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发难的那一瞬， 梅筠枫还在思索那一点让他那样近乎抓耳挠腮想去追本溯源的呼唤是怎么回事。
在陌生气息出现、特能波动的一瞬间，他的战斗本能让他飞速地向后一退，躲过了冲着他太阳穴来的一记冰锥， 顺手直接拉了一道雷过来劈开大楼屏障， 宣布正式开战。
又是空间系的特能者。
都说空间系的特能极其稀少， 对于碳基生物来说，三维以上的时空实在是知之甚少， 不过万物皆有联系， 稀少并不代表没有。
可这并不代表短时间内出现一个一级一个特级的空间系特能者是正常的。
大多数的空间系特能者只有三级四级， 能够做到的事情也是微乎其微， 最大的用处可能是藏点私房钱。
这一次的这名特级隐蔽能力比之前那个女人还要强，只不过梅筠枫虽然毛病不少，却有一个优点——从不在坑里第二次跌倒。
因而那一瞬间的特能波动细微到几乎悄无声息，却也只能是几乎而已了。
又是一个空间系和一个近战类特能者的配合， 梅筠枫尚且来得及环顾一圈， 之前站在布莱恩身后的那名实际上主导会议的特能者没有了踪影。
梅筠枫能够感受到他不是空间系的， 那么想必是这名特能者在他聪颖绝伦的大脑面前自尊心受挫、嫉妒万分， 所以想学僵尸挖人脑子。
天生丽质难自弃，没办法， 他的存在就是对太多废物的碾压与嘲讽了。
倘若程庭萧听见他这癫言癫语，就算打不过也必定要秉承良心让他清醒一下。
可惜梅筠枫被两人全力牵制，对那些“议员”的镇/压消失，于是“议员”们终于纷纷撕下了“整容的政界精英”的标签， 各个如狼似虎地对着代表们无比热情奔放地送来了特能大礼包。
“靠，你怎么没说这些人全是特能者？”
当代思想道德修养顶级的程大局长终于被时势逼得爆了粗口， 二十四个和十二个特殊改造人的概念截然不同，他以一己之力拦下所有攻击登时心口剧震。
所幸一级只占六个， 不然程大局长非得饮恨当场。
梅筠枫周围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但呼啸盘旋着将他卷在中间的无数冰锥简直像是仙侠剧中的什么阵法，看起来险象环生。
“我也没想到你好歹也算半个特级，连区区一级二级的伪装都看不破。”
程庭萧：“……”
呸，怼人还这么有力气，他险象环生个屁！谁能像这个妖孽这么火眼金睛！
青龙朱雀到底是精英外勤，接到信号就迅速突进，成功地拯救了基特局史上第一个差点被围殴致死的局长。
二级的特能者在这种大混战中是绝对的脆皮，因而青龙朱雀中二级特能者都由副队带领着在五千米之外的地方埋伏着。
路昭英不甘地透过特能望远镜一直紧盯着大楼情况，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精神鼓噪着，她对战斗无比渴望心痒难耐。
虽然她只是二级，但攻击强度与速度敏锐度并不比一些一级差，当时教官们都夸赞过她的战斗素养。
可现在只能服从命令，望眼欲穿。
“副队，我们有必要撤到这么远吗？”
她没问的话，倒是有人帮她问了。她在心中狂点头，竖起了一只好奇的耳朵。
“小崽儿们，觉得在同龄人里出类拔萃就天下无敌了是吧。等着吧，这是局长和处长的命令，他们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都多可不只是老一辈的说教。”
局长和处长的命令？对梅筠枫这位偶像的绝对信任让路昭英发热的大脑冷静了一瞬，她的精神忽然有一丝微妙的预感，似乎有些颤栗。
还没等她细细感受，远处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轰轰轰！”
滚滚浓烟升起。这里地处郊区，周围所有的公共设施与绿化植物都被巨大的气流摧折。
还没等他们目瞪口呆完，身下就传来层层叠叠起伏不定的震动，地面像是随时能裂开一个东非大裂谷一样，随时准备着择人而噬。
能够穿透杂质的特能望远镜中，清晰地显示出了整栋大楼的坍塌炸开，也清楚地显示出了……没有大楼束手束脚后几个特级特能、数十个一级特能和数十个一级作战体到底能掀起多大的动静。
围观的所有二级特能面如土色，方才副队说过的话当场验证。
梅筠枫相当有经验，落地就以迅疾到几乎看不清人影的速度将战场拉到了千米之外——那群身娇体弱的一级可没人能挡得住特级火力全开的对战。
半径数百米的雷柱瞬间瓢泼而下，方才只是小试牛刀劈开屏障的雷电终于显露狰狞，展现出作为特级特能应该有的震慑。
漫天阴云中，那接天连地的恐怖雷柱仿佛是责难众生的天威，带着仿佛要摧毁一切的狂暴，大地都在颤栗颤抖着。
本来要过来告知梅筠枫总局被偷家了的程庭萧走了一半，立刻脸色剧变，转头就撤，同时迅速打出撤退信号。
这道信号无比及时，因为下一刻，先是雪白强光几乎将所有人的眼睛晃得近乎失了明。
青龙与朱雀令行禁止，立刻停止缠斗，哪怕挨上几道特能也迅速向后退去，几秒后，巨大的雷声湮灭了所有的其他声音，几乎让人失聪。
失去了人类最依仗的两感，那种空茫无依、孤身一人的渺小孤独感与未知的畏惧感几乎动摇着每个人的心智。
程庭萧勉强睁着一双暂时七百来度的半瞎招子、强忍住泪流满面的生理性反应，在这天雷般的淫/威中落下了隔离屏障，护住了没死在布莱恩手里、差点死在自家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行动处处长手里的自家精英外勤。
就是说，非常庆幸他刚才就让朱雀队长贺锋铎把那一群代表送去和其他在远处警戒的青龙朱雀队员作伴了。
要不然，非得吓死几个晕倒几个，国际上不好交代。
强大的能量波动击穿撕裂了空间，两道人影在雷光中隐约闪现了出来，梅筠枫仿佛是一早计算出了一般，落在了他们两个的中间。
那两道影影绰绰的人影忽然变得凝实了起来，两人身上电光缭绕，眉头紧蹙，似乎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陪你玩了这么长时间的冰，不如再玩一玩火。”
一团火光自这熟悉的特能者身上燃起，那火焰十分奇特，并不是寻常的橙黄色，而是一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攻击性的白色。
可这位已经踏入特级门槛的特能者却惨烈地嘶吼了起来，那种凄厉几乎让千米之外的程庭萧他们都心有余悸。
这个刚才还在会议上把持着布莱恩的实际操盘者，再没有那种镇定自若。
他全身的皮肤变得如同焦炭，因极度痛苦而扭曲得几乎不成人形，而后声带也被烧毁，那种凄厉的惨叫却仿佛还在所有人心中回荡。
雷柱终于慢慢偃旗息鼓。梅筠枫一手掐住那名空间特能者的脖子，俊秀的侧脸在慢慢恢复视力的特能者中模糊成了变形的影子，仿佛上古魔头的模样。
五千米外的特能望远镜却忠实地将他的模样原原本本地传递给了负责放哨的队员们。
他下颌线冷硬无比，比这更加令人畏惧的是他看向那被烧成一把灰烬的人时毫无慈悲、冷漠淡然的目光，仿佛那只是一张纸。
就像是九天之上俯瞰人类的过客，他眼中没有世间。
路昭英也被摄住了呼吸，终于明白了那些前辈们为什么说起阎王都用了“异类”二字。求生的本能告诉她远离畏惧，可方才那点被打断的微妙感觉却像是被春风拂开泥土的嫩绿小芽，微微地摇了摇。
同为特级，这名空间系特能者到底还是比一级强上许多，梅筠枫的手始终不能突破他的防护，将这手下的脖子一把拧断。
只要松懈一点，他就能找到空隙遁走，那样的话梅筠枫也没有办法抓住他。
似乎是嫌用的时间太久，梅筠枫那空灵淡漠的神情终于染上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眼见着这个特级身上也燃起了那恐怖的火焰——
下一瞬梅筠枫忽然看向千米之外，人影消失在了原地。
他几乎不比一级空间系慢，区区数秒就穿越了千米距离，可还是晚了一步。
布莱恩似乎是被什么特能打中了右胸，吓得捂着胸前哭得涕泗横流，他被一个女人护在了怀里。
这女人的容貌与布莱恩有几分相似，看起来和只比梅筠枫大上几岁，视觉上约摸不到三十。
梅筠枫打量了一下，轻蔑地打了个招呼：“布莱恩夫人，一别多年。放自己的废物儿子出来丢人现眼之前，是不是没有想到还要来亲自来善后。”
在场众外勤：“……”儿子？这看起来至多是姐弟而已吧。
“多年不见，送您个礼物吧。您可以选择是要布莱恩小少爷还是要我手中这个极其珍稀的特级空间特殊改造人。”
他眼中的嘲弄与隐藏意味无比明显。
一个废物儿子而已，没了还可以再要；而一个特级空间特殊改造人，那是强行催化出的用人、金钱、珍稀进化剂与万中无一的运气催化出来的。
程庭萧险些拉住梅筠枫，对于他们而言，绝不能放虎归山。
那个女人终于开了口：“小梅，几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不乖。”
不说梅筠枫，程庭萧都感觉到了那毛骨悚然的恶意，一阵反胃感涌了上来。
梅筠枫应当是方才用了大量特能，这会儿脸色几乎白得心惊，像是电视剧里命不久矣的美人。
不过没人会认为他现在不能反手按死一个一级特能。
他修长的睫毛划出一个傲慢与捕猎一般的弧度，露出了一个他今天最大的笑容：“代我向您丈夫问好，今年他的忌日没有想得起来，那现在就补上礼物。”
他右手指甲骤然变得尖利，宛如什么动物的利爪，径直刺入了那个空间特能者的后颈，那人痉挛似的抽动了起来，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抽搐了三分钟，眼球暴突，面容扭曲，这种现场默剧让人心惊胆战，众人也几乎屏息了三分钟，寒意从头冰冻到脚。
他停止呼吸的那一刻，众人刚刚喘匀一口气，就见梅筠枫将左手搭到了尸体的肩膀上。
“喀拉”一声，那是脖子折断的声音；
“嘶啦”一声，那是血肉分离的声音；
“啪嗒”一声，那是血溅面庞的声音。
梅筠枫将尸体随手抛在地上，右手提着一颗脑袋，左侧脸颊上点点血迹，如红梅覆冷雪，妖异俊美得不可方物。
“给您先生的忌日礼物，还请笑纳。”
第032章 第 32 章
总局大楼顶层。
停机坪上的飞机随着大楼的剧烈震动塌陷左歪右倒， 王言带着人上来时正看见一架飞机从塌陷的大楼边滚了下去，不过由于已经有外勤陆陆续续地出来了，倒是没让它高空坠物。
王言一手带着一个西装革履但此时已经灰头土脸的领导上到顶楼， 就直面了飞机滚落飞沙走石的场面。
“快， 带我们去那边， ”一个领导迅速发现了有一处还比较平稳地停着一架直升机，扶着王言喘了口气， “你会开直升机吧。”
此时另一批外勤带着人也从另一侧通道上来了， 和他们遥遥对望了下， 王言做了个手势。
对面的外勤表示收到， 便带着他们分别上了两架直升机，就包含这位领导看中的那架。
“你怎么让他们先上了？快带我们过去啊。”
这位领导倒是熟悉外勤的通用手势，吼得也是声嘶力竭，可惜在这种灾难现场， 任何人声都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普通人的推搡对于王言来说微不足道， 直升机起飞离开， 他只是默不作声， 远望着不知在看些什么，似乎映着那架通往安全的直升机， 又似乎空无一物。
“快了，不着急。”
他呢喃的声音还没在嘴边打个转就消散在了像是天塌地陷一般的喧嚣中。
然后转身，看到了一张令人惊讶的脸。
“确实不必着急。”
“指挥处处长，竟然是你， 比我想象得要快。”
沈青浩拨打给程庭萧的电话迟迟无人接听，他将手机放回了兜里， 整个人仍旧衣冠整洁，冰冷如雪， 那些飞沙走石都无法近他的身。
似乎他只是红尘世外客，不会被任何俗尘之事牵扯也不会动容半分一样。
“我身份不明，算是占了便宜，你并不算输。”沈青浩并没对那两位领导张牙舞爪的求救做出什么反应，就好像他不是来抓王言，只是来聊聊天一样。
“随便吧，”王言的眼角垂下，没了日常撑起的那种属于精英的干练，他眼神倦怠，仿佛凭空老了十岁，“我要做的也快完成了。”
“真的完成了吗？”沈青浩忽而问道：“你想要让你的亡妻安清荷因为你从烈士变成罪大恶极的特能者罪犯的动机吗？”
“你都知道什么？”王言那倦怠的目光忽而挣扎出了一团暗火，他警惕地看着沈青浩，手指用力得插进了那位领导的胳膊，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又厌恶地将他丢到了地上，一脚踩下去，那领导彻底晕了过去。
“那天的任务，尽管后来任务等级升级，但不至于让精英外勤的小队长半点助益都无能为力，所以我当时以为你是上面哪位塞进来凑履历的。”
听到这话，王言讥诮地笑了下，其中的怨怼憎恶一闪而逝，被沈青浩敏锐地捕捉到了。
沈青浩瞟了一眼他左手上那位目睹了自己同伴的待遇声都不敢吱的领导，左手手腕不动声色地向他的方向转了一下。
