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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你别去了吧

    往常不都放这里的?魏蛟心头纳闷。

    一打开柜子, 之前放他衣服的位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全变成了女人花花绿绿的裙子。

    他接连打开好几个门皆是如此。

    魏蛟有些气恼了。

    那女子怎么敢不经他允许,就擅自将她的衣服塞进自己衣柜。

    带着怒意拉开他往常装腰带的抽屉, 里面规整地叠了一层颜色不一, 像巾帕一样小的布料。

    什么玩意儿?

    魏蛟随意拿起拈起最上面一层白色“巾帕”的一角。

    叠好的布料在拿起的一瞬间铺展开,两根细带在半空中可怜地晃荡两下。

    布料中间的位置绣着两朵眼色娇粉,形状饱满的牡丹。

    帕子上还缝两根绳子?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东西怎么像……

    猛然间意识到这是什么, 魏蛟顿时心跳如雷,忙将手上的布料丢回小抽屉里。

    低头一看有些凌乱, 做贼心虚地往外瞥一眼, 又依葫芦画瓢似的把那团轻软的布料地叠成刚刚一样的方块。

    犯罪现场收拾好了,魏蛟咳了咳,装腔作势地冲外面喊了一声。

    “萧旻珠!”

    声音传到外头, 萧旻珠波澜不惊地放下账本, 魏蛟大呼小叫她的名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萧旻珠也早已习惯。

    以为对方又要找事儿的萧旻珠慢悠悠地挪进里间。

    魏蛟眼神盯着另处, 被阴影遮匿的耳根通红。

    他指着衣柜问“你把我衣服放哪儿去了?”

    魏蛟的自称用的乱七八糟, 时而我啊你, 生气了要甩脸子的时候自称孤, 偶尔装模作样的时候会称某或吾。

    萧旻珠看眼被对方翻得有些乱的衣柜,敢怒不敢言。

    温声解释道:“君侯的衣服都被下人统一收到右边那一排里面去了。”

    魏蛟闻言,快步打开之前自己未曾打开的右边那两三排。

    他常穿的衣裳果然都在这儿。

    魏蛟嘴硬道:“为何不早同我说。”

    额……

    腾衣柜这事儿吧,发生在萧旻珠搬进来的第二天。

    萧旻珠带来的东西很多,尤其是她在东平的时候还购置了将近二十套新衣。

    好在正房里的衣柜足够大。

    下人收拾衣柜的时候, 发现她们君侯的东西虽然不算多, 但几乎每个格子或多或少地都放了些。

    萧旻珠心想这毛病咋养成的。

    就命下人把魏蛟的东西统一收进右边的两排衣柜里,自己的衣物勉勉强强地塞进了余下的四排。

    预备先斩后奏, 等魏蛟回来了再和他说明。

    不曾想魏蛟一连出去了两天,而今才到家。

    魏蛟开始默不作声地收拾行李。

    萧旻珠咳了咳,启唇道:“要不君侯还是别去了吧。”

    魏蛟动作一顿,抬目,冷笑着道:“你也要劝我?”

    你在作死你知道吗。

    萧旻珠心里骂的凶,但面上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他们劝是因为君侯是他们的主公,谏言是他们应尽的指责,而我劝只是因为不想让君侯有任何意外。”

    魏蛟心中一悸,目光瞥她,嘴上道:“我从前与匈奴的左贤王交过手,是个空有蛮力的武夫,根本不足为虑。”

    匈奴的老可汗已经无力掌控整块领土,所以近些年来他的儿子侄子们为王位最后的归属争得不可开交,部落和部落间各自为政,不像从前那样联系得那么密切。

    他又不是傻的,冤有头债有主,马是左贤王抢的,他找左贤王一人就好了,没必要将其他部落也牵扯进来。

    萧旻珠心想,你早晚得被这股自大给害死。

    多数人都懂唇亡齿寒的道理,难说其他人不会因为担心魏蛟擒下左贤王后会长驱直入匈奴境地而一时共同联合起来。

    萧旻珠安静了一会儿,顶着压力言辞恳切道:“君侯这一去少说也得一个月,很快大雪将封路,左贤王尽管抢去了马匹也没什么用,反而是帮君侯养马,还省下了草料,等来年开春,主公再去索要马匹岂不是更好。”

    而后萧旻珠又顿了顿,像是不好意思道:“年关将近,这是妾身在幽州过得第一个新年,君侯若不在,府上不就只剩下妾身一人,乏味得紧。”

    边说着,萧旻珠走上前轻手将魏蛟打包得乱七八糟的包袱重新塞回了柜子里,魏蛟指端默不作声地松开,萧旻珠察觉有戏,又牵着魏蛟的袖子将对方引到外间的坐榻上,为其倒了一杯热茶。

    见魏蛟虽然不语,但脸色不如先前紧绷,萧旻珠才继续吹捧道:“况且君侯武神再世,英勇无敌,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就算过了这个年再去匈奴将马匹夺回来必不在话下。

    萧旻珠绞尽脑汁说了一大堆溢美之词。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听的话。

    魏蛟当然也是。

    本来以为萧旻珠会像其他人一样一上来就评判他的不是,但她却说担心他的安危,还让他留下来陪她过年……

    魏蛟的心和他打包收拾的行李一样乱糟糟,过去二十年,哪里有人像今日一样说舍不得他离家。

    虽然萧旻珠没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但魏蛟觉得意思也差不多。

    手上的热茶已经变得温热,魏蛟有些烦躁地觉得家里的女人太依赖丈夫也不是一件好事,但萧旻珠的话确实也有几分道理。

    他现在就算把马匹夺了回来,也只是将马重新带回牧云马场,耗费人力物力将马养到成年,若是任匈奴将马养到开春再去夺回,他就能立马得到一批成年的北地汗血宝马。

    这段时间过去,魏蛟一开始听到马被抢走烧起来的怒火已经平息下来,剩下的就是被打脸的不甘,魏蛟睚眦必报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谁要是得罪了他,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讨回来。

    但现在,那点儿不甘心已经在萧旻珠的宽慰和吹捧声中渐渐隐去。

    *

    距离庭前受罚已经过去了两三日,其实贺时章当时并没受多大伤,更多是心理素质不行被吓到了才晕了过去,擦了两天药便好得差不多了,唯有坐下来时皮肉还是隐隐作痛。

    贺时章这几日在家中养伤,不少同僚都来看望他。

    听说燕侯主意不变决定明日率军北上,贺时章心中感到一片惘然,为自己,也是为幽州的将来。

    今日来的是先前在魏蛟面前替贺时章说情的山羊胡,名叫吕栗。

    他摸了把自己的胡须道:“君侯就是这样冲动易怒的性子,不喜欢他人忤逆自己,你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切记下次不要这样鲁莽行事了。”

    贺时章垂眸:“时章记住了。”

    吕栗没错过对方面上怅然的神情,眼神一转,将手往后一背,故意叹口气道:“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很理解年轻人怀揣着激情想干出一番大事业,然而第一次就受到打击挫折的落寞。”

    只要多遭受几次就知道他们的君侯确实是无可救药了。

    吕栗到底将这句话憋回了心头,换了句说辞道:“我知你看似温和,实则性子刚强,不愿为强权让道,君侯更是暴躁易怒,难说今后不会再遇到先前的状况,时章,你就没想过另择明主吗?”

    魏蛟刚愎自用,向来对幕僚提出的建议充耳不闻,我行我素,如今还好,他能听得进旬翊的话,但旬翊年事已高,近年身子骨也不大行了,恐怕辅佐不了魏蛟几年。

    等旬翊一死,魏蛟就是没了方向指引的凶兽,凶兽没了眼睛,就算再厉害,气力也终有竭尽的一天,到了那日,在其他人看来就是该群起捕杀的饕餮盛宴。

    吕栗自认看清了魏蛟的下场,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听到吕栗的话,贺时章将眉头一皱,“吕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乱世当中,各地豪强并起,若能择一明主辅佐,乃人生一大幸事。”吕栗近身,将声音压低循循善诱般道:“时章你博学多识,拥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只是蛟龙搁浅,若能遇见一个知人善用的主公,便能施展自己的才能,一飞冲天,这样的机会,你就不心动吗?”

    贺时章呼吸凝滞,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尽力忽略心中泛起的情绪。

    吕栗察出他如今心绪起伏不定,遂继续道:“我知道你感念旬翊的提携之恩,但不至于为了这一小小的恩德就牺牲自己的前程。”

    贺时章突然爆发,目光直视吕栗冷冷道:“吕先生就不担心我向君侯检举你有二心吗。”

    吕栗打量贺时章面色,微微一笑道:“你不会的,因为你现在也很迷茫,对魏蛟一意孤行失望,但又不舍旬翊的知遇之恩。”

    贺时章面容一怔。

    “我说再多,也不如你切身实际体会,你且看着吧”说完这句话,吕栗罢袖离开。

    吕栗走后,贺时章久久望着面前燃烧的灯烛呆怔不语。

    ——

    天空泛白,晨露熹微,到了约定好的卯时二刻启程,季郁和军营的三千将士已经整装待发,但却迟迟不见君侯的身影。

    季郁皱紧眉头,魏蛟向来说一不二,不应该到了约定时间还不现身,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季郁脸色一变,正要驭马去侯府查看,但下一秒薄薄的晨雾却出现一个手举小旗的军士。

    他跳下马,向季郁道:“君侯说征讨匈奴暂且不急,后面再议,请季将军领军回营休整。”

    季郁露出惊讶之色,“确定是君侯吩咐?”临时变卦不像是魏蛟的性格啊,看来还是他对这位燕侯的了解不够深刻。

    军士说是。

    季郁只好带着人姗姗而返。

    第23章 夫君

    身侧的呼吸声平缓, 魏蛟睁开眼皮,外面的天色已经不算早,已经过了他原本订好启程北上的时辰, 就算不在前往去匈奴的路上, 以往这个时候他也已经在后院练了两套拳法,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还躺在床上睡大觉。

    又过了半个时辰,身旁的呼吸声不变, 魏蛟猛地坐起身,目光瞥向熟睡的萧旻珠。

    她怎么这么能睡, 魏蛟脑海在想这个问题。

    话说, 以往他出门后萧旻珠都要睡到比这个时候还晚起来吗?

    发冠早在昨晚入睡前就已经摘了,魏蛟倾身凑过去,低垂的侧颜立体, 一头墨发如流水般倾泻而下, 碎发划过润泽幽深的眼瞳,刹那间宛如嗜血的艳妖。

    “萧旻珠。”魏蛟轻轻喊了两声。

    女子睡得红润的脸偏到了墙里, 对他的呼喊置若罔闻。

    魏蛟手动给她扳回来, 语气一沉:“萧旻珠, 你睁开眼看看外面天色, 你怎么这么能睡。”

    魏蛟话说个不停,萧旻珠终于被吵醒了,她敛眉将头躲进被子里,含糊道:“再睡一刻钟。”

    “不行。”魏蛟将她从被子里重新挖出来,“我都起来了, 你也不能睡。”

    萧旻珠哀怨地瞪了魏蛟一眼, 默不作声地爬起身,掀开床帐走了出去。

    “你刚是什么眼神?”魏蛟追了出来。

    听见摇铃声, 下人们端进来热水。

    萧旻珠擦了把脸,“我是在想君侯竟然起的这么早,实在是太自律了。”

    青竹整理床褥时特意翻看了周边,除了有些褶皱外干干净净,她将疑惑收进心间。

    面色无常地走出来问:“夫人今日想梳个什么髻?”

