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

    第41章

    被吞噬精神体的后遗症减弱之后,应鸾回到学校工作了一段时间。

    她始终惦记着米莎的那句“要是想改造东西,记得去问问约德。”

    她最近完全没有想改造的东西,米莎肯定也是清楚这一点的,那为什么她又要暗示她去找他呢?

    约德虽然是绮真的老师,但是应鸾和他的接触并不多。约德性情古怪,迷恋钱财,却又对精密材料颇有研究,造诣很深。但应鸾自认为很难和这样的人相处愉快,当时就选了米莎。而绮真却能和他相处得不错,两个人甚至私交甚密。

    当绮真拿着约德批下来的资金,大方地请她吃饭时说:“约德老师虽然看起来是一个固执的小老头,但是其实也挺好相处的,有时候得顺着他说话,嘴甜点他就开心。”

    应鸾敲响约德的办公室门前,还记得绮真这句话。

    嘴甜点?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心想着如何才能嘴甜,面前的门突然就被打开了。

    她猝不及防地和来人撞了个正着。

    薛从仪的眼神有点惊讶,似乎没料到门口还站着一个踌躇的人,差点没收住脚。

    好在应鸾反应够快,薛从仪也及时避开,才没和他撞到一起。

    应鸾飞速后退几步:“不好意思,我没看到——”

    她话音未落,又撞上了身后的人,直接摔在了地上,那人手中的东西噼里啪啦地全部砸下来,有些甚至砸到了她的脸上。

    应鸾被砸痛,忍不住闷哼一声,睁眼一看,居然是一个人类的胳膊。

    柔软的、温热的、甚至还能看到上面的血管。

    她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都堵在这干什么?把我的东西都撞掉了!”约德气急败坏地声音从头顶传过来。

    “不好意思,老师!”应鸾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将分散在各处的手、脚、胳膊拢在一处。

    不怪她愣神,这东西做得实在是太真了,大小适中、触感真实、连毛孔这种细致末节的东西都做到了。

    就是拿起来的时候有一点轻。

    “赶紧给我收好了,摔坏了这些东西你们赔都赔不起。”约德冷哼一声,然后打开办公室的门,示意两个人进去。

    应鸾将一堆手脚抱起来,薛从仪也在旁边帮忙,两个人抬着一堆四肢一前一后地走进门。

    薛从仪靠近了她一点,悄声说:“应鸾老师,刚才对不起。”

    应鸾看着他,才意识到他在和刚才差点撞到她的事情道歉。

    “没事,不怪你,是我太粗心了。”

    薛从仪看着她,还想再说什么,约德却猛地大喊一声:“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还不赶把东西放下!”

    应鸾和薛从仪连忙把混在一起的四肢放下,约德又在旁边念叨:“都给我小心点,都放在这个毯子上,对,别弄坏了……”

    “老师,不会弄坏的。”薛从仪说道。

    约德看了他一眼,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怪不得——你懂个屁!”

    应鸾连忙示意薛从仪闭嘴,两个人在约德的安排下,蹲在地上面对一群无主四肢,开始了分配工作。

    按照人体生理学将手脚们分好之后,应鸾和薛从仪坐在一旁,等待约德的下一步吩咐。

    “你们两个把这些东西摆得像抛尸现场!”约德不满意地嚷嚷,“不过就这样吧,干什么都不让我省心。”

    “你,出去等着,我先和应鸾聊聊。”他指了指薛从仪。

    薛从仪看了应鸾一眼,点了点头,随后礼貌地合上了门。

    约德坐在椅子上,看着应鸾,语气十分不客气:“找我有什么事?”

    应鸾连忙将口袋里准备好的宝石递给他:“我来学院工作了,所以就想找您聊聊天。”

    这是一颗纯度很高的宝石,应鸾了解约德见钱眼开的性格,所以特地给他准备了谢礼。

    “你这话你自己信吗?”约德收了宝石,态度却没有缓和多少,“我自己的学生都不来看我,你还是别人的学生呢,有这么好心?”

    应鸾只好坦诚:“是米莎老师让我来的。”

    约德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

    应鸾解释道:“我记得没错的话,陆宴行也是您的学生吧?”

    “是啊,但他也不怎么来看我。”约德说,“研究所的工作估计把他忙坏了吧。”

    她从中听出几分孤寡老人的苍凉味道:“那我和他下周还会来拜访您。”

    “你们有这么熟?”

    “他是我丈夫。”

    “陆宴行?你嫁给他了?”约德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而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眼,随后发出一声轻嗤的声音。

    “怎么了?”应鸾问。

    “也没什么,就是你俩看起来挺不配的。”约德将眼镜取下来,一边擦拭一边说,“就跟我和温净一样。”

    “温净?”

    “哦,她是我前妻,现在应该在联邦监狱当研究员。”约德将一只眼珠从眼眶里抠了下来继续擦拭。

    “老师!”应鸾短促地叫了一声。

    “这是特殊材料做成的眼睛,你没看出来吗?”约德将手心伸出来,“能不能别大惊小怪的,颜色都不一样。你的观察力这么薄弱,学院是怎么聘用你的? ”

    “我……”应鸾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各处细节都透露出细微的不同,眼珠,头发,甚至右手的半个小臂。

    他现在一半是人,一边是精细材料的拟合。

    约德说:“改造我自己是为了让我更好的适应工作。”

    “然后赚更多的钱?”应鸾下意识地脱口。

    约德将眼珠塞回去,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对!我就是喜欢钱怎么了?”

    他嘲讽地笑了一声:“我还真没看错,你和陆家那个小子真不配。你就像我前妻,而他像我,这两种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应鸾沉默。

    陆宴行可比他有分寸多了。

    而且他也不会把自己的身体改造的乱七八糟。

    他身上有她非常喜欢的古典气质,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这样觉得。

    “我这么说你心里肯定不服,说不定还在心里反驳我,但是事实就是这样。陆宴行在研究所的工作性质应该跟我差不多吧?只不过他的成果应该比我突出。”约德说,“做我们这行的,心理都有点不正常。”

    应鸾只能用尴尬地笑容来化解氛围。

    约德吹了吹自己的手:“是米莎叫你来的?”

    “嗯,她只说让我来找你,但是没提是什么事情。”

    “还能是什么事情,精神力呗,她和她丈夫就执着于这个,跟疯了一样的,劝也劝不动。”约德说,“她让你来找我,是因为温净就是研究精神力的,我也或多或少知道一点。”

    应鸾又开始怀疑米莎这么做的初衷了:“可是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离婚了又不是死了,该知道还是知道的。”约德说。

    他打开光脑,将一份文件传给她:“喏,我把这个地址给你,附带一份资料,你自己去看看吧。”

    应鸾打开文件,一个疗养中心的地址就弹了出来。

    “莲河精神疗养中心。”

    约德说:“听起来名字有点怪,但是这不是治疗心理疾病的地方,反而住着很多有精神力困扰的人。”

    应鸾想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那这里不会被皇帝知道吗?”

    约德纳罕地看了她一眼,意识到她知道的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多之后,才说:“这地方是温净创办的,她出逃之后,就变成了和研究所合作的地方。所以他肯定知道,至于为什么他没有动手,可能想放长线吧。”

    “再说了,精神体是精神体,精神力是精神力。”约德说,“虽然你的精神体被吃了,精神力还在。”

    应鸾立刻抓住重点:“你的意思是,有恢复精神体的方法?”

    约德一脸理所应当:“肯定是有的。”

    那米莎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反而让她来找约德呢?

    难道是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她亲自去发现?

    他从桌下掏出一个眼睛,让她戴上:“如果你还不能调用你的精神力的话,可以试试这个,它可以辅助你利用精神力。”

    戴上眼镜的一刹那,应鸾的眼前立刻模糊了起来,站在她面前的约德已经不在是本人,而是一团马赛克状的影子。

    她转了转头,随后意识到自己能看清更远的人,即使他们之间隔了好几道墙,她依旧能看出他们大概的动作,以此凭据他们在干什么。

    甚至连楼下路过的狗都一览无遗。

    应鸾将眼镜拿下来,随后感叹道:“这……未免太神奇了点。”

    约德却说:“这只是精神力能做到的一个方面。”

    应鸾看着这副眼镜:“这东西我能带走吗?”

    “不能。”约德将眼镜塞了回去,“这东西有依赖性,你得靠你自己。”

    “可是……”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做到刚才那样。

    “那你就自己悟。”约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快滚。

    “好吧。”应鸾有些遗憾。

    她和约德道别,推开门走出去,倚在一旁等候薛从仪立刻抬起头来。

    他低下头,喊了一句:“应鸾老师。”

    “进去吧,我结束了。”应鸾对他说。

    “好。”薛从仪说。

    她向前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猛地回过头来,和他的视线对个正好。

    这人一直在注视着她的背影吗?要不然怎么这么巧就对上了。

    薛从仪似乎没料到她回回头,顿时有点慌乱。

    不适的感觉在她的心头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她问:“楚维礼去哪了?”

    薛从仪说:“莲河疗养中心。”

    果然是这里,应鸾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随后转头离开。

    她又走了几步,这次再回头,薛从仪已经不在原处了。

    第42章

    去莲河精神疗养中心之前,应鸾先是买了些小礼物,打算送给楚维礼。

    在之前的一段回忆中, 他的精神体“小金”和她的小羊似乎关系密切,自己如果有这方面的疑问要向他求助,无疑需要给他一些好处。

    就当是为自己的之前“不礼貌”赔罪。

    上次他倒在她面前的时候,应鸾注意到他有耳洞,上面却没有任何耳饰。于是这次她匆匆下单了一个钻石耳钉给他,虽然价格不贵,但是总体来说和他气质比较相配。

    带着其他一些补脑又镇定的补品,应鸾出发了。

    临行之前,她又带上了改造过的戒指,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说不定那里都是像楚维礼一样的疯子呢。

    她开着飞行器来到了约德给她的地址。

    疗养中心就位于城郊外,离主城区并不远。但出乎她的意料,这里非常安静,但是并那种传统医院一般被压抑的感觉,所有建筑都绘制着明亮的彩色,温暖的橙与明目的蓝交相辉映,透露出一种蓬勃的气息。

    最中心的建筑是一个低矮的钟楼,外观采用了古典风格,白色的墙体外雕刻着精致的浮雕。钟楼外环绕着一圈池塘,种着低矮的荷花,一靠近就可以闻到一股莲叶的清幽香气。

    她走到最高大的主楼门口,并没有人来接应她,但是门上的虹膜感应装置就自动识别出了她,低声对她说:“应鸾小姐,您好。”

    这里有她的生物信息。

    应鸾抿了抿唇,看来这个地方掌握的东西比她想象得还要多。

    她没有动,而是在原地等人将她接进去。

    一个高挑的中年女性走了出来,对她说:“您就是应鸾吧?您好,初次见面,我是俞祈,是这里的负责人。”

    “您好。”应鸾与她握手。

    俞祈说:“不好意思有点来晚了,孩子们还在上课,所以刚才听到铃声没有第一时间走出来。”

    她推开门,示意她进来。

    俞祈身上穿着一副和研究所人员近似的白褂,头发束成一个利索的马尾,戴着一副扁长的眼镜,外表看起来非常严肃。但是她语气听起来又非常的温和,冲淡了她身上冷漠的气质,让她有种近乎于幼师和研究人员之间的感觉,淡定中包含着一丝儒雅。

    应鸾问道:“孩子们?”

    “因为这里的'患者'一般来讲都比我小很多,所以我管他们叫孩子们。”俞祈说,“你要是在这里居住,你也算是我的孩子。”

    “那上课又是指?”

