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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第14章 我技术很差的

    “他在说什么……”

    “周顾森在追辛识月?”

    “难怪他一来就找辛识月。”

    老同学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断断续续钻进辛识月的耳朵。她怀疑自己耳朵出现幻觉,否则怎么会听到这种不切实际的话。

    “你看上她什么?这种不安分的女人……啊——”李威的胳膊被反剪到脖子后面,痛得他哎哟连天。

    众人赶紧上前拉架, 周顾森纹丝不动,直到辛识月反应过来, 扯着衣袖给他使眼色:“结婚现场呢, 别跟这种人渣较劲儿。”

    周顾森这才松手。

    完美验证自己在追求辛识月这件事。

    酒宴是吃不下去了, 二人相携离席。

    刚才还得意扬扬等着看笑话的赵心蕊更是气得咬牙,刚才她碰一下椅子,周顾森就像躲瘟神一样避开, 现在却明目张胆维护辛识月。

    “你刚才是为了帮我撑场子,才故意那样说的吧?”直到外场,辛识月才打开天窗说亮话。

    见她眉心紧拧, 被他的言辞困扰,周顾森迈步移开视线:“就是你认为那样。”

    “呼。”辛识月明显松了口气, 笑容轻快跃上眉梢:“那我就放心了,今天多谢你, 你是不知道那个李威有多讨厌,三观不正的普信男。”

    “你很想结婚?”

    “为什么这样问?”

    “频繁地去见相亲对象,说明你对可能出现的结果抱有向往。”这是一种行为推断。

    辛识月第一反应却是反驳:“我跟你说过, 那是我妈安排的。”

    周顾森:“如果你本心不愿接受, 即使能安排一次两次, 也不会出现三次四次。”

    “所以我反抗了。”她特意咬重字音, 以此强调。

    “况且,相亲对象多又怎样?我既没有玩弄感情,又没有侵害他人利益。”她迅速关闭刚敞开的一丁点心扉,不由分说将周顾森跟刚才那群思想迂腐的人归为一类, “说到底,你跟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她去相亲,又抵触“相亲”,不愿接受传统婚恋模式的安排,又渴望从中寻到特例。即使失败了,也不想被人当面戳破心思。

    周顾森再次见识到她翻脸比翻书还快,甚至不给解释机会,头也不回就往前走。

    “辛识月。”

    “别跟来!”辛识月抓紧包包,看似果决洒脱,实际恨不得遁地而逃。

    她佯装镇静离开人群,躲在角落给亲妈打电话,质问相亲对象的来历:“妈,当初那些相亲对象,你都是从哪儿找来的?”

    陈女士扬扬得意:“我跟你爸进了你们高中家长群相亲群,大家年龄相仿,又是老同学,知根知底,结婚后回家串门也方便。”

    辛识月心里拔凉。

    难怪参加一场老同学婚礼就能碰见三个相亲对象,敢情都是从一个渔场里捞出来的?

    万一还有漏网之鱼……她这张薄脸还要不要了?

    走!赶紧走!

    她在手机上给张文丽发了条消息,以此作别,怎奈还没踏出酒店大门,就被赶来的张文丽拉回去:“别走啊,咱们好久不见,留下来叙叙旧。”

    辛识月借口说:“我还有事。”

    张文丽握着她双手:“今天我结婚。”

    受不了昔日好友祈求的眼神,辛识月无奈妥协:“……好吧。”

    隔着电子屏幕觉得疏远,一旦见面,埋在时光里的友情逐渐破土而出。

    不出意外的,一群看戏的老同学围过来,八卦她的情感纷争:“周顾森真的在追你啊?”

    “嗯……”戏已经开场,她必须演完,“嗯。”

    “天啊,你们这些年一直在联系吗?”

    “那倒也没有。”

    “快跟我们说说,你俩怎么遇到的?是不是跟电视剧里的那样,久别重逢……”

    果然,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她当然不能承认周顾森也是自己的相亲对象,只能随口瞎编:“上次元旦回老家,在街上遇到的。”

    话音落下时,周顾森恰好踏进门口。

    辛识月眼睛心虚打转,就是不敢看他。

    “大家下午都没事吧?隔壁有机麻房,一起去玩玩?”

    一群人转移阵地,麻将桌很快被占满,辛识月本想借此开溜,又被毕鹏飞拉过去:“来斗地主。”

    “不了不了。”她不擅长斗地主,玩十把能输八把,赢的那局还是靠队友。

    “哎呀来都来了。”毕鹏飞直接把牌塞她手里。

    辛识月哭笑不得:“我技术很差的。”

    毕鹏飞朝旁边努嘴:“那你让周顾森来替。”

    真尴尬啊,这种氛围像极学生时代因为关系好就被造谣起哄的异性,没想到成年了,还要经历这种社死场面。

    辛识月吸吸鼻子,开始摸牌。

    第一把就是地主,辛识月率先把连号的甩出去一大把,而后迟疑不决。

    “快点出牌,随便打吧。”

    对方一催,她思绪更乱。

    几局下来,辛识月玩得愁眉不展:“唉。”

    钱包危矣。

    辛识月秉着能不拿地主就不拿的原则,试图靠队友挽回场面,哪知对方都不要,留在最后她别无选择。

    “四个八,炸弹。”

    “四个十我也炸。”

    那两人分明是摸透她牌技不佳,互相配合,辛识月眉头皱成小山丘。

    “辛识月,该你了。”

    输就输吧,这局结束就不玩了。

    辛识月正要抽出那对王炸,一只大手伸过来按住牌面,换成单数打出去。

    是周顾森替她出的牌。

    周顾森突然出手,把思路全部打断,毕鹏飞咧嘴笑:“你俩作弊呢?”

    他的手臂无声越过辛识月的肩膀,扣住椅背,强势划出一片领地:“只看一家,不算作弊。”

    辛识月紧捏纸牌,背后像有张密集而无形的网将她笼罩,使人心跳鼓动,嘈杂而迅速。

    “扑通——扑通——”

    震得她耳膜发烫。

    这局她赢了,开门红。

    热闹持续到晚宴结束,同学群里已经汇聚十几个人,约定有空再聚。

    “你们喝了酒的别开车啊。”

    “我叫代驾了。”

    “我开车来的?谁要去文西街那边,顺路送你们。”

    “……”

    辛识月没去凑热闹,站一旁打车。

    黑色SUV悄无声息滑到路边,可惜迟了一步,车窗降下时,辛识月恰好乘上网约车。

    南县不大,十分钟就到家。

    玩了一天筋疲力尽,辛识月撒开包,全身泄力陷进大床。

    等等。

    还没卸妆。

    比化妆更累的是卸妆,辛识月拖着疲惫的身躯到洗手池边,陈青桃抱着玻璃罐在旁边厨房清洗:“哪天走?买票了吗?”

    辛识月眯着眼睛,等卸妆棉起效:“买了五号的票。”

    因为搬新家,她得提前两天返程。

    “五号,那就是明天了。”

    “嗯,明天下午。”

    辛识月赖床起得晚,中午才开始收拾行李。

    陈女士非要塞给她那些香肠腊肉,一个行李箱都装不下,还得背个大包:“多拿些回去。”

    “够了够了。”辛识月继续埋头整理东西,陈青桃抱着装榨菜的玻璃罐子在这边站会儿,那边站会儿,辛识月压着皮箱拉上拉链,转头一看母亲还在。

    陈青桃迟疑道:“月月,妈想跟你商量个tຊ事儿。”

    辛识月歪头打了个问号。

    陈青桃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你哥他现在经济困难,每个月几千块的房贷和宝宝的奶粉钱几乎把他们夫妻俩的工资掏空,到时去渝临租房,加上一个月水电费和物业费,还有生活费,怎么也得一两千。”

    “所以?”

    听她口吻还算平静,陈青桃觉得有戏:“你先将就一下,把书桌放在卧室,你那堆衣服还是放侧卧。你哥他们就下班回来睡个觉,不占什么位置。”

    “真像你说得这么简单吗?”只要人住进去,慢慢就会添置许多东西,占用空间先不论,打扰生活是肯定的。一共就两个卧室还门对门,她一个未婚女孩跟夫妻俩同住,怎么都不方便。

    “你听妈说。”陈青桃放下罐子,“他们去渝临要重新找工作,找房子都需要时间。你房子是现成的,先让哥哥嫂嫂住几个月,渡过这个难关。”

    “住几个月?”

    辛识月不糊涂,她深知家里的经济情况不像说得这么轻松,“哥哥现在要还房贷,未来二十几年都要还房贷。宝宝现在要花钱,以后长大读书更要花钱。这些开销并不是几个月可以缓解的。”

    陈青桃急忙道:“等他们那边房子卖掉,在这边重新买房就不会再打扰你。”

    “问题就是现在房子卖不掉。”这个“卖不掉”存在于他们的主观因素,因为缺钱,所以不愿折价出售。短时间内只跌不涨,他们又舍不得亏钱。

    “谁也无法预测房价形势,难道在他们的房子没卖出去之前,都要住在我家吗?”

    女儿说的句句属实,刀刀扎她心窝子:“妈知道这事儿委屈你了,但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你真忍心看着你哥跟你嫂子挤在十几二十平的出租屋里吗?”

    这纯属于道德绑架了。

    扪心自问,她跟哥哥身份平等谁也不欠谁,况且:“当初他结婚的时候,我把自己存来买房的钱垫给他买房,现在我买房了,他却要带着嫂嫂回来住我的房子。”

    陈青桃“唉呀”一声,想起儿子拖家带口不容易,现在腆着老脸也要让女儿松口:“月月,当时你买房,妈也给你了几万块钱,你就当那是给你哥哥提前交的房租行不行?”

    “给哥哥交房租?”望着母亲那张满面愁容的脸,辛识月气得眼泪飞出来,“您可真是我亲妈!”

    香肠腊肉不要了,辛识月拖着行李箱下楼,那声关门响得惊天动地。

    没想到会在楼梯口转角遇到推着婴儿车遛娃回家的哥嫂,他们甚至以为她步伐匆匆是要赶去车站。

    “现在就去车站吗?马上要吃午饭了。”辛超阳推着婴儿车,里面的小奶娃咿咿呀呀。

    辛识月很想去看一看,抱一抱,最后还是忍住了。

    从回到父母身边起,她拥有独立空间的时间就很少。家里一共三个房间,父母住主卧,她跟哥哥各占一间。

    无论邱梅还是外公来家里,整个家里的人都需要重新分配合适的房间,挤一挤,凑一凑。

    像现在哥嫂回家,邱梅为了给孙子腾空间,就得去搬去二叔家住。

    好不容易,她终于拥有自己的房子,还得分给夫妻俩。

    她不甘心,也不甘愿。

    那房子不是轻松一句话得来的,那是她付出全部存款,堵上未来几十年才换来的牺牲之所。

    等她安置好,就将外公接过去。

    这才是她原本的计划。

    距离发车时间还早,辛识月在外面随便找了家饭店用餐。

    她有满腔憋屈,隔着手机跟闺蜜倾诉。

    “当初明明是他自己非要在嫂嫂那边买房,才过一年就改变主意。”

    “凭什么每次都要我给他兜底,就因为我有,就该拿出来共享吗?”

    “既然什么都没计划好,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回来?”

