战了,这片土地埋葬的人类也已经够多了。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绝不能被几个大贵族集火。所以我们必须争取到喘息的时间,直至我们彻底站稳脚跟。”
“可如果是这样,”国王沉吟道,“那我们必须献上足够的诚意才行,邦国的进贡必须得足够丰厚,才能打消那位大帝和其他大贵族们的疑虑以及贪婪。但就算是这样,也很难说他们会不会真的容下我们。”
“更大的可能,是他们在收取完我们的进贡后,一举歼灭。”
“您说的对,”女巫扬了扬手中的魔法卷轴,“不过我们付出的可以从另一方面拿回来,至于歼灭,除了战争,也有另一种方式可以短暂避免。”她感叹道,“这些贵族啊,从古至今完全没什么长进。”
索耶是个很有经验的贵族,有经验,而不是足够谨慎。
他从小在伯爵父亲的耳熏目染下,学会了傲慢,更学会了和其他贵族打交道的方式——
凡事留一手。
山羊角商会并非是索耶唯一的敛财方式,他有很多地下活动,比如通过勾结南部的彭拜大公爵,通过互相打配合的方式,向英格索尔大帝瞒报谎报领地收入,从而减少向大帝提交的税金。
在近三个魔法年里,他们俩一共瞒报了五次动征税,总计2672000金。
再比如通过行贿的方式,从翡翠城的行政官手中购买官职,推举自己的心腹成为副国库长、女仆长等等,隐秘的大肆收贿。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女巫将羊皮卷递给国王,倚靠在桌上,“最重要的是,索耶通过那位女仆长搜集到的情报,详细记录下了他所有知道的贵族淫/乱的密辛。就是这三张,全是情妇名单。他通过敲诈其中的小贵族们,为自己积累了不少财富。”
国王越看那张名单脸越绿。
维加歪了歪脑袋,指着卷轴说,“你瞧,光是那位彭拜大公,就以一己之力,睡遍了大部分贵族的妻子,包括王后。甚至还让某些贵族的妻子怀过他的孩子——你有没有看见熟悉的老朋友?对,我说的就是瓦尔/特。”
“天呐,”她忍不住感叹,“彭拜大公都快48岁了,怎么还那么有劲儿?这就是巫师吗?”
地精国王:“…….”
它迟疑地看向那记录着肮脏的卷轴,“这个… 真的有用?”
“当然,”维加微微仰头,“那些贵族最在乎的就是脸面,当然还包括大帝的心情和态度。这些东西或许无法改变他们内心的最终想法,但足以给我们足够长的喘息时间——在哈兰正式更名之后。”
经过短暂的思考,国王点下了头,“你让我的战士避免了很多伤亡,你的药剂给予了我们相当大的方便——我同意假意称臣,至于进贡,就那座索耶垂涎已久的雪矿怎么样?”
“感恩您的慷慨,”女巫浅浅一笑,“不过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平白无故蒙受损失的。他们如何从我们手里拿走的这些东西,我们就怎样从他们兜里再拿回来。”
她走近,蹲下身体,低声说了些什么。
对面的地精慢慢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要让我们加入?可这… ”
“这场战争证明了很多东西,”女巫伸出一只手,眼底的真诚比月光更加夺目,“地精是忠诚无畏的种族,我认为我们的联合可以更加紧密一点。您觉得呢?”
“我还能说什么?”国王伸出暗绿色的手,和女巫的手交握,“就像卡利曾说过的那样,我现在无比庆幸当初和你谈判时说的是“同意”。”
“谢谢夸奖,”维加收回手,兴致勃勃,“那么,现在请让我们一起清点我们的战利品吧。在计划开始前,我们总得给自己留点什么是不是?”
感谢索耶伯爵的馈赠。
唯一遗憾的是,根据索耶手下的供词,索耶的妻子早在战争开始时,就带着一部分家当逃到了南部姨妈家,一直没有回来。
地精王对此表示出担忧,“我们需要找到她然后干掉她么?”
“恐怕不行,”女巫摇摇头,“我们并不清楚这位妻子的底细,很容易弄巧成拙。不过——”她露出经历风雨后的沉稳,“放宽心,她总会自己走到我们面前来。 ”
接着,维加迈着轻快的步伐,带着地精国王转变了每一间密室。
有三只地精跟随着他们进行统计,数字令人震惊。
“金币共计217900枚,银币2562180枚,纯金摆件367件,最大一座伯爵全身金像足重350磅(约340斤),珍稀矿制摆件105件,高级珠宝337件,高级绝版古魔法书13本,名贵魔力植物36株(分装存储),各类型高级魔力材料总计1243瓶,各类型失落的魔力动物尸体9具,其中包括完整的独角兽、飞象、美人蛇以及价值连城的深海晶龟。”
“当然了,我们不能忘记珍稀动物皮毛,光翅精灵的皮8张、真正的碧绿王蛇皮1张、冰雪狐狸皮32张以及琼鲸的完整鱼皮1张,包括数不清的魔力动物眼睛、长角和獠牙。”
“伯爵拥有三座隐藏的粮仓,其中小麦、大麦共计5020磅(约2吨,够1000个人吃5-7个魔法月),鸡蛋40981颗,牛羊猪鸡孔雀巨鹿熊等各类肉品共计66138磅(约30吨)。”
维加幽幽叹了口气,怪不得大家都喜欢黑吃黑。
还有什么是比打劫更快积累财富的途径呢?
这还只是伯爵的仓库,还不包括他的粮仓与肉场。
她看向对面的国王,礼貌后退半步,“您背后可是整个国家呢,您先来。”
国王久久没有移开回望的目光。
片刻后,地精收到了自家首领的命令。
“我们平分。”
第49章
今天阳光很好, 那场让人心悸的大雨早已过去。
半凝不凝的霜水从叶尖“嘿咻”滑下,落在地上,倒映出惴惴不安的人群。
松木荒地正门外, 格瑞斯已经数不清踮起脚尖多少次了, 搞得旁边的汤姆都越来越紧张。
“别担心,亲爱的,”汤姆声音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你不是说, 那位大人没有放弃我们吗?放心吧, 她一定会来的。”
说完, 他又凑近了一些,用气音悄悄道, “再说了,宝贝,你这个样子, 会把大家都搞的很紧张的。”
格瑞斯身形一僵, 硬邦邦地放下脚跟, 转过身。
三十几双眼睛用同样揣揣不安的目光望着她,那些眼睛仿佛还没从可怖的大雨里走出来,连瞳孔都还是湿露露的。
最近她联络好的难民们挤在一起围蹲了一圈,冻得牙齿打颤,可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在他们后头,不少被格瑞斯“筛选”出去的难民则时不时看过来一眼。
那些人都是被汤姆两人看到过做出某些不好之事的人,格瑞斯可不想将麻烦带到牧场里去。
她连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蹲到圈圈一边,小声说,“大家别着急,牧场的大人一定马上就来!”