“可是刚才你迅捷又果断，与当时判若两人。而且，虽然你做得很隐蔽，但仔细观察，那条裂缝出现的时机太凑巧，你每次躲避的时机太完美，你必定拥有建筑方向的异能。”
除了拍戏，沈青浩平常很少讲这么多的话，却一点也不显得局促紧张，不疾不徐，可又有些不动声色的咄咄逼人：“要么是你对梅处长有意见，要么……你就是本次破坏大楼的始作俑者。
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可能忽视，所以我调了你的档案，发现你的妻子在三年前一次外勤任务中牺牲。而那次任务监察组中……”
他看了眼手表，指了下王言手上的两个人，有些许加快了语速：“他们就是当时监察组中的两个组员。”
王言的眼珠转了下，几乎有种命该如此的自嘲：“居然又是因为他。”
“谁？”
王言忽然说道：“你喜欢阎王。”
这句话沈青浩前所未料，跳出了他预排好的所有可能场景，他一时没想好如何妥善回答。
“你看他的眼神虽然隐晦，但和当时小荷看我的眼神，很像。”王言仿佛浮光掠影地看到了什么昔年场景，就像是羁旅人看到家乡的一草一木一样，竟有些安心的笑意：“你先关注的是我有可能对阎王不利，然后才是可能与总局毁于一旦有关。每一次任务我们最先关心的也都是对方有没有受伤，然后才是任务。”
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贫穷和爱。沈青浩自认为虽然在演员方面造诣不算高，但也算是专业选手，连梅筠枫本人都毫无察觉，却被一个只见过两次的特能犯罪嫌疑人揭了老底。
大楼顶层开始在剧烈的晃动中下沉，强大的特能者能在顷刻间摧毁庞然大物，但想要修复却是束手无策。
四溅的碎石将王言从回忆中唤了回来，暮色渐渐爬上天幕，他倏然无比的意兴阑珊：“可能这就是命吧。”
纵然沈青浩平日不爱腹诽，此刻也依然无言。这位王队长已经把整个总局炸了，自己作为赶鸭子上架的临时负责人似乎更有资格感慨这句话。
“你既然把他们带上来，就意味着他们可能是安同志意外死亡的罪魁祸首。据我所知，梅处长和监察组一直形同水火，在上一次，他还替你挡回了监察组的拷问。所以你说因为他是什么意思？”
沈青浩质问不屑与居高临下的眼神似乎在质疑王言：你到底是在为亡妻抱不平还是为自己的私愤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对于王言而言，这份感情几乎已经成了执念，在日夜反复中愈发刻骨。
“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因为他，小荷怎么会死！”他的怨毒与愤恨在沈青浩的刺激下终于喷涌而出，此时才终于能对得上丧心病狂地摧毁总局大楼、完全不顾其中的危险可能导致无数人伤亡的亡命之徒形象。
“从前监察组虽然也会为难我们，但并不过分，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好处，他们有时甚至会帮我们遮掩任务中的纰漏。”
沈青浩轻轻地眨了下眼，叹了口气，这是把过去监察组与行动处勾结徇私舞弊直接扇在他脸上了。
他回头看了眼，一群也是想来上面停机坪找直升机飞下去的“陆地”外勤刚开门就听到了这么一段“黑幕”，一时间甚至有点想把迈进来的腿再收回去。
沈青浩知道他们上来，但并没拦他们。
这之后，总局必然是要彻查的了、大楼也让人炸了，这面子本来也就没什么用了。
“可自从阎王来了之后，他就开始与监察组针锋相对。他们这一群怪物本来就野性难驯，他处处偏袒，还成了行动处处长。自此，受他连累，监察组对我们愈发严苛。”
“行动处的规章制度你也知道，四大精英外勤队伍任务中但凡造成普通人人员伤亡或者在监察录像中有所疏漏，监察组有权直接问责。”
虽然说的是精英外勤队伍，但普通外勤人员中有一些也感同身受，不由得浑身一紧。他们也有要求，只不过远不如精英外勤严苛。
但监察组的茶，他们这辈子也不想再进第二次了。
王言紧盯着沈青浩古井无波的面容，恨意愈发明显：“是啊，你是指挥处处长，架子比局长都要大，想不露脸就一直没人知道你是谁；
阎王，呵，特能者巅峰，谁敢动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堂而皇之地废了一整个监察小组都安然无恙，反过来封了全局人的口。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怎么知道我们哪怕一想起监察组那间审讯室都心惊胆战？”
外勤们不寒而栗，又难免生出物伤其类的愤慨与无奈，面色都好不精彩。
唯有沈青浩，毫无动容，像是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成千上万年地俯瞰着在它山脚下触礁的船只，无悲无喜。
王言的声音愈发凄厉：“那天，小荷参加一个临时任务，结果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们说是意外，说是那个变异特能物太危险，她太冒进，没能及时撤退，可我不信。”
“小荷不像我毛躁，她比我资历久，当队长之后更是特别谨慎，只要探测有一点问题，她都不会贸然行事，怎么可能会冒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几乎嘶哑得不似人声的颤抖：“我一直查着，终于发现了真相。
那天，阎王为了鬼煞的一个怪物当场对监察组发难，监察组铩羽而归，于是在小荷参加的这个临时任务上百般刁难。
探查时她是发现了些微异常的。如果是平常，她一定会上报，但那天监察组格外强硬，说那是机器扰动，让她不要浪费其他外勤力量，她只好继续……继续到她尸骨无存！你说我不该恨他吗！”
沈青浩没有回答他，乱石飞溅震颤崩裂末日一样的背景、穷途末路丧心病狂而无能为力的同事罪犯，透过昏暗阴沉的天幕，他的目光似乎飞向了千里之外的爱尔德。
那边暂时联系不上，此刻爱尔德市是不是也是狼藉一片、血迹斑驳？
仅仅一天没有见到，他忽而很想念梅筠枫。
“自欺欺人了这么久，你现在想做什么呢？”沈青浩的声音并不大，却像是石破天惊一样。
王言的癫狂似乎被凭空按下了暂停键，“我自欺欺人？”
沈青浩似乎轻轻慨叹了一声，可太快了，让人疑心是错觉。
“其实你心知肚明，局内特能者和普通人的矛盾并非由梅筠枫而起，你心中的罪魁祸首是这两个当年的监察组员，你知道下一步该恨什么但却无能为力，只好去说服自己恨一个大家都畏惧憎恶的靶子，异类。”
如果你恨的真的是梅筠枫，为什么要挑一个他离开的时候，只为了顺利炸毁总局大楼？为什么不像那些恨他的人那样恨不得生啖其肉、无所不用其极地抹黑攻击他？
你真正恨的是什么呢？以致于不顾同事性命、不顾一切后果地摧毁了总局的象征。
他淡淡的目光与未尽之言穿透了暮色，落在了王言的眼底。
他的癫狂似乎尽数被抚平消除，双手发力，平静地送了手上两个人归西，对着沈青浩说了两句话。
大楼瞬间彻底倒塌，在外勤们的尖叫声中，沈青浩早有预料抛出了一张貌不惊人却迎风而长的薄片，将外勤们一起带了上去。
众人坐在这能够飞行的薄片上心有余悸，沈青浩的目光投向了大楼倒塌的中心。
王言隐没在废墟中此生最后的一个表情，似乎唇角是带着释然而满足的笑意的，像是要赴一个此生最浪漫的约定。
第033章 第 33 章
梅筠枫将那颗人头扔向了女人， 负手而立，挺直舒展，即使没有古装装点， 也无端让人感觉缓带轻裘、松形鹤骨。
可他脸颊上未干的血迹、脚下的血泊无不提醒着众人刚才他是如何云淡风轻地将一个特级特能者凌迟的。冰冷疏离， 他如同居高临下巍峨不倒的神魔。
“礼已送到， 阁下远道而来，久别重逢， 拜您二位所赐， 当年一别， 我虽不才， 也混了个编制，手底下也有几个人，当然不能招待不周了。”
在场的青龙朱雀嘴角直抽，深吸一口气， 重新调动了下活性。
他们也都跟着梅筠枫出过任务， 这位用实力霸凌所有特能者的处长向来主打一个能动手就别哔哔。
这位大佬好不容易说了这一段文绉绉的话， 翻译过来还是一个中心意思：我要动手了。
那些二级的特能者早在把会议大楼拆了的时候就死的死、残的残了——在特能者的世界里， 这实在不算是什么新鲜事，除了这次的规模的确大一些。
刚才打过一场， 他们算是有些优势，现在局长和阎王都在，必定能够轻松拿……等等，他是不是眼花了？
全力行进的一级以上特能者速度惊人， 转瞬就从轮廓挪到了眼前。
但恐怖的不是这个，而是密密麻麻挡住了面前广阔视野的人影数。
足有上百。
至少两倍于他们的人数， 且是精神满满的整编，他们则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中途被喊cut的伤疲之兵。
蚁多咬死象， 他们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局长，最后……落到了梅筠枫身上。
瞬间心落回了肚子里。
杞人忧天，上一次敢依仗人数围剿这位阎王的那些位莽夫……坟头草都亭亭如盖了。
程庭萧可不像他们这么乐观。
特级就是特级，梅筠枫和这女人不知道有什么渊源，见着她就忽然抽了好大的一个疯，装了好大的一个逼。
本来可以慢慢磨死那个特级，却非要搞上这么一出“忌礼”。
他当时应当是将手指的锋锐度强化到了巅峰，同时调用自己的空间特能封锁住了空间缝隙，堵死了任何的逃生之路，甚至应当还有一部分精神压制。
同时拥有三种特殊能力的特能者已属凤毛麟角，能够同时操纵两种特殊能力的更是寥寥无几。
纵然梅筠枫对于自己特能的掌控已经到了精细入微的地步，同时使用三种特能也是指数级别的消耗。
倘若梅筠枫正常送这位特级归西消耗的特能与心力是一，那么装完这个三管齐下的逼，他消耗的就是数十起。
程庭萧非得按住自己的手才能控制住自己想抽死这败家玩意儿的举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女人是把自己儿子放出来当蝉，目标就是他们这些“螳螂”吧。
程庭萧被自己的类比恶心得一个激灵，估摸着突围的路线，勉强让一个局长的职业素养压过崩溃的思绪：大老远地从华区跑来给人家送菜，他们这是什么绝世良心外卖！
青龙朱雀与“黄雀”们已经短兵相接，毕竟是精英外勤，经验丰富，短时间内以少敌多也并不算太过慌乱。
梅筠枫淡漠地看着这些“黄雀”，八风不动——这不奇怪，这祖宗那次在国外被围猎受了重伤的时候也是淡漠的。
虽然很伤自尊，但程庭萧不得不承认梅筠枫有这个资格视世界所有人为蝼蚁。只是，有谁能在亿万蝼蚁的声势之下岿然不动呢？
更何况，这样一支超凌驾于青龙朱雀实力之上的队伍，用蝼蚁来定义也实在是不太客观。
“你……”
程庭萧刚靠近说了一个字就像是被扼住了咽喉，等回过神后才发现惊惧之下自己下意识地瞬间退了数十米——直接破了他测速时的最高记录。
他惊骇地看向梅筠枫，这是他本能的求生意识激发出的潜力，代表着上一刻他感受到了灭顶之灾的气息。
那头皮发麻、整个灵魂仿佛都被稀释到了无垠空间又仿佛被散入亘古星河间的恐怖感受后知后觉地席卷了程庭萧全身。
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僵硬了起来，机械地痉挛着，全身的汗毛集体竖成了避雷针，瞳孔失焦，精神仿佛还陷在什么无法拔出的深渊裂谷之中。
没有人看到他这样的神情会读不出惊骇二字，尽管他本身可能已经丧失了对惊骇的感知。
整个世界像是被按下了一个暂停键，又像是化入了广袤的宇宙之间，没有人看得清楚梅筠枫是如何移动到那些“黄雀”的密集之处的。
以他为中心，半径百米的圆中，数十个“黄雀”瞬间皮肉融化，露出了森森白骨，旋即也像是那些皮肉一样诡异地融化变形。
这个范围中所有的青龙朱雀齐齐露出了见鬼一样的神情，仿佛是程庭萧的放大复制粘贴，甚至有些维持着一个半跪不跪的状态，抖若筛糠，噤若寒蝉。
他的动作没有半点迅疾之意，回首却正正好好地架住了女人的手。
这只手肤如凝脂，但谁都知道它如果落在人的后颈或者天灵盖上会是如何的结果。
“你果然也触及了这个领域。”
梅筠枫并无半点惊奇，打量着这位寡言端庄的女人：“这样一种几乎是人类禁区的特能，怎么样，不好消化吧。如鲠在喉、如坐针毡，是不是？”
他们周边的光线扭曲而混乱，程庭萧一时觉得他们仿佛过了百十来招，快出了残影，一时间又感觉他们仿佛是旧时空中褪色的皮影，透着说不出的迟滞古怪。
艹，这个疯子！
女人终于开了口：“你我相仿，孩子，你也无法掌控这份礼物。”
女人的手腕上，一处皮肤忽而褶皱了起来，宛如八十岁的老人，又迅速恢复如初；而梅筠枫如同预见了什么，迅速一弹，放开了她，退回来的瞬间，右手小指上的指甲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小块，
