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后的第一场雨来得很突然, 洗刷了空气中剩余的热气,迎面只能感觉到丝丝透骨的凉意。
今日镇上的事情少,程天石回来得也早, 这会儿正抱着小苕儿准备去接夫郎, 一扭头才发现小进和小星星也跟了过来。
“你们上哪儿啊?”
“我们去找小冉哥玩。”小星星回。
程天石点了点头, 叮嘱:“下雨了别乱跑, 小心着凉。”
小进撑开了伞,将小星星拉进伞底下护着,道:“知道了大哥, 你快去接夏嫂嫂吧, 我们先走了。”
这话说得对,程天石不再管他们, 一只手抱着儿子一只手打着伞, 快步往书院走。
“爹,弟弟说他家大公鸡会下蛋, 我想去看。”小苕儿抓着伞柄哀求, 程天石笑了, 道, “傻儿子,听他诓你呢,谁家大公鸡会下蛋啊。”
说完, 又自言自语了一句:“是该把你也送去稚学堂好好教教了, 冬冬那傻小子都能骗到你, 你爹我好心焦。”
“弟弟才不是傻小子。”小苕儿嘴快地反驳着,程天石嘁了一声, 同他犟嘴,“冬冬他爹都天天傻小子傻小子的叫, 他不是傻小子谁是啊?”
小苕儿撅了撅嘴,道:“反正弟弟不是。”
到了书院,夏小曲正在钟先生面前默写,父子俩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外边等。
天空忽然一道炸雷响起,闭目养神的钟先生缓缓睁开眼,随后便瞧见隔壁经学堂的上官净撑着伞站在窗外笑。
夏小曲停了笔,将课业交给钟先生检查,许久以后这才得到一句淡淡的“不错”,他松了口气,朝先生作了揖以后回去收拾书袋。
窗外的上官净扔进去一块石头,如顽童一般喊:“钟寻,出来踩水。”
听见声音,夏小曲又转身朝上官先生行了礼,然后离开。
钟先生没有理会上官净,拿起手边的书继续看着,只是不久桌上又多了一颗沾了水的石子。
“钟寻。”
片刻过后,屋里响起一声叹息,钟先生放下了手里的书。
夏小曲在门后找到了和天石躲猫猫的儿子,将他抱出来以后他还不停地强调:“爹爹,你要跟爹说是你把崽崽抱出来的哦,不是崽崽没有藏好哦。”
程天石偏偏不给面子,一直逗他,“分明就是崽崽没有藏好,被发现了。”
小苕儿撇着嘴要哭不哭的,撒着娇喊:“爹爹~”
夏小曲朝天石皱眉,他便立马认输,赶紧去哄:“好啦好啦,爹和你开玩笑的嘛,崽崽藏得可好了,是爹没有找到。”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地往外走,结果撞上了小进和小星星还有小冉。
小冉个子不高,十分纤瘦,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低垂着眉眼不怎么敢看人。
“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程天石问。
小冉瑟缩了下,往小星星身后藏,小进站出来道:“来找石淼和李聪玩,大哥看见他们了吗?”
“这个点儿他们估计刚下学吧,你们去经学堂找就是了。”程天石顺手给他们指了路,然后领着夫郎儿子往稚学堂走。
圆儿和芳儿坐在桌边乖乖地写课业,夏小曲进去后看见圆儿一副愁眉苦脸的样以为他是被课业给难住了,刚想帮他看一下,却发现册子上已经写满了。
芳儿咬着笔杆,悄声道:“叔爹,圆儿和沈问野吵架了。”
“啊?为什么啊?”夏小曲比划着。
圆儿依旧是那副难过的样子,好像没有听见他们说的话,芳儿偷偷看了他一眼,又压低了一点声音,道:“沈问野说圆儿喜新厌旧,还说圆儿有许许多多的好朋友,可他只有圆儿一个。”
说着说着,芳儿挠了挠头努力回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好像还说,圆儿花心,说要和他当好朋友是在哄骗他。”
“然后他们就吵架了,沈问野很生气地走了。”芳儿双手一摊,表示就是这样。
程天石抱着小苕儿走过去揉了揉圆儿的头,安慰着:“没事儿圆儿,明天跟问野哥哥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以后你们还是好朋友。”
“可是小进叔叔真的好漂亮,我喜欢小进叔叔。”圆儿撑着桌子站起来,望着程天石好奇地问,“程叔,我可不可以等小进叔叔走了以后再和沈问野做好朋友,小进叔叔说他过几天就要回家了,我舍不得。”
话音落下,门口传来啪嗒一声,众人望过去,发现是半边身子都湿透了的沈问野,僵在半空中的双手黑乎乎的,地上有一个冒着香气的红薯。
但是已经被摔碎了。
“沈问野……”圆儿走过去呆呆地望着他,沈问野吸了吸鼻子,声音冷冷的,道,“圆儿你说想吃烤红薯。”
说完,弯腰将地上的烤红薯捡了起来,可惜地说:“脏了。”
圆儿抓着他的手摇,“那你明天再给我烤好不好?”
沈问野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转头问:“我和牧柏辰,你更喜欢谁?”
“喜欢你。”圆儿不加犹豫地回,他特别特别特别讨厌牧柏辰。
“那我和程子荣,你更喜欢谁?”
“嗯……”圆儿有些犹豫了,但还是回,“喜欢你吧。”
“那我和小进叔叔,你更喜欢谁?”
“嗯……”圆儿十分纠结,小心翼翼地回,“我今天喜欢小进叔叔,明天再喜欢你好不好?”
沈问野怔怔地看着他,有些委屈地道:“那我要明天再给你烤红薯。”
圆儿的脑袋瓜转过不来,只知道前后一拼凑,沈问野明天愿意给他烤红薯,那两个人就是和好了,又是好朋友了,他开心得不行,踮着脚给沈问野擦淋湿了的头发,小声地道:“等小进叔叔走了以后我天天喜欢你。”
沈问野终于笑了,“那等他走了以后我也天天给你烤红薯。”
夏小曲上前去拿帕子给沈问野擦了擦,程天石站在一旁道:“去我家换身衣裳吧,你这都湿透了。”
“不了,谢谢你,我要回家了。”沈问野笑得灿烂,扭头就跑,到了拐角处突然停下脚步不放心地提醒,“圆儿,明天我给你烤红薯哦。”
“知道啦。”圆儿甜甜地回。
程天石跟过去站在门口看,摇了摇头后道:“还得是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会儿就和好了,不像小进和星星,吵了那么久。”
“行了啊你,人家俩孩子都和好了,你没瞧见小进和星星这段时间多好啊。”夏小曲比划完转身去帮芳儿圆儿收拾书袋,准备一起回家。
今日潘青青回来得有些晚,他进屋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夏小曲端来了给他留的饭菜,坐在桌边一边绣花一边陪他。
“下午的时候董忆寒来店里了,跟我说开了年就要去一趟呦呦镇,还问我要不要去。”
夏小曲停下手中的活看过去,比划:“他是想要你和他一起吗?”
潘青青点了点头,又接着道:“不过我给拒了。”
趁着这会儿屋里没人,夏小曲便问了一下,“青青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潘青青戳着碗里的豆腐,闷闷不乐地道,“我乱得很,一边觉得他应该找个更好的,一边又惦记着我同他的那点情谊。”
说完,潘青青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我真不是个东西。”
夏小曲拍着他的肩膀,比划着安抚他:“别这样想青青,你选不选他都没什么关系。”
程天石哄睡着了小苕儿,打着哈欠来屋里准备叫夫郎去睡觉,结果看见他们两个正在说私房话,对上视线以后他只好又假装打着哈欠回屋了。
见他那样子,夏小曲笑了笑后比划:“别搭理他,他就是个傻子。”
潘青青抿着嘴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夏小曲守在旁边等他吃完了饭收拾好碗筷,然后叫上天石一起将两个孩子给他送了回去,结果回来的时候却看见小星星趴在二楼的栏杆上低声呜呜哭泣。
“星星,怎么了这是?”程天石仰头问。
小星星一边揉眼睛,一边哭着回:“大哥,哥哥坏,我再也不理他了。”
孩子哭成这样夏小曲哪里还等得了,当即便跑上楼去将人抱进怀里,程天石紧随其后。
“怎么了星星,哥哥怎么你了?”
“哥哥,不许我进他房间。”星星哭得都抽抽了。
夏小曲听了松了口气,蹲下身借着透过窗户的光同他比划:“星星,哥哥是大孩子了,你进他房间确实不方便了,我们可以白天再去找他玩,好不好?”
“可是我们从小就住一起的啊,前两天也一起住了,为什么今天不可以。”小星星幼稚地发问,夏小曲和程天石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许久过后,程天石这才试探着含蓄地道:“星星,哥哥可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他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小秘密,所以咱们应该给哥哥一个单独的房间,对不对?”
“没错呀星星,你要是一个人睡觉害怕的话今晚夏嫂嫂陪你好不好?”夏小曲比划着,程天石也点了点头。
小星星止住了哭泣,小声地道:“那等哥哥没有小秘密以后我就能和他一起住了吗?”
“等哥哥愿意以后,他就会打开门让你进去的,在那之前咱们要乖乖的,不哭鼻子了好不好?”夏小曲比划完温柔地擦去他的眼泪,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程天石则转身敲响了小进的房门。
漫长的等待过后,房间的门终于打开了,小进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眼尾红红的,有些不自然。
“大哥。”他喊了一声,犹豫过后还是开口问,“鹿鹿还在哭吗?”
“应该没有哭了吧。”
闻言,小进松了口气。
程天石察觉屋里在焚香,仔细一闻还有点其他的味道,似乎焚香只是为了掩盖什么,他便将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两下,清清嗓子后道:“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大哥。”
他清楚小进不会去问师父这些事,所以才这样说。
小进点了点头,打开门让程天石进去,然后垂着脑袋站在一旁,很痛苦地问:“大哥,我这样……好奇怪,是不是很不对?”
“没有什么的,你长大了,这很正常,但是你得学会如何正确地解决,不能弄伤自己,更不能去伤害别人。”
程天石将手放在他脑袋上,用温和又带着点长辈关心的语气道:“一会儿大哥给你拿两本书看看,别害怕,这只是你这个年纪会发生的一件平常事,平常心对待就好了,只不过你应该和小星星好好说,他刚刚以为你讨厌他了,哭得好伤心。”
小进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眼尾更加泛红,着急地道:“我第一次这样,我害怕,我不知道要怎么和鹿鹿说,我迫切地想要一间能把自己保护起来的屋子,不许任何人进来,所以才没有给他开门的。”
“大哥知道,别紧张,明天哄哄弟弟就好了,他很乖的,一哄就好,现在不早了,你收拾一下早点睡吧。”
“嗯。”
程天石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然后离开房间回到自己屋里,从床底下找出来一只蒙尘的木箱,打开后拿出最底下的两本书。
夏小曲哄完小星星回屋后正巧看见,便比划着问:“拿这个干什么?”
“明天给小进看看,孩子大了。”说完,拿起旁边的帕子将书上的灰擦了擦。
听见这话夏小曲瞬间反应过来,比划:“那你得好好教,他估计吓坏了。”
“嗯,知道的。”程天石答,又看见夫郎问,“你小的时候是谁教的啊?”
“我?”
程天石耳朵红了,夏小曲觉得好玩,凑上去趴在他怀里捏他的耳朵,听见他害羞地道:“我那时候不懂,以为是得了什么怪病天天晚上哭,后来大洪知道了,他比我大,家里又有人教,就告诉我了,这两本书也是他送我的。”
原本只是起了点逗乐的心思,夏小曲没想到听了这几句话后会心疼得要死。
他的天石大哥现在看起来什么都会,什么都不怕,可小的时候也是夜夜淌着泪过来的,好难受。
程天石倒是没觉得有啥,只是提起自己那时候哭天抹泪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便搂住夫郎的腰转移话题,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道:“媳妇儿,那箱子里还有一本书,上面的好多姿势咱们都没用过呢。”
夏小曲恼他又没个正形,伸手推开了他,然后走过去将木箱啪的一下关上。
小床里的小苕儿抽了一抽,无意识地撅嘴,翻了个身又睡着了,程天石见了直笑。
第122章 第 122 章
一入了冬袁郎君的身体就不大好, 小星星惦记着爹爹,所以过了秋分便和小进收拾着准备回家。
程天石同夏小曲将他们送到镇上,又添置了许多干粮这才目送着他们离开。
小苕儿如愿以偿地戴上了他心心念念的玉项圈, 程天石抱着他, 看了看夫郎胸前, 皱眉道:“媳妇儿, 给你打了那么多圈圈你怎么都不带呢。”
说金项圈太招摇,那玉项圈应该好一些吧。
夏小曲捂着胸口甜甜一笑,比划:“有三角符包, 你忘啦?”