    那些窝藏在心底,无法当面质问哥哥的话滔滔不绝。

    临到最后,重油盐的香辣菜到嘴里都尝不出味:“可是,我跟哥哥关系挺好的,真要看着她跟嫂嫂挤在几百块钱的出租屋里么……”

    周文萱自然偏帮好友,全程为她疏导:“其一,他不听家人劝告,执意在其他城市买房;其二,他没有跟家里人商量,擅自决定回来。这些跟你都没有任何关系。”

    道理辛识月都懂,就是听到母亲哀求的语气跟哥嫂为难的模样,心里就特别难受:“其实我也唾弃自己做事拖泥带水,一点都不干脆。”

    “很正常。”有血有肉的人当然会受感情困扰。

    幸好辛识月没有盲目接受道德绑架,持有理智。

    “成年人应该为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咚咚——”

    窗户从外面被人敲响,辛识月恍然抬头,堂姐的儿子程光宗正趴在外面朝她做鬼脸。

    孩童天真可爱,辛识月“扑哧”一声被逗笑。

    辛闻香带两个孩子逛街,恰好经过此地,也是程光宗和程朵朵最先发现坐在店里吃饭的她。

    两个孩子被打发到旁边去玩,两姐妹单独相处时,辛闻香突然跟她道歉:“对不起。”

    辛识月知道她什么意思,这三个字也听了无数次:“你没有对不起我,生活是你自己的。”

    “我知道,你替我操心很多,也知道你怪我骨头软,总是出尔反尔。”辛闻香自认不够聪明,但她分得清谁对自己好。

    “真不打算离婚了?”辛识月又问起那件事。

    辛闻香说:“我咨询过,如果我跟程章离婚,其中一个孩子很可能会被判给程章。”

    辛识月:“他家暴,在法庭上不占理。”

    “两个孩子已经满八岁,会考虑他们的意愿,程章对我不好,孩子却很喜欢他。”孩子没有意识到他们的父亲是个魔鬼,而她身为母亲,不愿意过早让他们接触到社会的阴暗面。

    “况且我经济条件不如他,不具备抚养两个小孩的能力。”

    辛闻香垂着脑袋:“最重要的是,不知道谁把这件事传进学校,那些小孩联合起来孤立光宗跟朵朵,说他们有暴力倾向,甚至有家长要求他们退学。”

    一桩桩一件件,听得辛识月鬼火冒:“这学校还讲不讲理了!”

    “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公平。”她何尝不想逃离地狱般的家庭,但为了两个孩子,她甘愿独自咽下苦楚,“总之谢谢你月月,大概是因为去警局走了一遭,他现在变了很多。”

    “但愿是真改了。”辛识月皮笑肉不笑,拎起行李箱:“时间差不多,我该出发去高铁站了。”

    “再见。”

    辛识月揣着沉甸甸的心情返回渝临,周文萱来接站,一路上又安慰许多。今天是借住闺蜜家的最后一晚,辛识月计划明天就搬去悠山庭院。

    辛识月忍痛请了位保洁阿姨开荒,忙碌一整天,屋里焕然一新。

    当她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填满屋子,心里那块虚浮的石头终于落地。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拥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属于自己的家。

    保洁阿姨走后,辛识月又搜罗出一筐垃圾。

    打包的纸箱角落破洞,干脆全部混在一起,拖到电梯口去。

    “呼。”

    大冬天的,竟也热出一层汗,辛识月抹开脏手去拉门把,“砰咚”一声,是隔壁的门打开又关上。

    辛识月下意识回头去看邻居,眼前人惊得她目瞪口呆:“你,你怎么在这儿?”

    周顾森环起双臂倚着门框,慵懒休闲的米色高领毛衣在脖颈卷了两圈,性感的喉结若隐若现:“很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我住隔壁。”

    第15章 第15章 因为爱情

    突然得知自己跟周顾森成为邻居, 辛识月心情微妙。

    悠山庭院的房子是他推荐的,而在这之前,他从未提及此事。

    她实在想不出周顾森这样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只能说服自己,恰好是这间房子出售。

    事后她将这事说给周文萱听, 周文萱惊声道:“他不会对你有什么企图吧?”

    “开什么玩笑, 邻居要卖房又不是他能控制的。”无非是凑巧。

    年后, 辛识月申请调岗的文件批下来,恰好另一个新开的支行缺人手,便安排她去那儿。

    收拾工位的时候, 李欣媛依依不舍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话,大概是不习惯就回来,又祝她步步高升之类的。

    辛识月哭笑不得, 承诺新工作稳定下来就请她吃饭。

    她还没告诉同事自己买新房的消息,怕遭嫉妒。

    倒不是不信任李欣媛, 只不过刚毕业那阵儿就因为轻信他人吃过亏,结果被领导穿小鞋, 熬到现在才冒出点苗头。

    辛识月去行长办公室报到,行长让另一对有对公经tຊ验的同事带她几天,接过来的是孙曼青。

    当年背刺她的那位。

    刚进银行那会儿, 两人因为年龄相仿关系最要好, 可后来孙曼青为了迅速往上爬, 做了许多不地道的事。包括但不限于抢资源, 利用潜规则夺走她上升的机会。

    孙曼青手指夹着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资料,斜眼看她:“你不适合做对公。”

    “你说了不算。”两人面带笑容,气势却如剑拔弩张。

    “走着瞧吧。”孙曼青随手扔出一沓资料让她熟悉。说是带领,却也不需要手把手教学, 她们这岗位最重要的是找客户、跑业绩。

    辛识月在银行这些年也不是白干的,她从来都不是安于现状的人,一直在等待向上走的时机。

    辛识月彻底忙碌起来,周顾森每次从她家门口路过,只能看见紧闭的大门。

    “这新年都过去半月了,你那个老同学搬到你隔壁没?”蒋牧城邀周顾森在‘竹语’谈事,顺带关心兄弟的情感进展,其中不乏打趣意味。

    周顾森闷不吭声饮下一杯茶水,省去品尝的过程:“君山银针?”

    他在岔开话题,蒋牧城便知进展不顺利:“竹语新上的茶水,不过你喝这杯是顶级的。”

    谈话间,微信小号收到点餐新消息。

    经过上次“断联”事件,周顾森格外注意小号信息:“走了。”

    蒋牧城还打算跟他畅聊到半夜,结果菜没上完就要走:“这么急?赶着去约会啊?”

    周顾森洒脱起身:“有人等着投喂。”

    辛识月加班结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在路上就开始点餐,到家时间刚刚好。

    “叮咚。”门铃响起第三声时,辛识月欣然拉开门,映入眼帘的不是外卖小哥,而是新邻居——周顾森。

    辛识月愣了片刻:“你?有什么事吗?”

    周顾森拎高食盒:“你的外卖。”

    辛识月惊讶道:“怎么在你这里?”

    周顾森解释:“外卖小哥赶时间。”

    啊?再赶时间也不能把她的餐食交给别人吧,今天是熟人,明天可不一定。

    她的想法流于表面,周顾森猜到七分,早有说辞:“我也经常点这家,或许他误以为是我的。”

    好吧,总之事情已经发生,晚餐送到就好。

    辛识月拱手道谢:“幸好是你拿的,别人我可不敢收。”

    她这话也没特别意思,陌生人送来的东西她肯定不敢乱吃,周顾森算老熟人,多几分信任。

    但这些词语落在有心人耳中,莫名增添几分颜色,冷峭的心也被朴实的语言熨帖舒坦,连嘴角都不禁扬起弧度。

    自从转到新岗位,辛识月的饮食作息不太稳定,时间跟着客户转,或早或晚,回家都得加班。

    解除疲劳的唯一慰藉就是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晚餐。

    元宵节,辛识月请好友到新家暖房,思来想去,决定邀请邻居。

    一来,买到这套房子有周顾森的功劳;二来,周顾森前前后后帮过她多次。

    “恭喜搬新家。”

    “来就来,还带什么礼。”

    周文萱和李欣媛等人提着礼物陆续进屋,还有搬家时出力的周正毅及健身房兄弟。荷尔蒙爆棚四人组秀得李欣媛嗷嗷叫:“但凡天气再暖些,身上衣服再少些……”

    “醒醒,你不是单身女性。”

    “看又不犯法,况且我俩现在……难说。”

    李欣媛跟男友恋爱时轰轰烈烈,涉及婚约就开始矛盾频出,能不能顺利发展还两说。

    “人齐了吗?”

    “还有一个,他上午有点事,在赶来的路上。”

    距离最近的周顾森被一通紧急电话叫走,辛识月知晓他身份不普通,表示理解。

    说完不过片刻,门铃响起,辛识月起身开门,迎来一份搬家礼。

    周顾森今日像是精心捯饬过,驼色羊毛大衣搭配深棕牛津鞋特显绅士:“抱歉,来迟了,乔迁快乐。”

    “没有没有,刚刚好。”辛识月笑脸接过礼物,领人进屋,“我高中同学周顾森,也是我现在的邻居。”

    “哦~”一群爱八卦起哄的年轻人,竟特意留出两个相邻空位,让她紧挨周顾森坐。

    作为东道主,辛识月一一介绍众人身份,从女性好友再到帮助过她的男性:“周正毅,也是周文萱的堂哥。”

    周顾森的视线在他身上过多停留。

    记忆中,这个男人跟辛识月曾出双入对,关系匪浅。

    席间敬酒,辛识月举杯感谢无条件支持她的众人。

    健身房那几位教练都是周正毅请来搭手的,平时并无私交,话题便落在周正毅身上:“我们毅哥就爱助人为乐。”

    周文萱附和:“可不是,我跟月月每次搬家都找他。”

    “好意思说,你俩大学毕业到现在加起来搬了五六七八次,也不嫌累。”周正毅话里吐槽,嘴角却很愉悦。

    周顾森不动声色揣摩二人关系。

    他似乎在多年前误解了一件事,周正毅跟辛识月之间没有男女之情,只有朋友之谊。

    “这位邻居哥哥还是月月的同学?”李欣媛比他们小两岁,这样称呼也不出错。

    辛识月托着杯子点点头:“对啊,我俩高中一个班的。”

    “那可真有缘。”李欣媛喝点酒就变外向,揽着辛识月的肩膀,把人托付给对方:“邻居哥哥以后可要多照顾我们月月。”

    周顾森的目光在她讲话时流转一圈,最终停在辛识月脸上:“自然。”

    他话不多,无端让人产生信任,这大概是一种气场和感觉。

    客人走后,辛识月拆开那几盒礼物,周文萱送来智能音箱,李欣媛买的摆件。

    周顾森的礼物最让她意外,一个某知名品牌最新款的监控门铃。

    经过出租房被盗事件,辛识月安危意识增加,老早就想在新家安装摄像头,因工作繁忙延误至今。

    这就是聪明人吗?一件小小礼物都送到心坎上。

    辛识月照着说明书连接app,对着大门比画高低,找准合适位置果断贴上去。

    镜头里,女人笑鼓脸颊。

    这是属于她的新家。

    如果,哥哥没有打来那通电话的话-

    半个月前,哥哥辛超阳和嫂子卫珍珍一起来到渝临,作为妹妹的辛识月毫不知情。

    上回在家跟母亲发生争执后,两边默契没提这件事,这段时间忙于工作,也没空想别的。

    乍一接到辛超阳的电话,辛识月还有点懵:“你们现在住哪儿?”