他冷笑一声：“人类受时空辖制，基因变异表达时，能够接触些许高位时空的规则，却并不代表能够异想天开地掌控它。”
他注视着扭曲得光怪陆离的周遭，眸中似乎闪过光华万千，又似乎空无一物：“不过……却并不代表触及的程度毫无区分。”
只有勉强忍着头皮炸开、眼眶酸痛仍然关注的程庭萧感受到了些许异常，那是一种说不出的预警，像是有陨石核弹在面前凭空爆炸一样的毁灭与疯狂。
“梅筠枫，你个疯子，住手！”
这句话似乎抽空了程庭萧所有的力气，他瞬间软倒在地，手脚痉挛。
梅筠枫突然迟疑了一下，他右手附近闪烁变换着的气流令人头晕目眩，看一眼仿佛就要把整个灵魂吸入，此刻也停滞了一瞬。
就在此时，整个凝胶一样胶着的时空场突然被什么扰动了起来，一柄百米长的银色利刃笔直地贯穿了时空场中心。
那时空场似是被挑衅的唯我独尊的暴君，愤怒地波动了起来，程庭萧以及青龙朱雀都蓦地感受到了被撕扯的痛楚，同时丧失了对时空的感知，瞬间微缩又瞬间被扩散无边。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一秒，又仿佛是一辈子，好似有什么轻柔地将稀释变形的灵魂轻柔地团成了初始的模样。
梅筠枫喉中充斥着血腥味，静静地伫立着，蜂拥而来的二十多年的回忆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上蹿下跳。
他一时间仿佛是那个被娇惯得作天作地的少年小公子，理所应当地享受着所有的偏爱；一时又仿佛胸中横亘着无限地狱怒火，将所有的不舍流连烧为灰烬；一时又仿佛蜷在地上，变异生出的不属于人类的部位横冲直撞地穿透他的血肉，刺穿他的脊骨；一时又仿佛被无数特能打中，五内俱焚，濒死挣扎。
他耳边盘旋着无数时空交叠般的声音，有些像是无边地狱惨烈恶意的诅咒，有些像是诱人入迷魂乡一样的柔声蜜语。
任何超出自身实际的能力，都是要被反噬的。
千里之外，一众外勤终于从三观尽碎、小命玩完的冲击中回过神来，齐齐将目光对准了沈青浩。
如果沈青浩只是娱乐圈的一个二三线明星，他们未必能知道。但作为阎王那位碰瓷对象、唯一死对头，沈青浩的名头如雷贯耳。
能够被妖孽当做死对头的果真不可能是普通人。
指挥处处长，行动处处长，难怪。这二位恐怕不知在天上斗法了多少回，连在娱乐圈都无法维持表面的平和。
啧，高层果真水深，权斗非我等凡人可及。
沈青浩尚且不知道面前这几位已经就他某人之间的爱恨情仇脑补出了无数阴谋论。
常年被闪光灯照着，多少或追捧或嫉妒或疯狂或鄙视的目光注视着，什么高岭之花冰山雪莲面皮都比长城厚了。
他习以为常地操纵着这个样子十分朴实但质量十分说得过去的紧急飞行毯落地，正要安排今晚总局的临时驻扎地，大脑就像是被一柄钢锥瞬间扎穿了，当场半跪了下来。
几个外勤以为是他们到来之前沈青浩和王言交手伤到了什么地方，七嘴八舌地讲了个满头雾水的大概。
却还挺合理的，指挥处特能比不上精英外勤，这是理所应当，没人怀疑。
只有楚韵心惊胆战地扶过自家处长，勉强用理智安排人去给程局长家打电话求收留——家里有矿还有地的爸爸不用白不用。
她深知自家处长的本事，虽然没有特别强的攻击特能，但真打起来，程局长也未必是沈青浩的对手。
尤其是沈青浩的精神领域几乎是无敌的，而她没有错过沈青浩刚才试图去捂住额头又生生止住的动作。
一个王言，绝对不可能。可那么突然，这么多特能在场，也不可能是有人偷袭还没有一个人察觉。
她百思不得其解，在无意触及沈青浩的眼眸时汗毛直竖，发卡上的精神防护瞬间爆掉一层，她瞬间清醒过来，惊骇地挪开了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眸啊？
她心脏狂跳，踉跄地将沈青浩安置在了一把椅子上，闭着眼挡住其他人看过来的视线。
可惜，挡得住视线，挡不住声音。
“梅筠枫，回来，我在这里。”
温柔缱绻，坚定有力，即使只是一句呓语一样的轻语，可在场三级以上的特能者该听的都能听清楚了。
比数十年的总局大楼倒塌、险些去见阎王更恐怖的是什么？
三十秒前没有答案，三十秒后标准答案出炉。
他们的指挥处处长连昏迷了都不忘阎王，这是一种怎样超出人类范畴的审美与大无畏精神啊。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这么清晰地感觉到，总局药丸。
第034章 第 34 章
“我们不可能平白无故地信任你。”
“阎王， 你残暴冷血，骨子里就流着怪物的血，你注定要下……”
“你明明拥有着无穷的力量， 却偏偏要自甘堕落当人类的一条狗， 对那些蝼蚁俯首称臣， 愚蠢可笑。”
周遭一片虚幻，梅筠枫感觉自己仿佛五感尽失， 可偏偏又仿佛陷落在无数光怪陆离的时空之中， 听见那些纷杂错乱的声音。
等闲诅咒戳不穿阎王的钢筋铁骨， 无数个他轻轻一甩， 可却忽然被什么撞进了耳中。
“筠筠，今天你生日，放学和浩浩一起早点回来，晚上带你们开party， ktv随便你唱， 你不是最喜欢当麦霸吗？”
“筠筠， 你和浩浩记得互相照应， 每天给家里来个电话报平安，夏令营之后立刻回家。”
“高考之后带你们出去玩， 全国环游哦。”
无数个梅筠枫同时停下了脚步。
“筠筠，过来啊，就等你了，我们全家就团聚了。”
他不知何时拿回了五感， 一身青葱的校服，向着对面的男人和女人走去。
男才女貌， 站在那里就温暖得像是阳光，毫不吝惜地投射着温暖。
五， 四，三，二，一。
梅筠枫停在了距他们三步的地方，从他们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青涩的校服，长开了的属于男人的脸和一双……面目全非的眼睛。
“筠筠，怎么不过来？”
脚下的鬼手一闪而逝，梅筠枫忽而笑了，抬起双眼细细地描摹着他们的眉眼。
“筠筠，快来啊。”
梅筠枫缓缓抬起左脚，几乎是坚定地就要落下去——
“梅筠枫，回来……”
居然这样脆弱了吗？
梅筠枫仿佛是忍俊不禁，像是在嘲笑什么无比荒谬的东西，继续落下。
“我在这里。”
属于成年男人的声音坚定而温柔，是和他记忆最深处那还未最终发育完全的少年音感觉相似又截然不同的音色。
他倏然转过身去，不耐烦地挥开所有试图侵扰他的杂音。
“梅筠枫，不要去，来我这里。”
他急不可耐得像是在沙漠中渴了三天饿了三天忽然见到五星级大餐的疯子，将五感放大到了极致——
所有混乱消失，感知瞬间归位，他骤然睁开眼睛，眼中的迷茫急切还没褪去，第一反应是左右张望。
沈青浩……
“梅处长。”
他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骤然从童话幻想世界被拉回了现实，缓缓转头，眼中所有情绪瞬间褪去，变成了锐利的嘲讽：“查尔斯署长，哦不，是前署长。惊闻您前几日不行殉职，这是有什么未竟心愿，还魂诈尸吗？”
青龙朱雀刚从帕金森晚期中捡回一点点自主行动能力，见着个“死人”又听见阎王这一顿带着点阴森小风和他名号很搭的嘲讽，险些集体癫痫。
所幸梅筠枫及时以最轻缓的方式收束了时空场，不然青龙朱雀精英外勤中的顶尖精英都得癫痫着给抬回去，那可真是够长脸的。
查尔斯的人已经在清理战场了。那位布莱恩夫人深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之理，早在梅筠枫收回时空场时就带着儿子断尾求生了。
那些处在时空场内的“黄雀”眼看已经不行了，剩下的也是和青龙朱雀大战了一番，哪里敌得过查尔斯带来的特能者？
程庭萧把自己的四肢捋直，舌头捋顺，也算是衣冠楚楚地走到梅筠枫身边站定，好歹算是撑起了华区的一点外交体面。
他不动声色地和梅筠枫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位祖宗眼中“要他狗命”的意愿十分明显，可惜考虑一下现状，他们这柄被借的刀刀刃都快卷成条了，急需修养，能全身而退就已经是万幸了。
很明显，这位查尔斯署长果真是搞阴谋诡计借力打力的一把好手。轻轻松松地在布莱恩的发难中“死去”，隐于幕后观察，而后——
鹬蚌相争，梅筠枫发动时空场径直除去了“黄雀”一半以上的战斗力，他此刻跳出来以绝对优势收尾，名正言顺，甚至还能达成总署洗牌的目的。
而梅筠枫甚至也不能说什么，当时的情势，任由时空场继续下去，布莱恩他们势必尸骨无存，梅筠枫自己也落不到什么好。
查尔斯所有带来的特能者凝聚出的这把百米利刃确然算是阻止了时空场，帮了梅筠枫一次。
他们华区的傲慢终于化成回旋镖插回了自己身上，和这位的手段相比，他们简直就是智商低谷、菜鸡互啄。阎王又如何，不还是乖乖入局，成了人家棋盘上的棋子？
总署上千人命、本次大战上百特能者性命为祭，全球特能者的人生阴影阎王为棋，将这棋盘盘得风起云涌。
事到如今，再如何不甘也只能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程局长，梅代表，感谢你们协助总署拨乱反正，”这位搞战术特别有华区风范的查尔斯署长早年曾在华区大使馆四年，一开口用词就特别华区，“实在惭愧，前些时日事发突然，总署有生力量遭受重创，不得已诈死逃生，徐徐图之。”
青龙朱雀在时空场中走过一遭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状态在此等炸裂的脱缰野马发展中愈发美好。
所幸外勤经验丰富，没一个头脑发热上去把查尔斯身上的肉啃下来几块，只好委委屈屈地聚在了自家领导身后，活像受气了找爹妈出头的窝囊孩子。
“查尔斯先生的‘徐徐’还真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体、气运上佳啊。”
“是的，实在见笑，这些人手要召集起来并不容易。我们马不停蹄，却还是差点晚了。梅代表对于全球特能者都无比重要，以后还是请保重自己，切莫像今天这样莽撞了。
毕竟我们相隔半球，我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及时赶到梅代表身边的。”
查尔斯仿佛没听出来梅筠枫的奚落，情真意切地……成功恶心到了梅筠枫。
“查尔斯先生可能有些误解，不过，我也十分能够理解。”梅筠枫并不打算领情，白如霜雪的面容愈发冷冽：“特级特能者之间的交流学问很深，虽然查尔斯先生是出于好心，不过我并不希望下一次再有人打断我的布置，平白放走我的猎物。”
“我们走！”
他几乎有些越俎代庖，并不给查尔斯面子。
一众外勤的目光在离去的阎王和局长之间打了个转，险些把自己原地有丝分裂，程庭萧做了个离去的手势他们才放心地跟上了脚下生风已经快走出视线范围外的梅筠枫。
“我们处长就是心直口快，平常被我们所有人惯出的这习惯。”程庭萧的语气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通知。
查尔斯拥有外国buff，对一切以中文说出口的阴阳怪气有着天然免疫——只要他自己能忍得住保持国际标准微笑。
“梅代表是特能者中不可或缺的安定力量，我十分愿意尊重他的习惯，并且期待着下一次与他的交流。”
他可不想和你交流。
程庭萧短促地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好啊，期待。本次我区筋骨活动够了，就不多留了，告辞。”
查尔斯的国际标准微笑金刚不破，目送着华区离去。
阴云密布，苍穹之下，他的身后是总署大楼的废墟，像是蛰伏的猛兽。
程庭萧加了点速度，三两步追上梅筠枫，不甘地咬了咬牙：“查尔斯这只老狐狸，从前真是小看他了。”
梅筠枫短促地“嗯”了一声，健步如飞，如果忽略只有特能者能注意到的些许迟滞。
被愤怒冲击得有些不灵光的脑子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程庭萧想起这位作的死，看看他这能媲美恐怖片的脸色，整个人直接进入了一级警戒状态：“你没事吧。你哪儿疼，有没有内伤，有没有反噬？”
他最后的问句止步于梅筠枫一个急得无比不耐烦的眼神，程庭萧闭嘴，感觉梅筠枫好像情绪上是有点不对劲。
这孙子以往对他们的鄙视的确溢于言表，也经常对他们这等愚人表示不耐烦，不过从来都是云淡风轻、降维打击，什么时候这么喜怒形于色了？
他试探着问道：“你现在是不是不能用特能？”
梅筠枫被他烦得要死，一脸“你死不死”的神情。
如果是正常的阎王这个意思，那么无疑是死神来了的顶级威慑，但现在……这么张秀美的脸，还不能使用特能，疑似情绪表达上有点问题。
一向跋扈的阎王忽然有点像小孩子的委屈任性，程庭萧诡异地从中感觉到了些许萌，默默地反省了下。
这个世界大概的确药丸了。
梅筠枫的不耐终止于程庭萧顺着祖宗的意思勉强用特能把两人送回了酒店。
