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的时间推迟到三点， 地方是他们以前常去的市中心综合体。
黎星嘉本来觉得，现在还约那么繁华的地方挺不合理的，但他提出异议后， 段沅冉却满不在乎地否了。
他既然不在乎， 黎星嘉倒也没什么说的了。只是提醒他低调一点，并开玩笑般提到上次赵枭之穿e了么骑手服无一人认出的事。
他的本意是让段沅冉注意， 而且说不定也可以试试这个抽象但有用的法子。
但段沅冉从收到这条信息开始，就没有回复黎星嘉了。
大概是今天的拍摄有点麻烦吧， 黎星嘉想。
他依然按计划两点出门，看天气似乎有点不妙，带了两把伞。
早上是毛毛雨，打车的时候是中雨，到了市中心已经变成倾盆大雨了。黎星嘉抖开一把大伞， 弯下身子， 匆匆跑向室内。
其实只有几十米的路程， 但雨势太大，伞也挡不住， 中间还被风吹翻了。
他也顾不上翻过来， 就这么顶着翻着的伞跑到了屋檐下，抖了抖伞上的雨珠， 衣服鞋子都湿透了。
黎星嘉停在商场门口，在屋檐下等了一会， 等身上差不多不再滴水，给用过的伞套上伞套， 安静地踏进了旋转门。
商场里夏天自然是开着强冷的， 即使今天一点都不热。黎星嘉全身湿透，被风吹了一阵， 没坚持多久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路上有点堵车，现在是两点四十五。
黎星嘉给段沅冉发了个自己到了的消息，左右看了看，决定还是先去买身衣服换上。
二层的一间咖啡店的室外卡座里，林浅拿着一本书，咖啡已经续了一次，那心思倒也不在书上，眼睛时不时打量一圈楼下的人。
那儿有一座彩色的小马涂鸦雕像，黎星嘉说他们约的地方就在那里。
书翻到第三十五页的时候，他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出现，还是不出现？
他犹豫的目光跟着黎星嘉转了几十步，在看到对方突然倾身打了一个喷嚏之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到黎星嘉拿出手机，应该是给段沅冉发消息，然后没有再等在原处，而是走向了B座。
他想去买衣服，林浅很快分析出结果。
既然打算独自去买衣服，段沅冉至少一时半刻不会出现。他扔下书，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快步走向扶梯，心情轻快。
林浅下到一楼时，已经没有黎星嘉的影子。不过他并不着急。
B座的服装店多在二楼三楼，但一楼也有两家大型连锁服饰的男装，既然是为了迅速买一套干爽衣服穿上，就不会花太多时间挑选。
他按照最多人走的路线，很快就走到D·Daniel门前，这家店门脸几乎占了一层B座的一半。
就是这了，林浅走进去，没花多长时间就在拐角的一片货架边看到了正在低头看尺码的黎星嘉。
他好像又瘦了，或许是雨水打湿了本就单薄的夏日衣衫，那几乎透明的衣服贴在少年的肌骨上，显得他较平时看起来小了一圈。
刚刚远看，并不觉得，这样近些再看，心忽而一坠。
一种不知道什么样的感受席卷了他的胸膛，林浅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刚刚喝下去的咖啡变成了固体填在他的胃里，不舒服，下意识的不舒服，他不管不顾地往前走，迟了几秒才分辨出那种感觉是保护欲。
林浅不再犹豫，正要上前喊他，却突然停住脚步。他看到了什么，在看到什么之后，戛然而止。
旁刺里忽然闪出来一个身影，又一个熟悉的人，他原本还落在林浅之后，可疾步、大步、毫不犹豫，飞快地脱下身上的外套，越过许多回头看他的人，在站在货架前、似乎感应到什么、也刚好回过头来的人看清之前，就将他兜头罩住。
黎星嘉根本来不及分辨什么，他浑身湿透，被这店里讨嫌的比外面还冷的空调吹得哆嗦，只想迅速拿一身肯定能穿下的衣服去结账，忽而就被笼罩在熟悉的气息里。
肩上一暖，还带着少年炙热体温的外套包裹住了他，整个人也被挡在更高大的对方和货架之间，突然就被隔绝了无处不在的冷气，无论躯干还是指尖都一点一点地热起来。
这一刻，黎星嘉是有一刹那的恍惚的。
他低头，看清了身上的蓝色外套，忽然又有一些想笑。
“你怎么在这”话到嘴边，又被吞了回去，黎星嘉抿了抿唇，继续刚刚被打断的动作，从货架上拿下那件难看的格子衬衫，若无其事又煞有介事地问：“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赵枭之心疼的目光顺着他的指向落到那件衣服上，突然就变得有点一言难尽。
“咳，哥哥。”赵枭之拉着他走到一片空调坏掉的区域，按着他的肩让他坐下，“你就在这歇会，我帮你挑吧。”
黎星嘉安静地坐在那里，过了会，一位工作人员怯生生给他送来一杯热水。
“不好意思，我们今天的空调开得有点太低了，因为是整个商场一起调控的，没办法单独控制，给您说声抱歉。”
黎星嘉看着她看上去怪慌乱的，反而生出同情，摇头温声道：“这又不是你们的问题，不需要道歉。谢谢你。”他接过纸杯，还有些烫人的温度令人暖心。
那工作人员看起来似乎有什么心事似的，犹豫再三，还是又压低声跟他说了一句：“其实……我在热搜上看到过你，你挺好的，真的！虽然算不上粉丝吧，也不太了解，但我和我同事那天看了，我俩都挺喜欢你的。”
这回黎星嘉真的惊讶了，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真的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不断重复：“谢谢……谢谢你。”
他顿了一会儿，只觉得指尖被纸杯的温度染得发烫，可是这点烫度却不及心头燃起的热度万一。
“你加油！”那工作人员又说了一句，“我们等你出道呢！有机会去看你的演唱会！”就终于自己也掌不住地落荒而逃。
黎星嘉摩挲着纸杯，低声喃喃，自顾说了好几句谢谢，也不顾有没有人听，只觉得鼻酸眼热，竟然是没出息地快要流眼泪了。
怎么回事，就被雨淋了几秒，空调冷风吹了会，人也变多愁善感了？
骂了自己几句没出息之后，面上突然被按了一张纸巾，柔软厚实，没有奇怪的香味，一看就十分好哭。
看又看不见，只感觉身边的位置微微下凹，熟悉的温度又传递过来，然后是那人叹息的声音：
“哎～我去替哥哥精心挑选衣服，哥哥怎么被别人感动哭了呢？真让人心里空落落的……”
“呵，谁哭了。”黎星嘉嘴硬道，“我是冻感冒了。”
“嗯嗯，那赶紧地擦擦，然后去换上我精～心～挑～选的衣服吧。”赵枭之毫不在意有很多人在看他们地，自然地搂了搂他，“试衣间在那边，哥哥觉得可以的话，出来把标签剪掉给我，就可以穿着新衣服出去逛街喽～”
“为什么给你，我当然自己付钱。”黎星嘉被搂着站起来，一开始没注意，眼下一边往试衣间走，一边愕然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他们，不由窘迫得脚趾蜷缩。
要命，这是直接暴露了？他怎么忘了，外套现在穿着他身上，赵枭之刚刚是堂而皇之毫无变装地逛遍了半个店。
“哥哥为什么不让我付钱呢，我很有钱的呀。”赵枭之幽幽地叹了口气。
“那你为什么叫我哥哥呢？”
刚好走到试衣间门口，黎星嘉一边从旁边人手里接过衣服，一边随口道。
黎星嘉的意思是，哪有哥哥让弟弟付钱的道理，公司的前后辈之间，尚且都是前辈付钱，何况赵枭之这样哥哥长、哥哥短的。
可赵枭之听了这话，似乎突然愣住了，衣服攥在手里，黎星嘉拉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放开了手。
黎星嘉莫名地看向他，只见赵枭之突然不知怎么，耳根、脖子都泛起粉红——他皮肤冷白，格外清晰、扎眼。
……不会过敏了吧？
没听说他对什么过敏啊。
黎星嘉这么一想，就有点着急，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赵枭之认真问道：“如果不叫哥哥，还可以叫你什么呢？”
他这认真得太不合时宜了，黎星嘉一脸懵然，俨然完全不知怎么接话，倒是旁边要给他号牌的小姐姐眼睛猛地发亮，又在他转过头时赶紧合上嘴，装作无事发生。
这句问话最终也没答，黎星嘉纳闷地抱着衣服进了试衣间，换装全程心不在焉，直到换好，看向镜子，才看清赵枭之选的衣服。
淡薄荷绿的短袖T恤，外搭同色系刺绣宽松外套，类似色系的直筒裤，牛津鞋。
黎星嘉对着镜子看了几秒。
本来他是无所谓什么样子的，反正只是需要一身衣服而已，可是，当衣服被人精心挑选过，就自然而然会产生期待。
他推开试衣间门出来，赵枭之却不见踪影，刚刚递号牌给他的小姐姐见他出来，上下一看，忍不住双手比赞。
黎星嘉呆呆的，只当她是职业使然，但他本来不试也要留下这套衣服的，就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
对方小心地帮他剪下吊牌，黎星嘉拿着去柜台付钱，结果走到柜台前，消失了一会的赵枭之就站在那，手里还拿着两杯奶茶。
已经神色如常，面容平静。
“你去买……这也太快了吧？”黎星嘉不可思议道。
赵枭之把奶茶递给他，接过吊牌给了收银员，冲他眨眨眼：“——点的外卖，稍稍加了点急。”
黎星嘉上前去扫码，赵枭之倒也没再坚持，只是在黎星嘉付完款转过身时，轻轻问道：“接下来要去哪呢？”
第32章 第 32 章
他这一问， 黎星嘉终于想起段沅冉来，拿出手机一看，三点已过一刻钟， 而他半小时前发出的那条消息， 依然了无回音。
段沅冉既然是在工作，他也不能打电话过去催， 黎星嘉想着，再等等吧。
“就随便逛逛， 等他来咯。”黎星嘉把湿衣服装进购物袋里，看向赵枭之，“你呢，你准备干嘛？”
那件蓝色外套里面都湿了，用另外一个袋子装上， 赵枭之耸耸肩， 把两个袋子都接过去， 漫不经心地说：“我也随便。”
黎星嘉看着他，默默问：“你知道我们暴露了的吧？”
“当然， 但是选这里本来就有风险嘛。”赵枭之笑道， “那也不能怕被拍，就永远不去热闹的地方。”
那倒也是， 黎星嘉看看周围，其实认出来归认出来， 大多数人还是不会去打扰私下行程的。
“那你要一起吗？”
段沅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而且这家伙中午既然问了， 现在再出现， 用意也不言而喻。
就算段沅冉现在来了，他也是不会让赵枭之走， 自己跟段沅冉去逛的。
他哪是这么狠心的哥哥。
赵枭之晃了晃手里的两个购物袋，眼神示意，你说呢？
在电玩城消磨了四十来分钟，黎星嘉想用得到的兑换券换一套五只的手办，但最后还是差点儿，只能先存着。
段沅冉回了一条消息，告诉他还要再等一会，晚上一定一起吃晚饭。
黎星嘉也猜到他估计是耽误狠了，看了眼赵枭之，见他还在专注地玩，就单方面替他决定了：“那晚上赵枭之也一起吃啊。”
段沅冉又不回复了。
黎星嘉走到赵枭之在玩的那台纯粹靠幸运的大转盘旁边，刚要说话，就看见他一松手，最后一个游戏币滴溜溜地滚进去。
黎星嘉的目光也不由追随着那圆圆的东西滑下轮盘，在回旋几圈之后，选中那根最细的、只有不到小指那么粗的凹槽，干脆利落地滚落。
整只大转盘忽然闪烁起炫光，伴随着大**的音效，兑换券出口开始突突往外吐纸，快到来不及整理，迅速在地上积满了一堆。
“哇！”
黎星嘉也着实被惊喜到了，又想到他之前随便买张抽抽乐都能中奖，顿时理解了林浅当时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说他是“财神”。
赵枭之向他一笑，抱起那堆兑换券，道：“我没有要换的东西，存账户里了啊。”
“那就把那个换了吧。”
趴在柜台边，赵枭之看着工作人员取出那个手办套盒，五个人，五种颜色，恰好对应他们五个人的应援色，是什么含义不言而喻。
黎星嘉向他挑挑眉，把套盒放在他面前：“选一个。”
原来是可以随便选的吗。赵枭之垂眸看着，拿起那个红色的，慢吞吞道：“让我先选我就不客气咯。”
红色的黎星嘉的颜色。HSY的应援色虽没有那么明显的定位，但大多数粉丝还是更偏爱红色，至今仍有不少段沅冉粉丝抱着黎星嘉退团，正好就可以把红色空出来“还给”段沅冉的希望。
“啊。”黎星嘉顿了一下，“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呀。”
“哥哥让我选的啊。”
“好嘛好嘛。”黎星嘉把剩下的放回随身背的包里，心想，那我就选蓝色的咯。
他们又在一间很漂亮的书店消磨了一个多小时，黎星嘉买了几本书，顺带翻了翻很久没时间追的漫画。