“那我干脆给你的里衣都缝个兜, 把符包塞进去,这样你就能戴圈圈了。”程天石开玩笑地说着, 夏小曲红着脸捶了他一拳。
小苕儿也跟着有样学样, 捏着小拳头邦邦往他爹身上打,程天石一只手抱住了他的两只小拳头, 故意凶道:“反了天了, 居然敢打你老子。”
“爹爹都打了。”小苕儿撅着嘴反驳, 程天石咦了一声, 自言自语,“我还治不了你了。”
说完便去挠他痒痒,小苕儿躲不开,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夏小曲便用手托着他的后腰, 担心他仰得太过。
“苕儿。”
对面传来奶声奶气的呼喊,夏小曲转头一看, 是彭盼水和塔塔抱着孩子来赶集。
冬冬马上就两岁了,小脸蛋长开了不少, 眼睛大大的,睫毛又浓又长,天生卷翘,眸子颜色淡淡的,鼻子高高的,嘴巴粉粉的,和塔塔有七分相似,剩下三分添了点彭盼水的样子,中和了一脸的柔气。
镇上的人只瞧一眼便知道他是彭家老爷子的重孙子,毕竟那张俊俏精致,又带着点异域风情的脸实在是太好认了。
小苕儿朝他伸出了手,冬冬便够着身子爬过来,抱住以后冬冬又开始一声不吭地啃脸蛋。
程天石皱眉,伸手捂住了冬冬的嘴巴,道:“你小子什么时候改掉这习惯。”
彭盼水哈哈大笑,托住儿子以后将他举起来不让他继续啃苕儿,玩心大发地看着他晃荡两条小短腿,然后和程天石说话。
“过了年董大人要亲自到呦呦镇去一趟,你去不去?”
“我正好想跟你说说这事儿,这次我打算把咱们的大师傅和秦天一起带过去,学学人家那边的特色菜。”
“大师傅过去就行了,秦天去干嘛?”彭盼水不明白。
程天石抱着小苕儿往上掂了掂,这才回:“秦天那孩子可怜,我想让他学个手艺以后好生活,思来想去,他一直在酒楼饭馆做工,学个厨艺应该挺不错的。”
听了这话彭盼水也觉得有理,便和他继续商议着后边的事。
夏小曲和塔塔进了对面的布庄,打算扯块柔软的布给孩子做身新衣裳。
“小郎君,你看这个颜色好看不?”
塔塔拿着的是一块正青色的布,很衬他,若是给冬冬做那也不错,夏小曲上手摸了一下布料,软乎的,便点了点头,比划:“还有其他颜色吗,我想给小苕儿也做一身。”
“还有个土色,但是我觉得不如这个好看,要不咱俩买一样的,给两个孩子做一样的吧。”
塔塔口中的土色实际是苍黄色,的确不如正青色亮眼,夏小曲又摸了摸那布,手感确实是好,便对他的提议动心了。
两人交了钱拎着布出去的时候看见那两个男人还像方才他们离开时那样杵在原地闲聊,忍不住发笑,走过去站在旁边。
“你们买了啥啊?”程天石问,顺手就将东西一起给拎了过去。
“买了布,准备给两个孩子做衣裳。”塔塔说完将布包提起来,彭盼水自觉地伸出手给挎上,道,“那我们先走了,得带冬冬去看看老爷子,今儿晚上回去咱们接着聊。”
程天石抱着孩子让开了路,回:“行,晚上再说。”
冬冬那小子开始耍赖,死活要和小苕儿一起玩,被他爹照着屁股啪啪就是两巴掌给打得哭都哭不出来。
到了家,夏小曲下了马车后将买的菜直接放到了灶屋,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五姑和曾珍往这边走,便打开院门迎了上去。
“小曲啊。”五姑笑脸盈盈,抓着曾珍的手走得飞快,到了夏小曲面前后也没卖关子,直接将钱袋子交到了他手里。
“来,还你们的钱,点一点。”
这下终于把欠的债都还干净了,五姑感觉一直憋在心口的那团闷气也散了,整个人精神焕发,乐呵得不行,嗓门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夏小曲没有数,捏在手里比划:“五姑,珍珍,进屋坐。”
“诶,正好我今天没事,进去找你舅舅玩会儿。”五姑说完抬脚往里走,曾珍对着夏小曲浅浅一笑。
小苕儿在屋里没见着爹爹又跑去灶屋找,看见姑婆以后开心得不行,挥着小手甜甜地喊:“姑婆!”
“诶。”
五姑松开了曾珍,弯下腰去将跑过来的小团子抱在了怀里,直起身后问:“你这嘴巴上粘的是什么啊?”
“是饼饼,姑婆吃饼饼吗,今天爹爹又给我买了好大一包。”
夏小曲走过去掰着儿子的身子一看,果然又偷吃了,嘴角上满是碎屑,瞪了他一眼后给他擦干净了。
小苕儿假装没看见,伸着手去抓曾珍,喊:“婶婶,我们去吃饼饼。”
曾珍捂着嘴笑,回:“好呀,婶婶要把你的饼饼全部吃光。”
“唔……”小苕儿有些心疼,想了想后有些为难地道,“给崽崽留一点点嘛,婶婶~”
“哎呀,真是太可爱了。”曾珍的心都要被他给萌化了,捏着他的脸感慨,“要是我肚子里的那个也像你这么可爱就好了。”
闻言,夏小曲一脸震惊,指着她的肚子比划:“珍珍,你有了?”
五姑回头笑着道:“才两个月,还没坐稳呢,就没说。”
夏小曲欣喜得好像那是他的孩子一样,伸手比划了半天这才想起来凤光。
“那得赶紧把凤光叫回来啊,好好照顾你。”
“是要回来了,现如今家里的银钱也不紧张了,他干那活忙得都没时间回家,昨儿我就跟他说叫他辞了另外再找,他说等这个月的工钱下来以后就回来。”
五姑回着,夏小曲点头,觉得这样也行,然后连忙扶着曾珍往屋里走,有了孩子可得好好歇着,站那么长时间不好。
*
冬至日,雪下得厚。
今天家里准备做暖锅,夏小曲惦记着曾珍爱吃,便将她和凤光还有五姑都叫来了。
乐昭见五姑父没来,便多问了一句,五姑哼道:“他嫌冷,不大爱出门,别管他,横竖饿不着。”
吴凤光在帮着天石处理猪肉,夏小曲则是拉着曾珍到房间里去选花样,说要给她的孩子做小衣裳。
席间,五姑一提到要当奶奶了整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只是讲到五姑父后那张脸又立马垮了下来。
“那老东西我都不稀得说他,这段时间还清了债,他好像又嘚瑟起来了,明里暗里的还想让我家湘月去相亲。”
夏小曲抱着小苕儿逗他玩,一听这话也立马警觉起来,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天石。
“湘月不想嫁就别逼她了五姑,这事儿五姑父要还是多嘴的话你就说湘月自己能挣钱,不用他养。”程天石道。
五姑叹了口气,无奈地回:“我知道湘月的工钱是你和小曲给的,还额外给了不少,但是你们也知道你姑父那人,他就是觉得女孩子家家的抛头露面不好,哪怕不挣钱都非得让她嫁人才行。”
夏小曲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将苕儿放在地上让他自己去玩,然后比划:“五姑,湘月说很多姐儿哥儿这辈子其实只有三个阶段,嫁人,生子和死亡,在嫁人之前他们的人生灰白又透明,没有任何色彩,她不想看到这些孩子继续麻木地走这条路,最起码得让他们在嫁人之前有能力选第二条路,也有第二条路可选才行。”
“湘月还说,单是将这样的想法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灌进他们的脑袋里也没用,这样的路得有人确确实实的走过,走通了才算,所以她要做抱月村第一个走这条路的人。”
五姑脸上显出惊讶的神情,低声喃喃:“我以为湘月只是还没遇见喜欢的……”
她虽也说过湘月不想嫁就不嫁的话,但那也是因为和吴老大吵嘴吵厉害了情急之下才脱口而出的,现在仔细想想,她根本就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女儿的内心。
曾珍见婆婆的情绪一瞬间低落了下来,便攀着她的胳膊笑着道:“娘,妹妹学了一身的本事,就让她这样子去嫁人,然后守在家里洗衣做饭,我都替她亏得慌。”
“对啊娘,爹让妹妹嫁人是觉得她到了年纪就该嫁人,而你想让妹妹嫁人是希望她过得好,那既然妹妹自己一个人也能过上好日子,又何必逼她去选自己不想走的那条路呢?”吴凤光好言劝着自己的娘亲。
夏小曲正准备比划的双手捏成了拳头,在吴凤光说完以后对着五姑疯狂的点头,程天石也适时地开口。
“对啊五姑,当年你那么辛苦地供湘月念书,不就是为了让她以后能过得好吗,现在湘月已经长大了,她有自己的判断,不是我们一句为了她好就能替她决定所有的事。”
说到这里,程天石突然咧嘴笑了一下,指着蹲在地上玩木蜻蜓的儿子开玩笑:“五姑,你要是担心湘月养老的问题,那就让苕儿负责。”
五姑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捂着嘴逗苕儿:“说什么呢,这样咱们家苕儿养老压力多大啊,对不对小苕儿?”
吴凤光也开口:“就是,哪儿能让苕儿来啊,这不还有我呢嘛。”
小苕儿听不明白,一屁股坐在地上后只嗯嗯地点头。
曲郎君拍了拍五姑放在桌上的手,宽慰着她的心。
“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已经长大了,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咱俩都那么大年纪了,也该好好过自己当下的日子了。”
五姑被劝得有些动摇了,“也是,我年纪大了,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唉,就让湘月自己看着办吧。”
夏小曲松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却听见大洪在院外喊:“天石,在家吗?”
“我去,你吃饭。”
程天石按住了夫郎,然后起身出去开门,结果没多久又自己一个人回来,神色有些匆忙,一边取下墙上的马鞭一边故作轻松地道:“镇上有点事,我和大洪得去一趟,晚点就回来。”
夏小曲皱着眉比划:“天石,你饭都没吃完呢……”
“不吃了,你们好好吃,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
程天石说完攥着马鞭走过捧着他的头弯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夏小曲顿时脸色大变,手势也发生了变化。
“你快去。”
第123章 第 123 章
夜深了, 夏小曲坐在床上一边叠衣裳一边等着天石回来,小苕儿自己玩累了,撅着屁股趴在那儿便睡着了, 他又给抱起来放到小床上去。
咚咚咚。
很轻的敲门声, 夏小曲以为是天石回来了, 忙上前去开门, 结果站在门外的是舅舅。
“小曲啊,舅舅有件事想问你。”
曲郎君边说边往里走,夏小曲侧开身子, 等他进来以后关上了门。
“小曲, 天石走前跟你说什么了?”
夏小曲听见这话,有些为难, 曲郎君叹了口气, 试探着问:“是不是你姑父他又做什么了?”
“舅舅你……怎么知道?”夏小曲满脸错愕地比划着,他很确定天石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没有第二个人听见。
曲郎君走近了些, 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道:“我和昭昭送你五姑他们回去的时候发现你五姑父不在家, 屋子里冷冰冰的, 像是早就出门了。”
“不是说不让他们回去的吗, 要等天石回来以后才行。”
夏小曲急得差点哭了,曲郎君叹了口气,没办法地道:“留不住, 珍珍又是个有身子的, 得早点回去休息, 我和昭昭就只能送他们走了。”
这下确实是瞒不住了,连舅舅都看出来了, 那五姑他们现在肯定也猜到了,夏小曲知道自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便点了点头,比划:“下午大洪哥来找天石,说王大年派人来传话,五姑父又去了赌场,天石去逮他了。”
“啊?”曲郎君被吓到了,“怎么又去赌了啊,这才还清债啊,他怎么,怎么那么管不住自己的手啊!”
