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传来闹哄哄的交谈声, 是节目组又安排了什么,嘉宾们在抵抗起哄。
周遭环境如此热闹吵杂,江猷琛纹丝不动站那, 居高临下地瞧她, 冷不丁的眼神让何碧顷从外到内, 连带胃里徒然凉飕飕。
虽然每次遇见他都是冷着一张脸,但此刻, 他眉眼明显是带有几分戾气。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他不快了。
何碧顷拧眉:“你看什么,没见过落魄又漂亮的美女?”
江猷琛抿着唇线没应她无聊的话,径自迈步过来, 左手掌心向上, 朝她伸开。
嗓音平缓低沉:“给我。”
江猷琛的手很好看, 指甲圆润干净,虎口有一枚黑痣, 麦色皮肤下, 藏着脉络分明蕴含蓬勃力量的青筋。
盯着这只修长的手,何碧顷感觉耳朵有点烫,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想不到江猷琛还挺贴心, 见她蹲着还主动伸手要拉她起来。
她还没娇弱到如此地步,不过轻蹙的眉却瞬间舒展开, 唇角浮现似有似无的笑, 将手搭上去。
肌肤相触,他掌心温热, 有些许可以忽略不计的粗粒感。
从何碧顷将手放上来的那一刻, 僵硬感刹时由相接处的手心蔓延至四肢,江猷琛眉弓微皱, 已经卡在喉咙里的‘打火机’三个字硬生生咽了下去。
羊城5月的天气已经有些闷热,她手心却很凉,面色也不是很好看。
江猷琛握住她的手,稍微用力,将她拉起。
松手后,说:“打火机是不是在你这。”
何碧顷哦一声,卷起裙摆衣角,从浅蓝色牛仔裤里掏出一枚打火机,递给他时,忽然一愣,想到什么,眉心隐隐轻跳,狐疑地看他,问出声:“你刚刚是想问我拿打火机?”
心里明明知道那个答案或许不是自己想要的,但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江猷琛将打火机攥紧在手心,丝毫不知棱角恪疼皮肤:“不然?”
几分钟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被删,坏情绪一时半会难以消散,加上‘别碰我’的双重打击,如此节骨眼下他实在很难有好脾气:
“我八百年没牵过女孩的手,特意走过来牵你?”
自取其辱。
丢人的羞耻感由内而外冲击何碧顷的神经,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认为江猷琛是来牵自己的。
他甚至一如既往不拐弯抹角,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想要顾及她脸面和情绪的心。
一颗心硬如磐石。
要强心理作祟,何碧顷特别想扳回一局:“那你怎么不直接拒绝?看来你也很享受牵女明星的手嘛。”
江猷琛面无表情:“顺手拉一把,又不会变成丑八怪。”
何碧顷呵呵笑两声:“那真是谢谢你,我习惯了事事有人照顾,下意识就把你当助理使用。对了,麻烦你下次说话别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别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随时知道你想的什么。”
江猷琛转移话题,说:“要不是你把我微信拉黑,我也不会这样问你。”
把他拉黑的事情搬上台面,何碧顷多少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梗着脖子:“说得好像我不拉黑,你就会跟我聊很多一样。”
黄鳝的残留气味令何碧顷有些反胃,她转身又蹲下干呕,并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拒绝自己不吃的食物。迎合别人到头来苦的还是自己。
低垂的视线里,多出一双鞋边沾了黄泥的TOD’S运动鞋和两截笔直小腿。
即使只有下半身也知道是谁。何碧顷抿唇,不知道江猷琛又走过来干什么,正纳闷时一道低沉清朗的声音传入她耳朵里。
“把水喝了。”
抬头。江猷琛不知从哪拿来一瓶矿泉水。
何碧顷眨了眨眼睛,她现在确实需要一瓶水清清喉咙,接过后使力拧瓶盖,却发现瓶盖是松的,江猷琛递给她之前顺手打开了。她有些尴尬地合拢手指捏着瓶盖,慢慢啜饮。
江猷琛个子高,垂睨着黑眸,目光落在她画着淡妆的脸上。即使有脂粉,也掩盖不住她微微发青的脸色:“饭菜不合胃口?”
刚才没注意,这会细看,视线再往下是清晰柔和的锁骨。她穿的淡绿色V领吊带裙,不长不短在大腿根中下,留出一大截水蓝牛仔裤。
她刚才就这样爬上林锦和的后背?
江猷琛视线从一片雪白柔软移开,走开一段距离摸出烟盒,点烟。
何碧顷现在自然不会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也许是在调研他家厨师煮的菜。
她如实说:“没吃几道全撤走了,就尝了黄鳝。”想了想,又说:“前几天煮的都很好吃。”
两位厨师大哥要是加了工资得有她的一半功劳吧?
“那就是黄鳝不好吃。”
烟自唇缝吹出一片雾,在空气中弥漫开,回头瞥她,还是保持蹲着的姿势仰头细细饮水,温吞地答。
“没有,锦和他们都说好吃。”
锦和。
呵呵,跟林锦和录了几次综艺,都开始掐掉姓喊名字。
江猷琛手中的烟管几乎被他掐断。
“碧顷。”
不远处,顾庭山从何碧顷背后走来,似乎并没有瞧见在梨花树下的江猷琛。
江猷琛眉弓轻挑,几乎是快步过去何碧顷身边,嗓音很低:“起身。”
完全忘记她之前说过的“别碰我”。俯身握住她白嫩手臂,将她拉起。另一只手的烟灰抖落一截。
动作迅速到何碧顷本人都没反应过来。
呆愣地瞧他。
又见他薄唇轻启,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山林蚊虫多,不想被叮咬就裹严实点。”
脚下踩着一串红星往顾庭山的反方向离开。
顾庭山皱眉看着江猷琛的背影,唇角扯出一抹笑:“江老板怎么好像躲着我?”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和江猷琛聊些什么,但又怕干涉太多,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再度破裂。
“你别疑神疑鬼的,他大概也是怕你突然揍上去。”
那天到底是自己太冲动,顾庭山被ῳ*Ɩ 怼得哑口,转移话题:“井医生说,待会换一种方式治疗,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突然安静,气氛尴尬。
何碧顷:“那我现在过去了。”
跟井医生的治疗是利用午休时间。这次采取的是直面恐惧的根源,通过接触以及磨合,缓解紧张害怕的情绪。
何碧顷今天上午已经直面接触走地鸡,浑身发抖的状态好不容易才缓和,顿时有些犹豫。
井医生笑笑地安慰,让她用手机看尖嘴动物的视频,隔着屏幕那些尖嘴动物又不会吃人。
即使知道它们不会从屏幕里走出来,但要直勾勾盯着它们,何碧顷还是很怂。就像怕蛇的人,被屏幕里突然蹿出的蛇吓得啊啊尖叫丢手机,无论真假,看到就会恐惧,浑身起疙瘩。何碧顷的反应不至于丢手机,只是抱着手臂缩成一团,紧张地咬唇肉。
井医生在一旁做心理疏导。这几天跟何碧顷接触下来,她并不是网络营销号口中那种傲慢无理的明星,偶尔撒娇示弱时,让人保护欲爆棚。
同是身为女人,不仅被她漂亮外表吸引,也喜欢她鲜活明媚的性格。快结束之时,井医生突然转移话题,满眼羡慕。
“碧顷,想不到你人瘦瘦的,肉全在该有的地方。”
何碧顷是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看视频的,顺着井医生的目光看向自己。这条裙是新买的,早上赶时间胡乱从行李箱摸出来,穿了大半天也没觉得露,只是眼下这个姿势压迫,挤得更加满。她立马放下双腿,有些羞:“不早说!都被你看光了。”
井医生倒也不掩饰,调侃:“我不仅喜欢看,还想埋进去呢。”
什么虎狼之词,把何碧顷整不会了,憋出一句:“互相埋也不是不行。”
井医生被逗笑,除开工作以外,她也很喜欢跟何碧顷聊天。
何碧顷走出治疗室,坐在门口长椅等候的顾庭山和张芸上前。
“治疗如何?刚才听见井医生的笑声,应该是效果很好了。”
张芸也迫不及待问:“对啊,是不是效果很不错?”
想到刚才在里面谈论之事,何碧顷不自在地别开眼,恰好看见庭院对面李政卓和江猷琛从某间屋子出来,两人并肩而行,往楼梯口走,不知聊些什么,李政卓眼角眉梢都是笑,江猷琛耷拉眼皮,兴致缺缺的样子。
何碧顷小脸迅速烧灼:“还行。”转而对顾庭山说:“你以后别在外面等,去做自己的事。”
顾庭山自然而然地将想法说出:“你就是我生活里的大部分,也没有任何事情比你更重要。”
张芸:“……”
好肉麻。
如果是亲情角度说出这句话,何碧顷或许会感动,但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不由得拧眉:“你不应该研究计算机啊,你应该去当中文老师。以后跟我说话正常点,不然就别说。”
顾庭山意识到是自己莽撞了,一时又没控制住。他时刻告诫自己要小火慢炖,反正他们来日方长。
“好好好,你别生气。”
何碧顷回房,立马从行李箱里掏衣服。
张芸提醒她:“姐,这样不好吧?咱们是去养殖场干活的,又不是去巴黎看秀,一天两套衣服……到时候综艺播出,不得被骂死。”
“不讨喜的人,做什么都会被骂,管他们呢。”
何碧顷掏出一件T恤,去浴室换上。镜子里的一张小脸,透着不太健康的红润。
见鬼了,看了半个小时的尖嘴动物,按理来说她现在应该是面色惨白状态,但怎么像浇了水的蔷薇。
江猷琛说话那么隐晦,上辈子是不是做过特务。
要不是井医生提醒,她估计还犯迷糊。
第22章 冷淡模样
当天晚上, 李政卓往群里发了个饮食调查表。
何碧顷把喜欢的菜肴全填上去,她挑食严重,比如芹菜, 香菜, 黄鳝, 都不吃,本来已经写了一大摞不爱吃的食物, 思忖片刻又怕是节目组整蛊的诡计,说不定她越不喜欢什么,厨师越要做什么。
如果是这样, 那她将生不如死。
以防万一, 她只写了不吃黄鳝, 象征性意思意思。几日后发现这居然不是综艺的整蛊,连续一段时间餐桌上都是她爱吃的食物。
综艺录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林锦和知道何碧顷怕尖嘴动物, 经常抽空去帮忙抓鸡喂鸡收鸡, 一来二去,两人很快建立起革命友谊。
何碧顷在养殖场工作人员的指导下,用时21天成功孵化出十二只毛茸茸的小鸡。看着小家伙们一个个破壳而出, 何碧顷热泪盈眶, 鼻尖红红的,眼睛却带着柔和笑意。