一个瘦的只剩皮和骨头的难民张了张嘴,“他们….真的愿意雇用我们吗?会、会给我们一口吃的吗….”
格瑞斯听见心脏“咚咚”乱跳的声音,她攥住脖颈上的项链,语气充满坚定,“当然,一定——”
突然,“请问,你们是前来应聘蝴蝶牧场的人吗?”
所有人一愣,立刻循声望去。
大门里走出来一个女人,一个看起来非常温婉的女人。
她头发简单挽了起来,穿着普通却干净的棉布长裙,米色袍子遮住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垂在裙边,手指上有一层薄茧。
格瑞斯慌里慌张起身,“是、是的!女士!是我们!”
那个女人扫过她脖颈上的蝴蝶项链,温和地笑了一下,“不用紧张,我是负责来接你们的人。来吧,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4、46个,女士。”格瑞斯兴奋的向后打了个手势,难民们呼啦啦全站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
真的来人了!他们能够进去了,还即将拥有一份工作!
女人点了点头,给每个人付了入城税,然后指着路边停着的几辆马车说,“来吧,一辆8人,不要超过了。”
难民们咽了咽口水,即便温柔无比的女士有效抚平了他们内心的无措。可这种时候,绝大多数难民依旧暴露了他们的心情——很多人同手同脚地爬上马车。
车夫扬鞭,沿着大路一路奔向蝴蝶牧场的方向。
风将挡布吹起一角,格瑞斯忍不住悄悄探出脑袋,看见连绵的平原犹如烫熟的菜叶,现在的季节,叶尖已经发黄了,可在碧蓝的天空下,仍旧显现出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色来。
狠狠吸了口气,格瑞斯重新坐了回去,和车里其他难民对视,然后每个人都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过了很久,牧场终于到了。
那位女士站在牧场大门前,招呼着他们进来。
农场里,几名士兵将手压在腰间的剑柄上望着他们。
“先来这边登记,”女士指着一间小木屋,“请如实填写,你们的诚实关乎你们是否能够留在牧场工作。请相信我们有特殊的手段能够有探查,所以,请把这当作考试吧。”
看着难民们一下更加紧张的表情,女士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来,“不用担心,是否会饲养,是否会什么活计并不在考察之列。就算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关系,可以和牧场里有经验的人学的。而且,我们招人并没有人数限制。”
几句话,难民们果然如释重负,兴奋、期待、急不可耐的眼神出现在每个人瞳孔里。
格瑞斯第一个走了进去。
里面只有一个年轻的男人,他指了指椅子,朝格瑞斯笑了一下,“嗨!来坐吧,我是牧场的仓库管理员亚力士·康芒斯,请问你的名字?”
“格、格瑞斯·托拜厄斯。”
“年龄是?”
“23岁。”
“可以问问在灾难发生前,你是做什么的吗?”
“我是、是科索镇的一名裁缝工。”她忍不住说道,“我会理羊毛,还会织布,我还、还会洗衣服、补衣服,做帽子,哦对了!我还会做一些简单的鞋子。”
亚力士哈哈大笑,“好的好的,虽然你不会也没关系。但太幸运了,你的技能能帮上我们大忙。等一下出去,找接你来的那位女士,她会安排你们住所和工作。”
格瑞斯如释负重,感觉整个人像融化的雪人,从头开始往下滩,心跳声吵吵嚷嚷。
“请、请问,”临出去前,她攥住脖颈上的项链,忍不住向亚力士询问,“那位女士就是牧场的主人吗?”
“不是,不过请换个用词吧,我们并不称呼'主人',而是叫'老板'。”亚力士向她解释,“牧场的老板最近有事,并不在这里。接你们过来的算是牧场的负责人,她叫做贝亚特,贝亚特·波利。”
登记信息的事情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为了能够留下来, 46个难民恨不得将家里有几个破掉的碗都说出来。
相对的,登记的成果喜人。
这里面有不少有技能的家伙,比如会做木工的,懂一点点养殖经验的,像格瑞斯这种裁缝工,屠宰工,吹玻璃匠以及猎人,亚力士按照女巫小姐的要求将这些人分门别类记好。
其余的不太会技能的人们也不断强调着,“我能刷碗的,我刷碗很快,刷整个牧场的也没关系。”
“我扫帚扎的特别好,之前村子里的扫帚都是我扎的,一把6铜币。不是不是,我不会向牧场要钱的!让我扎多少都行的!”
“'登记'”还真是好用啊。 ”亚力士再次感叹。
46位难民全部留了下来,这些人小鸡仔似的跟着女士去住的地方。
“是我忘记自我介绍了,”贝亚特敲了敲额头,“抱歉,之前我受了伤,在床上躺了几天。所以偶尔会有感觉有点迷糊,过几天就好了。“
看着关切的目光,她笑了笑,“一场灾难,火灾。我虽然受了伤,但我很幸运的活了下来。”
他们顺着小路一路往前,穿过一间间仓库,路过大片大片的牲畜围栏。膘肥体壮的牛在围栏里嚼着绿油油的长高叶,毛滚滚的绵羊闲散地晃来晃去。
一个红头发女孩子正从不远的地方向牧场深处跑去,眼尖的格瑞斯发现那女孩儿胳膊下还夹着一个绿色的… 青蛙?
布偶吗?
她收回目光。
难民们就这样在牧场里住了下来。
他们万万没想到,牧场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
就算是神主也不可能过得比他们现在更加幸福了!
首先,他们的住的房子,四人一间独立小屋,一栋房子里一共住了八个人。每间小屋里不仅有单独的窗户,还有温暖的炉火!