    萧旻珠打了个哈切,她今日没睡到往日的时辰,精神就有些不济,“今天不出门,就梳个简单的单螺髻吧。”

    魏蛟正在穿外袍,白桃大着胆子上前,“君侯,奴婢来帮您吧。”

    房间里都是萧旻珠用惯了的婢女,燕侯往常伺候的人并不在,照常理来说,男主人歇在妻子房里,也要由服侍妻子的下人侍候。

    魏蛟退开一步,他不习惯不熟悉的人近身伺候,“不必,你去萧…你们夫人那儿吧。”

    白桃如临大赦地跑回了萧旻珠身边。

    等萧旻珠梳妆完毕,魏蛟早已撑着脑袋等候多时。

    他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烦劲儿,“你们女人家梳妆打扮都要这么久?”

    萧旻珠瞥了眼他自己扎的“丸子头”,别说,她都不一定扎得有魏蛟那么好。

    她答非所问:“君侯竟然还会自己梳发髻。”

    魏蛟摸了把自己梳的“丸子头”,挑眉道:“这算什么,我会的可多了。”

    “君侯好厉害。”萧旻珠随口夸道。

    有人夸魏蛟打仗如猛虎出山所向披靡,有人夸他射箭弦无虚发,还从没有人夸他扎头发厉害。

    会扎头发有什么厉害的,魏蛟一时失语。

    “行了,该吃饭了。”

    饭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早食,有蟹黄包,蒸饼,虾炙,小米粥咸菜等。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共进早餐,以往两人早上的时间几乎是错开的。

    萧旻珠刚咬了半个蒸饼,对面的魏蛟就已经吞下一碗粥,饭还没咽下去就又往嘴里塞了小个蟹黄包。

    萧旻珠默默地继续吃自己的蒸饼。

    算了,以后慢慢教吧。

    魏蛟狼吞虎咽地用完饭,看眼萧旻珠碗里几乎没动的米粥,嗤声道:“你吃得这么慢,军中若发生突发情况需要拔营,你就只能饿着肚子赶路了。”

    魏蛟的本意是嘲笑萧旻珠用饭速度慢。

    闻言,萧旻珠却眨了眨眼睛道:“我是君侯的妻子,又不是你手下的士兵,如果有危险,我相信夫君你会保护我的。”

    这是萧旻珠第一次在魏蛟面前说出夫君这两个字。

    后面饭桌上彻底安静了。

    萧旻珠悄悄在心底给自己竖了一个大拇指,她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和魏蛟的相处之道。

    魏蛟这人不吃硬,你若硬,他比你还要硬,但将自己完全的摆在弱者的位置,光摇尾乞怜也不行。

    萧旻珠现在的身份是魏蛟的妻子,男人不会想见到自己的妻子对自己露出畏惧之色,萧旻珠就将自己和他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合理地运用当下的身份说出自己的诉求,但说话时要将自己的语气放柔,通俗易懂点就是撒娇,大多男人都吃这一招。

    萧旻珠擦了擦嘴,问:“君侯晚上过来用饭吗?”她完全是出于客气才问的这句话。

    但魏蛟听在耳朵里,却是她想让自己来。

    他才陪她用完早食,萧旻珠就已经在想晚上也让他过来用膳了。

    魏蛟不自在地摸了摸耳骨,刚刚萧旻珠那声夫君现在还让魏蛟有些耳热。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不对,之前幽州的回程中他还亲耳听见她说以后要找十个八个小郎君陪她嬉戏作耍,想到这儿,魏蛟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是的了,她如今不过是因为落到了自己的手上才故意撒娇卖痴,说些话故意挑逗自己,若她嫁的是旁人,也一样会这么做。

    魏蛟方才跳得快了的心又重新落了下来。

    他冷着脸,用冻死人的讽然语气道:“这本来就是我的屋子,我为何不能来。”

    说完便大步走了,留下一脸懵的萧旻珠。

    这人抽什么疯?

    第24章 缠在一处

    今早上一起来就觉得外面天色有些乌蒙蒙的, 云娘说可能是要落雪了,临到晌午,果然星星点点地飘起了细雪, 不多一会儿, 就将青石板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绒毯。

    萧旻珠一直都在南方长大,见到下雪天的次数少之又少,更何况南方的雪有时候也和雨差不多。

    她伸出手掌, 雪片落下来很快又被掌心的温度烘烤化成水珠。

    萧旻珠玩够了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冷,便缩着肩膀要往屋里钻, 这时候门房来报, “夫人,外面有个说叫张甫春的人找您。”

    听清名字,萧旻珠微微一惊。

    张甫春, 他怎么来幽州了?

    来不及细想, 萧旻珠忙道:“请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身穿蓑衣、衣衫褴褛的人被带进来, 端看那清瘦的面貌不是张甫春又是谁。

    “张先生, 你怎么来幽州了?为何又——”萧旻珠的目光在他明显消瘦了的脸颊和蓑衣里面套着的破旧褶皱衣衫来回梭巡。

    对方的眼神交织着喜悦、悲伤、感慨和坚定, 有一瞬间, 萧旻珠甚至怀疑他要喜极而泣。

    没人知道张甫春这一路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日,多亏了燕侯夫人解围,他才得以免遭一劫,后面又听说燕侯明察秋毫,将害死秦老爷子的真正凶手找出来, 没有因为董家背后的关系包庇董三爷, 亲自在菜市场监刑,得了东平百姓的拥护, 张甫春这才明白从前自己以一件事情就将人的品性盖棺定论错得有多么离谱。

    出于感激和懊悔以及担心再被董府的人沾染上,张甫春干脆与妻子商量,将东平的铺子关掉,去投奔魏蛟。

    得到妻子的支持后,张甫春去敲开使君府的大门表明来意,门仆却道燕侯已经踏上回衡阳的返程。

    张甫春惊讶之余,匆忙和家人收拾行李,租了辆马车就去追人。

    但寻常的马车哪里又追得上战马,二者间的距离越拉越大。路上恰逢妻子身体不适,张甫春只好暂时将家人安置在一户农户家里,独自踏上前往衡阳的路程,预备等一切安顿好了再来接他们。哪知中途又遇到了战乱,张甫春身上的盘缠被一伙流兵给抢了去,露宿街头,多亏后面碰到了一位好心赶驴车的小伙子,张甫春这才来到了衡阳。

    但这些张甫春都不欲说了,他将路上的心酸咽下,向萧旻珠俯身一拜,郑重道:“在下是特意来投奔服夫人与君侯的,先前若不是夫人相救,恐怕我早已锒铛入狱,不知如何报答,唯有这身医术尚算拿得出手,愿为燕侯和夫人效力。”

    萧旻珠赶紧让青竹将人扶起来,受宠若惊道:“先生医术精湛,早有妙手回春的美名,今日特意赶来相投,我与君侯不胜荣幸。”

    萧旻珠抿了抿唇又道:“只是君侯现在不在府上,先生一路风尘仆仆,也必定辛苦了,我先让人带先生下去安置,等晚些时候再引人接见。”

    张甫春垂眸看眼自己窘迫的着装,觉得这样见燕侯也十分失礼,向萧旻珠告礼后便随云娘退下。

    ——

    魏蛟今日出城巡营,回到城内,街道两旁都已经挂上了灯笼。

    他骑在大马上,神思游离地想,这时候萧旻珠肯定已经在等他吃饭了。

    这几日两人都一同用膳,往常这个点他早都已经到家了。

    魏蛟加快速度,偏头唤一旁的宋辽:“我先走了。”

    “唉主公,你不等我了?我还想去你家蹭饭呢,阿月带着孩子肯定已经吃了,咱们去你家喝点小酒呗。”宋辽夹紧马肚子,急忙跟在魏蛟屁股后面。

    魏蛟侧目,啧了声,脸色不太好看道:“喝什么酒,自己回你家喝个够。”

    宋辽心直口快道:“阿月不喜欢我身上有酒味,更何况她现在还带着孩子呢。”

    说起孩子,宋辽突然滔滔不绝起来,“主公,你是不是还没见过我闺女,脸蛋长得可小可白净,一见到我就笑呢,我猜她肯定是知道我是她阿爹才笑,这孩子聪明,随我。”

    宋辽的妻子怀孕和生产时,宋辽都在外面,是以他也才见到自己的女儿没多少天,宝贝稀罕得紧。

    魏蛟乜他一眼,到底没忍打击他的慈父心肠,说出孩子聪明白净多半是随母亲的事实。

    但好兄弟怕老婆总归不是个事儿,魏蛟道:“你媳妇不让你喝酒,你就不喝了?你什么时候这么怕她了,我给你说,男人才是一家之主,要做什么事儿还容不得女人家置喙,以小见大,这就是我为什么能当主帅,你却只能当将军的原因。”

    宋辽略一愣。

    魏蛟劝人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

    他抬手用马鞭的鞭杆轻点宋辽的胸口,用推心置腹地语气道:“在家,她都是看我脸色行事,我让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你再想想你在家的地位。”

    不愧是主公。

    但落到自己头上,宋辽一张黑脸却露出为难之色:“那阿月要是不要我进房间怎么办?”

    魏蛟嘴角一撇,你就这点出息。

    “她把门关了你不能推开、踹开,再者你还不能从窗户跳进去吗?”

    宋辽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不过魏蛟也懒得和他再说这些了,他还要回家吃饭呢。

    他一夹马腹,往北街走了。

    宋辽在后面喊:“主公,后日是我闺女百日宴,你记得来啊。”

    ——

    皮靴跨进鹿苑。

    “君侯回来了。”旁边传来温煦好听的女音。

    魏蛟扬扬头,矜傲地嗯了声。

    他在外面跑了一天,肚子早就饿了,走进屋内,瞧见桌上摆了盘酱牛肉,便想去拈一块放进嘴里。

    手还未碰到,装酱牛肉的盘子就被提前端走。

    魏蛟皱眉看向罪魁祸首。

    萧旻珠:“君侯先去洗洗手,热水已经打好了。”

    心说不洗手直接拿手抓吃食是什么毛病。

    魏蛟瞪了她一眼,之前哪有人这样管过他,都是想干什么便干什么。

    萧旻珠波澜不惊地回看他。

    视线交错,魏蛟率先移开眸子往里面走了。

    好半会儿,他才走出来,将湿漉漉的一双手摆在萧旻珠眼前,淡淡道:“洗干净了,现在可以吃了吧。”

    萧旻珠樱唇绽开一抹清浅笑意,将酱牛肉直接端到离魏蛟座位最近的位置:“当然可以。”

    魏蛟平常就要吃三碗米饭,今日可能是在外面一直跑消耗得多,还多添了半碗饭。

    饭搭子吃得多,连带着萧旻珠胃口也好了起来。

    青竹欣慰地看着女郎将她夹的肉脯吃进嘴里。

    不是她说,女郎之前实在是太瘦了,爱吃小食,到了饭点又不好好吃主食,现在和燕侯一起用膳后,吃得比平常也要多些了。

    “对了君侯,我有事和你说。”箫旻珠担心晚上睡觉会积食,吃完饭就央着魏蛟一起出门在庭院走走。

    旁边的魏蛟漫不经心地应答:“什么事。”

    “张甫春今天来幽州了。”萧旻珠打量着魏蛟的脸色道。

    还未说完,魏蛟就下意识地敛眉,“他一大把年纪,不好好待在东平守着那点家业,跑来幽州做什么?”