林锦和抱起一只淡黄色小鸡仔, 小家伙趴在他手掌心:“碧顷, 你摸摸,这毛发可柔软了。”
经过治疗后何碧顷的尖嘴恐惧症缓解了很多, 何况刚出生的小鸡仔没什么危险性, 她小心翼翼地摸上去。小鸡吱吱叫。
触感柔软治愈,何碧顷心里的恐惧逐渐消散:“真可爱。”
后悔当时没有多孵化几只, 她想抽空给江妙娜送两只,放在别墅和糯米一起玩。
同样破壳而出的还有孵坊里的两千只小鸡,面对如此可爱的小家伙,节目组要求嘉宾们拿下山去卖,最快完成任务的嘉宾有奖励。
苏婉晴觉得节目组过于残忍,小鸡才刚孵化一个星期,就要离开妈妈,因此在节目里抹泪哭,拒绝此项目。
郑允涵本来是去安慰她,后面被苏婉晴一张巧嘴走偏,两人抱团哭。尽管如此,李政卓坚持要继续。
何碧顷坐在沙发,怀里抱着一只黄色小田园犬多肉,旁观其余三个男生去跟那两个女生做心理工作,气氛一度十分惨绝人寰。
多肉在何碧顷怀里吠了声,吸引了不少镜头。何碧顷低睫,玩弄着多肉两只胖乎乎的小爪。她的无动于衷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镜头外的张芸,感觉自己马上要晕死过去,冲何碧顷使眼色:姐,你怎么连表面功夫都不做啊啊啊。
奈何何碧顷眼里只有多肉,压根看不到绝望的助理。
敏锐嗅到话题的节目组工作人员也把镜头对准何碧顷。
在角落盘地而坐的李政卓,怀里抱着另外一只黑色小田园犬甜筒,瞅一眼置身事外的何碧顷。她是真淡定,另一边都乱成一锅粥,她仿佛聋了。
作为资深的综艺玩家,李政卓深知看点在哪,问:“碧顷,你觉得节目组的提议怎么样?婉晴她们都不愿进行。”
何碧顷被点名后抬头,发现好几个机位对着她。
张芸对她使劲挤眉弄眼。
“婉晴和允涵都很感性善良。”何碧顷顿了顿:“但雏鸡没有母鸡照顾也能生存,因为雏鸡本来就是用科学方式‘养’出来的,只要告诉买家如何养活,就不存在什么离开母鸡会死。”
话虽如此,姐你也不必如此实诚。
张芸感觉头晕脑胀,扶住白墙。已经有预感这段播出,全网喷何碧顷冷漠无情的画面。
林锦和赞同何碧顷:“对对对,小鸡又不像小猪小牛啊需要喝奶长大。”
“就算小鸡离开了母鸡也能活,但又不是人人都会养,哪怕告诉他们怎么养也难免出差错,就不能等它们大一点再拿去卖吗?”苏婉晴坚持自己的主见。
何碧顷说:“可买家肯定有一点养鸡的经验才会想买回去,毕竟谁也不想花冤枉钱。”
苏婉晴接过郑允涵的纸巾,哭得一抽一抽,小奶音惹人怜爱:“那可不一定,遇到粉丝或者认识我的人,哪怕她们不想养也会买回去的。”
“粉丝买回去当宠物鸡养,像养小猫小狗那样好好呵护也很不错啊。”何碧顷轻抚多肉的小脑袋,给它梳毛,多肉十分惬意地舔她手臂。
原本是苏婉晴与节目组的纷争,眼下又变成与何碧顷的辩论。
最后越说,苏婉晴哭得越凶。郑允涵直接皱眉说:“你能不能别说了,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毫不在乎小动物的生命。”
何碧顷抚摸多肉的动作一顿,根据事实说话却被冠上不在乎小动物的生命。
令她不敢再继续,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综艺播出全网都得骂她。
林锦和嘶一声,不乐意了:“这怎么就不在乎小动物生命了?我们这不是理性探讨吗?雏鸡在谁家养,只要费点心思都能长大,除非是没把它当回事儿。”
本来是偏向苏婉晴的安桉和蒋烨也逐渐向林锦和这边靠拢,用差不多的话术劝苏婉晴。
苏婉晴见风向转变,哭得更凶。
导致综艺不得不暂停一下午,苏婉晴和郑允涵回房调整情绪。
林锦和过来安慰何碧顷,也顺手调戏她腿上的多肉:“别把允涵的话放心里,多大点事就扯上生命观。”
何碧顷笑笑:“观念不同嘛,很正常。”
镜头外有些工作人员捂住小嘴,笑意从眼睛里露出,有点磕cp的意思。
综艺暂停,嘉宾难得有自己的时间,三个男生提议去一楼小酒吧喝酒。
问何碧顷要不要一起。
何碧顷摇头婉拒,她不擅长喝酒,加上三年前发生了顾庭山那件事情后,她对酒莫名很抗拒。怕有人不胜酒力,做出什么糊涂事。
何况,他们三个男生有自己的话题,她也没有把几个男生处成兄弟的能力。
张芸和其他工作人员去放映室。何碧顷在前院蹲着跟多肉玩。
多肉才两个月,正是田园犬最可爱的成长阶段,小短腿胖乎乎,何碧顷抛出一个球,多肉摇摇摆摆跑去找,在草丛嘤嘤叫。
何碧顷拿手机拍了几张照,发给江妙娜和方应缇。
“过去。”
头顶响起一道熟悉的低沉声音。
何碧顷猛地抬头,江猷琛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正俯身把攀在左手臂的甜筒放下,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节之间夹着一根猩红的烟。
甜筒刚刚不是在李政卓怀里吗?怎么突然到他手上。
何碧顷收回视线后反射性低头瞧一眼,今天穿的是T恤。
两只耳朵滴血般。
自从那天后,何碧顷忙着录综艺,而他跟北科大那群人不是一整天待在会议室研究ai系统就是满山跑收集数据,两人很少有机会单独待一块。
只是经常早上打开房门,对面房也恰好打开,两人隔空眼神剐蹭,互相收回视线,迈步出去关上房门往楼道口走。
最终在楼道口相遇。
第一次遇见时,江猷琛那人一如既往抿紧唇线,何碧顷想礼貌打个招呼,但见他一副冷淡模样,便也学着目不斜视。
后来每一次两人都沉默着前后下楼,次数多了也不觉得尴尬。
偶然有一次,先下一级阶梯的何碧顷踩空,身形不稳地趔趄,她以为自己要摔下去之际,一道强势气息不容分说闯入她领地。
低睫,她的腰肢被他揽着,背后是他滚烫厚实的胸膛,头顶上方似乎搁着他的下巴。距离太近,擂动的心跳一时之间难以分辨彼此。
灼热感隔着一层薄薄衣料从他掌心和胸膛传递至她全身每一处。
“站好。”
他吐字低缓,何碧顷竟产生一种温柔错觉。
“站,站好了。”
腰间那只手臂抽走,背后也一片清凉,何碧顷浑身却滚烫得厉害。
即使有这个小插曲,之后的早晨,两人在楼道口遇见,也是沉默不语。
何碧顷心里有些空落落也有些埋怨,为什么他总是出现在她眼前,又不说话,阴魂不散似的。
这会在前院也是,一个蹲着,一个站着。
多肉和甜筒两只在不远处的月季花盆旁边打架撕咬,发出娇气的汪汪声。何碧顷心不在焉拔扯鞋子周围的小草,眼角余光瞥见他垂顺到鞋板的黑色裤脚。
“好不容易从山下运输上来的草坪都被你扯光了。”
清冷的嗓音打断何碧顷的思绪,她手里动作一顿:“江老板也不必如此小气吧?我改天让张芸买几块回来。”
何碧顷想站直起身,但蹲太久,脚底的麻痹感不允许,晃动身子后跌坐在草坪。
无助的右手掌混乱中落在江猷琛鞋面。
她弹开的瞬间,视线里多出一只向上摊开的手。
何碧顷故意问:“你又要拿什么?我拔的草吗?”
“不是腿麻了?”
语气简而冷,似乎觉得她说的屁话。
何碧顷问:“对啊,腿麻了,然后呢。”
回应她的是凭空响起惊雷,把她吓得一哆嗦,抬头,乌云随之从不远处滚来,逐渐覆盖整座山头。刚才还是烈日当空照,现在已经由白天变黑夜。
今年羊城天气极差,从综艺录制以来,不是滂沱大雨就是阴天,晴天十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须臾,大粒雨珠急切落在她脸上,她不适地眨眼。
“下雨了,手给我。”
头顶在催促。
第23章 邀请被拒
这雨先是虚张声势, 稀稀疏疏地砸几滴。
多肉和甜筒似乎被滚滚乌云吓懵了,两小只停下打斗,趴在原地瞪着圆眼哼唧望着变幻莫测的天, 丝毫没察觉危险到来。
眼瞅着就要落大雨, 何碧顷的手触摸到略带薄茧的温热, 立即被这股力道反握住,整个人顺势被拉起。腿还是有些麻, 她稍微往他怀里倾斜,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夹杂着海盐乌木冷香。
“进屋去。”
江猷琛松手, 径自往田园犬的方向走, 俯身把两只小狗捞起。
他抱着田园犬转身, 发现何碧顷还站在原地,用双手遮挡头顶, 顾头不顾其他, 还好现在雨势不大。
两人目光交汇,她眼里明显盛着心事,江猷琛眉心几不可察地皱起, 快步过去:“下雨天牛马都知道回家, 你不知道?”
“我又不是牛马。”何碧顷怼他。
两人一起进屋檐躲雨。他怀里的两小只嘤嘤叫,将它们放下后, 摇着尾巴趴在脚下。
江猷琛去旁边洗手池, 按出洗手液打泡沫,木墙上, 攀爬着绿色藤条的异形镜角落里是何碧顷的侧脸, 他收回视线,打开水龙头, 冲洗手臂。
何碧顷一双愁目再次望向屋檐外昏暗如黑夜的天空,担忧道:“感觉要下大暴雨,18号鸡舍里刚孵出的小鸡,会不会不太安全。”
养殖场里分为好几个鸡舍,不同成长阶段的鸡收在一起,方便管理。其中18号就是她孵化出12只小鸡的地方,那个鸡舍很小,是唯一用茅棚搭建的鸡舍,起初是工作人员用来小憩的,简便粗糙。
“无碍。”
墙壁上挂了纸巾盒,江猷琛抽出两张擦拭,低沉道:“养殖场工作人员会去检查。”
“万一她们忘记了呢?不行,我去看看。”
那十二只小鸡到底是自己呕心沥血半个多月才孵化成功,她害怕新生命夭折在即将裹挟着风到来的大雨中。
这阵子天气阴晴不定,共作人员用完雨伞后顺手放置在屋檐下,她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把,正要走出屋檐,不知何时走到旁边的江猷琛抓住她腕骨:“别闹,马上就下大雨了。”
何碧顷侧头,琥珀色眼睛定在他脸上:“那你跟我一起去。”
把祈使句说得天经地义,之前在他面前不是还会故意撒娇吗?怎么现在语气软一点都不会。但江猷琛心脏像被狗尾巴草挠了一下。
嘴上依旧冷淡地问:“我为什么跟你一起去?”
何碧顷觉得这人有毛病:“这不是你的养殖场吗?怎么你好像事不关己。”
说完,冲进乌云密布中。
手心处她的肌肤温度迅速消散,纤瘦身板在白色雨伞下像是蘑菇的根茎。
江猷琛无奈攥住手心,转身进屋。
在角落的置物柜拿了两件未拆封的透明雨衣,路过大门,瞥见他刚才放在玄关的黑色鸭舌帽,睫毛眨了一下,也顺手抓起。
李政卓恰好从楼道口转角出现,喊住他出门的背影:“你去哪?喝两杯啊,下雨天太适合喝酒了。”
“你先喝。”
江猷琛头也没回,闷声道。
“我一个人喝没意思啊,欸,你去哪?”
雨势越下越大,不过几分钟,已经从小雨转为大暴雨。
何碧顷手里的伞无论往哪个方向倾斜都无法完全遮挡雨丝。大腿中部以下的牛仔裤全部湿了,湿感粘腻,鞋底厚重的黄泥令她无法快速行走。
狂风裹挟着霶霈把伞掀翻。
她着急忙慌转了个顺风的方向,成功把伞面吹回正常。
“把雨衣穿上。”
比平时更重的低沉嗓音把何碧顷吓一跳,抬起伞,隔着密密麻麻的雨帘,撞上一双熟悉的眸。
雾面透明雨衣套在江猷琛身上,丝毫不减矜贵,反而又增几分冷感。
四周都是湿漉漉的节奏声,何碧顷开口时也不得不放大音量。
“你不是不来吗?”