    “大多数的孩子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神力,所以需要专业的引导教育。”

    应鸾注意到走廊的两侧挂着许多人物的肖像,左侧是帝国历代的帝王,右侧则是疗养院负责人的照片。

    她走廊一路走下去,首先是看到了俞祈的名字,她在三年前来这里任职,履历非常扎实,看起来很有有实力。

    应鸾发现这里的负责人什么出身都有,有毕业于学院的天之骄子,也有偏远星系调任过来的普通人。

    走廊尽头,最后的一副肖像是一片空白。

    “温净。”她喃喃道。

    俞祈解释道:“是的,这里本应该挂着初代创始人温净女士的照片,但因为种种原因,她不能出现在上面,但我们还是保留了她的位置,以此纪念她对这里做出的贡献。”

    她接着说:“既然你来到这里,一定是于精神力有关,我们先去我的办公室里做一个检查吧。”

    俞祈的办公室就在前方,身为这里的负责人,她有一片相当大的独立空间,甚至在里面有许多理疗仪器。

    她先是让应鸾坐到了一个软椅上,确认周围的温度和湿度都让她不会不舒适之后,她调暗了光线,让整个人的眉眼都浸润在黑暗之中,而后问到: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应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怎么运用精神力呢?我确定我有精神力,但是我就没有办法运用出来。”

    自从约德借她用过一次眼镜之后,她就开始有意识地调动自己的精神力,但是无论自己怎么尝试,就是没有办法达到那种效果。

    “精神力的爆发并不基于本领,而是基于'相信'。”俞祈说,“换言之,这并不是锻炼就可以习得的。你能不能爆发精神力,取决于你是否相信自己的能力,是否真的相信你有精神力。”

    “我……”

    “在你人生的前20多年,这个概念离你很远,当你意识到你有精神力的时候,你又从来没有用过它。”

    应鸾咬了咬牙:“是。”

    俞祈笑了,笑得都很轻松:“我给你举个例子吧,你相信有人可以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吗?你相信有人站着一动不动就可以脑控另一个人吗?你相信有人的精神空间可以托举起上百人,保护他们的安全吗?”

    “我相信。”

    自从她的精神体被皇帝吃了之后,关于这方面她似乎没有什么不信的。

    “如果我说以上三个事情,你也可以做到,你相信吗?”

    “我……”应鸾坐在原地,突然冒出了冷汗。

    “我不相信。”

    以她的水平,根本不可能做到听起来那么伟大、又那么传奇的事情。

    “但是你做到过。”俞祈的手指一滑,一份资料就出现在她面前。

    “六年前的星际战争,你的精神力曾经托举起了舰队中的三百个队员,将他们从联邦的'无穷洞'解放出来。”

    应鸾看着这份资料,上面果真显示着她的照片,资料详尽的解释了帝国和联邦之间的冲突,以及这场浮于天空的战争。

    她的视线落在最后一行:帝国第一学院毕业生应鸾在战争中成功解救三百余人,表现突出,特此进行表彰奖励。

    “这……”她一时语塞。

    “因为当时帝国的精神力研究逊色于联邦太多,所以有关这些的资料就被隐藏了,你现在只能看到这一句话。”俞祈敲了敲桌子,资料窗口就收了回去。

    她笑到:“但是你只需要记得,你曾经做到过,今后依旧可以,相信自己的能力。”

    应鸾闭了闭眼睛,刚才她的确被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震撼到,但是她一睁眼却只能看到皇帝吞噬她精神体的场景。

    她的精神体哀嚎,扭曲,最后变为一滩稀薄的血水。

    绝对的威压见她整个人钉在地上,所以她什么都做不了。

    愤怒、无助、急迫,最后变成怀疑,对权利的怀疑、对自己的怀疑……

    她的耳侧突然出现了一阵尖锐的耳鸣,整个大脑也连同着剧痛起来。

    “应鸾!”俞祈意识到她的不对劲,跑上前来捏着她的肩膀,“你太紧绷了,放松,深呼吸。”

    应鸾深呼吸了几口:“我的精神体被吃了,还有办法回来吗?”

    俞祈一边安抚她一边说:“当然是有的,精神体也只是精神力的外在延伸,对精神力掌握得炉火纯青,自然就会出现精神体。”

    她顿了一下:“甚至……还有人因为无法掌控自己的精神力,外化出精神体来分担。”

    “但是……”应鸾感觉自己沾染上了一点鼻音,“我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你的情绪太紧张了,敏感的思绪就像一块重石压在你的肩上,你自然什么也感觉不到。”俞祈说,“精神力更像是一只腾飞的风筝,你需要的只是牵引,让它放松,自由地在高空飘浮。”

    应鸾沉默。

    俞祈放轻声音:“你可以想象一下你觉得最舒适的场景,在那里你感觉你很舒服,很自由。”

    “我……”应鸾下意识地回忆了一下。

    不是学院,不是家里,不是任何地方。

    是她坐在一望无垠的草地上,夜风吹拂,而她抬头看着星空,而另一个人和她依偎在一起,和她共同欣赏着风景。

    这是她在米莎家,第一次回忆时看到的场景。

    她张了张嘴:“我看见了星空、草地、还有一个Alpha……”当时陆宴行说那个Alpha是他。

    墙壁里突然想起一阵细微的声响。

    应鸾没有听到,俞祈却顺着声音看了一眼,然后接着对她说:“那你现在就想象你生活在那里。”

    “精神体受到日常生活的暗示,形状、颜色、状态等等。最重要的是自我内心的投射。”俞祈说,“所以你的内心一定要放松,我先来给你做个检查。 ”

    应鸾从沉沉地闭着眼睛,也不答话。

    俞祈心知她这是听进去了,于是用仪器快速检查了一下。

    应鸾的精神空间已经碎裂得不成样子,完全无法孕育出一个正常的精神体。

    看来皇帝的行为对她造成了不少的影响。

    又过了一会儿。

    “好,就这样沉浸在这种状态中,而后慢慢醒过来。”俞祈对她说道。

    应鸾这才睁开眼睛。

    “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点点头:“好多了。”

    “嗯,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修复你的精神空间,找回你的精神力,重新孕育你的精神体。”俞祈,“以及不要有太多压力,避免外界的刺激,不要有过多的心理负担。”

    她微微听了一下:“最后,相信你自己。”

    “我明白了。”应鸾点了点头。

    “欢迎你随时回来咨询我。”俞祈说道。

    应鸾站起身来道谢,又问到:“对了,请问这里有一个叫楚维礼的人吗?我有点事想要询问他,还给他准备了礼物。”

    俞祈顿了一下,而后说:“见他本人可能不太方便,不过我可以帮你转达。”

    “好,那就麻烦你了。”她将所有东西都交给她后转身离开。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俞祈才站起身来,走到了房间墙壁后隐藏的暗室中。

    暗室中,楚维礼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见她进来,摇了摇手中的手铐:“你看,为了不坏你的好事,我可是强忍着没出去,都把自己锁起来了。 ”

    俞祈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这是应鸾送给你的。”

    “应鸾送给我的?”楚维礼的眼睛亮了亮,语气都抬高了不少,“她跟你提起我了?”

    “没有,她完全不记得你,提起你也应该是见过你的精神体。”俞祈说,“问我这些做什么,刚才你没趴在门上偷听吗?”

    楚维礼被戳中,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他才憋出一句:“又没全听到。你说话和温净一样讨厌,你不愧是她的师妹。”

    俞祈蹲下身来,视线与他平齐:“不过我想明白了,我允许你去帝国第一学院,也允许你接近应鸾。

    不过我也有我的要求,应鸾的状态很不好,所以你不能刺激她,最好在自己的能力所及之处帮助她一把。 ”

    楚维礼呵呵一笑:“这是在劝自己的儿子当第三者吗?”

    俞祈冷笑一声:“难道我不这么提,你就不会贴上去吗?我只需要告诉你一个事实,不论是以她还是以你现在的状态,即使你告诉她事实,应鸾也根本不会相信你。在垃圾星那段记忆,也只有你记得,谁又能给你作证?你又怎么知道她现在是未婚还是已婚?你要是惹恼了她,被抓去受罚事小,被她讨厌可就事大了。

    你要是不听我的,连第三者都当不上,只配当第四者、第五者。 ”

    第43章

    应鸾走出门的时候,正好赶上“孩子们”下课。

    俞祈口中的孩子们,最大看起来有30多岁,而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七八岁。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们大大小小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话,个别比较小的孩子甚至手里高高举着什么东西,你争我抢地跑了起来。

    “别摔倒了。”应鸾眼疾手快地扶起一个快要摔倒的小女孩。

    小女孩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顺势抱住了她的腿,死死环住, 轻蔑地看向身后的人。

    她对他吐了吐舌头:“都说了,这张图卡是我的。”

    “明明就是我的!”另一个小男孩上来扯她的头发。

    “就是我先拿到的!说好的先来后到!”小女孩一边踹他一边大喊,然后高高举起手中的卡片,抬头看着应鸾, “姐姐,他抢我的东西!你帮帮我!”

    应鸾从她的手里将卡片拿了过来,伸长胳膊保证两个人谁也够不到。她借着光观察起这个卡片,卡片摸起来材质普通,就是寻常的硬卡纸,完全没有任何的科技成分。

    卡片上画着一只姿态轻盈的小鹿,正在溪边喝水。

    “这是?”她有些疑惑。

    “你不是这里的人吧?那就别管我们的事了,把卡片给我。”小男孩对着应鸾说。

    应鸾轻笑一声,将卡片放回到了小女孩手里:“如果规定是谁先来的就是谁的,那就是这个女孩子的。”

    “你!”小男孩有些气短, “她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给她也没用!”

    “你真是胡说八道!”小女孩说,“我培育出来了小花!”

    小男孩语气嘲讽:“哦, 卡片上的图案明明是鹿,你的精神体反而是花, 岂不是说明这个卡纸对你来说完全没用吗?”

    “你……”小女孩气结。

    “够了。”应鸾冷声打断。

    她弯下腰来,对上小女孩的视线,手指在卡片上点了点:“这是你们上课发的东西?”

    “对。”女孩点了点头。

    应鸾接着问:“你们对着卡片,就能塑造出精神体吗?”

    “俞祈阿姨说,让我们动用精神力,看着图卡尽情想象……”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大家的精神体都是动物,就我看起来很另类。”

    应鸾却从中明白了什么。

    皇帝的精神体也不是动物,是一坨粘稠的胶装物质。

    于是她说:“没有人规定精神体一定要是动物的样子,如果你真的有一个植物精神体,那肯定是一件非常厉害的事情。”

    然后她对着小男孩说:“至于你,学会尊重他人才是你现在需要学的。”

    小男孩忿忿不平地瞪着她。

    就在这时,钟楼的钟声突然响了,应鸾以为它们又到了上课时间,刚想送他们回去,小女孩却说:“那个钟声是错的,不用管它。”

    “为什么是错的?”

    “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错的,俞祈阿姨说错了就错吧,正好可以锻炼我们对时间的感知能力。”小女孩压低声音,“但是大家都说,这实际上另有隐情。 ”

    “什么隐情?”应鸾被她神秘的语气逗乐,笑着看着她。

    小女孩说:“鼓楼里有鬼!”

    “这不太可能吧。”应鸾笑了。

    以帝国对资源的利用程度,就算真的有鬼也会被抓去做发电永动机。

    “是真的!姐姐你别不信!”小女孩跺了跺脚,“之有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叔叔告诉我,以前的钟楼是准时的,但是自从楼里闹鬼之后,时间一下就不准了,东一下西一下的。

    近几年的时间虽然不准,但是运行还算是有规律,没想到最近几天又开始乱窜了,有时候半夜都能听到正午的钟声! ”

    应鸾却注意到了其他问题:“你半夜还不睡觉?”

    “这个嘛……”小女孩嘿嘿一笑,“我好奇那个鬼长什么样子,于是爬起来想要看看。”

    应鸾摸了摸她的头:“胆子可真大,那你最后看到了吗?”