    可能是操心得多,张甫春瞧着头发花白半片,其实也才不到五十的年纪,但在古代,五十岁也当爷爷了,听着好像确实也挺老了。

    萧旻珠唇角一弯勾出笑意,“张先生感念君侯恩德又仰望君侯的功业,想要追随你,我不知如何处理就让人先带他下去安置了,说等君侯回来再做主。”

    “哦。”魏蛟语气淡淡,想了想道:“那就,暂时把他放到北营做个驻军郎中吧。”

    主要魏蛟也不是皇帝,宫里养着一大群太医,要不然的话,他还能封张甫春一个太医令什么的当当。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萧旻珠搓了搓冻的有些发红的手,道:“天色晚了,咱们回去吧。”

    魏蛟冷眼乜她:“不是你说要出来的吗,这才走了一刻钟都不到。”

    “外面太冷了,君侯你摸,我的手冻的跟冰块儿似的。”萧旻珠苦哈哈地哀叹。

    魏蛟的手背像是挨到了一块细腻冰凉的羊脂玉。

    一触即分,萧旻珠手腕一转牵着魏蛟的袖子往前走,嘴里不停道:“幽州也太冷了,今晚得多烧两个炭盆。”

    她是个夏天怕热,冬天怕冷的主,但扬州的冬天顶多算凉,多盖床被子就能挺过去了,但幽州的冷简直上升了几个维度,夹雪的朔风仿佛要往人骨头里钻。

    魏蛟从刚刚的愣怔中回神,听到萧旻珠这么说,冷笑着道:“炭盆燃多了你不怕中煤毒吗?”

    这个时代的人虽然还并不知道一氧化碳的存在,但他们意识到房间要是不通风,又燃着炭盆,人在里面是会被憋死的。

    萧旻珠反应过来,“也是,那就往床上多放几个汤婆子好了。”

    ——

    魏蛟热的睡不着,屋里燃了两个炭盆,临睡前萧旻珠往床上放了大概三四个汤婆子。

    每一口呼吸的空气都蕴含着燥热的气息,魏蛟皱紧眉头,他一脚将被子踢开,拿手把衣领子往外一扯露出大片肌肤。

    往面上扇了几下,还是觉得热。

    魏蛟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偏偏旁边的萧旻珠睡得正香。

    魏蛟嘴角下压,口中的银齿咬的咯咯响。抱着自己不好过,也不允许别人好过的心理跑去把两个炭盆熄了。

    别说这间屋子,就是整座宅院也是他的,凭什么他要将就萧旻珠,应该是萧旻珠顺着他的意愿才对。

    重新躺回床上,魏蛟觉得好受多了。

    将身子往外一侧,阖目后不一会儿就睡去了。

    窗外飘着雪粒子,月光之下,瓦檐都结了一层银霜。

    半夜,被窝汤婆子的温度渐渐冷却,萧旻珠在睡梦中感觉到冷,下意识地蜷缩身子。

    她梦见自己独身一人走在一片茫茫雪地,在寒风中箫旻珠抱紧身躯。

    突然她感觉到了一股温暖的气息,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卖火柴的小姑娘在冰天雪地不知疲倦地点亮一根根细小的火柴换做温暖的依偎,萧旻珠飞蛾扑火一般凑了过去。

    不幸中的万幸,她找到了一颗会发热的大树。

    萧旻珠将脸挨在了树皮上,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手也将树腰环住。

    还没等她身子回暖,这棵树竟突然长出了腿要逃走,还不停地将她往外推。

    萧旻珠哪里肯依,手脚并用,像块牛皮糖一样死死地缠住树腰,嘴里还喊道:“你个树妖往哪里逃,乖乖给我取暖才是你的归宿。”

    魏蛟:“……”

    魏蛟本来睡得好好的,半夜突然被身后的女子缠上来,不一会儿后颈传来灼热气息的温度,魏蛟一个哆嗦,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然汗毛倒竖。

    魏蛟气恼地将跨到腰上的腿搬下去,下一秒又重新搭上来。

    魏蛟忿忿转过身,一边将人往旁边推,一边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你要再凑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睡着了的人哪里听得见呢。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越反抗,对方越来劲。

    这次,萧旻珠倒不往魏蛟腰上跨了,像找到寄主的藤蔓一般直接与魏蛟修长的双腿缠在了一处,紧密无隙。

    “你你……”魏蛟瞪大眼,脸色不可置信地变得青青红红,剩下的话在口中怎么也吐不出来。

    萧旻珠的睡眠并没有被打扰到,反而因为找到热源睡得更香了。

    第25章 打起来

    帷帐内传出男子凌乱的呼吸声。

    魏蛟被气得失语, 正打算往后一退逃脱这个恼人的局面,下一刻,女子的膝盖也不知蹭顶到了何处。

    魏蛟口中发出短促的闷哼, 耳根子霎时红透, 甚至蔓延到衣衫之下。

    通过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依稀可见那双瑰丽古怪的眸子霎那间被异样的情绪所覆盖,眼眶周围泛起了昳丽薄红。

    魏蛟落在被褥上的手死死捏住一角。

    铺天盖地的燥热。

    度过那一阵难堪, 魏蛟的火气已经可以用火光冲天来形容。

    一双凌厉眼尾上翘的凤眼酝着怒意。

    “萧旻珠!”魏蛟咬牙一字一顿地喊出这个名字,见她还不醒, 跟发疯了一样扑过去, 手握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你快给我起来。”

    “嗯,嗯, 怎么了。”萧旻珠被喊醒, 脑子还昏蒙蒙的。

    她坐起来,嘴里含糊着道:“君侯, 我刚梦见好大一根烧火棍, 嗯不对, 应该是树。”

    她竟然还好意思说。

    魏蛟的脸色难看得要命, 指着帐外道:“从现在起,你不许睡了,给我站一边去守夜。”

    萧旻珠看眼外面天色,还早得很,至少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

    听魏蛟这么安排, 自然不愿意, 皱着眉头问:“为什么啊?”

    这人是有病吧,大半夜地把睡得好好的人叫起来守夜, 哦,就你需要休息,别人不需要睡了。

    “我说不许,就不许。”魏蛟满脸煞气地喊道。

    萧旻珠平时为人算是好相处的,但也不代表她的脾性是泥捏的,一听这无礼的要求她就来了三分火气。

    只见她将枕头摆正,竟重新躺倒睡了下去,顺便转过身背对魏蛟,一副充耳不闻的姿态。

    魏蛟:!

    “你是不是不起来?”魏蛟心想还翻了天了,回忆两人初识时,他说什么,萧旻珠不得像个胆小的鹌鹑一样照做,这才两个月就萧旻珠就不怕他了,要是长此以往下去,整个家怕是都要乱套。

    旁边传来萧旻珠瓮声瓮气的声音:“不起。”

    魏蛟脸色黑沉,恶声恶气地威胁道:“我数三声,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丢到外面吹冷风。”

    萧旻珠直接将被子拉过头顶,选择性耳聋。

    魏蛟直接数也不数了,气得扑上去,打算将人从被窝里薅出来。

    萧旻珠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

    两人就这样在床上“打”了起来。

    今天守夜的是白桃,她睡在旁边的耳房,半夜突然被隔壁传来的动静吵醒。

    女郎未嫁时,府里的嬷嬷就嘱托她与青竹,夫妻夜里偶尔会传出床榻颤动的声响是正常的,如果听到这种声音,作为守夜的婢女就要去备好热水,主子后面会用。

    之前她与青竹守夜的时候主屋都安安静静地,哪里有今日的响动。

    估摸就是嬷嬷口中说的那件事,白桃正准备穿鞋去厨房准备热水,但又感觉到不对劲,寻常这个时候夫妻俩会穿插骂声吗。

    白桃的脑子平时不太灵光,这个时候突然警觉起来,她聚精会神地又听了一会儿,隔壁好像是打了起来。

    女郎平日里就吃每顿就吃一碗饭,长得娇娇小小,哪里打得过健硕高大的君侯,白桃霎时间慌乱不已。

    但她又不敢闯门而入,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白桃只得害怕地跑去找歇在厢房的青竹。

    魏蛟作为男人,平时又是舞枪弄棒的,力气自然大得多,不多一会儿,就将人双手抓握到头顶压身制服。

    经过这么一闹腾,两人衣衫都凌乱不已,大喘着气目光相对。

    两人凑得很近,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火药味儿。

    魏蛟挑眉,语气不算好问:“服不服?”

    萧旻珠双手被压在头顶动弹不得,尝试动了动双腿,也被魏蛟被压住了。

    她看着魏蛟那张凑近的俊脸,气得发抖,要不是魏蛟这个家伙,她本来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也不知怎么想的,可能脑子一热,报着鱼死网破的心,萧旻珠竟将眼一闭,就这样抬起脑袋直直撞了上去。

    但因为势头没把握对,没撞到脑门,倒是先碰到了鼻子。

    魏蛟嘴唇触到一片温软,紧接着,又是一痛。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魏蛟松开制约对方的手,触碰了下自己的嘴唇,指尖染血。

    他眉头紧皱,下意识地用愤慨来抵御心中幡然涌起的狂潮,龇牙道:“萧旻珠你有病是不是?”

    鼻骨相撞的瞬间,萧旻珠感觉自己痛的魂都要飞走了,桎梏一松,她赶忙捂着鼻子躺倒在床上。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萧旻珠这招无疑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你怎么不说话?”见对方一直趴在床上不语,魏蛟抬手去扯她捂住唇鼻的袖子,“我看看。”

    萧旻珠挣了挣,可她那点儿力气在魏蛟眼里根本不够看。

    遮挡的手被拉开,魏蛟才发现萧旻珠早已泪流满面。

    萧旻珠哭都没声儿,但眼眶红红的,枕边早已聚集了一滩泪渍。

    魏蛟心一跳,“你哭什么,我都还没找你麻烦呢?”

    萧旻珠呜呜地控诉:“都怪你。”

    魏蛟一听不乐意了,反唇相讥道:“怪我?不是你往我脸上撞得吗,我嘴巴还被你牙磕破了呢。”

    或许是觉得这样哭着太没气势,萧旻珠倔强地把泪一擦,道:“要不是你中道把我唤醒,我还睡得好好的。”

    魏蛟显然没见过这样倒打一耙,瞪大眸子道:“明明是你……”

    但后面的话魏蛟又不知怎么说,是你先把我吵醒,还将腿跨到我身上。

    这样说有点怪怪的。

    话音就这样止在口中。

    “是我什么?”萧旻珠还在等魏蛟的说辞,见他久久说不出来,便觉得他是想泼脏水但又找不到理由,心里觉得委屈,眼泪就又流了出来,带着泣音道:“我鼻子都被撞歪了,呜呜——”

    魏蛟语气慌乱地解释:“你鼻子没歪,”

    萧旻珠沉浸在伤痛的氛围里,没理他,继续流泪。

    魏蛟从前混不吝,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得劲儿了,但现在他好像找到了一样自己怕的东西。

    那就是萧旻珠的眼泪。

    “唉,你别哭了成不成,我不把你丢出去了。”魏蛟看着萧旻珠眼波含水的泪容,心烦意乱。

    萧旻珠是水做的吗,怎么这么能哭。他不自禁地去擦女子哭的泛红的眼角。

    魏蛟的手指都是拿刀射箭留下的茧子,被粗粝的大手刮在眼皮上,萧旻珠哭的更厉害了。

    触碰到一寸细腻的皮肤,魏蛟看眼自己被沾湿的指尖,匆忙地把手收回来,不自在地在衣襟上擦了擦。

    “我错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了行不行,你别哭了。”魏蛟低声道。

    魏蛟没了辙。

    萧旻珠抽间隙偷偷瞥了眼魏蛟的神色。

    她心里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若再继续哭下去,不但早上起来眼睛会肿痛,要是真的惹烦了魏蛟就得不偿失了。

    听到魏蛟道歉,她也就顺坡下驴了。

    萧旻珠渐渐止泪,最后擦了一把洇湿的眼眶,说话时声音还有些沙哑抽噎:“行吧,我接受你的道歉,下次不许再在我睡觉的时候打搅我了。”

    见她不再哭了,魏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连忙点头。

    磕破的唇角渗出猩红的血丝,魏蛟舔了舔,口腔中瞬间弥漫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目光触及对方沾染了星点血丝的娇唇,一想到那是自己的血,魏蛟心跳莫名快了几分,身体中的血液发烫。

    外面天色还早,萧旻珠便打算继续睡,可当她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重新躺下来时,却发现自己的枕头中间一大片都湿哒哒没办法再睡。

    萧旻珠看了眼魏蛟,期期艾艾地道:“君侯,我的枕头湿了。”

    魏蛟皱眉,“怪得了谁。”虽然嘴上才道了歉,但他爱怼人的毛病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

    侧身将自己的枕头扯过去。

    “麻烦,给你。”

    萧旻珠咧了咧嘴,欢欢喜喜地把枕头摆好。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她趴到枕头上,睁眼看着旁边魏蛟将手肘放在脑后就这样直直躺着。

    萧旻珠问:“君侯你这样睡得着?”