开门，冲向床头柜，拿起手机，一气呵成。
程庭萧想起自己随身携带葬身在雷暴中的手机，心酸不已，还是梅筠枫这货老奸巨……
等等……程庭萧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手机葬身前接收到的来自半球以外亲爱的总局的消息，本就被掏空的身体一软，险些给梅筠枫拜个早年。
来这边一次，给人家当了回枪，这要是总局那边被人偷了家……
程庭萧眼前一黑，第一千零一次起了撂挑子走人的想法。
梅筠枫现在像是个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还是个自闭问题青少年，程庭萧把习惯性要出口的“总局那边出事了”硬生生咽了回去，简直要对回去后的一系列后续相关事宜生出绝望来。
还是这货舒坦，梅筠枫边摆弄手机边乐，可真是个喜庆的背景板呢。程庭萧索性破罐子破摔，凑了过去。
天大地大，吃瓜最大，梅筠枫的乐子可是百年难得一……
程庭萧看着那一串来自沈青浩的未接通话记录，哑口无言，很想把几秒前的自己抽死。
叫你没事凑热闹。
“您老这是？”热闹都凑了，干脆凑到底，所以捧着乐为什么不回拨？
梅筠枫对他挑了挑眉，翻译过来那眼神的意思大概是——你懂什么。
他这领导当的！这俩下属在他面前办公室恋情，还玩什么马甲情趣，信不信他现在就给这位指挥处处长去个电话，让他乖乖汇报，把他马甲扒了。
“爱情不是……”
他还没想完，梅筠枫就一脸骄傲地接通了电话，那眼睛亮晶晶的，活像是得到了奖励的小学生。
“指挥处处长沈青浩，请行动处处长梅筠枫现在描述现在情况，你……你们还好吗？”
程庭萧：“……”
他这是什么开了光的嘴？他从未见过脱得这么猝不及防的马甲，这位姓沈的兄弟，你是真当阎王没脾气，自己命太长了吗？
梅筠枫缓缓地眨了眨眼，在程庭萧堪称惊恐的目光中慢慢地开了口：“啊，居然是你啊。”
平常一个迷得万千小姑娘嗷嗷叫的磁性低音炮，这几个字细听起来还带着点软软的奶……
程庭萧在战斗中本就消耗过度的脑细胞彻底宕机。
一定是这个世界疯了。
第035章 第 35 章
一众无家可归等安排的特能者被迫听了一句指挥处处长对阎王的“念念不忘”， 被雷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三观成群地碎成渣。
身为一个得力副手，楚韵微微一笑：“沈处长因为事态太过严重， 大概是在梦里希望梅处长回来主持大局。”
众同事：“……”
哦， 那我们信一下吧。
楚韵笑对同事， 转过身坚强地希望领导能免开尊口。
可惜不够眼疾手快，沈大处长的第二句金口玉言已然石破天惊。
“梅筠枫， 不要去， 来我这里。”
楚韵心性坚韧面带微笑地面对众同事恍惚和“我看你怎么编”的眼神， 坚决地一脚将柜门踢了回去：“沈处长的意思是全球八大区会议有两位局长足矣， 想请梅处长留下，总局才是我们的家，是我们保护的重中之重。”
能够成为指挥处处长的副手果然非同寻常，众同事一脸恍然大悟， 如果不是总局刚刚塌了， 甚至想给她鼓个掌。
能编常人所不能编， 必成大器。
只要能把这层窗户纸糊上， 哪怕是透明的，只要不破在我手上就行， 楚·专业副手·专业经纪人·韵如是想到。
局内程大金……局长当上一把手靠钞能力的传言果然不虚，这边程局长人还没联系上，那边一整个别院已经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基特局档案资料以及特能物、特能罪犯以及留守的精英外勤们。
除了研究中心。
其防御严密，在大楼坍塌之时自动脱离了大楼， 长出了一双机翼，一个尾翼， 施施然落了地，索性停在原地， 留下专人警戒就够了。
沈青浩在前往别院的路上已经醒了过来，尚且不知自己在“昏迷”时说了什么——当然，他就算知道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他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催命似的，估计都是上面打来的，可他充耳不闻，连着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楚韵在一旁看他愈发冷肃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尽了副手的本分，提醒了一下：“处长，还是接一下吧，不然……”
“不然什么？”
还能什么？从留职查看到停职审查呗。
沈青浩眼眸低垂，显得格外养眼，像是一副优雅的美人画，声音却格外的冷：“停职审查又如何？”
是哦。楚韵一愣，换做是什么普通的特能者，此刻必定惶恐不已。
毕竟如果被监察组判定为失职渎职，恐怕今天还和睦友善的同事明天就带着逮捕令敲上他们的门了，而平日里上班的地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就会是他们的监牢了。
但沈青浩……他们敢吗？相比之下，他们应当更害怕这位爷二话不说辞职撂挑子不干了。
楚韵回味了一下，感觉从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中品出了一种睥睨无双的疏狂，眼前又不由得浮现出一幕景象来。
那是她在培训时看到的一段教学案例，一个男人踏在海浪之上，身形看起来格外渺小，可当他手中那柄由水凝结成的刀刃当空劈下时，那种唯我独尊、坚不可摧的锋锐与自信几乎刺破了屏幕，让每一个观看的人屏息叹服。
那段教学案例没有露脸，但她知道是梅筠枫。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如果你身边也有一个人，他名为你的艺人实则是你领导，身份是梅筠枫十级学者，你也会懂的。
这两位中，梅筠枫是毋庸置疑经过全球特能者认定的狂，而沈青浩……神秘不露脸，大多数时候都是人淡如菊。
至少楚韵跟着他这段时间，就没见过他失态崩人设，仙得几乎快没人气了。不过这短短十来天，倒是打破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他也会和某位处长“cosplay”，堪称幼稚地即兴飙戏；也会因为某位处长的满嘴跑马像个初入情场的菜鸟，周身气压随时即兴变化。
他也是会思虑周全、因为大局变化而焦急踌躇的指挥处处长；也是骨子里藏着和梅筠枫相同傲气与自信的顶级特能者。
可偏偏都藏在一张冷淡自持、波澜不惊的面容中。真要细说的话，有种词似乎可以形容。
楚韵脑中有什么呼之欲出，偏偏卡在一个点上，想不起来，只好暂时放弃。
她瞄了一眼这位大爷拨打的号码，十分不出意料地看到了某位的名字。
“处长，这种会议都是要屏蔽信号的，联系不上很正常。梅处长还是要回来的，丢不了，您不用着急。”
沈青浩瞟了她一眼：“我是在询问国外战况如何。”
楚韵：“……”行吧，您说啥就是啥，我可信了。
对面接起来的一瞬间，沈青浩自己都没意识到，一双如寒潭的眼眸都浸染上了些许安心的笑意。
还没等楚韵也松上一口气，她家处长就径直说道：“指挥处处长沈青浩……”
楚韵一个没坐好，险些给他跪了。
也就是梅处长，果然不愧是华区定海神针，面对此等掀马甲的情景，居然还能忍住不从电话里冲过来、还能不疾不徐胸有成竹地感慨一句原来是你。
“你现在在哪儿？”沈青浩没得到阎王的“要你狗命”大礼包，反而神色严肃了起来，楚韵被他这喜怒不定折磨得嘴角抽搐，有点怀疑她家处长是抖M。
“我在酒店啊。”梅筠枫欢欢喜喜地在床上打了个滚：“我想回去，我不喜欢这里，你要来接我吗？”
沈青浩呼吸一滞，猛地攥紧了拳头，还不小心弄出了个音爆。
“程局长在吗？把手机给他。”
指挥处处长终于记起他这个领导了，程庭萧简直喜极而泣，正要接过来就见梅筠枫警惕且敏捷地平移了一米：“不要。”
忘了这位现在状态诡异了。
梅筠枫对程庭萧怒目直视，又恍然大悟了一下，抿了抿唇，对着手机控诉：“我想明白了，你们俩一起在骗我，你告诉程庭萧不告诉我。”
这位脸上的神情不能细究，莫名有种狗血剧里原配捉奸的场景既视感，程庭萧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
这祖宗现在不是“返老还童”了吗？就实在不必在这种地方这么聪明了。
“生气了？”
梅筠枫“哼”了一声，不想搭理他。
沈青浩差不多摸清了情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应该只是短暂反噬，已经回了酒店，程庭萧应该在他身边，安全暂时不用担心，那么当务之急……
“想我哄你？”
这不是理所应当吗？梅筠枫连哼都不想哼了。
沈青浩眼底难得聚了些笑意：“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否则我怎么知道？”
在一旁瑟瑟发抖唯恐因为知道得太多了被阎王灭口的楚韵三观已经快碎了，他是在趁火打劫吧，她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领导什么时候这么……
一股不知名的火气与委屈直冲眼底，梅筠枫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又不舍得挂断：“你怎么可以不知道？”
十几岁的青春正好，开始抽条的男生骄傲明媚，理所应当地说道：“你怎么可以不懂我？”
那桂花香在车内的空调中消散得无影无踪，沈青浩忽而敛了笑意，楚韵感觉自己莫名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七年前……如果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我可以知道。”
楚韵忽而感受到了一阵窒息感，惊讶地看了过去。顶级特能者情绪不稳定难以自制时，自然会牵动周围空间内的波动。
可刚才情况那么紧急他们处长都稳得一批。
“好吧，你不知道就算了。”梅处长的声音竟然莫名有那么一丝心虚。
楚韵倏地感觉到耳边爆鸣了一声，只是被隔在了发卡的屏障外，不由得在心中哀叹了下，这个精神防护设备今天还真是物尽其用、多灾多难，再来两次就可以直接换新了。
直觉告诉她，沈处长的情绪如果能够具象化，那么刺客身边应该都是炸刺一样的冰锥。
“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嘛。”梅筠枫掰着手指头，觉得自己算账特别清楚，径直跳过了这个话题，“他们欺负人，特别讨厌，我不想在这里了，你来接我，然后把他们都干掉。”
不知道什么时候拒绝殃及池鱼的程庭萧已经回了房间，拿备用机给沈青浩简短地发来了前因后果。
他们这边精彩纷呈，爱尔德市也是不甘落后、争奇斗艳啊。
布莱恩一家，疑似与梅筠枫深度结仇。
查尔斯，前署长，金蝉脱壳，借刀杀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梅筠枫发动不明能量场，疑似受到反噬，特能暂时无法使用，心智回到童年状态，但保留基本的分析能力。
恢复日期无法确定，需要回到局内找研究中心诊断。
难怪梅筠枫说被人欺负了。
平日的阎王会默默给这些人订好去见阎王的单程票，但现在这个状态，找最信赖的人给他出头的确符合童年时期被娇惯的梅筠枫的逻辑。
所以，潜意识最信赖的人……
楚韵已经不想数这短短的几分钟已经是她家上司第多少变脸了，这会儿又是一种冬日暖阳的氛围了。
“好，以后替你出气，现在，和程局长一起回来。”
沈青浩好像长了透视眼一样，在梅筠枫不满之前就开了口：“你回来，八小时后见到我；我过去，需要打报告等审批，两天起。”
结果毋庸置疑，梅筠枫在得到了一个礼物的承诺后答应回来，沈青浩满意地放下了手机。
那一直卡在楚韵脑子里死活都想不起来的词终于灵光一现，福至心灵。
看着高岭之花、冰肌玉骨，实际上趁人之危，步步紧逼，钓术一流。
呵，男人，绝世大闷骚。
“楚韵，你在想什么？”
“闷……啊没有，处长，我在想鬼煞和梦副队那里怎么还没有消息。”
沈青浩瞟了她一眼，那目光之下，仿佛任何心思都无所遁形似的，楚韵瞬间正襟危坐，成了个正经人。
基特局的人想必嘴是在什么寺庙集体开过光的，她话音刚落，鬼煞通讯就接了进来。
她只看了一眼，就大惊失色，沈青浩立刻接手，只见报告显示特能罪犯中有三人重创两名鬼煞后逃逸。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哪怕是现役四大精英部队里，能和鬼煞抗衡的都寥寥无几，这些特能被长时间封禁的罪犯如何能重创他们。
沈青浩忽而问道：“楚韵，你抖什么？”