江猷琛伸手,在何碧顷捏住伞柄的上方停下,握上,两人手指轻微触碰,像是蜗牛的柔软触角。
他将伞的掌控权执在手里:“我的养殖场,为什么不能来?”
何碧顷:“……”
她现在没空跟他瞎扯。松开伞柄,整个人依旧被伞面覆盖,雨流从倾斜的伞面淌下,砸在他肩膀。
何碧顷在这干燥安全的一方天地里,窸窸窣窣地套上雨衣。
原本在她耳朵里很凶猛的大自然弹奏声,倏然多了一层浪漫动听意境。
她感觉到自己极其不规律的心跳声:“你怎么不多拿一把伞。”
江猷琛脸上飘满细细的水珠,他微微眯着眼,看她低垂的小脸:“不是穿了雨衣。”
及膝盖的雨衣是拉链款式,何碧顷犹豫是要弯腰,还是敞开穿,听见江猷琛说:“拿着。”
以为他是催促,何碧顷握住伞骨,又见他递来鸭舌帽。
“先戴这顶帽子。”
何碧顷眼熟这顶帽,偶尔远远地在山上遇见,能瞧见他戴了顶鸭舌帽。有些时候还腹诽,这人真是装逼,在山林养殖场搞得像在羊城市中心citywalk。
但,雨衣是连帽的。
有必要再多戴一顶帽子吗?
何碧顷虽心有疑问还是照做,先戴鸭舌帽再覆上雨衣帽。
视线里江猷琛突然蹲下,伸手在她裤脚处捣腾。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何碧顷一愣,心跳声和雨声混合。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为她弯腰蹲下。雨珠疯狂砸在他背脊,与PVC材质发出啪嗒啪嗒的音。
何碧顷反应过来,猛地将雨伞倾斜,因为动作过于迅速还被伞面哐了一下后脑勺。木讷地看着他随着拉链重新站起,直至比她高出一截。
江猷琛个子太高,伞撑在他头顶需要举高高。
“撑你自己,走吧。”
“要不,一起撑。”
“不要。”
江猷琛拒绝得十分干脆。
何碧顷没意识到自己反射性的微微拧眉,见他继续开口:“这伞太秀气。”
她哦一声,这伞是节目组为了拍摄好看,统一采购的透明雨伞。
不知道他是说伞的颜值秀气,还是说大小秀气。
又或许太秀气只是他不想跟自己同一个伞檐下避雨的借口罢了。
“那你淋着吧。”
举着伞走在前面。
脚下都是被风吹雨打的树干野草花枝,18号鸡舍周围环境比较空荡野生,不像其他鸡舍附近有竹林或者果园。
越往前走,泥路越狰狞,当她一脚踏进积水的泥坑里,溅起黄泥水渍,在她低头的瞬间飞上脸蛋,飞进双眼。
她睁不开眼,正想用手去揉,腕骨被握住。
听见江猷琛冷静的声音:“抬头。”
何碧顷闭着眼照做,脏泥水在眼睛里不舒服,她眼皮不停颤动,缺乏安全地拽住他衣袖。
下巴被低温手指托住,眼皮也被外力掀开,视线一片模糊,她难受地疯狂眨动。
“疼。”
须臾,有微凉的风温柔地吹进她眼睛里,痒痒的,十分难耐,令她窝在眼眶里的脏水跟随眼泪滑落。
流了五六滴眼泪,视线骤然清晰,近距离撞上江猷琛那双漆黑冷淡的眸。
另一只眼又被掀开,依旧是他往眼里吹气。
两人挨得极其近,是她拍电视时,搭档跟她借位拍吻戏的距离。
何碧顷有一瞬间的恍惚,异物何时从她脸颊落下都浑然不知。
把她眼睛里的脏泥水弄出来后,江猷琛松开她的下巴,后退两步距离。
瞧她两只眼眶红红的,鼻尖也染着委屈。
“还要过去么?”
嗓音有些哑。
撤走的速度是认真的吗?
何碧顷还以为自己是丧尸呢。她说当然要去。
又自顾自往前走。
第24章 抱团取暖
骤雨极快, 雨水如珠,纷纷砸进草地泥地,慢慢又腾起雾气。
极端天气让白日犹如黑夜。
有了刚才的教训, 何碧顷时刻注意脚下是否有水泥坑, 但稍不注意还是趔趄了一下, 慌乱之中,手臂被人扶住。
虚惊一场, 何碧顷仍心有余悸,反手抓住他的腕骨:“你扶我。”
语气理所当然。
江猷琛瞥她攥得泛白的骨节,身体虽有意往她身边靠近, 语气却有些讥讽:“之前谁不让我碰?现在抓那么紧, 是因为顾教授不在?”
何碧顷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扯到顾庭山身上去了。之前说‘别碰我’, 也是因为他先在顾庭山面前跟她划分界限。
还用‘仅此而已,用不着如此草木皆兵’这种完全没任何异心的大义凛然词语, 把他自己捧得像圣洁的天使, 下凡拯救她。
既然如此,她也有选择接受or拒绝的权利。
“关他什么事?他在不在都左右不了我做什么。”何碧顷不愿多提顾庭山。她快速转移话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也是为你好, 万一你要摔下去了, 我还能拉住你。”
“就你这小身板?”
他微微上挑的语气在大自然湿哒哒的乐曲里,听着有几分戏谑的意味。
“我这小身板怎么了?”
两人隔着雨伞, 何碧顷怕他听不见声音, 把另一只手里的伞举高,将他脑袋匡进伞内, 他反射性低头, 猝不及防的面对面。
对上他漆黑的双眸,像是时间被强制放慢, 何碧顷呼吸莫名停了几秒。他面颊湿润,沾了雨丝的眼睫轻眨,微乱的黑发不断有珠子滴落,落在高挺的鼻梁。
雨滴啪嗒清洗山林。
平日里棱角凌厉的脸,因沾了水丝的缘故,稍显清冷,攻击性也剧增。
面对‘湿脸诱惑’,何碧顷不争气地轻咽口水,她确实是很吃他的颜值,从在机场第一次遇见就有些看愣。
她推了推伞柄:“你撑。”
江猷琛眉弓微挑。
“一手扶着你,还要给你撑伞?我有三只手?”
听上去好像是有些不讲理。
何碧顷哑口无言,正要收回手,江猷琛将伞骨握住,蹭在她左肩位置,伞面往她倾斜,无起伏的嗓音问:“平时就张芸一个助理,够你用?”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什么资本家或者娇贵的千金。再说了,我要是跟芸芸在一起,我们两肯定是紧紧挨着取暖,这把伞给谁撑都一样,也不会只撑我一个。”
哪里像现在,伞那么小,他还要在两人之间留一条缝。
这会装什么绅士,之前不还抱她。
“你很冷?”
他冷不丁问一句。
何碧顷睨他,第一次发觉他是个大直男。
“我说的取暖不是指身体冷,而是一种形容词。”
两人一路呛声,直到一幢颇有田园风的木屋茅棚终于出现。
与外面的极端天气不同,里面祥和昏暗。
何碧顷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目光所及被照亮。
她掀开一层厚实毯子,木箱里的保温灯柔和温馨,屋里刚孵化出的雏鸡还未脱温,怕冷,全部趴在保温灯下面,丝毫没感觉到屋外的狂风暴雨,弱弱地吱吱叫。
何碧顷俯身靠近,在心里默数,确定是12只后,关掉手机灯,屋内陷入昏暗。
摸黑看这群黄色小雏鸡,越看越欢喜,她唇角上扬:“还好没事。还以为这破草棚会被掀翻。”
其他鸡舍都是瓦盖,能抵御风雨,只有这间房顶是厚厚的草垛,之前的小风小雨无碍,今天狂风大暴雨,看着简陋危险。
“你当我养殖场是什么豆腐渣工程?”
江猷琛环顾一周,角落有急促的滴滴答答声。抬头,是草垛被砸穿洞,到底是不防水的东西,再厚也无济于事。
他拿出手机,找到工作人员。
听见不远处,何碧顷说:“到时候你带两只回家,和糯米一起在别墅玩。”
江猷琛输入文字的手一顿,抬眸,用异样的眼神瞧她。
室内昏暗,她正俯身用手机拍雏鸡,橘黄色保温灯映在她侧脸。
他打破这温馨的场景:“你是想给糯米加餐还是不想让它们做成白切鸡,葱油鸡?”
果然,何碧顷侧头乜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仿佛怕吓着那些鸡。
“它们还那么小,你眼里就只有白切鸡,葱油鸡吗?就不能当宠物养吗?”
鸡当宠物养。也只有她的脑子能想得出来。
在羊城,没有一只鸡能活着过完年或者节假日。
江猷琛故意似的,说:“到时候你带回剧组当宠物养?”
何碧顷听出了他是在取笑自己,多少有些不服气:“过不了安检。”
“这有什么难?我空运给你。”
这莫名其妙的财大气粗,就是为了看看何碧顷怎么把鸡当宠物养。
她偏要迎难而上。
“行啊,江老板到时候别忘了。”
江猷琛没料到她应承得那么快,将手机熄屏,径自过去:“不怕尖嘴动物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何碧顷的尖嘴恐惧症也算有点起效,起码不会像之前手脚发软面色苍白,只是还不能近距离待太久。
“把它关在笼子里,定期让它吃喝拉撒不就行了。”
江猷琛嘴角噙着笑:“你不放它出来活动?整天待在笼子里的鸡,肉质不紧实,不鲜美。”
吃吃吃,就知道吃。
何碧顷不耐地瞥他:“我这是宠物,你管它肉质怎么样。”
江猷琛俯身,把木箱的厚毯子重新盖上,屋内仅有的保温灯光顿时暗灭:“行,你喜欢。看也看完了,该回去了。”
男人果然都没耐心,才待了几分钟,就想着回去。走来的路上都比在这里的时间长。
而且屋外狼哭鬼嚎的,暴雨似乎越来越强,比她一个月前离开鹿卧山时还猛烈。
她难免有些怕意。
“我们要不要再等等,等雨小了再走。”
这里虽然破小,也是个避风港。
说完这句,屋外呜呼声不绝于耳,周遭噼里啪啦的声音猛然加剧,是一阵狂风掀翻了半个屋顶,只留下房梁,成片草垛飞旋在半空,眼前的世界昏暗浑浊,堪比末日。
突如其来的意外把何碧顷被吓得尖叫,紧紧抱着江猷琛的手臂,狂风将她击得摇摇欲坠,一颗心疯狂震动。
她的哽咽声在风雨交加的恶劣天气里显得极其弱小:
“江猷琛,你还说不是豆腐渣工程……”
“……”
江猷琛也没料到房顶会被掀翻,本以为只是几处漏水,情况再差也是把房顶凿穿,以防万一,他刚才已经发信息让在附近鸡舍的专业员工过来把雏鸡转移过去。
何碧顷感觉自己随时要被吹上天,脚下虚浮:“我们不会被吹飞吧?早知道我就多吃点……”
江猷琛说:“为什么要多吃点?断头饭?”
这种节骨眼下,他还有闲情逸致讲冷笑话。
何碧顷服了,牙齿打颤:“吃胖点不容易被吹飞啊。”
“一口吃不成胖子。抱紧我。我们现在过去那个墙角。”江猷琛下巴轻抬。
何碧顷忽然尖叫:“木箱的毯子吹飞了。”
雏鸡全部缩在木箱角落,浑身湿淋淋。眼看木箱也有被吹飞的迹象,她伸手摁住。
“让你抱我,你抱木箱?”