他们每个人都有独立厚实的被褥,根本不需要靠抱在一起取暖!
更重要的是,牧场一天竟然有三——顿——饭!天呐!就算是战争开始之前,他们也从来没有在一天里吃上过三顿饭!
而且是没有变质、不掺杂石子、不含野菜的真正的食物!
不需要夜里被冻醒,不需要担心被蛇或其他什么东西咬伤,不用考虑被饿死前能不能找到吃的,不用考虑还有多少税金没有交上——
不用在永远昏暗的房子里僵尸似的走来走去,不用冰冷的天气出去扒树皮加到汤里,更不需要担心飞溅的魔法会不会把自己炸死,也不需要去考虑明天还要往哪儿逃…
而获得这些,仅仅只需要他们干活就行了!
贝亚特女士说,只要劳动就能获得等价的回报,牧场没有、也不会设置任何离谱的税金。
而且牧场里的人们对他们也非常友好,眼睛上一直蒙着布的先生不仅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还会帮他们盛菜。
腰间佩剑的士兵会和他们一起搅拌饲料,和他们一起大笑着抓剃毛的绵羊。
贝亚特女士总是关心他们住的习不习惯,贴心的指导他们牧场的规矩,比如必须要经常洗澡,要统一去名叫“厕所”的地方xx ,绝对不能随便脱下裤子,以及不要招惹红头发的小孩。
后来一次意外难民们才知道,原来蒙眼的、名叫“所罗门”的先生,佩剑的、名叫“伦农”的士兵,以及贝亚特女士竟然全都是巫师! !
是无比尊贵的、高高在上的巫师!
那天,难民们的脑子混乱了。
巫师竟然和他们平民没有任何区别,不需要他们下跪,还处处给予他们帮助。
最重要的是,巫师们——救了平民。
“这里就是天堂,”汤姆虔诚的两手相握,“我无比确信!只要能长久留下来,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当然,这些难民们并不知道,距离荒地很远外的哈兰,战争已经接近了尾声。
哈兰郡一共两城三镇,以及一些毗邻的小村庄。
除了郡首哈兰城以外,另一座大城温马城也被地精士兵拿下了。
这里原本是一位子爵的领地,不过那位子爵在最后一场战争中受了伤,跑的还没有地精快。
在他打算偷偷潜回温马城时,被巡逻的地精逮了个正着。
战争死了很多人类,城镇内几乎空了一半。
占领并没有费太多事,惶恐不安的平民根本没有反抗。
他们原本预料的是屠杀、奴役或更残酷的结局,毕竟那些恐怖的蠕虫和绿皮矮人看起来实在太过骇人。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地精进城后,根本没有发生任何流血事件。
除了跑的慢的、藏匿起来的巫师被抓走以外,没有任何一个平民受到不公的待遇。
地精们除了日常巡逻警戒以外,甚至都没在哪栋房子外停留过。
第一天,平民们瑟瑟发抖,等待死亡。
第二天,平民从睡梦中惊醒,发现外面阳光大盛,安静如斯。
第三天,有人终于忍不住了——再不干活就没饭吃了。于是他们颤抖着,互相搀扶着推开家门。
死亡蠕虫为他们让开了前进的路,地精士兵朝他们微微弯腰。
平民懵了。
地精国王暂时在哈兰暂时住了下来,它根据维加的建议,将战争的结果和索耶被俘之事传了出去。之后,它只需要在这里等待来自大帝的谈判文书即可。
曾有地精将领询问过,大帝或其他贵族不会直接带兵攻打进来么?
女巫给出了回答,“不会,索耶可还没死呢。这个时代,人类的律法就是这样。领地属于贵族,索耶还活着,这片领地就还是他的。想要改名,首先得获得他的亲笔签名。诚然大帝可以直接发布命令干掉可怜的伯爵,但是别忘了,其他贵族们都在旁边看着呢。如果刚被俘就让大帝弄死了,别的贵族会怎么想? ”
有不了解人类的地精疑惑道,“为什么你们的大帝要在意其他贵族怎么想?他不应该是最尊贵的么?难道还有贵族敢不听他的?”
女巫笑了一下,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这种律法简直是脑袋有病——不过现实如此,领地分封制,贵族在领地上拥有自治权,所以大帝对每个领地的掌控力就直线下降。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军制。”
她喝了一口混合绿茶,“人类和你们可不一样,如果英格索尔大帝想要发动一场战争,必须先发起征召令。各地方贵族响应之后,会提交自己所能提供军队的人数。接着才是约定好日期,各贵族开始集结人马。通常从发起征召令到出征,至少要半魔法月的时间。并且,这些贵族们的军队可不是一直受大帝管辖的,他们有自己的服役时间,一共45个魔法日。”
“等到45日一过,这些贵族军可以自行离开。所以现在你理解为什么大帝必须看重这些贵族的心情了嘛?”
“至于贵族嘛,索耶可还活着呢,”维加阴测测笑了一下,“领地的主人没死,别的贵族打过来是以营救的名号呢… .还是以驱逐的名号?到时候索耶死了还简单点,万一没死呢?不是费劲一圈给别人做了嫁衣嘛,吃力不讨好的事贵族们不会做的。”
地精将领撇撇嘴,“可真够麻烦的。”
“这边的事情暂时解决了,“女巫塞了一大口葡萄酒慢炖羊肉,满足地眯起眼睛,“我也该回去看一看了。”
圆桌对面的国王抬起头,“这么快?”