她几乎已经把自己抖成了寒风中的一片叶子，满是惊惶：“我……您说给鬼煞处决权，我……没提。”
“为什么？”
楚韵懊恼不已，脸色煞白，可沈青浩竟然并没从她的脸上看到多少懊悔，他静静地等待着。
“因为……那些被破坏掉特能封禁环的所谓特能罪犯，他们都是曾经的精英外勤啊。”
她摇了摇头，痛苦地闭上了眼：“他们是我的同事，从来没有用特能伤过人，处决他们这种命令，我做不到。”
微弱的啜泣声在车内如此明显，沈青浩揉了揉眉心。
手机再度响了起来，他面色冷冽，这一次没有拒接。
第036章 第 36 章
“局内情况局长你后台能够知晓， 梅处长情况不佳，青龙朱雀伤疲之兵，指挥处给出的建议是即刻返回局内。”
青龙朱雀小队二级以下特能者已经应召返回， 程庭萧强忍着特能用尽的头晕目眩清点人数， 发布命令——秦局毕竟是普通人， 只能远隔重洋指挥一下总局内勤部门尽快做好统计重建工作等。
这件事上他们的确意见统一，夜长梦多， 最强战力都返老还童了， 精英们都特能透支了， 不赶紧走等着被别人包饺子吗？
“对了……”
程庭萧屏息凝神， 一般来说最后说的才是重点，特别是沈青浩这种几乎箭无虚发的指挥处大牛。
“给梅处长买点糖，要薄荷口味和水果口味的，不要酥糖不要软糖。”
程庭萧：“……”
跑到单身局长面前秀恩爱的都是应该加班加到吐的王八蛋。
沈青浩那边也沉默了下， 然后发过来了句欲盖弥彰的。
“你不哄着梅处长他不愿意跟你上飞机。”
呸， 打击完局长的情感还来侮辱局长的智商， 果真和梅筠枫这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程庭萧无话可说， 十分想拉黑这一丘之貉。
“指挥处可以帮你一起收拾局里的烂摊子。”
程庭萧：“好的，我现在就买， 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说……其实不要脸的特能也是基特局上行下效的传统了。
“老程！”程庭萧险些被哐当一脚踢门声吓得把备用机摔了，想了想那烂摊子，还是十分心平气和地开了门：“祖宗，有何吩咐？”
“带我上分， 他们骂我菜。”
程庭萧嘴角抽搐，拿来他的手机一看， 这位成功地在这两天把自己又送得掉了一个段位……不对，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这位俨然是一副你不带我上分我就吵得你不得安宁的倔强， 程庭萧在心中无比怀念那个嘴毒但扛起整个华区特能安全的行动处处长，默默地发了誓，今后绝对不让他再开大。
“哄孩子”就是得买糖，程庭萧忽略了被他指示去买糖的助理疑惑的声音，一边对付熊孩子，一边拉表格继续核对人数，没留神备用机蹦出个新消息被梅筠枫一把捞了过来。
“鬼煞……重创？”
“什么玩意儿……祖宗你往哪儿跑给我回来！”
程庭萧把鞋都没穿还跑得堪比博尔特的梅筠枫逮回来的时候冒了一身的汗，连看到那个雪上加霜的“三名特能罪犯逃窜、两名鬼煞重创”通报都没心力生气，只剩苦笑了。
梅筠枫挣扎得厉害，甚至还想用特能，程庭萧没办法只得把沈青浩抬了出来：“沈青浩说他会处理，别给他添乱，嗯？”
本来看梅筠枫态度轻佻，以为他只是一时新鲜，可没想到他话音还没落，梅筠枫就停了挣扎，只是蜷了起来，依稀是没有安全感的模样。
不是被反噬心智倒退了吗？这会儿还保留着分析能力干什么呢？之前看你对鬼煞也说揍就揍，绝不手软，怎么这会儿一听到鬼煞重创就坐不住了呢？
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模糊不清的立场、让所有人忌惮却摸不清楚的目的，多情无情专情。行动处处长，他这位过命的兄弟，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
如果这个时候问一些问题，想来应该能探索出些许梅筠枫平常绝不会透露出的东西。
只是……他还不屑于做这种事。程庭萧叹了口气：“鬼煞已经接受治疗了，不用担心，三小时后专机起飞。”
“目前，我处已经派出更多外勤逮捕逃逸的特能罪犯，”沈青浩不疾不徐的，“关于本次总局遇袭，虽然幕后主使还有待调查，但可以确定有人对局内进行了有目的有组织的渗透，并且帮助某些人进行特能隐瞒。”
沈青浩双手手速飞起，发了一份简短的报告：“譬如青龙第三小队队长王言，本次袭击的主犯，目前已经确定死亡，除了登记的特能，他还拥有建筑系特能，不确定是什么时候、是否人为获得，但程局长、行动处处长与我都没能看得出来，推测是某种新型特能或者药剂。”
“逃逸的特能罪犯也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隐瞒了特能，之后我们会进行彻底的核查与清洗。”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沈青浩说道：“等到两位局长回来，我将会与他们进行交接，后续将退出调查。”
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楚韵已经从情绪崩溃中换了过来，虽然还是脸色煞白，但不至于抖得没法说话。
她抿了抿被咬得出了血的唇，感觉出了一点血腥味，倒是刺激得她彻底平静了下来：“处长，是我的错，我可以偿命。不过看在我还算尽心尽力的份上，别把我送到监察组，就算不是死刑我也不想苟延残……”
“闭嘴。”沈青浩按了按太阳穴，声音不大，但这简短的命令把楚韵那点刚聚集起来的勇气都打散了。
“你喜欢偿命，没人愿意替你收尸。”
“如果真的和你有关，我不会包庇，”沈青浩仔细地观察着鬼煞那个小队传来的报告，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但你也太高估自己了。”
“两名鬼煞是在制服了罪犯之后被突如其来的袭击重创的，应当是和其中一名罪犯隐藏的土系特能和另一名罪犯隐藏的变形特能有关。外勤通常以活捉为主，处决权只是方便行事，不是要求就地击毙。”
楚韵脑袋已经成了浆糊，字都明白，连起来却活像是外星语一样，差不多废了一分钟才想明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青浩：“……”
看她刚才一口一个偿命，那么能豁得出去还以为有多硬气、多大出息呢。
“不过你算是明知故犯，他们重伤你没有责任，但隐瞒命令……”
楚韵整个人一激灵，面容上是遮掩不住的恐惧。
“你……”沈青浩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么害怕？”
“您想怎么罚我都行，只要不把我送到监察组，”她的脸色活像见了鬼，“我去过一次，此生噩梦。”
“刑讯也行？我下手不轻。”
楚韵点头点得无比利落，沈青浩想起王言在顶楼天台的歇斯底里，忽而意识到：局内行动处和监察组的龃龉恐怕比他一直以为的得要大得多。
似乎有什么灵光一现，沈青浩再想抓住什么却杳无音讯，只是忽然在心中蹦出了“梅筠枫”三个字。
他们……会有关系吗？
来时地主三人行，拉着纪律严明的两大精英队伍；回去时就是两大局长哄一个祖宗，拉着一专机的伤疲之兵——那些位本来负责接应的二级特能者也拦下了一些逃窜的一级作战体，越级作战，就算数量占优也打得有些艰难。
还有……几位殉职的青龙朱雀队员。
对于外勤来说，殉职算得上是家常便饭，只是无论多少次，人非木石。
程庭萧面对着一大滩烂摊子，愁容满面，各部门发来的请示简直能把他邮箱撑爆了；秦局也不遑多让，平日里再老神在在，这会儿也得支着老花镜，寻摸着新时代科技的用法，跨洋给局里指示，再拦住一波上面的问询。
嗯……就算没有反噬，也是的确没有人向梅筠枫请示的。
梦寒梦副队刚刚放飞自我，爆炒大蘑菇，毋庸置疑地把这个即将突破特级的噬人菇揍翻了，顺便十分嫌弃地捞了个一级特能者出来——就是闹的动静有点大，附近两个市一共九个区直接被她的特能直接劈得断了电。
周边山林着了火，现在水系的特能者还忙得满头大汗，甚至得再调来一个一级水系——特能炸出来的火势不是一级水系也灭不了，这位姑奶奶管杀不管埋，不知道看了个什么消息直接飞得没了影。
“你要注意，那几个特能逃逸罪犯隐藏了特殊能力，两个鬼煞都是因此重伤的。”
梦寒停在半空中，闭着眼感受着什么，闻言冷笑了一声：“看起来这一段时间我不在，鬼煞的皮也该紧紧了。”
沈青浩：“……”不愧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鬼煞女魔头。
“枫哥那边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知道？”
梦寒似乎发现了什么，调转了方向，一层透明薄膜出现在了手机旁保护着：“局里出了大事，正常情况下他一定会询问我。”
“有理，”沈青浩清浅地笑了下，“你不着急吗？”
“听你的语气，估计没什么大事。”
“那你就不担心是我不在乎他的情况吗？”
“那我就杀了你。”梦寒说得稀松平常，活像是在说吃个面包。
沈青浩听得出来几乎凝实的杀气，眉目间反而蕴着些笑意。
“不过枫哥的眼光不至于这样差，”梦寒若无其事地将话题绕了回来，“我暂时相信你，不过如果你辜负他……”
显然后面不是什么好话，沈青浩倒也不在意，走进了别院中临时开出的一间指挥室。
“他没事，不过近期最好好好养伤，后续行动处的事都交给你，可以吗？”
于是乎，十个小时之后，沈青浩在临时调配出来的机场接到了一只鸵鸟投林的梅筠枫、两个眼中失去光彩的局长、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心满意足的秦椿以及一大批需要被送到特能医院的精英特勤。
沈青浩欲言又止，选择了立刻带着梅筠枫去研究中心。
内勤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内勤处处长心里骂骂咧咧地告知了“总局炸了”的消息。
于是——收获了晕倒砸地声此起彼伏的混乱场面。
在悲催而熟悉的收拾烂摊子中，内勤处处长对提前溜走的指挥处处长致以诚挚的全家问候。
第037章 第 37 章
“内脏轻微破裂， 正处于特能者自我修复中，各器官未见不可逆性损害。”
“体内特能因子未见衰竭，特能活性偏低。”
“脑部扫描未见实质病变， 未见精神特能大范围波动。”
研究中心作为总局唯一没有被波及损毁的地方， 仪器完好无损， 效率相当高，不过短短十分钟就将几项检查完成了。
除了——梅筠枫一直表现得有些抵触， 只是在沈青浩的安抚下才勉强安定下来， 只是全程都要拽着沈青浩的手。
“难受吗？”
梅筠枫眼睫微微颤了一下， 低垂着看不清神色， 这会儿他又不像是刚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了。
接梅筠枫的时候，沈青浩已经想好了如果梅筠枫对他的隐瞒耿耿于怀该如何不动声色地把人接走——让一群外勤内勤在那儿听“你隐瞒你无情你无理取闹”这种狗血晚八点档也不大好。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孩子都不怎么记仇，孩童状态的梅筠枫对沈青浩的依赖显然盖过了记仇， 直接砸到了他怀里。
为免同事们在接二连三的变故后还要被“两个处长有基情”这样的大锤砸晕， 多少还有公德的沈青浩以最快的速度将人塞上了车， 直接前往研究中心。
可现在， 除了还抓着沈青浩的手，他静默着不说话， 那种孩童的神态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坐在这儿，却仿佛写出了无边寂寥。
难怪他在抒情歌上表现平平却仍然能在歌手圈中占据一席之地，这样的孤寂感氛围感足以在清冷破碎感的舞台封神。
甚至他现在只是非常态都有这样的表现力， 或许……并不该称为表现力，而是他的底色。
“你知道你现在状态不对， 对吗？”
梅筠枫眨了下眼，沈青浩语气低缓轻柔：“做个检查， 我在你身边，好吗？”
梅筠枫没说话，沈青浩蹲了下来，捏了捏他的手心。
半响，梅筠枫终于又眨了眨眼。
梅筠枫的手握得很紧，紧得超出一般范围，幸亏沈青浩也不是普通人，否则非得被他把骨头捏得错位脱臼了。
这给人一种错觉，像是梅筠枫抓着的是什么救生索一样。
说出去都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的。
一代阎王，目下无尘，位高权重，鬼神退避，只有别人见到他求条生路的份。
现在梅筠枫的异常明显压过了理智，整个人处于紊乱状态，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紊乱状态，才能轻易地揭过“沈青浩是个特能者，甚至就是指挥处处长”这件事，可当他恢复之后呢？