    “哦,我跟你嫂子租了一个单间。”

    想来也是,他们肯定不舍得花钱住酒店,半个月也足够租房。电话里不好多说,兄妹俩约到晚上见面。

    辛识月下班后匆匆赶到一家江湖菜馆,位置是辛超阳选的。

    “不好意思,加班来晚了,你们快点菜呀。”辛识月把面前的菜单推过去,边坐边取下电脑包。

    辛超阳拿给妻子,卫珍珍又说:“月月先点吧,加班这么晚肯定饿了。”

    两边都是他的亲人,辛超阳觉得谁先点都无所谓。

    他们已经等了近半小时,辛识月感到非常不好意思:“那我先看看,要一个辣子鸡脆骨,一碗藕骨汤。”

    她连点两道大菜,卫珍珍睇了丈夫一眼,当辛识月把菜单递给他们时,卫珍珍只点了一道青菜。

    “哥,你不看看吗?再点两道菜吧。”

    “三道菜够了。”辛超阳说。

    辛识月猛地意识到什么。

    他们从小习惯节约,一般是几个人就点几道菜。原本想着哥哥嫂嫂初来渝临,大家吃开心最重要,剩下的能打包,也不会浪费。

    老板去厨房准备,辛识月拎起茶水给哥哥嫂嫂倒了一杯:“你们来了也不早点告诉我。”

    辛超阳双手拢着,强颜欢笑:“怕打扰你工作。”

    “最近确实有点忙。”辛识月放下茶壶,“你们现在找工作了吗?”

    卫珍珍比较内向,话不多,辛超阳替她答:“你嫂子找到一家餐饮店,我最近投了几家简历还在等回复。”

    辛识月抿口茶水,点点头:“工作还是要慢慢挑,选个可靠的。”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长辈的叮嘱,明明她才是最小的妹妹。辛识月忽然意识到,自己坐在哥哥对面,中间已然竖起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菜上齐了,三人一起动筷。聊天的话题无非是家人,至于工作什么的,大家默契回避。

    快下桌了,辛识月提前去前台结账,三人才花一百多,已经很实惠。

    辛超阳发现她时已经扫完付款码:“说好请你吃饭,你怎么结账了。”

    辛识月浅笑道:“都是一家人,tຊ谁买单都一样。”

    今天好似一场普通的聚餐,店门口,辛识月准备打车:“哥,嫂嫂,你们现在住哪边?”

    “江心桥那边,不是很远。”

    江心桥跟悠山庭院是两个方向,辛识月扬起手机:“那我先打车了。”

    车子很快到达路边,辛识月挥手说再见,辛超阳叮嘱她到家报个平安。

    “好。”

    很快,车子消失在视野中,树影下的卫珍珍抬起头:“不是说找月月给你介绍工作吗?”

    其实在来渝临之前,两人已经在招聘网上发出多份简历,这半个月辛超阳每天都在面试,两家、三家……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去试岗两天就发现工作坑人。

    生活在城市,每天都要开销,夫妻俩没办法才想出找妹妹帮忙的法子。

    “吃饭的时候你又不是没听到月月说那些话,她忙得自己都顾不过来。”辛超阳几度想要开口,始终没有勇气。

    结婚的时候多亏妹妹帮忙,那么多钱,就算是亲兄妹也够了。

    “所以呢?你不好意思开口,就继续这样混日子吗?”

    “我不是在找吗。”

    “找找找,你找那些工资低不说,还不靠谱。你妹妹名校毕业,工作好工资高,认识的人也多,让她帮你介绍工作怎么了?很难吗?”卫珍珍从阴影里走出来,眼眶已经发红。

    辛超阳低着头:“我知道了。”

    卫珍珍忍不住抱怨,泪水争先恐后跑出来:“知道知道,每天都是这句话。”

    辛超阳揽住妻子肩膀:“珍珍,我们先回去。”

    卫珍珍挥肘背着他,手指抹掉眼角的水,挎着背包往前走。

    她想起辛识月点菜时毫不在意价格的样子,想起辛识月习惯性打车,这种大众都在享受的普通生活,已经是她快乐的婚前时光。

    结婚生子后,她开始像长辈一样在乎柴米油盐,甚至想不起上一次逛商场是什么时候。

    卫珍珍有些后悔,可她跟辛超阳是因为爱情在一起的。

    第16章 第16章 17岁的周顾森,有了喜欢的……

    夫妻俩相对无言, 同样被困扰的还有辛识月。

    尽管餐桌上说得不明白,她也看得出哥哥嫂嫂生活不如意。上回没答应让他们暂住,辛识月总觉得抱歉。

    这大概就是感情, 明明可以理直气壮,心里还是会难受。

    双方都憋着, 希望用时间抹平矛盾。

    车停在小区外, 辛识月拎起手提电脑下车, 正要刷脸开门,有人先她一步“通过认证”。

    周顾森夜跑刚结束,一身运动装, 喘息声稍微明显。

    自从搬来悠山庭院,印象中每次碰见周顾森都特别“闲”,包括但不限于晨跑夜跑, 偶尔替竹语的外卖小哥送餐等。

    辛识月拉紧挎在肩头的沉重电脑包,相当嫉妒:“你晚上还跑步啊?”

    “锻炼。”

    他说得轻巧, 辛识月注意到男人身上紧实的肌肉和流畅线条,自律果真有回报。

    两人同进电梯, 后面邻居匆匆赶来:“等我一下。”

    邻居背着托特包挤进电梯,辛识月尽量后靠,听见邻居笑盈盈跟周顾森打招呼:“周教授, 刚回来啊。”

    周顾森颔首:“瞿老师。”

    妇女正是某学校退休教师, 现担任小区里的家委会主任, 话多且爱管事。

    周顾森按下楼层, 辛识月就站在他身侧。

    瞿主任上下打量:“噢哟,这妹妹好漂亮哦,你们两个在耍朋友啊?”

    辛识月赶忙解释:“我们是邻居。”

    瞿主任恍然大悟:“哦,还以为是周教授女朋友呢。妹妹你结婚了没?”

    辛识月摇头。

    瞿主任笑得眼睛都合不拢:“我们周教师还是单身, 我看你们两个年龄差不多,又住得近,多了解了解嘛。”

    这摆明是在撮合,辛识月相亲经验丰富,面对此类调侃早已心平气和,波澜不惊。

    周顾森情绪不外露,看着也是风轻云淡。

    瞿主任兴致勃勃还想说什么,被周顾森出声打断:“瞿主任,你到了。”

    “哦,哦。”瞿主任挎着托特包,临走前还不忘交代,“那我先走了,你俩好好地昂。”

    瞿主任走得轻松,把极致的尴尬抛给他俩。

    辛识月装模作样去看楼层:“快到了哈。”

    恰好电梯门开了,辛识月昂首阔步就要迈出脚步,一道大力从身后袭来,将她往回拽。

    “这是八楼。”冷质的声线完全符合周顾森的特性。

    走廊无人。

    大约是八楼邻居从外面按下这扇电梯门后,进了旁边的电梯。

    辛识月咽一口唾沫,忽略加快的心率,囫囵道:“没注意。”

    小插曲而已,她不放在心上。

    电梯升上九楼,辛识月故作镇定检查楼层,对方毫无预兆蹦出一问:“你在紧张什么?”

    “我在紧张?”快速眨眼是心虚的表现,辛识月并没意识到,“我紧张什么……哈哈。”

    她钻进走廊,步调越走越快:“今天工作好多,我得回去加班了,拜拜。”

    银行即将调来一位新行长,要求每人上交一份工作总结汇报。看似简单的东西,里面大有文章。

    一份好的报告就像面试简历,想在面试官眼前脱颖而出,必须下苦功夫。

    一不小心又熬到半夜,辛识月抱着电脑歪靠床边,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

    新来的领导对自己赞叹有加,将她当作心腹栽培,历经重重磨难后,她终于站上行业巅峰。

    “砰。”

    梦醒了,辛识月半眯着眼去找刚掉在地上的东西,正是做完没来得及放回桌面的电脑。

    啊——

    破电脑不经摔,直接黑屏装死。

    辛识月不得已请假,将电脑送去商场维修。

    “师傅,大概多久能修好?”

    “你这摔得狠呐,没个把小时整不了。”

    电脑有工作文件,不放心把东西扔这儿,只能守着师傅修。

    蒋牧城是在咖啡厅的玻璃窗口发现辛识月的,兄弟求而不得的女人,因此印象深刻。

    “阿森,你猜我看到了谁?”蒋牧城贼兮兮朝周顾森招手。

    透过玻璃窗,楼下的辛识月捧着手机打呵欠,昨天睡太晚,今天起太早,还遇到摔电脑这种糟心事,牛马的日子是真难过。

    想去楼下点杯咖啡喝。

    “没去上班?”旁边有人坐下来,声音听着耳熟。

    辛识月茫然抬头,看见周顾森一下子醒神:“你怎么在这儿?”

    “谈事。”周顾森轻描淡写,递来一杯咖啡,“你看起来很需要它。”

    在这无聊又困乏的时间里,有人送来咖啡还陪聊,简直再好不过。

    “美女,电脑修好了,你检查看看。”

    辛识月第一时间打开文件,确保资料还在:“师傅,多少钱?”

    师傅摆出二维码:“500。”

    辛识月内心滴血,这全是自己失误造成的。

    辛识月扫码时,电脑连接到共享热点,微信自动登录。

    “你有新消息。”周顾森撇开视线提醒。

    辛识月下意识扣住电脑,挪动方向再看,哥哥辛超阳发来一大段语音。

    “月月,哥厚着脸皮求你个事……”

    辛超阳跟卫珍珍租房的老小区环境破旧,来往人员复杂,短短半个月就出现内衣裤被盗事件,卫珍珍更是不敢一个人回家。

    夫妻俩住在狭小的出租房里,每天精神紧绷,卫珍珍半夜崩溃大哭,终于击破辛超阳最后一丝骨气。

    他迫不得已低下头,恳求妹妹收留一段时间。

    辛识月看完系统识别的文字,心口一沉。

    周顾森亲眼看到她明显的神色变化:“出什么事了?”

    “没事。”辛识月抱起电脑,语气已不似聊天时亲和:“周教授上午有课,还不走?”

    周顾森抬起腕表:“快了。”

    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看似容易走近,实则戒备心极重。

    辛识月打车赶往银行,一直没给回复,路上刷到微信家族群,陈青桃和辛宏辉又在发小侄子哭闹或开心玩耍的视频。

    辛识月握着手机沉声叹气。

    隔天下午,辛超阳和卫珍珍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局促站在悠山庭院大门外,辛识月神情复杂望着两人,挤出一抹笑。

    她把原本的书房腾出来给夫妻俩暂住,他们带来的行李很少,除了衣服和日常必备生活用品,就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辛识月给了一把大门钥匙:“我这里只有一把钥匙,如果你们还需要,可以找物业。”

    辛超阳犹豫没接:“只有一把钥匙,那你?”