    小女孩疯狂点头:“看到了!它头发是金色的,脸白的要命,就在楼里飘啊飘的,跟叔叔们说的一样!”

    应鸾失笑,这哪里是个鬼,这应该是的人吧。

    不过看着小女孩信誓旦旦的目光,她也不好意思戳破,只是说:“等你培育出精神体了,可以去那个钟楼里,给鬼看看那些漂亮的小花。”

    小女孩应了一声好。

    应鸾与她告别。

    回到学院之后,应鸾先去了一趟图书馆。

    受惠于丰厚的拨款,学院自建校以来就成功搭建了整个帝国最大的图书馆,里面的资料十分齐全,并且全都内嵌了电子数据库,储存了数以亿计的资料。

    但是她径直绕过了那些电子设备,向管理员借了纸质藏书分区的出入权限。

    打开门,一股厚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应鸾轻咳了两声,而后爬上一旁的爬梯,从书架最上方抽出一本一掌厚的书,她将它拿下来之后,捧在手心里观看。

    刚才和小女孩的对话点醒了她一些东西,她的思维太定式了,或许精神体本来就不该是个固定的东西。

    她越是想要自己原本的精神体回来,现实的差距就让她越发痛苦,甚至连精神力都展现不出来。

    那如果换个思维呢?

    她打开书,翻到了有关潘神的传说。

    其中一则短小的预言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一位赤贫的农夫寻找到森林里,对着天空虔诚的问道:“尊敬的神明,为什么我这么贫穷?我已经贫穷到一袋面粉也买不起。我希望土地中生长出来的稻米是黄金;树上结出来的果实是珠玉;身上穿着的衣服是绸缎。”

    坐在树枝上的潘神听到了他的祈祷,他并不掌管财富,却萌生出了一个别的想法。

    他开口:“我不会带给你富有,但我会带给你富有的机遇。”

    “什么是富有的机遇?”

    “从现在开始的到十年之后,我会向你的生活中播撒许多发财致富的机会,你只需要积极观察,努力参与,就可以变成富有的人。”

    他将一片叶子扔到他的掌中,农夫接过叶子,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光阴流转,岁月如梭。十年之后,农夫又来到了森林,这次他已经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豪,带领自己的家眷过来感谢潘神的恩赐,询问能不能继续在他的生活中播撒恩惠。

    潘神却说:“其实我什么也没有给你。”

    富豪大惊失色:“这不可能!要不是没有您,我不可能发财。”

    潘神笑了:“是吗?那我收回这个恩赐,给你变成贫穷的机遇吧。”

    说罢,又一片叶子飘落下来,富豪如遭雷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十年之后,他没有再来这片森林,反而是听了富豪故事的人不断前来,告诉他那位富豪果然在五年之后就因贫穷而死。

    潘神因此声誉远扬,但是潘神本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应鸾合上书。

    这则寓言除了展现潘神略带恶劣的性格之外,主要是想警告世人不要迷信神明,要相信自己的能力。

    应鸾却对额外关注其中“机遇”一词。

    机遇本来就存在,而在潘神的点拨之前,农夫却从来没有发现过。

    就像是女孩手中的卡纸,所有人都集中在画面上的鹿,却从来没人注意到长在小溪边上的花。

    如果放任自己展开想象……

    不是她在使用精神力,她与精神力并不是主与客、用与被用的关系,而是精神力本来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本来就存在,就是她的一部分。

    专注于自己的感知,放纵自己的感知,而不要被主观的想象、客观的限制所蒙蔽……

    应鸾闭上了眼前,黑暗之后,眼前突然展开了一个绵长的空间。

    一瞬间,她的五感全都被放大了。

    书架上的书籍,她不需要清点就知道有多少本;窗外的树枝,虽然隔着玻璃,但是她还是听到了摩擦间发出的沙沙声响;一墙之隔的门外,一群身影正在成群结伴地走过… …

    “吱呀——”

    门被他们推开了。

    应鸾立刻睁开眼睛,切断这种感知。

    刚才一切的场景和她当时戴上约德的眼镜,感觉是一样的,只不过范围更大,感知也更加清晰。

    一个男生大声喊道:“班长!我们就要清扫这里吗?咳咳咳……这里灰好大啊。”

    熟悉的声音传来,薛从仪笑道:“是的。”

    “咱们学校图书馆还有这种地方,真的有人来这里学习吗?完全没有打扫的意义吧。”

    男生向前走了两步,突然看到了放在书架旁边的巨大爬梯,抬头一看,立刻与应鸾四目相对。

    “这怎么还有人啊?也不吱一声!吓死我了!”男生惊魂未定地喊道。

    “抱歉,刚刚在想事情。”应鸾从爬梯上走下来。

    薛从仪闻声,从旁边的书架探出头来:“应鸾老师,您怎么在这?”

    “来借书,马上就走了。”应鸾言简意赅地说。

    “我们是被学院安排来这里工作的,没打扰您吧?”

    “没有。”

    应鸾看了薛从仪一眼,这个肤色健康的少年,接人待物却不怎么开朗,谈吐用词都非常礼貌,身上总是有着淡淡的疏离感。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老师再见。”薛从仪对她说。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他身后传来的咯吱咯吱的声响。应鸾敏锐地注意到旁边清扫的学生正在将书一本本抽出来,又放回书架上。

    “小心——!”那个书架的结构非常老旧,这样随便动一动都会直接倒塌。

    应鸾来不及阻止,古老的书架就已经不堪重负,整个直接倒了下来。

    薛从仪直接站在暑假旁边,倒下来的一瞬间来不及躲避,因此大部分的书直接砸到了他的身上。

    他即使在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迈向了一旁直接避开,书架突出来的木刺还是擦伤了他的右手臂。

    他立刻捂住胳膊,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

    “啊呀!”旁边的同学惊叫起来,“班长受伤了!”

    薛从仪则皱着眉,闭着眼睛捂住自己的伤口,似乎很痛的样子。

    应鸾将随身携带的消毒湿巾递给他:“先处理一下伤口。”

    “不用了。”薛从仪看了她一眼,摇头拒绝。

    “你是Beta,虽然不脆弱,但如果伤口严重的话,也不好恢复。”刚才书架倒下来的那下绝对在他身上划了一条很深的伤口,但是此刻他却遮遮遮遮掩掩不愿意她看到。

    薛从仪注意到她的目光,把身子侧了侧,好像更加抵触了:“不用了,谢谢老师。”

    应鸾见他如此,也不多说:“好,那你记得自己处理一下,小心感染。”

    “嗯,谢谢老师。”薛从仪对她鞠了一躬。

    与应鸾道别之后,薛从仪和同学们说了一声,一个人跑去了卫生间。

    对着镜子,他将刚才死死捂住的手臂拿开。

    麦色的肤色上有一些破损,但是却没有丝毫的血迹,有的只有一些清浅的水痕,像是机油一样质地厚重的液体。

    刚才他眼疾手快地捂住伤口,才没有被所有人发现露馅。

    尤其是应鸾老师……

    他抿了抿唇,按捺住自己略有些发热的机械心脏。

    第44章

    应鸾回到家里,等待她的依旧是陆宴行的一个拥抱。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像是一个贤惠的丈夫一样为她脱衣服,而后亲密地问道:“今天怎么样,头还痛吗?”

    应鸾回应了他一个亲吻,说道:“好多了。”

    “感觉你心情很好。”陆宴行为她拉开凳子,将碗筷递给她,“今天都做了什么?”

    “出去了一趟,然后就回到了学院里。”应鸾一边吃饭一边说,“但是我好想找到了运用精神力的方法了。”

    陆宴行为她夹菜的手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说?”

    “就是,转换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应鸾闭上眼睛,“就像现在,我不需要睁开眼睛,就感受到你坐在我面前,在我的精神空间里呈现出一个朦胧的影子。”

    回来的路上, 她反复动用了几次这个能力,发现自己可以流畅运用之后,非常激动。

    虽然这个能力还不足以证明什么,但是她还是感觉自己摸到了精神力的一角,探知到了未知世界的大门。

    而且她现在看到的陆宴行,甚至比当时用约德眼镜看到的人像更清晰。

    如果自己的想法更强一点, 甚至可以“看穿”他。

    陆宴行却突然站起身来。

    应鸾的精神力被打断,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他伸出手,遮住她的眼睛, 颤声说:“别看我。”

    “可是我这样也能看到啊,不需要睁眼睛。”应鸾眨了眨眼。

    她纤长的睫毛在他的手掌中扑动, 像是一只抓不住的蝴蝶。

    “那也不要用精神力看我。”陆宴行的声音压低,像是小声的祈求,“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应鸾说,“但是……”

    她又不会用精神力攻击他,他是害怕,还是单纯的抵触精神力?

    “我感觉自己在你眼里的样子,会很丑。”陆宴行将手掌从她的眼睛上挪开,面孔上带了一丝罕见的迥然,“我怕你看到了会讨厌我。”

    “这怎么会?”他这个担忧完全是无稽之谈。

    应鸾皱眉,她发现陆宴行总是会在一些方面怯懦,需要她的解释和安慰。

    陆宴行垂头盯着桌面:“我没用过精神力,之前听别人说,精神力可以看到人最丑陋的样子。”

    他此刻担惊受怕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被恐怖故事吓到的小孩子。

    应鸾被他的语气逗笑:“不会啦,我只能看到你人的形状,就是看起来模糊一点而已。”

    “但是……这不是我最本来的样子。”陆宴行抬眼看他,金色的眼瞳澄澈透明,“不要用精神力看我,只看最本真的我,你眼前的我,可以吗?”

    “可以。”每个人或许都有自己的想法,对伴侣做出让步也是正常的。

    更何况生活之中,陆宴行也在主动适应她的生活习惯,让步了更多。

    “你最近好像有点紧张。”应鸾吃了一口饭,“就算我用精神力,你也不会丑陋到哪里去吧,你可是帝国的'卡达普尔'啊。”

    他在帝国第一学院的时候,过分精致的外贸就已然名声远扬,但比他外表讨论度更高的是他的能力而已。

    陆宴行却抬眼看她:“这些都是别人的想法,那应鸾眼中的我呢?也很漂亮吗?”

    “很漂亮。”他是她见过最漂亮的人之一。

    陆宴行笑了,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但是他紧接着追问道:“是最漂亮的那一个吗?”

    应鸾犹豫了一下:“嗯……是。”

    随后她就意识到,这种问题在伴侣面前绝对不能犹豫,特别是对他这种十分敏感的人。

    她连忙改口:“你肯定是最漂亮那一个。”

    “是吗?”他金色的眼瞳略垂,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缝,似乎在克制自己难受的感觉。

    他的语气中有一丝委屈:“应鸾刚刚想的是谁?还有人比我更好看吗?”

    “没有,没有。”她连连摇头,“你就是我心里最好看的。”

    虽然刚才犹豫的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那一张金发蓝瞳的面孔。

    陆宴行自然是好看的,但是他的美貌中总带着一丝谦虚,甚至怯懦,更贴合他本人并不张扬的性格。

    楚维礼则有着一副嚣张跋扈,心安理得的外貌。

    陆宴行注意到她的出神,幽幽开口道:“那应鸾现在又在想什么?”

    他歪着头看着她,银白色的碎发下,金色的眼瞳一眨不眨,眼神犹如一条幽暗的蛇一样锁在了她的身上。

    应鸾注意到他偏过头的时候,右耳上玉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金色的碎链泠泠作响。

    于是她生硬地转移了这个话题:“你一直戴着这个耳饰吗?”

    陆宴行点了点头:“你送给我的,我都会戴着。”

    “你是工作的时候,就不要带了吧。”

    “特殊情况才会取下来。”陆宴行说,“反倒是应鸾从来不戴我送给你的东西呢。”

    “你送给我……?”