他现在的这种依赖到底是真的出于心底压抑的感情……还是仅仅遵循本能的判断选择了一个童年时期最信得过的玩伴作为庇护？
沈青浩正沉思着，那边的几项初步检查就做完了。
“没有异常？”
梅筠枫还在专心致志地自闭，显得这检测结果十分的可笑。
研究中心的特能医生也迟疑了下，“不然试一下全身特能检测仪吧，精度更高、检测项目更多，对脑部的检测也更加细致。”
他打开了一旁像是小型太空舱一样的能够容纳一人的复杂装置，正要启动，梅筠枫忽而站了起来。
沈青浩的手还悬在半空中——他被抓了一路的手就这样被扔开了。
梅筠枫忽而看了沈青浩一眼，平淡得像是空旷的原野，可沈青浩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那好像是一种无声沉默到深渊底部因而从不现于阳光下不曾被人知晓的抗拒，像是一个人早早预订了自己的结局因而按部就班地将所有挣扎湮灭。
“等等，我们不做了。”
梅筠枫愣愣地看着他，沈青浩上前了一步，几乎有些强势地握住了那已经有些凉意的手，对一头雾水的医生说道：“我们不做检查了。”
“等等。”这名特能医生也是做到了副主任的位置，算是够资格给梅筠枫检查，但确实搞不懂这两位这凌晨三四点钟了在玩什么。
“两位处长，你们对局里的重要性你们自己清楚，不给梅处长检查清楚了我们也没办法向上面交差啊。”
沈青浩拉着还站在原地发呆的梅筠枫向门口走去：“他不想检查。”
梅筠枫几乎是被半拖半拽地拉到了门口，沈青浩回头对着跟上来还想劝说的医生抬起了右臂：“你要和我动手吗？”
医生：“……”
他但凡是个战斗型的特能者还来这儿当医生吗？再说，他职责之内啊。
“如果上面问起，你如实说就好，让他们来找我。”他望向窗外，冬日的夜格外的长，三点多了，依旧暮色深沉，没有半点晨光。
他呢喃了一句，而后直接拉着梅筠枫走远了。
只有医生留在原地怀疑自己的耳朵，那句呢喃依稀是“他不是一把刀”。
他有点怀疑此刻精神出毛病的不只是阎王，还有这位一出场就不走寻常路的指挥处处长。
不就是做个检查吗，怎么搞得像是他要开膛破肚似的？这年头医生没法干了。
“梦寒替我去将一株一级魔鬼噬人菇解决了。”
梅筠枫被安全带束缚在副驾，没办法挂在沈青浩手臂上，有点萎靡地玩着一只角色娃娃——梅筠枫那个夏天让他火了一次的角色娃娃。
这是沈青浩个人的车，这一天忙得昏天黑地，忘记车上还摆着这个娃娃了，这会儿被正主拿在手上，莫名有种浴帘被人一把掀开的羞耻感。
“咳，只是觉得可爱……”
沈青浩难得有些中气不足的声音消失在梅筠枫把娃娃塞到他怀里的举动中，有绯色渐渐从脖颈染到耳根，只是在昏暗的车灯下不甚清晰，像是掩映的光晕。
这是……因为他开车梅筠枫不能大鸟依人，所以就换这个角色娃娃吗？
总之，这个怀抱得是他的？这隐约的占有欲倒是熟悉极了，从小梅筠枫就是这样的一个霸道性子，他在乎的人给他的必须是独特唯一的。
“梦寒很厉害，她人呢？”
梅筠枫语气特别认真，一字一顿的，有种青涩的少年气。
“你我都停职审查了，行动处谁来管？”
沈青浩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差不多明白了梅筠枫这个后遗症是怎么回事了。
时空对于人类来讲是太过超前、隐约类似于禁区的存在。
只不过，对于人类的适应程度来说，空间还要比时间强一些，空间系特能者还是存在些许的，但时间……
这也是连程庭萧这种亲身感受过那种时空场中灵魂战栗的恐惧的特级特能者都无法说明白的。
阎王再如何变态，也终归是人类，强行发动时空场，当场精神就陷入了时空乱流中。
倘若按照梅筠枫自己的破局方法，被他针对的布莱恩夫人必定死无全尸，连那位得利的渔翁查尔斯署长都得斗鸡不成蚀把米，脆皮一点就直接去见上帝了。
当然，如果那样，梅筠枫自己恐怕也得半身不遂，精神受到重创，高低得在床上躺个三个月起。
现在的话，这一点反噬不至于让他完全神志不清，看起来记忆还在，估计是这几天梅筠枫的精神状态会一直在他人生的各个时间段乱跑，有些紊乱，连带着对操纵特能这种精细活也没法掌握而已，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果真，梅筠枫听明白了这句话，本来看起来是想给梦寒打个电话的，就只删删改改地发了条短信。
沈青浩余光看见他有好几个词语颠倒错序，好不容易才换到了正确的语序。
这反噬说大不算大，比起那种缺胳膊断腿或者直接破坏基因的反噬强多了；可说小……但凡换个对时空规则了解掌控少一些的人，可以直接葬身在时空场或者精神受到损伤变成植物人了。
这种状态……应当不能把人丢给那个普通人经纪人照管吧。
“早餐水煎包还是蛋糕？”
“牛肉的。”
这估摸着是高二的习惯，偏爱牛肉水煎包，十几岁的小伙子，正是飞速成长的时候，无肉不欢，午餐晚餐几乎是拿锅当计量单位的。
当时沈青浩还怀疑过是他特能也在成长所以才这么能吃，事实证明就是这位嘴馋。当初叔叔阿姨给他特能营养剂补充特能所需能量，也没见他少吃半点烧烤火锅。
沈青浩心中那久远而柔软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一瞬梦回了当年曾经对未来的畅想。
当他们都毕业工作了，两个人中先下班的那一个会顶着暮色携着光亮来接另外一个。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他们将会回到一个独属于他们的天地，可以是小小的温馨的，也可以是满足各种诸如健身蹦迪等需求的大房子。
毕竟梅筠枫几乎永远保持着对一切新鲜的向往，又天生对探索拥有绝佳的天赋。
就仿佛现在这样，是他七年来再不敢臆想的美梦。
梅筠枫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拍了他两下：“周舒奇。”
沈青浩猛地刹了车，本能地抓住了梅筠枫的手，半响才在梅筠枫有些疑惑的目光中缓缓地问道：“找他做什么？”
梅筠枫有些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声音怎么这么哑？你的手很凉，还在抖。”
每一次梅筠枫都能打破他的自持冷淡与稳重，沈青浩对自己这种没出息的德行半点不意外：“没事，你找他干什么？”
梅筠枫只是精神状态紊乱，并不是弱智，本能地感觉沈青浩对这个问题很在意，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了他：“卿宝，让他送来。”
他有些疑惑，只是短短的六个字，沈青浩就好像很开心的模样。
不过这种状态下的梅筠枫十分不为难自己，半点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总之开心就好。
“这里的业主要么是商界的，要么是明星。安保和隐私都很不错，我给周舒奇打电话，再去买些早餐，你……在家里等我？”
第038章 第 38 章
虽然梅筠枫一直戏称基特局工资不如他一件衬衫， 想全职208，但实际上外勤工资普遍要高上一截，出外勤后也会有额外奖金。
至少对于大多数外勤来说， 在首都这种地方买房并不算太有压力。
对于沈青浩和梅筠枫这种娱乐圈三线人士， 钱必定是不缺的， 但也不能说多么富余。
娱乐圈要来钱很快，不论质量高低接几个报价高的剧， 对各种活动、工作敷衍了事， 至于某些不可说的交易就更不必提了。
但对于沈青浩和梅筠枫来说， 也是存不住钱的。
沈青浩接的基本都是男二以下的配角——非偶像剧好资源基本被科班生垄断， 论资排辈也排不到他，稍微看得过眼的偶像剧也不会用他这种流量不高的人当主角。
他的片酬基本就没有高的时候，就算是这部《大齐风云》也是友情价出演。而每一次活动，如果用心对待， 都是要烧钱的。因而， 他也还是要接几个商务代言回回血的。
当然， 随着他今年知名度提升， 下一部戏的片酬基本上会有一个飞跃。
而梅筠枫，个人工作室， 烧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更何况他还是个歌手。对于如今的内娱来说，音乐实在是太赔钱了。
很多流量演员们，为了博一个跨界全才得名声， 有时会随便买两首毫无水平的歌，半死不活地哼上两句， 修音修得妈都不认，粉丝们吹捧一番， 上一些热搜，就可以吹逼自己唱演两栖了。
而梅筠枫的专辑，重金聘请知名词作曲作，风格不一，还要找管弦乐队、靠谱的录音室等，在他流量并不算大的情况下，简直是血亏。
几个月前他火了一次，给专辑也拉了一波销量，这才勉强做到收支平衡。
尤其是不知道他是心高气傲还是真担心有朝一日他阎王的身份爆出，如果接代言的话会把底裤都赔掉，至今他都是零代言，自然也就少了这一块的进项。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沈青浩大概也估计得到梅筠枫和穷扯不上关系，但也绝不如和他流量相仿的那些小生们。
他也知道梅筠枫住在哪个小区，确实在地段和安保上都不如他这儿。
当然，如果有谁的歪主意惦记上梅筠枫，那么阎王的确会让他看看十八层地狱。
可沈青浩的心跳仍然没出息地攀升到了一百以上——他去追捕那个空间系的女人时心跳都没过九十。
等开到车库的时候，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满是冷汗了，能够平稳地停进车位全凭特能者的稳定性。
沈青浩这辈子和老师领导说话时都自带冷若冰霜气场，万万没想到在梅筠枫这儿体会到了一次领导视察的忐忑。
他感觉自己像个将王子盘回窝里的恶龙，怕各路珠宝都配不上这孤高狂傲的小王子，又怕窝不够软被王子嫌弃。
“我自己住，房子不大，也没带健身房、点歌机。”
对于一个拒绝外人踏足因而从来不请保洁的人来说，三室一厅已经是作为特能者的极限了，再多了就连沈青浩也会在打扫时考虑一下人道毁灭房间了。
桌子上放着水壶加湿器充电器书等日用品，称不上乱，但随性得不大规整，的确和本人这种高冷气质有些出入。
大概这辈子沈青浩也没这么感受过如芒在背是什么感觉，明明从前他们年少时对彼此私下里的习惯也是一清二楚，这会儿倒活像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似的扭捏起来了。
梅筠枫有点迷惑地看了他一眼，以一个歌手对音色的分辨能力，他觉得沈青浩似乎可能稍微地有那么一点夹。
他熟门熟路毫不见外地脱了鞋窝到了沙发上，捞过一边的小凉毯——这里的格局和十年前沈家的基本相同，小凉毯是他的专属。
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同且显眼的……梅筠枫将目光投到了一个摆满手办、立牌和小卡的柜子，整整齐齐的都是一张脸的不同造型。
哪怕是梅筠枫最狂热的粉丝估计收集的都没这个全，而且有很多应该都是沈青浩自己定制的。
就……挺震撼的，换个人的话应该也是挺想报警的。
“你不解释什么吗？”虽然梅筠枫现在脑子不大好使，但感觉对方应该说点什么。
沈青浩瞥了一眼他自动找好的位置，眼尾一抹弧度划过，相当淡定：“梅老师多次和我撞同款，想要解释什么吗？”
好像是有这么个事，梅筠枫的思路轻松地被拐跑了，回忆了一会儿，十分真情实感地嫌弃：“你有的衣服真的好丑，我穿你同款都得挑着来。”
沈青浩：“……”
他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清奇的角度，而且……现在碰瓷的都这么理直气壮，还嫌弃正主品味差了？
不过，确实不是重点，某人承认是蓄意碰瓷了就好。
沈青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儿，放在正常的时候梅筠枫必定要说一些言语轻佻不着四六的话来挑逗一番，满嘴花花看不出半点真心，云山雾罩。
可这会儿梅筠枫却习以为常似的视若无睹，将一旁印有自己全身照的抱枕捞过来垫在后背，熟门熟路地打开了游戏。半点也没有不舒服，半点都不见外。
来日方长。
楚韵被沈青浩扔给程庭萧决定如何处罚了——实际上就是送个苦力让她将功补过去了。
这一次牵扯出来的绝不是小事态，有关于王言的事情沈青浩已经做了详细的报告交了上去。
行动处与监察组之间的徇私舞弊；监察组过于严苛公报私仇；特能封禁环究竟是谁给那几个特能罪犯打开的；局内特能者究竟还有多少人与某些组织有勾结。
不出意外，整个基特局都得从上到下清洗一番。
相比较而言，楚韵这点违背指令的事比指甲盖都小了，用人之际，规则灵活。都是老油条老狐狸，程庭萧也自然明白沈青浩的意思，意思意思就行了。
当然，结果就是，沈青浩现在得自己去买水煎包。