    辛识月说:“我用人脸识别。”

    辛超阳收下钥匙,转头递给妻子卫珍珍。

    “外面的洗手间给你们用,还有什么需要再告诉我。”

    话虽这样说,辛超阳夫妻俩却是不好意思再提要求:tຊ“月月,麻烦你了。”

    辛识月:“没事。”

    这种随口一说的话,在场三人都知道不真实。

    如果哥哥本身遇到困难,她也愿意倾尽全力帮助,可现在的局面,分明是他们夫妻俩冲动选择造成的。当初结婚她已经无条件帮了一次,现在不能怪她心里埋怨。

    辛超阳和卫珍珍暂时住下。

    夫妻二人还算懂事,会主动打扫公共区域卫生,做晚饭等她回来吃。只是辛识月下班时间不定,让他们别管自己。

    有时她回家,刚好遇到哥嫂跟小侄儿视频,陈青桃抱着孩子在屏幕另一端说话,看见她时会问几句。

    辛识月钻进卧室办公,还能断断续续听见外面的声音。

    她觉得吵,戴着降噪耳机才能静心。

    本以为,大家可以相安无事度过最艰难的两个月。

    这天她办完业务提前回家,客厅静悄悄的,客卧隐约传出难以描述的声音。即使里面的人刻意压低,那微妙的动静仍然让辛识月涨红脸,蹑手蹑脚逃出大门。

    世界顿时清净。

    墙面冰凉冷淡,羞臊感褪去,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随即席卷全身。

    有那么一刻,她真想做个冷漠无情的人,被人指责也没关系,只要守护好自己的领地。

    可她那么无能,被凡俗情感牵绊,心志不坚才任人宰割。

    “进来坐坐?”

    不知何时邻居家的门为她敞开,周顾森伫立门口不知盯她多久,一身休闲居家装将整个人衬得慵懒。

    圈出一片适合谈心的氛围。

    辛识月很少将家里事说给外人听,周文萱是她唯一的倾诉对象,现在多了个周顾森。

    她会在闺蜜面前抱怨,不介意展示最丑陋的嘴脸,对其他人都会加以修饰,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狰狞薄情。

    “说真的,如果你的兄弟姐妹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她试图拉人入伍,证明自己不是异类。

    周顾森平静道:“没有这种假设。”

    辛识月歪头:“你就当在做阅读理解,代入一下自己?”

    周顾森面不改色:“阅读理解也需要根据原本背景主旨来分析。”

    辛识月彻底败给他,气呼呼哼声:“你可真是块木头!”

    “咕咕”坦诚的肚子暴露她的饥饿感,辛识月尴尬到耳赤,“那个,我先回去了。”

    “合适吗?”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猜到点什么。

    周顾森让出一条道,直通向厨房:“进来吧,想吃什么?”

    收纳整齐的厨房摆着各式厨具,辛识月看得眼前一亮又一亮。要知道,忙于工作的她几乎从来没有好好做顿饭的时间和精力,点外卖更是常态。

    周顾森家里不同,一看就是烹饪经验丰富的大神。

    此刻,辛识月对晚餐充满期待,客气地说:“没有任何要求,只要能果腹。”

    然后周顾森给她下了一碗面。

    没错,只是一碗面,外加一个煎蛋。

    辛识月:“……”

    倒也不是嫌弃,就是跟预期相差太大。

    当然,她也没资格跟白嫖的晚餐提要求。

    她真是饿了,一口气炫完大碗面条,甚至对美味汤汁念念不忘,希望再来一碗。

    “怎么样?”

    “很好吃!”跟她想的一样,周顾森厨艺精湛,即使是碗面条也做出极品鲜味。

    “除此之外,就没别的?”周顾森望着她,似乎期待她再说点什么。

    辛识月眼珠一转,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你这厨艺,比餐厅大师傅也绰绰有余。”

    “……”男人无奈,嘴唇抿成一条线:“今天家里食材有限,下次再做别的。”

    声线稍冷,辛识月搞不懂,男人心海底针,夸他还不开心?

    周顾森起身收拾碗筷,眼底尽是失落。

    看来她完全不记得多年前送出那碗热腾腾的面条,而他将一辈子怀念那个味道。

    辛识月不知自己那句话惹他不快,心里对周顾森的印象推翻再推翻,一会儿觉得他沉稳大度,一会儿脾气古怪,就像高中时那样难以揣摩,不好相处。

    辛识月战战兢兢坐在餐椅上打量四周,心想,再稍微坐一会儿就回家,免得看人脸色。

    一组咖褐色实木酒柜隔断客厅与餐桌,线灯在台面折射出光影。

    不同年代品牌的红酒错落排列,实现由下往上,一只雪花水晶球吸引辛识月的注意。

    她家里也有一只水晶球,仔细观察,两者几乎一模一样。

    印象中,她那只水晶球是高中时朋友互送礼物留下的东西,一般只有小女生喜欢,周顾森竟也感兴趣?

    她的水晶球随意摆放在家里,早已经吃灰,而周顾森这只被摆放在橱柜最上面,玻璃罩遮盖,明显是精心保存。

    “在看什么?”不知周顾森何时出现在背后。

    辛识月指着水晶球惊喜说:“这个水晶球,我有个一模一样的。”

    “是吗。”

    “真的,我那个还在老家的屋里摆着呢。”辛识月因找到同好而喜悦。

    “那真巧。”

    辛识月因发觉他人小秘密而惊喜:“没想到你还喜欢这些小东西。”

    男人薄唇微掀:“不喜欢。”

    “……?”猝不及防的三个字把她有意拉近关系的话全部堵回去。

    不喜欢你还摆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不喜欢你还拿玻璃罩防尘?

    周顾森仗着身材高大,轻松取下最高处的水晶球:“你感兴趣,送给你?”

    辛识月悻悻摆手:“哈哈,不用了,你这摆着挺好看的。”

    周顾森转头道:“那就扔了吧。”

    “别啊。”勤俭节约不浪费的传统美德已经彻底贯穿辛识月一身,她无法容忍一件完整的东西直接进垃圾桶,“保存好好的,干嘛扔掉。”

    周顾森盯着球里漂浮的雪花,执拗道:“反正没人喜欢。”

    他作势要扔,辛识月一把将东西抢过来,说不清那一时冲动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不忍美好事物被轻易破坏,于是她壮大勇气质问水晶球的拥有者:“不喜欢你为什么买它?”

    “因为……”

    周顾森注视她。

    买它是因为,17岁的周顾森,在下雪那天发现自己有了喜欢的女孩。

    第17章 第17章 下雪时见你

    南县年年下雪, 在十七岁之前,周顾森记忆里的冬天都格外寒冷。

    从他记事起,生活里就没有多少快乐时光。

    周家曾经富裕一时, 后来事业接连受创,曾为天之骄子的父亲在遭受巨大的生活落差后变得一蹶不振。

    为了承担家庭开销, 母亲的工作日渐繁忙。然而周迅然并不安于享受妻子应酬赚来的钱财, 起初心怀愧疚, 没过多久就因为不平等的经济关系变得多疑。

    家里开始充斥着尖锐刺耳的争吵,周顾森数不清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只记得母亲拖着行李箱踏出家门那天, 一次也没回头。

    茫茫大雪,母亲的身影从清晰到模糊,直至完全消失。

    从此, 周迅然性格大变。

    他抽烟酗酒,每次望着儿子那双眼睛, 都会想到妻子清冷倔强的样子,仿佛在嘲讽着他的懦弱与无能。

    周迅然开始不着家, 小小年纪的周顾森开始学会独立,从一个烧水会烫到手的男孩,变成精通家务的少年。

    在支离破碎的家庭里成长, 经历的苦难与折磨, 只有他自己知晓。

    除了日常生活自理外, 上学费用还是得靠父亲。

    周迅然从不拒绝支付, 但也不肯主动给予,非要等他开口请求,才会在冷嘲热讽一番后把钱给他。

    无非是仗着少年稚嫩,肆无忌惮践踏他的自尊。

    抑或说, 周迅然在透过他,表达对前任妻子的憎恨。

    周迅然养他,却不爱他。

    他的成长,常年充斥着父亲的抱怨和打压声,无论他做得多好,总是入不了父亲的眼。

    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周迅然从未对他使用过暴力,但他独有一套折磨人的方式。

    语言的打击,生活中的冷暴力,若非少年心性坚定,恐怕早已变得性格扭曲。

    一成不变的生活让人麻木,老师们的赞赏和同学羡慕的眼光,都无法激起他心中半点涟漪。

    他曾以为,自己会像大部分人所希望那样,通过学习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找一份安稳的工作,普通又平凡地度过无聊的一生。

    直到十七岁那年的冬天。

    南县下了场大雪,周顾森从兼职的便利店回到家,无意间听到父亲在房间怒吼,嘴里喊出了久违的母亲的名字。

    少年按着酸胀的脑袋,一时间竟误以为多年不见的母亲回来找他。

    “咳。”少年拖着疲倦的身体,强忍着咳嗽靠近房门,手指颤巍抬起那刻才发现,tຊ里面的人是在通电话。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联系上,也不知是谁主动联系谁,总之周迅然在电话里跟前妻大吵一架,愤怒地扔掉手机。

    转头开门,周迅然看见站在门外的儿子。

    父子俩的视线在空中对上那刻,羞恼的情绪顿时涌上男人心头:“你那是什么眼神?”

    “咳。”少年握拳抵在喉前,撇开脸。

    又是这种孤清冷傲的神情,仿佛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你也看不起老子是不是?”周迅然瞳孔紧缩,双拳紧握,耳边回旋着前妻在电话里嘲讽他一事无成的声音。

    他顿时愤怒不已,任由情绪外泄:“你就跟你那没良心的妈一样,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老子供你吃喝供你上学,整日一个笑脸没有。”

    “滚滚滚,滚去找你妈,别杵在这儿碍老子的眼!”

    周迅然不由分说将感冒发烧的儿子撵出家门,完全不顾及屋外飘落的大雪多么冰冷。

    冬夜寒冷,周围的邻居早已关闭家门,在屋里升起暖气。

    从张婶家路过,能听见里面传出的欢声笑语,因为王雅晴期末考试成绩不错,一家人刚从外面玩了回来。

    少年撑着病弱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远方。

    他不想再像摇尾乞怜的小狗一样守在家门口,等冷血的父亲施舍。

    他也不期盼母亲回家。

    如果母亲爱他,就不会十几年对他不闻不问。

    意识越发困倦,少年最终倒在雪地。

    他不恨、不怨,忽然觉得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少年躺在雪地,任由风霜侵蚀身体。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个雪夜,然而一道铃声响起,少女鲜艳的身影逆着灯光,从模糊到清晰,来到他面前。

    “周顾森?”

    “你怎么了?”

    好熟悉的声音。

    他仔细辨认,终于看清少女的模样,原来是……

    会好奇他每天中午带什么饭菜,会跟他说“明天见”,会在出成绩单时赞叹他厉害,会问他“要豆沙还是要五仁”的同桌——辛识月。

    辛识月头一回遇到这种事,连忙跑到附近商店求助。

    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周顾森被送到附近医院,可惜辛识月兜里比脸还干净,只能找陈青桃来付钱。

    “这是你们班那个年级第一吧?”陈青桃曾在家长会上见过周顾森,一直教导女儿向成绩好的同学学习,因此对周顾森有些印象。

    “都烧到39度了,他爸妈呢?”