因为太长时间没看，前面的剧情都忘了，赵枭之明明也没看，结果黎星嘉一问，他就一本正经地在那编，编了半天，黎星嘉都信了，直到最后他终于胡说八道到了旁边的小孩哥忍无可忍，跳起来制裁了他才算完。
黎星嘉终于意识到他从头到尾都在跑火车，不禁深受打击。伤害最深的是他居然都信了，以至于小孩哥临走前看他的眼神，甚至有点怜悯。
一边看书，一边还吃了不少零食，黎星嘉笑问赵枭之今日到底为何如此殷勤，他先是沉默了一会，接着表示确实有事相求。
赵枭之诚恳地说：“就有一点，希望哥哥能答应我。”
“到底有什么事？”
“选舞台的时候，如果有双人舞台，你可以选我么。”赵枭之一只手抵着脸，另一只手却是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攥紧了，“——我知道，你更看重选曲适配性，但是，在差距不大的前提下，优先选择我，好不好，哥哥。”
双人舞台？黎星嘉完全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
“为什么找我？”说着，他突然想起了罗越鸣，似乎也说过想和他做一个双人舞台。只是，他的舞台……不是反响不好么。
“因为。”赵枭之想了想，“我找人算过，大师说我跟你合作舞台是最容易大爆的。”
黎星嘉无语到乐了：“编，接着编。”
有人忽然敲了敲他们身后的玻璃窗，黎星嘉回过头，是姗姗来迟的段沅冉。
他站在书店外面，没有要进来的意思，穿的是平常的休闲套装，看上去并不太像刚结束拍摄匆匆赶来，倒像是还回家洗了个澡。
“走吧。”他对黎星嘉指了指楼上，是打算直接去吃晚餐。
时间是到了，黎星嘉这会儿被零食填得差不多了，一点也不饿，但商场能逛的都逛过了，吃晚饭就吃晚饭吧。
他对赵枭之道：“一起啊。”
“我就不了。”出乎意料的，赵枭之扬了扬手上的漫画书，“我看完这部再说——”
黎星嘉看看他，心想刚刚怎么没看你多有兴趣。
段沅冉立在外面，倚着栏杆抱胸，神情阴郁。他完全不做任何伪饰，现下周围已经挤了一圈人，围着窃窃私语拍照。
黎星嘉和赵枭之道了别出来，看段沅冉这架势，忍不住道：“莫非这才是你今天的拍摄任务？”
段沅冉见他走近，这才笑了笑，温和地解释，如何如何耽搁了，路上又如何如何堵车……
换了以往，黎星嘉会安慰他，会告诉他没事。
但或许是今天的空调开得太低，又或许是奶茶太好喝，电玩城太有趣，书店的氛围太舒服……每一样暖洋洋的东西浸泡着他的情绪，就像是麻醉剂一样，让他不想思考，不想调动神经。
段沅冉说什么，老实讲他并没有听进去。
就这样敷衍一下对方，好像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段沅冉说什么，他就试图去理解他呢，理解一个人是很累的，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其实未必很需要被他理解，他可能只是需要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人。
那么，他也不想那么累了。
段沅冉边说边赔笑，眼睛看似一直看着前方，余光却一直在扫黎星嘉的反应，见他依然笑容平和，一点没有责怪的意思，不由无声地舒了口气。
林浅靠在安全通道的墙上，神色淡漠地注视着从旁经过的两人，他看清了黎星嘉神态的淡然，也看清了段沅冉眼里的庆幸。
他讽刺地勾了勾唇角，随手翻了翻手机，十分钟前，经纪人的回复赫然清楚：
【小段今天拍摄挺顺利的，是延迟了一点，一点左右结束的】
黎星嘉不会问不代表别人不会问，段沅冉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会翻车吗？
不……
说不定，他盼的就是翻车。他盼着黎星嘉知道他故意这样做之后依然容忍他，他享受并促成这一切，并在一次次试探之后沾沾自喜，因为他又一次验证了黎星嘉非常在乎他这个朋友。
林浅厌恶地闭了闭眼，手指迟疑地在发送键上悬垂着。这信息他是发还是不发？发出去到底是帮黎星嘉认清段沅冉，还是帮段沅冉再一次伤害黎星嘉？
第33章 第 33 章
团综开始前一周， 公司通知他们提前入驻为这次策划专门租下的房子，地点还不在本地，在北城。
黎星嘉在屋里收拾行李， 一会打车到公司， 会直接送他们去机场。这是个特殊的日子，对于他们， 对于粉丝都是。
但是他收拾着收拾着，忽然听到门口动静， 母亲去开门，而另一个响起的声音实在意外而熟悉。
“哎哟，方老师，您怎么来了。”
“其实也是正好路过，恰好……”
黎星嘉赶紧放下手上的事去了客厅：“方老师！”
“呀， 小嘉在呀。”方老师面上和煦， 看见他便不自觉露出笑容， 又忙转头劝黎星嘉母亲，“不忙……不用泡茶， 不用客气， 我等会还有事，说着就走。”
“这事就两句话， 嘉啊，你省赛结果出来了， 是第一！”
第一！
黎星嘉纵使并没有太期待排名，也自然十分喜悦。
而母亲更是喜形于色， 光凭这一句， 看着就有要下楼买排骨、留老师吃饭的架势。
方老师却匆匆忙忙地讲，没给她发挥的空间：
“我知道的时候， 就正好在你们家楼下菜市场买菜呢，一想干脆不如上来一趟，当面通知你们，也沾沾这喜气。”
“嘉啊，省赛你拿了奖了，接下来国赛是必须参加的，这次你不能推脱。”
“那是当然的方老师。”母亲忍不住了，在黎星嘉说话之前抢先道。
方泉笑道：“咱们都知道这孩子有主意，还是得他亲口确认我才放心。”
说着他就看着黎星嘉，大有你今天不许诺他就不走了之势。
国赛后面还有国际赛，如果要参加，必须经过完整培训，认真对待，不能再只是“试试水”了。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也是集体的荣誉。
黎星嘉都知道，他微微抿唇笑了笑，没有立刻作答，而是问：“这次培训的时间是……”
“七月，七月底，具体时间还没出。”方泉精神一振，迫不及待答道。
七月底，那正好是计划中的团综结束、出道演唱会开始的时间。
黎星嘉垂眸，方泉还在期待地看着他，母亲却无声地叹了口气。
“方老师，这孩子……我们会好好劝他的，他也是个实心眼，不愿意轻易答应自己不一定能做到的事，要不，就让他再考虑几天吧。”
方老师走后，黎星嘉回房，坐在椅子上放了一会空，过了会，他默默将目光投向放在书桌前窗台上的一大一小两个玻璃瓶。
小的装着紫色的小星星，大一些的装着白色的小千纸鹤。
小星星堪堪给玻璃瓶铺了个底，遇到路人对他说加油的那天，他折了五颗，粉丝为他点赞那次，他折了十颗。
小千纸鹤已经填满了大半个瓶子，具体是哪些时候放进去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再怎么偏心，很多东西也没有办法改变呢。
黎星嘉对自己摇了摇头，从抽屉里拿了纸出来继续叠，一只，两只，三只……
把这一次的千纸鹤都放了进去，那个瓶子，已经快要满了。
黎星嘉看着瓶子，拿起来轻轻晃了晃，看着它露出一线、也是最后一线明显的空隙。
他旋上瓶盖，慢慢低下头，把额头抵在冰凉的金属瓶盖上，一丝几不可察的苦涩从心底划过。
***
送机的粉丝挤满了南城机场，接机的粉丝堆满了北城机场，Petrichor尚未出道，俨然已经有了一线团的气势。
在南城机场发生了一点小摩擦，到北城的时候，就走了vip。
即使如此，在地下停车场依然遭受了重重包围。
黎星嘉依然惯性地想走在最外围——从小到大，他一直是这样做的，护着比他小的是他的职责。
但这次他刚朝侧边迈了一步，就被旁边的罗越鸣挡了回去。而与此同时，就像提前说好了一样，几个队友不约而同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把他围在了中间。
谁都没说话，黎星嘉有些懵，两侧的视线也都被挡住了，只听到周围嘈杂的人声，有小声的尖叫和抽气声，更多的是相机安静地咔咔声。
他还听到有人在提醒关掉闪光灯。
其实那时间很短，现场的粉丝肯定只顾着看自担和拍照，但视频传到网上之后，注意的点就不一样了。
【这个站位是什么鬼？凭什么黎星嘉站中间？？@公司，滚出来解释！】
【走个机场能有什么站位啊，别应激……】
【……是他们自己站的】
【但凡把视频往前拉两秒呢，这不是黎星嘉想站旁边被哥几个挡回去了吗】
【南城机场还不这样呢，落地又是vip又是把黎星嘉护中间的，这个世界怎么朝着我看不懂的方向发展了。】
【淦，好怪啊……不确定，再看看】
……
车开到录制地，已是傍晚。
正式舞台的录制是借用的电视台的摄影棚，日常生活起居和练习室则是安置在附近一个挺有名的文化基地。
“今天就不带你们去看摄影棚了，先自己把房间安置好，这个礼拜是给你们熟悉环境、找到练习节奏的。”
说话的不是平常带他们的练习生经纪人，而是换了一个资深的，负责过好几个团的出道策划案。
房间里有摄像头，但是没开。黎星嘉看着那静静的、没有打开的镜头，想象着开始直播后和镜头后的观众互动的样子，步子暂停了一下。
“你要住这间吗？”段沅冉问，他探头朝里面看了看，有些不满意。
这房间太小了，而且是上床下桌，像是只能住一个人的样子。
黎星嘉回过神，刚想答什么，上面罗越鸣喊他：“黎哥哥，上来看！”
于是他指指上面，把行李箱扔在一楼，先上楼去看了。
二楼的空间要大很多，有三个房间，两间大的放了两张单人床，一间小的，只放了一张床。
“我们可以都住楼上。”罗越鸣兴致勃勃道，“楼下虽然也有两个房间，但是光线不好，你看这边，光线多好啊。”
黎星嘉看过去，确实，有L型的大飘窗，傍晚时分，满室温馨的落日光线，墙上一片暖融融的金黄，和楼下的昏暗差距很大。
“那我们就都住上面吧。”
段沅冉也跟在他后面上来了，说话间已经把房间都看了一遍，也点头表示同意。
“那就老规矩，猜拳决定顺序？”罗越鸣道。
几人都没有异议。
段沅冉第一个，他看了一眼黎星嘉，把三间房依次点了一遍，眼神暗暗问，住哪间？
黎星嘉耸耸肩，让他自己决定。
段沅冉就没有再犹豫，他选了大的那间双人房，说：“那我先去收拾了。”
工作人员已经把箱子帮忙搬上来，段沅冉拿了自己那只，旁边就是黎星嘉的，他颇有种想顺手替他拿过去的冲动，心里觉得这不就是走个过场。
段沅冉满以为队友们都会心照不宣地按老样子分组。林浅是alpha，且一向喜静，最好的选择就是住单人间。何况就算他想和黎星嘉住一间，在林浅和自己之间，黎星嘉难道会选林浅吗？
他拖着行李回到自己房间时，看到赵枭之选的双人间，林浅第三个，走向了单人间，心里更有了底。
林浅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段沅冉拉开箱子，把衣服随意丢在床上，看到有人进来，只当是黎星嘉，一边抬起头一边道：“那我就睡这边了……”
声音忽然顿住。
“好啊。”罗越鸣没什么异议，他刚好也更喜欢靠窗，顺手把箱子拉到里面。
段沅冉满腹疑窦，难以置信地站起来，朝外面一看，没看到人。
他清了清嗓子，问罗越鸣：“小鸣，你跟黎星嘉谁先选的？”
“黎哥哥赢了，他先选的。”罗越鸣先是没想太多，段沅冉这一问，也觉得好像有点不对，“……也许他更喜欢那间房吧，那边虽然房间小点，但是有个桌子呢，他不是还要复习嘛。”
段沅冉心不在焉地笑笑，不知道为什么，心一点点往下沉。
这个理由说服不了他，如果黎星嘉是喜欢那个房间，刚刚他问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让他选。
他就是不想跟自己住在一起。
他在……躲他？
为什么？
太阳悄悄从晒了房间半壁，到偏斜到只有一点点余晖，再到逐渐暗下去。他在这暗下去的房间，一点一点往回溯黎星嘉表现“异常”的所有事，可是却说不出一件具体的可能的事来。
就像这光线一样，是一点点悄无声息地旋转、偏斜、黯淡下去的。
到底是什么呢？段沅冉追问。但他竟然不敢去问当事人哪怕一个问题，只能亏心的坐在这里，勉强地收拾东西，直到工作人员喊他们下去吃饭，才晕头转向地跟着罗越鸣一起出来。
黎星嘉倒是神色如常，依旧和每个人说说笑笑。
也没有生气啊，那为什么不选我呢？段沅冉百思不得其解。
更让他郁闷的，是每个人都好像觉得这件事很正常，好似无缝衔接地就接受了黎星嘉的首选可以不是他了。
只有他不正常，只有他是意外的，在为这件“小事”困扰着，纠结着。
既然如此，段沅冉敛眸，咬牙隐去神情中那一抹不自然。
大家都觉得正常，他也会装作正常。毕竟，装作和别人一样，是他最擅长的事。
第34章 第 34 章
住处。
练习室。
舞台。
住处。
练习室。
舞台。
团综分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决定舞台人选，选曲， 磨合。
第二阶段， 从开始练习正式舞台曲目，到最终舞台的呈现。