凌晨六点，周舒奇正仰天大睡，毕竟遭瘟的艺人去国外左右世界局势去了。他留守首都，与猫作伴，猫还是只会自己觅食的聪明猫，实在是悠哉悠哉。
“砰！”
周舒奇梦里最后一个场景是被原子弹轰了个半身不遂，一头冷汗地醒了过来才发现那声“砰”来源于现实的这位猫祖宗，作用对象是自己的胸骨。
“小姑奶奶，您要是把我谋杀了，您父皇可就没大内总管了。”
周舒奇从这位长公主的眼中莫名看出了一点鄙夷，衣角被勾了一下，旋即她利落地跳到了地下，头对着门外摆了一下？
“长公主，您是要小的跟您出门？”
他发誓这只猫眼中绝对是对他智商的嫌弃与鄙视，这日子过的，还有没有点人权了！
三十秒后，梅筠枫的房子里传来了一声惨烈的“啊”。
幸亏他的房子直接用特能加固了下，否则邻居非得来投诉扰民。
周舒奇顶着个鸡窝头，眼角还挂着眼屎，睡衣掖在睡裤边里出外进的，和虽然有些风尘仆仆但实在衣冠楚楚的沈青浩打了个照面。
并且在有人非法闯入民宅立刻报警和立刻把送上门来的自家艺人的心上人打晕塞到他床上这两个选项中，选择了直面自己丢的脸，惨烈地嚎了出来。
沈青浩一挑眉，打了个响指，周舒奇就惊恐地发现自己仿佛处在真空之中，半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他他他……他也是个特能者！
“冷静了吗？”
周舒奇僵在原地，本能地点了点头，沈青浩又打了个响指，将卿宝抱了起来：“基特局指挥处处长沈青浩，梅处长在国外执行任务，除了些许小状况，在我家修整，需要卿宝去陪他，请帮我收拾出卿宝的必需用品。”
卿宝喵了一声，显然这浓眉大眼的已经在短短的几秒内迫不及待地决定搬家了，此刻盘在沈青浩手臂上，一脸你怎么还不收拾的冷漠。
周舒奇：“……”他只是睡了一觉，这个世界都发生了什么？
等到他一脸恍惚地把彬彬有礼的沈青浩送走时，迷迷糊糊的大脑才骤然被雷劈了一样。
等等……所以沈青浩是个特能者？还一直在梅筠枫面前装普通人？沈青浩还位高权重隐瞒自己身份？梅筠枫现在出了状况？还把自己送到对方家里……甚至床上去了？连猫都一窝端过去了？
卧槽，有没有人管管，有人要噶阎王腰子了！
沈青浩感觉鼻子有些痒，看了看怀里的卿宝，毛发顺亮光滑，应当不是这姑娘掉毛。
“你家的猫猫可真好看。”
沈青浩接过店员小姑娘递来的水煎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声音中带了些笑意：“我家的猫祖宗，确实好看。”
几分钟后，猫祖宗低下头吸了下猫，心满意足地安静了下来，指着沈青浩的那篇报告：“王言？”
这祖宗这行动处处长当得是真不记名啊。
沈青浩给他开了瓶酸奶：“上次你出任务带的那支小队，领头的王言王队长。”
梅筠枫在八大区会议的时候还跟程庭萧嘲讽了以王言为代表的青龙小队一通，再提到他却已经是这样人死灯灭、还彻底炸翻了基特局的情况。
“哦，是他。所以，故意的。”
“他其实对你并没有那么大的恶……”
“还好，精英外勤，不那么废物，还有救。”
沈青浩：“……”行动处处长，果然最关心战斗力。以及，像是这种涉及到众多脉络的事情，梅筠枫现在似乎语言系统不大能跟得上，所以有点蹦字。
“王言，他隐藏了建筑系的特能，你和他那次接触，有察觉到吗？”
梅筠枫摇了摇头。
“不知道这特能是他自己进化还是外力催生。”
“外力。”
梅筠枫十分笃定，沈青浩仔细想了想：“你的意思是……”
“三年。”
沈青浩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王言的妻子安清荷，三年前，她的死催化了王言所有的恨意。
如果是在三年前王言就已经拥有了建筑系的特能，那么他没必要隐瞒，多一个特能，他的能力和待遇都会提升很多。
那么，只能是这三年内。
而如果是这三年内自发二次进化的特能，梅筠枫他们不会毫无察觉。因而只能是王言早有准备，那么必定是外力干预，而后通过特殊药剂或者新型特能阻碍他们感知。
“这一次逃逸的特能罪犯也有这种隐藏特能阻碍他人感知的情况，并非个例，所以我推测特殊药剂的情况大一些。”
沈青浩不动声色地将报告翻滚到后半部分，却被梅筠枫拉了回来。
“安清荷，监察组。”
第039章 第 39 章
王言的事情关乎到太多方面， 已经牵涉到了基特局的立身之本，沈青浩自然是要将前因后果详尽地写上去的。
况且就算牵涉不大，这些埋藏的血色总还是应该有朝一日得见天日的， 哪怕当初的受害者已经变成了丧心病狂的疯子， 并且用性命为他的癫狂付出了代价。
除了一个小细节， 对调查的展开无关轻重。
沈青浩承认自己有私心，他抹去了王言的话中有关梅筠枫的痕迹——监察组的罪孽、王言的迁怒凭什么要梅筠枫来背？
沈青浩理直气壮， 看面相大概谁也想不到他是个处事这样“灵活”的人。
可梅筠枫太过敏锐， 哪怕他现在脑子不大灵光也不代表他回忆不起来那天的事——尤其时空场也许会造成脑海中记忆翻滚， 甚至可能会让之前的记忆更清晰。
梅筠枫是凭一己之力震慑了这几年国外所有蠢蠢欲动的特能者、见识过弱肉强食的人。
沈青浩当然知道所谓的“我不杀伯仁， 伯仁因我而死”未必能让铁石心肠杀伐决断的梅筠枫有什么道德绑架般的愧疚，但总还是自作多情，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大想让他有心理负担。
梅筠枫若有所思地阻止了沈青浩向下一划的手指， 脑海中像是有幻灯片， 自动播放到了当天的场景。
那是他带着鬼煞进了基特局半年左右的时候， 他刚从国外赶回来， 一身血煞还没洗干净就发现监控后台中，他给小涂植入皮下的保护装置发出了警报。
小涂才十四岁， 梅筠枫算是他半个监护人。这孩子性情温顺得不可思议，胆子比兔子还小，梅筠枫训练了他许久，迫不得已都揍了他好几次才训练出他保持一张冰山面瘫脸的本事——
一个胆小宝宝， 倘若没有些装腔作势的本事，可怎么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活下去呢？
可惜， 真兔子装成的纸老虎到底是镜花水月。
监察组的那些人估计也没想到鬼煞里最不起眼最没本事的一个小孩，居然身上有阎王的监护。
梅筠枫赶到的时候， 小涂已经被扒了个干净，遍体鳞伤，甚至还夹杂着一些不堪入目的道具。
也幸亏他们有凌辱的心思，否则小涂恐怕已经遭遇不测了——监察组悄悄地偷袭了小涂，对他用出了特能抑制剂，一路避过了监控，选择了距基特局五千米外的废弃工厂，不就是想来个死无对证吗？
阎王一怒，倒也不至于伏尸百万血流千里，不过是从头到尾带着记录仪、将这些监察组组员带回了局里。
他摁着当时的两个局长方局和秦局、监察组组长以及其他基特局高层现场开了个会，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当着他们的面，将那些凌辱原原本本还到了那些监察组组员的身上。
没人阻止得了震怒的阎王，几乎每一位被掳来的局长脸色都青一阵绿一阵的，眼睁睁地看着梅筠枫在他们眼前对他们这些局内的公职人员动了私刑。
对于特能者来说，基特局的电刑和鞭刑尚且要元气大伤，梅筠枫完美复刻的刑罚对于普通人来说，只在于给他们留了一口气，恐怕要留下终身隐患。
不过，那又如何呢？
如果有些人学不会平等怎么写，那么阎王就教一教他们。
只是，原来那天之后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安清荷……”
梅筠枫依稀回忆起了一个梳着马尾、话不多但很稳重的女人。
能够给他留下印象，起码有成为四大精英外勤队长之一的潜力，可惜了。
两人的手机同时“叮”了一下。
局里对王言过往的调查基本上完成了，只是他们两个都在停职审查中，这调查结果是程庭萧无视纪律发给他们的。
基本上和他们推测的差不多。三年前安清荷死后王言的工作账号显示他频繁地查询当天的任务通报以及该任务的相关出勤人士。
他一个一个地关注调查着这些人，查了半年后突然停止了这种行为。
如果是一般情况下，这可以是他调查后发现这的确是意外，于是停止追查。
但现在来看，显然不可能。
“要么是他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锁定了目标；要么是什么人告诉了他一些‘内幕’，拉拢了他。”
沈青浩向下看去，微微皱起了眉：“他的账户有问题。”
对王言账户的调查，显示他从两年前每个月都有三分之一的钱，打入了一个海外账户，至于这个海外账户，自然是已经人去楼空不可查了。
梅筠枫指了下两年前的春节假期，上面显示了当时春节后王言将这一年的年假用掉了，歇息了总共半个月。
汇款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隐藏特能，排异反应。”
沈青浩捋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就在这十五天内，他得到了建筑系的隐藏特能，度过了排异反应期？”
梅筠枫点头。
“那这每月一笔的汇款……”
“隐藏药剂的费用。”
沈青浩感觉有些乱：“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王言此时已经被蛊惑，成了幕后黑手的自己人，得到了新的特能，隐藏药剂还要自己花钱吗？”
梅筠枫手里玩着抱枕，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是幕后黑手，我要在基特局内安插内应。”
沈青浩被他这两句不轻不淡的话说得头皮发麻，比较想提醒他不要省略关键字眼比如“如果”，然而看一看这位的精神状态只好选择自我补充意思。
“我应该怎么做？”
如果对方已经了解了底细，选中了王言，看着他这半年愈发偏执绝望，那么第一步……
“彻底击溃心防，让他对基特局恨之入骨。”仇恨是比爱更容易利用的情绪。
“我告诉他，基特局害死了安清荷。第二步，加深洗脑，取信于他。”
一个见过世面且在特能总局任职的特能者小队长不是什么求告无门没有见识的社会底层小人物。
哪怕他已经陷入半疯魔中。
在最初的激烈的情绪过后，他一定会对这个突然告知真相的“好心人”产生疑问，那么最有效的办法是……
沈青浩蓦地想到了至今还没有查到的打开特能封禁环的内鬼。
“同类。”
基特局中有着“同样遭遇”“同病相怜”的同类。
人是极其容易受到周围环境影响塑造的生物，当陷入“同仇敌忾”的信息茧房时，他的戒心以及理智都会慢慢被同态心理蚕食得干干净净。
“第三步，推心置腹。”
一个由可怜人因为不平团结起来只为报复的组织可以苦心孤诣研究出隐藏特能的方式，但怎么可能有着庞大的经济支撑呢？
“不经意”地流露出组织钱财周转艰难的地方，王言只会更加坚信他们这些被迫害的受害者复仇的正义性，丝毫不会怀疑对方针对基特局乃至华区的阴谋。
脑子不灵光还这么条理清晰，在洞察世事、把握人心上竟然也是天赋异禀。
沈青浩看了梅筠枫一眼，心中暗叹：幸亏他没有走歪，否则……
否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且似乎也由不得他选择，梅筠枫这样的特能，这样的天赋，他大抵会死在这位阎王的手上吧。
其实，也不错。
“调查他，没有用了。”
对方显然只给王言露了些皮毛，组织核心分毫未显。就算王言还活着，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至多能找到几条基特局里的小鱼小虾。
梅筠枫兴致缺缺地向下划去，几物证图片文件包出现在了末尾作为佐证，他的手指轻轻一顿。
沈青浩看了过来，这种在报告里放到最后的代表最不重要、没有什么参考价值的证据，只不过为了物证完整度附加在后面。
这文件包里的是王言这三年来的日记，寥寥二十几篇。
“小荷，今日菡萏湖解冻，风吹涟漪，记得当年你我游玩，清风吹拂过你的发丝，迷了眼，你我一起去拨，那是我们第一次牵手……”
……
“小荷……”
只看这些日记，丝毫不能将其与那个顶楼上癫狂绝望、要拉整个基特局乃至无数普通人陪葬的疯子联系到一起。
王言。言，是表达的意思。他忍了三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似乎是表达了心中所有的愤怒怨毒，可他真正想言的，恐怕也不过在这区区二十篇之中吧。
梅筠枫默默关上了文件包，将它封存回去，沈青浩发了个短信。
梅筠枫忽而问道：“刚才，你为什么欲盖弥彰，不想让我看？”
沈青浩：“……”这货的情商恐怕是跟着脑子一起飞了。
“没有，只是不重要而已。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审讯那几个特能罪犯，找出他们隐藏的来源以及……背后的主谋。”