    魏蛟偏头睨她一眼,意思我这样到底是因为谁。

    “你要不睡的话就把枕头还我。”魏蛟冷声道。

    萧旻珠连忙抱住枕头一角,“睡睡,我马上就睡着了。”

    卧房内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衬得门口站着的两个身影愈发鬼祟。

    先时白桃匆匆忙忙地跑进房间说君侯与夫人打起来了,青竹一惊,来不及细问就赶紧穿上衣裳过来。

    路上,青竹预想了各种不好的画面。

    但到了过后,却发现并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只听到几声细碎的哭音和男子低沉的抚慰,很快就又归为宁静。

    白桃生怕青竹觉得自己小题大做,连忙小声解释道:“青竹姐姐,我刚刚真的听见房间有动静,夫人还骂君侯混蛋呢。”

    青竹眸光一闪,想到了另一重,便以为白桃还小不懂这些,微笑拍了怕白桃的肩膀,安慰道:“没准是夫人和君侯两人在打闹呢,好了,再去睡会儿吧,天马上就要亮了”

    第26章 累到

    第二日, 萧旻珠醒来时,一睁眼便瞧见青竹笑眯眯地守在一旁盯着自己,眼神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萧旻珠吓得连忙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旁边的魏蛟早就走了, 他今日要去巡查南营, 据说要晚上才回来。

    青竹将帷帐挂在吊钩上,将萧旻珠扶起来,微笑着道:“夫人昨晚累到了吧?”

    萧旻珠边往外走, 打了个哈切,应和着道:“是挺累的。”

    她揉了揉太阳穴, 往日她都是一觉睡到天亮, 昨晚半夜被魏蛟吵醒,中间断了半个时辰睡眠,还哭了好半会儿, 今早上她醒来便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精神不济。

    青竹朝外喊白桃:“伺候夫人洗漱。”

    随后转身去收拾床铺。

    萧旻珠接过白桃递来的热巾子,敷在面上, 也不烫, 温温热热地刚刚好, 她口中发出一声喟叹。

    刚将布巾取下, 却见主动说要收拾床被的青竹皱着眉头从里面出来,好奇地问了句:“怎么了这是,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青竹扁着嘴,到底没忍住,问了出来:“女郎昨夜没与君侯同房吗?”

    萧旻珠出嫁时没有贴己的管事嬷嬷陪嫁, 青竹自诩比女郎大了两岁, 很多事情便包揽到自己头上。

    算算日子,女郎与君侯都已经成婚两月有余, 正常的夫妻哪会不圆房,更何况从东平回幽州后,两人就住在一个房间,青竹就不信,一个正常男人看着自己貌美窈窕的妻子躺在身边不会心动。

    青竹脑子里乱的很,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都冒了出来。

    难不成看似身形挺峻的燕侯实际上不行,或者对方其实好男风,娶妻只是为了遮掩。

    总归不可能是女郎的问题。

    “咳咳——”萧旻珠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任谁被人紧盯着房帷之事都会觉得尴尬,萧旻珠也不例外。

    反应过来轻轻戳了戳青竹的脑门,汗颜道:“你一天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呢,要是没事儿的话,就去帮我清点府库里的嫁妆好了。”

    “夫人。”青竹试图将其中的厉害关系讲给对方听,“夫妻间若是没有真正的牵连,难保日后男子不会变心。”

    寻常男子都会三心二意,更何况魏蛟如今是北地一方霸主,权势滔天,更是有数不清的莺莺燕燕前赴后继地往他身上扑,现在侯府的后宅干干净净,说不准哪个时候魏蛟就会带个女子归家,到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对比青竹的焦急,萧旻珠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从来都是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既然嫁给了魏蛟,她就会在这个位置上最大程度地为自己谋求一个良好的舒适环境。

    魏蛟相貌好,身段好,有权有势还有钱,她嫁给他也不亏。萧旻珠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愿安稳快活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所以婶母给她找了门婚事后,觉察出避开不及,萧旻珠就随遇而安地接受了。

    所以出嫁前,萧旻珠是抱着和魏蛟好好过日子的心态在的,前提是对方尊重她,忠诚可靠,且后院没什么通房爱妾。但魏蛟一开始和她接触的态度根本就不像是对待妻子,倒像是收到了一个不那么喜欢的玩具,但碍于主人家的面子,才不得不将玩具摆放到房间最显眼的地方。

    萧旻珠也懒得在男女关系上去讨好他,能处就处,处不了就做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好了。

    所以在魏蛟提出只要她安分不希求其他,就保她一世安逸的时候,萧旻珠欢欢喜喜地应下了。

    萧旻珠想,要是魏蛟后面真的领回来其他的女人,她大不了和魏蛟提和离好了,反正现在的她不说腰缠万贯,至少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不成问题。

    ——

    魏蛟坐在主营的虎皮椅上,扫眼下面零零散散地站着的几个将领,眼底蕴藏的冰冷旋涡越来越深。

    不同于他昨天巡视的北营,是魏蛟亲自带出来的军队,个个忠心虎胆,南营的将士是他爹魏畴手下的旧人,时常依仗资历不服从管教调令。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将都随心所欲,底下的士兵更是目无纪律,在军中喝酒赌钱的现象时有发生。

    这样的军队如何能打仗。

    魏蛟之前担心动那些老家伙会引发混乱,所以没太管南营,就安排他们做些城内的防务和押运粮草之事。

    但现在这些人越来越过分,他早就让人通传了今日要巡营的消息,务必每个人都要到,可今日来的人当中最高职位也就是千户,那些主要的将领一个也没来。魏蛟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挑衅。

    昨个夜里魏蛟本来就没休息好,早上起来眼下都是青黑的,魏蛟眉眼间的低气压配上他这幅欲求不满的神色,显得十分阴沉。

    魏蛟:“去将那些缺席的人请来,要是请不来你们也就不用回来了。”

    士兵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齐声允诺。

    ——

    主帐内,不复先前的空寂,变得人满为患。

    魏蛟坐姿肆意,将腿放到桌上,背脊靠在椅背。

    他舌尖不舒服地抵了抵唇上结痂的地方,见到十余人如丧考妣地被士兵带进来,勾唇道:“哟,今日可真是热闹,快来人,给几位将军看座。”

    众人显然十分不爽魏蛟今日这幅目无尊长的行经。

    一个胡子半花白的老将军率先发难,“魏蛟,你如今是燕侯了不得了,所以就如此对待我们这些你父亲的老部将吗。”

    对方的声音中气十足,帐中的每个人都清晰可闻。

    “就算你没进过学,旬翊也该教过你吃水不忘挖井人的道理,幽州大半的基业都是你父亲和我们这些人一同打下,你现在这样,可是要卸磨杀驴,不怕天下人嗤笑吗?”

    听见骂声,魏蛟脸色骤然黑沉,但很快他又忽而一笑,将腿利落地放下。

    其他人皆眼观鼻鼻观心地默不作声。

    程都尉可是与原使君魏畴有过命的交情,所以也是这群人中资历最深最傲气的那一个。

    他们倒要看看魏蛟如何处理现在的这个局面。

    魏蛟唇角带着莫测笑意走到程都尉面前,“都尉可真是误会我了,今日只是想请各位叙叙旧罢了,奈何几位将军事务繁忙,不得已之下,我只好派人来请你们了。”

    程都尉发出一声冷哼。

    狭长的凤眼目光下至,落到对方腰际的佩剑上。

    魏蛟一手握住剑柄抽出,指端在面上一弹,发出清脆的震动声,魏蛟真心夸赞道:“真是一把好剑。”

    程都尉一惊。

    魏蛟继续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把剑应该是几年前常山郡王叛乱程都尉在战场立了功使君赏赐给都尉的那把剑吧。”

    程都尉迟疑地问:“你想说什么?”

    魏蛟眸中神色微微变化,“我的意思,诸位该给下面年轻人一个机会了,挪挪位了。”

    这些人要么倚老卖老,要么霸占着职位,却又不好好管理手下的军士,魏蛟早就看他们不爽,打算好好整治一番了。

    程都尉惊怒交加地拍案而起,下一刻,那柄剑就落在了他的脖颈。

    魏蛟唇角勾出轻慢笑意,眸光冷如霜雪,好心提醒道:“都尉应该也知道这把剑有多锋利吧,要是小侄一个失手划到您了可就不好了。”

    见程都尉都被这样对待,其余人顿时神色惶惶。

    但还是有几个难管的刺儿头,不甘心就这样将手上权利上缴。

    “燕侯这样过河拆桥,不怕被世人戳脊梁骨吗?”

    “魏蛟你霸道不义,不堪担任一州之首。”

    ……

    对于这部分人,魏蛟的态度是,一个不留。

    就着手上那柄刀,魏蛟干脆利落地解决完最后一个口中不干不净的人。

    猩热的鲜血流了满地。

    旁边的其他人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己昔日的同僚成了一具不能再说话的尸体。

    原本解决掉这几个大麻烦,魏蛟该愉悦高兴的。

    但这会儿他的脸上却乌云密布。

    魏蛟低头审视原本整洁无瑕的袍角突然出现的那几点深色污痕,是刚刚杀人时不小心溅上去的鲜血。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绛色袍子,是萧旻珠在东平时买的其中一件。

    魏蛟眉头紧锁,看向一旁的宋辽,问:“你带帕子了吗?”

    他眸中流露出明显的不悦和懊悔,早知道今日要见血就不穿这身衣裳了。

    宋辽愣了愣,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张还未用过白帕。

    魏蛟在帕子上沾了些茶水,撩起袍子的一角专心致志地擦弄。

    无意识流露出的小心翼翼与他刚才的残暴形成了强烈反差,特别是脚下还躺着几句未凉透的尸体,衬得营帐内的气氛愈发诡异。

    众人见着这幅情景又惧又怕。

    一时间除了魏蛟因擦不干净被鲜血弄脏的衣裳,口中发出的骂声外,场面几乎安静得落针可闻。

    经此一事后,他们彻底明白了,自家的主公其实是个不能惹的疯子,所以后面的一段时间他们都准备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再惹怒对方。

    南营的士兵在第二日见到出现在眼前的新统领后,心有不解,不过以为还会是往日一样的松散训练也就没放在心上。

    但当他们在训练偷懒得到新统领毫不留情的惩罚后,他们感觉到了不对劲,利用休息的时间众人在私下里谈论交换信息,却意外地发现他们的百夫长千夫长竟然大部分都换了人。

    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也就只有他们的主公燕侯了。

    其实他们这些普通的士兵,倒也不是说本性懒惰,只是从前的统领沉迷于争权夺利,互相之间争斗不休,就疏忽了下面人的管理,导致他们终日懒散赌钱打牌,无事可做。在发现新上任的统领不像从前一样好交差后,他们大都老老实实地选择了训练。

    南营的风气一整个焕然一新。

    第27章 百日宴

    萧旻珠斜靠在贵妃榻上, 漫不经心地抬高手,将精美的坠子对着屋内灯烛细细品鉴。

    忽然,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萧旻珠揉了揉眉心, “君侯下次推门的时候力气稍微轻些吧。”

    门被弄坏了还要花钱找人修。

    等了一会儿, 没有人应声。

    不对啊,依照魏蛟的性格得呛两句嘴才会安分下来。

    萧旻珠从贵妃榻起身,掀开帘子走到外间, 见魏蛟正坐在八仙桌前凝眉不语。

    怎么了这是,心情不好?