“是啊,牧场需要我,也不知道新来的难民们怎么样了。”
擦擦嘴巴,女巫站起了身,“如果有消息了联络我,我会立刻赶来的。您的轨道车和蝰蛇船都非常快。”
国王点点头,“好,我会负责你那边的家伙跟你一起回去。”
“那么下次见。”维加挥挥手,转身就走。
回到牧场的时候,她差点以为走错了。
好——多——人——
牲畜围栏里,从未见过的人们星星似的散落其中,他们每一个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就算凉风把面颊吹成红彤彤的也还在笑,手上看起来也很花力气。
维加看见有人推着粪便车像推着金子,乐呵呵的嘴巴就没闭上过。
他们似乎已经洗完了澡,虽然身上的衣服依旧破破烂烂,脸和手上有不少伤口,可已经不在流血,皮肤也很干净。
亚力士站在远一点的地方不停记录着推出去的小车数量,韦伯在他旁边蹲下来为伤口开裂的难民包扎
汤姆正在割牧草,露出的领子里是米黄的绒毛。
格瑞斯逆着阳光站在更远的地方,正激动的和一个人说着什么。
那人的头发简单盘成了个低发髻,身上的长裙系着一条白围裙。站在那里,两手交握着,姿态温和可亲。
维加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又揉了揉。
几秒后,她的大脑“嗡”一下炸了。
“贝…亚特…贝亚特…”
维加摘掉兜帽,踩过横生的杂草。渐渐的,她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几乎要跑飞起来,然后重重扑到了贝亚特身上。
那是一个冲击力极强的拥抱,一旁的格瑞斯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被袭击了。
然而下一刻她就明白自己想错了。
因为尊敬的贝亚特女士,哭了。
“小姐……女巫小姐…我回来了….我们都回来了…”
维加想到什么,一下从贝亚特肩膀上弹了起来,“你的手!”
贝亚特没有披斗篷,她的两只袖子里,都是鼓鼓的。
只是右边的手看起来很正常,左边的则宛若皮套着枯骨,没有血肉。
贝亚特笑了一下,“您别担心,蝾螈医生用的是某种… .药用材料,虽然看起来有点奇怪,但并不妨碍使用。不止是我,所罗门的眼睛也用了某样材料,不再是黑洞洞的里。”
“太好了…”维加紧紧攥住贝亚特的手掌,深深闭上了眼睛,“这真是太好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格瑞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聪明的悄声离开了。
贝亚特忍不住上前一步,她的小姐似乎很疲惫,头发因为兜帽的扣戴而凌乱,眼下乌青又黑又重。
想起伦农说的最近的事,心疼如潮水般漫开。
“小姐,”贝亚特偷偷将另一只手覆到女巫的手背上,“大家都在我们的厨房,要不要去看看?”
维加直接抓住女士的两只手,“当然要!”
她们在半路上碰见坐在水井下的阿斯提亚,一头红发似乎比走之前更加耀眼。
女孩立刻丢掉手里的树枝,一个猛子跪到了女巫身前。
她的眼泪流了满脸,却没有哭出声,只是说,“老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威胁青蛙先生…偷拿了您的书,我只是….我只是真的想要帮上您的忙…”
维加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很难说清对或者不对。
小姑娘偷拿了她的黑魔法书,可却在那场灾难之夜用黑魔法保护了很多人。
如果没有阿斯提亚拖延的时间,所罗门、伦农和很多士兵,甚至是贝亚特,都必死无疑。
维加就算回去,恐怕也只能面对一地尸体。
一个10岁的孩子,从小无父无母,过往的经历造成了她刺猬一样的性格,却没人跳出来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有时候指责很容易,可困难的是承担。
女巫没有说话,而是反握住阿斯提亚的袖子往上褪了褪,露出女孩细细的肘部。
在这个位置,一只小巧的黑的蝎子静静趴在皮肤下方,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宛若纹身,却又比普通的纹身更加惊悚。
维加认出了刚刚一闪而过的那东西是什么——黑魔法的印记,和她胸口的翅膀一模一样。
阿斯提亚像被烫到似的瞬间捂住了胳膊,移开目光,“可敬的医生和青蛙先生帮我清理干净了身上的残留,只是它们说… 黑魔法终将留下点什么,无法祛除。”
相对于巫师的尊崇地位,黑巫师则被视为亵渎神明的人。
黑魔法是投靠魔鬼的术法,所有沾染者必将承受火刑——这句话被写进《吉利金巫师大典法案》,阿斯提亚的紧张情有可原。
不仅是女孩本人,连贝亚特都露出担忧的神情。
“很酷,”女巫却简短点评,“阿斯提亚用这个保护了农场里的大家,与其说是黑魔法的印记,倒不如说是荣誉的勋章。”
阿斯提亚撇开的脑袋倏然转回。
“只是,暂时不要在别人面前露出来。”维加俯身,轻声说道,“而且,把黑魔法书收起来吧。你也应该能够察觉得到?那本书虽然强大,可里面的力量可都是需要'付钱'的。如果没有青蛙和蝾螈,那些诅咒会持续蚕食你的理智与生命。阿斯提亚,”
她握住了女孩的手,“我不想再安葬任何一位家人了,幸运不会永远眷顾某个人。这次你偷拿的黑魔法书救了别人,可也差点害死了你自己,下次你偷拿的别的东西也可能害死我或者其他人。你不知道你想要的东西是蜜糖还是砒霜,所以我想,要做任何你拿不准的事之前,先和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样?”
“虽然我们都是无聊的大人,但我们关心你,真心实意。”
贝亚特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女孩胡乱擦着脸上的眼泪,拼命点头,“老师,书已经在医院烧掉了。我再也、再也不会偷拿任何东西了,请您相信我、我再也不会干这样的事了… 我… .抱歉… .对不起… .”
她们一直避免谈起那夜的灾难,更加避免谈起那些已经深眠地底的同伴。
可不谈论,不代表伤口已经愈合了。相反,在滚滚向前的时间长河中,伤口会变成疤痕,深而刻骨的停留在心脏之上。
维加在厨房里见到了那些还活着的朋友们。
昆抓着她的衣角,嗷嗷大哭,“我以为再也、再也见不到您了!再也见不到阿斯提亚和尤安哥了!对、对不起!!都是我太愚蠢了!如果我早知道、知道——”
“这不是你的错,”维加宽慰地拥抱了他,“倒不如说,还好你没有先察觉到。那些人本来就是来杀人的,如果你察觉到了,农场恐怕要埋葬更多条生命。”
昆哭的更猛烈了,他的眼泪鼻涕混合在一起,流到了女巫的袖子上。
身侧的贝亚特动了动手指,女巫小姐的袖子就立即干净了。
可架不住这货哭个没完,最后昆是被忍无可忍的妹妹拖走的。
一道绿色的身影踩着昆的肚子跳了上来,“尊敬的、伟大的、无与伦比的女巫小姐!我那美丽至极的、远比今日阳光更加灿烂的女巫小姐!我终于再次见到您啦!”