一边说一边拍着大腿,为五姑父的不自觉感到厌恶,也是在为好友的付出感到惋惜。
“没办法,进了赌场的人没有几个能完好无损地走出来,最少都得脱层皮,五姑父上次就是解决得太轻松太容易了,让他产生了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错觉。”
夏小曲比划完,曲郎君立马把话接上。
“是这样没错,你五姑和我说过好几次了,她说以前家里欠债的时候你五姑父可老实了,成天大气都不敢喘,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才还完债第二天他便威风起来了,出门什么的也不报备了,一问他还跟你急。”
听到这话夏小曲心里也有谱了,五姑父八成是改不了了。
正说着话,下面院子里传来了声音,紧接着便是乐昭在喊:“爹爹,弟弟,天石回来了。”
夏小曲回头看了一眼儿子,又给他掖了掖被角以后这才搀扶着舅舅往下走。
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进屋后才看见天石和大洪坐在一处,对面缩成一团的人正是五姑父。
曲郎君毫不掩饰地剜了他一眼。
夏小曲扶着舅舅坐下后才去到天石身边,而后听见石大洪道:“叔,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摁了手印以后要记住自己答应过的事,都是快当爷爷的人了,别一天天的瞎折腾。”
五姑父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连连点头应着,程天石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去。”
见状,夏小曲忙去拿灯笼,点燃后递给了他,大洪也跟着站了起来,道:“我也要回去了,再晚进宝该担心我了。”
程天石点点头,开口:“今天辛苦你了大洪。”
石大洪摆摆手,边走边回:“咱俩还说那些呢,走了啊,我明天再去一趟王大年家里,让他把赌场看好了,别什么人都放进去。”
最后那句话明显就是冲着五姑父说的,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五姑父缩了缩脖子跟在程天石后面没敢说话。
夏小曲不放心,跟着天石一起去了五姑家,曲郎君和乐昭则是将石大洪送了出去。
*
五姑家鸡飞狗跳了两天,后来顾及到曾珍肚子里还有孩子,五姑便将此事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再加上五姑父签了保证书,也当着大家的面跪在堂屋香火前发誓不会再赌,这件事就掀了篇。
临近年下,书院放了假,夏小曲清早起来和程天石驾着马车去镇里买年货,回来的路上碰见了高娘子和橙橙,便顺便将她们捎上了。
“程叔,苕儿呢?”橙橙上车前没见着弟弟,便好奇地问,程天石牵着缰绳回,“我和你叔爹早上出门的时候苕儿他还睡着呢。”
“苕儿真是个小懒虫。”
“你就不是小懒虫了啊,今日若不是要给你买头绳,你也起不来的呢,还笑话你弟弟。”高娘子搂着她边说边笑,进了马车后坐在夏小曲对面,问,“对了小曲,你表弟媳曾珍几个月了啊?”
夏小曲笑眯眯地比划:“六个月了。”
“哟,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算着明年四月间就得生了,那待会儿你去我家帮我挑挑花样,我给孩子做顶帽子。”
“行啊,正好我也扯了布给家里人做春装,你也帮我挑挑,你不知道小苕儿现在可臭美了,没花的衣裳他都不穿。”
夏小曲比划完高娘子立马笑出了声,捏着自己女儿的脸蛋吐槽:“我家这个还不是一样,衣裳鞋子和帕子上的花样得配套,我一天天的可伤脑筋了。”
程天石听见里边传来笑声,便提醒着:“都坐好了啊,我们要出发了。”
橙橙一点不惧,兴奋得很,坐在高娘子腿上,两只小手伸着作出御马的姿势,口中喊着:“驾驾驾!”
夏小曲看她乖巧机灵的样,比划着问:“佳蓉,橙橙该去上学了吧?”
“是啊,我和包山商量好了,等过完年书院开课以后就让她去稚学堂。”高娘子说完,又问,“你家苕儿呢,明年夏天也四岁了,打算什么时候送去啊?”
话音落下不待夏小曲回应,又开始兴冲冲地劝着:“干脆等开了年和我家橙橙一起去得了,也有个伴,你说呢?”
夏小曲双手撑在身侧,略略犹豫了一下,打着手势道:“也是,苕儿也该去书院了,等晚上回家我和天石商量一下。”
“这还要商量啊,你家天石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吗?”
这话传到了外边去,程天石不知道夏小曲说了些什么,但他向来是听媳妇儿话的,便敞着嗓子高声回:“说得没错,我家都是我媳妇儿做主。”
高娘子一脸“你瞧”的表情,戳了戳夏小曲,低声道:“看,你家天石多听话,这还用得着商量吗?”
夏小曲脸一红,微微低头比划:“要商量的,我们家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商量好了才行。”
橙橙往后仰着去看高娘子,声音甜甜地问:“娘亲,苕儿要和我一起去书院吗?”
“是啊。”
“那舅公让苕儿去书院吗?”
夏小曲好奇地盯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高娘子宠溺地回着:“舅公当然会让苕儿去书院啦。”
闻言,橙橙有些失落,小声地道:“舅公让苕儿去书院,那奶奶为什么不许我去书院啊,她说我去书院没用,浪费钱。”
说完又仰起头,问:“娘亲,去书院要很多钱吗?”
高娘子脸上的烦躁一闪而过,搂着橙橙心疼地道:“别听你奶奶的话,她老癫东了。”
夏小曲也摸了摸她的头,动作很慢地比划着:“橙橙乖,你爹娘是出资修书院的人,你去书院上学不需要很多钱,别担心这个。”
橙橙懵懂地眨着眼睛,高娘子捏着她的小手叹了口气,放轻声音对夏小曲道:“包山他娘一天天的净瞎说,橙橙都能听懂话了她也不知道收敛,前段时间还催着我和包山生二胎,说要有个儿子才行,还跟橙橙说她长大以后迟早是要嫁人的,到那时候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气得我和她大吵了一架。”
“那包山怎么说啊?”夏小曲比划着问,高娘子捂住了橙橙的耳朵,声音更小了,“包山说打算和她分开住,再给她建个房子,一日三餐我们做好以后给她送过去,不让她再接触橙橙了。”
这个办法倒是也可行,只是还有些细节需要好好商议一下,夏小曲看着橙橙乖巧敏感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让她长期生活在奶奶的阴影之下只怕对她很不好,得趁早做打算才行。
前行的马车停了下来,程天石打开车门道:“橙橙,到家啦,要回家还是要去程叔家和弟弟玩啊?”
橙橙动了下身子,朝夏小曲扑了过去,看起来像是要跟着他们走,结果临到中途她又变卦了,转头抱住自己的娘亲,撅着小嘴道:“我和娘亲回家,爹不在家,奶奶会欺负娘亲。”
高娘子搂住了女儿,无奈地对夏小曲道:“前些日子我和她奶奶吵架的时候吓着她了,这孩子就一直以为我会被她奶奶欺负,其实哪儿能啊。”
夏小曲点了点头,比划:“你还是和包山好好商量一下吧,让他处理好这事儿。”
毕竟一边是生他养他的亲娘,一边是替自己生女养女的娘子,必须得让他出面解决才行。
高娘子一边应着一边下了马车,买的东西太多,她又抱着橙橙腾不出手来,夏小曲便和程天石一起给她送了进去,正好看见包山他娘坐在门口嗑瓜子,见人回去以后也不搭把手拿东西,反而满脸嫌弃。
“又买那么多,我儿挣钱那么辛苦,也不知道省着点,一个小丫头片子至于那么精贵吗。”
夏小曲听着有些尴尬,和程天石对视了一眼后将东西轻手轻脚地放在了旁边。
高娘子放下橙橙让她回自己屋里去,接着转头望向门口的人,冷笑一声后道:“挣来钱不花掉,省着干什么,死了能带到棺材里去?”
包山他娘明显脸色不好了,恶狠狠地盯着人看,高娘子向夏小曲道了谢,然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故意念叨:“也不知道扣扣搜搜地带到棺材里去有什么用,等着被人偷啊,死了都不得安生,挖坟掘墓的……”
“你……”包山他娘被气得脸色铁青,半天说不出话来。
程天石扯了扯夏小曲的袖子,夫夫二人悄么声地离开了。
“你放心吧,包山和我说过这事儿,他说他会妥善安置他娘的,也不会让高娘子和橙橙再受委屈。”
夏小曲坐在车前,听见这话后忍不住抬起了脑袋望着天石,却被他给揉了一把头毛。
“进车里去吧,外边冷。”
“不去。”夏小曲打着手势,轻轻靠在了程天石的肩头上。
到了家下了马车开始卸货,夏小曲抱着两箱干果推开院门往里走,程天石扯着嗓子喊:“舅舅,二嫂,拿东西了。”
话音落下许久,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影这才晃晃悠悠的从屋里走来。
小苕儿抱住了夏小曲的腿,仰头小声地道:“爹爹,姑婆来了,她在哭。”
第124章 第 124 章
“我就不该相信他, 现在可怎么办啊……”
“好了,你也别哭了,事情已经发生了, 总得想办法解决才是。”
夏小曲站在门口听见屋里传来这些话, 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 他牵着小苕儿的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果然看见了哭得稀里哗啦的五姑。
程天石紧随其后,一把将门全部推开,黑着脸问:“五姑, 怎么了?”
“天石……”五姑哭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用帕子捂着脸。
曲郎君拍着她的后背,咬着牙道:“天石, 那不成器的又去赌了。”
“怎么会, 我们跟王大年打过招呼了啊,都不许他进赌场。”
“不在镇上, 在赤秋镇和松云镇的交界处, 那里新开了一家, 玩得比王大年的赌场还要大, 这次输得太多了。”曲郎君说完,伸手比划了一个数,颤声道, “八千两。”
听见这话, 五姑哭得呼天抢地, 仿佛下一瞬便要背过气去一样。
“真是……要了我们一家人的命了。”
八千两,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 连程天石都觉得有些为难。
“他们抓走了吴老大,说是不还钱的话就要杀人了。”曲郎君继续道。
小苕儿被吓着了, 紧紧抓着夏小曲的手不敢动,程天石拍了拍夫郎的肩膀,柔声道:“媳妇儿,把儿子带回房间去,我和五姑好好谈谈。”
夏小曲点了点头,转身抱起孩子就往楼上走,小苕儿趴在怀里轻声问:“爹爹,姑婆还在哭,怎么办啊?”
问完以后又抱紧了些,害怕地道:“舅公说不还钱的话,姑公会被杀掉的。”
话音落,夏小曲忽然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
五姑父好像变成了一个无底洞,要吞噬掉所有来之不易的幸福。
程天石没有犹豫,将事情全都上报官府,又去赌钱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不急着清算,现在最严重的是绑架。
五姑和吴凤光将此事瞒着的,没有告诉曾珍和湘月,只是说打发五姑父去隔壁镇拿东西去了,得几天时间才能回来呢。
夏小曲惦记着曾珍怀着身孕,便经常带小苕儿去看望她,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不让村子里那些说闲话的人把事情捅到她面前去,免得动了胎气。
小年夜,在外奔波数日的程天石带着一身风雪回来了,才将进屋便看见屋里的人齐刷刷地抬头。
“天石,怎么样了?”五姑上前去心急地问着。
夏小曲接过他沾雪的大氅和帽子挂在一旁,担心的看着他难看至极的脸色,担心是五姑父已经出事了。
“爹,喝茶。”
小苕儿端着一杯热茶走到程天石面前,乖巧地喊着,程天石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接过杯子后揉了揉他的头,道:“乖崽,时候不早了,回屋睡觉去吧。”
坐在一旁的乐昭自知这件事和自己的关系不大,便立即站起身道:“我陪他吧。”
然后蹲下去牵小苕儿的手,“乖崽崽,和舅爹一起去睡觉觉好不好?”
小苕儿抱住了他,打了个哈欠后回:“好。”
孩子走了以后屋里说话才方便,程天石拉着夏小曲过去坐下,一脸晦气地道:“五姑,咱们都被骗了,我和董大人一起埋伏了数日这才抓到五姑父和赌场的人,查过以后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要杀人的事,都是他们联合起来诓钱的。”
“啊?这是怎么回事?”吴凤光不解的问。
程天石缓了口气,继续说:“五姑父是欠了钱不假,但只有五百两,至于为什么说是八千两,那是因为他老不正经,瞧上了赌场的一个人,要给人家赎身,又怕我们不给钱,思来想去就联合赌场的人演了这么一出,想着都要闹出人命了,那我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卖房卖地卖店都得救。”
“今晚我们抓到了他,董大人审问过后他这才亲口承认打算等拿到钱以后和赌场对半分,剩下的就要用来养那人。”
五姑眼里的泪一直在打转,心痛地求证:“当真?”
程天石皱起了眉,刚想说些什么夏小曲急忙按住他的手轻轻拍着,他的一股怒气这才消了下去,沉默着点头。
“啊?”五姑紧紧攥着手,转头趴在儿子肩上哭了起来,“我嫁给他二十多年,生儿育女,任劳任怨,临老临老,他却变成这个样子。”
“一窝耗子,吴老二不是个好东西,他也一样,早些年看起来老实,其实是胆子还没被养大。”程天石又喝了口茶水,道。
夏小曲伸手帮他抹去嘴边的水渍,然后比划:“天石,不要这样说耗子。”
程天石忽然想起来宝贝儿子就属耗子,连忙改口:“对,这样说简直就是侮辱耗子了,他完全连畜生都不如!”