    “不知道。”

    “我打电话问问你们老师。”

    陈青桃通过班主任拿到周迅然的号码,然而对方处于关机状态,一直联系不上。

    陈青桃又找老师询问家庭地址,决定亲自上门。

    辛识月百无聊赖地守在病床边,周顾森缓缓睁开眼,看到身着红色羊羔毛外套的少女用手指勾着钥匙扣打转,上面挂着她新编的福结,一切都是美好的象征。

    她旋转太快,钥匙扣从指间脱离,刚好落到周顾森手指的位置。

    “咦,你醒了。”辛识月面露喜色,松了口气。

    少年抿唇,扶床坐起身,拎起福结递还给她。

    辛识月随手将钥匙揣兜:“你怎么晕倒在街上?还发着高烧。”

    周顾森定定地望了她一眼,很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在她看来,身体不舒服就应该待在家里休养,而不是出现在雪花满地的街头。

    他答非所问,对辛识月道了声:“谢谢。”

    “幸亏我视力好,不然就错过了。”她当时正骑着车往家赶,想到这,辛识月猛地一拍大腿,“呀,我自行车还停在路边。”

    那几年网络监控还不够发达,偷窃事件频发,即使上锁也无法保证安全。

    “我跟你一起去找。”周顾森说着就要下床。

    辛识月连忙把人按住:“你还在输液呢。”

    点滴瓶还剩一小半,辛识月说:“我妈应该快回来了,等你家长来了我们就走。”

    “家长?”周顾森蹙起眉头。

    辛识月尚未发觉问题,点头道:“对啊,老师给的电话打不通,我妈去你家找人了。”

    除了老师,班上同学并不知道周顾森是单亲家庭,包括作为同桌的辛识月。她只晓得周顾森的家长很忙,忙到周顾森必须早起给自己做早餐和午饭。

    谈话间,陈青桃已经折返,可惜她是一个人回来的,没见到周顾森家长的面:“我敲门没人答应,可能不在家。”

    病床上的少年不露声色,手指悄然攥紧了白毯。

    周迅然明明在家,或许是认为敲门的是他,所以故意闭门不出罢了。

    “谢谢阿姨,今晚麻烦你们了,改天我把医药费给辛识月。”他耻于让人知晓自己的家庭状况,当着同学和同学母亲的面更觉得难堪。

    陈青桃心想,不愧是年级第一,生病了脑子还转得这么快。

    作为普通家庭,虽然不介意帮助别人,但平白无故给别人家孩子垫两三百医药费还是会心疼。

    周顾森这么说,她心里也舒坦:“你现在还没退烧,要好好休息,你们老师只给了你爸爸的电话,你家里还有其他人不?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没有,不用了。”少年垂着眸,眼神格外地清醒,“辛识月的自行车还在路上。”

    陈青桃一下子被转移注意力,转头盯着女儿:“你自行车停哪儿了?”

    “红旗路……”辛识月顿时心虚。

    “那还不赶紧去骑回来,万一被贼偷了,就等着被你爸骂吧!”陈青桃推攘女儿肩膀。

    周顾森旁观这一幕。

    很奇怪,明明陈青桃的语气并不好,却跟父亲的训斥截然不同。

    陈青桃生怕自行车被偷,催着女儿回去寻找,母女俩离开前一直挂念他的身体,都被周顾森应付过去。

    他第一次对辛识月撒谎,说等会儿借医院的电话联系家人。

    辛识月带着母亲回到红旗路,在便利店的屋檐下找到自行车。

    便利店老板走出来:“小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搁平时我这店已经关门了。”

    原来是老板怕她自行车被偷,特意开着店面。

    辛识月心想:世上还是好人多。

    陈青桃跟老板道谢,拉着女儿准备回家。

    路过救起周顾森那片地,辛识月不禁停住脚步:“妈,我得回医院一趟。”

    陈青桃不解地问:“怎么?有东西落下了?”

    辛识月扶着自行车,轻轻摇头:“只是忽然想到一些事情。”

    比如周顾森的花名册上只有父亲的名字,比如永远缺席的家长会,还有那个打不通的电话,都意味着家人对他的不上心。

    辛识月不是慈悲圣母心,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天生心怀善意。

    辛识月把自行车交给母亲,自己取下雨伞去往医院。

    彼时,护士刚替周顾森拔掉针头,叮嘱他按住伤口。

    少年换回沾染污泥的旧羽绒服,拉起黑帽,迎着风雪走进黑夜。

    忽然间,风雪停了。

    一把雨伞立在头顶,坠在伞柄下的红色福结摇摇晃晃。

    “周顾森。”少女高高举着雨伞,清晰的面容闯进少年的视线,“想起你没带伞,我送你回家吧。”

    那夜漫天大雪,周顾森庆幸自己还活着。

    途中经过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面馆,辛识月捏着所剩无几的零钱请他吃了一碗面。

    “医生说你缺乏营养,你自己回家多补补。”大概是想起他平时穿着朴素且餐食简单,辛识月痛下决心让老板多加个煎蛋。

    少女对着空空如也的衣兜叹气,周顾森主动承诺:“我会还你。”

    少女托腮望着天花板,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心上:“好吧好吧,你慢慢还。”

    他假期兼职攒钱还齐医药费,又在听说辛识月生日快到时,去精品店精心挑选一份礼物。

    他曾见辛识月跟朋友驻足在水晶球前,讨论雪花漂浮的美感,认定这份礼物绝不会出错。

    谁知后来在垃圾桶看到自己送出的礼袋。

    真可笑,他居然还把别人弃之如履的“垃圾”偷偷带回。

    时至今日被辛识月发现,令他想起可笑的曾经。

    他差点忘了,辛识月不喜欢他,一直都不喜欢。

    第18章 第18章 听说你在处对像

    那只水晶球最终被辛识月带回家, 往好地想,改天拿回老家还能凑对。

    几天后,经过辛识月精雕细琢的工作汇报终于完成, 新任行长走马上任,在会议走廊吸引众人目光。

    高跟鞋声显得尤为清晰, 气质卓越的短发女人身着职业西装, 迈步利落, 优雅又大气。行长胳膊上挂着一只低调的名牌包,既能显品位,又不会让人觉得炫富。

    走近了,tຊ 辛识月甚至注意到她后颈窝的发梢向外卷,打理得很精细,是个非常注意形象的都市丽人。

    女人停在正前方, 清冷的眼神扫视全场:“我是姚雪曼,你们的新行长。”

    谁也没想到新来的领导是这种风格, 大家不自然地接受审视,也对新领导充满好奇。辛识月悄悄观察, 只觉得姚雪曼那双眼睛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晨会跟领导打个照面,散会又恢复正常工作。

    同事们私下讨论得热火朝天。

    “姚雪曼你们不认识吗?上过全球财经新闻的那个。”

    “这么厉害的人, 怎么来我们支行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姐以前就在她带的银行上班, 他们银行年年都获金融考核一等奖。我姐说她雷厉风行, 铁血手腕……总之, 是个能力超绝的女强人,不过千万不能惹她。”

    “怎么算惹?”

    “不要在她面前犯错。”

    工作上哪有从不犯错的人。

    这话醍醐灌顶,众人一哄而散。

    辛识月回到岗位还在想,那双眼睛到底像谁?

    姚行长没有对任何人的工作汇报表进行点评, 也没有做出任何符合“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行动,这样高深莫测的领导更令人害怕,或许是在背地里不动声色地观察。

    辛识月工作越发卖力。

    四月初,天气转暖,辛超阳终于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进入实习期。妻子卫珍珍在附近一家奶茶店上班。

    辛识月全心全意盼着两人好,这样就能早点独立出去。就连晚上跟外公视频还在说:“下半年一定把你接过来住。”

    外公总是说“好”,无条件支持她所有决定。

    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这天突然接到周文萱的电话:“月月,领导临时通知我出差,能不能把雪团放你家养几天。”

    “当然可以,不过我早起晚归没多少时间遛它,能行吗?”辛识月说的真心话,她很乐意帮朋友的忙。

    “唉,我也愁这点,但你知道我妈过敏,不能送回家,寄养宠物店又不放心。”送到辛识月家已经是目前最佳方式。

    隔天,周文萱亲自送雪团上门,还有一堆宠物用品:“这是它的饭碗、睡碗、牵引绳,玩具……”

    雪团的突然造访把卫珍珍吓了大跳,据说小时候被狗咬过,有心理阴影。即使对面是一条傻笑卖乖的萨摩耶。

    雪团来家里这天晚上,卫珍珍一步都没踏出过房门,就连迫不得已上厕所,都要辛超阳作陪:“月月,你嫂子怕狗。”

    “不好意思啊哥,萱萱出差,我帮它照看几天。”真不是她故意针对,在这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卫珍珍怕狗。

    辛超阳指着阳台角落的大铁笼:“不是带笼子了吗?把它关笼子里吧。”

    辛识月无辜道:“雪团平时在家都是自由玩的,睡觉才进笼子。”

    卧室里的卫珍珍委屈不已:“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辛超阳只能搂着媳妇儿哄:“月月先前不知道你怕狗。”

    卫珍珍抽肩挣扎:“难道她知道我怕狗就不会养吗?让她关笼子都不肯。”

    “这毕竟是别人家的狗,就养几天,忍忍就过去了。”辛超阳也不敢说实话,依他对妹妹的了解,说不定周文萱的面子比他这个哥还大。

    辛超阳的想法对也不对。

    两人出生就注定血缘关系无法割舍,就好比辛识月出钱给他买婚房的时候义无反顾,甚至没指望他换,这是亲情。

    而她跟周文萱非亲非故从陌生人变成闺中密友,一路走来互相扶持,羁绊比辛超阳更深刻,这是友情。

    如果此刻周文萱需要借住,辛识月哪怕腾出主卧也要给姐妹一席之地。而辛超阳夫妻俩住进来,完全是让她替他们冲动错误的行为买单。

    不怪辛识月生怨。

    第二天清晨,辛识月特意早起半小时,打着呵欠出门遛狗,遇到神采奕奕的周顾森。

    本想打个招呼就走,哪知没有边界感的傻狗冲到周顾森面前摇尾巴,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腿边蹭了又蹭。

    周顾森今天的衣着是灰黑色系,面容冷淡。

    绒毛蓬松雪白的萨摩耶站在他身边,天生微笑脸,对比鲜明又异常和谐。

    “雪团,快过来。”

    狗尾巴疯狂摇摆,耳朵假装没听见,甚至不听指令就跟着周顾森进电梯。

    辛识月深吸一口气,劝慰自己放平心态:“雪团,坐下。”

    狗子无动于衷。

    “坐下!”当她加重语气,狗子秒执行。

    雪团狗如其名,坐下时身体蜷在一起,更像一颗巨大白绒球。这颗球拖着后腿还要往周顾森身边移动,甚至出了电梯也要跟周顾森走。

    辛识月拉紧牵引绳,差点被它带着跑。

    趁小区没其他人,辛识月松开绳子让它自由撒欢,哪知雪团转身就追上晨跑的周顾森。

    “雪团,回来!”辛识月脸都快笑烂了。

    雪团好似找到靠山,站在周顾森脚边疯狂摇尾巴,根本不怕。

    辛识月一口闷气卡在嗓子眼:“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雪团咧着嘴巴笑,往前跑一圈又溜回去,但下一秒就被周顾森提领住脖子:“定。”

    辛识月跑过去,呼着晨起的雾气把绳子套回脖子:“不听话就别玩了。”

    雪团是只识时务的狗,见她生气立马躺地上打滚撒娇求原谅,逗得辛识月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装模作样往它身上拍两下,隔着厚实白毛毫无威胁力。

    狗爱追着人跑,周顾森今早偏只在小区晨练,她牵着狗跟晨跑的周顾森同行,没几步就气喘吁吁。

    周顾森一再放慢步调:“走着遛吧。”

    “小瞧我?”辛识月不服气,朝他仰高鼻子。

    男人委婉劝诫:“运动要循序渐进。”

    “没事,继续!”

    雪团左右来回跑,绳子绕到辛识月腿上,往前迈步就差就被绊倒,幸亏周顾森手快,紧急拉她一把:“小心点。”

    辛识月一阵心悸,下意识抓住对方胳膊:“吓死我了,谢谢啊。”

    短暂的触感莫名让人心痒,辛识月赶忙松开,低头揉雪团毛茸茸的脑袋,小声骂道:“傻狗!”