    认识魏蛟这么久了, 还没见过他这幅没精打采的模样。

    “君侯你瞧, 好看吗?”萧旻珠走到魏蛟身前,握着吊坠链儿将东西摆在对方眼前。

    魏蛟就瞧见一个黄色的物件在眼睛前面晃来晃去,皱眉问:“什么玩意儿?”

    萧旻珠解释:“是送给宋将军女儿的见面礼。”

    昨儿个吃饭的时候, 魏蛟提及明天是宋辽女儿百日宴。

    萧旻珠一直以为宋辽没娶妻, 没想到人家都有孩子了。到别人家做客总不能空着手去,但又来不及准备其他的礼物, 萧旻珠只能临时到库房里去挑。

    想着孩子属虎, 那就送个属相的挂件好了, 不容易出错。

    魏蛟将手上躺着的一枚工艺精湛栩栩如生的小老虎吊坠还给对方, 心不在焉道:“嗯挺好的。”

    萧旻珠将吊坠收进锦袋。

    魏蛟觉得很烦,他忍不住问:“你就没发现我今日有什么不同?”

    这又是抽什么风。

    闻言,萧旻珠抱臂围绕在对方身旁,目光仔仔细细地将人打量一通,“你今天……”

    魏蛟的心微微提起。

    好半会儿, 萧旻珠目光一亮道:“你今天头发梳得比之前梳高了几厘。”

    魏蛟心狠狠一落, 大声道:“不对。”

    “我知道了,你今天起床没刮胡子。”

    魏蛟冷着脸便要走。

    她根本一点儿也不在意!

    魏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 但他就是不高兴对方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视若无睹。

    不好猜吗?

    这都猜不到。

    袖子被人拉住,魏蛟顿住脚步。

    萧旻珠笑意盈盈道:“我知道,君侯穿我买的新衣裳了。”

    她其实早就觉察出对方想问的是什么,但她就是不说,见魏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萧旻珠差点憋不住笑。

    魏蛟心情没那么不爽了,但他的情绪还是很低落,撩起袍角给她看:“弄脏了。”

    嗯?萧旻珠垂眸,绛色的布料上果真染了几点深色的痕迹。

    稍稍凑近,还散发着一股血腥味。

    她没问魏蛟是怎么弄上去的。

    平常心地道:“没事儿,洗不干净我就再给你买新的。”

    魏蛟有些生气,带了些不依不饶道:“不一样,就算买到同样款式的也不是这件了。”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萧旻珠送的礼物。

    魏蛟快速闪过这个念头。

    萧旻珠此时看魏蛟的眼神很像在看不听话的熊孩子,有什么不一样,款式差不多能穿不就好了吗,而且这不是你自己搞上去的吗?

    男人心海底针。

    大晚上的,不知道魏蛟又在发什么神经。

    萧旻珠佯装打哈切去牵魏蛟的袖子,将他往房间里拉,“困死了,快睡觉吧。”

    最后这个话题被萧旻珠糊弄了过去。

    ……

    宋辽成婚成的早,和妻子两人感情稳定,今个是他闺女百日,宋辽老早就醒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跑去看在在旁边小床上睡觉的女儿。

    小姑娘脸蛋长得白白嫩嫩,小手乖乖地放在被子上闭着眼睛睡觉。

    宋辽越看越稀罕,怎么都看不够。

    床帐内,妻子沈嘉月翻了个身,手伸出来掀开遮挡的帘子,就见到不远处魁梧的男人守在小床边一脸痴笑。

    她用沙哑的声音问:“现在天色还早呢,你不睡了?”

    沈嘉月生产已经三个多月,按理说夫妻早就能同房了,但宋辽之前担心会伤到妻子,硬生生等到昨晚才和妻子同床共枕。

    宋辽看似粗鲁实则心细如发有责任心,不然沈嘉月也不能相中他当自己的夫婿。

    平时只要宋辽一有空,孩子都是他在带。

    宋辽头也不抬,“阿月你再睡会儿,我守着安然。”

    宋辽给自己的女儿取名宋安然,希望她健将康康地长大,永远平安幸福,这是父母对孩子最诚挚的期许。

    沈嘉月又躺了会儿,才从床上起来。

    今天没办法睡懒觉,要宴请宾客,一大堆的事儿。

    梳头发的时候她犹疑一瞬,忙问道:“你请了主公的吧?”

    宋辽:“放心,我给主公说了。”

    沈嘉月笑道:“那就行,今日那位萧夫人应当也会来,说起来我都还未见过她呢。”不知道能不能把魏蛟降服。

    魏蛟显然不知,宋辽那日回来后一字不落地将两人的谈话都告诉了妻子,以求抚慰表扬。

    这也导致了沈嘉月原本就对魏蛟不高的评价再次跌滑,自己脑子思想歪就算了,还教唆宋辽和她唱反调。

    沈嘉月迫切地希望魏蛟能有个人管住他。

    当在席宴上见到萧旻珠后,沈嘉月下意识地认为她或许就是那个人。

    魏蛟旁边立着一个生的娇美,年纪不过十六七的女子,肤如凝脂,娇唇红润,外面披着一金银流苏雪白斗篷穿,眼下缀一颗红色小痣,更添几分潋滟动人,但她的性格并不像长相一样锋芒。

    萧旻珠淡笑着将自己准备的小老虎坠子递过去:“这是我给孩子准备的礼物,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沈嘉月本身就是个爽朗的性格,见萧旻珠和和气气地,她自然也表现得十分友善,“夫人实在是太客气了,来就来呗,还带礼物。”

    她将小老虎吊坠直接挂到了襁褓里的女儿脖子上。

    小姑娘见到萧旻珠送的礼物也很给面子地表达了自己的愉悦,阿巴阿巴地拿小手把玩吊坠。然后等玩够了,就张大嘴。

    宋辽飞快地制止了女儿把吊坠往嘴里送的动作,“乖宝,爹先帮你保管,等你长大些了再还给你好不好。”

    小姑娘眼睁睁地见着吊坠儿被她爹拿走,啊啊地抗议。

    众人见着这个场景都欢欣不已。

    随后沈嘉月热情地带着萧旻珠去见一些衡阳官员的夫人们,孩子就让夫婿抱着。

    这边围绕的人少了,魏蛟就好奇地把头伸过去看襁褓里的婴儿。宋辽可不止一次在他耳边炫耀自己的宝贝女儿。

    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体质还比较脆弱,只能抱着在室内走动。小团子头上戴着精致的虎头帽,小手柔软娇嫩,劲儿却大,此时正抗争地抢他爹手上的链子。

    看得出,她确实很喜欢这个礼物。

    忽然,一张陌生的大脸凑过来,小团子瞪大了眼,好奇地被吸引了视线,暂时忘却了要和她爹抢链子的事儿。

    几个月大的小孩子还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饿了就哭,吃饱了就睡,开心了就笑,所以当小团子第一次看到眼睛生的和周围其他人不太一样的并不感觉到害怕,反而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甚至嘴里还啊哦地把小手伸向魏蛟。

    魏蛟长到二十多岁,平生遇到懂事了的小孩或者是大人,大部分第一次见到他目光中都会有抵触和嫌恶的心理,就连他的亲生父亲也不外乎如是,所以刚刚人多的时候,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围上前去瞧孩子。

    这小孩儿明显不认生,站到角落都能听见她那银铃般清脆的声音,要是一见到他就哭的话,大庭广众之下会让他很没有面子。

    所以等就宋辽一人抱着娃的时候,魏蛟就踌躇地凑了上去。

    当小孩儿见到他不害怕,甚至朝他伸手的时候,魏蛟心中松了一大口气,但面上却洋洋得意道:“没想到我还挺受欢迎。”

    襁褓中的小团子伸出的手因久久被冷落有些不高兴地挥舞着,宋辽便顺应女儿的心愿,将襁褓往前递了递,“君侯,她想让你抱。”

    魏蛟的表情有点呆,“怎么抱?”

    ……

    两个男人的举动自然也被不远处的女人们收进眼底。

    她们笑着道:“瞧宋将军抱孩子的动作娴熟,私下里肯定对孩子也是不离手吧。”

    沈嘉月回笑道:“嗯,他挺细心的。”

    “没想到宋将军私底下竟这样细致入微,沈夫人可真幸运嫁给这样的男子。”

    对于这句话沈嘉月却没回了,男人家带孩子细心,她生孩子奶孩子就不辛苦了吗。

    男人家有空带会儿孩子就引人称赞,女人家无时无刻不围着孩子转就是天经地义了?

    宋辽确实很好,但沈嘉月听着这话就是不怎么愉心。

    关于孩子的话茬,生养过的妇人们怎么也聊不完。

    话题很快又落到了结了婚还没养孩子的萧旻珠头上。他们基本都是魏家部将僚属的夫人,对于她们的这位人生颇具起伏的主公,未来会娶什么样的妻子是有过好奇的。

    今儿个第一次见到主公的新妇,见扬州来的娘子性子对方温柔和煦,不目中无人,也乐于与其攀谈。

    孩子交到手上的时候,像是抱了一团软乎乎,魏蛟可以提几十斤重的刀枪在战场上如入无人之境地厮杀,可一抱孩子他却觉得犯了难,魏蛟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动作僵硬。

    妇人们都笑呵呵地注视着眼前场景,看不出她们主公还有这样一面。

    某位年长些的夫人道:“君侯看着倒是很喜欢宋将军家的小娘子,萧夫人什么时候也生个。”

    对于新婚夫妻,过来人对他们的态度始终会带些揶揄意味。

    萧旻珠深谙众人的心思,适当流露出新妇该有的羞涩和腼腆,这样她们就会满足地聊下一个话题了。

    萧旻珠瞥向对面,恰好撞见魏蛟手足无措望过来的目光。

    第28章 荆城失守

    安静祥和的日子未过多久, 就被一则消息炸翻了锅。

    一个受伤满身是血的信使被人从马上扶下来,他涕泗横流地跪到魏蛟身前。

    “君侯,荆城被人攻破了。”

    前日晚, 雍州大军突然而至, 荆城只有几千守军,无法抵挡,信使在上路时荆城就已经岌岌可危, 最多再可撑几时,他不曾停歇地赶路, 如今才到达衡阳, 荆城早已经失守。

    魏蛟先是一惊,迅速看完信函,怒目切齿地将信函丢掷在地, “刘元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欺我幽州无人吗?。”

    荆城是个小郡,但却十分重要, 因为其境内有两座铁矿, 是炼制兵器不可或缺的原材料基地, 幽州大营中一半的铁器都是由荆城的铁炼制。

    荆城位于幽州、雍州和陇西三家交界的位置, 属于兵家必争之地,但因为陇西势力相对较弱小,所以荆城一直在魏刘两家之间易手。

    一开始,荆城隶属于幽州,后面意外落于刘元宗之手, 两年前, 魏蛟又将其给夺了回来。

    对此刘元宗虽怀恨在心,但忌惮魏蛟的势力, 暂且隐忍不发。

    魏蛟与刘元宗交手过几次,知对方向来小心谨慎,根本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如今怎么会突然进犯荆城。

    因为两家积怨已久,所以边境魏蛟派了许多斥候探听消息,此前皆没有收到刘元宗有异动的消息。

    难道对方真的是临时起意。

    早晨起来,不知是感染风寒了还是为何,魏蛟的脑仁连着眼睛那一块隐隐作痛。

    一听到这个愤慨的消息更是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魏蛟神色冰冷,狠狠揉了揉胀疼的太阳穴,用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怒火发号施令:“点三万精兵,季郁、宋辽、张杵各领五千为前路先锋,明日卯时一刻启程,兵发荆城。”

    先是遇到刺杀,再是匈奴的左贤王,魏蛟的火气已经彻底被点燃,急于找到一个宣泄口,既然刘元宗这个时候敢在他头上犯土,魏蛟也不会一忍再忍。

    众将领命后即刻下去准备。

    魏蛟回到府里时,弯月早已经高挂夜空。

    跨进鹿苑,屋里给他留了两盏照亮的灯,魏蛟内心感到熨帖。原来家里有人等着是这种感觉。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萧旻珠从床帐内抬起了头,问:“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晚。”

    可能是因为下午茶水饮多了,萧旻珠还并不怎么困,闭眼数了三百头羊都睡不着。

    魏蛟站在帐外,将外袍脱了丢到置衣架,翻身躺到了床上,语气有些倦懒:“荆城那边出了事,所以商量得久了些,我明天要出趟远门。”

    萧旻珠眨了眨眼,“严重吗?”