考核和solo部分是录播， 后期的多人舞台采取直播的形式，舞台的最终呈现效果还会开启观众投票。
放出规则后， 粉丝很是抗议了一番。
【凭什么选人、选曲不能让我们参与投票？】
【考核，如果负责考核的人有偏袒怎么办？】
在粉丝的强烈要求下，最终公司还是改变了规则，从选人选曲开始，便给予粉丝一定的决定权。
舞台会有三轮， 第一轮是solo， 每人一个。
第二轮是双人舞台， 机会有两个。
第三轮是三人/四人混搭舞台，一共三个。
solo舞台自然不需要选人， 而给粉丝的选择权是第三轮的混搭舞台， 第二轮的双人舞台，采取互投形式， 双方达成互选才行。
这个结果出来，还是有粉丝不满意。
【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决定双人舞台？互选一点都不公平。】
【双人舞台只有两个， 注定有一个人没有舞台，根据人气这还需要选吗？但是给他们互选， 我可不敢保证那个谁不使手段……】
但也有人摩拳擦掌看乐子的， 还不少。
【男团就是要互选！】
【让我们看到你们真心的时候来了。】
【是真心还是利益，哥哥们好好选哦～】
段沅冉在知道规则之后， 暗暗看了一眼黎星嘉。
黎星嘉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放在往常，段沅冉一定不会怀疑，黎星嘉会选择自己。
但是现在……
他不敢赌，他得私下找他谈谈。
但一直都没有好的机会。
黎星嘉总是加练到很晚，回来之后又依然很忙碌的样子，而且他总是待在房间里。
赵枭之也在那里。
按理说，三个人都很熟，他应该像往常一样，随随便便地走进去，和他们一块闹。
这次他也不是没有进去过，但是，双人舞台互选的事，叫他怎么当着其他人的面说？
双人舞台，明明白白是会有人少一个舞台的。
他始终找不到只有自己和黎星嘉的机会，于是也始终没能开口。
很快就到了选择的那一天。
“现在把你们合作双人舞台的第一人选和第二人选依次写在对应颜色的纸上。”
“如果双方的第一人选达成互选，那么就直接胜出。”
“如果没有达成第一轮互选，就由第二轮补上，依此类推。”
话虽如此，但在只有五人的团队里，很少会发生连续几轮都不能达成互选的情况。
……
段沅冉写好了自己的那张纸，丝毫没有袒露内心的忧虑，对着镜头笑得阳光灿烂。
【段沅冉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八成是事先约好了吧】
【只有我觉得事先越好很过分吗，这算是钻空子吧。】
【如果是拼人缘的话，被剩下的那个不是好可怜？说不定反而能虐一波粉呢】
【谁要用没舞台虐粉谁虐去，反正我要我担第一个被选】
【赌一块钱，段沅冉选谁都不会选黎星嘉，而黎星嘉一定会选段沅冉～～】
【呵呵，素人一边去好吗】
“第一轮。”
收到每个人的答案后，工作人员拿去统计了，镜头打在五个人脸上，五个切镜特写。
【摄影师还是挺懂我们想看什么的？】
【什么影帝颁奖现场吗这是、、、】
【来个微表情大师，分析一下他们各自的心理活动】
【黎星嘉一定在想这轮没人选我我该怎么挽尊】
【不是挺有队友爱的吗，之前地下停车场一堆人护着他呢，也许黎星嘉在团里人缘不错？】
【解解你一定是新粉被蒙蔽了，黎星嘉这人……一言难尽】
【不是你们真的觉得这互选是拼感情吗？拼人气还差不多，没看舞台是会开观众投票的吗，第一轮solo，理性讨论黎星嘉表现被夸的最多，但是投票倒数第一～】
【那照你这么说，段林岂不是要互选了。可是两个alpha合作双人舞台真的不会打起来吗2333】
【赌段沅冉和赵枭之互选】
【段沅冉赵枭之互选＋1，两个人气都比较高而且也不用担心在后台打架】
“……黎星嘉、赵枭之达成第一轮互选。”
【？？？】
【？？？？？】
【我没听错吧，第一轮互选？？？】
【先不说赵枭之这个脑子不清醒的了——他早被他自己妈妈们骂得狗血喷头了。关键是，黎星嘉第一人选居然不是段沅冉？？？】
【你俩是这些天当室友当出室友情了是吧】
【呵，还不是你们天天黎星嘉一选段沅冉就骂他，骂得他不敢选了。我们cp粉没糖嗑了，找谁说理去。】
【你们cp粉没糖嗑不应该先找段沅冉么，段沅冉看起来像是永远不会选黎星嘉啊……难道只要黎星嘉选段沅冉你们就能一直嗑下去了吗？】
【只嗑单箭头是歪屁股吧】
【我天，还能看到有人给黎星嘉说话的一天。】
【不过，你们看段沅冉表情好难看啊，他该不会是第一人选第二人选刚好选了他们两个，然后他的两个翅膀突然凑成一对自己飞走了吧？】
【……】
【救命，感觉可能真相了】
听到赵、黎二人互选的一瞬间，林浅神情也淡淡的。
但随即他瞥了段沅冉一眼，然后——该怎么说呢？
段沅冉的表情就像吃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能看出他在努力控制脸部每一块肌肉的抽动，表现出一个云淡风轻的样子来。
但他又不是什么专业演员，加上实在太出乎意料，一时没做好心理准备只好选择了最常用的表情管理——笑。
那种掩饰慌乱的笑，粉饰太平的笑。
但在想起来笑之前，依然妥妥有那么几秒的时间，是他绝无仅有的在镜头面前的黑脸。
非常非常少见，连他的粉丝都不习惯的，难以解释的表情转换。
【我天啊，你们看林浅。】
【我咋感觉林浅就是我现在的表情呢，就，又有点想嘲笑，又想起来这个结果自己也不想要，又怪悲伤……】
【——但总的来说还是在嫌弃段沅冉？】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段沅冉刚刚那几秒钟的表情，也有点嫌弃……】
【他该不会真的是两个选项都落空吧？】
“……而与此同时。”工作人员没有宣布第二轮互选，而是直接公布了结果，“林浅、罗越鸣达成了第二人选互选。段沅冉本轮轮空。”
镜头切到这三人脸上，当然，最大的那一片，是对准段沅冉的。
他表情有一瞬空白，虽然刚刚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依然，已经笑不出来了。
林浅和罗越鸣也没有多大意外，两个人礼貌地在镜头前互动了下，表示对这个结果满意。
段沅冉坐在五个人最中间，话筒只有两个，一个在他手里；最清晰的那个镜头，也是一直对准他的。
这个戏剧性结果的发表时刻，他似乎应该说点什么。可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段沅冉而言，他经常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也很少有哪一刻，他会觉得镜头前的自己像个小丑，让他想要在沉默中落荒而逃。
最后还是黎星嘉习惯性地开口解围：“没关系～你是我们两组的编外成员，到时候你就当裁判，权力最大。”
段沅冉难堪地笑了笑。
直播的弹幕、评论包括网上各处的舆论都已经炸了。
【段沅冉没人选？你们在搞什么啊？？？】
【段沅冉被排挤了。果然就算是天团预备役也容不下top，你们这样搞没出道就糊了懂吗？】
【黎星嘉又假惺惺了，你安慰他有什么用你倒是选他呀？一年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不选他个十回八回的，段沅冉就差长你嘴上了，我好不容易都接受你都嗑你俩了，你居然敢不选他？？】
【？段沅冉没选黎星嘉的次数才多吧，就这一次黎星嘉没选他你们就疯了？这真的是cp粉吗？】
【段解别激动，没选段沅冉的有三个呢，别可着黎星嘉一个人喷，他一个快走人的，你们喷着也不解气。】
【结果快公布一下吧，我倒要看看到底怎么选的人】
【会公布吗？】
会的。
结果是在四个人离开演播室，一起去练习室选曲时公布的。
屋里就剩下段沅冉一个人，还有几十万、乃至百万直播后观众的眼睛。
观众看着段沅冉，段沅冉看着小黑板，工作人员拿着那五张五色的纸，依次用磁吸吸在黑板上。
段沅冉看着一张张纸被贴上去，他盯着那张属于黎星嘉的红色卡纸，看着它翻过来，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表情管理。
【卧槽？黎星嘉两个人都没选段沅冉】
【你们看段沅冉表情……吓死我了】
【“你居然连第二选择都不是我”】
【……破防了，这下是彻彻底底地真破防了。】
【不是吧哥，你也不看看你这一年选了几回黎星嘉呢？他不选你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吗？】
【我以为他不在乎黎星嘉呢……倒是这四个人都没选他有点……emmm这还是我们人缘最好的温柔老好人大哥吗？】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脸黑成这个样子，这是一点都不在乎镜头了啊】
【有点受打击过度了】
【呜呜呜，心疼】
……
……
【能说吗，其实我有点爽……】
【嗯……】
【哈哈哈哈，黎星嘉粉丝哪有不讨厌段沅冉的，就算以前有比较萌的会爱屋及乌，这一年下来也算是彻底看清段沅冉了】
【我也是现在才敢说，其实嗑黎段的全是段沅冉粉丝吧？毕竟他们嘴上再嫌弃黎星嘉，其实也一直只有黎星嘉会承接住段沅冉的所有情绪……】
【离了黎星嘉还有谁把段沅冉当小孩[拳头]】
【比自己高半头、分化成了alpha、年纪还比自己大的小孩……黎星嘉受苦了……】
【很爽啊哥，哥咱以后都不选他了好不，哥】
【你看四个人都选了你啊，黎星嘉，妈妈真的哭了，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平时疼他们没有白费呀这是，果然都知道谁是好人】
【离了黎星嘉段沅冉发现自己啥也不是，离了段沅冉黎星嘉发现天都亮了】
【啊啊啊啊啊，ls姐妹太有才了↑】
……
第35章 第 35 章
黎星嘉伏在垫子上， 双腿打开，侧着头紧贴着地面，面上显现出苦忍的痛楚神色来。
汗水一滴滴渗透了衣物， 白色的宽松训练衣慢慢湿得透明， 后背的肌肉线条明晰地绷起。
但终究还是有一点压不下去。
他睁开眼睛，往练习室这一侧的角落望望， 没看到要找的人，又略微撑起上身， 瞥向另一边。
段沅冉是整个舞蹈室里最闲的人，本来一脸麻木地在那假装压腿，实则眼睛不时地往黎星嘉那里瞟。
黎星嘉看过来时，他已经作势收了腿，要站起来往这边过来了。
他自觉这应该是黎星嘉准备给他个机会说开——他不对劲这么多天， 黎星嘉自然也意识到了， 两个人之间出了一些问题。
可就在段沅冉向前迈了半步的时候。
黎星嘉收回目光， 撑起身子，转过去了。
他转过去了， 看向另一边。
那边有谁？
段沅冉感觉自己的心口的血液好像一下子变凉了一截， 他木然地站在那里，目光阴沉地看着。
嗯， 这边人多。
黎星嘉撑起身子看过去，准备看看谁比较有空。但他才刚转过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目光无意地一接， 接收到视线的人就自觉主动地走过来了。
这位确实是个熟练手， 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帮他开过多少次胯，黎星嘉本应是放心的。
可当人从背后压上来， 心里莫名竟有一点小小的怵。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人，体型的差距却完全不一样了，感觉稍微有一些异样，也是人之常情。
应该是担心对方力气变大了，下手会没轻没重？
毕竟，一开始小的时候，他总是叫他“再使劲点”，然后看着镜子里对方一脸奶凶、苦大仇深的样子扑哧直乐。
那时一次下来，出汗更多的也不知是谁了。
而现在他却不得不悬起了心，浑身不自觉地紧绷，生怕对方一个用力，他这把骨头要发出咯吱的绝望脆响。
也是忍不住在察觉到那双手按在了腰后、还没来得及使力前开口提醒：“轻点哦……”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笑。
从眼神相接到现在对方始终一言不发，反倒让黎星嘉有些不习惯。
他又悄悄抬起眼，向镜子瞥了一眼，腰后慢慢感受到下压的力量，不容拒绝，但就是有点……太轻了吧？
“倒也不用这么轻——嘶”
猝不及防的下压力，他痛得忍不住抽气，同时余光在镜子里瞥见后面的人改了姿势，右脚踏上前，踩在他腰侧，左腿单膝跪在他身后，膝盖顶住他腿根，上身俯下施力。
黎星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疼出来的汗水一滴滴往下淌，手臂、腰、背、臀、腿，每一处都因使力而紧绷，又因吃不住疼而软下来。