    “就是那个项链,你刚出院的时候,我送给你的。”

    “哦、哦,那个。”应鸾说,“那个上面的宝石太大了,平时带着不方便。”而且也不符合她的性格。

    陆宴行却说:“那我再给你买个别的戴吧,你想要什么,戒指?”

    “我……”

    他却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了:“我们一起买一对戒指吧?我们结婚这么久,还没有买过戒指呢。平时我戴着,你也戴着,这样谁看了都知道我们是一对。”

    “可是……”她想说戒指戴着也很不方便。

    他预感到了她要反驳的话,垂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而后抬起头来:“那我们去纹身吧?在指根上纹一圈,像是戒指一样,完全不影响什么。”

    他笑盈盈地看着她,仿佛将所有的路都堵死之后,这样她就说不出来什么拒绝的理由。

    “不要。”应鸾摇头,她很抵触这种行为。

    “为什么?”他不依不饶。

    “不为什么。”说到这里她突然有点烦了,为什么陆宴行总是看起来这么紧张,而且都是在意这些没有必要的东西。

    “那好吧。”他从善如流,“那我自己纹一个,纹你的名字,怎么样?”

    “……”她已经无法可说。

    “嗯……或者我在其他地方纹一个,你觉得纹在什么地方好,胸口,腹下,还是腿根?你喜欢我纹在什么地方?”

    “别想这些了。”应鸾连忙打断他,“你现在这样就特别好,不用再去动什么地方。”

    一切的起因都是她刚才回答时她犹豫的那一秒,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会立刻回答他是她心目中最好看的。

    他却看着她,神色认真地说:“应鸾喜欢什么样的我,我都能做到。”

    他一直认为自己在□□上,一定要做到最完美,就算是应鸾让他入珠,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立刻去做。

    就算在最亲密的时候,他也极少关注自己,只有她快乐了,他才会因为这份快乐到达极点。

    只要能让她爱他,让她痴迷他,他可以付出一切。

    应鸾听了却没多少感动,反而有点心惊肉跳,她连忙说:“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你。”

    很完整,很自然,不像约德一样把自己改装的乱七八糟。

    应鸾知道自己的审美很传统,她见到他的第一面就觉得他很贴合自己的口味,所以他原本的样子就已经够好了。

    生怕他真的去给自己动刀子,她赶紧补充道:“不需要为我做什么,你就是你。”

    和陆宴行相处久了,她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坏的人,她似乎总在无形之间压迫他,让他活得战战兢兢。

    他却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而后半蹲在她的面前,仰头看着她。

    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让后扣住之后缓缓收拢:“不要觉得我给你很大压力,我这样做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

    他目光细碎,拉着她的手,从脸侧一路向下,在脖颈的领口上一颗一颗地解开扣子:“我身上的每一寸都是你的,我属于你,应鸾。”

    她的指腹从他的喉结上划过,感受到他克制吞咽时颤抖的肌肉。

    “我就在这里,刻下属于你的名字,纹一圈,就像是一个项圈一样,好吗?”

    他的眼神迷离,微微抬眼时睫羽颤动着,有一种脆弱的美丽。

    应鸾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娴熟,但是他却已经自然而然地做出了这些动作。他的目光一直锁在她的脸上,视线没有丝毫的偏移,手上的动作却依旧不偏不倚。他似乎是一个天生的牵引者,而她只需要接受就好了。

    她的视线却不受控制的向下移,而后又猛地收了回来。

    奇怪,他们刚刚在聊什么来着……

    她的脑袋此刻有点清醒,又有点糊涂,唯一明白的是,他们不该是这个样子,也不该是这个姿势。

    “没有规定一定要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场合吧?”

    他微微弯了弯眼睛,应鸾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情绪,他的信号,他想,而且他希望她也想。

    他没有释放出信息素,也不需要信息素,此刻诱惑就已经一览无遗。

    “来吧,来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分开她的膝盖。

    “不用掩饰自己,直接说就好了……我们是夫妻,是配偶,是紧密的共同体……”

    我的每一寸都是你的。

    潜台词是,我需要你负责。

    你要最关心我,最在乎我。

    不要在乎别人。

    第45章

    第二天依旧是工作日,应鸾艰难地起了个大早,梳洗一番后去学院上课。

    在上课之前, 她先是去了一趟约德的办公室,感谢他那天对自己的点拨,还给他带了一些贵重的礼物。

    约德却嘲讽着将所有礼物都推脱掉了:“你有心思送我这个,还不如直接给我打钱。”

    “下次我和陆宴行一起来看您。”

    “你上次也这么说!”

    “他今天有事,没空来。”应鸾没有撒谎,陆宴行最近是真的很忙,经常早出晚归。

    约德翻了个白眼:“等我死了估计你们就有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前的桌上正放着一个仿真的头骨,皮肉细腻得和真人无异。他则用手在里面掏来掏去,不知道在寻找什么。皮肤上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一眨一闭,看起来非常诡异。

    最终,他将一段长长的肠状物取出,将它打好结扔在一旁,那东西落在盘子上时放出胶装质体特有的粘稠声音,看得应鸾面色抽搐。

    约德的语气十分嫌弃:“这你还怕?又不是真人。”

    “为什么要把它们做的这么真实?”据她所知,市面上很多机仆的样子都会和人类刻意区分开,外表像人但又不像人,就可以有类似人的服务,但是也不会因为过分相似而产生恐怖谷效应。

    “人总是要有追求,如果我只能做出市场上能有的东西,我还靠什么赚钱?”

    约德说道:“更何况, 这些作品还不够完美。”

    应鸾看向一旁闲置的头骨,因为失去了刚才的传输链接,现在整个眼神都开始乱瞟,一会向外一会向内,看起来非常不适。她连忙上去把它扶正,又把它的眼睛合上。

    她说:“这些已经很完美了。”

    “不,不够,有最完美的样本在前,这些都远远比不上它。就好像米莎一直想用机械拟合人脑一样,我有时候和她追求的东西差不多,只不过我图钱更多而已。”约德哈哈大笑起来。

    “最完美的样本?”

    约德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对,目前帝国最完美的例子是抽取了人类的优质基因,做出来的类人智能生物,比起这一堆——”

    他的手拍了拍桌子,那个头骨突然颤抖了一下,像是突然触碰到了什么开关,整个头发开始闪烁着七彩的耀眼光芒,然后他的嘴巴张开,开始滋哇乱叫起来,发出菜市场一样的嘈杂机械音。

    “——破铜烂铁。”约德接着说,“那才是我想要的作品。”

    看着应鸾依旧疑惑的目光,他好心给他解答了一下:“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拟人制造,从外表上看完全和人类一样,人类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同时他还可以感知情绪,甚至可以骨骼生长,但因为保留了机械的一部分,所以也能进行断肢回收。只是他的身体内部依旧都是零件,需要定期的维护和保养。”

    “但您刚才也说了,这是类人智能生物。”应鸾敏锐地发现到了他话中的不同。

    “对,他和其它仿人物体不同,他不是在模拟人,而是他就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思考,独立性和联想性都不是普通作品能够比拟的,所以我们愿意给他取一个特殊的名字。”

    “这居然不是您的作品吗……”约德的能力在帝国已经是数一数二。

    “当然不是,我的财力和技术力都不够。”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确切的说,他应该是莲河疗养中心的作品。”

    这个答案让应鸾有些吃惊,这种东西似乎和莲河疗养中心完全搭不上边。

    “对,莲河疗养中心现在的负责人——你应该见过她了吧?俞祈。她在某些方便和温净挺像的,只不过没她那么有追求,作风却更加大胆。她提取了自己孩子的基因,想要将自己丧心病狂的想法变成现实,当时谁都嘲笑她,但谁也没想到她真的成功了。”

    “她创造出来世界上唯一一个作品,最像人的机器人,她之后再也没人成功过,包括我。”

    应鸾皱眉,她完全感觉不到俞祈是这样一个人,在她面前的俞祈表现的更像是严厉的母亲,虽然严肃但是本质上是温和的。

    虽然当时看她的履历,确实有着“类人智能领域研发专家”这样的字样。

    她问约德:“您不愿意提取人类的基因?”

    “怎么不愿意?如果能做出那样的东西,就算吸干我自己也愿意。”约德嗤笑一声,“只不过研究有时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事情,少一个因素也做不到,而且显然现在的我少了很多。”

    应鸾却突然开口:“对了,说起温净,我还有件事情想问您。”

    约德停下手上的工作,皱眉看着她,似乎预感到她不会说什么好话。

    “您……之前说过,她是您的前妻,所以联邦监狱里发生的事情,您能帮我打听一下吗?”应鸾看着约德越来越紧促的眉毛,声音越来越小。

    这种麻烦别人的事情确实不太好做。

    “你犯事了?还是你周围的人犯事了?”

    “都不是,就是帮我打听一下里面有没有帝国人。”

    应鸾想起之前尹月秋给她传达出的消息:你的丈夫还在联邦监狱。

    这句话似乎还有其它深意,她之前想着有机会一定要调查清楚这件事,但是没想到最近的事一件接一件的发生,她险些要将这件事给忘了,直到前不久提到温净她才想起来。

    约德直接拒绝:“你是把我想的太厉害了,还是把联邦监狱想的太简单了?消息如果真的这么容易渗透,整个联邦早就被我们戳成筛子了。”

    应鸾叹了一口气,是她把他和温净之间想得太密切了。

    “明白了,我再去问问别人。”应鸾说道。

    她记得当时在沙滩上,负责人跟她说楚维礼也是从联邦监狱里出来的,说不定他能探听到什么消息。

    虽然她内心并不是很想和楚维礼沟通。

    她对他的印象还维持在帐篷中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漂亮的Alpha脾气冲的像一只野猫,他恼怒地叫她滚开,还放出精神体来攻击她。

    一个虽然外表卓越,但是性格反复无常,行为非常暴躁的Alpha。

    这人完全是陆宴行的反面。

    应鸾站起身打算离开。临走之前,她回过头来,对着约德说了一句:“莲河精神疗养中心的创始人那里,挂着一副空白的肖像。”

    约德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伶牙俐齿了一辈子的他,此刻的却不知道说点什么。

    最后他沉默好久,只能说一句:“挺好的,这估计也是她想要的吧。她认为她在追求真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在意,谁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放弃。”

    而后他转过身去,继续看着他那倒来倒去的头骨,一言不发。

    应鸾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安慰他,直接安静离开了。

    门外,正好赶上学生们下课休息,整个走廊和操场都是一片嘈杂。

    她穿过层层人群,从她面前走过的两个女生神色匆匆,一个人急声催促道:“快走快走,今天体能课是那个新老师给我们上!”

    “哪个新老师?”

    “就是论坛上那个啊,哎呀你到底看了照片没,我分享给你的东西你怎么从来不看……”女生掏出设备,手指飞快向下滑,最后将屏幕怼到另一个人的面前,“你快看,是不是很好看?”

    “呃……还好吧……这张照片也太糊了,什么也看不清。”

    “这只算'还好'?跟之前那个秃头老师比,这可好太多了吧!”另一个女生的声音尖利起来,“听说他还是个S级的Alpha呢!”