何碧顷心里难受,没理他的话,自顾自说:“只剩下几只了。”
“孵化坊还有很多。”
“这不一样,这是我自己孵化的。”眼睁睁看着雏鸡被吹飞,何碧顷心情低落。
江猷琛脱下雨衣,万千雨珠啪啪落在他背脊,白色T恤很快湿透,肉色若隐若现。
“你把雨衣脱了干嘛?”何碧顷拧眉。
他把剩下的几只雏鸡一并裹起。一手搂住她的肩,一手抱着雏鸡,两人在风雨中走向墙角。
顶风行走,何碧顷难以前进,感觉每一步都是江猷琛带。
终于走到角落,狂风被一墙之隔拦截,减弱不少。
何碧顷愧疚难耐。江猷琛为了不让雏鸡被吹飞,把身上的雨衣都脱了。
其实她明白,剩下的这些,就算没被吹飞,经历了风雨的毒打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也怪她自己当初手气差,在节目里抓阄抓到这个地方孵化,要是在孵化坊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两人贴在墙角。
何碧顷死死抱住他的手臂,他的肌肤温度很冷,不知道风雨什么时候停,眼前昏暗的世界太令人害怕。
早知道就听他的话,待在木屋里。她自己倒没什么,她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怎么跟江妙娜交待:“江猷琛,你把雨衣穿起来,不要管这些鸡了。”
“没事,反正都湿了。”
江猷琛侧头,将她的棒球帽压了压。ῳ*Ɩ
何碧顷唇瓣咬得泛白。
他的声音和举动莫名让她镇定,即使这般处境,他若无其事,声线沉稳,还替她压低了帽檐,像是在温柔安抚她,也没有埋怨她硬要过来这里,更没有像以往一样说话毒舌,情绪极其稳定。
“江猷琛。”何碧顷抬头,雨滴落在脸上,她微微眯眼,他的轮廓隐在昏暗里。
下一秒,脑袋被摁下,江猷琛低沉的嗓音就在头顶:“别淋雨了。”
何碧顷哦一声。
侧耳在他胸膛,他有节奏的心跳声震得她心里七上八下。阴暗可怕的周遭环境在这一刻仿佛都静谧了。
“怎么不说话,你刚刚想说什么?”
头顶上方,他问。
第25章 不是很猛?
风声雨声和雏鸡虚弱的吱吱叫声, 构成一个狂躁恐惧的脆弱世界。
两人因为挨得近,哪怕雨水不断冲刷,何碧顷也总能闻到除却泥土的自然清香味, 若有若无, 大概是江猷琛身上的乌木冷调。
在他的房间, 床上都有这种味道,像秋天的风, 凉凉的。
何碧顷说:“我是想说,你人还挺好的。”
获得好人卡的江猷琛在潮湿末日般的环境里沉默。
什么狗屁好人,他缺这个认同吗?
何碧顷没听见回应, 忍不住又抬头, 光线太暗, 看不太清江猷琛的神色,只感觉滂沱大雨中他唇线抿得很直。
水珠顺着他脖颈往下, 她只要轻抬下巴, 就能吻他凸起的,沾着冷雨的喉结。
何碧顷蜷了蜷手指,为自己这个不干净的想法感到羞耻。
问:“你怎么不说, 我也挺不错的?”
江猷琛瞥她:“你被雨淋傻了?”
何碧顷一噎, 果然,她们两个就不可能好好说话超过五分钟。
树枝, 木棍, 被吹得在木屋打转,周围劈里啪啦, 何碧顷怯生生地环顾四周, 怕被什么东西误伤。倏然,瞳孔一惊。
狂风骤然减弱, 飞在半空中的木箱,直直往她们的位置降落。何碧顷猛地推开江猷琛,木箱随即重重砸在脚下。
疼痛感从左手臂传来,何碧顷抱住被木箱剐蹭到的手臂,她咬住下唇还是发出了嘶声。
踉跄在墙角,手里的雏鸡掉落在地上。江猷琛呼吸蓦地一停,紧绷着一根神经跨步过去:“手受伤了?”
下意识伸出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她左臂几毫米,不知她伤口具体如何,不敢碰,怕加重伤势。
刚才毫无防备被推开,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才发现有异物从半空砸下。
箱子就在她脚下,后知后觉的劫后余生冲击大脑,他身体莫名发冷。
是他疏忽了。
何碧顷忍不住哭出声,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刚才这一幕实在太吓人了。如果木箱再偏一点点,估计整个胳膊都废了。
风停后雨势也减小,江猷琛听她一抽一抽的哭声,像是有什么堵涩在他胸口。眼前这双推开他的手,极其纤瘦,手臂还没他的手腕粗,力气却不小。
何碧顷往前走一步,抬头,脸上挂了两行泪痕:“你到现在,也不夸我人还不错吗?”
刚才在木屋和苏婉晴讨论问题,好几个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觉得她漠视小动物生命,她已经能想象得到节目播出时她将面临怎样的腥风血雨。
到底要怎么样做才是好人?平时的朝夕相处,还不能看透人心吗?
天光逐渐明亮如初,江猷琛直视女孩的眼睛。
漆黑的眸锐利灼热。
“何碧顷,我要是觉得你人不行,就不可能和你一起过来。懂?”
不知道是因他的话,还是因他的目光,何碧顷心头一颤,突然忘记了怎么哭,皱了皱鼻子。
极端天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乌云迅速散开后整座山林恢复白天模样。白日底下更清晰可见。江猷琛一目了然她手臂的伤势。
PVC雨衣被划破一道口子,连带里面的T恤短袖也劈开叉。
“我看看。”
江猷琛低头,将她紧握在上臂的手指掰开。
她掌心沾了一片血渍,一条长竖的鲜红刺眼划痕还冒着新鲜滚烫血气,红色血液在白皙的肌肤上极其刺眼。
重物高空坠落,一击致命。还好这破箱子差那么几毫米。要是再偏移一点,皮绽血肉模糊不说,这只手臂得养个一年半载。
“伤得不重。”何碧顷解释:“我刚刚哭,不是因为疼。”这点皮肉伤,不至于哭出声,她不想被冠上矫情的帽子。
“是因为,发现自己差点就会死于非命。有点害怕。”
“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推开我的时候,不是很猛?像练了九阴白骨掌。”
江猷琛突如其来的冷幽默令何碧顷噗嗤笑出声,连带着哭过后堵在鼻腔里的水晶也飞出,她惊慌失措地捂住,转身背对他,有些懊恼,又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擤鼻涕。
此时,一墙之隔传来窸窸窣窣的讲话声。
“江老板。”
随着一声粤语江老板,他们人也出现在茅棚门口。是养殖场的两个工作人员,刚才收到过来转移雏鸡的消息,趁风雨小一点立马过来了。
走到这时,风雨已经完全停止。
江猷琛这才想起刚才摔落在地的雏鸡,转头往地面看,雏鸡受雨受惊,如今只只趴着,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费了那么大周章,估计还是保不住。
两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不知道自家老板和录节目的女明星怎么会待在一起,还是在这房顶都被吹飞的墙脚下,两人像是经历了什么磨难,看着很狼狈。
特别是他们大老板,原本极其帅气冷漠有型的一人,此刻像落汤鸡,浑身都淋湿。
不过,俊男靓女站在一起,自成一幅画,倒是很赏心悦目。
何碧顷捡起地上的雏鸡,一共6只,淋了雨后全部奄奄一息。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很有眼力见,瞧见老板皱着眉心,怕自己会挨骂,便立马反思工作失误,他是中年人,讲普通话拗口,都是讲粤语:“落雨前,冇及时巡过来呢度,造成了损失……”
“无碍。谁都没料到这场暴雨那么猛。”
江猷琛瞥了一眼眉眼忧愁的何碧顷,没再继续往不好的话题聊:“你们把这6只和孵化坊的区分开,尽量养活,多照顾些。”
工作人员感觉自己被老板为难了。
这老板是不是被雨淋傻了,突然听不懂粤语?便用蹩脚带有口音的普通话说:“这有点难,还未脱温的雏鸡,啉紧咁大的雨……”
江猷琛打断他因语言困难造成的断断续续口吃:“文叔。你先试试再说。”
不容置喙的语气令打工人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被叫文叔的中年男人微微叹息,嘴里应承着好喽。
何碧顷本来想跟着工作人员一起去孵化坊,但是江猷琛不同意,说她的伤口要尽快回去消毒抹药膏。
何碧顷差点以为她身上还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伤口。
张芸,顾庭山和李政卓三人就在门口等。
她刚才从放映室出来,四处找不到何碧顷,一开始刮风下雨山里信号不好,电话也打不通,只能询问导演帮忙,着急忙慌时遇见了顾庭山。
三人把木屋翻了个遍,后面总算打通了手机,才知道何碧顷去了茅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当江猷琛的身影也一并出现时,张芸一愣,上一秒疑惑他怎么也在,下一秒反射性地朝旁边看去。
顾庭山在看见江猷琛时,脸色倏地难看。
李政卓原本担忧的神色瞬间唇角比AK还难压。
张芸没闲工夫揣测顾庭山的心思,看见他们两个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急忙上前,左看右看自家艺人,盯着她手臂的划痕,惊恐地瞪圆眼睛:“老天奶!怎么弄的?那么长的伤口。”
何碧顷咬唇,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现在背脊还是发凉:“没事,不小心划到了。”
顾庭山皱着眉心,先盯着何碧顷手臂的伤口,再看向旁边毫发无伤的男人。
平静地质问道:“下那么大的雨,你也纵容她跑出去?”
何碧顷不满他这话:“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就去哪。”
一句话把顾庭山噎住。
江猷琛坦然地与顾庭山对视,话却是对着张芸说的:
“张芸,先陪她回房洗热水澡,注意伤口别碰水,20分钟后我让医生过去。”
“20分钟不够。”何碧顷低声嘟囔:“一个小时吧。”
江猷琛用不理解的目光睨她:“特殊情况,你就不能稍微快一点?”
“快不了。”何碧顷背过身去,打了个喷嚏。
张芸左看右看,觉得江猷琛说得对:“好的好的,我会监督她洗快点。”
有了刚才患难与共的躲避风雨事件,何碧顷见江猷琛杵着没动,问:“不一起回屋洗澡吗?”
李政卓朝江猷琛投去‘又幸福了哥’的眼神。
江猷琛视若无睹。
顾庭山眼底闪过一丝暗淡,嘴上却温柔附和道:“对啊,江老板也快点上去洗澡吧。别感冒了。我去让厨房煮点姜糖水驱寒。”
上了二楼,两个向左两个向右。
李政卓啧一声:“难怪不跟我喝酒,原来是要去陪美女。不过,兄弟,你们在那么极端的天气往山上跑就算了,还让人家女孩受伤了,你这剧本拿反了吧?”
提到受伤,江猷琛眉弓微不可察地皱起。
那么纤瘦的身板,居然能使出那么大的劲推开他。他踉跄在木墙上时,背脊被烙得生疼。
江猷琛用热水迅速冲掉身上的潮湿,裹着浴袍出来。
李政卓拿着手机在沙发葛优躺,期间,江猷琛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一震一震,不用看也知道他们一群人又在聊他和女明星的八卦。
怎么就那么关心他的感情生活呢。
“李政卓。”
江猷琛喊他。用干毛巾慢吞吞擦拭头发。
“嗯?”
李政卓连眼睛都懒得抬起,敷衍地应。
“你说。顾庭山。”
江猷琛睨向他,眸色深幽,像是被深海里的岩石。
话到这却突然像被什么定住了,没再往下说。
李政卓听到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察觉到八卦,顿时来兴趣,目光从手机上移开:“顾教授怎么了?”