    萧旻珠虽然不常出门,但并不是对外面时局一无所知。幽州虽然日渐崛起,但北方有大大小小几家军阀,其中实力能与魏蛟一战的就是西面的刘元宗,但此人素来小心谨慎,深谙猥琐发育那一套,要是魏蛟几日前北上离开幽州倒也还罢,主要魏蛟都还镇守在衡阳,对方突然进攻荆城,实在有些怪哉。

    看来之前贺时章的顾虑不无道理。

    魏蛟的目光从顶账落到旁边趴在枕头的女子身上,停顿一息后才道:“和你没关系,快睡吧。”

    萧旻珠怕冷,魏蛟又怕热,云娘就想了个办法,将萧旻珠那边的位置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羊毛毯,被衾接触皮肤的那一面也缝上了一层毛绒,睡在里面,暖烘烘的。

    萧旻珠将被子往脖子上方扯了扯,遮住风口。

    她像聊天一样道:“那君侯可以在过年前回来吗,听嘉月说城内那几日会有灯会,我还没有去过。”

    不管怎么说,萧旻珠希望魏蛟能平平安安地回来,毕竟目前来说她还并不想当一个孤苦无依的寡妇。

    又是和之前差不多的说辞,魏蛟却十分受用。

    但他言语间却不曾表露,只淡淡道:“看情况吧,我尽量。”

    ——

    魏蛟走后,日子照样稀疏平常地过。

    宋辽和魏蛟一道离开了,萧旻珠要么会去宋府与沈嘉月说说话逗逗孩子玩,要么就待在家中看看话本打发时间。

    期间那位叫贺时章的青年倒是来过。

    他俯身作揖,“见过燕侯夫人。”

    萧旻珠请他入座。

    也不知道贺时章养好伤没有,能不能坐凳子,但是大庭广众之下盯着人家的屁股也不太礼貌。

    贺时章谢座后动作微微一顿,但瞧着并没有什么大碍。

    贺时章今日是来向萧旻珠道谢的,那日若不是萧旻珠路过,从军士的杖责下救下了他,指不定他现在还在床上起不得身。

    伤在不可言说处,贺时章说起时也十分窘迫。

    除了道谢外,他也是来辞行的。

    听对方要走,萧旻珠一惊,问道:“贺郎君可是因为先前君侯不听劝诫,心灰意冷之下才要离开。”

    听到萧旻珠的话,贺时章垂眸道:“或许是我言语太过激进才引得君侯不喜。”

    如此便是了。

    萧旻珠冷笑一声:“不用为他开脱。”

    魏蛟缺点一箩筐,其中一点便是张狂自大,不大听得见他人的意见,要是对方态度还不好,他就会变得怒不可遏,认为对方是在忤逆自己。

    好言好语魏蛟都不一定能听得进去,逆耳忠言更是如此。

    若魏蛟真的按照之前的安排去追击匈奴,疏于对邻边的警戒,荆城出事的消息他恐怕要很久才会知道。

    荆城易守难攻,等魏蛟回过神,对面怕是早就做好防范,站稳脚跟。

    触及对方诧异望过来的目光,萧旻珠稍稍收敛了一下道:“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若不是你先前提醒,君侯听劝没有北上,恐早已酿下大祸。”

    萧旻珠情真意切地望向贺时章,殷殷道:“贺郎君,幽州不能缺了你,我知晓其余人皆是附和之辈,贺郎君是少有的不畏强御,敢于面争之人,若有你在旁,幽州明日可期耶。”

    职场人熟悉的pua,画大饼。

    见对方垂眸不语,萧旻珠叹了口气又道:“贺郎君应该知道,君侯这人看重面子,你众目睽睽之下批判了他的不是,他自然不喜,但在明白贺郎君的苦心后,君侯就后悔了,几日前的人参和伤药其实就是君侯派人送去的。”

    其实是萧旻珠派人送的。

    贺时章擅长谋断富有远见,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要是能留下来,萧旻珠当然不想放对方离开,话说的难听点,她现在和魏蛟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魏蛟把幽州经营得好,她才能跟着好。

    幽州虽然是一个州,拥有二十多个郡县,但也算一个小国家了,打天下靠武将,治天下靠文臣,没有这些献策的贤士规劝容易犯错君主,一个国家哪能走的长远。

    贺时章面容一怔。

    在萧旻珠接二连三地挽留下,贺时章已经有些动摇。他原本就没下定好决心,今日此举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贺时章神情一滞,方垂眸道:“请容我再想一想罢。”

    自魏蛟率军出征后,衡阳境内全城戒严,无论白天黑夜城门皆有轮班的士兵巡逻,就连卖菜的乡民出入都会被仔仔细细地搜查一通,更勿说这个时段要想出城的衡阳官员。

    一辆朴素的青盖马车在距离城门不远处停下。

    吕粟从车窗探头,瞥见排出长龙的一条队伍以及城门口严格把关的守卫,眉头紧皱。

    今日督察的守将是位生得方脸廓耳的青年。他穿着明亮的铠甲,昂首阔步地在人群中不停巡视,若有碰上那等将文书落在家中没带或是丢了没及时到衙府补办的,便会被他厉声呵斥,从队伍中拉出去。

    魏蛟刚接手幽州的时候,军队历经接二连三的外患内乱人员缩水了大半,缺兵少将,还特别穷,打仗都得他自己掏腰包,所以那个时期对参军的士兵条件放宽了许多,青年就是在那时被家里人在军营捐了个百夫长职位当当。

    但因为他自己本身能力不太够,几年过去,也没升几级,如今还被打发到这里来守大门。

    他最近听到风声,燕侯年后很有可能会裁掉一批常年考核不及格的军中部将,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彻底打起了精神,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恪尽职守地坚守岗位。

    突然,他目光在人群中某点顿住。

    “吕先生!你今日也出城?”

    吕粟半遮半掩的宽袖落下,转回侧偏的头颅,嘴角扯出勉强的笑意应和。

    吕粟攥了攥汗湿的手,下一刻却被对方从长长的队伍拉出,邀着直接往前。

    “既然是吕先生的话,自然就不必排队了。”

    其他人听见他这句话便是心中不舒服也不敢表露。

    青年的视线在吕粟身上游转,下一刻热情地问:“吕先生今日出城为了何事?”

    他职位不高,但从前也有几次在魏蛟议事时出席,自然也见到过幕僚团中的吕粟。想着对方既然常侍燕侯左右,必然在燕侯心中有几分脸面,所以面对吕粟他十分客气。

    要是对方愿意在燕侯身前能帮他美言几句,或许他也能得到燕侯的赏识。

    青年默默地想。

    吕粟一开始本来很紧张,到察觉到对方待自己小心翼翼的态度后就明白了什么。

    他面色镇定道:“君侯走前命我去趟江源。”

    江源偏西北,与魏蛟离开是一个方向。

    至于要做什么,他就没说了,故意让对方猜测。

    青年守将便下意识地认为燕侯走前嘱咐了吕粟去江源为其做事,不能为外人道。

    并未多问便将对方痛快放行了。

    第29章 杨夫人

    刘元宗被管事引领着参观矿山。

    四方之下, 崎岖不平的矿山上尽是露出虬结肌肉,满是汗水忙碌开采矿石的矿工。

    众人分工明确,源源不断地有巨石从矿洞中用绳子拉出, 再由另外一部分人手拿锤子和凿子将矿石破开成小块, 运到其他的地点进行加工,最后成为锋利的铁器。

    这么大一个采石场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自己手上,刘元宗高兴之余决定举办一场庆功宴。

    夜晚, 酒宴正酣其乐融融。

    有大将提议:“主公为何不尽早加固城墙,多加防范, 以防魏蛟突然来袭。”

    刘元宗怀里抱着个美人儿, 闻听此话,不屑地嗤笑道:“不急,魏蛟那小儿恐还在匈奴与左贤王痴缠, 等他反应过来起码要等半个月后了。”

    见自家主公这样言之凿凿, 其他人也就不担心了。

    很快,众人又投身到酣畅的酒宴中。

    半夜, 刘元宗抱着美人刚刚睡下, 猛然被外面的喊打喊杀声惊醒。

    他一把推开身旁惊慌失措的美人, 屋外侍从推门急报, 魏蛟已经率军兵临城下。

    刘元宗大骇,忙不迭地穿衣备战。

    等他急匆匆地赶到城墙,他已经损失了两员大将。

    杀人者正是魏蛟。

    魏蛟收回长枪,感受到视来的目光,横眉冷目地嘲讽:“刘使君既然敢犯我城池, 不知是否能守得住?”

    刘元宗讶然地看着魏蛟的身影, 明明几日前他才收到吕粟从衡阳城寄来的密信,说魏蛟不日将北上, 怎么会这么快就赶来荆城?

    难道吕粟是假意投他?故意将他引到荆城,目的就是为了让魏蛟有个由头攻伐自己。

    刘元宗顿时因这个猜疑又惊又怒。

    不过片刻,他的又一名大将被斩落马下。

    刘元宗背后惊出冷汗,连忙下令鸣金收兵,紧守大门不出。

    在看城下的幽州士兵,攻势迅猛。

    荆城粮仓丰满,其实也就够原本守城的四千多驻军一个冬天的口粮,刘元宗攻城时带了两万人,最多能坚持一个月。

    未免荆城彻底沦为一座牢笼孤城,刘元宗坚守了两天,在谋士的建议下,最终决定放弃得来不易的城池,率军从南突破奔逃。

    原本以为魏蛟夺回了荆城就会停下了,不曾想对方竟然在背后死死咬着不放。

    两军最后对峙于壶口关。

    ——

    凛冽的寒风打着卷,旌旗猎猎。

    东边的一处营地,炊烟袅袅升起,锅中沸腾,散发出浓厚肉香。穿着黑甲的士兵门围坐在火炉旁,伴着低语和笑声,大口吃肉,显得尤为放松自在。

    突然他们其中一个见到不远处走来的挺拔身影,用手肘推了推旁边的同伴。

    在来人走进时,众人面上神色立马变得正经,喊了声君侯。

    魏蛟顿住脚步,目光在他们略有紧绷的表情扫过,淡淡地应了声:“今晚可以放松,无须多管军礼。”

    众人见着魏蛟的离去的身影,才重新松弛下来。

    “听说君侯新娶了位如花美眷,你们说,这都要过年了,君侯怎么不急着回衡阳啊。”

    其他人哈哈大笑,“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脑子只念着媳妇,君侯是要干大事的人,自然不会多花心思到这些儿女情长上,再说了,收拾完刘元宗回衡阳也有面啊。”

    ……

    魏蛟躺在逼仄的行军床上,瞪眼望着帐篷头顶。

    原本以为斗败刘元宗那家伙会很容易,想着怎么也要打到离雍州都城百里远的碑原,让刘元宗再也不敢觊觎幽州的领地,看到自己就怕。

    但他已经在壶口关停留驻扎六七日了,刘元宗那边又从都城兆都增援数万兵力,再这样下去,这会变成一场拉锯战。

    他不想在这里耽误太久,但直接退兵的话,难保刘军不会卷土重来。

    再过三日就是元宵了,魏蛟翻了个身,盯着从帐篷外透进来的那一小块月光,默默地想,他肯定不能在春节前回到衡阳了,不知道萧旻珠会不会生气?