    应鸾听着两个女生你来我往的谈话声,忍不住笑了笑。要是见到S级Alpha本人,她们可能会失望,因为他们大部分都和美型沾不上什么边。

    在帝国,能评为S级的Alpha少之又少,而且一般都具有超乎常人的体能和耐力。

    不过相应的,他们的外表通常十分魁梧高大,有一身突出而有力的肌肉。应鸾的前同事就有一个S级的Alpha ,块头足足有她两个那么多,走起路来横冲直撞,在走廊碰到他的时候她都要侧身避开,要不然走不过去。

    她本想着回办公室备课,于是逆着人流向前走去。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蔚蓝澄澈,连一片云都看不到,阳光打在瓷砖上,反射出长而明彩的光影线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轻盈的花香。周围跑动的学生虽然吵闹,但是却透露出一股洋溢的活力。

    突然之间,她感受到周身一阵清风拂过,鬓边略长的头发被直接吹起,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停下了脚步。

    风向……

    她用手别住纷飞的发丝,回过头去,清澈的天空下,旗帜迎风飘扬,犹如水波一样荡漾开来,只不过和她头发的方向正好相反。

    应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若有所感地向楼下望去。

    二层楼之下,金发的Alpha笑容明媚,斑驳的树影打在他的脸上,露出一张张扬又扎眼的面孔。仿佛连光影都眷顾他,整个人都如同碎金一般闪闪发光。

    他蔚蓝色的眼睛中盛满了笑意,对上了她的视线,他脸上的笑容更浓了,甚至跳起来对她招了招手。

    楚维礼?

    第46章

    应鸾站在楼上,看着楚维礼。

    他看起来比以前有精气神多了,态度也变化了不少,今天居然如此礼貌地跟她打招呼。

    她眯了眯眼,注意到他穿着学院的教师制服。

    她发丝依旧在乱飞,但现在却没有再去用手去扶了,她用手撑住栏杆,从高处向下看着他,看得很仔细很认真。

    难道他就是那位新来的老师?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她更想知道,他是如何做到影响她周围的风向的?她刚才用手去感受, 这不是幻觉,而就是她周围的风被他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即使楚维礼是S级的Alpha,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这只能说明他用的是精神力, 而且是级别很高的, 足以影响现实的精神力。

    楚维礼感受到她的视线,笑得更开心了。他张开嘴,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甚至用手指了指她。但是应鸾却依旧皱着眉,没看懂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最后他只能大喊道:“等我——!等我——!”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 他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冲向了楼梯,三下并两下窜了上来,眨眼之间就停在了她的面前。

    这样一连串的动作下来,他却连呼吸都未乱。灿烂的金发下一双眼睛亮的出奇,像琉璃一样澄澈的倒映出她的身影,仿佛她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他脸上的喜爱与热情掩盖不住,应鸾甚至看到了他笑起来时露出尖尖的虎牙。

    他开口叫她的名字,笑得更开心了:“应鸾!”

    应鸾不知道他这幅热情态度从何而来,甚至怀疑自己上次给他打针时打到了他的大脑,导致他现在有点不太清醒所以乱说胡话。

    毕竟从上次对他的态度来说,他应该是很讨厌她的。

    但是他好像与自己是旧识,而且有十分强大的精神力。

    既然是熟人,虽然自己并不喜欢但也不能表现出来,而且说不定以后她还要有问题请教他。

    应鸾对他露出一个疏离的笑容:“好久不见。”虽然也没过多久。

    楚维礼似乎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语气中的冷淡,反而又上前靠近了一步,亲昵地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我今天刚到这上班,一会儿就要去上课。你要去哪?吃过饭了吗?如果没吃的话我们去吃饭,然后附近好像还有些好玩的地方,要不要我带你去玩……”

    应鸾看着他一说话就没完没了,连忙打断他:“不好意思,我没时间。”

    楚维礼“啊”了一声,而后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露出了如遭雷击的表情,似乎她的拒绝对他打击非常大。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走了。”应鸾礼貌地对他弯了弯腰,“我还有点事,我们有机会再聊。”

    “等等!”楚维礼突然大喊道。

    应鸾皱着眉看着他,不懂他要做什么。

    对上她直白的视线,他漂亮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好像接下来说出的话让他很难为情似的。

    他呃呃了两下,嘴唇张开又合上,焦急地伸出手想要抓抓自己的头发,却突然意识到今天早上好不容易做的造型,可不能被自己弄乱了,于是双手无助地在空中捏了两下。随后意识到这样的动作实在太傻,又赶紧立正站好。

    应鸾看着他,如同看猴子表演,张牙舞爪。

    “那个……我……”犹豫了半天,他终于开口了,“我新来这里,不认识路,你可以带我去演练场吗?”

    演练场其实就是学生操场,但是因为学院资金雄厚,将操场设置的无比精良,除了常见的训练仪器之外,甚至还专门开辟出了一块地用作飞船检修和试飞,场地变得非常大,所以更名为演练场。

    应鸾指了指楼下:“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到了。”

    “你带我去吧,好不好?”楚维礼看着他,蔚蓝色的眼睛微微垂下,看起来十分可怜,“我是路痴,又刚到这里,实在是人生地不熟,但又不想第一节课就给大家留下很差的印象,所以拜托你——”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不自然地扣在一起,纤长的睫羽扑闪扑闪的:“帮帮我吧。”

    应鸾不想和他对视,低头却又看到了他的衣服。从远处看看不出来,但这个距离她恰好能发现他在内里穿了一条半透明的衬衫,弯腰时露出胸口的弧度,随着一条极细的领口向下,能看到他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这穿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应鸾感觉自己再看下去就不礼貌了,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

    她虽然不喜欢他,但是想着能帮就帮一把,于是说:“可以,我带你去。”

    他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太好了。”

    楚维礼很自然地走在了她的身侧,和她保持着一掌宽的社交距离。

    但是走着走着,应鸾就发现不对劲了。

    楚维礼一直在向她这边挤,一掌宽慢慢变成了半掌宽,又慢慢变成了一指宽,甚至走到最后两个人都贴在一起了,手臂打着手臂,手背擦着手背。

    应鸾赶紧向旁边一步和他拉开距离,生怕他下一秒就要扑上来似的。

    楚维礼对她肢体上的拒绝一无所知,依旧继续向她这边蹭,明明他的身侧有那么宽的路,他却偏好向她这边挤。

    应鸾再一次礼貌地拉开身距。

    就在楚维礼再次蹭上来的时候,她一脚踏上了一旁的台阶,对他微笑道:“楚老师,我没有路走了。”

    “啊,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

    应鸾眼睁睁看着他脸上的红晕迅速上下蔓延,从耳朵到脖颈,几乎红成了一片,仿佛刚才那句话对的压力非常大。

    “没事,我只是希望你多留意脚下。”应鸾想起他之前在帐篷里发疯的行为,想他可能现在还有点大脑不正常,所以有时候经常做出一些怪异的举动。

    就是不知道学院怎么放心让这么一个行为诡异的人来教书,虽然学院里性格怪异的老师不少,但是像他这么怪的人也不多见。

    难道是想让他做反面教材吗?

    她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就多了几分怜悯。

    “我不会再这样了,你下来吧。”楚维礼略略垂了下脑袋,小心翼翼地对她说。

    应鸾站在台阶上,微微抬起头时恰好能看到他的头顶,他的金发一根根翘起来,像是潦草的小狗一样被胡乱的喷上了定型,有一种胡乱打扮的精致。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楚维礼今天是盛装出席,只不过打扮的非常不尽如人意,完全是靠自己本来的外貌在强撑。

    金色的头发下,她看到了他的钻石耳钉,恰好是她上次去莲河疗养中心送他的那一枚。

    只不过他佩戴的地方非常高,绝对穿过了耳朵上的软骨。

    她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样不会痛吗?”

    “啊?这个……”他顺着她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现在已经不痛了,打的时候有点痛,不过痛可以让人清醒,所以我还挺喜欢的。”

    他认真看着她,补充了一句:“这个耳钉我也很喜欢。”

    他的表情让她有种被点名的错觉。

    应鸾扭头避开他的视线,鼻尖擦过他的身侧时,闻到了一种十分凛冽的薄荷味道,她就像是浸泡在了一种柠檬味的茶水中,但这个味道闻起来并不刺鼻,反而有种悠扬的清新。

    她好心提醒道:“当老师,最好不要喷香水。”

    “我没喷。”楚维礼眨了眨眼睛,“这是我的信息素。”

    这是应鸾除了陆逸瑾的信息素外,第一次闻到Alpha的信息素。

    她身为Beta ,本不应该闻到任何人的信息素,如果说闻到陆逸瑾的信息素是因为陆逸瑾有特殊能力的话,那她为什么会闻到楚维礼的?

    “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就是我之前出了一场事故,然后失去了一点记忆。”应鸾看着他,“但是我觉得我应该是认识你的,你要不要跟我说一说?”

    “嗯,对。你认识我,我也认识你。”楚维礼回答。

    “我们之前很熟吗?”应鸾感觉到十分疑惑。

    如果他们不熟,为什么他们的精神体认识,为什么她又能闻到他的信息素。

    如果他们之间很熟,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跟她提起过他,而且这么久了他们从来都没有联系过?

    “很熟。”楚维礼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眼神看起来非常真诚。

    “有多熟?”

    “这个嘛……”楚维礼嘶了一声,“很难说。”

    其实不难说,情人,爱人,夫妻,但是俞祈不让他说而已。

    俞祈总是有一堆自己的道理,什么应鸾现在不一定是未婚啦,她的精神空间不稳定啦,她现在还很讨厌他啦,即使说了他们结过婚她也不会信,之类之类的。

    他本来就不想听的,但是关乎到应鸾,他又不得不犹豫起来。

    他必须承认俞祈有时候是正确的,但是有时候他又想坚持己见。

    “这有什么难说的?”应鸾反问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朋友?同事?还是——”

    楚维礼看着她,突然拉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应鸾的掌心突然贴在他的胸前,略微隆起的弧度被她扣在手下,柔软又坚硬。

    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他的行动。

    楚维礼垂头看着她。

    她对上他的目光,脑子空白了一瞬。

    刚才他是不是拉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胸上了?

    刚才她是不是很自如地捏了一下?

    “就是这种关系。”他蔚蓝色的眼睛十分平静,语气非常坦然。

    第47章

    “你——”等应鸾反应过来,立刻想把手抽回来。

    楚维礼却抓住她的手腕,一意孤行地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似乎有种病态的执着。

    他眨着眼睛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很渴的样子。

    “你是不是有毛病?”应鸾大喊一声,愤怒地把手拽了回来。

    哪有人拉着别人的的手放在自己的胸上的?

    她觉得楚维礼不是一般有病,简直是特别有病,以至于她怀疑他还没把自己的疯病治好,就从疗养中心偷偷跑出来了。

    她或许应该直接报警, 而不是站在这里试图用正常人的方法和他交谈。

    应鸾快速甩了甩手,想要飞速忘掉刚才刚才接触他身体带来的触感。

    但是那种触感就如同粘在了她的指尖一样,让她越想忘越忘不掉。

    应鸾值得僵硬地把手放下来。

    楚维礼见她生气, 立刻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 不敢造作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她:“我不是这个意思……”

    应鸾冷笑一声:“我看楚老师很明白学校的地形,完全不需要我带路,那你就自己去吧。”说完她直接转身离开。

    “别、别!”楚维礼仓皇地追上她的脚步,小声祈求道,“我错了, 我绝对不会再这样了,你不要生我的气。”

    楚维礼也说不上自己刚才怎么想的,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样或许能提醒应鸾想起来他们两个之间发生过的事情。

    毕竟她以前还挺喜欢做这个姿势的。

    结果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没让她想起来,反而好像更讨厌自己了。

    他脑袋抽了才会做刚才那个动作,如果应鸾现在不在,他肯定会抽自己两个巴掌。

    他尴尬地笑了一声:“我、我只是想说我们两个关系很好。”

    “我们两个关系很好?”应鸾回头看着他。

    “嗯,对。”楚维礼坦然地点了点头。

    应鸾冷笑:“关系好到我可以对你随便乱摸的程度吗?”