江猷琛低睫,喉咙滚动,语气轻飘飘,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之前跟我说,他喜欢何碧顷。”
李政卓立马从沙发坐直:“我就知道这异父异母的兄妹不可能有什么真亲情,顾教授看人家女孩的眼神一点也不清白。”
有理有据地开始分析:“他跟你说这个干嘛?是向你宣战?”
第26章 粉色睡衣
何碧顷这边真就如她所言, 尽管已经加快速度依旧在浴室洗了30分钟。伤口碰水疼得她皱眉,咬紧牙关。
但她又容不得肌肤上有血痕,哪怕被张芸千叮咛万嘱咐别碰伤口, 还是固执地清洗干净了。
从浴室出来, 湿发滴落水珠从锁骨滑进深v睡裙。空气中氤氲着温热水汽, 自浴室带出的潮湿濡热整间房。
何碧顷受伤的手臂先前不觉得严重,这会感觉血液不流通, 肢体有些僵硬,左臂稍微抬起来都困难,只能单手用毛巾擦拭头发。
张芸正要帮她, 外面有人敲门。
门打开, 江猷琛换了身干净的休闲服, 一双狭长冷淡的眸正越过她往里面看。
张芸请他进来。
江猷琛语气平淡地吩咐:“张芸,你去楼下叫一下黄医生。”
张芸愣了片刻, 心里腹诽, 刚刚不是说您去叫吗?搞了大半天,没去叫呢?说的比做的好听。
但江猷琛这人说的话自带命令般,令她不敢质疑。回头跟何碧顷交待了一下, 便径自出去。
房门关上, 屋内一片寂静。
何碧顷想到什么,面红耳赤地紧张道:“你你站住, 转过身去。”
江猷琛顿住步伐。
头顶灯光明亮, 两人隔着有些距离,但她脸上的羞赧一览无余。
她坐在床沿, 穿了件极贴身的绸缎面料睡裙, 露出一截白皙小腿。惊慌失措地瞪圆狐狸眼,右臂挡在胸前, 具体为何显而易见。
意识到原因,江猷琛喉结轻微滚动,转过身朝门口走。
身后又传来何碧顷急切的声音:“不用出去,你先别转身,帮我关一下灯。”
江猷琛放在门把上的手没再动,瞥见木墙的开关,伸手“啪”地一声。室内立马陷入昏沉,光线缱绻暗流。
看不见的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偶尔能听见她细微的喘息嘶声,估计是料子碰到伤口疼了。
谁家好人见医生穿那么性感的睡衣,这会换来换去,衣物难免摩擦伤口,对伤口的护养也不利。
盯着木门某个点,江猷琛双眸逐渐失焦,嗓音低沉:“不是说了黄医生会过来。”
又叮嘱了一句:“你换件短袖方便上药。”
想起她刚才惊慌脸红的样子,幸好是他先过来,不至于让旁人看见她的无措尴尬。
“我忘记拿衣服进浴室。”
何碧顷有些囧,平时在屋内习惯真空,这次也是随手抓了件睡衣就进去洗澡,本来想着擦干头发就换上T恤,全副武装,谁知道江猷琛提前先过来了。
脱掉睡裙,穿内衣时,受伤的手臂不好反手扣衣扣,她咬唇忍着疼痛终于穿好,面颊片刻之间已染上些许细汗。
顾不上抹汗,深吸一口气,套上T恤和长裤。
微风从敞开的百叶窗吹进,雨水冲刷过后的泥土清香透过窗户似有似无,与角落里,香薰机蒸馏雾气蒸发的青橘香氛混合。
“好了。”
何碧顷盯着他的后脑勺,在大自然阴气沉沉的光亮里,他像得到呼唤似的转身,两人目光隔空交汇。
周遭光线不亮,像加了一层颗粒感浓郁的灰朦调滤镜。
她尴尬地收回视线,听见自己心跳声莫名快速。
不知为何,明明刚才在外面孤男寡女,哪怕紧紧抱着他的手臂,两人亲密无间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会他什么也没干,只是一双漆黑如潭的眸望向她,她却有些不自在。也许是因为,两人同在一间房,她又在他身后换衣服,这种情况多少有些暧昧。
现在想想,她真是大胆,莫名其妙就脱口而出。
他该不会往歪处想吧?认为她是在勾引他?又或者觉得她是什么不知羞耻的女孩。
她也不知自己当时怎么鬼迷心窍,正胡思乱想着,眼角余光里,他朝着自己走来。
“你清洗伤口了?”
江猷琛拧眉,走近后仔细瞧她手臂。一条七八厘米长的鲜红狰狞的划痕与白嫩肌肤形成鲜红对比,极其醒目。
“洗澡肯定会碰到的。”
因刚才系内衣扣过于用力,伤口疼痛,她脸色惨白,像脱了水的干枯玫瑰。
及腰的头发湿哒哒,发尾断断续续滴水,能看出才刚换上的干燥的衣服已经被晕湿。
“怎么不先把头发吹干?”江猷琛拧眉。
“芸芸打算帮我吹的,被你使唤下去了。”
江猷琛环顾四周,走向床头柜,俯身拿起吹风筒,接入电源,吹手心试了试温度,朝坐在床尾的人儿说:“坐过来一点。”
何碧顷意识到他要帮自己吹头发,脸蛋瞬间灼烧,手臂上的痛感仿佛消失殆尽,滚烫的血液在身体疯狂迸流。
虽然平时在剧组或者参加晚宴,也会遇到男性化妆师帮她弄造型,但那都是工作,她毫无感觉,此刻,心跳莫名停滞。
她蜷了蜷手指,握紧白毛巾,身体往旁边移动,嘴上却问:“你会吹吗?我怕你把我头发吹坏了。”
她平时花很长时间在头发的保养上,用吹风机也是吹半干,而且吹风机的使用方式也是有些小技巧的。
他一个大直男,哪里会这些?
大直男眼皮低垂,说:“我还能把你吹成梅超风?”
这个狗男人,不呛她就会嘴痒吗?
“不是造型问题,是发质会干燥。”
“你的头发还认人吗?别人吹就会干燥?”
何碧顷叹息一声,算了,就这一次,以后好好护养就行。
江猷琛拿着吹风筒,拉长电线,左移了一步,站在何碧顷身前,按键后,屋里响起嗡嗡嗡的声音。
何碧顷有些担忧:“温度不要太高,不要直接吹头皮,会伤害发根。”
回复她的嗓音听上去多少有些不耐:“吹个头发有多难?你当我原始人,没用过吹风筒?”
何碧顷没再反驳他,怕他一怒之下不伺候自己。
暖风吹拂,何碧顷感觉发顶他的手指在温柔插入发缝,头皮逐渐温热,连带着全身肌肤都瞬间滚烫,两只耳朵充血般。
两人一坐一站。
何碧顷眼前全是他的白T恤休闲裤,偶尔T恤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她对自己身上的甜橙果香沐浴露香味已经免疫,反而是一股薄荷冷香,直直侵入周遭。
她记得是江猷琛浴室里的沐浴露,之前在他房间也用过,像是炎热夏天浸泡在冰水里般惬意。
何碧顷不知道日常看上去不近人情的冷面江猷琛,原来还有如此温柔细致的一面。
她唇角不知觉地上扬。恍惚之中,脑海里又浮现另外一种猜测。
——江猷琛是不是也帮其他女人吹过头发,不然怎么如此顺手,还知道要把头发撩起来,要顺着发根发鳞吹,不能吹头皮……
想到这,她眉心微微皱起。看来江猷琛也是被其他女人调教过的。
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入他的眼。哦,之前听他跟相亲对象说过,怕挡财运不喜欢有齐刘海的。
她反射性摸了摸光洁的额头。
“怎么?”
江猷琛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中途按停,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
无意间瞥到她旁边就是刚刚换下来的那件粉色睡衣。
白色床单上的睡衣以一种似乎被蹂躏的状态团成团,在灰色亮光里,像加了一层朦胧高级质感的电影旖旎香艳画面。
他极快地收回视线,喉结跟着滚动。
何碧顷咬唇,她总不能说,我没有齐刘海,这种不知所云的话。
她玩弄着手里的毛巾:“你经常帮女孩吹头发吗?”
蓦地,门从屋外被推开,张芸的声音传入室内。
“咿,怎么把灯关了。我开一下灯。”
啪嗒一声,原本昏暗的房间顿时明亮。
何碧顷不适地眨眨眼。
“好了。”
江猷琛嗓音嘶哑。他慢条斯理地卷起吹风筒电线,放回原位。
何碧顷抬头,从下往上的角度看,他清晰的下颌线锋利硬冷,柔和感荡然无存,仿佛刚才的温柔只是她的错觉。
室内明明进了人,但却分外安静。何碧顷疑惑地偏头看去。
张芸、顾庭山、黄医生三人站在床尾不远处,齐刷刷地看着她们。
张芸以为自己眼花了,刚才江猷琛好像是在帮她家艺人吹头发?还顺便收了吹风筒线……
老天奶,平常冷冰冰的,怎么突然对她家艺人那么好,像换了一个人。
而且,何碧顷也没抗拒,要知道这姐很爱惜自己的头发。
因为平时反复做造型很伤发质,她每次洗完头都得花三十分钟护理,把头发当脸蛋一样呵护的人,居然同意男人碰。
不由得怀疑何碧顷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江猷琛手里,难道是在茅棚救了她的命?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得通了。
不知为何,张芸总是下意识地去看顾庭山的反应。
顾庭山抿紧的唇线向上牵动。
“江老板也在?刚好姜糖水煮好了,一起喝点。”
他手里拎着一壶煮好的姜糖水,自顾自地放在茶几。
黄医生用消炎水给何碧顷清理伤口,8厘米的划痕加上深度不浅,在无暇的白嫩手臂看着有些狰狞。
张芸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这会留疤吗?”
“肯定会有一点伤疤,不碍事。”
张芸啊了一声:“不行啊,医生,留这么长一条疤,不好看。”
“现在医美技术发达,想要修复的话很容易的。”黄医生安慰。
张芸对医美两个字已经有ptsd。之前何碧顷脸上突然长疹子,去医院治疗被狗仔说是去整容,还po出整容前后照片,力证眼睛鼻子都整了。明明是他们自己p图自导自演。
“要是被狗仔拍到,岂不是又要说我家艺人去整形医院整容?”
黄医生笑出声,没说话。
顾庭山倒了一杯温热的姜糖水,递给何碧顷:“先把姜糖水喝了,祛寒。”
何碧顷道了声谢谢,接过透明玻璃水杯,温热的触感立即通过手心传至身躯。她细细啜饮,不经意间抬眼,撞上一双幽暗的眸。
她心脏倏然一抽,握住杯子的手紧了紧。
——江猷琛,怎么用这种眼神瞧她。
第27章 江老板陪
明明热饮入喉, 浑身细胞舒畅暖和,但江猷琛懒懒地倚在百叶窗旁边,微微眯着眼睨她, 那种文文莫莫的冰凉感, 竟令她身体有些发怵。
两人眼神剐蹭几秒, 周遭讨论声变成嗡嗡嗡的模糊音,就在何碧顷差点以为时间静止时, 江猷琛却没什么表情地低睫,把玩手机,不知是在跟谁聊天。
直到手臂传来碘伏触碰伤口的刺痛, 将何碧顷思绪拉回, 她拧眉轻哼, 痛感毫无防备从伤口席卷全身,握在手里的杯子稍不注意“砰”地一声, 落在床脚下, 姜糖水晕湿地板。
在旁边的顾庭山手疾眼快抓住她因剧痛乱动颤抖的手,嘱咐:“黄医生,轻点。”
即使身体遭受碘伏的折磨, 何碧顷脑子依旧清晰, 反应过来自己正紧紧握着顾庭山的手,几乎是立马抽出, 转而捏住被褥, 骨节因过于用力微微泛白。
小脸也因伤口疼得发热,爬上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顾庭山眼底一片黯色之时, 听见黄医生的声音:
“已经很轻啦, 那么深的伤口,痛也正常。”叹息一声, 一边上药一边打趣道:“整个综艺里就你运气最差了,不是脚受伤就是手受伤,注意点咯。”
“我这边只能做简单处理,建议下山去医院缝针,好得比较快。”
以为伤口养十天半个月就能结痂的张芸如临大敌:“那么严重吗?还要去缝针?”