    以往这个时期他也不是没有在外打仗的时候,他就一个人,过不过年都一样,但外面那群士兵他们都有家人。出于补偿,如果快过年还在外面打仗的话,魏蛟都会让他们像今日这样吃得好些,再发些津贴当做过年钱。

    为这个突然生出的念头,魏蛟烦躁地转了身。

    萧旻珠生不生气,管他什么事儿。

    但他昨晚梦到萧旻珠因为他久久不归,就躲在被窝里哭。

    萧旻珠本来就爱哭,这也倒不是不可能。

    为什么他睁眼闭眼都会想到萧旻珠?魏蛟烦的睡不着觉,干脆从床上翻身练了两套拳法,等筋疲力尽,自然倒头就睡了。

    ——

    远在衡阳的萧旻珠突然打了个喷嚏。

    青竹立马关切地看过来,询问道:“可要奴婢去寻个大夫过来瞧瞧?”

    萧旻珠用巾帕随意擦了擦鼻子,“没事儿不严重,等会儿喝碗姜茶就好了。”

    可能是这几天降温,她衣服穿少了有一点小感冒。

    北方的冬天果然是物理攻击啊。

    萧旻珠目光转向外面疏阔的庭落,神游地想魏蛟这一去也已经快半个月了,马上就除夕了,要是这两天能归家早就提前捎封信回来了吧。

    回忆起魏蛟之前写的比小孩儿初上书塾练字好不了多少的字迹。心说也不一定,魏蛟除了必要时候不太爱写信,

    白桃端着从厨房拿来的小食,急匆匆地从外面小跑回鹿苑,上气不接下气道:“……回来了。”

    青竹忙问:“君侯回来了?”

    萧旻珠也是和青竹同样的想法,心里还在震惊,说曹操曹操到,本以为对方这几天回来不了了。

    小桃气喘吁吁地摇摇头,喘了口气回:“是君侯的祖母,杨夫人回来了。”

    萧旻珠:!

    这些天魏蛟不在家,侯府上下人紧绷的神经松下来不少,凭着宽待下人好说话的主子形象,萧旻珠获得不少下人的认可,其中也包括云娘。

    云娘办事稳妥且耐心温和,萧旻珠也很喜欢和她相处,但是每当她问及魏蛟的往事时,比如杨夫人为何出走南山郡两年,魏蛟也不曾去接其回来,云娘却十分为难地道:“这些事奴婢不好与夫人说,夫人若真想知道,不如亲自去问君侯。”

    萧旻珠估摸着魏蛟与杨夫人的关系可能不算融洽,她要是主动向魏蛟问起,怕是会撞枪口。但从另个角度来说,她少了一个需要侍奉的长辈,乐得自在。

    原本都已经做好杨夫人会在南山养老不回衡阳的准备了,不曾想对方竟然在临近春节的日子回来了。

    ——

    燕侯府的门外停着一辆车驾。

    一个碧霞色装扮的年轻女子先从车里走了下来,她容貌清丽,一双明眸顾盼生辉,发髻上的赤金梅花簪点缀了唯一的亮色,和她周身的灵秀温雅相得映彰。

    她转过身,去扶马车里的另一人,“姑祖母小心些。”

    杨夫人扶着女孩儿的手从车上走下来,抬目看眼前方阔别两年的府邸,目露感慨道:“许久没回来了,不知府里变样没有。”

    杨箬亲密又不失规矩地扶着杨夫人的手,含笑应和道:“姑祖母回来了,表兄一定很开心。”

    一听她提起魏蛟,杨夫人神色复杂。

    若对方真的看重自己这个祖母,何至于自己离开两年,一封音信也无,娶亲的消息也是她从旁人口中听说,才知晓魏蛟娶了扬州牧萧奉的侄女为妻。

    但在外人面前,她不愿多提,只故作冷色道:“他若真的如此,现在就应该出现在我们俩面前喽。”

    杨箬娇笑着哄劝道:“表兄必是被军中繁忙事务绊住了手脚,等忙完了那边就会立马来见您老人家了。”

    杨夫人心情好了许。

    看眼四周,除了零星几个奴仆外并没有出现魏蛟那位新娶的妇人,长辈回来都不急忙出来觐见,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她眉目又极快敛下来,“怎么不见君侯娶的那位新妇?”

    云娘温声向前行礼:“夫人先前身体抱恙,在房里休息,奴已派人去通传了。”

    “你怎么在这儿?黄钱呢?”杨夫人皱眉问。

    云娘依然是不卑不亢的神情:“奴是新晋的管事,黄钱先前犯了错,已被君侯赶出府去了。”

    杨夫人面色微微一惊。

    黄钱是她提拔的人,她离开衡阳之前对方还在管事的位子上坐着,怎么会被突然撤职?

    杨夫人知道云娘原本只管鹿苑,颇受魏蛟器重,会不会是因对方觊觎管事的身份,趁自己不在府上,在魏蛟面前挑唆了什么,魏蛟才将黄钱赶走。

    杨夫人正要发作。

    恰在此时,萧旻珠赶到。

    她抬眸略看一眼,便知人群中间那位头发半百、颧骨略高,穿紫衣的老妇人就是魏蛟的祖母。

    萧旻珠快步走过去,向她请安,“外面天冷,祖母快请进吧。”

    杨夫人的目光落到女子身上。

    方才萧旻珠未提前在门外候着,这一点就让杨夫人对她印象不好,现今见到萧旻珠本人,端看其张扬姝艳的外貌,杨夫人就知道自己根本不会喜欢这个孙媳。

    更勿说,她一身华服,满头珠翠,来接见穿的竟比自己这个老夫人还要奢侈,没有丝毫世家宗妇应有的端庄和气度。

    杨夫人满脸不喜,冷哼一声道:“你来得倒是快。”

    萧旻珠心说您老人家事先要回来也没提前说啊,她可是一听到小桃的通传就赶来了。

    萧旻珠正要解释,旁边一道女声就插了进来。

    “箬儿猜想表嫂一定是想第一面给您留个好印象,梳妆打扮忘了时候才会来的这般迟。”

    杨夫人闻音脸色更差。

    好一经典的绿茶发言,萧旻珠感叹。

    萧旻珠这才留意到杨夫人旁边站着一名穿青绿衣裳的女子。

    弱质纤纤,腰肢比她还要苗条几分,眉目楚楚动人,秀丽端庄,正是长辈最喜欢的女孩形象。

    听她唤自己表嫂,应该就是杨夫人从中山老家带回来的亲戚了。

    萧旻珠性格也不是泥巴捏的,外人刻意顶撞内涵还忍着,那不是白白给自己找气受吗。

    萧旻珠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望向杨箬,惊讶道:“原来这是表妹啊,之前从未见过,我还当妹妹是祖母身边得用的女使呢,真是不好意思了。”

    杨箬摆在面上的温柔笑脸呆了一下,赫然低下头。

    杨夫人不喜欢晚辈太过张扬,为了讨好对方,她便也素簪浅衣,今日和衣着华丽的箫旻珠站在一起比对,可不就像个女使吗。

    杨箬眸色晦暗,看起来这个燕侯夫人并不好拿捏。

    与此同时,萧旻珠也在想杨夫人将这位还没有出阁并且刚见面就对自己抱有敌意的表妹带回来是什么意思?没来到这个陌生世界之前,萧旻珠对古装电视剧和小说中一些常见套路也是比较熟悉了,所以杨夫人是出于喜欢将对方带回来聊天解闷,还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萧旻珠视线淡淡地从对方身上收回来,向杨夫人道:“祖母从中山赶回来,路上想必也累了。”随后指了一个下人,又道:“先带老夫人回房休息。”

    魏蛟早将府上中馈交给了萧旻珠打理,在云娘的协助下萧旻珠安排人做事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一整个女主人的姿态。

    杨夫人回想两年前自己在府中还是一呼百应,如今回来,家中大权已尽数被另一人掌管。当下她暂且耐住对这个新妇的不喜,在众人的簇拥下抬步进了侯府。

    第30章 罢兵

    傍晚时, 杨夫人那边派了个嬷嬷过来。

    嬷嬷姓吴。

    吴嬷嬷一脸桀骜之色地向箫旻珠道,“老夫人现今回来了,夫人作为孙媳, 晨昏定省这件事恐千万不能忘了。”

    终于来了。晨昏定省, 小辈避不开的问安礼仪。萧旻珠搞不明白,不请安的话,双方都能多睡一会儿, 不好吗。

    之前在家,她一人独大, 现今杨夫人一回来, 就再也无法一觉睡到大中午才起来了。

    这个时代婆大于媳,你对婆母不恭顺孝敬,出门的话, 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更遑论杨夫人身份比婆母还大。

    第二日,萧旻珠专门起了个大早, 梳妆打扮后去了杨夫人居住的顺安堂。

    门口站着昨晚那位吴嬷嬷, 见萧旻珠来了, 作为难状道:“老夫人现今还没起呢, 烦请夫人多等一下。”

    白桃嘴快:“你都没进去通禀如何知老夫人还未起。”

    明显是故意刁难。

    吴嬷嬷道:“自然是因还未到老夫人起的时辰。”

    这婆子昨晚还说至少辰时必须要到。

    白桃气的要上前理论,萧旻珠忙拉住她的手,就算白桃这样说了,恐怕吴嬷嬷也会狡辩说是她们听岔了。

    萧旻珠一脸淡然神色,“那请问吴嬷嬷, 祖母一般多久起身。”

    其实里面的杨夫人早就已经起身了, 让她这么说,只是为了刁难一下这位君侯夫人。

    吴嬷嬷含糊道:“应当还要等半个时辰吧。”

    萧旻珠点点头, 竟吃下了这个哑巴亏,规规矩矩地站在外面又等了半个时辰。

    吴婆子心想,昨日一见,还以为这位姓萧的夫人会是个牙尖嘴利,不懂规矩的,不曾想也是个软柿子。

    半个时辰后,杨夫人“准时”起身。

    萧旻珠推帘进去,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她有预见,出门的时候穿得贼厚,在冷风外站着也不冷,就是没个板凳,站久了脚有些疼。

    屋里燃着炭炉,杨夫人一脸端肃地坐在榻上。

    眼见萧旻珠进来后脱掉穿在外面的两件厚衣,眼角轻抽。

    她脸色有些难看,冷冷道:“昨日匆忙,未来得及告诫你,身为魏家宗妇,有些规矩必要谨记。”

    说完,示意旁边的吴嬷嬷。

    吴嬷嬷拿出一本泛黄的小书,对着萧旻珠念起了规矩。

    无外乎就是女子出嫁从夫,要恭顺温婉之类的。

    萧旻珠悄悄地锤了锤腿,听吴嬷嬷终于念完,回了声:“孙媳谨记。”