    雪团吐着舌头,辛识月又气又好笑。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甚至加班太晚回家遛狗,也能遇到周顾森。对方总有合适的理由,让辛识月不禁怀疑,又找不出对方别有用心的证据。

    雪团越发粘周顾森,甚至有时候,辛识月直接把绳子扔给他:“你是不是养过狗?”

    根据这些天周顾森的反应和一些养狗细节,她判断周顾森养过。

    周顾森意外地看她一眼:“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

    “哦,那狗现在……”

    话音猛地一止。

    辛识月心想自己真是加班加糊涂,狗的生命有限,推算一下周顾森的年龄,怕是早已经去了汪星。

    嘴比脑子快,即使及时住嘴,周顾森也知道她要问什么。

    “那只狗并没有在我们家待太久,一直是我妈在照顾,后来我妈走的时候,它也打开笼子走了,再也没回来。”

    故事走向大大出乎辛识月意料:“不好意思,节哀。”

    周顾森紧拽牵引绳,声音平缓地解释:“别误会,她只是跟我爸离婚了。”

    辛识月:“……抱歉抱歉。”

    她在瞎聊什么天!

    周顾森难得笑了笑。

    离婚后,性情大变的周迅然把关于妻子的一切通通清除,那只狗也不见踪影。他曾绕着街道找了一圈又一圈,从晨曦走到夜幕,带着浑身寒意空手而归。

    他留不下母亲,也留不住那只狗。

    他的童年回忆尽是不堪,不值一提-

    几天后周文萱从外地出差回来接雪团时,雪团已经单方面跟周顾森建立深厚情谊。要不是周文萱强行抱走,它都不乐意回家。

    “月月,你替我谢谢周老师。”临走前,周文还不忘朝她挤眉弄眼,各种暗示。

    辛识月没脸看。

    但该还的人情,还是要还。她也不拖延,趁势请周顾森吃饭:“明天晚上你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对方回应干脆:“有空。”

    “那就这么说定了。”辛识月打开账户余额,有些肉疼,但她本就欠了周顾森不止一顿人情饭。所谓遛狗,只是说辞。

    白天辛识月在办就开始思考预定哪家的晚餐,行长秘书忽然递来一份文件:“辛经理,晚上有个应酬,你准备一下。”

    “我?”突如其来的工作安排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不明白姚雪曼为什么点名要她跟着,试探性向秘书打听,对方也只是简略带过:“行长看过你的工作汇报。”

    辛识月的请客计划就此夭折,满心歉意给周顾森发了条消息:不好意思啊,临时加班,要陪领导tຊ应酬,请客的事得改天了。

    收到消息,刚打起领结的周顾森瞬间坐回椅子。

    同事文老师臂弯夹着教案走进办公室:“周老师,你还没走啊?不是说今天下午有要紧事吗?”

    “没事了。”他的座位侧对大门,神色冷峻。

    文老师乐呵呵问:“那咱还调课不?”

    “不用,麻烦了。”

    “甭跟我客气,你自己上课吧,我去幼儿园接女儿咯。”文老师笑着收拾办公桌,“看你今天这身打扮,还以为要去约会。”

    “诶,我听丈母娘说你跟一年轻小姑娘处对象呢?是不是真的?”

    文老师的丈母娘就是周顾森跟辛识月在电梯里遇见的家委会主任,平日最爱传递八卦,周顾森有对象的消息就这么不胫而走。

    周顾森:“……没有,我去上课了。”

    他半点不愿谈论这些八卦,文老师望着远去的背影一拍脑门:“唷,不会是失恋了吧。”

    周顾森那副死人微活的神态,像极他跟媳妇儿吵架时被撵出家门的样子。

    别说周顾森心情不佳,放鸽子的辛识月也是战战兢兢。

    姚雪曼不愧是闻名行业的女强人,往那儿一站就是铁骨铮铮的傲气。辛识月没跟新领导接触过,自然有些拘谨。

    好在这些年应付客户的本事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即使心里忐忑,面上也会表现得体。

    “会喝酒吗?”姚雪曼问她。

    “会一些。”辛识月大抵猜到,今天约见的客户喜爱酒桌文化。

    高档私人会所,双方见面并不生疏,姚雪曼以前就跟对方打过交道,席上谈笑风生。

    “肖总,您上次提过医疗机械全面升级的事可有什么新进展?”

    “姚行长这话算是问到我心坎上了。”肖总一声叹息,“你们也知道,我们这个行业前期研发投入大,贷款审批方面怕是麻烦。”

    姚雪曼慢条斯理放下酒杯,辛识月适时开口:“我们接触过类似企业案例,可以从多个方面为贵公司提供金融指导,肖总不必太过担忧。”

    “哦?你有什么建议?”肖总被她的话吸引。

    姚雪曼示意她继续,辛识月这才放心大胆地说。

    辛识月在席上侃侃而谈,肖总不时点头,像是对她的建议十分认可。辛识月嘴巴都快说干,临到最后,对方也只是频繁劝酒。

    “唰唰——”

    卫生间的水龙头拎到最大,辛识月弓背趴在洗手池前,缓解催吐后的不适。

    脑子里嗡嗡的,整张脸像被火烧,一连捧起冷水直往脸上扑。

    这些只知道灌酒的笑面虎,真是老狐狸,面上说得再好听,最后还是要卡你一道。

    公司需要银行贷款,银行需要企业带来的利润,姚雪曼“赏识”她,这桩业务她不能轻易放弃。

    辛识月拐出厕所,沿边走,差点撞到人。

    她踉跄后退,歪头看,顿觉人脸熟悉。

    是今天本该宴请,却又被放鸽子的周顾森。

    辛识月拍拍脑门:“我不是真醉了吧,你怎么在这?”

    周顾森的眼神已经从诧异恢复镇定:“跟朋友吃饭。”

    实际是蒋牧城宴请国外来的合作伙伴,非要叫他坐镇。

    “你说的加班就是这个?”

    周顾森投来怀疑的目光,像是在指责她喝得烂醉。

    辛识月顿时挺直脊梁,手指不着痕迹整理着装,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清醒,以及光鲜亮丽:“跟客户吃饭。”

    两者目的不同,又恰好来到同一家酒店。

    周顾森问她:“什么时候结束?”

    “不知道,也许马上,也许彻夜畅聊。”后半句纯属她夸张用词,实际恨不得分分钟结束。

    周顾森也不揭穿,点头说“好”。

    辛识月搞不懂他这反应是什么意思,哪里好?

    酒过三巡,姚雪曼跟肖总的对弈拉扯终于接近尾声。

    “肖总,咱们都是老熟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只要你愿意,我肯定给你安排绿色通道。”

    “既然姚行长如此有诚意,转户的事情我们会好好考虑。”

    新支行需要业绩,否则姚雪曼不需要亲自出马,但她不会把自己摆在低人一等的位置,旗鼓相当的博弈才能令对手更加信服。

    辛识月佩服她。

    直到把客户送走,姚雪曼才“唰”地变脸,直奔卫生间。

    姚雪曼步伐疾如风,高跟鞋踩过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

    辛识月追上去,没有想像中的催吐,姚雪曼从昂贵精致的包里抽出一盒烟。

    辛识月站在一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总不能把领导扔这儿。

    等了半晌,辛识月硬着头皮上前,在旁边装作洗手模样。

    “今天表现不错。”姚雪曼突然夸赞,

    辛识月脑子发热,说实话,今晚这事儿成与不成都跟她没多大关系,肖总能来全看姚雪曼的面子。但姚雪曼愿意带她出来长见识,她得领这份情:“行长过奖了,您愿意给我这个学习的机会,我定然不能辜负。”

    姚雪曼靠向墙边,缓慢吐出一圈烟卷。

    在这顿饭之前,她并不了解这个叫作辛识月的年轻人,选中她大概是因为照片足够合眼缘,且来自南县。

    “商人逐利,再多专业知识都不如多给出那点授信额度,多降的那点基准利率。”姚雪曼向来不吝啬提拔年轻人,特别是这种会看眼色又有本事的聪明人,今天没做到的是,不代表以后做不到。至少目前看来,辛识月是个可造之才。

    ……

    “行长,您一会儿还有安排吗?需不需要帮您安排辆车?”

    “你别管,我叫了代驾。”

    姚雪曼让她先走,辛识月踟躇不定,表示亲自送她上车再离去。

    姚雪曼懒得推搡,默认了。

    辛识月自知不能傻站在这儿,谦和笑道:“我在外面等您。”

    姚雪曼没吭声。

    离去的脚步声格外清晰,乃至于姚雪曼听清外边突然响起的那道名字。

    “周顾森。”

    烟头坠地。

    姚雪曼手中的火,灭了。

    第19章 第19章 我又不是你学生

    厕所门口是什么圣地?回回都遇到周顾森。

    辛识月惊讶中打了声招呼, 不久收到姚雪曼发来的短信:我走了,你回吧。

    内容简短,干脆果决。

    她甚至折返洗手间确认, 姚雪曼真不在。

    “你刚才看到有人从这边过去吗?”辛识月开始怀疑自己真喝多了,姚行长那么大一活人走出来都没发现。

    诚然, 周顾森在走廊守株待兔, 并没有见过其他人。

    生意场上那些弯弯绕绕, 他陪同蒋牧城时见过不少,现下也不戳穿:“或许是没注意。”

    辛识月自顾自点头,领导总不会骗她这种小事。

    周顾森从容自若收回视线, 状似不经意间询问:“现在回悠山庭院?”

    “嗯。”辛识月重重点头。

    周顾森便说:“正好,我开车来的。”

    这会儿辛识月自认清醒,实则头脑有些发胀, 根本无心分辨其他。

    既是熟人又是邻居,根本没有拒绝顺风车的必要。

    姚雪曼站在侧门一角, 透过朦胧灯色看见年轻男人自然跟随女孩身旁,两道斜斜的影子在走廊交织, 被拉得很长。

    关注这一幕的,也不止姚雪曼。

    蒋牧城今日组局是为给刚从国外回来的发小接风洗尘,特意把周顾森叫过来, 介绍给对方。哪知那人重色轻友, 只肯跟他们玩上半场。

    谢明昱指着两人离去的方向:“那人看着有点眼熟。”

    蒋牧城笑道:“我兄弟周顾森, 你们以前见过的。”

    谢明昱环抱双臂, 满心思索:“我不是说他,我说那女的。”

    蒋牧城点燃剪切后的雪茄抽吸一口,满眼慰藉:“美女大多相似,你不知道我这兄弟 , 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还搞暗恋那套。”

    “我就盼着下个月过生的时候,她能带个女朋友来瞧瞧。”

    一堆苦口婆心的话听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谢明昱彻底歇了探究的心思,嫌弃蒋牧城像个老妈子说话。

    “头晕。”

    车内暖气攀升,辛识月瘫在副驾驶座上,手指往额头乱按,嘴里唉声叹气,嘟囔生活不易。

    周顾森双手掌舵:“怎么,后悔转岗?”

    “那倒没有。”提到这,辛识月瞬间恢复精神,坐起来分享今日趣事,“真没想到行长会带我来谈业务,如果真的签下来,我的职业履历得多好看。”

    “我们行长真是慧眼识珠!”她喝了酒,话也变多,甚至表现出超乎日常的自信。

    打开的话匣子如江水倾泻,滔滔不绝,周顾森是个绝佳的倾听者,直至下车,仍有笑声溢出。

    辛识月今晚有些醉意,半是清醒半是迷糊,在小区楼道间遇到居委会的瞿主任,还笑着打招呼。

    看到辛识月跟周顾森一起,瞿主任又想起女婿回tຊ家聊起的八卦,看样子,两人吵架又和好了?