天气预报员先生良好的发挥了它喋喋不休的本性,趴在女巫温热的掌心声泪俱下,“天呐!我从没想过我居然会离开您这么长的时间,您没有看见,蝾螈的医院日日电闪雷鸣,我无比怀念在您身边的日子!我对您的思念就像从今日开始持续数天的晴天一样炽热!您听见了吗?最近几天连风都会小不少,可不久之后到来的冷空气就像前几日我的心——”
女巫将一小块牛排肉塞进了青蛙嘴里,“我也很想你,真的,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阿斯提亚又冷着脸走回来把青蛙拖走了。
厨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所罗门摘掉了眼罩,他的眼眶里晃动着一只微微有些凸出的眼球。
“请放心,小姐,”他说,“虽然这只来自魔鬼猿的眼球和我之前的不太一样,但它能让我看见更深层次的东西。小姐,您的魔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磅礴强大。”
维加面对着捡回一条命的同伴们,伸开双臂拥抱他们每一个人。
“欢迎回家。”她说。
当夜,难民们挤在崭新的房子里,对未来惶惶不安时,外面散发出亮光忽然吸引了他们。
难民从窗户里探出头,疑惑地望向牧场另一头冉冉升起的奇怪明灯。
“那是… 什么?”有人大着胆子走出来,小声询问外面站着的格瑞斯和汤姆。
格瑞斯摸了摸颈间的黑蝴蝶项链,缓缓呼出口气,“是一场葬礼。”
这是贝亚特女士告诉她的,不久前发生过一场灾难,灾难夺走了女士很重要的人。
一盏又一盏明灯顺着温和的风升上天空,如星星般照亮浓重的黑夜。
“再见了,朋友们。”
女巫站在最前方,她身后,每个人都穿着黑色长袍,脸上的表情肃穆而悲伤。
他们还活着,有些人却已走到了尽头。
不知是谁带起了头,低吟的哀悼之歌被轻声吟唱。
“让时间停住,让琴声凝住。
给秃鹫一块腐肉,叫它不要鸣叫。
棺木棺木,谁把它抬进来?
替乌鸦梳梳毛,给自己带上黑围巾。
收起月亮,擦净繁星。
沉沉暗夜,请让我安送我的朋友。
他是我的南北西东,
是我留在这里的意义,
是我无数欢愉的原因。
再见了,我的朋友。
愿你在天堂安息安宁,
愿我在人间永远怀念。 ”
万籁俱寂,亡魂归天。
活着的人必须继续前行。
第50章
在葬礼的第二天早上, 新的生命降临在牧场中。
彼时维加正蹲在她自己的小屋里忙活了半夜,阿斯提亚来敲门时,发现许久没用过的培育盆中种满了不同高度的新植物。
老师似乎已经忙活几天了, 新植株都开出了紫色的花。
“又有新的魔力植物了吗?”她忍不住问, “是从东部运来的战利品?”
“是的,”维加揉了揉脖子,再次弯下腰, “这一部分是魔力植物长牙黑茄, 力量药剂的主要材料之一。那边的是普通茄子。”
“普通茄子?”女孩在老师身旁蹲了下来, “您为什么还要种普通茄子?”
“做杂交实验。”女巫头也不抬,她用了一小块琼鲸的鱼皮膜,轻轻挂在普通茄子的花蕊下方。
一些浅黄色的花粉很快粘到了上面,维加小心翼翼用魔法将这些花粉浮起,轻轻移动到长牙黑茄花蕊中最粗的那一头上。
阿斯提亚看的一头雾水,可她聪明的没有出声打扰。
“之前我一直在想, ”女巫忽然出声, “为什么多多食用魔力植物,能让平民觉醒出魔力。”
红脑袋转了过去。
“巫师的魔力精华可以喂养魔力植物,让其成功生长。而魔力植物则能反哺人类,让任何人都能觉醒出魔力。”维加专注地说,“所以我一直在思考,这样的特性,魔力的特性,是否真的是人类唯一?如果将魔力植物灌注到普通植物中呢?”
阿斯提亚屏住了呼吸, “老师,您的意思是?让长牙黑茄和普通茄子配种怀孕,从而生出新的嗯….新的即不是魔力茄子, 也不是普通茄子的茄子吗? ”
维加:“……虽然有点奇怪,但你说的没错。”
魔力植物拒绝人类的触碰,那——将它和普通植物杂交一下试试呢?
之前维加不是没想过,然而肥料的营养不够,本身养活魔力植物已经很勉强了,杂交实验恐怕很难进行下去。
不过现在她拥有了凤凰骨粉,内里蕴含的磅礴魔力是无与伦比的上好肥料,再加上茄子本身具有很强的杂种优势,所以自从拿到战利品,她就想试一试了。
“对了,”维加收回鱼皮膜,望向身侧的小姑娘,“这么早,你来找我干什么?”
“喔,”阿斯提亚一本正经,“您放在魔法水井里的那些银白色的卵,刚刚孵化了。”
维加起身动作顿住了,她瞪大眼睛,“什么?你说什么孵化了??”
“就那些卵——等等,老师!您跑什么!”