“长痛不如短痛。”他听见身后离得不远的，压抑的呼吸声，“哥哥，忍一忍，嗯？”
黎星嘉眼泪都有些迷蒙了，他何尝不知道要忍，可就是每次都忍不过这个。他天生筋比较硬，要上舞台、要把一些舞蹈动作做的漂亮，准备工作就要做得足。
他一真的难受就不说话了，只听到身后的人轻声叹息，然后一本正经地开始讲冷笑话。
“有一天，Ken哥迷路了，他遇到了5岁的罗越鸣，于是摸着他的头问：‘小朋友，这是什么地方啊？’
5岁的罗越鸣说：‘这是我的头啊。’”
黎星嘉：“……”
“不好笑吗？”赵枭之追问。
“哭笑不得。”黎星嘉认真道。
罗越鸣凑过来抗议道：“为什么要把段子换成我的名字！”
“是5岁的你。”赵枭之不在意道，“谢谢你认为我说的是一个段子。再说了，用5岁的你换哥哥会心一笑，不划算吗？”
那自然是划算的，罗越鸣不服气道：“那黎哥哥也没笑出来啊。”
“那我再讲一个。”
倒是锲而不舍，黎星嘉无奈地听他又现改了几段，并一个比一个冷，倒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用。至少转移了注意力，就不觉得那么痛了。
林浅全程好像浑然未觉那边发生了什么一样，反复对着镜子调整着一个舞蹈动作，像是非常专注。
而舞蹈室的另一侧，在循环播放的，两组双人舞台选曲的音乐里，原本一直也在那角落里默默压腿的段沅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
“我觉得段沅冉这两天有点不对。”黎星嘉对林浅说。
他们正在从住处到录制地的路上，不远，但开车也得十多分钟。
今天是去彩排的。
“怎么不对？”林浅和黎星嘉一辆车，正听着黎星嘉给他的demo，听到这话眼睛睁开一半，扫了黎星嘉一眼，忽而一笑。
“怎么了？”黎星嘉莫名。
“好像很久没从你嘴里听到段沅冉了啊。”林浅按下音乐的暂停，抬起头来，眼里似乎有一丝愉悦，“你认为他怎么了？”
“也说不好，就是觉得怪怪的。”黎星嘉回忆道，“比如昨天，他突然问我有没有衣服要洗，他正好要洗衣服，可以帮我一起洗了。”
林浅差点笑出声来。段沅冉能想出来的手段，原来就是这种？
“我说不用了都洗好了，他又问我上次说给我带礼物那事，我说我还是没想好，其实也不用了，等到过生日再说，他非说生日是生日，这次是这次。”
林浅笑了，饶有兴趣地问：“还有么？”
“还有前天。”黎星嘉道，“他问我他不在的时候，我跟赵枭之或者你是不是经常出去玩，都去哪玩了。我说他干嘛隔了这么久突然关心这个？他支吾了半天，说是随便聊聊的。”
“其实都是一些小事，但是加在一起就觉得他有点奇怪。”黎星嘉看着车窗外逐渐接近熟悉的大厦门口的景色，他其实也没有太过在意，车上和林浅说，也真的就是随便聊聊。
“也许他是在拉拢你吧。”林浅轻巧道，“他双人舞台没被选心里不是滋味，觉得对你好点的话，你下次就会选他了。”
“……”黎星嘉微怔，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个最简单的答案，“他如果想让我选他的话，为什么不直说呢？”
“直说的话，你会选他吗？”林浅侧目，注视着仍看着窗外的黎星嘉的侧影，他后脑有一根不平服的呆毛翘在那里，让人很想伸手去抚平。
林浅下意识地伸手，黎星嘉在这时转过头来，他抬起的手顿在半空，又转而收回，慢慢摘下耳机。
“这次的话，我还是不会选他。”黎星嘉答道，“两首曲子都不适合我跟他的声线搭配，考虑到舞台效果，我和他互选是不明智的。”
林浅看着他，缓缓道：“还因为你和赵枭之提前说好了？”
他问出这话，脑海中闪现的却是D·Daniel的货架前的一幕。
他心里一痛，好像那时候的感受被存储下来，此刻又全部涌上来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过界了，他不该这么问，问得好像在敲打黎星嘉一样，在暴露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他，关注他身边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别有用心，想掌握事情的发展。
可是黎星嘉好像压根没有多想。
“嗯，还因为这次先和赵枭之说好了。”黎星嘉坦然道。
林浅忍不住追问：“那如果这次的歌不适合你们呢？”
黎星嘉道：“那我也会选他，毕竟答应过的……”
“啪！”
一声不轻不重，但突然炸在耳旁的脆响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黎星嘉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只看见林浅看向车窗外，脸色蓦地变了。
“别看，黎星嘉——”他猝不及防道，但已经来不及了。
车子还没有完全停下来，黎星嘉懵然回头，只看见车窗上流下黄黄白白的液体，和破碎的鸡蛋壳。
“啪！啪！啪啪！”
连着又是好几个鸡蛋准确无误地砸在他眼前的车窗上。
明明是砸中的车窗，窗紧闭着，可是离他实在太近了，那种心惊的感觉还是让人一阵战栗，他甚至忍不住闭了闭眼，就好像那鸡蛋是砸在他额头上，液体会顺着遮住视线一样。
林浅一把把他拽过来，离窗口远点，努力冷静地对司机道：“先别停在这了，开到停车场里面去！”
司机一脸为难，他们没有申请电视台的停车证，车只能在门口下人，不能开到里面去。
“先等会吧。”黎星嘉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已经听不出受影响的痕迹。
他看着窗外，眼神却不是愤怒，而是平静的悲伤。
林浅听见他低声喃喃道：“……明明还这么小啊，为什么呢？”
林浅顺着他的视线，看见那个带头砸东西的小女孩，看上去可能才初一的样子，稚气未脱，却一脸不忿、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看着他。
她后面还有好几个人，看着都比她大一些，但也大不了多少。
她手里提着篮子，篮子已经空了；后面的人手里都拿了个应援扇，那是黎星嘉的应援扇，但是脸上面用黑色油笔画了个大大的“×”。
他们在喊。
喊什么，车里听不见，他们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打开车窗。电视台的保安已经在楼里快步往外赶，能看到影子了。
黎星嘉看着他们的口型，分辨出了“吸血”“背叛”“段沅冉”等几个词。
他有些恍然，又更加纳闷。想不通，不明白。为什么呢？
为什么有这么多无端的爱，也有这么多无端的恨。
“别下去！”
黎星嘉听不到，却是那几个闹事的人猛然听到声音，都下意识转过头去。
这辆车里的人也都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
黎星嘉。林浅均是瞳孔微微一缩，那个方向，不是保安。
后面那辆车落后他们几十秒开到。是段沅冉，段沅冉挣脱了努力要拉住他的工作人员，踉跄着从车里跳下来，一脸苍白又怒不可遏地走向这些终于发展到当面anti黎星嘉的——他的“粉丝”。
第36章 第 36 章
“我们要不要也……”
罗越鸣刚开口， 就被经纪人喝止，他面色极为难看，已经在开始挨个打电话公关了：“你们就别再添乱了， 这已经够乱的了！”
罗越鸣欲言又止， 看了一眼赵枭之，又看向他的手。
拳头攥的发白， 小臂青筋毕现。
他是可以忍得住，但这个暴脾气的也能生生忍住， 就真是出乎意料了。
罗越鸣压低声音：“你不过去吗？”
赵枭之过了很久，才轻轻道：“他不想。”
他不想。
也不好。
段沅冉这个不长脑子的家伙，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但是……
但是……
赵枭之紧盯着最前面那辆车，指尖烦躁而神经质地微微颤抖着。
*
段沅冉从刚跳下车的怒不可遏，到站在那一群用炙热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粉丝”时， 那份因愤怒而生的胆量， 冲动的一腔热血， 像是瞬间被浇了一头冷水，消去了大半。
看清他们的那刻， 所有原有的情绪， 包括愤怒、震惊都变成了痛苦。
都是一群小孩子，为首的还是一个用期冀眼神看着自己的小女孩， 他要怎么样？凶狠地警告他们么？
他看着他们，感觉很陌生。突然有些找不准自己站在这里的定位， 这些人以爱他的名义伤害他在乎的人，可是他们为什么这样？这里面真的完全没有他自己的事吗？
自己要以什么立场说话。
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 原本就每天都有粉丝过来蹲守， 这些人，就不仅仅是他自己的粉丝了， 还有其他人的，还有团粉，还有围观的过路人……
这一场闹剧，让每个人都举起了手机，他不敢想现在网上已经是什么样子了。
他突然后悔刚刚的一时冲动。可是已经站在这里了，他硬着头皮也得把这场闹剧继续下去——
“你们这样是错的。”段沅冉喉咙干涩，艰难地开口，声音很小，慢慢一点点放大了些，“黎星嘉没有错，他不是你们觉得的那样的人，不要伤害他。回家去吧，回家去——”
可伴随着他的开口，那些人逐渐发出失望和生气的声音：“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我们为了你才来警告他的，他就是坏啊，仗着是你朋友的身份得了那么多好处，居然联合队友孤立你！”
“如果我们不来的话，你的日子会被他弄得更悲惨的！他就该受到教训！”
“再说我们又没做什么，都没能扔到他脸上，我们做错什么了呀？”
“下次还要来，趁哥哥不在的时候来，确实这次有些考虑不周，让哥哥你为难了——”一个年龄大点儿的男粉最后开口道。
段沅冉崩溃了。
“我说你们别再说了！”他嘶吼道，面目有一瞬几乎可以称得上狰狞，面前的所有“粉丝”全部木愣愣地看着他，这一刻，他们对他也感到陌生。
段沅冉语无伦次。
黎星嘉从段沅冉冲出来的时候就想下车，但林浅一直牢牢钳住他的肩——
“不要。”林浅反复说着，“他不会吃亏的，但是你不行。”
后面赶上来的保安终于挤开越来越多的人过来了，强行把闹事的带到一边，确认要不要报警。
经纪人过来了，一看到他，刚刚消停了些的人又激动起来，一个比一个声音尖的喊话：
“停止打压段沅冉！段沅冉是唯一的C！唯一top！”
“黎星嘉不许出道！”
“停止保皇黎星嘉！他不配！”
这一段是没有排练过的。完完全全是情绪所至的即兴。
工作人员过来，揽过已经有些神魂出窍一般的段沅冉，把他往楼里护。另有几个人过来，用外套挡住那些尖锐的、刺探的、嘲笑或不解的视线，拉开黎星嘉这辆车的车门，接他们下车。
林浅护着黎星嘉下车，他刻意站在左侧，挡住那群被带到那边去的闹事者。
他一下车，他的粉丝也喊起了他的名字，倒是一定程度上把那群人的声音压过了。
林浅从未有这一刻这么感激自己的粉丝。
他看着黎星嘉，黎星嘉脸色有些发白，可他既没有低头，也没有垂眼，就这样一路正视过去所有盯着他看的人、想要嘲笑的人以及无数随他移动的手机镜头，毫无回避地大步走过人群。
那一刻林浅的心里升起了一点类似于敬畏的情感——为什么他明明是alpha，比黎星嘉高大很多，此刻更是自认为肩负着护着他的任务，揽着他的肩，却依然好像是黎星嘉在领着他往前走？
……
经过了这一场门口的闹剧，今天的彩排所有人都进入不了情绪，乱乱的。
第五次喊卡的时候，经纪人回来了。
留下的那个负责人过去问：“最后报警了没有？”
经纪人疲惫地点了点头：“不报不行，影响太大了。但是都是些中学生，最小的那个甚至是小学生，也只能请家长来批评教育一通，再赔点钱。”
他没说的是，那些学生家长见到他们这几个公司的人，别说道歉了，从指桑骂槐的到指着鼻子明骂的都有，都在指责是他们公司不干好事，不仅引导小孩子追星，还让好端端的孩子变得魔怔。
这些骂经纪人都生受了，只要求这些人都录视频向黎星嘉公开道歉。
经纪人不说，但从他的表情中，负责人多少看出了点什么，也是一声苦笑，摇摇头道：“咱们只是打工人。”
在这个生态里打工，厌恶这个生态的不是没有。可是，是这个生态带来源源不断的钱，养着他们。就算心里有亏，也只能在行为上多对这些孩子们照顾点。
这还是他们有心，没心的呢？更多，说白了，对很多人来说，艺人只是消耗品而已。
两人沉默了一阵，看了会眼前勉强进行、效果令人不安的彩排，经纪人问：“网上……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还能怎么，闹呗。”负责人头疼地敲敲脑门，“热搜已经上了八个了，降也降不下来。”