说完畅快不少,憋在心里的气骂出来以后果然舒服了许多,转头望着五姑,道:“五姑,你也别哭了,正好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要我说这日子和谁过不是过啊,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大不了你就和他离了。”
吴凤光没有犹豫,垂下眼帘低声安抚着娘亲。
“娘,天石哥说得对,离了吧,爹就是仗着你和天石哥的关系,想着能源源不断地从哥那里拿钱,现在还做出这种事来,你就别再指望他能改了,同他和离,我和珍珍攒了些积蓄,咱们去镇上租个便宜点的小房子,一家人好好过。”
“也不用非得去镇上,住我家里一样的,咱们还是一家人。”程天石开口挽留,夏小曲也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
五姑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直起身来一边抹泪一边道:“天石,小曲,好孩子,谢谢你们了,但是我们不能再麻烦你们了,这次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凤光长大了能顶事了,家里的事该交给他了,就依他说的办吧。”
程天石张了张嘴想劝两句,但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硬是改了话。
“行吧,不过五姑你要是想离的话就得搞快点了,董大人说过两天官媒休沐就离不了了,得等到年后元宵节过了才行。”
“我这就回去。”五姑点头起身往外走,忽然想起来,问,“他人呢?”
“牢里呢,明天放出来。”程天石答。
吴凤光道了谢,赶忙搀扶着五姑往外走,夏小曲不放心,跟了两步后缓缓比划着:“五姑,这件事要缓缓地跟珍珍说,她受不得刺激。”
“知道了孩子。”五姑泪眼婆娑地握着夏小曲的手,道,“等这件事了了,五姑再来请你们好好吃一顿,这几日苦了天石了,好好一个孩子活脱脱累瘦了一圈。”
五姑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程天石抬手搂住了夫郎,看着五姑的眼睛真情实意地道:“五姑,我们永远是亲人,为了你我做再多都是值得的,你不要有负担。”
这话是实打实的,他去找五姑父也全是看在五姑的面子上。
“诶。”五姑心里都明白,点了点头伸手抚摸着程天石略显消瘦的脸颊,“我走了,你们也别太担心,五姑我还算是有骨气的人,这回绝不会再原谅他的。”
曲郎君上前搂着五姑和她贴耳说着什么,又帮她擦了擦眼泪,然后才将灯笼递给了凤光,叮嘱:“照顾好你娘。”
“知道了舅公。”吴凤光低声应着,看得出情绪不太好。
*
年下这个时节正是家家户户扎堆凑热闹的时候,因此五姑和离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村子。
有人说五姑父老不正经,眼瞅着都要当爷爷了还整出那些事来,简直活该,也有些男人觉得是程天石和夏小曲两人给五姑撑腰,撺掇她和离,要分五姑父的财产呢。
夏小曲去彭家接小苕儿,路上便听见有几个男人在说闲话。
“依我看啊,都是他们那些人坏了村子的风气,早些年间你看看谁敢和离啊?”
“就是,好好的娘子郎君,在家相夫教子的生活过得多安逸,被他们一撺掇,是男人也不要了,家也散了。”
“孩子在家哭得哇哇叫也不管了。”
这阴阳怪气的话语听得夏小曲心头火冒三丈,站定脚步以后恶狠狠地瞪着他们,然后快速比划:“你们觉得那是安逸的生活,却从来没想过自己媳妇儿愿不愿意那样过,自己没本事还怪媳妇儿,窝囊废!”
一通手势比划完,对面的人都没看懂,但因为多少有些忌惮他如今的身份,便都收起了刚才那副嘴脸,讨好地道:“夏郎君啊,好巧啊,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另一人连忙解释:“那个,我们刚刚是在说镇上最新出的话本,里面有段剧情是这样的,没有说你家五姑的意思。”
“对对对,完全没有。”
几人说完夹着尾巴似的跑远了,夏小曲皱起眉看着他们的背影,厌恶地白了一眼这才转身继续往彭家走。
屋里的火烧得旺,塔塔正陪着两个孩子玩木头人,一大一小欺负冬冬这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让他站在前面数数。
塔塔说要数到十才能转头,冬冬便老老实实地照做,而且数完了还得喊一声“爹爹,我要转头了哦”才能转,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被塔塔和小苕儿一人一巴掌拍在小屁股上,硬生生摔了个狗啃泥。
冬冬玩了几场后就不来了,晃着两瓣红通通的屁股跑去找彭盼水告状,夏小曲便上前抱住了小苕儿,同他比划:“你也欺负弟弟呀?”
“塔塔也打了。”小苕儿满不在乎地回,“塔塔还让我多打了两下。”
塔塔玩心大,逗哭儿子以后捧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听见小苕儿的话后立马澄清:“对,是我让苕儿打,冬冬的屁股弹弹的可好玩了,小郎君你要不要也试试,手感真不错。”
“玩哭了就不管了?”彭盼水走进来打断了他的话,一手抱着哭唧唧的儿子,一手拎着锅铲,身上还系着红色卷边的围裙,说完以后上前来把冬冬往塔塔怀里一塞,道,“先抱一会儿,锅里的红烧肉要糊了。”
夏小曲牵着小苕儿过去要哄哄冬冬,却看见塔塔忽然做了个鬼脸,压低声音慢悠悠地道:“乖儿子,你的小屁屁又落到爹爹我手里了。”
冬冬被吓得都忘记哭了,忙用双手捂住屁股,然后又挣扎着下地,哒哒地跑到一旁去把篮子里烤干了的尿布扯出来,一脸慌乱地往自己裤子里塞,剩下半截就拖在地上,像是坠了条尾巴在身后。
小苕儿见他塞不进去跑过去帮忙,夏小曲也想跟上去的,却被塔塔给拉住了手。
“小郎君你别管他,我有事要问你,五姑她真的和离了吗?”
夏小曲望了一眼两个孩子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尿布,也就没管他们了,坐在塔塔身边后点了点头,比划:“离了,五姑父还不死心,要走了大半家产,不知道是想去赌还是要继续养那个人。”
第125章 第 125 章
阳光探出云层, 树上厚厚的积雪化了,水珠顺着叶尖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的小坑。
夏小曲要送苕儿去书院了, 便和程天石带着他去了趟镇上, 给他裁了身新衣, 买了新鞋, 小家伙高兴得一路蹦蹦跳跳。
“儿子,明天去了书院要和同窗好好相处,不能欺负人, 有人欺负你的话要告诉先生和爹爹, 知道了吗?”
“知道啦爹。”
小苕儿走在中间抓着两位父亲的手努力把自己的身子吊起来,然后重重地踩下去, 溅起一地的泥水。
夏小曲望着他那一脚的泥点子, 不由得皱起了眉,程天石便立马小声道:“再纵他一次, 小家伙明天就要去书院了, 到时候就不自在了。”
闻言, 夏小曲又觉得心里一痛, 怜爱地看着乖巧天真的儿子,眼里满是宠溺温柔。
吴老大迎面走来,几人撞上以后都略显尴尬。
小苕儿往左边转头看了看爹, 又往右边转头看了看爹爹, 然后抬头去看对面的人, 小声地喊:“姑公。”
“诶。”
吴老大答应得极快,完了以后搓着手不好意思地问:“赶集回来啊?”
程天石冷着脸没有回应, 夏小曲比划手势不方便,只有小苕儿点点头, 回:“对呀。”
接着又扬起笑脸,松了牵着爹爹的小手,拍了拍挂在腰间的小荷包,问:“姑婆给我买了糖,姑公你要吃吗?”
五姑和离后吴凤光的动作极快,年前便将家搬到了镇上,吴老大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凄凄惨惨地过年了。
听见这话,吴老大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半天不做回应。
程天石冷哼一声,低头幼稚的和儿子强调:“崽崽,姑婆给你买的糖不许给外人吃。”
“外人?”吴老大难以置信地望着程天石喃喃,许久才反应过来。
是啊,他成外人了。
夏小曲摸出帕子擦了擦儿子流到下巴处的口水,不满地比划:“崽崽,不许再吃糖了,你的牙齿都要坏掉了。”
小苕儿一听这话不开心地撅起了嘴,然后去晃悠他爹的手,程天石便立马开口:“算了算了媳妇儿,等这些吃完以后咱就不给他买了。”
“你就惯吧,都是你给惯的!”夏小曲凶凶地比划着,程天石顿时喊冤,“怎么能是我惯的呢媳妇儿?”
吴老大见他们一家根本没有要和自己继续交谈的意思,只好垂下头灰溜溜地走了。
到家后,曲郎君一见着苕儿那打泥棒一般的脚惊得叫出了声。
“天石,小曲,你们俩领孩子干什么去了?”
夏小曲和程天石对视了一眼,牵着手偷偷摸摸地跑开了,只留下小苕儿一个人在那里挨说。
“昭昭,昭昭,快打水来,看这小泥崽子脏成什么样了!”
曲郎君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夏小曲和程天石一口气跑到了院子边上,背靠着篱笆墙喘气。
“咱们就这样扔下崽崽会不会不太好啊?”夏小曲喘匀了气,比划。
程天石紧紧搂着他,仰头叹息,回:“你想回去找他,然后被舅舅念叨啊?”
夏小曲摇了摇头,靠了上去,将手举到半空比划:“不想。”
“那不就是了。”程天石答,然后低头亲了亲小夫郎的发顶,压着声音道,“媳妇儿,明天我走得早,苕儿得麻烦你送去书院了。”
明天程天石就要和商队一起出发去呦呦镇了,这一趟差不多要花上三四个月的时间。
夏小曲乖巧地蹭了蹭他的颈窝,比划:“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心里一直都是念着你的。”
“我知道。”程天石笑着回,牵起他的手亲了亲指尖,愧疚地道,“只是这次真的要错过你二十五岁的生辰了,等我回来给你补上。”
“不要紧的。”夏小曲比划完主动搂住了他。
*
谷雨三候戴胜降于桑①,村子里的桑树抽出新叶。
下午雨过天晴,李聪坐在屋里听着咕咕的叫声,忽然起了坏心思,便背着石淼翘课,然后将惢儿骗去爬树。
惢儿没有起疑,屁颠颠地跟着去了,结果一把就薅到了鸟窝。
夏小曲领着苕儿回家的时候正巧看见惢儿摊着手一边哭一边往家走,李聪跟在旁边赔罪。
“惢儿哥哥,你怎么啦?”
苕儿跑上去拉他的手,却被他给躲开了。
惢儿用胳膊擦了擦眼泪,十分嫌弃地甩着手,哭着告状:“臭死了臭死了,苕儿,我摸到臭咕咕了。”
李聪在一旁憋笑,夏小曲见了忍不住比划:“惢儿,臭咕咕是幸运鸟,摸到它以后会走好运哦。”
“真的吗,叔爹?”惢儿眨着泪眼不确定地问。
夏小曲刚想肯定地点头,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石淼气急败坏的声音。
“李聪,你大爷的,竟然敢拐我弟弟逃学!”
惢儿一听,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叔爹,不是说,摸到臭咕咕有好运吗,我哥哥,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夏小曲满脸尴尬地笑了笑,不敢再说话,李聪更是转身就逃,最后被石淼追得绕着村子跑了整整两圈半,天都黑了。
三月廿五,夏小曲二十五岁的生辰到了,这次程天石没能再突然出现,不过礼物是提早便备好了的。
一对做工精致的珍珠耳坠子,外加一条尾缀珍珠的红色发带,很是漂亮。
小苕儿知道圆儿和芳儿去了蒙学堂以后天天早晨都要哭一场才愿意进书院,然后在小板凳上坐不了多久便要起身跑去蒙学堂找惢儿和圆儿芳儿玩,有的时候还拉着橙橙一起去。
高画荧为此费了不少心思,夏小曲和舅舅二嫂也被轮番请去稚学堂谈了好几次。
后来冬冬进了稚学堂以后苕儿这才消停下来,结果没过两天高画荧说他又开始和冬冬在课上讲小话了。
夏小曲整日累得不行,下了学以后还要教育苕儿,程天石知道此事急得一连寄来两封信,告诉苕儿如果乖乖听爹爹的话,那自己回去的时候就给他带呦呦镇的木马,骑着能跑的那种。
小苕儿想要木马,只能乖乖听话,每日强迫自己坐在小板凳上听讲,反而是冬冬忍不住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便跑去亲了他三口。
彭盼水和塔塔第一次被叫去书院,气得当着高画荧的面将冬冬好一顿凶,高画荧眼瞅着冬冬都要哭了只好连忙制止,然后苦口婆心地说了一通应该如何同孩子相处的话。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几个孩子终于适应了书院的生活,夏小曲也算是松了口气。
端午临中夏,时清日复长。②
夏小曲穿了耳洞,养了一段时日后塔塔邀他去镇上买耳坠,他顺便也就给曾珍的孩子买了对平安镯,准备在明日的满月宴上送出去。
曾珍的孩子四月初五生的,是个小哥儿,叫菜菜,鼻尖一颗鲜红的痣。
大家清早起来简单煮了锅粽子吃,然后收拾好一同前去道贺。
夏小曲牵着苕儿先去看弟弟,曲郎君同乐昭则去了天宝楼听书。
因为前面和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所以吴凤光有意将满月宴办得风光,席面上热热闹闹的,连田禧都领着孩子和阿力去了。
小胖又胖了不少,脸颊肉肉的,下巴足足有三层,走起路来咚咚咚的,和苕儿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潘青青知道大人之间的事不该牵扯到孩子身上,因此看见小胖来找圆儿和芳儿的时候便没有制止。
夏小曲趁着没开席,准备去天宝楼叫舅舅和二嫂,结果才出院子就看见徘徊在外面的吴老大,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打扮极为讲究的哥儿。
五姑他们租的这个房子自带一方小院子,且和家里那个矮院墙不同,这里是用砖砌得高高的墙,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小曲啊,开席了吗?”吴老大笑得满脸谄媚。
夏小曲摇了摇头,打消了去天宝楼的念头后立马转身回去。
院门大大的开着,吴老大伸长了脖子朝里看,却不敢进去,旁边的人还在催促。
“走了,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去给我买首饰。”
吴老大无声地叹息,垂着头离开了。
院子里的人丝毫不知道这个小插曲,夏小曲找到凤光跟他比划了一下,吴凤光看得眉头紧锁,道:“别管他。”
曾珍逗着摇篮里的奶娃娃,听见这话后抬头问:“怎么了?”