维加清醒了,她给自己施展了一个清洁咒,一手抓起女孩,另一只手一张开,一把魔力扫帚登时从虚空中飞了出来。
女巫一步跨了上去,阿斯提亚自己爬到后面。
这把扫帚的毛色是奇异的绿白相间,木杆上覆盖着鱼鳞般的流光。
——这正是嘟嘟鸡毛+鳞纹树制作的魔力扫帚,拥有隐形与极度平稳的飞行特性。
平稳是因为嘟嘟鸡毛的特质和普通的稻草或动物毛完全不同,它顺滑无比,在飞行中不受风的影响。
打个比方,骑普通扫帚像开拖拉机。
而嘟嘟扫帚,则像骑小电驴。
现如今嘟嘟扫帚已经登上黑蝴蝶的商品单上了,一把8金,预订单已经排到了下下个魔法月去。
这导致有事没事,大家就会到鸡舍晃悠一圈,捡点鸡毛,或者薅点鸡毛。
这种行为遭到了嘟嘟鸡们的强烈抗议。
一开始是用嘴啄人,后来和时不时爆开的火头菇学习了新的远程技能,它们开始朝进去的人扔鸡屎……
最后这场闹剧被女巫小姐终结,她去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因为天气渐凉,嘟嘟鸡本来就冷,毛没了更冷。
安上一盏系统赠送的恒温太阳灯后,问题就解决了。
维加很快赶到了魔法水井旁边,他们生活的区域在最靠近沼泽的位置,牧场的边缘,和难民们有一定距离。
因为沼泽的存在,难民们非但没觉得被歧视,相反还非常感激,根本不往这边走,自然也就不会看见“秘密”。
水井边上,天气预报员兴奋地蹦来跳去,看见女巫小姐后,立刻热情地扑了上来,“比今日的暖阳更加耀眼的女巫小姐——”
维加捏住了它的嘴巴,看着眼前的景象移不开眼。
只见水井下方的小池塘里,九只亮晶晶的翅膀在里面游来游去。
巴掌大小的纤细身形,银白色的、宛若钻石般美丽的卷发,完全和魔法大学教科书上讲的一模一样。
这些是…仙子。
感受到熟悉的魔力,仙子们纷纷从水中抬起小脑袋,比宝石更加明亮的眼睛盯住她,“咻咻”从水中飞了出来,扒在维加的头发上,衣领上,手指上。
翅膀不停上下拍动着,撒下一片银河似的碎光。
阿斯提亚眼睛也亮晶晶的。
“这是仙子,是一种非常古老的魔法生物。”维加同样惊喜,没想到系统居然做了回好人,赠送了9只仙子的卵!
“仙子是传说中失落时代诞生的魔法生物,没有性别,没有语言,每到某一个年纪,仙子会自己孕育下一代,而魔力是它们最喜欢的食物。”
维加小课堂开课了,阿斯提亚在一旁狂记笔记。
“最一开始它们是龙的仆从,后来被巫师驱使,成为了巫师的'园丁'。仙子对任何植物都抱有天然的亲近感,它们会本能照顾身边的植物,讨厌长有尖刺的动物和盐。仙子的寿命通常不会很长,陨落后身体会化为营养流进土壤,滋养植物。”
“唯一能够留下的,是它们的翅膀。每只仙子拥有八对翅膀,它们的翅膀永不腐烂,很多人都喜欢收集。后来这些翅膀被巫师研究,加上月光花和其他材料,制作出了美容药剂。”
阿斯提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维加非常喜欢这些小家伙,美丽,勤劳,还特别喜欢照顾植物。
这样的话,她扩大魔力植物的想法就可以立即付诸行动了。
将仙子们交给青蛙先生照顾后,聒噪的青蛙仿佛一匹脱缰的野马,张开的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
维加远远看着,都觉得头昏。
然而偏偏仙子们不会说话,也没有语言,根本不知道青蛙在说什么,只顾玩自己的,在小池塘里上上下下。
一种诡异的平衡。
又莫名温馨。
维加放心了,她回到了议事厅。
新建成的女巫小屋比原先的大了一倍,然而他们已经不需要在那里议事了。牧场里建造了真正的议事大厅,宽敞明亮,有防窥咒与防窃听咒充斥各处。
所有山林农场的老伙计们此刻都坐在椅子上,维加将东部的战争讲述了一遍,并说了自己将来的打算,下分任务。
“地精会帮助我们打通抵达紫荆密林的地下通道,明天开始,所罗门负责带三个人开垦密林中我选中的位置,将现有的魔力植物全部种植下去,并建造大棚。鸡舍也一起移过去。 ”
有关大棚的建设方式,维加已经提前写了下来。以后这些知识统统会加到《种植与栽培理论大全》中——没错,就是她自己编写的书。
现如今巫师充足,还有了仙子帮忙,维加完全能借用他们的力量和地精提供的魔法材料,将幻觉防护充盈整个魔力农田。
届时无论是谁飞过密林上空,只要不是带着恶意降下攻击,都不可能发现这座隐藏的女巫种植园。
“贝亚特,”维加点出另一个名字,“明天开始,蝴蝶牧场的所有事物统统交由你管理,包括财务管理、人员任命制定发展计划以及安全防卫。有人有异议吗?”
长桌上寂静无声,大家都向贝亚特投去恭喜的目光,女士起身,向所有人点头致意。
“谢谢,”维加继续,“伦农,从明天开始,请你担任黑蝴蝶的守卫队长,负责挑选、训练、以及安排巡逻。请注意,明天会有新的训练教官抵达。”
伦农站了起来,大声道:“是!”
“所罗门,”女巫看向眼睛凸出的中年男人,“我需要你和韦伯立刻开始准备起来,过几天和我一起前往哈兰。我们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搞清楚哈兰的一切事物,和那里驻扎的地精进行沟通联络,融入哈兰的平民,列出能帮助我们提升声望、消除当地平民隔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所罗门站了起来,“我明白,我会尽快摸清哈兰的大小琐事,为建立我们自己的根基行动。”
他没有去问哈兰已经被我们拿下了吗这种话,他坚信只要女巫小姐想得到,那么拿下哈兰一定只是时间问题。
他要做的,就是在那个日子来临之前,和曾做过政务官的韦伯好好学习。
有人帮忙的感觉真好啊,维加忍不住笑了一下。
唯一的遗憾,是这些老朋友里没有军事上的人才,也没有像尤安那样的单兵强者。
不过没关系,合适的老师已经找到了。
“明天会有地精将领抵达牧场,”维加这话一出,大家都有点懵,她无视了这些表情,自顾自地说道,“这些将领都是参与了东部战争并且活下来的,它们在军事上的敏锐嗅觉和经过战火洗礼的身手一定能够帮到你们——昆,”
“是!”年轻的士兵站了起来。
“明天你带着所有士兵去进行为期三个魔法周的学习。当然,不止你们,五天后,从还留下的难民里挑选出一批合适的家伙加入士兵的队伍,我会让地精从基础开始训练他们。”
“说到这,”贝亚特举起手,“小姐,难民的数量比想象中要多,牧场的存量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我们的最快也要20天才能收获第一批作物,在那之前…….”