经纪人眼睛瞥见一直坐在观众席上，低着头，脸上反射着手机屏幽幽蓝光的段沅冉，疑道：“他怎么一直坐那，他不化妆吗？”
段沅冉虽然没有这一轮的双人舞台，但却有一个和飞行嘉宾前辈的合作舞台。只是那位前辈档期太紧，没有空和他合练了，两人各自练好自己的part，到时候正式舞台在后台合一遍直接上。
虽然没空练习，但前辈的名声和段沅冉alpha的标签都很吸引人，这舞台热度不会低的。
那嘉宾的名字都捂得死紧，本来是为了给观众一个惊喜，当然或许也有一两分炒作热度的心思——就没有提前公布段沅冉的这个合作舞台。
却没想到，以此为导火索惹出今天这样一桩闹剧。
负责人道：“早上一来就让他试了一遍，他实在是找不到感觉，没办法就让他歇着了。”
“那还让他玩手机？”经纪人感觉不妙，“看了网上那些不是更受刺激。”
“他要是想看，你越不让看他越要看，刺激早晚都要受的。”负责人耸耸肩，看着林浅和罗越鸣的彩排结束，这才道，“今天只能先收了，把视频录下来让他们回去看，这感觉不找回来，排也白搭。”
“那就回去吧。”经纪人叹口气，“好在停车证拿到了，回去可以直接从停车场走。这下可别再出事了。”
段沅冉机械地刷着热搜，他已经刷了一早上了，但还是忍不住自虐一样一条一条地往下看。
【这个团怎么腥风血雨的啊，三天两头因为奇怪的事上热搜，这次直接当面anti了？】
【黎星嘉，上次也是热搜上见过，也是看到好多人骂他，他到底怎么了啊？】
【路人吗，噗其实都是黎星嘉咎由自取啦，这么多年P团粉丝没有不讨厌他的，如果一个人讨厌你可能是这个人有问题，如果所有人都讨厌你肯定是你有问题啊，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好像是哦……那他是性格不好还是怎么的】
【就是坏啦，段沅冉粉丝这次真的是忍不了才冲脸的，只希望能让公司看到粉丝的意愿】
【那他要是这么坏，这个段沅冉为什么还要替他说话啊？我看后来还怼粉丝了，这是他自己粉丝吧？】
【这个我一个路好也挺吃惊的……他从来不是这个性格啊，这次还挺激动的，会不会是你们粉丝真的对黎星嘉有误会】
【黎星嘉粉丝别装段沅冉路好了！】
【别装了行么，当然是因为1段沅冉人好，就算黎星嘉这么对他他依然愿意为他说话2公司授意公司授意啦！还有谁不知道，黎星嘉上辈子拯救过公司老总全家，这辈子老总单独为他开了个HSY来报恩？】
【MD，段沅冉对他这么好我更气了！黎星嘉必须不能出道，不然他要仗着段沅冉的心软吸血多少年？】
【黎星嘉退圈！黎星嘉退圈！黎星嘉退圈！】
【素人就该走素人的赛道，赶紧回去上学去吧，高三努努力还能考个大专】
【他不是一中的么？不至于考不上本科吧】
【练习生，成天浑浑噩噩不上学的，不走艺考能上个大专不错了】
……
真的，像赵枭之说的一样，他的冲动一跳，好像让黎星嘉被骂得更凶，恨得更深了。
也不是没有骂他自己的。零零星星也看到过几条，说对他大吼大叫的样子感到不适，对他的真实面目感到失望的；说他平时唯唯诺诺，受刺激了又没有头脑的。
看到这些，不知为什么，段沅冉反而笑了。他甚至把这几条骂自己的评论截图保存，准备没事就拿出来看看。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心理的平衡。
可是因为这少许的脱粉的人，他的那些死忠粉更恨黎星嘉了。
但是段沅冉现在简直不知道，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不恨黎星嘉？不把仇恨记在黎星嘉身上？好像没有，如果他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会被打成公司授意，他越维护黎星嘉，粉丝就越咬定他是被蒙蔽了，是心软，他到底还有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段沅冉深呼吸，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有办法，不是他不采取措施，不是他不想帮黎星嘉，真的是他没有办法。他已经试过了，那么糟糕的方式他都试过了，他已经经受了惩罚了，不是他不想帮，不是他不想……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早上，脑子里过了无数信息，却什么也没留下来。
直到经纪人喊他们上车回去。
段沅冉深深看了黎星嘉一眼，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无法面对他，于是和经纪人说了一下，自己一个人上了一辆车。
上了车之后，突然接到经纪人的电话：
“段沅冉，你妈妈刚刚到宿舍了，有话要跟你单独谈。这个情况，我索性安排其他人在外面吃饭了……主要怕你妈妈要谈的是早上的事，会二次刺激到其他成员，你明白吧？”
“……明白。”
段沅冉挂了电话，郁卒地瘫软在车后座上。
第37章 第 37 章
“妈妈？”
对于他母亲会突然造访， 段沅冉不能说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的时候依然忐忑，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耻于见到自己的家长。
段沅冉的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脚边放着手提包，显然是刚刚从机场赶过来的。
“你坐下， 我说完就走。”她拍拍身边的位置，等段沅冉坐下来， 仔细端详了一下，不赞同地摇头，“你瘦了。我跟你说过你还记得，你的脸型最适合的体重就是132，太瘦了不好看。”
段沅冉无言， 半晌点点头。
“现在多重了？”母亲追问。
“130……”段沅冉艰难地答道， “我会记得多吃饭的。”
“嗯， 好。”她颔首，尖削的下颌一抬， 姑且在体重上放过了他， “那你说说早上的事，什么就值得你冲动到下车去怼自己的粉丝了？”
“他们那样能算粉丝吗？”段沅冉憋屈得忍不住申辩， 但看见母亲严厉的眼神又怯懦了，“妈妈， 我只是为我的朋友说句话，他们说话太难听， 而且又打着我的名头。如果我什么都不说， 也会被骂的。”
“结果姑且可以说不算太坏。”她点点头，“但那都是你的粉丝帮你说话的缘故， 不然那副样子上镜，谁会喜欢你？”
“最让我失望的还不是你在镜头前举止不得体，而是为了一个所谓的‘朋友’让自己冒风险。他算什么，一个注定要混不下去的练习生罢了，怎么就值得你冲动了？”
母亲严词疾语，完全没给段沅冉申辩的时机，劈头盖脸道：“你要是再这样，也别在这家公司出道了。我看当爱豆不适合你，你solo吧，歌手，演员，模特，当什么都行，我这边有十几家公司联系我，要挖你过去，你知道他们出价有多高吗？我请你正视自己现在的价值！”
段沅冉蒙了一会儿，突然惊恐道：“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妈妈，不是的，不能这样！——我不想去别的公司！”
他终于爆发了，比早上那一阵还要激烈。他哭了——一想到这是在母亲面前，就忍不住哭了，一边觉得丢人，一边愈渐因为丢人而无法停止。
一时间竟是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想——我只想和小嘉一起出道！粉丝——粉丝说我solo——是因为不明白！你，你为什么也说？”
母亲就那样冷静地看着他，越发显得冲动的自己是如此丑陋。
段沅冉闭上眼睛，狼狈地拭去泪水，疲惫道：“妈妈，别再说这个了，就是这个不要再说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激动，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听你的。”
“你好像很在乎他。”出乎意料的，她自然地提起黎星嘉，“‘只想和他一起出道’？那你问过他想不想吗？”
“他当然想。”段沅冉愕然道，黎星嘉怎么会不想出道？他那么努力。
“是吗？我前几个月也和你们公司李总谈过，他的口风可不像是这样。”母亲轻飘飘道，“如果他从没跟你提过，也许你如此在意的朋友，并没有真的把你当朋友啊。”
她看着满脸呆相，似乎彻底被抽离灵魂了的段沅冉，满意地拿起手包，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出色的alpha儿子，简单地道了声别，推开门离开了。
*
段沅冉离开客厅，回到楼上，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都没有下来。
下午，林浅他们泡在练习室，慢慢总算脱离了早上那件事的影响，能够进入情绪了。
黎星嘉和赵枭之的舞台需要更多的投入，黎星嘉看着镜子，动作他闭着眼睛也能一丝不差的完成，可总是欠缺表现力。
他很自责，连累了赵枭之。
“对不起，我总是差一点。”黎星嘉靠在墙上，仰头闭眼喝水，喝得太快，沿着唇角流下水痕。
“不，我也有问题。”赵枭之道，“不要想太多，回去休息一下，明天起床就好了。”
“你的手……”黎星嘉目光下移。
赵枭之顺着他看去，笑，不在意道：“不小心划的，很快就好了。”
因为早上那件事，气氛始终有些粘滞，不能像平常一样轻松。黎星嘉倾身把水放回地上，心里暗暗思忖，自省——他还是没法不受到影响。
他以为自己能够面对，能够接受，但其实当时的“勇敢”，来自于内心把这件事推后处理。
所以他一整天，一整天都没有真正走出来，越是让自己不要想，就越是忍不住时不时地在耳边听到那样的声音。
“呼……”黎星嘉慢慢道，“我确实错了。我应该想，我应该好好想想，而不是尝试不想。”
他闭着眼睛，忽而感到赵枭之牵住他的手腕，一股力量带着他往外走去：“嗯，换个地方，好好想想。”
不用决策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虽然他一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总是能很快做出选择，可这段时间，那个最大的选择着实占用了他大脑的许多内存，把日常的小决策也变成了负累。
这种时候，被带着走，不用自己去想，漫无目的，好像真的不错。
练习室门外，下楼，没有坐电梯而是走楼梯，楼道干净，阳光从高处的窗洒进来，灰尘在光束里打旋。
一切都好安静，只有知了有气无力的叫声，和他们的脚步声。
从后门出来，外面那片小花园，他们来的第一天从这里走过，之后都没有来了。外面走了一圈，漫无目的地转悠，太阳太烈，又是工作日，外面少有人行走。
只有卖咖啡的，卖冰汽水的小摊，卖冰激凌的机器人，还有炙热的太阳和开的很烈的大团大团的月季。
晒得浑身发热，汗水都很快被蒸干。
黎星嘉不喜欢晒太阳，要是平常，早躲到屋檐下去了。可是今天这样晒，反而好像能把那些杂乱的想法从身体里蒸发出去。
最后，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那是一间古着店的门口，身后的墙上是很有风格的涂鸦，墙上还扒着爬山虎和叫不出名字的花藤，门口摆着一条木质长凳，涂着做旧的深色油漆。
旁边还摆着两本书，《手织速成》和《简易编织图样》，大概是店主人打发时间看的，地上还有一桶毛线。
店主人就在屋里打盹，从外面看，能感觉里面冷气悠悠，岁月静好。
“真好。”黎星嘉看着睡着午觉的店主人说，“我也想过这样的生活。”
赵枭之今天比平常安静很多。“嗯。”他和黎星嘉一起看着那店主人。
“不过要等我退休了再说。”黎星嘉深思，“我应该很晚才会退休的。”
“那就等你退休。”赵枭之道。
两个人并肩坐下来，黎星嘉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只是出神地想着。他望着对面砖红色的墙面上的一扇旧铁门，那应该是个仓库吧。但实际上他只是眼睛在看着那里，脑海里全是早上听见的声音。
如果你对一样东西过敏，那么假装自己不知道自己过敏显然是没有用的。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如果你过敏程度很轻微，你可以尝试脱敏；而如果症状很严重，那么就应该永远避开这样东西。
艺人被骂是很正常的事，不如说很多艺人赚的就是这份被骂的钱。但有一些人挨很少的骂赚很多钱，还有一些人挨很多的骂赚很少的钱，就算是靠被骂挣钱也很不公平呢。