    身为退休老师,瞿主任骨子里刻着传授真理的本能:“这两个人相处啊,有摩擦很正常,最主要的是心在一起,多体谅对方……”

    这话搁平常,辛识月或许能听出别的意味儿,这会儿只顾着应和瞿主任:“您说得对。”

    见年轻人赞同自己的观点,瞿主任越发满意,电梯口分别时还不忘叮嘱周顾森:“小周啊,好好照顾人家。”

    辛识月点头附和,等人走了,还一个劲儿攥着周顾森的衣袖:“瞿主任让你好好照顾我。”

    “你想让我怎么照顾?”

    “口渴端茶,天热打扇会不会?”

    “可以。”

    辛识月忽然安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在周顾森呼吸都快凝滞时破口大笑:“开玩笑的。”

    她背起双手,轻快走向大门:“怎么敢劳烦……啊。”

    伴随一声痛呼,辛识月捂着额头“哎哟”连天,“这破墙。”

    周顾森身影闪现,拿开她的手去检查额头:“撞到哪儿了?”

    “这儿。”辛识月先指着眉心,在他指腹轻柔触摸时候,又变换位置:“不对,是这儿。”

    她连换几处,周顾森终于确信没什么大碍,彻底松了口气:“你喝醉了,回家休息吧。”

    正想叫醉鬼自己来解锁,辛识月突然从背后窜过来,贴近他耳边悄声说:“密码是……”

    声音入耳,哪怕不记住,数字也牢牢刻在脑海,周顾森心情复杂打开门,仔细叮嘱:“不要把家里密码随便告诉别人,特别是男人。”

    “我又不傻,明天就改。”辛识月踢掉高跟鞋,趿着拖鞋去接水。

    周顾森弯腰捡鞋,把附近几双打乱的全部摆放整齐。

    一抬头,辛识月捧着专属小熊杯在那儿看他。

    周顾森有强迫症,记得高中那会儿,她的书本、草稿纸和笔总是毫无秩序摆在桌上,周顾森不厌其烦地帮她收拾一次又一次。跟周顾森做同桌时,桌面总是整整齐齐。

    “在看什么?”

    辛识月沉默半天,说了句:“真像。”

    周顾森不解。

    光看还不够,她放下杯子跑过来,踮起脚仔细端详:“你的眼睛跟我们行长的眼睛好像,这难道就是聪明人的共同点?”

    又是胡话。

    周顾森认定她受酒精影响,把人按回去:“家里有解酒药吗?或者蜂蜜?”

    辛识月摇头。

    “等我一下。”周顾森迅速从自己家中取来蜂蜜,泡温水递给她。

    辛识月只喝一口就皱起眉头推开,周顾森又递过去:“多喝点,蜂蜜水能解酒。”

    “我又没醉,我清醒着呢。”她就不喜欢蜂蜜那甜腻味儿。

    不像清醒时思维清晰,她现在更像挑食的小朋友,弯着身子把水杯往茶几对面推。

    周顾森不由得提高音量:“辛识月。”

    “诶呀!”她也故意提高声线,要与逼迫自己喝水的邪恶势力抗衡,“周老师你别训了,我又不是你学生。”

    她紧紧抓住的那只手腕,脉搏正有力跳动,连心跳都变得如此分明。

    当年辛识月为同学出头跟人发生争执,被班主任点名喊到走廊罚站。她抵死不认错,班主任她身旁绕来绕去。

    那时辛识月听烦了,也是这般理直气壮:“老师你别训了,我可是你嫡亲的学生。”

    一句话堵得班主任哑口无言。

    晚风摇曳,树影婆娑。

    周顾森抬手轻抚她温柔的眉眼,仿佛穿透年少时光。

    “月月?”

    辛超阳拧开次卧房门,逐步走向客厅。

    辛超阳跟妻子卫珍珍早就下班,吃完晚餐一般待在卧室,尽量减少存在感。好比刚才听见开门动静也没第一时间出来查看,以为辛识月在跟朋友交谈。

    房间里听不太清楚内容,只是忽高忽低的音调让他不禁生疑,担心妹妹遇到事情,最终决定出门。

    待辛超阳来到客厅,只见辛识月躺在沙发上,周顾森端着水杯,二人间隔至少一米。

    “你好。”周顾森跟辛超阳打过照面,点头示意后把蜂蜜水放在沙发旁边,“记得喝。”

    周顾森进退有度让人挑不出错,一眼看上去极具绅士风范。

    辛超阳对妹妹这位优秀的邻居颇有好感:“月月这是?”

    “加班喝了酒。”周顾森简单解释,并没多说。

    辛超阳望着软如泥团瘫在沙发上的妹妹,忽然意识到他们所羡慕的都市白领也不是那么好当。

    第二天银行早会上,姚雪曼对近两周工作进行总结,指定辛识月跟进肖总的医疗器械研发项目。

    辛识月受宠若惊,散会后,姚雪曼把她叫进办公室单独交代注意事项。

    “好的行长,我一定竭尽全力做好这个项目。”

    “话不要说太早,我只看结果。”姚雪曼声音冷静,视线不断打量眼前的年轻女孩。

    扎高的马尾简洁干练,一双圆眼明亮璀璨,笑起来时眼睛自然下弯,机灵敏锐又不失亲和力。

    辛识月浑身被盯得发毛,适时准备离开,姚雪曼忽然唤住她,问:“昨晚跟你一起的人是?”

    “啊?”不知道姚雪曼为什么提起这个。

    姚雪曼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假装翻看文件:“你毕竟是我带出去的,以后这种应酬少不了,喝酒要注意安全。”

    辛识月懂了,领导怕她出事担责,于是连忙表态:“谢谢行长关心,那是我的朋友,信得过。”

    “男朋友?”

    “不,不是。”

    “别紧张,作为领导不会干涉你的私事。”

    “没,我们是老同学,算是很久的朋友了。”虽然她给周顾森的朋友定义范围很模糊,但在领导面前,假的也得变成真。

    姚雪曼思量片刻,头也不抬地说:“出去忙吧。”

    辛识月走后,姚雪曼又一次翻开她的个人信息表。

    南县的老同学,同音的名字,是他没错。

    姚雪曼闭上眼,颤抖的手指泄露出无法与人述说的秘密。

    清明节,周顾森跟周迅然等一家三口回了趟南县。

    清明这是每年他们“一家人”唯一会一起度过的节日,只因爷爷奶奶在世时对孙子宠爱有加,周顾森年年回去祭拜。

    周顾森在坟前摆上鲜花,弯腰屈膝擦拭墓碑上残留的泥渍。

    周迅然拔掉一根草,看他的眼神格外复杂:“现在见你一面也是难。”

    周顾森头也不抬:“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没那必要。”

    李涵牵着女儿周宝珠在旁边作揖,父子俩的对话悉数传进耳朵,李涵默默叹息。

    这么多年,父子俩始终无法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天。

    周顾森甚至不肯吃顿饭再走,李涵给女儿使眼色,周宝珠便立即上前抱大腿:“哥哥哥哥,你好久没回家陪我玩了,我想你想得不得了!”

    周顾森跟周迅然之所以还没断联系,或许大部分原因得归功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周宝珠出生后,周迅然痛改前非变成慈爱父亲,对周顾森的态度也逐渐从埋怨变成亏欠。

    这些年周迅然试图找回父子情,无果。

    周宝珠却格外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时常闹着给他打电话、打视频,周顾森不愿意回家,她便央着妈妈带她去哥哥家。

    一年又一年,即使冷淡如周顾森,也被焐热了。

    “阿森,上回阿姨给你介绍那个相亲对象,有发展吗?”

    不怪李涵现在才打听,主要他们跟周顾森平时不联系,就连上次介绍相亲对象,也是李涵借女儿生日的由头,才跟周顾森见上一面。

    包括询问进度,李涵也没抱着太大期望。

    周宝珠撑着脑袋歪头看哥哥,想起在家时听到爸爸跟妈妈说什么“再不交女朋友就打一辈子光棍”之类的话。

    好可怕呀!

    周宝珠想像中的光棍就是年老体衰,挑着根扁担露宿街头的凄凉画面。

    一瞬间想像力穿透眼睛,仿佛化作现实,周宝珠急匆匆扯住周顾森的衣袖喊道:“哥哥,你千万别打光棍!”

    李涵一把捂住女儿的嘴,小声呵斥:“小孩家家的,胡说八道什么。”

    周顾森抬眼:“还在追。”

    第20章 第20章 “嫂嫂,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

    清明节, 辛超阳跟卫珍珍回家看儿子,辛识月独自在家。虽是国定假日,仍有一堆繁杂琐事霸占休息时间, 像只陀螺不停打转。

    电话响起时,辛识月收纳锅铲, 带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守在灶台前煮面。

    “月月, 你姐夫把家里存钱的银行卡抢走了, 你,你在银行上班,能不能马上把他的卡冻结。”辛闻香的抽泣声急切又混杂喘息。

    辛识月立马关火放下锅铲, 语气镇定地安慰:“你别慌,怎么回事?”

    “前几天……”

    大概半个月前,辛闻香发现丈夫最近行为tຊ有些古怪, 经常避着她和儿女,有次推开厕所门, 发现程章在里面发泄,而面前摆着一部手机。

    两人感情早就破灭, 凑合在一起不过为了抚养孩子,即使程章出轨让辛闻香心里不爽,但也不打算戳穿。

    没想到的是, 程章开始为对方花钱, 不同于生活中的吝啬, 程章伪装成一个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 给对方买花送礼。

    出卖□□可以,给外面的女人花钱不行!辛闻香拿着拍下来的消费记录质问程章,程章心虚道歉,保证再也不犯。

    可他哪里是守承诺有原则的安分人。

    程章非但没有跟对方断联系, 甚至变本加厉,盗取家里给孩子们的存款。

    “程章你疯了!你为了外面的女人,连儿子女儿都不顾!”

    “你懂个屁,老子是在赚钱。”

    辛闻香哪里拦得住身强体壮的程章,拉扯痛骂之间,程章推开她就跑。

    辛闻香心乱如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辛识月。

    可辛识月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在家跨行冻结别人的银行卡。

    “那张卡是谁办的?你的吗?”

    “不,不是……”

    辛识月立马顿悟,那张卡在程章名下。

    “堂姐你先别哭,打电话报警,就说遇到诈骗。”

    “好,好。”辛闻香从小缺乏主见,遇到事情就慌乱无措,到处找人求助。原生家庭的父母兄弟无法成为她的后盾,只有辛识月这个堂妹肯管她。

    去往信阳县的车票不多,又遇上节日,辛识月只能狠心点开打车软件,捞起外套匆匆出门。

    差点跟迎面而来的周顾森撞个满怀。

    二人行色匆匆,互看一眼就知要出门,辛识月先一步按住电梯,周顾森紧随其后。

    “这么晚,要去哪儿?”

    “堂姐遇到点事。”

    “你那个遭遇家暴的堂姐?”