梅筠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沈青浩在那一瞬间有种自己被他看穿的感觉。
就好像他已经明白了报告上省略了什么，也已经洞悉了自己那一点像是捧着珍宝不愿意它受到一点伤害的守财奴心态。
这是好了？
沈青浩顾不得自己心中那一点难以言语的酸涩失落，急忙仔细看去。可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这属于阎王的标准笑面虎神情像是幻影一样。
梅筠枫还是有些少年气的神色。
沈青浩的心骤然砸了回去，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屏息了数秒。
“主谋？”
梅筠枫咂了咂嘴：“我押五毛钱，与布莱恩与查尔斯中的一个或两个脱不了干系。”
沈青浩：“……”这确实不用押，调虎离山这么明显。
“反正不归我们管，”梅筠枫理直气壮，手指恨不得把屏幕戳破，气鼓鼓的，“来陪我玩游戏。”
沈青浩：“……”程庭萧可能要哭了。
他刚拿起手机准备给这祖宗当陪玩，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沈青浩眼皮一跳，接通的瞬间程庭萧的咆哮就直冲鼓膜：“你说帮忙收拾烂摊子，你人死哪儿去了！”
沈青浩与梅筠枫对视一眼，果断说道：“我们停职审查，组织纪律啊，程局。”
程庭萧：“……”我呸！这货和梅筠枫果真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一定是算好了停职审查才拿“收拾烂摊子”给他画大饼的。
“程局，梅处长身体不适，我要照顾他了。”
电话的挂断声在程庭萧的咆哮声中显得那样的冷漠。
沈青浩看了看梅筠枫，忽然感受到了像是在初高中那种偶尔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的小聪明的乐趣，有种久违的轻松感。
清晨的阳光照在了梅筠枫的侧脸上，没有平日阎王的那种锋锐冷肃，格外的秀美安宁，赏心悦目。
或许日后会天翻地覆，可……今天是个艳阳天，不是吗？
（卷一完）
第040章 第 40 章
“老程， 你这是多少年的粽子诈了尸啊？”
老程一脸鞠躬尽瘁精疲力竭的人间愁苦，在窗明几净、温馨明亮的房间中显得格外的格格不入，充斥着心酸苦逼。
沈青浩端着切好的果盘走了进来， 一眼看见投屏放大的领导， 轻咳了一声——一看就是梅筠枫拿领导开涮， 虽然，确实挺有意思的。
程庭萧好不容易在梅筠枫旁边耳濡目染出的毒舌尽数被黑眼圈消磨得半点不剩， 好好一个特能者， 活像是难民堆里出来的。
“程局， 一直在加班？”
沈青浩好歹说了句人话， 程庭萧点了点头：“根据王言提到的，我们审了当年监察组参与的几个人，又找了当时和安清荷同队的队员。”
梅筠枫毫不掩饰嘲讽，呵了一声。当年和安清荷一起探路的队员和她一起殉职了， 她留在外面接应的队员又知道什么。
对于把指挥处和行动处的活揽了不少的领导， 沈青浩还是有一些良心的， 给梅筠枫塞了块苹果堵住他的嘴。
“问出什么了？”
程庭萧捂着额头， 没什么力气：“都是普通人，稍微用点手段就全都招了， 一开始行动处与监察组部分成员相互勾结，到后来矛盾越发激烈，监察组越发失控，故意刁难， 滥用私刑。”
梅筠枫半点心没有似的，咔嚓咔嚓吃得可欢快了。
程庭萧有点糟心地看着他， 问沈青浩：“他什么情况？”
“有所好转，日常生活基本看不出什么异常。”以程庭萧的角度看， 沈青浩这种面瘫脸上的神情有点微妙。
“就是有些……直爽。”
梅筠枫的直爽……大概就是把人怼到想死吧，程庭萧看了眼梅筠枫唯一接触得到的毒舌对象，十分同情，忽然觉得连着加了几天的班也没那么沧桑了。
“我们明天要进组拍戏了。”
程庭萧怜悯的眼神还没收回来，沈青浩忽然说道。
“周舒奇昨天给梅处长送剧本，哭着走的，险些当场写了辞职信。”
所以呢？程庭萧饱经熬夜连轴转磨砺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你们拍戏和基特局有什么关系？
“小心点，别把卿宝的毛也吃进去。”
梅筠枫和卿宝两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沈青浩，仿佛下一秒就会骂得很脏的模样。
不是，知道这人现在毒舌放飞自我还送上去，沈青浩你抖m吗？
程庭萧刚想提醒，就见梅筠枫堪称惊悚地温顺地把卿宝送到了沈青浩怀里。温顺？这是能出现在阎王脸上的神情？
“汁水弄到嘴角了，擦一擦。”
沈青浩相当自然地拿纸巾在梅筠枫嘴角沾了沾，梅筠枫理所应当活像自己没长手，“好了吗？”
程庭萧：“……”他没看错的话，梅筠枫刚才吃的是苹果吧，哪儿来的汁水？
而且，不是说现在梅筠枫是头逮谁咬谁的狂犬吗？别人跟个爹似的拿他当残障他不应该机关枪吗？看看这货刚才那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一脸满意温顺……
等等……程大局长终于把沈青浩提起风马牛不相及的周舒奇和无缘无故的汁水联系到了一起，看穿了来自这位最高冷最冷静理智的指挥处处长的险恶用心。
呸！死基佬！
“说到监察组滥用私刑了，之后呢？”
程庭萧看模样很想吃人，然而可惜特能无法穿过屏幕，现实又实在太残酷，只好被牵着鼻子拉了回来：“总之这是一桩大丑闻，根本盖不住。昨天我和秦局前后被上面叫过去了，现在上面也下了指令，要求对行动处和监察组进行彻查。”
梅筠枫嘴里叼着草莓，眼皮轻轻一抬，眸色被阳光照得有些浅淡，有些锐利的冷冽与讥诮：“从建局起，基特局的丑闻还少吗？也不多这一件了，习惯就好。”
还真是够直爽够一针见血的。
程庭萧疲倦无比，刚才又接受了来自这对基佬对单身狗的暴击，没心力跟他吵，有气无力的，“梅大处长，我这边已经左支右绌了，您就别说风凉话了成吗？”
“哦，”梅筠枫对过命交情的兄弟选择的是实话实说，“这一次风波的规模和它的前辈比起来实在是毛毛雨，如果你这就左支右绌的话呢，我建议你就是趁早回家继承家业。”
程庭萧其实自己也觉得这真他祖宗的是个好建议。毕竟自从他妹妹又加了一门课后，给他扎的小人已经需要单独找个屋子存起来了；毕竟等着他查的渊源批的事项写的报告交的检讨加起来能比得上基特局的废墟。
他一个富二代，明明有继承家业和混吃等死两条阳关道，非得在这儿蹉跎大号岁月、卷进这些糟心的是非之中干嘛？
他疲倦的目光对上了梅筠枫，意外地发现对方的目光居然格外的平静又了然。
程庭萧忽然意识到，刚才听起来刺他的话，梅筠枫其实是真心的建议。对这一次的动荡，梅筠枫一直很平静，这难道也处在梅筠枫的洞察之中吗？
他忽而咬紧了牙关，喉咙不由得一颤，平添上了几分疲惫之外的痛苦狼狈。
“监察组一直以来的举动，你心知肚明。”
梅筠枫不置可否，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我以为他们只是，”程庭萧顿了下，艰难地继续，“只是像对我那样，关禁闭写报告，会动些小手脚膈应特能者，只是对鬼煞格外针对，但他们也有你护……”
程庭萧倏地停了下来，因为看见了梅筠枫讥诮森冷的笑意，也想起了梅筠枫没能护住至今昏迷的鬼煞副队，舒锦衾。
他忽而感觉自己没资格说这些。
他也不傻，当然想得明白，人的三六九等是无时无刻不在社会结构中处于绝对统治地位的。
程家，新兴产业中的一根支柱，纳税大户。程庭萧在基特局内检测出来属于一级特能者之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日后是要成为基特局重要领导的。
监察组看人下菜碟当然不会找他的大麻烦，连带着程庭萧当外勤时整个队都是格外受到优待的。
他自然也无从知晓监察组那些隐秘的叫人看不出来的折磨人的手段。
那么，当时精英外勤的其他队长是怎么看他的呢？是艳羡还是对于特权阶级的不甘与憎恶呢？
在称赞他能力强、任务完成度高、牺牲队员少的时候，那些影影绰绰的声音有多少是真心的，又有多少是在想监察组根本不会刁难未来的领导，自然任务完成得好呢？
那些目光是恶意、是叹息还是无力呢？
“老程啊，你平常就不是个聪明人，这会儿这么聪明干什么呢？难得糊涂。”
程庭萧在梅筠枫面前有过很多次被看穿的感觉，只不过他以前自觉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这回却是心脏脾肺肾排着队的哑口无言了。
“你和秦局都知道。”
梅筠枫颇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像是在哄孩子：“知道啊，知道有什么用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从第一个特能者出现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上面要求设立监察组的必然，注定了随着发展矛盾的不断加剧今天这个场面的出现。
阎王只负责杀人，扭转不了历史必然性啊，我的程大局长。”
程庭萧忽然无话可说：“那……”
“该查的查，该审的审，该抓的抓，华区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程庭萧精英外勤出身，抓的话……不可避免的话会有相当多的昔日同伴。
他没吭声，终于捞起旁边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缭绕出半死不活不想干了的人生悲催。
沈青浩捋着猫的手悄悄地点了下梅筠枫，梅筠枫恍然大悟：“沈青浩监管基特局一天就把大楼炸上天了，这个指挥处处长实在失职；我呢，行动处出了这么大的事，难辞其咎。
我们俩实在是有愧于基特局，也是避嫌，这一个月我们就停职不回去了。”
从来没见过把不想干活跑路赚外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程庭萧在烟熏火燎中糟心地看了眼梅筠枫，知道是别想指望这一对黑心基佬了，干脆地摆了摆手掐断了视频。
沈青浩算是见识了梅筠枫的兄弟如衣服，浅浅地为三观碎成渣还要边重建边干活的程局长默哀了一下。
随即拿出了剧本。
“人物小传，笔记。”
作为一个逻辑清晰但脑子有病的“伤员”，梅筠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脚落地、果盘放下、站起身、向客房进军的动作，然后……
被逻辑清晰且脑子没病的指挥处处长熟练地捞了回来。
“沈青浩你为虎作伥！”
沈青浩不为所动：“其一，你的经纪人说你要是不完成他就吊死在我家门口；其二，你清醒以后应当不会愿意面对口碑崩塌的情景。”
“所以，王子请动笔。”
梅筠枫瞪着冷血残酷的沈青浩，终于意识到今天是逃不过这悲惨的命运了，由衷地又把那个跟剧组说大话把人物小传和笔记大包大揽下来的煞笔经纪人拖出来鞭了一次尸。
“周舒奇你二大爷的！”
沈青浩坐了下来，从旁边把自己的剧本拿了过来：“我陪你一起写，陛下。”
“小皇叔这会儿倒是知道讨好朕了。”
“不是讨好，是真心。”
梅筠枫的笔喀拉一下在剧本上划出了一个道子，他睫毛颤了一下：“周舒奇这给我打印的什么破纸，这么滑。”
在一千米外孤家寡人地住在宾馆里等待陛下随时召唤的周舒奇打了一个喷嚏，把准备上吊用的卫生纸收了起来，生无可恋。
相处了好几年才发现自家艺人的毒舌平时只发挥出来了一成怎么破？
自家艺人对他的吐槽与智商的鄙视飞流直下三千尺如九天银河般滔滔不绝，这经纪人还能当吗？
他想起昨天沈青浩那个吹枕头风的妖妃一脸圣子模样仿佛冰清玉洁假惺惺地说的那句话：“筠枫他现在不大控制得住言语，请见谅。
不过即使有诸多发展空间，他仍然愿意让你担任经纪人并且平日维护你的自尊心，可见他是十分在乎你的，不必伤心。”
成人世界中的诸多发展空间约等于业务水平太差，是对一个事业批经纪人最大的嘲讽。
周舒奇相当能确定这位曾经的高中学弟、现在把自家艺人拐到家里的娱乐圈第一高冷绝对对他这个经纪人有着隐约的敌意。
往深了想想，结合那些递上来看过但在他这儿pass掉的各类你追我逃的狗血剧本想想，这个沈青浩绝对是个段数高的白切黑，欲擒故纵，等着自家艺人自投罗网。
简而言之，不是个好鸟。
失策了，这些剧本其实当初也应该给梅筠枫看看。
什么，你说为了自家艺人的清白打上门去把艺人抢回来？
搞笑吗？这俩什么锅配什么盖，他一个普通人凑什么热闹，反正明天进组，还差这一天的清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