何况他不是为了钱啊。他是为了梦想。那个别人可能觉得很可笑的愿望。在他第一次站在舞台上，通过表演获得关注和欣赏的时候，听到台下掌声的时候，那种快乐。集结这群伙伴，从什么都不会一点点累积才能，想过那么多次将来，一起站在万人的舞台上，为在场的所有人创造一个魔幻的空间，留下共同的美好回忆。
是为了这些，才一直坚持的。绝对的公平从来不可能得到，比如身材，容貌，能否通过分化脱胎换骨，这些都是不能改变的。
可是，总要有相对的公平吧。他是相信这个东西，才一直努力的。
说他技能有瑕疵，他就练习技能。说他表情管理不好，就对着镜子一次次重复研习。抨击舞台表现力，就回看视频，看前辈的舞台，把日常的心境和舞台结合，做到入戏，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放到舞台中去。精心地抠动作，注意如何在镜头前展现自己。
长相和身材是老天给的，他从来都不抱怨。表现可以改进，从对舞台的评价反馈来看，付出的一切也确实没有白费。
可是说他是个坏人，他要如何证明自己是个好人呢？
如果是因为这些无法自证的原因讨厌他，他可能永远没办法获得喜爱与支持。那再继续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思想就这样无限地朝负面坠落下去，他真的有点累了。
赵枭之抬手放在他肩上，轻轻向右带了一把。
黎星嘉靠在他肩上，眼皮涩重，但是没有泪意。他就这样斜着视线，看着眼前快要被太阳烤化的柏油路面，高温仿佛扭曲了那些线条，像梵高的画一样。
搭在他肩上的手很缓慢地轻拍，说不上这样有什么用，但好像真的又有点用。
“我真的是坏人吗？”黎星嘉漫无目的地问。
拍着肩膀的手一顿，手的主人淡淡答道：“不是啊。”
“真的吗？”
“真的。”
“那我是好人咯？”
“很好很好的人。”
“讨厌我并不是我的错。”
“你没有错。”手抬起来摸了摸他的头，“是讨厌你的人坏。”
……
店主人趴在桌上睡得七荤八素，忽而口水流到了手背上，从午觉里懒倦地醒来，打着哈欠，迷蒙的视线慢慢落到坐在自己店门口的两个人影身上。
又是哪儿跑来的大学生情侣吧。
她也见怪不怪了，慢吞吞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口水，摸着眼镜戴上，低头刷了会手机。
刷手机之前，顺手给他俩拍了一张，放进了一个“背影挺好看的路人们”相册。
再抬起眼来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
附近的居民楼里，有人拿着新买的高倍数手机兴致勃勃地对着窗外拍照，无意间拍到了古着店门口并肩闲坐的两人，放大之后，吃了一惊。
他倒是不认得这两个人，只觉得自己无意间拍到的照片这么好看，不如发到网上，让网友帮忙找找当事人。
不是经常有那种吗？自己一个人逛公园的时候，随便拍风景，不小心有情侣入镜，画面唯美，发到网上，被当事人刷到认领。
于是他真的发了一条绿书。
发的时候，本意也只是碰碰运气。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个转头倒水的功夫，这条绿书就爆了。
#无意间拍到的绝美照片# #寻人# 坐标x园区附近，在家里无意间拍到的好照片，网友能助力我让当事人刷到吗？大数据宠宠我
1万＋
【很喜欢大家说的一个字：啊？？？？】
【真不认识假不认识[狗头]】
【你们cp粉站姐已经发展到这种了？】
【我不管你怎么拍到的！这照片，kswl……卧槽，怎么做到的这么好嗑？】
【你们在为黎段到底是小闹别扭还是彻底be的时候，我们知心已经发展到用娱乐圈从未有过的方式官宣团内恋爱了】
【啊啊他应该是真不认识，这是我互关啊！一个家居博主，男的，男的！完全不关注娱乐圈的那种！而且他真的就住那！】
【……更好嗑了】
【真是这样的话，这糖好嗑程度x10000】
【结合上午黎星嘉被段沅冉粉丝当面anti的事，这张照片硬是给我看出了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纯路人拍到的，摆拍可能性0，营业可能性0，是真的在安慰他啊】
【路人，无意刷到，这对cp叫什么？有搞头吗？】
【之星，也叫知心，团里cp暂时排不上号，只是最近比较喧嚣。至于唯粉，也是双方都很反对，黎星嘉唯粉特别警惕，因为左位箭头太粗，会让他家粉太容易好感对方。他家本来就每一个粉都很珍贵，还跑去嗑cp就……
赵枭之唯粉私下嫌弃得不行，但是嫌弃也没用，他们担一意孤行地发箭头，实在接受不了的都直接跑路了，跑不了的死忠只能说服自己认下嫂子……】
【居然排不上号，你们团cp粉异食癖吗，这种体型差，氛围感，听着还箭头粗，哦，对了，还被双方唯粉讨厌的cp，不就是仙品吗？】
【众所周知，唯粉喜欢的cp都是扶不起的阿斗】
【一听到可以骑脸唯粉我就来兴趣了，虽然这两个人我都还不认识，但是我拿起手机就是一个产出】
……
这个博主喝完水回来，一看自己的绿书，呛住了。
全部99＋的提示已经不算什么了，特么他怎么上热搜了？还不断有人发私信过来，问他那张照片能不能转载。
他花了一会功夫，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拍下的居然是两个明星预备役，还不是没名气的那种。
那自然也并不是什么情侣照。
麻了，彻底麻了，闹了个乌龙的博主一想，反正是艺人，需要曝光，而且自己也因此涨了不少粉，索性就同意了，随便发。
但他依然低估了这张照片的威力，包括最开始想要转载的乐子人或者真cp粉，也同样低估了这张照片的威力。
第38章 第 38 章
因为早上的突发事件， 这一天的直播是暂停了的。
段沅冉逃避可耻但有用地睡了一下午，昏昏沉沉地醒来，看到的是夜幕黄昏。他午饭也没吃， 点的外卖都没去拿， 一下床，就感觉饥肠辘辘。
他看了眼时间， 竟然已经七点半了。
手机睡前调成了静音，一打开就看到几个未接来电， 还有黎星嘉的短信：“睡醒了就下来吃饭哦。”
短信发出来的时间在半个小时之前。
看到黎星嘉的名字，睡前的种种回忆，想要刻意忘掉的，又一点点冲了回来。段沅冉坐在床边，手掌撑着额头， 挡住眼睛。
就这么在黑暗里坐了会， 手机屏亮了亮， 是跳出新的推送。他随意瞥了一眼，是些毫无意义的琐碎新闻。
本想放下手机， 划了划前面的推送， 看到连着好几条他们团的热门，忍不住又翻了翻。
他原本也没有指望看到什么新的东西， 抱着自虐的心理想再看几眼罢了，谁知却真的给他看到了不得了的、意想之外的东西。
段沅冉盯着那张黎星嘉与其他队友的“情侣合影”看了一会， 第一感觉是匪夷所思。
黎星嘉……黎星嘉和赵枭之是这种能交心的关系吗？以他对黎星嘉的理解，黎星嘉跟林浅交心都比对着赵枭之诉苦来的可能性大。
赵枭之不是一直是……一直是个不靠谱的富二代草包弟弟吗？不论是跑到HSY当练习生， 还是甘心当他和黎星嘉的跟屁虫， 都只不过是任性好玩而已。
没到那一步吧，段沅冉狐疑地把那张照片拉开， 放大，放大到模糊，试图看清两个人的细微表情。
然而无论如何，他都只能得出网友们一样的结论罢了。
——赵枭之的眼神实在算不得清白。
而黎星嘉，是真的展现出了一种少见的，即使是他也很难见到的……脆弱的姿态。
段沅冉盯着那照片，直到看到自己眼睛发痛，才恍然地、气笑了地捶了一下墙。
哈，哈，可笑，他从一开始就找错了对手，预判错了，怪不得一路落后别人一手，原来一直在被耍。
很得意吧？看他笑话很得意吧？
赵枭之！
他坐在那里，咬牙切齿了一会儿，才勉强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之后，又想苦笑。
怪谁呢？——毕竟他早已连被找过谈话这样的事，都不和自己说了。——这到底能怪谁呢？
*
“我再去喊他一下。”黎星嘉看了眼时间，“他中午也没吃，饿也该饿醒了。”
黎星嘉刚站起来，就看到段沅冉从楼上走了下来。
“哟，醒啦。”罗越鸣顺手帮他拉开剩下的那个椅子，“段哥你那外卖，我们回来的时候还挂在门把手上呢，这个天肯定是已经放坏了。”
段沅冉敷衍笑笑：“没事，扔了吧。”
黎星嘉坐在他旁边，看他依然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把手放在他背上：“你怎么了呀，睡一下午感觉还像没休息好一样。”
段沅冉身体微微一颤，低声道：“没事的，就是有点累而已。你……”他想到今天的事，有心想安慰黎星嘉几句，可是一来不擅长说安慰人的话，二来这么些人都在，有些话虽然迫切想说，但又着实不想给旁人听到。
比如，那两个人，他可不想在他们面前暴露一点脆弱。
幸好赵枭之此刻不在，管他是做什么去了，否则如果这两个人现在同时在他视线里出现，他就会脑内无限回放那张照片。
那种氛围。
会不断不断反复自虐一样想，他们说了什么？赵枭之……到底是怎么让黎星嘉那样信任他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一点点……依赖？
他怕自己忍不住，段沅冉拆开一次性筷子，神情阴郁。他光是想到，就恨不得……恨不得做点什么。
黎星嘉直觉段沅冉还是有一些不对头，但饭桌上不是聊这些的好时机，准备等会找他去楼顶吹吹风，关于今天这件事，他们确实应该好好聊聊。
“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洗澡了。”
黎星嘉收拾了自己的碗，放到厨房水槽里。
罗越鸣也跟着他一块上楼去了。
只留下段沅冉和林浅。
段沅冉也是既没有了伪装的力气，也不需要再装什么了。他面色沉得像所有人都欠了他的，勉强扒拉了几口饭，只觉另一个alpha就坐在对面，明明已经吃完了饭也不走，好不识趣。
他本就烦腻没有胃口，林浅这是想干什么？
林浅在对面用叉子插他盘子里的西瓜，捅得西瓜四分五裂，抬眼在两人之间转圜一圈，不以为然地皱了皱眉。
段沅冉……未免太过心理脆弱，黎星嘉被他的粉丝当面anti，他是出了个头没错，但被难听的话劈头盖脸骂的，不还是黎星嘉吗？
到头来，倒像是他更加大受打击一样。
就算是情况出乎意料，缓一下午，也该缓过来了。到这时候还要黎星嘉来关心他，未免就有点……
好在，黎星嘉先上楼去了，否则他不知道自己还得忍住……
“啪”的一声轻响，却是段沅冉把手里的筷子掰折了。断成四截的筷子掉进汤碗里，他双手按在桌子边缘，看着对面的林浅，一字一顿地问：“你一直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嗯？想什么呢林浅！”
“在想你对黎星嘉是不是太过分了。”林浅丝毫没有被他激怒的样子，实话实说道，“你不会以为早上那样‘冲冠一怒’，他就应该对你感激涕零吧？”
“未免太装了吧段沅冉。你才痛苦了几天，痛苦了些什么，你有站在他的角度想过他经受过的一切是什么感受吗？完全不考虑他是什么心情，自己躲起来也就罢了，都逃避一整天了，遇到他还是这幅死人脸，做给谁看呢？还要他来安慰你吗？”
段沅冉隔着一张桌子，定定对视着这个终于彻底撕破脸的“兄弟”，不怒反笑。
他笑得极阴柔，声气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那是他从不显现的性格的底层，竟然是无赖和蛮不讲理：“哦？我和黎星嘉的事关你什么事，你谁啊？小嘉是我的……我是他最好的……最好的朋友，你算什么？林浅，你算什么？”
“你好可怜啊，林浅。从头到尾，这里面有你什么事呢？”
林浅沉默了一会，面上颇有些无可奈何：“我还是有点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不过你也不用激我，我能有什么事呢？只不过是看不过眼罢了。不过——最好的朋友？”
他话锋一转，幽幽道：“你确定，黎星嘉最好的朋友，还是你吗？”
这句话实在是诛心之论，林浅说出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他就是要刺伤段沅冉，强迫这个巨婴站起来，看看清楚，这个世界不是围绕着他转的。黎星嘉，不是他的一块永远等待在那里的踏脚石。
段沅冉发出短促的一声笑。
“你说赵枭之？”他咬字轻柔而清晰地说，“他不过仗着年龄小些，又还没分化，小嘉看着他长大，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不会提防他，比较亲近也很正常。”
林浅道：“你会立刻联想到他，就说明你已经不觉得‘正常’了。”
段沅冉不响。
林浅道：“你已经看到他们下午的……