“没事。”
吴凤光走过去安抚了她,曾珍显然不太信,抬头望向对面的夏小曲。
“嗯……没事的。”
夏小曲小心地比划完,外面忽然响起了吵闹声。
“关你什么事啊,你要闲得发慌就自己生去。”
是叶正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曾珍急得站了起来,吴凤光扶住了她,道,“没事没事,人多难免绊嘴,我出去看看,不要紧。”
说话间,夏小曲已经跑出去了,发现院子里的人都围成了一个圈,而最里面的人则分成了两拨。
叶正护着贺娘子,对面站着包山他娘,五姑和高娘子在中间调解。
“这是怎么了?”夏小曲挤开人群进去,着急地比划询问情况,高娘子满脸歉疚地道,“是橙橙她奶奶说错话了,闹成这样,真是不好意思。”
“我又不是故意的。”包山他娘小声嘀咕,“再说了,我也是好心啊。”
叶正听了气得更狠,吴凤光见事情不太对赶忙笑着打圆场,说开席了,让大家都散开坐下,五姑也将几人叫去了屋子里。
“叶大哥,高嫂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走在最后的吴凤光关上门,问。
高娘子叹了口气,责怪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婆婆,无奈道:“在家催生,出门也催生,不讨人嫌才怪。”
“都说了我是好心。”包山他娘极力辩解,接着又开始凶高娘子,“你别是看着我儿不在这儿就帮着外人欺负我这个老人家。”
贺娘子满脸委屈,紧紧抱住夏小曲的胳膊不说话,叶正深呼吸了口气,强忍着道:“婶儿,我们夫妇敬着你是长辈才好言回你的,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催称玉生孩子,我都说了我不想要,不生,结果你还当众说她生不出来,试问这件事哪个男人能忍?”
闻言,夏小曲也觉得这事儿确实是包山他娘做得不对,心里有些不痛快。
吴凤光一早便托人去天宝楼叫包山了,几人在屋里掰扯了一会儿后包山匆匆赶到,气得当场质问:“娘,你又在闹什么啊?”
包山他娘立马诉苦:“儿啊,娘是好心的啊,不过就是问了一下贺娘子什么时候生孩子,谁知道会闹成这样呢。”
“行了,你别说了。”包山打断了她,转身跟叶正和贺娘子,还有五姑吴凤光都一一道了歉。
贺娘子在偷偷抹眼泪,夏小曲心疼极了,不再理会包山他娘的说辞,执意要领着嫂子回家。
第126章 第 126 章
因着包山他娘在五姑家闹了这一回, 高娘子和她更加处不来,她成日里念叨着家里有人胳膊肘往外拐,见人欺负到老娘头上了不仅不帮忙, 还合着伙一起欺负老娘。
包山烦了, 转头又多请了两个工匠加快了修房子的进度, 要和她分开住。
按理说孤儿寡母的要分开住肯定会有矛盾出来, 尤其是包山他娘这样的,可也不知道包山怎么和她说的,竟是将她哄得高高兴兴的, 还四处炫耀儿子有孝心, 特意给她修新房住。
村里有人多舌跑去她面前说是高娘子撺掇包山要和她分家,结果反被她给骂了一顿。
五月底的时候新房建好了, 包山和高娘子摆了两桌, 请了些要好的朋友去吃饭,包山她娘就领着自己那几个老姐妹去新房里转悠, 面上可得意了。
六月中旬, 夏小曲向先生告了假, 特意领着小苕儿去镇上接天石。
这次他们一行人从呦呦镇带回来不少的卤料, 所以得先去一趟天宝楼。
商队在门口卸货,周围有不少人挤着看,程天石便趁此机会告诉大家过两天店里会上新鲜的卤货, 限时酬宾, 引得大家期待不已。
随行的大师傅笑得脸上拧出一朵朵的花来, 小苕儿跑去找他要抱抱,他便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包好的牛乳糕递给苕儿, 道:“我这一趟学了样新菜式回来,叫干锅, 又香又辣,就连锅底的辣椒段都是酥脆的,可好吃了,等明天苕儿生辰的时候我煮来给大家吃。”
“嗯,看来还是咱们苕儿面子大。”程天石卸完了货,走过去站在夏小曲身边望着对面的儿子笑。
小苕儿哼了一声,靠在大师傅身上软乎乎地道:“江爷爷最喜欢我啦。”
“那是,咱们家苕儿多乖啊。”江师傅搂着他笑得一脸慈祥。
夏小曲拿出帕子给天石擦了擦额间的汗,忽然发现他们回来这么久了都没看见秦天那孩子,便比划着问,程天石抓起一旁的草帽给自己扇风,回:“秦天留在呦呦镇了。”
“为什么?”夏小曲不解。
“先前咱们一直担心那孩子没有主见会洗一辈子的碗,结果才去了一趟呦呦镇他就立马转性了,死活要赖在呦呦镇不肯走,我看他像是有了规划,就将他托付给师父师爹照顾,也算是有条出路。”
闻言,夏小曲叹了口气,比划:“小阿虎还日日盼着他回来呢。”
提起这事儿程天石便想起来了,问:“我年初走的时候听小阿虎说他家里给他找了门亲事,他在咱们这儿怕是做不了多久了吧?”
“没呢,那边觉得他年纪小不懂事,让等两年再成亲,我听他爹说话那意思,兴许是明年年底吧,后年年初也有可能。”
程天石点点头,道:“那也快了。”
说完望着对面的小苕儿,一脸感慨地道:“这日子不禁过,一晃咱们家苕儿都上学了,他现在表现怎么样,乖不乖?”
“还行,就是和冬冬凑在一起的时候有点调皮,其他时候还好,对了,你说要给他买的木马呢,他这会儿新鲜劲儿没过可能想不起来,待会儿回家指定要问你的。”
夏小曲比划了一通,又朝他身后看了看,没有见着一丝木马的影子,不禁有些怀疑天石是不是忘了。
“当然买了,只是太大了,我让人直接拉到家里去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吧。”
程天石说完扯了扯身上的衣裳,皱眉,“天儿太热了,黏得慌,咱们回去吧。”
小苕儿穿梭在人群中要吃的,店里有些老顾客也认得他,总爱逗逗他,给他揣点小零嘴什么的在兜里,因此他最喜欢到天宝楼来玩了,但夏小曲觉得这里人多,他还太小,便不大爱领着他来。
程天石突然让回家,玩得正高兴的小苕儿当然不乐意,但是看爹爹说大木马已经送到家里去了,他又兴冲冲地催着立马走。
大木马和家里拉车的那匹马一样大,立在院子里威风凛凛的。
曲郎君给送马来的人打赏了半吊茶钱,乐昭则用帕子将它擦洗得干干净净的,晾干以后又在马背上铺了块毯子,这样骑的时候不会硌得太难受。
小苕儿一进院子便朝大木马跑去,兴奋得抱着马腿摇,又钻到马肚子底下去坐在那块弧形的木板上。
正是因为有了那块木板才能前后晃动,看起来就像是在跑一样。
夏小曲随后进院,见着那木马的个头以后被吓一跳,比划:“这么大啊,小苕儿爬都爬不上去。”
程天石站在一旁拍了拍马背,笑着道:“本来有小马驹样式的,但是我想着大的你也能玩,就买了,上去试试?”
“不试。”夏小曲抿着笑打手势,“小孩儿玩的。”
程天石没有说话,只是加大力气又拍了拍马背,夏小曲只好妥协,“好吧好吧,试一下。”
小苕儿激动地伸着手,直呼:“抱抱抱抱,爹爹,崽崽要骑大马。”
曲郎君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道:“哎哟,可欢喜坏了,前些日子天天念叨你爹回来要给你买大马,现在终于有了。”
乐昭从家里找出来一根绳子,走过去递给程天石。
“这个系在马头上,逼真一些,手上也能有劲使。”
程天石接了过去,道:“还是二嫂想得周到。”然后迅速套好,再将夫郎和儿子都抱了上去。
那天下午满是鲜花的小院里传出阵阵欢笑,夏小曲下了马朝曲郎君和乐昭比划:“舅舅,二嫂,你们也来试试,还是挺好玩的。”
“哎哟,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是别试了,一会儿再给我颠散架了,让昭昭玩会儿吧。”
“那行,二嫂你过来踩着凳子上去,我扶着你。”夏小曲比划完乐昭有些害怕地问,“不会摔了吧?”
“不会的,你看我和苕儿不是玩得很好吗?”
乐昭往后退了一步,拍拍自己的腿,道:“我这只腿是瘸的,使不上力,怕是上不去这马,还是算了。”
程天石洗漱完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倒水的时候正好听见这话,便将帕子往肩上一搭,道:“怕什么啊二嫂,你尽管上去试试,我和小曲儿扶着你,保管不会让你摔着。”
“这能行吗?”
“可以的。”夏小曲比划,小苕儿也一直在催促,“舅爹你不要害怕嘛,很好玩的。”
乐昭虽然还有些担忧,但被他们这么一劝确实是有些心动了,便撑着夏小曲的手踩在凳子上艰难地往马背上爬。
程天石在下边托着底,这样他若是不小心掉了下来也不会摔在地上。
稳稳当当骑在马背上以后,乐昭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缰绳,目视着前方,眼睛红红的,像是被风给迷了眼。
“驾驾!”小苕儿在一旁帮他喊着。
乐昭垂下头笑了。
好像在和栩哥同乘一匹马。
*
六月十五,小苕儿四岁了。
因为昨天才告过假,所以小曲和天石便将他的生辰宴推到了晚上去办,这样既不耽误天宝楼的生意,亲戚朋友们也赶得及来吃席。
江师傅临到下午的时候便将后厨的活都交给了徒弟,然后背上他的厨具和一口铁锅到了抱月村。
他可是承诺了小苕儿的,要做干锅给他吃。
夏小曲牵着小苕儿和橙橙还有惢儿回家的时候隔老远便闻到了饭菜飘香,空气里都是辣味,馋得人直流口水。
他没有接到圆儿和芳儿,听惢儿说他们俩一下课就和沈问野跑出去玩了。
程天石买了西瓜冰在井里,傍晚时分捞上来的,高娘子在灶屋帮忙,摸了一下西瓜后嗖的一下收回了手,道:“好凉啊,这小孩儿们吃了肠胃受得了吗?”
“放心吧。”程天石指了指墙角的背篓,道,“有没冰过的,要是不喜欢吃西瓜还有桃子和李子。”
“那成,我给孩子们洗点桃子出来,我看圆儿和惢儿都喜欢吃。”
话音落下,外边传来潘青青的声音。
“我回来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你才从镇上回来不嫌累啊,赶紧去歇着吧。”高娘子道。
程天石将西瓜一个个地放在桌上后也走出了灶屋,迎面看见五姑和嫂子还有叶正他们都来了,便赶紧上前去接。
夏小曲在外面找了一圈,这才终于找到了偷摸跑出去玩的三个人。
沈问野见天黑了要回家,可圆儿还没玩够,硬要拽着他去找惢儿,进院子看见了爹爹后又急忙跑过去。
沈问野低垂着眉眼朝潘青青问了好,接着便想离开,圆儿却紧紧抓着他不放,还笑眯眯地介绍:“爹爹,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沈问野。”
潘青青见沈问野还有些惧怕自己,便语气柔和地道:“圆儿,要好好照顾朋友啊。”
“当然啦,爹爹,沈问野今天晚上可以住在我们家吗,他回家一趟好远呀,天都要黑啦。”
沈问野垂着头,满脑子都是那句“最好的朋友”,没有听见圆儿后面说的话,失落地小声嘟囔着:“怎么不是唯一的……”
冬冬特意回家打扮了一番才来的,小模样可俊俏了,手里还拖着一只大白鹅,隔着老远就开始喊:“苕儿,大鹅。”
坐在五姑怀里吃花生的苕儿听见声音后连忙下地,颠颠地跑过去和冬冬抱抱。
结果冬冬一松手,那大鹅顿时逃走,“鹅鹅鹅”地叫唤,在院子里又飞又跳,彭盼水费了好大劲才抓住,然后拎去了灶屋。
“来,今儿给我大侄子添个菜。”
江师傅瞅了一眼,转手抓起案板上的刀,道:“正好,做道火焰醉鹅。”
“醉鹅?”程天石四处看了看,挠挠头道,“我得找找家里还有没有米酒。”
夏小曲和青青在院子里招呼客人,忽然听见了敲门声,芳儿便立马跑过去开门。
“爹爹,是小胖!”