“这个不必担心,”维加不甚在意,“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听说东部的事。”
在地精们的刻意安排下,索耶战败被俘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荒地。
普通平民不会知道上层的勾心斗角,他们只知道战争结束了,一个贵族倒下了,新的贵族恐怕马上就会上任,他们可以回家了。
没有多少人愿意背井离乡,当听闻战争结束后,估计不少难民会自发寻求离开的可能性。
“如果有人提出要走,不要给他们钱,”女巫看向贝亚特,“和难民回流一起出现的,恐怕会是大批的强盗和小偷,钱财留在身上,只会让他们死的更快。给他们带上食物,易饱腹且廉价的黑麦饼,还有你们之前的旧冬衣,别用清洁咒,就脏着穿。”
她停顿了下,抬眼看向贝亚特,“女士,抱歉,不过这几天还得麻烦你辛苦一些,从我们的人里选几位对种植熟悉的,和我一起为这些难民免费开设种植与养殖讲堂,以黑蝴蝶的名义教授他们这些知识。”
“为什么?”亚力士不太理解,“他们有些人也就在这里呆几天而已啊小姐,为什么不等他们走了以后再给那些留下的人讲呢?”
“因为我需要种子。”维加低声说,“我需要在他们心底埋下带有翅膀的种子,他们回去之后的某天,这些种子会慢慢发芽。”
“我们将赢得东部的部分领地,”所罗门叹了口气,替女巫小姐向依然懵懂的同伴解释,“怎样才能更快让东部平民接受我们的管理?比起陌生的蝴蝶成员,他们身边人的态度更加重要。”
“当这些人在牧场里接受了知识的洗礼,接受了蝴蝶的善良与馈赠后,他们会有怎样的心情?当他们恋恋不舍离开,回到故地时忽然发现家乡居然也有蝴蝶的存在,他们又会有怎样的心情?会如何向身边人描述?”
“最重要的是,”一旁的韦伯接过话,“课堂是最快培养'集体'的形式,集体会产生认同感,也会以最快的时间让人们适应新的秩序。那些魔法学校就是这样扭转平民巫师的想法的,摒弃曾经的生活,在课堂上重新认同新的理念。一旦我们提前给一些人埋下类似的上课习惯,等他们回去,我们在想重新纠集出'课堂',阻力会小很多。”
亚力士和一些人恍然大悟。
原来小姐说的“种子”是这个意思!
“各位,即便你们可能不太习惯政治,但政治将和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维加收起笑脸,“所以从明天开始,在工作之余,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开始学习。相关书籍我会亲自整理下发,每个魔法周都要集中开课。数学,历史,文学,政治,军事,包括魔法,咱们一步一步来。”
“请注意,我们每学一点,就距离我们的梦想更进一步。”维加沉沉扫过每一张脸,“如果有谁堕怠了,不好意思,那也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了。各位,前方是深渊地狱,从做出选择的那天开始,我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为了曾经逝去的同伴,”她伸开双臂,“为了还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同伴,为了我们理想中的未来。”
“为了我们理想中的未来!”所有人站起身,声音高亢嘹亮——
“为了未来!”
*
维加预想的没有错,周边无数双眼睛盯着东部战场。
在索耶战败、地精进入哈兰的瞬间,立刻就有藏在暗处的家伙带着消息飞向吉利金国各个方向。
南部,公爵府。
管家急匆匆穿过寂静的长廊,午夜的月亮远比平时更加冰凉。
他停在华美的红木门前,咬了咬牙,这才使劲敲响,“大人,大人,东部来消息了大人!”
门内,赤身裸/体的贵妇不满地皱紧眉头,片刻后逐渐清醒的眼睛骤然睁开。
“大人!”贵妇压低声音,小拳头使劲锤着身侧的公爵,“大人!东部…东部来消息了!”
“慌什么?”彭拜懒懒翻了个身,把坐起来的夫人又重新抱了回来,他埋进一片柔软,声音微哑低沉,“怎么?担心你的好丈夫?放心吧,索耶虽然人傲慢又贪婪,可到底还是有点小聪明在的,东部不会出什么事的。”
“可是….”贵妇想推开他,可又抵不住那火热的舔舐,柔美的天鹅颈高高仰起,她面色潮红,“可是…您、哦…您的管家听起来很、很急迫…”
“不要管他,”彭拜彻底醒了,他反身压了上去,透明的艳丽纱巾蛇似的缠绕上贵妇的后背,“就算你亲爱的索耶真的输了也没关系,我会替他好好照顾你的。反正你不是有三成领地的么?我帮你好好搭理,财产都给你,我一分钱都不要,只要你——”
“大人!”门外的管家深知自己家大人什么德行,被迫提高音量,用疯癫的速度狂锤着门,“东部出事了!我们的人已经在会议厅了大人!相信过不久宫廷里就会传来消息,麻烦您快点醒醒吧大人!”
彭拜终于抬起了身,他听出了管家变音的声调。如果仅仅是索耶战败,管家不会慌张成这样。
“我出去看看。”公爵跨过瘫软又紧张的贵妇下床,丝质长袍自动包裹住他依旧精壮的身体。
管家终于见到了自家大人。
“出事了,”他引着大人快步走向会议厅,低声说道,“索耶战败,地精们接管了哈兰郡!”
“你说什么?”彭拜停住,锐利的视线盯着管家,“接管?什么意思?那些绿皮怪没有钻回地底?”
“没有!”管家满脸大汗,“它们在第一时间进入哈兰城,同时出兵温马,只过了不到一个魔法时,就顺利拿下了哈兰。现在,那位地精国王就住在哈兰城的伯爵府里,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它们恐怕是要整个郡啊大人!”
事大了。
彭拜终于意识到严重性,他自诩了解地精种族,那就是个不喜欢地面生活的传统种族。
手握矿石冶炼技术的它们不是没被人类军队袭击过,可历来它们也都只是以结束战争为目的去作战的。
侵略、在地面建立领地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在地精身上,所以彭拜一开始并不在意。
为什么这次不一样了?
如果地精以国的形式驻留哈兰,那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它们恐怕…想要在地面上建国。
彭拜脚下的速度加快,忽然他想到什么,再次骤然停住。
“索耶呢?”