    “嗯。”

    周顾森只是略微思索,便肯定道:“我记得她在信阳。”

    “是。”辛识月本不愿多说,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

    “我也要去信阳。”

    周顾森不轻不重一句话,让辛识月诧异又惊喜。

    上回辛闻香遇险是周顾森开车带她过去,这次辛闻香遇到麻烦,又蹭到周顾森的顺风车,缘分这东西果然说不清楚。

    路途遥远,不免聊起辛闻香遭遇的事,辛识月对金钱敏感,也想到周顾森身兼数职。

    “所以你怀疑程章被诈骗?”

    “如果只是通过网恋骗程章为她花钱,也不至于短短一个月拿走家里全部存款。”辛识月作为旁观者思考更全面,比起辛闻香认为丈夫出轨,她更偏向于程章遇到诈骗,“现在诈骗手段高强,你们应该比我们更了解。”

    “或许你猜对了。”

    “一伙金融诈骗团在信阳现身,他们的作案手法跟你堂姐描述的情况很相似。”周顾森连夜赶去信阳,正是为协助警方破案。

    这帮犯罪团伙是惯犯,在不同的城市实行诈骗然后迅速逃离,警方追查过去永远迟一步。这案子落到渝临,警方一直在跟,最新线索得知他们在信阳县现身。

    ……

    “爸爸。”

    程光宗和程朵朵姐弟恋正跟邻居家的朋友写字涂鸦,忽然接到爸爸程章打来的电话。

    “小宗,你到门口来,爸爸给你带了好吃的。”

    “记住,你一个人来,别跟姐姐说。”

    程章的话被三个小孩全部听去,程朵朵垂下脑袋,习惯爸爸的区别对待。

    弟弟的儿童手表也是爸爸前不久送的生日礼物,而她没有。

    程光宗拉住程朵朵的手:“姐姐,我们去拿零食。”

    程朵朵撇开脑袋抽回胳膊:“你自己去吧,爸爸又没给我买。”

    程光宗叫他们等着,说把东西拿进来一起吃,结果再也没回来。

    邻居的电话打到辛闻香那里:“闻香,你啥时候办完事?你家男人把小宗接走了,朵朵还在这儿呢。”

    辛闻香差点吓到晕厥过去。

    “我要回家,我要去找小宗。”谁也没料到陷入金钱骗局的程章还打起小孩的主意。

    辛识月风尘仆仆赶到信阳,只见程章把哭泣不止的程光宗拽上车。

    “是程章!”辛识月惊呼,“他把小宗带上车了。”

    周顾森立即调转车头,追踪前方那辆不起眼的轿车:“用我的手机给最近联系人打电话,实时发送定位。”

    周顾森车技了得,一路紧追不舍。对方很快察觉端倪,趁前方错车之际,突然转进另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

    周顾森冷静地握着方向盘:“坐稳了。”

    他猛地一个急转,车身擦出一道深刻白线。

    辛识月吓得抓紧扶手,心脏轰隆直跳,却不敢叫停。程章丧心病狂,不知道为什么带走程光宗,他们现在不仅要抓捕诈骗团伙,更要保护程光宗平安。

    行驶到人流量密集路段,程章忽然被扔下车,后车急停刹车,造成一串追尾事故。

    程章滚到车轮子面前,一时吓得屁滚尿流。

    程章浑身瘫软,犹如烂泥倒在地上,直到一股大力将他拽到路边。没来得及分辨那股力量来源,辛识月的脸倏然在他眼前放大:“小宗呢?你把小宗带哪儿去了?”

    程章惊魂未定:“月,辛识月。”

    辛识月没时间跟他辩缘由,尖锐的质问直逼他:“我问你小宗去哪儿了?”

    程章颤颤巍巍说:“车,车上,他们把小宗带走了。”

    那些人诓骗他,要带他一起出外地赚大钱,程章心知这一走很难再回信阳,他抛得下妻女,唯独挂心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那些人撺掇他把儿子一并带走,他信以为真,哪知那群人半道将他扔下,只拐走程光宗。

    被程章耽搁,他们彻底追不上那辆车,只能期望警方快些把人抓捕归案。

    二人把程章带上车,准备跟警方会合。

    程章后知后觉,发现车门上锁。

    “停车!我要下车!”程章暴跳如雷。

    辛识月心烦意乱,大声呵斥“闭嘴”。她拳脚功夫了得,程章在她面前向来畏首畏尾,当下缩起脖子。

    辛识月早已习惯他欺软怕硬的性子,很快放低戒心。

    后视镜里寒光一闪,周顾森猛地打转方向盘,正要偷袭的程章因为惯性狠狠撞击车门。

    “他手里有刀。”

    电石火花之间,车子不受控制冲进绿化带,辛识月抓紧扶手,惊魂未定,一把冰凉而锋利的小刀抵在喉间。

    “我不去警局,不去。”比起儿子的安危,程章更害怕自己被抓进牢里,“开门,我要下车。”

    程章满头汗水,气息急促,拿刀的手也在颤抖。

    那距离太近,刀刃贴着肉,稍不注意就会划破脆弱的皮肤。

    辛识月屏住呼吸不动,只有眼珠用力转向旁侧。

    周顾森面色沉着,半侧身体坐着,在程章的威胁下解开门锁。

    “呵。”程章得逞一笑,伸手去推车门,辛识月当机立断扯起身旁垫座的外套丢到他脸上。程章顿时失去方向,手里的刀子胡乱挥舞。

    “下车!”周顾森对辛识月喊道。

    二人几乎同时解开安全带扣,拉住把手的刹那,程章手里的刀朝辛识月直直扎去——

    尖锐的刀口撕裂皮肉,瞬间迸发的痛感在周顾森右臂炸开,鲜血争先恐后涌出,迅速在车内蔓延。

    后视镜映出程章狰狞的面孔,周顾森左手扼住程章粗粝的手腕,用力拔出小刀,将人推向后座。

    很快,警察将车辆团团包围。

    温热液体在指间凝成血珠,滴在沥青的水泥路,周顾森的呼吸逐渐厚重,辛识月从地上爬起,踉跄绕过车前,目光盯在洇湿的薄毛衫上,嘴唇止不住打颤:“周顾森。”

    周顾森迈步走向她,宽大的手掌高高抬起,遮住眼前那片骇人的猩红:“我没事。”

    沉沉的三个字敲打着辛识月的耳膜,回想临危之际,周顾森竟然毫不迟疑将她推出车外,以身挡刀。

    那一幕惊险令辛识月心神震颤。

    半小时后,警方在一辆弃掉的车里找到被灌药迷晕的程光宗。

    据悉,那起犯罪团伙也涉及拐卖儿童,要不是警方出动及时,逼得他们丢盔弃甲,程光宗或许早就被带走。

    辛闻香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痛哭流涕,辛识月则寸步不离守在周顾森身边:“医生,他的手多久能好?”

    “这刀口窄但深,差点伤及骨头,前面两个月都要注意,坚持用药,减少手部活动,避免伤口再出血和感染。”老医师凑近电脑屏幕,缓慢打出病历单。

    手臂一旦受伤,就会造成各种生活不便,偏偏还是右手。

    辛识月盯着那只缠绕绷带的胳膊满tຊ脸愁容:“对不起,连累你了。”

    “不关你事,换成别人我也会救。”周顾森的本意是,不希望她因此太过自责,落在辛识月耳中就变成,对方正气凛然,无论是谁在危急关头都会挺身相救。

    负罪感有所减少,心里的感激越发浓厚。

    这段时间的接触一点点改变她对周顾森的看法,也意识到,周顾森跟高中时那个冷漠古怪的少年不同,或许是时间让他成长为一个优秀有责任感的男人,抑或者是她因偏见误会了曾经的少年。

    事情过去太久,久到辛识月遗忘掉所有细节,只留下高中时不好相处的印象。而今她打算抛开过去恩怨,重新认识这位老同学、新邻居——周顾森。

    程章被警察带走后交代全部:他刷同城好友加上一年轻女人,异性间的暧昧以及已婚身份的禁忌感使他逐渐迷恋。对方不经意间向他炫富并透露自己的发财门路,程章尝到甜头,鬼迷心窍偷走家里所有存款。

    根据程章提供的线索,警方顺藤摸瓜找到转账账户,可惜他们晚了一步,那家经过包装的公司早已人去楼空。

    “狗鼻子真灵。”

    “他们是惯犯,从到信阳实施诈骗,就给自己铺好了后路。”

    全国那么大,谁能猜到原本在大城市浑水摸鱼的诈骗团伙会突然跑到信阳这个小县城来。

    这次让他们逃走,但也并非全无所获,警方跨区域协作追捕,实时共享信息。

    坍塌破旧的楼房小雨淅沥,几人蹲在阴冷潮湿的角落,冒出缕缕交织的烟火。

    “就他妈带那小孩,阴沟里翻船倒霉透了。”老秦在手里裹了把烟碾碎,凶戾的眼神钉死在面容姣好的女人身上。

    她就是负责引诱那些蠢货男人上当的丽姐,唇薄,眼狭长,满眼透着精明:“送上门的货你不要?上次那干货卖了多少,你问光头肯不肯放。”

    光头人如其名,假发早在逃跑时被树枝挂掉,摸一把头顶全是水。

    他们根本没想过带上程章,本打算半路扔下他自生自灭,再把程光宗转手卖掉大赚一笔,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现在除了钱,任何东西都是他们的累赘,光头徒手折断楼锋利钻进来的树枝,毒蛇般的视线在丽姐那张艳丽的脸上游走,最后爬进漫无天日的夜色:“分开跑,确认安全再联系。”

    一夜之间,诈骗团伙销声匿迹。

    经此一事,辛闻香终于下定决心离婚,且因程章不良记录在案,一双女儿全判给辛闻香抚养。

    程光宗回家后变得极其胆小,不肯出门不肯上学,每天躲在房间,辛闻香时常在衣柜里找到他。

    医生说:“医学上称之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建议换个环境生活一段时间。”

    于是辛闻香带着两个孩子回南县投奔父母,二叔二婶嘴上碎碎念,生怕母子三人住下来后赖着不走。

    辛闻香脸色难看,为了孩子不得不忍下来,强颜欢笑跟父母示好。

    “所以说啊,这女人还是要嫁对人,不然往后的日子难过哟。”陈青桃在电话里转述辛闻香的现状,到最后又绕回“催婚”话题。

    每每到此,辛识月都要深吸一口凉气:“好了妈妈,我还有事,先挂了。”

    “诶……”电话被匆忙掐断。

    不算撒谎,她最近确实很忙。

    姚雪曼有意在工作上提拔,她的工作任务更加繁重,回到家里还有一个需要照顾的邻居。

    周顾森胳膊受伤之后变得极其脆弱,跟那天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血液喷涌还温柔遮住她眼睛说没事的男人截然不同。

    嘟——

    一条新消息:[能帮忙开个罐头盖吗]

    这不,她的活儿来了。

    诸如此类单手不方便操作的小事,周顾森发个消息,她就得过去。

    事情本身不麻烦,就是需要每天往他家跑好几遍,有时恨不得坐在他家办公。

    [马上来]

    辛识月打字回复,甚至懒得换掉拖鞋。

    为方便进出,周顾森给她录了指纹锁,辛识月刚把手放上去,忽然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拽她。

    辛识月下意识回头。

    一个穿着羊咩咩外套,背着粉色动漫书包的女孩捏着两根棒棒糖,仰起稚嫩的脸蛋,直勾勾望她。

    “你是?”

    周宝珠抬起脑袋看啊看,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漂亮姐姐。

    而且她发现,哥哥家的门打开了。

    周宝珠突然福至心灵,欢喜上前抓住辛识月的手,满脸真挚地问:“嫂嫂,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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