    吴嬷嬷又看向她道:“依照规矩,新婚的第一天,新妇需要亲下庖厨为婆母做一碗饺子,寓意和和美美,君侯的母亲过身了,但夫人给老夫人做也是一样的,之前君侯与你成婚时,老妇人还在中山,如今回来了,夫人也该为老夫人洗手做羹尽尽孝道。”

    说完她又像是与杨夫人聊天似地娓娓道出:“奴还记得先前箬女郎在家给您包的那碗饺子,皮儿擀得又薄又劲道,味道也鲜美,不知道夫人有没有箬女郎的厨艺。”

    这是拿她与杨箬对比呢,萧旻珠在心中冷笑。

    旁边的杨箬含羞道:“嬷嬷谬赞了,箬儿是晚辈,孝敬姑祖母是应该的。”

    萧旻珠抿唇轻笑:“吴嬷嬷说的这么绘声绘色,难不成是吃进过嘴里,弄得我也是想吃的紧,赶明儿可否让箬妹妹再做一次给我尝尝看。”

    吴婆子若说自己吃过,便是逾矩,一个奴仆竟也用主人家的吃食,另外也是拉低了杨箬的身份,她做吃食是为了孝敬姑祖母,不曾想一个奴仆也食用了,到头来,相当于她还伺候了一个婆子;若吴嬷嬷说自己没吃过,便是在说大话,没规矩。

    一时之间,吴嬷嬷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旁边的白桃偷偷憋住笑。

    刚刚夫人将她拉着不让出头,白桃实在为夫人憋屈得紧,这吴嬷嬷一点儿没安好心,老夫人瞧着也像是默许了的。

    都坏得很。

    “好了。”杨夫人看向萧旻珠道,“萧氏,你应该是愿意给我这个老婆子做碗羹饭的吧。”

    “孙媳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刚这婆子还说不能请身边的女使帮忙,每一步都要亲力亲为,萧旻珠自认厨艺不精,让她拿现成的肉馅包包饺子做得来,其他的就不会了,万一不合杨夫人的心意,难道又要重做。

    萧旻珠不打算给自己找麻烦,而且杨夫人明显不喜欢她,她为何要巴巴地为对方下厨。

    为了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难题,萧旻珠打算把魏蛟拉出来挡灾。反正这会儿他又不在,拆穿不了自己。

    萧旻珠有些扭捏地道:“只是先前孙媳为君侯做羹汤时不小心烫到了手,君侯便不再让我靠近庖厨半步,若发现一次,便要罚孙媳。”

    说到这儿时,萧旻珠脸颊微红带着新妇特有的羞涩甜蜜,显然,这个罚很可能是夫妻调笑的一种。

    对面两人神色各异。

    杨箬是妒羡交加,杨夫人则是被人顶撞不虞的难看脸色。

    别说他们听起来感觉难受不已,就是萧旻珠自己形容时也觉得牙酸老套。

    若魏蛟在这儿,知道自己的光辉形象在她口中成了被美色冲昏头脑的“昏君”,恐怕会气急败坏地跳脚。

    杨夫人勉强道:“既然是君侯不让你下厨,那就算了。”

    杨夫人现在看着箫旻珠是哪哪儿都觉得碍眼,只想快点打发了她。

    ——

    陇西府。

    袁淮璋急的在大堂踱来走去,他的两个好邻居魏蛟和刘元宗又打起来了,你说打就打吧,可偏偏陇西夹在雍州和幽州中间,两方的战场离陇西越来越近,如今对峙的壶口关更是离陇西边城就只有十余里之隔。

    要是两军在壶口关打起来,很难不波及到自己。

    为这事儿,袁淮璋急得嘴里都长了几个火疮。

    这都快除夕了,他俩不回家过年吗。

    可恨自己势力弱小,两人一个也惹不起,不然真想把两个都揍一顿,让他们也体验一下被人压迫的痛处。

    有幕僚在此时进言道:“两方打了这么久也没分出个胜负,如今又在壶口关对峙了这么久,属下猜测,魏蛟和刘元宗两人其实也想各自打道回府了,只是没有一个好的契机,两人又都担心对方会卷土重来,这才不好退兵。”

    袁淮璋问:“何时才能有契机?”

    幕僚想了想道:“若不然将军请他们二人前来陇西,从中调和,为双方各自作保,签订罢兵条约。”

    袁淮璋觉得有理,连忙写了两封书信,让人送去壶口关。

    多年来他一直夹缝生存,谨小慎微,两方都未得罪过,想来他们应当会卖自己这个面子。

    ……

    信使被人带进主账,“拜见燕侯,这是我家将军给燕侯写的信。”

    袁淮璋怎么突然给他写信。

    魏蛟拿来信封撕开,一目扫十行地读完。

    宋辽凑过来,问:“君侯,信上说了什么?”

    魏蛟冷笑,“袁淮璋请我今晚去陇西赴宴,不出所料的话,他应该还请了刘元宗。”

    宋辽骤然神色严峻道:“难道袁淮璋和刘元宗联合起来办了一场鸿门宴,故意引君侯前去。”

    对方不可能不知道君侯与刘元宗现在视同水火。

    魏蛟将看完的信揉成团,扔进火盆,淡淡道:“去了就知道了。”

    夜幕降临,庭院传出笙竹声。

    美酒美宴,宾主尽欢。

    袁淮璋举起酒杯,看向旁边人,热情道:“燕侯大驾,袁某不胜荣幸,在此敬你一杯。”

    魏蛟抬手作势推拒,莞尔道:“将军先不急,为何刘元宗还没到,不会不给袁将军面子吧。”

    一干陪侍的宾客皆因魏蛟这句话被惊得出了神。

    袁淮璋神色一僵,他之前担心两人若知道对方会来就不来了,所以故意没说,魏蛟是怎么猜到的。

    袁淮章笑着打哈哈道:“刘使君应当也快到了。”

    他在心里惊叹,魏蛟这人果真行事古怪,不按常理出牌,知道他请了刘元宗还敢来赴宴,就不怕他做出个什么吗?

    还是说魏蛟有信心自己与刘元宗联手都制服不了他。

    袁淮璋眼神示意侍人倒酒,再次举杯道:“还未恭贺燕侯新婚,听说那位扬州的萧女郎生得国色天香,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次魏蛟没再推却。

    听了袁淮璋的祝语,他饮尽杯中酒,嘴角勾了勾道:“那就借袁将军吉言了。”

    陪同而来的宋辽看眼旁边君侯嘴角控制不住的笑意,内心感慨。

    这段日子发生在魏蛟身上的改变,他这个陪伴多年的部将看得一清二楚,从前魏蛟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待在军营,紧盯将士们训练到天黑,空了就看摆在主帐的舆图,谋划下一步又该打哪儿,可近段时日,对方显然心思不太在上面,还总走神儿,太阳还没落山就想着往家里跑。

    宋辽是过来人,哪能不懂刚成婚的小夫妻时时刻刻都想黏在一起的心思。

    他与魏蛟,不但是上下级关系,也是认识多年的好友。

    当年他在战场中箭跌落马下,差点被对面士兵联合起来捅死,是魏蛟救下了他,从那刻起,他便决定会一直效忠魏蛟。

    虽然魏蛟嘴上说自己是当家之主,他说什么妻子就做什么,但照宋辽对魏蛟嘴比心硬的了解,照这样下去,对方迟早会被妻子吃得死死的。

    酒宴又过了半刻,一个爽朗的男音在门口响起,“袁老弟,真是抱歉了,我来迟了。”

    刘元宗身穿深青色长袍大步走来,脸上的笑意在见到魏蛟那刻顿时烟消云散,他脸色一变,忌惮地后退一步,目光在魏蛟和袁淮璋两人中来回交替。

    他质问袁淮璋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蛟按膝不动,看刘元宗见到自己恍若老鼠见了猫一样的害怕,不屑地冷笑。

    袁淮璋一见双方一碰面就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忙站起身安抚刘元宗入座,“刘兄勿慌,你二位都是我今日请来的座上宾。”

    刘元宗瞥眼一言不发的魏蛟,小心翼翼地坐到了他的对面,身形略微僵直。

    两人前一天还在打来打去,今天就坐到一起喝酒聊天,毕竟是他先进犯的荆城,刘元宗很担心魏蛟会突然暴起伤人。

    气氛一时间变得凝滞。

    袁淮璋作为今日宴席的东道主,自然要出面缓解这尴尬的局面,“我今日特意请二位前来,其实是为化解你两家的矛盾。”

    话音刚一落下,魏蛟就冷笑一声道:“若不是刘使君领军夺我荆城,我们如今会坐在这儿吗?”

    刘元宗脸色难看,不甘示弱地小声讥讽道:“荆城本来就是属于雍州的领土,燕侯好意思说夺这个字吗?”

    两人一来一回,唇枪舌战。

    一看这两人马上就要扯祖祖辈辈恩怨的架势,袁淮璋赶忙跳出来主持大局,“二位别吵,别吵。”

    魏蛟抱臂冷哼,刘元宗也看不顺眼地撇过头。

    袁淮璋:“……”这两人一个已经成家立业,一个都抱孙子了,还像三岁稚子一般吵来吵去。

    袁淮璋:“刘兄与燕侯请听我一言,冬战苦寒,将士衣单,且粮草难继,再这样打下去,你两家不过也是两败俱伤,雍、幽两州位于大沅边境毗邻匈奴,若来年匈奴铁骑蹚过桑干河南下,二位兵少将寡又该如何抵挡。”

    魏蛟和刘元宗皆沉默不言。

    雍州和幽州位置偏北,不但远离权力中心,还不得不要为中原那些诸侯和皇室抵抗外族的侵扰,而匈奴就是个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会南下抢夺粮食布帛。

    袁淮璋的话说到了他们心坎上。

    “不若二位就此罢兵,家去吧。”袁淮璋劝道,让他过个好年可以吗。

    刘元宗其实心动了,他虽然现在与魏蛟打看起来得难分伯仲,但他是紧急从兆都抽调的人马,现在偌大的都城空了大半,万一西戎那边生了其他心思,雍州恐怕会腹背受敌,得不偿失。

    他看了魏蛟一眼,意有所指地刺挠道:“袁将军说的容易,万一我一退兵,就有人重整旗鼓地打过来,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袁淮璋笑了笑,让下人拿来纸笔,“这个不难,今日我在此为刘兄和燕侯做个见证,你两家签个条约,就以两年为期可好,不进犯双方现有边界,和平共处,若有人违反条约,我就将今天签署的条约公之于众,让天下人都来嗤笑那个背信弃义之人。”

    随后袁淮璋又将早就草拟好的条约摆在桌前,找补道:“当然以我的了解,两位都是守信之人,肯定不会违反条约的。”

    条约只是起明面上的约束作用,至于为什么定两年,多了,他们肯定不会同意,只要他们当中有一方力量积蓄到可以完全吞并掉对方的力量时,条约就会形同虚设,少了,袁淮璋受不了两方不停地打来打去,扰他安宁。

    两年时间刚刚好,足够让他们积存力量,最后决定胜负时也不会像现今一样拉锯来拉锯去,省得他到底战哪队的麻烦。

    刘元宗掀开垂耷下来的眼皮,扫眼对面魏蛟的神色,矜傲道:“刘某倒是可以签,不知燕侯敢签吗?”

    魏蛟撩起眸子,淡淡看了他一眼,反问道:“话谁都会说,刘使君既然说签为何又不动笔?”

    刘元宗:“为何是我先签,不是你先签?”

    他要是先签了字,在外人看来岂不是他刘元宗是先妥协的一方。

    夹在中间的袁淮章实在没想到这样两人也能吵起来。

    他心累地出来劝阻:“要不您二位抽个签来决定谁先?”

    ……

    最后,袁淮章看着手上墨迹未干的文书,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总算把这两尊大佛给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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