“不要再说了。”段沅冉打断道，“跟别人都没关系——这是我和黎星嘉的事！你知道beta对alpha有天生恐惧吧？我告诉你，就是因为这个！”
“你替黎星嘉讨伐我，那他为什么也不找你？为什么是赵枭之？就是因为那小子还没分化，他打这个时间差呢！”
林浅似乎想说什么，段沅冉一口气说下去，不给他机会开口：“日常相处还可以掩饰，但只要更亲密一些……就不行。小嘉他从小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alpha，他也这么要求自己，就算现在测出来他分化不了，他心理上一时也改不过来！一个心理上是alpha，生理上是beta的人，他对alpha会是什么态度，真的能心里毫无芥蒂吗？”
林浅看着激动的段沅冉，古怪一笑。
“原来你是这么考虑的。”
“可我觉得，是你想多了。不是因为年龄，也不是因为分化。”林浅淡淡道，“你有没有想过，是你对他的态度有错？”
段沅冉一愣，咬牙：“那些我已经知道错了——”
“可是已经晚了啊。”林浅轻飘飘地，眼神甚至有些怜悯地看着眼前的段沅冉，那个最早分化为alpha，从公司获得最多爱慕与利益的骄子，现在却如同败犬，“承认吧，赵枭之比你对他好。至少他一直在回应，而你根本不敢让人知道你在乎。”
段沅冉垂着眸，半晌红着眼抬头：“我怎么不敢？我已经在……”
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那一瞬间几乎就像他小时候，刚刚来到公司时，因为无措而一个人躲起来痛哭的样子。
只是那时有一个人走过来摸摸他的头，现在，那个人却开始躲着他，躲着已经变得强大的他。
“晚了啊。”林浅诛心地看着他说，飘忽的话一点点飘进他的心脏，“你现在开始做的事，别人已经默默做了好久了，你怎么赶得上呢。”
“别人？”
段沅冉冷笑一声，不甘地抬起眸子：“你说的是赵枭之吧，他的确有手段，但我就是不明白……”
受伤的败犬话锋一转，直视着仿佛云淡风轻纵观一切的林浅：“你又替他说什么话呢？难道你现在支持他们俩了么？”
他凝视着林浅，仿佛要将他从逃避的淡定中挖出来，一字一顿：“如果是这样，那天的投票，你又为什么投给你自己和黎星嘉呢？”
……
黎星嘉拿着睡衣进去浴室，刚洗了个脸，就听见楼下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整栋楼都随之震了一下，他放在洗手台上的毛巾掉在了地上。
黎星嘉心猛地提起，立刻拧开门出去，和坐在桌边旋转椅上的赵枭之对视一眼，俱都浮现了一些不好的猜想。
“快下去看看！”黎星嘉道。
不用他提醒，赵枭之跟在他身后冲下了楼，不多时，身上还在滴水、匆匆套了个睡衣的罗越鸣也拉开房门，几步并作一步的下到了一楼。
入目之处，桌椅倾覆，杯盘狼藉，不仅地上被坠落的碎片弄得一塌糊涂，连墙上都不能幸免：离餐桌最近的那面墙赫然有几个像是砸拳擂出来的窟窿和裂缝，而这样的重击之下却没有留下任何血迹，更加令人咋舌——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那被掼在墙上的人和砸在墙上的拳头，硬度都比墙还要高。
第39章 第 39 章
一场再明显不过的互殴。可是人呢？
黎星嘉心惊地往前踏了几步， 赵枭之一把拽住他，把他挡在后面。
“嘶……”静寂过后，沙发后面才传出低声， 能分辨出来自于两个人， 大概各自都没讨到便宜。
三人绕过沙发，只见两个人依然处在缠斗当中， 一个绞紧对方的脖子，另一个反拧着对方的手臂， 像仇人一样，势要把一个弄残了才罢休。
这画面实在太惊心，黎星嘉再也顾不上别的了，一边喊罗越鸣打电话给经纪人叫医生来，一边和赵枭之上去拉架。
“哥， 你不要动！”赵枭之情急道， “你让我来， 他们这会是不认人的——”
他跪在地毯上，一手拽住一个， 尝试把两人分开。
但两个alpha怒火冲脑的时候， 怎么可能轻易被一个未分化的少年分开？
倒是处在下位的段沅冉，咬紧牙关和林浅较劲的时候， 似乎听见了疑似赵枭之的声音。他这时候脑子是不思考的，只是直觉下意识厌烦、恼火——迷迷糊糊好像记得， 要揍这个人一拳。
于是段沅冉在完全不容分心的肉搏中分了那么一点神，朝那个不识趣胆敢上来拉架的家伙瞥了一眼。
就这么半秒钟走神的功夫， 林浅立刻占了上风， 他毫不犹豫地挣脱了段沅冉的控制，抽出胳膊， 腿上瞬时能吃上力，眼看段沅冉已经有些无法呼吸，下一秒就要被绞晕。
“林浅，林浅你冷静点。”黎星嘉看了一眼段沅冉的情况，没有去强扳林浅施力的腿，而是一把抱住他，安慰一般反复在他耳边说，“我们是队友，我们不是仇人，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好不好，你放开，先放开。”
他刚刚洗过脸，都来不及擦，发梢沾到水还是湿漉漉的，水珠落下来，在林浅的衣袖上晕开一个深色的点。
他的呼吸也是凉的，吹在一场激烈打斗过后浑身滚烫的林浅脸上。
几秒后，林浅轻轻哆嗦了一下，好像忽而理智回到了身体里一样，颓然放松了身体，大口大口的呼吸。
黎星嘉不敢就这么放开他，又关心看起来不大好的段沅冉的情况，只得朝赵枭之使了个颜色，令他去看段沅冉到底怎么样了。
罗越鸣也过来了，他吓得脸发白，声音也发颤：“我，电话打过了，经纪人说二十分钟带医生过来，让千万不要声张。”
他定了定，小声问：“这信息素波动会引来管理署的人吗？”
黎星嘉仍然搀扶着林浅，镇定道：“我们先不去担心还没发生的事，小鸣，你去拿药箱，他俩的皮外伤我们可以先处理。”
罗越鸣一听有事让他去做，那份慌乱反而好了些，应了声就眼睛红红的上去了。
黎星嘉瞟了段沅冉那边一眼，见他似乎休息了一下好转了，抓着赵枭之的胳膊坐起来，略微放了点心。他又匆忙扫了一遍林浅身上，发觉并没有明显的伤口，只有一些青紫和肿胀，又放了点心。
“你们是怎么打起来的？”他见林浅看上去是恢复了理智，便起身去冰箱取些冰块来给两人冰敷，顺口问道。
林浅眼睛看着他，随他行走而移动，一直到他拿着湿毛巾包裹的冰块回来，敷在他有些微肿的手臂上，才含糊开口：“没什么，只是一语不合……”
黎星嘉看着他拳头上的青紫，结合那些墙上的痕迹，忍不住在脑海中回溯了可能的画面——难道和他想的相反，是林浅先动的手？是林浅把段沅冉掼到墙上，又在段沅冉回敬之后一拳砸在了墙上，被段沅冉躲过？
……可是林浅，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你这样一反常态，真的只是一语不合？
“咚！”
又是一声意外的巨响，黎星嘉倏然转头，随即瞳孔缩紧，呼吸滞住。
却是段沅冉不知怎么又发了疯，这回被他点了红名的是赵枭之。刚缓过来一些的段沅冉一拳挥出，被赵枭之用手挡了，刚刚发出巨响的是旁边的沙发，在两个人短短几秒内疾风骤雨一样的搏斗中翻倒了。
根本来不及思考，段沅冉他是alpha，赵枭之怎么扛得住他？黎星嘉翻身起来冲过去，他甚至完全想不到让林浅去拦。而林浅反应过来之后，也来不及抓住他了。
“段沅冉你差不多够了！”黎星嘉挡住赵枭之，向段沅冉疾言厉色地训斥，他极少用这种语气说话，或者说，从来没有用这种口吻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这样说话过。
黎星嘉从来都不软，他只是对自己人很好。
对敌人，对坏人，一向都很敢站出来，阻止他觉得不对的事。
盛怒之中的alpha应该是听不进话认不出人的，他们恢复理智之前会无条件攻击一切被自己标记为“敌人”的对象。
是以段沅冉应该认不出他来才对，怎么可能会有一个普通的beta，能一句话让暴怒中的alpha停手呢？
可奈何这是黎星嘉，他的声音对段沅冉来说就像思想钢印一样，手一颤，没有思考的余地，段沅冉松了手，然后什么都想起来了。
为什么会打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现在是在干什么、对面这个正在对峙的没有一丝信息素却仍然感到极度危险的对手是……
黎星嘉，黎星嘉拦在自己面前，他伸开双臂，要护住的是那个狼子野心的家伙，他开口呵斥，眼神警惕的是看向的自己。
呵，段沅冉惨笑起来，先前激怒林浅的那种表情又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黎星嘉，伸出双手，往前走了一步，声音轻柔：“小嘉，你到我这边来，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黎星嘉蹙眉回望他，段沅冉太不对劲了，刚刚林浅和他到底说了什么？一定不会是普通的对话，一定有什么他忽略了的事……
“哥哥……”
正在思索间，冷不防却听到身后的低喊，刚刚还试图拉着他的手，要把他再挡到自己身后的少年忽然支撑不住，身体软下来，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他肩上。
黎星嘉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是真断了几瞬的片，只知徒劳地握着赵枭之的手，竟没能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还是段沅冉先反应过来，alpha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面上竟是出现了一丝笑意。
罗越鸣终于找到药箱，刚拿着药箱下到一楼，忽而就被空气里奇异的波动震了一下，那是一种骨子里的应和，就好像突然对上了某种频率……一样。
好在那个影响是瞬时性的，然后他恢复过来，往前要去找黎星嘉的时候，忽而就听到段沅冉慢悠悠的声音：
“小嘉别怕，他这是分化了……多好啊，咱们团又多了一个alpha。”
他的声音里努力克制着没有流露出那异样的喜悦——太好了，赵枭之，从此你又有什么不同呢？
没想到吧，在你装可怜的时候，骗去黎星嘉同情的时候，以此接近他的时候，想过自己这么快就会分化吗？
小嘉可能依然会照顾你，安慰你，保护你——可他不会再对你心无芥蒂。
团里多一个alpha又怎么样，就算这家伙的人气将来超过他又怎样，就算他会变成很强的alpha又怎样？
你不会再有黎星嘉的特殊对待了。
黎星嘉这会儿没有空去搭理段沅冉奇怪的感慨了，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他，精疲力竭地朝走过来的罗越鸣道：
“麻烦再打个电话……还有，你们两个。”
黎星嘉转向林浅和段沅冉，认真道：“劳驾，去楼上，回到自己房间里，不要再吵架，更不要再打起来了——”
刚分化的alpha无法忍受与其他alpha们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小鸣，你也上去。”
罗越鸣微怔：“黎哥哥，我可以帮忙照顾他。”
“上去吧。”黎星嘉疲惫道，“没法保证你不受影响，他突然分化跟这里的信息素波动不可能没有关系，你也有可能。”
我也有可能？
罗越鸣怔怔跟着段、林二人上了楼，他没有跟段沅冉回同一间房，而是按黎星嘉的意思直接去了楼顶。
一栋房子，五个人，四个空间分隔开。
天已经全暗了，今夜月亮黯淡，星却明亮而众多，明明灭灭，呼吸一般。罗越鸣仰望着夜空，不禁将手掌按在刚刚有所共鸣的心脏处，第一次敢想，真的敢想……那会是真的吗？他也会？
楼下。
黎星嘉要去拿水，赵枭之让他不必忙。
“我不需要照顾，没有疼到失去意识、力气，要麻烦哥哥照顾我的程度。”他虚弱地笑笑，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声音努力不颤抖，“你看，和他们是不是不一样？”
黎星嘉唇抿紧成一道线，想呵斥他要他听话，可想到他此刻受着何种折磨，又不舍得大声，只能缓缓从胸中抒出一口气来。
他分明一句话也没说，可是那一声轻叹，已经让赵枭之内心狂喜——哥哥确实心疼我、舍不得我了，是么？
可他这种狂喜，和身体数十万亿个细胞打碎重组的疼痛混合，就只能变成一种轻微扭曲的表情——尽管他早已习惯了疼痛，因此他对分化的反应确实和别人不大相同，但依然是个煎熬的过程。
“那你也得喝点水呀。”黎星嘉无奈地说。
“我自己拿。”赵枭之微笑，他是那个分化的人，却非要黎星嘉坐在沙发上，好好歇着，自己跟没事人一样到处忙活。
他看起来的确没有大碍，只是嘴唇有些苍白，黎星嘉有一瞬忍不住怀疑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浅和段沅冉那时候，分明连话都讲不出来了。