管家的汗留的更多了,“还活着,被地精俘虏了。”
“这个——蠢货,他怎么不直接魔力自爆!这个消息确认可靠么?”公爵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你明白我的意思。”
“大人,”管家欲哭无泪,“这个消息已经被地精传遍了,现在所有人恐怕都知道了,我们想做什么都做不了啊!只是有件事… ”
管家斟酌着用词,“我们的情报员冒险接近索耶府邸时,看见地精国王身边,有一个女人。”
“女人?”公爵敏锐扭头,“什么女人?”
“不清楚,没有看见她的脸,一闪而过。”管家谨慎地回答,“现在无法确定这个女人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不过地精才刚刚被人类攻击,恐怕不会相信人类,那或许是个蹩脚的投机者。”
彭拜觉得管家说的很有道理,他刚想点头,忽地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红门后,美艳动人的夫人只披着纱巾,僵硬地站在那儿。
彭拜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等我忙完回来找你。放心吧,东部绝对没事的。”
等把人哄回去,彭拜立刻看向管家,“想办法把她弄走,留索耶的人在我身边,一定会影响我的运气。诶等等。”
管家擦了擦汗。
“先不要动她,”彭拜想了想,“如果地精们真的要做什么,恐怕她还能派上些用场。算了就先这么放着吧。”
“是。”
他走进会议厅,圆桌上漂浮着一张立体地图,三四个心腹恭敬行礼。
“省略掉那些虚礼吧先生们,”彭拜站在主位,“现在让我们聊聊东部。我原本计划在战后吞并的那几块地,究竟还剩多少机会?”
“叩叩。”就在此刻,门外响起敲门声。
北部,古帕斯郡。
瓦尔/特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听情报官叙述着东部发生的一切。
“这简直匪夷所思,”最后,情报官总结,“难以想象为什么地鼠会主动来到地上,请您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为您探听出地精异常举动的根本原因。”
“恐怕有别的势力插手其中了。”瓦尔/特沉吟着,“瞧瞧最后一战,打着我的旗号扰乱军心,用一个魔法周的时间步步紧逼,最后一举击败索耶的军队。这简直… .像是杰出军事天才才能想到的办法。先生们,先不说地精是如何知道我和索耶的纠纷,先告诉我,地精会有这样的脑子么?”
情报官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艰难摇头,“我们的倾向是… .没有,因为在最后一战之前,地精们根本没有使用过类似的策略。每次战争,都是以血流成河结束的。可最后一战,地精的伤亡几乎无限接近于0 。”
“反常一定有原因,”瓦尔/特身体前倾,“你们在哈兰就什么都没发现么?地精的军队没有一点点异常么?”
“要说发现…”一位情报官站了出来,“在地精大清洗开始前,我曾冒险游荡于索耶府邸之外。在那里,地精国王身边好像出现过一个女人。”
瓦尔/特眉头拧了起来,“好像?”
“是的,”情报官略微慌张,“我没办法靠太近,那些蠕虫非常敏锐。我只看见一个背影,身穿黑色长袍,头发也是漆黑的,那个女人似乎和地精王关系很好,它们相谈甚欢。但请您原谅,我并没有看见女人的脸。”
瓦尔/特的手指抵在嘴角,沉思片刻,“地精王不可能搞什么跨越种族的爱恋,可为什么,在和人类的战争中,会出现另一个人类?那是谁?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情报官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东部发生的事情让他们罕见感到手无足措。
最重要的是,索耶没有死。
“索耶没死,我们就无法发兵。我谋划了那么久,眼看着就可以将东部的一部分拿下,就这么让该死的索耶毁了。”
瓦尔/特觉得最近简直事事都在和自己作对,先是突然冒出的不知道哪儿飞来的蝴蝶,借着佩恩之名拒绝自己。后是被毁掉的后山和死去的罪犯女巫。
现在他还没向索耶发难,索耶就先一步让事态变成最难搞的模样。
瓦尔/特真想把那位伯爵的脑子挖出来看看是不是缺点什么。
午夜寂寥,屋内气氛紧绷之时,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叩叩。”
瓦尔/特用眼神示意管家去开门。
然而门外人的脸却让公爵讶然起身,“您怎么来了?骑士长大人。”
骑士长全名皇家第一骑士大队长德莱塞文,主要负责英格索尔大帝的安全以及骑士选拔、训练与宫廷护卫,是英格索尔大帝最信任的人之一,也是整片大陆唯一一个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对抗高级巫师的非巫师者。
骑士长代表了普通人类的最高战力。
现在,最高战力冷峻站在那里,冰凉的眼神直直看向大公爵。
“瓦尔/特大公,大帝命令您即刻前往皇宫,商议东部事件。”
皇宫内部,灯火通明。
帝王没有睡,谁也不敢躺回床上。
所有仆从肃穆地垂首而立,某种令人紧张的气息蔓延开来,从宫内传到了宫外。
骑士筛选营。
浑身是伤的备选士兵们无力瘫在冷硬的地上。
秋末的温度已经让伤口凝出了血霜,一些士兵已经没了呼吸,另一些还勉强活着的,苦痛让他们忍不住开始呻吟。
一只又一只左手食指颤颤巍巍举了起来——他们甚至已经没有力气举起整只手,“我…我放弃….”
很快,一旁的骑士走过来,一手一个抬起那些放弃的家伙丢了出去。
慢慢的,场上只剩下一个人。
那人死狗一般趴在最角落,有骑士以为这也是个死的,刚想将人拖起来时,一只血手抓住了他。
大地色的眼睛透过被黏住的头发看了过来。
不… .不是看他,是… 骑士顺着那个视线扭头,身后的宫殿散发着比太阳更灿烂明亮的光芒。
负责筛选的骑士教官闻声望了过去。
又是他。
唯一一个撑过前三轮筛选的家伙,名单上的名字是——尤安,尤安·埃文斯。
以一瓶治愈药剂为入场费,成了这批唯一一个留下来的家伙。
教官大步走过去,“站起来,埃文斯。”
男人动了动,极其缓慢地抬起胳膊撑住地,一点一点把快被冻在地上的皮肉撕下来,摇摇晃晃,佝偻的身体发出剧烈喘息。
“告诉我,”骑士教官厉声问道,“你是否有所忠诚的人?”
尤安扯动嘴角,声音被风吹乱。
“当…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