    这原本是一句讽刺的话,可是在应鸾针刺一样的目光中,楚维礼居然缓缓点了点头:

    “嗯。”

    他的表情完全没有任何掩饰,非常的坦率、真诚、甚至还有一点本人都没有发现的期待。

    这下轮到应鸾沉默了。

    楚维礼生怕她生气,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不止这一层关系,我们也还做过许多其他事情,反正比单纯的……这种关系,要深厚很多。”

    深、厚、很、多。

    应鸾更加沉默了。

    楚维礼看她的眼神一片清明,但这个表情落在她这里却有了一种别样的意味。

    有时候越简单的话语,就蕴含着越深的含义,他不需要多做什么,隐藏的表达就已经体现出来。

    她要是再看不懂他的表情,听不懂他的暗示,那她就是傻子了。

    一个她不愿意相信的想法正在她脑海中诞生,以至于她现在无法面对现在这个场景。

    楚维礼说的不会是真的吧?即使她再怎么否定,也无法否定他那一脸不加遮掩的目光。

    那她……

    不会是出轨了吧?

    这个念头一旦在她脑海中诞生就消磨不掉,甚至将之前很多她看不懂的疑点都串联了起来。

    为什么陆宴行没有告诉她这人的存在——因为她一直瞒着他偷偷出轨。

    为什么周围其他人都没有认识过楚维礼——因为他们都和自己的丈夫一样,被她蒙在鼓里。

    为什么她和楚维礼的精神体认识——因为他们本来就有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应鸾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甚至头晕目眩起来。

    他们之前说不定还有过什么不可随便联系的协议,才让楚维礼这么久都不敢联系她。直到她失忆之后彻底把她的存在忘了,他才找上了门来,希望和她重归于好。

    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他刚才那些怪异的举动。

    “应鸾,应鸾?”楚维礼看她久久不说话,还一直瞪着眼睛看着他的脸,仿佛他有两个脑袋一样。

    应鸾十分虚空地“啊”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一定会造成很多麻烦。

    她不死心地追问一句:“我们上过床了?”

    楚维礼被她这个问题问愣住了。

    他轻咳了一声:“干嘛突然问这么直接?这里——”他环顾一圈,意思是周围还有别人。

    应鸾打断他:“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楚维礼忍不住笑了:“这是肯定的啊。”

    他没有说他们有过婚姻关系,而是给了应鸾自己猜测的空间。

    以现在的状态,即使他直接说出来,应鸾不一定不相信他说的话,但一定不喜欢他这个人。

    他当然想要那一纸婚姻证明,想要和她建议法律保护的配偶关系,但是如果这一切建立在应鸾讨厌他的前提上,他宁可忍耐这一时的牺牲。

    他可以戳破陆宴行的谎言,也可以让陆宴行得不到应鸾,但是以自己目前的形象,应鸾也绝对不会喜欢他。

    他不想要双败,他想要独胜。

    就像很久之前在垃圾星,她照顾他,关心他,在他狂化的时候依旧能拉着他的手柔声安慰他。但那只是出于她的爱心、她的责任感。

    她对路边捡到的任何人都这样,他不是例外,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她的爱让他突出,她的爱才是核心竞争力。

    他必须让应鸾信任他,让她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

    而现在短短的一次见面,他完全没有详细解释的机会,他必须找时间和她单独相处。

    见应鸾沉默不语,他生怕她怀疑,于是又说:“其实不止一次,具体多少次我也记不清了……”

    “好了别说了!”应鸾突然打断他。

    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那么她在失忆之前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对于婚姻来说,这是一段错误。对于追求忠贞,出轨都算违纪的帝国来说,若是这件事情暴露了,她说不定还要面临严重的处罚。

    她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自己现在的生活,尤其是陆宴行那边。

    她自认为是个坦诚的人,也觉得犯了错应该和伴侣主动承担,但是这件事却让她产生了隐瞒的想法,以陆宴行那种敏感多疑的性格,让他知道后会非常的棘手。

    所以她要把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解决掉。

    她后退一步,刻意地拉开和楚维礼的距离:“我们需要好好谈谈这件事。”

    “现在吗?”楚维礼的眼神亮了亮,仿佛她的主动让她很开心一样。

    这算是应鸾信任他的前兆吗?

    “下课之后吧,你在演练场等我,我来找你,可以吗?”应鸾生怕他再惹什么事端,特意再叮嘱了一句,“我不联系你,你就不要主动来找我。 ”

    “没问题。”楚维礼点了点头。

    “快上课了,你……先去上课吧,今天是第一节课,别迟到了。”应鸾有些生硬地对他说。

    楚维礼也意识到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连忙跑着离开了,一边跑还还不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她:“那你别忘了来找我啊!千万别忘了!”

    得到了应鸾的点头承诺,他才笑盈盈地离开了。

    应鸾心如乱麻地回到了办公室。

    她在学院的办公室比之前在信息局时的宽敞很多,原本足以容纳两人的空间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她忍不住焦急地在室内来回地踱步,不断叹气。

    目前最大的困难是如何摆脱楚维礼这个人。

    虽然目前她和他接触的经历并不多,但是他已经展现出他过度热情的一面,甚至因为这些溢出来的情绪变得格外难缠。

    她到底为什么会和这种家伙出轨?目前看来,他并不符合自己的口味,而且看起来就和陆宴行完全不同。

    一个缠人、暴躁、阴晴不定的Alpha,只有刚才接触的时候看起来攻击性才弱一些。

    难道是贪图一时的新鲜感吗?

    她很难推测出自己过去是怎么想的。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推断动机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她暗暗决定一定要和楚维礼绝交。

    这是一个错误,她一定要修正它。

    她打开通讯设备,照常地查看工作邮箱,想用这种有序的日常缓解一下内心的焦虑,突然发现自己的邮箱里居然躺着一封一星期之前的邮件。

    按理说所有邮件都会被她第一时间查看,她不记得自己居然落下了这么一封。

    她点开看了一下。

    发件人上写着An he ,内容也非常简单:

    “应鸾前辈,你好!自从你从研究所离职之后,我们许久都没有见面了。我联系不到你,只好用这种办法给你发邮件。我有一些重要的消息想要转达给你,这件事真的非常重要,只能当面告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可以去找你。”

    生怕她忽视了这封邮件的紧迫性,他还才补充了一句:“如果你看到了,请第一时间回复我。”

    原来是安和,研究所里那个金发卷毛的男Omega。

    此时的邮件已经过了相当之久,应鸾生怕错过了什么大事,立刻回复了他:“我今天下午就有时间,你可以来帝国第一学院来找我,我们在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信息刚发出去没多久,应鸾几乎是立刻接到了安和的回复:“好的前辈,一会儿见。”

    等应鸾忙完手头上的工作,直接就去了咖啡馆。

    原本晴朗明媚的天空,午后时分却换上了另一幅景致。湛蓝色的天空消失不见,云层一层层地堆叠起来,犹如灰色的绸缎一样深深浅浅,远处的天空中隐约可见闪电的弧度,预示着马上就要有一场大雨。

    应鸾刚坐下来不久,窗外就已经掉下了豆大的雨滴,激烈地扑打在地面上,哗啦啦响成一片。

    窗外没有带伞的行人全都跑了起来,学生们用书顶着雨仓惶地跑着,想要寻找一个地方躲雨,一时间街道上全都充满了嘈杂的声音。

    下课了。

    应鸾注视着窗外,手指在桌沿上胡乱地敲着,一个念头却从她的心头划过。

    楚维礼那个家伙,不会还在等她吧?

    第48章

    她转念一想,这么大的雨,正常人应该都知道躲,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冥冥之中,她的心仿佛被一道无形之物捏紧。另一道声音告诉她,他会等你的,因为你对他承诺过你会来。

    应鸾站起身,想要回学院里看看,咖啡店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撑着伞的安和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一套规矩又刻板的制服,看到应鸾的那一刹那,他下意识地用手理了理额前略长的卷发,避开了她的目光。

    刚才的外面的雨太大了,把他的头发都淋湿了。

    应鸾以为他没看到,只得又坐下来,对他招手:“安和,我在这。”

    安和看着她,似乎更不好意思了,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开始觉得自己穿这种庄重的衣服很奇怪,让他整个人都坐立不安。

    他在她面前坐下来:“应鸾前辈,你好。”

    “我给你点了热茶。”应鸾笑着示意他,虽然她不知道安和喜欢喝什么,但在这种天气喝点热的要舒服很多,况且她推测安和和她一样喜欢喝茶。

    “好。”安和像个乖巧地兔子一样, 拘谨地捧起茶杯,然后又被茶杯的热度烫得嘶了一声。

    “小心点。”应鸾将一旁的纸巾递给他。

    “谢谢前辈,你真好。”安和红着脸看着她。

    他的目光胆怯而闪躲,为了见应鸾,他甚至在身上喷了淡淡的香水,又小心地将自己脸上的雀斑遮住了。

    但是应鸾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一直垂着头喝茶。

    两人一时无话,慢慢喝着面前的饮品。应鸾担心楚维礼是不是还在等自己,而安和在思考怎么把事情告诉应鸾的同时,还能和她相处的久一些。

    “前、前辈。”安和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应鸾回过神来:“你说。”

    安和问:“你还记得之前为难你那个上司吗?”

    “记得。”当时她复工之后被迫转岗,飞船调查也被迫陷入停滞。转岗之后不论她怎么修改资料,都达不到那位Alpha副局长心中的标准,这件事也成为了她离职的导火索。

    “他出事了,目前正在接受帝国的调查,好像犯了多项渎职罪名,在位期间还行贿受贿……”

    应鸾有些吃惊:“这么严重?”

    “嗯,对,这还不是重点。”安和说,“重点是他承认在工作期间层多次压榨下级,为了私利排除异己,甚至逼迫多名员工离职。”

    “那这要判好几年了吧。”应鸾无所谓地笑笑。

    对于那时的她来说,感受到排挤是真的,不被认可的痛苦也是真的。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她最多只会感叹一下,这个世界上还是恶有恶报。

    安和本以为她会更加激动一些,没想到她看起来却那么淡定,不禁有些失望。

    但他转念一想,应鸾前辈这么厉害,本来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

    “前辈,其实我问说的是,你还想继续查这件事吗?”安和追问道,“之前被排挤的很多人现在都提起申请,打算查清楚那个上司到底是受了谁的贿去排挤他们,整个信息局可能都要有一番大清扫了。”

    应鸾突然问道:“那他走了之后,停泊区的资料是谁在管?”

    “是我姐姐。”安和说。

    “麻烦你把我飞船的资料发我一份吧。”应鸾说,“其他的就不用了。”

    她一直怀疑自己的飞船被做了手脚,但是因为第一次上级给她发过来的数据实在是太杂太乱,让她完全理不清头脑,只能暂时放在一边。

    安和应了一声,而后认真看着她:“那前辈还打算回来工作吗?其实他离职之后,局里的工作环境好了很多。我也打听过了,还有好几个工作名额空缺,如果你想回来的话,我跟我姐姐说一声……”

    “算了,不用了。”应鸾直接拒绝。

    信息局的工作固然自由,但是用她的大脑当集装箱却十分危险,尤其是看破了皇帝对于精神力的想法之后,她觉得自己和幸福之家的其他孩子被皇帝利用了,他把他们的精神体当食物。

    还不如留在学院教书。

    “好吧。”安和垂下脑袋,虽然他知道应鸾答应的几率并不大,但是被她直接拒绝还是忍不住难过。

    应鸾问:“你为什么要给我发邮件?我们之前不是加了联系方式吗?”

    她打开手机点开软件,安和的头像赫然在列,只不过聊天记录空空如也,显示他们从来没有联系过。

    “我给前辈发过消息的!”安和瞪大了眼睛,“但是前辈从来没有回过我,所以我以为前辈已经弃置那个账号不用了……这才想到给你发邮件。”

    “怎么可能,还是用的。”应鸾皱了皱眉,主动伸出手在他的手背上贴了一下,他们两个重新加上了好友。

    “你再给我发一个消息看看?”

    安和试了一下:“发出去了。”

    她点点头:“那就行,有什么事情直接联系我就好,邮箱我不一定及时看到。”

    “前辈,这是我想跟你说的第二件事。”安和的表情严肃起来,“你收到过我的几封邮件?”