但他到底是没法一直坐着，眼看着赵枭之回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黎星嘉赶紧去把他搀过来了。
“逞什么能。”黎星嘉气道，“在山上跟猴子抢手机，没分化的时候跟alpha打架，分化中途自己走来走去，就这么莽，嘿，就一点不能示弱一下？我帮你拿个水是能怎么样？你就那么讨厌我照顾你？”
赵枭之怔了一下，很快道：“怎么可能……”
他笑笑，脸上是一种幸福的，了无遗憾般的神情，仰头一口气喝下一整瓶水，随手将空瓶一扔，往旁边一倒，精准地枕在黎星嘉大腿上。
至少此刻，没有比我更幸运的人了。
黎星嘉始料未及地顿了下，哭笑不得，这是在撒娇吗？这种时候，真有你的赵枭之。
赵枭之翻了个身，向里侧躺着，更过分地伸手环抱住他的腰，含混道：“……我只是想让哥哥歇歇，你看着也很累呀。为什么就一定要你来照顾别人呢？”
他声音很轻，且努力压制着轻微痛楚的颤，黎星嘉怎么会听不出来。
加上听到了意想不到的话，黎星嘉喉咙感觉被什么堵住了，只有抬手默默摸了摸那颗深深埋进衣服里的脑袋，轻声哄他：“不痛不痛，很快就好了，很快的。”
第40章 第 40 章
@刚刚：BreakingNews， 未出道先红的五人练习生团体Petrichor官宣第三名成员分化。
@xx娱乐：HSY旗下练习生团体Petrichor成员赵枭之分化为alpha，成为该团体第三位alpha成员。与此同时，公司还公布了数月前的分化送检结果， 结果显示还有一名成员有极大可能分化。Petrichor已经毫无疑问成为了最受期待的未来天团。
@全娱乐：佳艺传媒曝出即将与HSY签订关于Petrichor的巨额投资协议， 但据内部人员透露，佳艺方要求四人出道。考虑到绝无仅有的全A天团这个噱头能带来的天价增值， HSY方很有可能会同意这个要求。
……
【小赵终于赶上了两位哥哥，我就知道他不会是池中之物。】
【还有谁？？？】
【浅米、段解颤抖吧， 你们最残暴的对手这就杀过来了】
【队友……呵呵，别给他们脸上贴金了，算什么对手？】
【消息一出不到24小时，他综合数据就全方位登顶了，根本拦不住。】
【之之……妈妈就知道你会争气的……妈妈一定为你踏平娱乐圈……】
【大虐， 无人在意那个“极有可能分化”的第四人吗？小罗， 这种时候就不要隐身了吧！】
【他两个月就长高了十公分， 我看好小鸣后来居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黎星嘉看来是真的混不下去了。】
【早已， 我姑妈在HSY有人脉， 听说早就被约谈了，让他参加出道综艺不过是给老员工的一点心理安慰。】
【真的不出道了啊？骂了他那么久， 听到这个消息，怎么心里还有点怪怪的。】
【……别是骂着骂着把自己骂成粉了吧姐妹？】
【滚啊， 我粉他还不如粉我隔壁邻居，反正同样都是素人！啊啊啊， 不许侮辱我的品味！】
【别激动……不过我也有点懂你……黎星嘉， 你只是不适合跟他们一起出道，其实你实力还是挺强的。要么你solo吧， 说不定看在给我担当这么多年保姆的份上，还买张专辑支持你一下呢？】
【我擦，你们不要太过分啊，人不出道了你终于承认他实力强了？终于承认这么多年来是他照顾你担了？合着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要脸，一直就是为了踩他故意睁眼说瞎话啊。】
【怎么了，实力强就一定能火吗？他不过就是和其他人比唱歌好点跳舞好点，又不是到了能和专业歌手、舞者比的程度了。那他人气低不就说明他在当爱豆这赛道上实力很差吗？大家只是倒逼他选择自己更适合的路走，说不定过些年他还要谢谢咱呢】
【……】
【路人路过，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如果真的就像你们说的这样四人出道，就对这个团未出道先转黑了】
【上面那个路人，我也是路人。没必要生气哈，说不定过几年黎星嘉就名校毕业、考个公务员回来查HSY的税了呢？】
【噗哈哈哈哈哈，笑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支持十年后，黎星嘉当上税务局局长，狠狠查查老东家的税！】
【就他考个大专都费劲，还名校呢，黎星嘉粉丝、还有最近吸的那批异食癖cp粉，少装路人了啊，真想支持你哥哥不如给他做做数据，那数据还全方位垫底呢，连师弟都比不上……】
*
管理署来了，这次却没有那么容易走。黎星嘉问经纪人什么时候他们能再见到赵枭之，得到的答案却是含混不清的“接下来的事他们接手了”“总之，接下来剩下的人要先回南城”。
赵枭之在节目过半的时候分化，剩下的节目没有他肯定不能录下去了，要改期，而其他人也不能就这样空出档期在北城空等，还有各自的事要做。
譬如黎星嘉自己，也有事要做。
但他不明白的一点，是为什么赵枭之不能跟他们一块回去。不，准确的说，是赵枭之被带走了，他被带去哪了？
“林浅和段沅冉都是一个礼拜后就可以出现在公众前的，而且从头到尾管理署都没有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
“小赵不一样，而且他父母也和管理署通话过了，他们带走他他家里都是知情、同意的。”经纪人无奈道，“我知道你关心队友，但是我们只是beta，星嘉啊，这些事我们不清楚，也管不了。你以前倒是上过alpha的知识课，你是不是反而应该了解一些呢？”
黎星嘉想，在公司这里是得不到答案了，他至少相信经纪人，不是不关心，而是的确没有知情的权限。即使是特殊性别者极为稀有，社会基本全部由beta组成的今天，涉及alpha的事情，依然有一种前社会形态留存下来的、淡淡的、阶级壁垒分明的……封建。
“回去之后……”经纪人看着黎星嘉，有些欲言又止。
但黎星嘉已经懂了他要说什么。网上的风言风语，突然放出来的种种消息，指向不可谓不鲜明。
他曾回答李副总“让我再想一想”，现在已经又过了三个月。是时候该想好了。
*
回去的飞机上，黎星嘉和段沅冉的位置是挨在一起的。
“你在搜什么？”段沅冉找个由头凑过来搭话，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黎星嘉在搜什么——刚刚在候机室，他就已经看到了。
【什么情况下，刚分化的alpha会被管理署带走？】
呵，段沅冉无声地咬着下嘴唇，心中充满不满，却不露声色。
就这么关心他吗？
黎星嘉手指机械地划着屏幕，找不到一点有效的信息，让他心中烦闷。
“为什么网上一点也找不到相关的消息？”黎星嘉轻声问。
那当然本来就是很难找到的……段沅冉不以为意地想，但却笑着安慰道：“你别急，他肯定没事，不是说跟他父母通过话的吗？而且通话的时候，我们也在外面看到了。再说了，他意识清醒，又不是昏迷着被带走的。”
“你说的都对，但是人好端端的就失联了啊……”黎星嘉喃喃道，“他意识清醒，却不能用手机，为什么？”
“管理署肯定有管理署的原因，我们怎么管得了呢。”段沅冉努力按捺着不耐，“总之他肯定没事就是了，你就先别管他了，我看你昨天晚上都没睡好。”
林浅在十五排后的位置看书，但对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在书后面默默翻了个白眼。
果不其然，黎星嘉的声音听起来难得的有点冷淡：“他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不管他。”
弟弟，段沅冉想到一些情景，牙根有点发酸，却也听出黎星嘉兴致不高，不敢再惹他，只好悻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反正这么查也查不出什么，还不如先想想其他重要的事要紧——”
黎星嘉有些莫名地从手机屏上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哦。”他想起来，“昨天你和林浅为什么打架？”这个本来是第一要处理的事，结果赵枭之突然分化，反而忘到脑后去了。
段沅冉本以为这就能顺利把话题引到黎星嘉被公司约谈的事情上去，这一问倒是又问倒了他，支支吾吾半天，只好把责任揽在自己头上。
“是我情绪不好，主动挑的事，一时冲动，我会去向林浅道歉的。”
他知道林浅能听见，他揽了责任，就是为了让林浅同意按他的说辞把这事敷衍过去。
林浅冷笑了下，翻过一页书。
黎星嘉会那么好敷衍吗？他很聪明啊，段沅冉，他比你聪明多了，你为什么总是表现得好像觉得他很好糊弄一样呢？
他只是对你宽容罢了，如果你一次次这样对待他的宽容，那么你终究会失去所有。
黎星嘉愣了一下，道：“不是林浅先动手的吗？”
段沅冉迟疑了，心里泛起嘀咕：难道他已经和林浅先聊过了？
不对啊，看起来也没有时间……而且林浅昨晚，应该和自己一样都住在酒店了。
“差不多吧，谁先动手也不那么重要。”段沅冉含糊道，“反正我们都会吸取教训，回去找个时间说开，没什么大事——不会记仇的，你放心。”
“不是我放不放心……”
黎星嘉有点无语，想到什么，也不禁有些伤感。
成员是否彼此之间心有芥蒂，确实是团里的大事，如果是他一直在团里，以自己的性格，确实会习惯主导去解决。
但。
如果他不在团里了，他们以后还吵不吵架，会不会一语不合，如何处理alpha们之间的纷争，这些就和他全无关系了。
他没有资格，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没有这个责任去费心思了。
以后的事……
只是，就算天平已经无限坠向了那段，七年的时光在心中，依然沉甸甸的一块，想到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将来种种，却与自己再无瓜葛，黎星嘉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是不敢相信……？难以置信？
但再怎么难以置信，黎星嘉啊，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那些不得已的，不愿接受的，也已经该尽信了吧。
你已经试过了，努力过了，不欠自己什么了。
黎星嘉沉默不响，刚刚又颇有些话不投机，段沅冉自己也心虚不想继续这话题。
于是气氛变得更加讪讪，直到飞机起飞，黎星嘉开始犯困、打盹、睡了过去，段沅冉也没找到机会再开口问约谈的事。
回了南城，总有机会问的吧。
段沅冉如是想。
林浅放下了书，也拿出颈枕，打算睡觉。
后座，这次破天荒第一次也被安排了单独坐在一边的罗越鸣，则认真地拒绝了几个跟机粉丝的合影请求。
放在以前，他们问都问不到罗越鸣这里来：一是他混在哥哥们中间，便不起眼了。二是这些事有黎星嘉在，黎星嘉会管、会处理、会交涉。
别看自己、段沅冉在团里表现一直很活跃，但和外人交流，他们都不擅长。
他觉得段沅冉是不喜欢，而他自己，是真的不擅长。
但，即使不擅长，他也很快从拒绝第一个人时的窘迫，到木然，到相对从容。
黎哥哥，罗越鸣在心里悄悄道，看，我也是有进步的。
赵枭之那厮也分化成alpha了，林浅也是站黎哥哥这边的，段沅冉从那次anti事件后也该吸取教训了，自己也长大了——黎哥哥，这个暑假结束我们就真正成团出道了，夙愿会实现，大家也成长起来了，你不用再那么辛苦，一个人扛着所有的压力。
他也睡着了，在飞机上做了一个Petrichor登顶，五个人拿着奖杯，笑得极其灿烂的美梦。
……
夜间，抵达南城。
接机的粉丝太多，直接走vip坐上公司的车。
走的时候两辆车，回来的时候直接四辆，而且车也升级成了加长豪车，连带着司机、保镖、乃至帮他们拿行李的助理的数量和等级都提升了好几个层级。
罗越鸣新奇不已，连连赞叹，段沅冉也觉得舒心，而林浅却是看向黎星嘉。
黎星嘉微笑着，淡淡想，这已经不是普通出道团的待遇了，网上那些关于佳艺传媒巨额投资的传闻，多半是真的吧。
公司已经迫不及待了，市场也已经迫不及待了，要看到这个4A团横空出世，石破天惊，震碎已经无聊了很久的娱乐圈。
他的，Petrichor。
不再是他的，Petrichor。
“黎星嘉……”送其他人的车都直接送回了家，只有他这辆停在了公司停车场。之后，一个不熟悉的工作人员找到他，低声说了几句。
黎星嘉点头：“我知道了。”
夜晚的写字楼只有很少人还在加班，电梯畅通无阻。
五分钟后，黎星嘉站在了李副总办公室门口，敲响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