“没那么严重,只是缝针好得更快,如果没时间的话不去也行。”
“待会就下山去医院吧。”顾庭山说:“挂个急诊,缝完针立马回来。而且你们节目组下午不是暂停录制吗?也不耽误事。”
“行行行。”哪种方式好得更快,张芸听哪个:“不知道今晚几点回来,我怕晚上导演又一时兴起想录制,我先跟他说一下。”
李政卓这人经常突然灵感迸发,晚上不是临时通知在顶楼露台录制各种趣味游戏,就是突击检查艺人房间。虽然今天下午暂停拍摄,也要先跟导演请个假,以防他闲着无事做又突击。
何碧顷一口拒绝:“不用麻烦了,缝针到时候还要下山拆线。而且,缝针后伤口会有丑丑的疤痕,还是让伤口慢慢痊愈吧。”
正掏出手机准备请假的张芸顿住,自家艺人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很难劝她再改变注意,只能听话作罢。
“别胡闹,来回去医院也用不了多长时间。”顾庭山继续劝说:“我开车陪你一起去。”
“那更不要了。”
何碧顷几乎是脱口而出。她眉头紧锁,语气僵硬,讨厌的情绪写满眼睛。
气氛瞬间凝固,周遭突然安静下来。
顾庭山有些受挫,在众人面前被当众拒绝两次。他还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和平相处,她除了日常怼怼自己和不怎么对自己笑以外,态度比之前已经温和很多,两人关系正慢慢往好的方向发展。
却没想到,提到说‘陪’她过去医院,她反应会如此激烈。
顾庭山瞥向一直倚在窗边无动于衷,仿佛不在一个大气层呼吸的男人。而男人似乎没听见这边的讨论,只顾着低头打字。
顾庭山冷冷盯着窗边,听见毫无温度的声音从自己口中说出:“那让江老板陪你去。”
他瞧见男人输入文字的手似乎有一瞬间的停顿,很快又恢复如初,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了。
百叶窗外逐渐蔚蓝色的天空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近乎与一直沉默冰冷的男人融为一体。
何碧顷不理解,怎么会有人把祈使句说得如此天经地义。
“你当教授当出毛病了吧?以为谁都是你的学生,谁都要听你的吗?”
黄医生和张芸不同程度的汗流浃背。
黄医生:女明星和高校教授之间好像有些不可告人的八卦。
张芸:姐,这儿还有两个外人呢,说话注意分寸啊。
顾庭山似笑非笑,语气没什么温度:“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江老板也会很乐于助人的,不是吗?”
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的江猷琛被点名后,终于舍得将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抬起,一双眸子极其清冷。
开口的嗓音毫无波澜:“不是。”
轻飘飘的咬字伴随着窗外若有若无的风落下。又像倒推的城墙,重重碾在何碧顷心底。
何碧顷没想到他会蹦出这两字。
虽然说她是真的不想去医院缝针,但亲耳听见他拒绝得那么干脆,顿时像是有什么尖锐划破细胞,流出酸涩。
原本还有清晰痛感的伤口也在此刻麻木到无法察觉。
明明刚才的温柔似乎还残留在发间,转眼就像做梦般清醒。
简简单单两个字,再次让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里。顾庭山怔愣片刻,有些意外男人的回答,由此,不得不捡起落在地上的尴尬。
“江老板最近公务缠身,没时间下山也正常。”
此时,一阵突兀的铃声响起,江猷琛低头看了眼屏幕,没再应顾庭山的话,径直朝门口走去,一边接起电话。
“嗯?”他目不斜视,淡淡出声。
“好,你那边尽快。”
随着他讲话声越来越淡,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完全将他与房间隔绝,屋内没有任何他的痕迹和气息,仿佛他从来没出现过。
黄医生上完药,叮嘱了注意事项便提着医药箱离开。
屋内就剩下三人,何碧顷泄了的气球,缓缓侧躺在床上。张芸犹豫着要怎么请顾庭山出去,他的手机恰好在此时响起来电铃声。
张芸心里舒了口气,心想,他刚好可以出去接电话。
未料,下一秒听见男人说:“是何老师。”
何老师。
何碧顷眨了眨眼,没应话。顾庭山这么多年以来一直称呼她父亲何均为何老师。
何均并不是什么老师,他是一家小型工厂里的老板。当年两家组成新家庭,顾庭山已经18岁,很难再喊一个陌生男人‘爸爸’,把何均当朋友相处后,吹捧何均是他的人生导师,所以开始喊何老师。把何均喊得合不拢嘴。
“上次何老师还跟我说,你很久没跟他打电话。今天他生日,你别让他苦守着电话了。”
在他接电话之前,何碧顷闷声拒绝道:“别给我。”
上次跟何均打电话不欢而散。
何均不知是不是听多了枕边风,让她别再跟顾庭山闹别扭。旁边还有刘艳芳温柔的劝说:算了,阿均,别为难她了,她感觉羞耻躲起来也正常。
为什么所有人所有事都要把错归咎在她身上。在她们眼里的顾庭山端正得体,不会做有辱斯文的事,而她只因长得漂亮就是狐媚子。
承认酒后□□.未遂很难吗?确实很难,毕竟是高高在上又有声誉的高校教授。如今还在她在面前,佯装甜蜜和谐一家人,在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里,她成了坏一锅粥的脏东西。
每每想起来就令她恶心。
她忍着疼痛起身,乌黑的凌乱发丝和白皙肌肤让她看上去充满破碎异样美感,那双清冷倔强的狐狸眼散发可怜兮兮的妖媚劲。
手机铃声还在继续响着,如此躁动的环境里,顾庭山身体里却流窜处一股异动。他竟有些看呆,真想这样一直看着她。这副似乎被人欺凌的模样,他也曾见过。因为见过,所以太想得到。
“你别拿他压我,从我离开家那年起,我就没给他过生日。”
何碧顷趿拉着拖鞋,愁眉不展地往外走,被顾庭山拽住另外一只完好的手臂,无奈地叹息:“我没这个意思,你总是曲解我。”
何碧顷不带任何犹豫地甩开他的手腕,他继续说:“我来这里一个月了,要是真想让何老师帮忙说话,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我不会拉扯其他人进来。”
何碧顷咬牙,痛恨他虚伪的面孔。
“你是你,我是我,别混为一谈。”
两人每次谈话,就不可能心平气和说上十句,她像带刺的玫瑰,总是把他当恶劣的田园农夫。
张芸见气氛越来越不对,赶紧开口:“顾教授,顷顷也需要休息,要不,我们先出去吧。一楼他们在搞联ῳ*Ɩ 谊,我们去看看。”
今天下午停工,李政卓迅速组织了聚会,北科大那群学生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正在楼下团建。
两人离开后,何碧顷在房里睡了一会,睡梦中翻身压到伤口被疼醒。已经入夜,没开灯的屋内一片漆黑。肚子咕噜咕噜响,她起身出门。
快走到楼道口,她听见前方转角传来熟悉的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讲电话,十分娇嗲:“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刚才差点以为这鬼地方要被大风吹上天!我没跟你幽默!不都说老男人更懂疼人吗?你怎么一点也不疼我。”
看样子苏婉晴是在跟男朋友讲电话——老男人更疼人?
何碧顷莫名想到之前在商场撞见的中年男人。
她停下步伐,本以为两人会撞上,未料等了一分钟,没看见有人上来。估计是去了楼顶。
她往前走几步,看着往上的阶梯,鬼使神差地抬脚上去。
露台的橘黄彩灯亮着,山林刚被大风大雨冲刷过,满地都是残树枝树叶,之前节目组用来拍摄的桌椅也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听见软绵绵的撒娇从u型转角那边发出:“都怪你让我来,因为这破综艺我待在山里多少天了,我就像个留守儿童天天盼望见你,我很想你。”
说到情深处,还呜咽开始哭泣。
何碧顷倒是没什么共鸣,山里的生活她挺享受,白天吃好喝好干活,夜晚沾床就入睡。正这样想着,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还有人欺负我,就是那个何碧顷啊。等节目播出你就知道她做了什么。”
她做了什么?何碧顷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不想招惹是非也不想被发现自己听墙角,默默往后退,僵硬且小心翼翼地转身。
倏地,脚下一顿,整个人像被定住,瞬间风化。
——江猷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就在她面前,她的对立面。如果她刚刚没有转身,而是再后退两步就能跌进他怀里。
何碧顷捂住因惊吓加快的心跳,还没说什么,腕骨被握住,江猷琛抿着唇线一言不发地牵着她走下楼。
手腕的温热令何碧顷缓过神来,想到他刚才当众拒绝送自己下山去医院,心里涌现一股酸涩,想甩开他但换来更紧的力度。
也许是怕有动静吵到苏婉晴,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何碧顷只能任由他牵着,沉默地跟在他旁边。
第28章 进他房间
楼下有团建的男女起哄欢呼声, 年轻人的玩法总是很多样。
不远处的热闹和旁边的沉默,两种鲜明对比让何碧顷的心跳骤然猛烈,耳朵短暂地嗡嗡响动。
意识到自己这种不争气的心动, 再联想到他冷漠过后又莫名其妙牵她手的这种渣男行为, 多少有些恼火。
不知江猷琛脑子里想的什么, 要带她去哪,她语气不满:“你干嘛?”
因为音量不高, 入耳带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明知她不是撒娇,但话落在江猷琛耳朵,还是像蜗牛的触角般, 轻轻挠了他一下。他停下步伐, 睨她:“麻醉和缝针医生已经过来了。”
何碧顷一愣。
确定自己没听错, 江猷琛把麻醉医生和缝针医生请来了山里?原本一颗躁动迷茫的心忽然像被人抚平。
他刚才在房间还冷冰冰地说什么‘不是’,拒绝送自己去医院, 转眼医生就已经到了这里。
何碧顷脑袋晕乎乎的, 她想了想,似乎从来没被人这样口是心非的照顾和关心过。
之前高三,因整日埋头苦读, 晚睡早起, 体质很差,经常发烧, 何均和刘艳芳都是叫她吃药, 她已经能熟练地去药店买阿莫西林。在爸爸和继母的态度下,她也渐渐觉得没什么大病就不要往医院跑。
但自从有一次她们的儿子何凌, 突然感冒流鼻涕, 她们半夜也要开车去医院。她当时建议先让弟弟吃感冒药,却被刘艳芳一把推开, 说:别乱吃药。
何碧顷想说,她发烧感冒都是吃这个药。
后来在剧组,大冬天拍落水戏份,女主有替身,她却要来回好几遍重拍,水把手泡得起褶。第二天跟女一对戏,因受凉一直打喷嚏还被导演数落会不会演戏。
而眼前这个男人,不说话时冰冷的气场令人发怵,哪怕说话也怎么不好听,毒舌不解风情。但他却似乎在默默关心自己。
何碧顷咬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自己刚才还有些凶巴巴的:“你。”
江猷琛见她支支吾吾,说:“这个外科医生的手还不错,缝的针不丑,也不会留疤。”
是她刚才在房间,拒绝下山缝针的理由。
原来他看似在刷手机回复消息,其实一直有在听她说话。
楼下闹哄哄的声音此起彼伏吵着耳朵,令她的心也跟着乱七八糟。
“我是想说,你大晚上叫他们过来是不是不太好,打工人怨气很重的。”何碧顷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她简直想撞墙,平时不是挺能怼的吗?