    “一封,就是我回复你的那一封。”

    安和的声音微微抬高:“但是我给你发过好多封!最开始我以为你不满意我,才没有回复。但是后来我怎么发你都像没看到一样,直到我用了一些手段。我修改了邮件的发送逻辑,确保这封邮件可以被你接收,但接收时间是七天之前,你才终于看到了我的消息。”

    “应鸾前辈,这就是我必须要当面和你说的原因。”安和皱着眉,“你是不是被监视了?在我们国家,只有犯人才会被这样对待吧……”

    应鸾下意识地回想过生活中的很多场景,来自外部的监视她几乎没有感觉到。

    并非是她迟钝,而是她确实没有感受到“眼睛”的存在。即使皇帝和她有矛盾,但他对待她的态度更像是不值一提的蝼蚁,根本不值得他的关注。

    这说明监视她的人另有其人。

    应鸾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前辈打算怎么解决呢?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安和的语速很快,“要是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帮你!”

    “没事。”应鸾笑了笑,“这种小事就不麻烦你了。”

    安和连忙摇头:“这当然不算麻烦……”

    看他还想继续热心的帮忙,应鸾赶紧切了下一个话题:“最近出任务了吗,感觉怎么样?”

    “出了,还用的是你的飞船。”安和的神色突然有点扭捏。

    他不知道应鸾能不能听懂自己的暗示,对于许多航行员来说,飞船是一个很私密的东西,如果你把你的飞船赠送给别人,就说明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好到了能同穿一条裤子了。当应鸾把飞船送给他的时候,他非常惊喜,甚至有些飘飘然想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在航行中也更爱用应鸾的飞船,明明是接近一样的性能,他却感觉应鸾的用起来更顺手、更舒服,好像她和他天生就配合得很紧密一样。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应鸾,期待她能听懂自己蕴藏的意味。

    应鸾却一无所觉地对他笑:“都已经送给你了,就是你的。”

    安和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想起之前安和跟她说过现在还没有配偶的事情,打趣道:“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庄重,是要去约会吗?”

    “是,也不是。”安和的声音依旧沉闷。

    “我帮你观察过了,陆家的大哥似乎并不适合你。”应鸾说,“可能你要再找一些其他人了,我也会帮你留意着,有合适的人会介绍给你的。”

    安和瘪着嘴,他最喜欢的人现在就坐在对面。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应鸾前辈,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你问吧。”应鸾一边喝茶一边说。

    安和吞吞吐吐:“你的丈夫他……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应鸾神色如常。

    “这样……我之前听说,有些Alpha他可能有点毛病,导致他自己没有信息素,不太像个Alpha,你丈夫没有这种情况吧。”

    应鸾顿了一下,不过陆宴行也跟她说过,他与一般的Alpha不同,在一些人眼里可能是“有残疾”,于是说:“没有。”

    安和这次却没再犹豫,直接开口:“前辈,如果有的话,我可以帮到你。”

    应鸾抬眼看他。

    “我只需要他的一点东西,一缕头发,或者是一片衣角,都可以。”安和解释道,“您可能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进的信息所,我的鼻子特别灵。”

    应鸾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能力,不禁有些惊讶:“这你都能闻出来?”

    安和谦虚地说:“我只能做出简单的判断,具体送检还需要看专家和医生。”

    “那你具体能闻到什么呢?”应鸾忍不住问到。

    “就拿前辈来说吧……”安和拉着椅子,主动凑近她,而后略略仰起头,嗅了嗅她身上的气息。

    应鸾垂眸看着他。

    其实他不用凑那么近也能闻得到,但是应鸾一动不动地任他闻的样子,让他感觉好极了。

    他闻到了令人安心的花香味,带着一点夜风的清冷,犹如暗夜中悄然生长的铃兰,却多了一丝阳光、温暖、蓬松的感觉。

    他将这种感觉描述了出来:“花香、阳光、但是加上一丝冷——”

    突然,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薄荷味。

    强烈的薄荷加上柠檬的刺激,瞬间侵蚀了他的鼻腔,他鼻头一酸,眼眶直接直接发红。

    这是一个具有警告、威慑的信息素。

    强烈的酸意让他舌尖发麻,安和忍不住直接打了个喷嚏,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怎么哭了?”应鸾连忙递上纸巾,有些哭笑不得地说,“我没有这么难闻吧?”

    “没有,没有,与前辈无关。”安和擦了擦眼睛。

    他只是闻到了一个Alpha的味道。

    这丝味道藏得极淡极深,应鸾只是应该和他有过短暂的接触,身上却有了这股味道。

    与应鸾的丈夫不同,这是一位真正的Alpha ,攻击性很强,而且对Omega相当不友好。

    刻在Omega基因里的恐惧本能,让他立刻将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收了回来。

    安和一边擦眼泪,一边露出自己更好看的左侧脸,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想着说不定能得到她的什么安慰。

    但应鸾却颇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看着窗外。

    阴云翻滚,电闪雷鸣,暴雨重重的落下,在地面上激起了一层烟似的雾。

    注意到他的目光,应鸾回过神来,对他说:“学院那边还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我们有机会再见吧。”

    第49章

    应鸾举着伞回到了学院。

    今天的风太大了,她必须用两只手顶着伞才能前进,雨滴如同密集的石子一样打在她的伞上,激起一片噼里啪啦的响声。

    明明还没到夜晚,天色却黑的很快。等到她来到演练场的时候,那里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雨幕的哗啦声响。

    应鸾站在空荡的操场上,用精神力检测了一下,果真空无一人。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她在心里哂笑,怎么会有人是这种傻子?

    为什么她会认为楚维礼是那么执着的人呢?都搞婚外情了,他能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人吗?

    她嘲笑了一下自己的识人不清,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 周围却突然安静下来。

    四周的一切都犹如被按下了暂停键,雨滴悬置在半空之中,变成一个随时可以戳破的水珠。原本躁动的雨声如同隔了一层气墙沉寂下来,她听得见,但声音很微小,只能看到一层淡淡的帘。

    应鸾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环顾四周,却依旧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一种无奈又恼怒的感觉涌上心头:“楚维礼!我给我出来!”

    她话音未落, 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应鸾回过头去,楚维礼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对上她的眼睛,她对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外套也不知道被他扔到了哪,以至于应鸾只能看到他湿而薄的衬衫,金色的头发被他胡乱地向后一捋,露出一张过分张扬精致的五官。

    “我就知道你会来。”他笑嘻嘻地说,还顺手弹了一下她的雨伞,上面残留的水珠受惊,噼里啪啦地跳下来。

    “你去哪了?”应鸾抬眼看着他。

    “我一直在这。”楚维礼眨了眨眼睛,“我在等你。”

    “你……”应鸾一方面惊讶他真的在等他,另一方面又好奇刚才她为什么发现不了他,但考虑到和他的关系,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

    楚维礼知道她在想什么:“因为我们两个有过精神联结,所以我在你面前是透明的。”

    他伸出手来,手背在她握着伞柄的手上敲了敲。应鸾先是感觉到了一点凉且濡湿的触感,随后一阵电流从她的手背上划过,自己的心跳跟着紧促起来,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牵引着加快,身体也在慢慢发热。

    楚维礼收回了手,那种感觉瞬间消失了。

    他记得她之前说过的话,触碰会让她讨厌,所以他就不会随便乱碰她。

    应鸾在原地发愣。

    “这是共感,有过精神联结的人都会有的。”楚维礼说,“刚才你感受到的,就是我现在的感受。”

    心跳、期待、以及略微发热的体温。

    他在见到她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受,哪怕他已经等了很久。

    应鸾僵硬地握着伞。

    “都这样了还要打伞。”楚维礼嘟囔着。

    应鸾扭开头去:“这雨太大了。”

    “可是你不想抱抱我吗?”楚维礼做出一个双手敞开的姿势,“我真的很冷啊。”

    他说话突然这么直接,应鸾瞪着他,他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反正之前他都挑破关系了,那么小心翼翼地干什么?

    他假装哆嗦了一下:“我真的很冷。”

    谁让他不好好穿衣服?应鸾直接回避了这个话题:“我们还是回办公楼里吧。”

    楚维礼指了指她:“我可以用精神力影响你周围的环境,这样雨就淋不到你了,你就不用打伞了。”

    应鸾看他自己还站在雨里,浇成一副落汤鸡的样子:“那你为什么不为你自己弄一个?”

    “因为我想让你心疼我。”楚维礼说完,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这样你说不定会多可怜我一点。”

    “……先回去吧,回去再说。”应鸾扭头就走。

    “等等我!”楚维礼连忙跟上她的脚步,却发现应鸾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好像他是什么瘟神一样,于是笑着问她,“你为什么走路总这么快?”

    “……天生的。”

    “胡说,你以前走路可没走这么快。”楚维礼说。

    应鸾不答话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和他怎么相处的,又是个什么步调。

    楚维礼看到应鸾的沉默,语气更加活跃了:“以前我坐轮椅的时候,你还推着我走路呢,也从来不嫌弃我走得慢。”

    “我现在也没嫌弃你走得慢。”应鸾说完这句话,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怪极了,像是为配偶的抱怨辩白一样。

    于是她连忙接上了下一句,来掩盖自己尴尬地氛围:“你以前腿出过问题?”

    “嗯……对,不仅腿出过问题,眼睛也出过问题,反正哪哪都不好,脾气也差。”楚维礼毫不犹豫地贬低过去的自己,“但是你也没讨厌我。”

    应鸾死死地扣着雨伞柄,在这无雨的空间中,有种欲盖弥彰地感觉。

    但是这个雨伞柄给了她莫大的勇气,没有了这个雨伞柄,恐怕楚维礼会立刻贴上来,到时候她更无从招架。 @无限好文,尽在

    她只能尴尬地说一句:“看来你的嘴没出过问题。”这么伶牙俐齿。

    “你以前确实说过我嘴挺灵活的,各个方面都很灵活。”楚维礼生怕自己词不达意,还生动形象地举了一个例子,“我会用舌头给樱桃梗打结。”

    “……”应鸾无语望天,第一次产生了逃避问题的想法。

    她真的能摆脱掉楚维礼这个家伙吗?她觉得很难。

    而且楚维礼完全没有想着结束这段关系,他来找她,似乎怀着慢慢地期待和希望,应鸾从中读出了“再续前缘”的信号。

    她低着头向前走,好不容易挨到了办公楼里,用虹膜解锁之后,她对他示意道:“请进。”

    楚维礼用怪异地眼光看了她一眼,仿佛她这种语气很稀有似的。

    他好想模仿一下这种语气逗逗她,但是看她不太好的脸色,又忍住了。

    他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应鸾带着他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楚维礼不讲话,应鸾就不讲,气氛变得十分尴尬。

    应鸾在思索如何跟他开口,心平气和地商量一下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在她看来,这段关系能以一个两个人都能接受地方式断掉自然最好。如果协商不了,她甚至已经做好了用钱打发他的准备。

    应鸾看了楚维礼一眼,只见他站在窗户前,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想,不论是体能还是精神力水平,目前她都打不过他,所以尽量不要起肢体冲突。

    她若无其事地为自己烧了一壶热水,思来想去怎么开口的时候,楚维礼却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这个喷嚏并不是他刚才那样装的,而是出自本能的。

    “好像有点难受。”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道。

    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人在屋子里一站,像一个水人一样向下滴着水,汇在地上形成小小一滩。

    应鸾把室温调高了一些:“你感冒了。”

    “是吗?”楚维礼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

    应鸾看他神色正常,连忙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喝点水就好了。”

    楚维礼接过水,却没有喝,而是将杯子放在一边,沉沉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应鸾看到他的脸上出现了忍耐的表情,似乎在强行抵抗着身体的不适。

    她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

    “潮热期……”楚维礼呼出一口气,“潮热期前期的症状,刚才下雨引起的,没事。”

    应鸾却一下子站起身来,直接向着门外走去。

    “我对来说有事。”她打开门。

    和一个潮热期的Alpha单独待在一起,是非常危险的,尤其是和楚维礼这样一个容易狂化的Alpha在一起。

    “没事的!”楚维礼连忙上前一步拉住她,语气生涩而低沉,“我不会伤害你,你不要害怕我。”

    “你在开玩笑吗?”应鸾回头看着他,那当初在帐篷里攻击她的人不也是他吗。

    “那时候我不是很清醒,对不起。”楚维礼垂下头,略长的金发一缕缕顺下来,看起来有些暗淡。

    “现在我不会伤害你的,嗯……即使是潮热期,我也不会。我不会做违反你意愿的事,我刚才也说了,我在你眼里是透明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身体微微起伏:“你可以随时看穿我。”

    应鸾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胸口上,手扣在门把手上,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她不是相信楚维礼说的话,只是他现在看着她的表情,非常需要她。

    她没有办法忽略这种期待。

    于是她收回手,却主动退了一步,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我那里有外套,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可以穿上。”

    楚维礼点了点头,乖顺地将外套穿上了,然后沉沉地闭着眼睛,似乎在调整自己的呼吸。

    “你还好吗?”应鸾皱眉看着他。

    “我不太好。”楚维礼说。

    “那……喝点热水?”应鸾把那杯水向前推了推。

    他却突然开口:“你抱抱我吧,抱抱我就好了。”

    “……我不抱你。”他要是突然发疯怎么办?