话音落,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小院瞬间安静了下来,夏小曲和潘青青走过去一看,小胖正抱着一罐蜂蜜乖巧地站着。
“叔爹,我爹爹说弟弟生辰,要把这个给弟弟。”
夏小曲接过蜂蜜罐子,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小胖往里瞧了瞧,又转身望着潘青青,小声地问:“叔爹,我可不可以和圆儿他们玩?”
潘青青侧开身子让路,回:“当然可以啦,只是你跟你爹爹说了吗?”
他怕小胖一直没有回去田禧会着急,结果小胖却转而指向身后不远处,道:“阿力在那里,他可以一起来吗?”
不远处的树下果然站着一个男人,潘青青望向夏小曲,夏小曲犹豫一会儿后点了点头,拎起蜂蜜罐子的提绳,比划:“当然可以了,正好今天有许多好吃的,你和阿力一起吃了饭再回去。”
“好耶,谢谢叔爹。”小胖被教得十分有礼,道过谢后才跑去找阿力。
夏小曲将院门大开着,阿力过来的时候笑着点了点头,有些羞涩。
阿力平时话少,脸上也不大有表情,这会儿笑起来竟和小胖有几分相似。
潘青青显然也发现了,惊讶地看着夏小曲,夏小曲则轻轻摇了摇头。
第127章 第 127 章
岁末将至, 夏小曲如愿转到经学堂,分去了上官先生那里。
上官净是个老顽童,经常作弄他们, 李聪转到他门下没多久便学了个精通, 夏小曲严重怀疑李聪那性子就是跟着上官先生学的, 而石淼则在文先生手下学得越来越老成持重。
腊月初八, 夏小曲让人熬煮了腊八粥,分给天宝楼和夏记小面馆每一位老顾客
去年的这个时候夏记小面馆已经有了十个银桃顾客和五个金桃顾客,今年又多了三个银桃和两个金桃, 正好凑足二十个。
为了让其他顾客更加愿意花钱, 夏小曲和程天石还有青青一商量,决定发放抵用牌, 年底的时候金桃和银桃顾客每天可以用抵用牌在夏记小面馆免费吃一顿饭。
金桃顾客限时一个月, 银桃顾客限时半个月。
部分顾客眼馋天宝楼的,便跑去天宝楼问有没有这样的酬宾, 程天石一拍大腿, 带上小夫郎去找彭盼水和大洪包山他们。
几家凑在一起商量了一通, 决定仿造夏记小面馆的规矩也搬出一个天宝榜来。
除了消费金额的上升以及酬宾的优惠力度更大以外, 其余的基本都是沿用夏记小面馆现成的制度。
夜晚,一家人围坐着烤火,夏小曲出门见院子里那用来给花草遮挡风雪的篷布被吹飞了, 便连忙拽着天石去重新搭建。
昏黄的烛光隐隐透过窗户, 夏小曲站在一旁提着灯笼指挥, 程天石撸起袖子就是干。
一院子的花要想重新盖住是得费点时间和力气,程天石弄了半天, 这才将篷布的几只角都给拴住了。
“爹爹,快进来吃烤糍粑了。”小苕儿站在门口喊。
夏小曲转过头去对着他笑, 程天石缓缓直起腰,道:“来了。”
然后走过去用干净的手背推着小夫郎往前走。
曲郎君用小炉子烤了六个糍粑,焦黄香脆,掰开以后里边软软糯糯的,蘸着豆面混糖特别好吃。
“天石啊,昨儿我去地里摘菜,见着你那个五姑父……”
说到这儿,曲郎君忽然住了嘴,抬眼忘了程天石一下后这才继续道:“那个吴老大,他家里好像没人了。”
程天石不大理会他,倒是夏小曲有些好奇,将糍粑叼在嘴里双手比划:“舅舅,什么叫家里没人了啊?”
刚烤好的糍粑冒着热气,烫得牙齿疼,程天石给他接了下来,耐心地一口一口喂着。
曲郎君再三斟酌,最终还是如实说了出来,“他前段时间不是在家里养了个哥儿嘛,我昨天路过他家就没见着了。”
“其实也不是昨天。”乐昭在一旁用小吊炉煮茶,小声说着,“我三天前开始就没见着那个哥儿了。”
“别理他,管他是被骗情爱还是被骗银钱都和我们无关了。”程天石冷冷地道,足以见得他对吴老大有多厌恶。
说完,捏着最后一点糍粑问夏小曲:“还吃吗?”
夏小曲摇了摇头,他晚饭吃得太饱,这糍粑又特别占肚子,所以不能继续吃了,免得积食。
程天石将那糍粑塞进了自己嘴里,拍了拍手后道:“舅舅,二嫂,你们以后见着他了别搭理他,宁愿绕道走,我估摸着他的钱差不多也用完了,赌徒是丧心病狂的,还是避着他好一些。”
听见这一番话,曲郎君忽然觉得后背都发凉了,连忙拉着乐昭回:“说得是,放心吧,我和昭昭会小心的。”
小苕儿隐约知道大人们是在说姑公,但理解不了话里的意思,便跑过去趴在程天石腿上,问:“爹,你们在说什么呀?”
夏小曲觉得有必要和儿子提一下这事儿了,不然他会一直把吴老大当亲戚,万一以后吴老大真起了歹心,那小苕儿才是最危险的。”
程天石眯着眼睛看了看儿子,犹豫半晌后才揉着他的头道:“崽崽,我们和姑婆是一家人对不对?”
小苕儿乖巧地摇了摇头,伸出小手开始数:“我知道的爹,姑婆是爷爷的亲妹妹,是爹的亲姑姑,爹爹早就告诉过我啦,我都记得的。”
“嗯。”程天石顿了顿,接着道,“可是现在姑婆和姑公不是一家人了。”
“为什么呢?”小苕儿歪着头问,有些理解不了,夏小曲便对着他比划,“苕儿,姑婆和姑公分开了,你看姑婆他们现在不是住在镇上吗?”
小苕儿如大人一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程天石趁机道:“苕儿,所以往后若是姑公要给你吃东西,或者要带你去什么地方,你不能答应,知道吗?”
“更不能让姑公抱你,不能和他单独待在一起,知道吗?”夏小曲忧心忡忡地比划。
曲郎君看着夫夫俩紧张的样子,不禁开口:“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啊?”
话音落下,乐昭拍了拍他的手,小声道:“爹爹,你忘记那个哥儿了吗?”
说得也是,吴老大养的那个哥儿看着比吴凤光还小一点,有些事是很难说的。
曲郎君立马闭嘴,只担忧地叹着气。
*
新的一年到了,大年初二舞龙灯。
程天石如往年一般担起举绣球的活,夏小曲清早起来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就等着他们过来呢。
小苕儿在梨树下堆了个可丑的雪人,还非说和他爹一样帅,结果来舞龙的人们见了一个一个的差点笑抽过去。
彭盼水舞狮,都忍不住掀起头套来朝程天石道:“天石,你在你儿子眼里帅得很特别啊。”
“那当然啦,我爹就是最特别哒!”
夏小曲无奈地看着听不懂还一脸傲娇的儿子,只能笑了笑。
一行人将院子闹起来以后收拾东西要去下一家,程天石面无表情地朝吴老大家方向走,却忽然听见举着龙头的老林道:“天石啊,别去了,他不在家。”
“新年大吉的,不在家上哪儿去了?”
“谁知道啊,估计在赌场过年呢吧。”
也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程天石不再多言,立即调转脚步朝程二伯家走去。
程二伯前不久才添了孙女,因此一场表演结束后肖郎君打赏了不少。
而后又问:“你们有谁家要狗崽不?”
“咋啦啊,你家狗不养了?”彭盼水问。
“这不是我小孙女一挨着那狗毛就不舒服嘛,她娘说干脆把狗崽送出去算了。”肖郎君无奈地道。
彭盼水托着下巴想了想,道:“我家塔塔养不好,冬冬那脾气我怕他成天就抱着狗咬,还是算了。”
说完戳了戳一旁坐着歇息的程天石,道:“天石,你家养一只呗,反正苕儿也大了,应该不怕狗。”
程天石轻笑一声,回:“他倒是喜欢,爱得很,可小曲儿不想让他养。”
“要不你回去和小曲商量商量?”肖郎君试探着道,“不然这狗崽被扔了也是可惜。”
闻言,程天石扭头看向睡在院子角落里的小白狗,眼里有些不忍。
这天气比较冷,狗窝挡不住严寒,它被冻得瑟瑟发抖。
“行吧,我回去问问小曲儿,他要是同意的话我就来抱狗。”
“诶,行,你回去问问。”肖郎君笑开了花。
日头转下,村里还剩下程大伯家没有添过喜气,几人稍作休整后便打算过去,可有几个不是很乐意。
“他家门槛我都不想踏。”老林嘟囔着。
这也难怪,本来程大伯家的名声就差,再加上去年程尔发了疯,突然朝他们泼泔水,将人气得不行。
“我看呐,就是包山去年那句唱词惹到他了,什么儿孙绕膝,荣耀满堂。”
“说得对,我现在瞅着那小胖是越来越不像程尔了,倒和那个阿力有几分……”
“行了,歇够了就走吧。”程天石起身打断了他们的话,道,“按照规矩来,他家若是关了门,那咱们掉头就走,若是没有,那我们无论如何也得演上一出。”
老林叹了口气,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熄,道:“是啊,总得走一趟,大家伙动起来吧。”
夏小曲站在院子边上看见龙狮队整整齐齐地朝程大伯家去了,心里一惊,晾了衣裳后连盆都来不及收回去便跟着跑。
今年程家异常安静,他们那么多人敲敲打打地进了院子也不见人出来,而门却大开着。
“怎么回事?”包山疑惑地说了一句,然后歪着头往里望,发现竟一个人也没有。
“奇了怪了。”老林自言自语,“大白天的,这家人上哪儿去了?”
见状,夏小曲跑到人群中去扯了扯程天石的袖子,比划:“没人咱们就回家吧。”
程天石点了点头,收起绣球温柔地道:“行,咱们回家。”
说罢便要招呼大家一起走,结果程达却忽然跑了出来。
“等等,我弟弟他家今年不太好,你们随便舞一舞去去晦气吧,赏钱我来给。”
老林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有事,便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啊?”
程达面有难色不愿开口,倒是随后跟来的他媳妇儿不满地道:“怎么了,还不是老二发神经打了阿力,谁不知道田禧最是护短了,今早急急忙忙送去了医馆,瞧,这不是连门都没来得及关,我看田禧这回指定要和他离了。”
“你别胡说。”程达低声警告着媳妇儿,却不带一丝呵斥的意味在里面。
夏小曲听了心头一颤,觉得程尔家的事没有那么简单。他不想掺和进去,便急忙对天石比划:“早点舞完咱们回去吧。”
“行。”
程天石举起了绣球,结果就是那么巧,田禧一家都回来了,阿力头上包着一块,透着血丝,但看起来精气神尚足,还能单手抱着小胖逗他玩。
后边跟着的几个仆人将程尔押得死死的,程达见了想上前去帮帮弟弟,却被田禧一个眼神给吓住了。
“大哥,趁我和程尔没有和离之前敬着你叫你一声大哥,你就最好老老实实的,否则惹恼了我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程达一听,无非就是过日子绊嘴打架的事,怎么还闹到和离这份上了,连忙劝阻,却反而激怒了田禧。
“程尔伤了不该伤的人,我没要他的命都是好的了,还想说什么?”
说完,田禧轻轻招了招手,身后的仆人便将程尔推到了程达面前。
“大哥,抓紧时间给你这弟弟找地方住吧,家里的房子早就归我了。”
“你!”程达额角青筋暴起,“你太过分了!”
田禧轻蔑地扫了他一眼,道:“你第一天认得我这样?”