“救死扶伤是他们的职责,哪有什么怨气?”江猷琛瞥一眼她手臂的伤口:“说不定缝了你的手,他们还会拍照留念。”
何碧顷不理解:“为什么要拍照留念?”
当缝针模板吗?
江猷琛难得的,唇角勾起:“他缝的是女明星的手,不得炫耀一下?”
女明星。
何碧顷啊了一声,木讷地说:“我又不是顶流明星,没几个人在意。”
长廊莹白的灯光泻下,在江猷琛乌黑的睫毛处落拓出一片阴影,他微微垂着眼皮,漆黑的眸盯她,认真地说:“那是他们没眼光。”
“顷顷。”
身后有一道熟悉且略兴奋的声音喊她。
“江老板也在。”
苏婉晴不知何时也从楼顶下来,阻碍两人的对话。
这两人含情脉脉对视的眼神,实在说不上多清白。她突然后悔刚才怎么下意识就喊出声了,再听一听墙角,也许会有什么新发现。
“我说顷顷怎么找不到人呢,原来是和江老板在一起……”
话还没说完,男人幽黑的双眸朝她投来,锐利又冷淡犹如深潭,令她心底发怵,卡在喉咙里的话顿时说不出口。
她和这位江老板接触不多,每次见了他,都能无端感受到一股冷意,他还经常用眼皮睨人,好像很瞧不起人似的。
郑允涵多次想跟他搭讪套近乎,却只收到冷言冷语,至今也没能加上他微信,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让人怀疑他是给。
可他越是这样,郑允涵越是心痒难耐,狠狠刺激了她的征服欲。
要是让郑允涵知道她觉得难以攻克的高岭之花,此刻正握着何碧顷的腕骨,她估计得气疯。
苏婉晴平时对着镜头表情管理多了,假笑也能十分清甜。
但面对气场如此绝冷的男人,她大脑突然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才比较合适,不至于惹怒了男人。
观察到男人不动声色地松开何碧顷的手,她才想起什么,转而道:“顷顷,听说你手臂受伤了,很严重吗?”
何碧顷摇头。几分钟前,还在电话里跟男朋友埋怨她,几分钟后就亲切喊她顷顷,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她也只能虚与委蛇。
“走吧,医生在等着。”
江猷琛转身离开。
何碧顷见他走的方向是他自己的房间,莫名其妙脸红。
怕苏婉晴误会或者散播乱七八糟的谣言,问:“你要陪我一起去吗?”
苏婉晴就算想去,想到冰山一样的男人,她也不敢。
讪讪地笑:“不了,你快点去缝针吧。”
目送两人前后进房,她打开微信,找到郑允涵的聊天框,发了一个刚才录何碧顷进江猷琛房间的视频。
【允涵,原来那个江老板喜欢何碧顷这款的,她都进去他房间里了,孤男寡女不知要做什么。】
几秒钟后,郑允涵回:【???】
【她长得确实有点姿色,这我承认。】
【但她们什么时候在我眼皮子底下暗渡陈仓?】
苏婉晴看着这条信息翻了个白眼。
郑允涵的信息继续弹出:
【但我也不差啊?而且,我身材比她好吧?他为什么选她不选我?我改天也直接去敲他房门?】
苏婉晴反射性看了眼自己平坦的胸,杀人诛心地回复一句:
【身材我觉得还是她的好一点。】
郑允涵:【我不觉得。】
郑允涵继续轰炸:【我今晚就去敲他房门怎么样?】
苏婉晴:【不太好吧?力气估计早用光了,你另外找一天嘛。】
郑允涵:【还是你有见解。】
何碧顷进房后,屋里果然有两个医生在。他们带的东西很齐全,沙发桌椅角落全是医用物品,乍一看还以为是在门诊。
其中一个医生,看见何碧顷的伤口后,不敢置信地皱眉问:“这就是你跟周医生说的,十万火急的伤口?”
江猷琛挑眉:“有问题?”
目测只要缝12针就可以。
但周医生跟他们说,山里因大暴雨出了意外,有人受伤很严重,需要立马赶到。他们还以为是严重到不能行走。
结果,就这?这叫很严重?当医生的,什么严重的伤没看过,这点划痕在他们看来就是小伤。
害得他盯着伤口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另外一个麻醉医生看见何碧顷脸上的窘迫,连忙打圆场:“叫你缝就缝,那么多意见?”
何碧顷在沙发坐下,刚才就有点饿,经过这么一折腾,身体饿得有点发软,鼻子格外灵敏,屋里的乌木冷调与一股浓郁的菜香味混合。
她环顾四周,瞥到窗边实木茶几上,有几袋饭盒一样的东西。她抬头:“江猷琛,那个是吃的吗?”
“哦,那个是江老板特意吩咐我们顺便买过来的,给你缝完针就可以吃。”麻醉医生笑得暧昧。
何碧顷咽了咽口水,问:“那要多久啊?”
“嗯,半个小时吧。”
还要等半个小时。
何碧顷皱眉,她饿,想随便吃点什么填肚子。
“你们先去楼下走走,等她先吃完再缝。”
江猷琛开口,单薄的声音听上去却不容置喙。
两个医生,面面相觑,只能莫名其妙地又笑一下。
第29章 攥住头发
从羊城市区过来鹿卧山要一个小时。饭菜早已经冷了。
江猷琛本想拿下楼热热, 被何碧顷拦住,她中午没怎么吃,下午又在茅棚担惊受怕一段时间, 此刻饿得虚弱, 一刻也等不了。
“这么饿?怎么不早点出来?”
江猷琛将饭盒一一打开, 他是站着,视线自然往下, 瞧见她直勾勾盯着食物,像饿坏了。
“睡醒就出来了。”
何碧顷拿着一次性筷子等投喂,看见打包盒里的糯米芒果饭、生煎包, 眼睛顿时明亮。在山里待太久, 整日吃白切鸡, 葱油鸡这些荤菜,早就腻。前几天还在微信上跟江妙娜说想吃糯米芒果饭, 生煎包这种高热量食物, 等下了山一起去吃。
怎么会如此巧合,医生他们就从山下顺便带她想吃的过来。
她抬眸,恰好对上男人的视线。
江猷琛接收到她一双惊讶的狐狸眼, 圆圆的, 很灵动。
“妙娜让我有空去买。”
所以,妙娜使唤他, 他趁机就让别人带上来?他也不嫌麻烦别人。
何碧顷哦一声, 唇角微微上扬,打趣道:“我还以为你在我手机里装了监控器, 知道我和妙娜在聊什么。”
江猷琛似觉得好笑:“我就算装监控器也是给妙娜装。怎么会装你手机?”
何碧顷一噎。这话的口吻似乎在说她自作多情。
也对, 凭什么往她手机装监控器。是她得意忘形,说话不经大脑了。
一句话没顺她心, 她拧眉,没再应话,低头开始吃。
生煎包虽然是冷的,外皮却很酥脆,咬一口,biu出汤汁,她垂顺的头发沾上汤水,也溅到江猷琛衣服,恰好是在□□的位置。
黄色油渍在灰色面料上很明显,何碧顷有些不好意思,和江猷琛对视了几秒,愧疚且尴尬地缩回视线,小口嚼着生煎。
江猷琛抽了一张纸给她:“擦擦。”
何碧顷猛地又看向他,一双琥珀色眼睛写满不敢置信,上挑的语气微抖:“我擦?”
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发出一种带有强烈指责意味的问句,江猷琛问:“怎么,你不能?”
下意识瞥她伤口,左臂因伤口不能动弹的话,拿着筷子的右手也行。
何碧顷又愣住了,这当然不能,即使隔着衣料这地方也太过于私密,她做不到。小脸瞬间滚烫。
但江猷琛面不改色,想不到他看着清高禁欲,私底下居然如此不知羞,什么都来。
又或者是把她当成什么轻浮之人,想到这,挺直腰背,连带着声音也大了点。
“你没长手吗?你这样让我很想报警。”
江猷琛挑眉,不给她擦头发上的油渍,也不至于报警吧?
使唤他已经理直气壮到这个地步了。
他唇角一勾,倒也没说什么,拿着纸巾的手正往她挂着油渍的发丝靠近,又听见她嘟囔:
“你这是性骚扰。”
前一秒还和颜悦色的男人手一顿,眼睛微眯,因为居高临下,将她的低眉顺眼一览无遗。
眼前这女孩比江妙娜还难伺候。
“要我帮忙擦头发油渍的是你,说性骚扰的也是你,何碧顷,你到底想怎样?”
——头发油渍。
何碧顷恍然想起自己的头发上也沾了些脏污渍,但由于溅在江猷琛身上的过于显眼,令她顿时忘记这茬。
为自己先前不可描述的想法感到羞愧,她莫名其妙脸红,匆匆接过纸巾,胡乱地擦拭。可是就算是她想歪了,他难道就没错吗?
何碧顷不满地说:“那谁让你这样问。”
不该问?
江猷琛瞧她脸蛋像是洛神玫瑰色,小嘴吃着东西很慢很轻。明明说饿,却完全没有要大吃特吃的样子。
他将她刚才那句话做词语解析,意思就是下次可以直接上手?
长发荡在身前,吃东西也不便,老是担心会咬到发丝。何碧顷想把头发扎起,但皮筋没在身上。
“我头发太长了妨碍吃东西,你这里有没有夹头发的可以用?”
“没有。”
是她意料之内的回答,要是有,那才要觉得奇怪。
她换一个东西问:“那你有领带之类的吗?借我用用。”
“我在山里,打领带?”江猷琛笑出声:“你敢想我都不敢这样出门。”
在山里确实不需要穿那么正式,他没有穿拖鞋已经是对大家的尊重。
江猷琛盯着她柔顺的黑发,想到她刚才说的‘谁让你这样问’,没再多问什么,伸手缓缓捞将起她的头发,指腹轻微掠过她后颈皮肤,察觉到她片刻之间有微微的僵硬。
一摞黑发总算握拳攥住,露出一片光洁白皙的后颈,小碎发毛茸茸的。
她发丝很软,攥在手掌量很多,明明触感很柔和,手心却莫名有一种灼烧感,从皮肤渗透,心也被挠得痒痒的。
何碧顷像是被定住,眼角余光全是他。
两人一坐一站,不知道他目光看向哪,她动作有些不自在。微凉的风从百叶窗吹进,周遭十分安静,何碧顷只能听见嚼生煎的声音,以及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心跳声,上下扑通扑通地砸。
“你不吃吗?”
何碧顷先开口,打破这突如其来的静谧。勺一口芒果糯米饭,很清甜,冰冰凉凉,入胃连带着浑身细胞也丝丝甜。
“吃过了。”
头顶上方,他的声音略低沉。
何碧顷哦一声,埋头继续吃,尽量吃快一些。
明明已经吃过晚餐,但见她小口小口吃东西,身体莫名其妙有饥饿感,江猷琛的视线从她白净的脸蛋移开,望向窗外。黑夜静谧,他的思绪却静不下。
“饱了。”
何碧顷嘴里还塞着最后一口芒果,略带含糊的声音把江猷琛的思绪和目光拉回来。
江猷琛听懂言外之意,是可以放手了。
他扫一眼桌上,四份餐食几乎没怎么动。要不是刚才亲眼见她吃,差点都以为她没动口。
“不是很饿?”