    楚维礼“啊”了一声,随后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那你咬我吧。”

    应鸾瞪他:“你有毛病?”

    “我也很想咬你,但是那样的话,你会很痛,你痛的话我也不开心,所以还是你咬我吧。”

    “我不咬你!”应鸾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逼近极限了。

    “那你让我抱抱。”楚维礼再次张开双臂,他深谙天窗效应的道理,自己的愿望不被满足,那就提一个更离谱的愿望,前一个愿望就显得没那么离谱了。

    他眨了眨眼睛:“或者你抱我也行。”

    应鸾咬着牙,没拒绝也没答应。

    “好吧。”楚维礼叹息一声,而后趴在桌面上,“我们都好久没见了,我很想你的,应鸾。”

    他抬起眼,蔚蓝色的眼睛反射出头顶的灯光,看起来非常的细碎:“但是你从来没有想起过我。”

    第50章

    “我……”应鸾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目光立刻变得飘忽起来。

    “我的确忘记了很多事情,包括你, 也包括其他很多人。”她想说自己不止忘记了他一个,但没想到楚维礼听了这话,表情似乎更痛苦了。

    他的头侧向她看不见的一边,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不出声也不抬头。要不是应鸾听到了他的呼吸声,都以为他直接背气过去了。

    过了好久, 他才说道:“你说话让我的心好痛。”

    应鸾沉默。

    得不到她的反应,楚维礼又哀嚎了一声:“我心好痛!”

    “那……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我也有错,我——”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 “你不咬我,也不抱我,那给我点药片吃吧。”

    应鸾没听懂:“什么?”

    “药片,能抑制潮热期的那种。”楚维礼说。

    应鸾又后退几步:“你要是觉得控制不住,我这里有麻醉剂。”

    “不是!我控制得住!只是有点不舒服。”楚维礼摸了摸耳骨的耳钉,这个动作也能让他缓解焦虑,“这是我自己的习惯, 当时还是你教我的。如果感觉难受的话, 嘴里有点东西就好受一些。”

    “吃那么多药片不好,我给你弄点糖吧。”

    应鸾从桌子里掏出一把薄荷糖,直接丢给他。

    楚维礼打开包装将糖放进嘴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薄荷与青柠的香气。

    应鸾皱眉:“我又闻到你的信息素了。”

    “因为我们联结过,闻到是正常的。”楚维礼嘴里有糖, 说话比较含糊,“你没闻到过陆宴行的信息素,这才是不正常的。”

    听到这里,应鸾猛地将抽屉合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楚维礼听到声音,抬头看着她。

    应鸾深呼吸一口气:“你知道陆宴行。”

    她刚才怀揣着一点隐秘的期待,或许楚维礼根本不知道陆宴行的存在,自己和他接触的时候隐瞒了自己已婚的事实,当她说出自己现在已经结婚,楚维礼说不定自己就会放弃了。

    毕竟在帝国,破坏他人婚姻会受到严厉的处罚,没有人想无缘无故地蹲监狱吧?

    “我当然知道。”楚维礼说。

    提到这个人,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是整体的表情却依旧是笑着的。

    陆宴行在他眼里和死人没有区别,但是这个死人目前却在鸠占鹊巢,让他非常烦躁。

    他一定要杀了陆宴行,这是他很久之前就说过的,而他很少有食言的时候。

    在联邦监狱里,他知道是他在搞鬼,甚至那个偷袭船只的巨蛇估计和他也脱不了关系。

    回到帝国之后,他也在陆宴行的工作上给他使绊子,利用皇帝的疑心让他在研究所处处掣肘。

    但这些有什么用?

    楚维礼嘎嘣嘎嘣地吃着糖块,面无表情地想着。

    独胜的结果如果不是以敌人的死亡为代价,那他就不算赢的彻底。他想要应鸾,还想让他死,最重要的是如何合理合法地杀死他,而不是动私刑。

    他不介意动私刑,只不过应鸾肯定介意。她有原则有道德,这件事又很难瞒住她。她知道之后,肯定会制止,说不定还会因此厌恶他。

    怎么样才能以一个她和他都能接受的方式处理掉陆宴行呢?

    这个问题就变得很棘手。

    最重要的是应鸾现在并不信任他,反而更信任那个死人多一些。

    头疼。

    楚维礼嘶了一声,清凉的薄荷味立刻从他的舌尖倒灌到喉咙。

    他盯着应鸾,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用重复且机械的咀嚼缓解身体上中的不适。

    应鸾此刻站在他面前,因为情绪激动,身体微微起伏着:“你知道他,也知道我现在有家庭,你还——”

    她话说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出轨从来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这从来不是他引诱,她就能答应的事情。

    她指责他的话,何尝不像是针刺一样对着自己。

    “我知道,是因为你从来没跟我隐瞒过,你之前对我说过,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他那样的人。”楚维礼一字一句地说,“你说过,你只会喜欢我,只会爱我。”

    “我……”

    “但是你现在反悔了。”楚维礼盯着她的眼睛,将她眼内的退缩看的一览无遗。 “你想回去找他。”

    应鸾看他表情已经回应了他的问题,她不仅这样想,而且这样做了。

    她离开他的时候,的确回去找他了。

    而之前他戳破他们关系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她眼中的惊慌、后怕以及拒绝。

    他知道她讲究道德,为人处世非常有原则,她想结束这段关系,就如同除掉她洁净衣服上的一个污点。

    但该结束的明明不是他,而是陆宴行。

    楚维礼嚼着糖块,一边脸颊鼓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过了许久,他才问道:“你们现在结婚了?”

    “当然。”

    “你怎么可能和这样的人结婚……”他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应鸾被他说得火气直冒,这语气就好像是在指责她猪油蒙心一样。

    在她眼里,陆宴行自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反而是楚维礼身上全是毛病。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我应该和谁结婚,和你结婚吗?”

    “嗯。”他依旧是那副坦然的表情,“如果我说我们结过婚呢?”

    “开什么玩笑。”应鸾下意识地反驳。

    楚维礼露出“果真如此”的样子:“我说了你又不信。”

    他小声说道:“总有一天我会拿出结婚证亮瞎你的眼睛。”

    应鸾看他信誓旦旦的表情,想上去看看他是不是现在又犯病了。

    帝国重视家庭,强调婚姻。婚姻关系被作为个人隐私被严密保护起来,不是靠结婚证证明,而是直接被录入单独的婚姻信息管理系统,连自己都很难核实。

    还用结婚证的地方,应该是非常久远、偏僻的星球。

    如果他指的是当初在垃圾星……

    应鸾猛然将思绪收了回来,提醒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但如果陆宴行没和她结婚,那她周围的人都在联起手来骗她,从陆家的人再到米莎。他们有人甚至和他有仇,例如陆逸瑾,完全没必要给他打掩护。

    还是楚维礼胡说八道的几率更高一点。

    楚维礼开口:“没关系,还可以离婚。”但他那副沉甸甸的语气,似乎安慰自己的成分更多。

    应鸾直接问道:“我之前和你说过陆宴行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你没说过,你只告诉过我他是个人渣,但是具体什么事情都没说。”楚维礼说,“即使他是个人品很差劲的人,你也不会在背后说他,因为这是你的原则。”

    应鸾不禁有些发愣,这确实是她的作风。

    如果他说出陆宴行哪里哪里不好,她反而会猜他是不是杜撰的,但是他却说出这样的话,让他话里的可信度自然高了起来。

    楚维礼看着她:“你怀疑我撒谎?”

    “我没有。”

    “你就是在怀疑我撒谎,你刚才也在怀疑我撒谎。”

    楚维礼抿了抿唇,似乎对她偏听偏信的态度很不满意,又拆开了一个薄荷糖丢进嘴里:“我不会对你说谎的,我在你面前是透明的。对你说谎,我就会很紧张,除了脸红之外还不太会说话,就像之前我骗你不认识去演练场的路一样。”

    应鸾想起他之前和猴子一样张牙舞爪的样子。

    她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步解释。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和他只是订婚,但是并没有结婚,你依旧是法律意义上的单身状态。所以我们两个相爱之后,我们两个领了结婚证。”楚维礼看着她的眼睛,“我们真的结婚了,我才是你的丈夫。”

    应鸾下意识地开口道:“但是……”

    “别说但是,不要说但是……”楚维礼站起身来,连忙制止她接下来的话,“求你听我把话说完吧,求求你了。”

    她说的那些话,只会让他身上更痛,让他心里更难过。

    “你可以不信我,但你相信精神力的存在,相信精神联结,对不对?”

    他是Alpha ,他最该相信的应该是Alpha天生的标记能力,但是面对一位Beta伴侣,他却无能为力。

    但好在他们有比那更深层次的东西,就是精神联结。

    楚维礼苦笑一下,而后缓缓伸出手来,将手掌轻轻扣在了她的手背上:“我说过,我们联结过,是共感的。”

    他离她很近,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只是轻轻搭着她的手,如同搭住一片轻盈的羽毛,生怕破坏掉此刻片刻的安宁。

    “你感受一下我的呼吸,我的心跳,我的体温。”他的手和她的手扣在一起,感觉如丝如缕地从他的掌心传来,似乎变成了一根根极细的丝线,轻轻揉捏着她的心脏。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低:“相信你自己的精神力,你可以感受到我此刻的心情……”

    应鸾的鼻尖萦绕着一股薄荷与柠檬的清香,待着一丝朦胧的水汽,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的心头却犹如被热水浇过一样,由表及里地泛起一丝绵密的疼痛。

    他们此刻在同频共振,她的这种感觉完全来自于他。

    “我这具身体在你面前是一览无遗的,我不会对你说谎,也不会骗你。”

    他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像是他最开始看到她的那样,只不过这次她没有拒绝。

    应鸾感受到他强烈的心跳,和自己耳畔的一样,毫无保留。

    他眼中痛苦的情绪被她尽收眼底:“我们才是夫妻,我才是你唯一的丈夫。”
图片
新书推荐: 炮灰他没想攻略主角啊[快穿] 做个任务怎么就全员火葬场了? 公用的漂亮卡牌 暴君的菟丝花 伪装渣攻网恋翻车后 山海镖局 民国之燕燕 [综漫]Mafia白月光竟是我自己 风月破碎 [综英美]低配富江小剑侠呼叫小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