话音落下以后不待他回复,径直走到程天石几人面前,站直了身子态度诚恳地道:“家里有人见了血,我请求你们多舞一阵,让家里人好得快一些。”
第128章 第 128 章
正月初五, 外边下着雪。
夏小曲清早醒来偏头看向一旁穿衣裳的男人,又困得闭上了眼睛,然后将手伸出温暖的被窝比划。
“天石, 你把狗崽接回来后记得给它洗一洗, 小苕儿肯定要抱着玩的。”
“行, 记下了。”
程天石穿好了衣裳, 低头在夫郎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道:“睡吧,宝宝。”
夏小曲吸了吸鼻子, 双手抓着被子点了点头。
昨天卷着袖子和二嫂去杀鱼沾了不少凉水, 夏小曲觉得这会儿有些不舒服,便又裹着被子睡了好久, 结果起来的时候不仅脑袋昏沉沉的, 就连鼻子都被堵住了,特别难受。
他扶着楼梯慢慢走下去, 听见屋里传来儿子的欢笑声, 其中还夹杂着几声脆弱的小狗叫。
“苕儿, 别这样勒小狗, 它要喘不上气了。”曲郎君提醒着。
夏小曲推门进去,看见小苕儿正抱着狗脖子欢天喜地的甩来甩去,便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然后给他比划:“崽崽, 你这样小狗会难受的, 要抱就好好抱,知道吗?”
比划完, 往上托着小狗的屁股让他一起抱住。
小白狗吓坏了,一直在发抖, 夏小曲摸了摸它,忽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曲郎君见了很是担忧,“你别是不能养狗吧,咋好好的突然就打喷嚏了?”
乐昭用簸箕给小狗造了个窝,里面垫着厚厚的被子,听见这话后立马道:“呀,那我是不是得把狗窝搬出去啊?”
夏小曲喘了两口气,缓了缓发昏的脑袋,比划:“没事儿,我就是着凉了,天石呢,让他给我买贴药去。”
“天石把狗洗完就去店里了,估摸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要不我去村医那里给你抓点药?”曲郎君问。
这样也行,夏小曲点了点头坐在炉子边缩着,感觉身上没什么力气。
小苕儿抱着小狗不敢走近,担心地问:“爹爹,你着凉了还可以让小狗住屋子里吗?要是不可以的话,能让小狗住我屋子里吗?”
夏小曲冲他笑了笑,比划:“没关系的崽崽,过来爹爹抱抱。”
话音落下小苕儿颠颠地跑了过来,依偎在夏小曲怀里,抱着狗崽,小嘴叭叭个不停。
“爹爹,我想给小狗取个名字。”
“可以啊,想取什么呢?”
“爹说是只小公狗,那就是我的弟弟啦,那我们叫它小豆薯吧。”
夏小曲笑了,揉了揉儿子的头比划问他,“为什么叫小豆薯呀?”
小苕儿指着自己,道:“我叫小苕儿,弟弟肯定要叫小豆薯呀,不然就得叫小玉米,小茄子,小辣椒……”
眼见着小家伙要把菜园子都数完了,一旁的乐昭耐不住笑,道:“行了,再数一会儿就该轮到果园里的了,我看小豆薯就挺好,这狗矮胖矮胖的一只,长得又白净,可不跟豆薯一个样嘛。”
夏小曲掐了掐儿子肉嘟嘟的脸蛋,他便搂着狗咯咯地笑,嘴里直念叨着:“小豆薯,嘻嘻,以后就是我的弟弟啦。”
曲郎君买完药回来见小孙孙跟魔怔了似的一直抱着狗喊弟弟,便忍不住对夏小曲道:“苕儿不会是一个人太孤单了吧?”
“不会的舅舅,他就是新鲜劲儿没过。”
夏小曲比划,他和天石早就打定主意不生了,只要小苕儿一个,全家人的爱都给他,不会孤单的。
见状,曲郎君也放心了些,转而开始说别的。
“村医说最近忽冷忽热就是容易着凉,所以抓了三天的药,你先吃着,要是三天后还不好,就让天石带你去镇上看看。”
夏小曲点头,起身提着药准备去煎,被乐昭给拦下来了。
“你坐着歇会儿吧,我瞧你浑身没力气似的。”
说完,拎着药走了。
程天石下午回来的,沾了风雪,一推开门便欣喜地大声喊着:“媳妇儿,我回来了。”
夏小曲吃了药有些累,窝在躺椅里才睡着,小苕儿守在旁边,听见他爹的大嗓门后连忙走过去用手指比在嘴边,道:“爹爹不舒服,声音小点。”
“怎么了这是?”
程天石赶紧摘下帽子和披风挂在一旁,走过去搓热了手试探了下夫郎的额头,果然在发烫。
“爹爹吃药了吗?”
小苕儿站在一旁乖巧地点了点头,回:“舅公去村医那里给爹爹买的。”
然后伸出两根手指竖着,“已经吃了两次了。”
闻言,程天石本就悬着的心彻底提到了嗓子眼,弯腰将夫郎抄在臂弯里抱了起来,边往外走边道:“都吃了两次了还在发热,得去镇上看看。”
在灶屋里忙活的曲郎君和乐昭听见动静忙出来看,见程天石要带夏小曲去镇上便赶紧去套马车。
小苕儿抱着狗崽撵路,程天石将夫郎放进马车里,然后对站在门口的儿子道:“崽崽乖,爹带爹爹去镇上看病,没空照顾你,快回屋去吧。”
小苕儿有些害怕,抱着狗崽不肯动,还是乐昭将他抱起来跟着马车走,直到追不上了这才带着他转身回家。
夏小曲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在晃动,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是在马车里。
他推开车门趴在程天石背上,难受地蹭了蹭。
程天石勒紧手里的缰绳加快速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道:“小曲儿,别怕,马上就到镇上了,一会儿便不难受了。”
说完脱下自己的手衣给他戴上,又解下披风将他牢牢地裹起来。
夏小曲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就倚靠在程天石身边。
到了医馆,郎中都记得这个不会说话的小郎君了,虽然来的次数少,但每次一发热便会神志不清,他的男人也次次都是急得恨不能给自己跪下。
夜幕降临,夏小曲好了许多,只是程天石担心他夜里再发热,便决定今晚不回去了,先去天宝楼后院对付一宿。
扶安和沈颜让出了房间,跑去和其他兄弟挤一挤,程天石给夫郎擦洗过后换上了沈颜给的衣裳,然后在床边守了他一晚,时不时地伸手探一探他的体温,若是有一点点变化就会紧张得不行,然后按照郎中的吩咐定时给他更换额头上的帕子。
早晨,天宝楼开门迎客的声音吵醒了夏小曲,他坐起身来,头上的帕子自然掉落,旁边守着的人不知道何时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这样寒冷的夜里,天石就这样守了一夜,别给冻出毛病来了。
夏小曲心急地摸了摸他的脸,没有察觉出异样后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男人的身体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壮一些。
程天石睁开眼睛后第一反应就是去摸夫郎的额头,确定不再发热以后那颗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道:“我去打水来给你洗洗,顺便让大师傅给你做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昨天一整天几乎什么东西也没吃,夏小曲揉了揉瘪下去的肚子,比划:“想喝青菜肉丝粥。”
“再来两个大包子?”程天石问。
夏小曲吞咽了下喉咙,点头。
程天石笑了,按着他的头凑过去亲了一口,道:“好,我去让他们给你弄,吃完以后就回家,昨晚小苕儿没见着我们,还不知道闹成了什么样子呢。”
闻言,夏小曲顿时着急起来,掀开被子便要下床,程天石赶紧去扶他。
“慢点慢点,别急啊。”
夫夫俩在天宝楼吃过了早饭,又打包了三份小笼包准备回家。
夏小曲觉得自己已经全好了,而且他也不想一个人在车厢里待着,便跑出去坐在了程天石身边,无论如何也不肯进去。
最后程天石无奈,只能将他又给裹了起来。
马车轮子开始转动,结果才走没多远就看见一队一队的衙役整齐严肃地往前跑,不少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了。
今儿才初六,没到元宵佳节护卫百姓的时候,按理说街上不该出现这么多衙役啊。
夏小曲被裹得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边,连手势也比不出来,程天石见他瞧得仔细认真,便随口叫住旁边一个跟着跑的老伯,替他将话问了出来。
“老伯,这是怎么回事啊?”
“诶,你不是天宝楼的吗,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程天石被反问了一句,只能尴尬地笑笑,道:“没太在意,这是怎么了?”
今早他和夫郎是在后院用的早饭,出来后直接就上了马车,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听见在店里吃饭的人谈论此事。
老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既想跟上队伍,又不想放弃这个和人八卦的机会,便简单地总结了一下:“杀人了,赌场那边昨晚闹了起来,死了人了,凌晨时候的事,早上天一亮便有人去报官,这会儿官府的人要去封了赌场抓人呢。”
听见是杀人了,程天石一想那场面肯定很血腥,而且夫郎还在身边呢,去看了以后万一晚上睡不着觉可怎么办,便准备按照原计划继续往家走,谁知旁边过路的一个大娘听了老伯的话连忙补充。
“听说被杀的那个人还和天宝楼大掌柜家有点关系呢。”大娘说完,忽然指着程天石惊讶道,“呀,不就是你?”
接着又指向了旁边坐着的,根本看不见脸的夏小曲,疑惑地道:“那这个就是你郎君了?”
程天石沉默地点了点头,大娘连拍好几下大腿,催促着:“哎哟,夏郎君啊,快去吧,我听人说被杀的那个是你娘家人,也是姓夏的。”
闻言,夏小曲忽的紧紧握住了手,眼里满是担忧。
赌场,姓夏……
难道是夏风?
他若是出事了,那小丫头可怎么办啊!
夏小曲不敢继续想,仰头往前指了指,示意要过去看看,程天石也大约猜出了些,便不再耽误,架起马车就往赌场赶。
第129章 第 129 章
待夏小曲匆匆忙忙赶到赌场的时候, 那里已经被衙役围得水泄不通,不许任何人进入。
旁边有知情的郎君讲,被砍的那个人早就抬走了, 这会儿就算进得去也只能看见一地的血。
夏小曲闻着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 不免有些反胃。
程天石拴好了马车走过去扶着他, 低声安慰:“别急, 不一定是他。”
他知道夫郎在担心夏风的女儿。
董忆寒从里面走出来,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和身旁的人吩咐着什么,夏小曲一直等着他走近以后才上前去焦急地比划。
“别急。”董忆寒看明白了他的手势, 给了一颗定心丸吃, “不是夏风。”
夏小曲听见,总算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夏风就好, 不是夏风小丫头就不会成孤儿。
董忆寒沉吟片刻,又道:“是夏仓。”
说完, 不待夏小曲比划便开始解释:“是王大年杀的, 他现在逃窜在外, 我们正在加派人手搜捕。”
闻言, 程天石皱起了眉,问:“好端端的,王大年为何要杀夏仓?”
周围的人都竖起耳朵听, 董忆寒清了清嗓子, 道:“案子还未审, 暂时不方便说,大家如果见着了王大年, 给官府提供线索,我们会给予一定的报酬。”
“王大年是穷凶极恶之人, 我们见着了躲都躲不赢呢,哪里还敢去告密啊。”
出了命案自然是要安抚人心的,董忆寒将这事儿交给了最得力的手下,然后带着四个衙役去了王大年家。
程天石搂着夫郎安抚他,“你要是放心不下小丫头,咱们去瞧瞧也行。”
夏小曲自然是放心不下的,那丫头长得可爱嘴也甜,第一次在街上碰见的时候就会咿咿呀呀地喊舅舅。
虽然夏风脸臭,但架不住小丫头乖,所以最后夏小曲和程天石还是去了。
董忆寒带人沿途查问,夏小曲便隔着一条不怎么宽的河望着对岸。
夏风抱着女儿在门外站着,两个衙役将家里翻得底朝天。
“如果王大年回来了,你一定要想办法劝他自首,明白吗?”董忆寒对夏风轻声道,然后摸了摸小丫头的脸蛋,哄着,“乖孩子,不哭了。”
夏风厌恶地看着每一个人,待董忆寒走后便抱着孩子回屋收拾那些被弄乱的东西,看起来神情自若。
砰砰砰。
很轻很小的敲门声,夏风和坐在床上哭泣的小姑娘转头一看,一个瞬间愣住,一个则委屈地哭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夏小曲没有回应他,而是紧紧盯着坐在床上的外甥女。
她还那么小,那么可爱,又那么可怜。
“舅舅……”
小丫头哭着伸手,夏小曲沉默着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夏风原本想伸手阻拦,却被紧跟在后面的程天石给挡住了。
“舅舅,我怕。”
小丫头哭得伤心,夏小曲只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程天石则站在后边用手指勾去她眼角的泪,哄着:“不哭了若若,舅舅和舅父在呢。”
夏风攥紧了手里的衣裳,双眼通红地问:“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如果只是来看笑话的,那现在可以离开了。”
夏小曲抱着小丫头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程天石也收起了方才那温柔的样子,转而严肃冷漠地对夏风道:“王大年和夏仓因为什么事闹成这样的,你知道吗?”