才吃那么点。虽然一个月前和她一起在同一餐桌吃过两次食物,但当时也没注意,她吃东西又慢又少。
“要控制体重。”
何碧顷来鹿卧山胖了三斤,不能再胖下去了,怕到时候下山胖一圈,上镜不好看。作为女明星,在保持体重和身材方面,她还是很自律的。
江猷琛拧眉,没再说什么,打电话通知那两个医生上来。然后丢下一句我来收拾就转身去了浴室。
浴室里水龙头打开的声音,水声呲呲响,何碧顷将头发全部盘到一边,手细细抚摸脖子那一块的发丝。
是他刚才攥住的位置,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但其实,什么也没有。
江猷琛到底什么意思?好像是在撩她,又好像是看她手不方便,所以好心帮忙。而她也没拒绝,甚至还有点享受,心底小雀跃。
怎么像个怀春的少女。
意识到这个问题,何碧顷忍不住害羞捂脸,却不小心牵扯到伤口,乐极生悲,疼出声。
“你乱动什么?”
江猷琛从浴室出来听见她疼痛的呻吟。走近看,刚刚还好好的伤口,又冒出丝丝鲜血。何碧顷委屈,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你。”
江猷琛挑眉,不理解:“因为我?”
何碧顷咬住内唇肉,没应话。四目相视,她因疼痛,眼里泛着水润润的光泽。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江猷琛眸光一淡,起身去开门。
医生进屋后,没多寒喧,直接进入主题,开始打麻药。
两个医生有所察觉,一顿饭后,屋里气氛有些怪异。
这两人都不说话,也没看彼此。
第30章 别扭
打麻醉的是位女医生, 缝针是男医生。
何碧顷没敢看医生缝线,偏头盯着窗外,打了麻药, 手臂并没有痛感。房间里只有医用工具触碰的冰冷声响。
她的眼角不由自主地往百叶窗那边扫去, 余光里, 江猷琛倚在那,低头回复手机消息。宛若她们几个不存在。
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 医生及时的出现,打破了两人的交谈,也给了何碧顷大脑反应的时间, 她刚刚是对江猷琛撒娇了?
但当事人似乎无动于衷, 他本身就是那种八风不动, 不显山露水的性格,没表情也很正常。她心里又莫名有些期待, 如果刚才没医生打扰, 他会继续说什么?
安慰?或是数落?有点想知道。
可他如今又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人家医生都在一旁亲切问候,这狗男人还有两副面孔呢。
想到这, 她眉头紧锁,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态度。她的头发也不是谁都能摸的好吗?
麻醉医生是个小姐姐,跟她聊天, 问她伤口怎么来的。
何碧顷瞥一眼江猷琛, 故意加大了音量:“哦,就是有人没保护好我。”
小姐姐嗤笑, 这句话太意有所指, 她瞥一眼这里唯一空闲的男人。
八卦道:“你跟江老板很熟吗?”
明明可以安排在楼下缝针,可是江猷琛却让她们上楼, 虽然给出的理由是楼下团建声太吵。
上楼就上楼吧,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似乎是江猷琛自己住的房间。
都把人女孩往房间带了,这是一点也不避嫌。
这个问题把何碧顷问住了,她跟江猷琛满打满算认识不过一个月,这期间甚至连微信都删掉了,更别提打电话,只是在养殖场偶尔碰面。
说不上多熟。
也许就是因为没有日日黏在一起,或微信聊天,反而心里总是有些期待,与他碰面的机会。
比如每天早上打开房门,一起前后上下楼梯。
仿佛两人非常有默契或者天生缘分。
何碧顷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有这种小心思。她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摆:“嗯,不是很熟。”
“我们连微信都没有呢。”
小姐姐再次笑出声,又瞥一眼江猷琛,故意道:“江老板,女明星的微信你要不要啊?”
话落,两双眼睛隔空对视上。
江猷琛缄默片刻:“你也知道她是女明星,微信能随便给人么?”
把问题抛回了何碧顷身上。
就不能顺着麻醉医生的台阶直接说要吗?他又在死装些什么。
或是他觉得没必要重新加她微信?反正两个月后她就离开鹿卧山,到时候各有各的生活,说不定这辈子不可能再遇见。
何碧顷突然有点反胃,是刚才吃进去的生煎包有点油腻,气息在喉咙阻着。
她呼吸不畅,语气也明显僵硬了几分:“对啊。我们公司不让艺人随便加陌生人。”
陌生人?
江猷琛眼底闪过一抹暗淡,转瞬即逝。
周遭气氛顿时诡异地宁静,麻醉小姐姐深吸一口气,尴尬得想钻地缝,早知道就当个哑巴了,于是讪讪地笑,立即转移话题。
医生缝完针,说半个月后过来拆线,交待了注意事项。
何碧顷偏头,认真地瞧着已经缝好的伤口,手法似乎真的可以,没有歪歪扭扭。麻醉药效还没过,没任何感觉。
女医生笑着问何碧顷能不能合影。她们科室的人会追她演的电视剧,觉得她演技很不错。
何碧顷先是一怔,果真如江猷琛所说的那样,医生会找她合影。
男医生在消毒收拾刀具,女医生直接使唤江猷琛帮忙拍两张。
江猷琛掌握镜头,何碧顷实在很难对着镜头,对着那张没表情,前几分钟还拒绝加她微信的脸浅笑。
她先是皱着眉,眼里多是不满,手臂上刚缝了12针,导致原本白皙脸蛋上的玫瑰唇色也没了血气,只有毛茸茸的野生长眉显她精神气。
可当江猷琛按下拍摄键时,那张怏怏的脸忽然浅笑,眼睛也跟着亮。
他唇角淡淡勾起———镜头前后两副面孔。
拍完之后,女医生照例检查相片,女明星即使素面朝天,完美的头肩比列摆在那,气质也很出众,她一素人站旁边没什么存在感。
啧啧两声,要重新自拍。
“江老板,你这个拍照技术很一般啊,头顶光也拍。你以为人人都像女明星一样怎么拍都好看吗?你要多练练啊,不然你女朋友以后会跟你闹的。”
女朋友。
何碧顷反射性睨他。
江猷琛不甚在意:“我这样的,另一半能丑?”
女医生一噎,竟无法反驳。只能拉着何碧顷自拍好几张。
江猷琛见她们拍够了,将手机熄屏,眼皮倦怠:“我送你们下山。”
“好嘞,麻烦江老板。”
他们倒也不客气,仿佛早就知道有这回事。
何碧顷疑惑的目光对上江猷琛的视线后,迅速移开,问麻醉医生:“那么晚了。你们还要下山吗?”
“我们本来就是快去快回的嘛,送我们来的司机有事,先回去了。”医生似乎知道何碧顷想问什么,笑着说:“江老板刚好要回家,我们就一起回去。”
何碧顷哦一声。
江猷琛瞧她,白净的小脸上一双水灵的眼睛明亮又妖媚,但因为蹙眉,多了几分忧愁,跟刚才埋怨‘还不是因为你’时的委屈模样大差不差。
确实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为了把他推开,她估计也无需受这种苦。
他喉结不住地滑动,嗓音低沉:“我有点事,过两天回。”
何碧顷假装没听见,自己也没问他。他干嘛突然向她报备。
这一刻,感觉两人又很像是小情侣分别前的交待戏码。但他明明刚刚才拒绝加她微信,所以她也要冷漠。
两个医生提着东西很自觉地先开门出去,何碧顷跟在后面,刚走两步,身后响起江猷琛的声音。
“你想吃什么?我顺便带回来。”
何碧顷觉得他多少有点毛病,在别人面前跟她划分距离,在没人的地方不是牵她腕骨,帮她吹头发,给她当橡皮筋,就是想当外卖员。
她是见不得人吗?只有在没人的地方才能对她好。有人的地方都懒得给一个眼皮。
她有些恼,头也没回,快步走出去:“不用了,山里有吃的,也不敢劳烦您。”
何碧顷回到房间,无精打采地侧躺在床上,找到方应缇的聊天框,在虚拟键盘上来来回回输入,最后又一一删掉。
不知道该跟谁诉说这种感觉,只能自己默默消化。最后还是没忍住,给方应缇发了消息。
何碧顷;【应缇,有个男人,他好像想包.养我。】
方应缇很快就回了消息:【只有男人?没有女人吗?】
何碧顷:【我没跟你开玩笑。他只在没人的时候对我好,有人在,他就假装跟我不熟。他还不加我微信,可能觉得加了麻烦?】
当初认为他跟顾庭山串通一气,加上他的冷漠态度,一气之下就把他删了。但都过去那么久,她们如今的相处已经到牵手地步,为了后续发展,重新加微信不是很正常吗?
难道这些在她眼里的亲密暧昧,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方应缇:【他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何碧顷:【还没到这个地步。】
方应缇:【我靠!那你连包养都不是,这就是人前不熟,人后炮.友。是哪个混蛋?是节目组的吗?导演还是制片人?打注意敢打到你头上来了,你跟庭山说了吗?你要跟他说啊,把那混蛋按在地上摩擦。】
何碧顷看到庭山两个字觉得碍眼。
【你别什么都跟他说。你要是跟他说了,我以后真的什么也不告诉你了。】
就是因为方应缇对顾庭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时候何碧顷都很害怕跟她讲这些私事。
何碧顷也不敢跟张芸讲,张芸那性子,要是知道了,估计看着江猷琛的后脑勺都能把白眼翻上天。
今天周五,微信上江妙娜找她玩游戏,两人玩到差不多十一点半,何碧顷让她早点睡觉。
这个时间点,江猷琛应该也早已经回到了别墅。
她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江猷琛是不是到家了。
江妙娜疑惑地问:“哥哥他为什么要回家啊,他好像没回来啊。”
江猷琛没回家。
那他去哪里了?
他去哪里,关她什么事。
又不是他女朋友,人家连微信都不兴趣加,自己还在这惦记。何碧顷小小地哀嚎一声,十分看不起自己。
逼自己放下手机睡觉,睡着就不胡思乱想了。
平时累到一沾床就入睡,此刻虽然眼皮很困,但体内总感觉乱七八糟,不安分子在身体乱蹿,导致她睡得很不安稳。
夜里第三次醒来,才凌晨1点。
何碧顷心想,可能是因为担心江猷琛的人身安全才睡不着。
毕竟刚下了一场大暴雨,路面极其湿滑,加上又是夜路,万一半路上出了点什么意外呢?只要确定他是安全的,她肯定就能睡着了。
何碧顷记得,之前江猷琛给她打过电话。翻到一个月前的通话记录,找到一串羊城的手机号码。
现在的人都很少备注手机号码,平时聊天用微信就足够。她确定这是江猷琛的手机号。犹豫几秒,最终按下拨通键。
没几秒,那边立马接通。
“喂。碧顷。”
低沉沙哑的声音顺着信号传导过来,稀松平常的语气伴有几分柔和。
何碧顷几乎一怔,他的掐姓喊名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她还失着神,忘记回应。手紧紧捏着放在耳旁的手机。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碧顷。
——他知道这是她的手机号码。
何碧顷反应过来后,眉眼瞬间舒展开,唇角怎么也压不住。环绕在心里的雾霾消失殆尽,别扭的心思全没了。
她迷迷糊糊地昂了声,不知道对面有没有听见。
手机那端,男人试探性地问:“睡着了?”
要不,她就当自己是睡着了,不小心打出去的吧。要是开口说话,很难解释自己半夜不睡觉打他电话的原因。
正这样犹豫着,电话里头忽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
“猷琛。过来帮我一下。”
何碧顷眼皮一抬,唇角的笑凝固,心情像坐过山车似的,起起伏伏。
江猷琛那边先是极浅地应了声好,转而继续压低嗓音问:“真睡着了?”
何碧顷拧眉,不睡着,你还能怎么样?
神经病。原来半夜不回家,是跟女孩约会。
何碧顷想立马挂断,但一旦挂断就证明她没睡着。她倒要听一听,他跟人女孩半夜三更不睡觉都聊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