夏风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冷哼了一声后回:“因为夏仓要害我的女儿,王大年知道后将他引去赌场给杀了。”
“为什么要引去赌场?”程天石继续问。
“不知道,王大年什么也没和我说,我只知道这些。”夏风如实地答着,方才他也是这样和董忆寒说的。
“那夏仓为什么要害若若?”程天石又问。
夏风似乎被激怒了,瞪着眼用手指着门口,大声道:“出去,我不需要你们可怜,也不需要你们帮助,滚出去!”
夏小曲怀里的孩子被吓坏了,他转过身将孩子交给了天石,然后站在两人中间面对着夏风,速度很快地比划着:“王大年杀了夏仓,你爹娘迟早会来找你报仇的,我们也不想管你,但若若是无辜的,她才那么丁点大,不该承受这些。”
若不是担心这个,他也不会上赶着来这里。
程天石抱着孩子一边走走停停地哄,一边放缓了语气劝:“夏风,我知道你和我们不对付,但若若毕竟叫了小曲儿一声舅舅,所以我们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和若若无家可归,遭人报复。”
夏二叔和柯娘子最是疼爱夏仓了,这会儿夏仓被杀的消息多半已经传到了他们耳中,说不准他们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所以不能再耽误。
“那又怎样,我不走。”夏风固执地说着,眼里含着泪却总是落不下来。
“既如此,那我们就把若若抱走了。”
程天石故意这样说着,夏风果然急了,伸出手去抓,恶狠狠地道:“还给我,若若是我的女儿,跟你们没关系。”
两个大人争抢起来,若若被扒拉得直哭,最后程天石先松了手。
夏风紧紧抱着若若,低声抽泣着,声音有点嘶哑。
“本来我都想好了,为了女儿和王大年过一辈子也行,可为什么命运总这样折腾我,要让夏仓来毁了我一次又一次。”
初时,他被家里人卖给王大年抵债,那时候他只恨不得能杀了夏仓。
后来他有了若若,心气儿也没之前那么高了,想着就这样继续过下去也行,可夏仓却又一次将他拉扯进了地狱里。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午后,娘亲推着夏仓来到河边找他,让他从王大年那里拿钱,他不愿意,夏仓瞧出了他想和王大年好好过日子,便用最恶毒的话骂他,还用若若来威胁他。
夏风也想过要与他同归于尽,可那样的话,若若又该托付给谁呢?
夏小曲听完了事情的始末,头一次将哭泣着的夏风半揽进怀里,轻轻拍着。
程天石环顾了下四周,道:“你和若若住这里确实不安全,不说你爹娘,就说王大年在赌场混迹那么多年,仇人肯定不少,以前没有人找上门来多半是因为他没出事,还能撑得住,但是现在他下落不明,要是那些仇家来报复,你和若若要怎么抵抗?”
闻言,夏仓陷入了沉默,半晌以后,他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把小丫头交给了夏小曲。
“你们走,快点。”
小丫头急得哇哇大哭,夏小曲焦急地看着他,却被他一次又一次地往门外推。
“走啊,快走,到时候他们来了我就顾不上若若了,你们把她带走。”
“你想做什么?”程天石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赶人,逼问着,“你说的是谁?”
夏风怔愣了许久,表情极其痛苦的道:“我爹娘,他们今晚肯定会来……”
听见这话,夏小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便不再多言,扯过床上的衣裳将若若给裹起来遮挡严实,急匆匆地抱走了。
程天石留下一句保护好自己,然后赶紧跟上。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夏风大开房门,进进出出的闹出不少动静。
“夏风!你这个杀千刀的!”
已经不知道往外倒了多少盆水的夏风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竟突然放松了下来。
柯娘子和夏二叔怒目圆睁,尤其是夏二叔,看起来像是要吃人似的,冲上去便给了夏风一巴掌。
夏风偏着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耳朵里面嗡嗡响个不停。
“夏风,你去死吧。”
柯娘子完全变了个人,咬牙切齿地说着话,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人,紧接着毫无征兆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刀来。
“去死吧你!”
夏风被吓得反应慢了好多,下意识地用手去挡,胳膊上厚厚的袄子顿时被划破了。
他被迫跌倒在地,记忆里温柔的娘亲此刻正捏着刀要他的命。
然而下一刻那把近在眼前的刀却硬生生被另一只手给抓住了。
传说中穷凶极恶的王大年此刻正徒手握住刀,鲜血往下流成了线。
他一步一步逼退了柯娘子,最后直接将她给踹到在地。
夏二叔见了急忙去扶,王大年想上前去再补一脚,却在看清对面跑过来一队衙役和五六个镖局的大汉后突然改了主意。
柯娘子和夏二叔背对着,不知道后边来人了,又或者说是已经急眼了,又抓起刀子往前刺。
“大年,让开!”
王大年并未闪躲,硬生生地挨了一刀后甚至还主动往前走了两步,刀柄都快没入肚子了。
“站住,不许动!”
柯娘子和夏二叔想跑,被当场逮住,夏风连滚带爬地过去抱住躺在血泊里的男人。
“王大年!”
已经闭上眼睛的王大年扯着嘴角笑了,费劲力气道:“我看见……他们,接走了豆豆,又给你留了人,挺好的,其实一个小丫头片子,我根本不稀罕,家里的钱你知道,放在哪儿,要再婚记得擦亮眼睛,别被骗了,那可是老子,一辈子的积蓄。”
“我知道,你不乐意和我过,都是被他们逼的,你下不去手,我……我替你去做,以后,没有人,可以,威胁你了,你现在,开心了吗?”
王大年断断续续地说着,出气比进气都多,夏风害怕得浑身颤抖,用手捂着他的肚子,可那血依旧往外冒个不停。
“别说了王大年,我带你去医馆。”
他费力地想搬动男人,却听见男人又说了那句话。
“夏风,娘的,老子娶了你,真是……亏大发了,下辈子,你嫁别人吧,亏本买卖,老子,做一回就,够了……”
话音落,王大年的手垂在了地上,夏风脸上有泪,嘴角却是往上扬着的,分不清是悲伤过度还是终于解脱。
一旁走来了两个衙役,要带走王大年,起初夏风没有什么感觉,直到怀抱空了的时候他这才觉出无边的恐惧与失落来,跪坐在地上哭喊:“王大年,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你不是说,再等两年就关了赌场和我好好过日子吗,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夏风哭得嗓子干裂疼痛,他很后悔当时没有给出回答,其实好好过日子的话他是愿意的,只可惜王大年从来都不知道。
*
夏小曲在家等了许久也不见夏风来接孩子,便让天石去镇上打听,结果却得到了柯娘子和夏二叔入狱的消息。
夏风日日守在衙门外,等着领王大年回去,却总是空手而归。
家里的灵堂已经设好了,夏小曲抱着若若找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牌位上写着王大年三个字。
夏风只瞧了他和程天石一眼便转过身去继续烧纸,冷冷地道:“还得麻烦你们再帮我照顾若若一段时间,等我把大年埋了就去接她。”
“爹爹。”若若伸着手要抱,夏风却视若无睹。
若若转头便趴在了夏小曲肩上,小声哭着,“舅舅,爹爹不理我,我想我爹了。”
话音落,夏小曲忍不住湿了眼眶,劝慰的话就那样梗在心里比划不出来。
十日后,贺娘子被判处徒刑二十年,夏二叔十五年。
王大年的赌场被查封了,而他在对夏仓动手前就已经将那些与自己有过节的,有仇的人一一清算了出来,封存证据呈上了官府,董忆寒便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若若年纪还小,在夏小曲家大多数时候都很开心,和小苕儿他们玩得特别好,只偶尔想起王大年和夏风的时候会伤伤心心地哭一场。
半个月后,夏风穿着一身素缟来接孩子,面容十分憔悴。
夏小曲听说官府抓了不少王大年的仇人,但还是担忧有遗漏在外的会去报复夏风和若若,便比划着劝他们换个地方住,结果夏风一口就回绝了。
“不换,那房子是他和他父母住过的,这么多年他都没挪地儿,我也不挪。”
王大年开赌场赚得盆满钵满,早就可以换更好的住处了,可他就是不愿意离开那里。
“可是不换的话,你和若若住在那里会不会有危险?”程天石问。
夏风想了想,忽然十分坚定地道:“他混迹江湖许多年了,凡事都留有后手,既然他敢将那些人供出去,就不怕他们私底下来找我的麻烦。”
说完又小声地道:“我相信他临走前处理好了的。”
时至今日,他才想明白为什么王大年会那么凑巧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冲出来,原来他在解决最后一个隐患。
他用最后一口气,护着夏风和若若。
夏小曲不忍心地看着小丫头,朝夏风比划:“你一个人带着她不方便的话,就把她送到书院来吧,和别的小孩子待在一起,她也开心些。”
夏风垂下眼帘,淡淡地道:“再说吧。”
第130章 第 130 章
三月三上巳节, 镇上又热闹起来了,仿佛先前赌场的那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只有桥头街尾偶尔有些说书的, 将王大年与夏家的恩恩怨怨拿出来讲一番。
夏小曲今日并没有留在村里同他们游玩, 而是包上一些吃食, 准备去镇上看看若若。
小苕儿穿好了衣裳, 转身又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只木雕老鼠,走到夏小曲面前后高高地举着,道:“爹爹, 这个包起来给妹妹。”
上次若若在这里住的那段时间特别喜欢这只木雕, 小苕儿说那是爹亲手雕的,不给, 两个小家伙还闹了半天矛盾, 谁也不同谁说话。
夏小曲将木雕老鼠放在桌上,比划:“崽崽, 这个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给妹妹了?”
小苕儿垂着脑袋对手指, 不好意思地道:“之前妹妹说喜欢, 我没给她,结果妹妹就不来和我玩了,我不想妹妹生气, 就让爹又雕了一个送给她。”
“崽崽, 妹妹没有生气, 她只是回家了,咱们一会儿就能见着她了。”夏小曲比划完, 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苕儿便满眼期待的问, “爹爹,我们是要去妹妹家吗,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呢,妹妹家漂亮吗,也有很多花花吗?”
河边那栋房子老旧破损,没有花也不漂亮。
夏小曲想了想,蹲下身去耐心地比划:“崽崽,家里没有花花不代表不漂亮,那里是妹妹的家,对妹妹来说就是最漂亮的。”
小苕儿闻言有些失落,耷拉着脑袋问:“爹爹,那妹妹可以住在我们家吗,她家里没有花花,也没有爹,别的小孩子会欺负她的。”
“什么?”夏小曲比划的手势顿住,有点意外这话会从孩子的嘴里说出来。
“爹跟我说过,妹妹已经没有爹了,我看见稚学堂的珠儿妹妹没有爹被欺负得很惨,那妹妹也被欺负了怎么办,爹爹,可以让妹妹住我们家,然后去书院上学吗?”
说到这儿,小苕儿挺起小胸脯拍了拍,一脸骄傲地道:“崽崽长大了,可以保护妹妹们了。”
夏小曲心头暖乎乎的,将苕儿搂进怀里轻轻拍着,恰好程天石走了进来。
“车套好了,咱出发吧。”
话音落,程天石惊讶不解地看着面前的父子俩,道:“咋了这是?”
夏小曲没有回应,起身一手拎着包袱,一手牵着崽崽往外走。
今日路上的人很多,因此马车驶得慢,摇摇晃晃的很催眠,还没出村呢,小苕儿便趴着睡着了。
程天石尽量将车驾得平稳些,夏小曲让他在车厢里睡着,然后推开车门出去坐在了外边。
“怎么了?”程天石好奇地问,夏小曲侧着身子对他比划,“天石,你怎么跟苕儿说那些事啊?”
“什么事?”他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夏小曲以为他是故意的,着急比划:“就是王大年的事啊,你怎么跟苕儿说了啊,他还那么小,你跟他说这些他不明白的。”
听见这话,程天石笑了两声,道:“怎么不明白呀,苕儿可比咱们想象的要聪明许多,我只是在若若住在咱们这里的那几天跟他说过妹妹没有爹了,要好好照顾妹妹,他便都懂了。”
说完,程天石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转而很是严肃地道:“聪明又心软,和你很像,我知道你顾及着我的感受不提那件事,但你却忘了我们是多年的夫夫,你心里想什么不用说我也知道,若若那孩子确实是可怜,你要是真想接她过来上学,我没有任何意见的,小曲儿。”
他知道,若若一句舅舅便揪住了夫郎的心。
逝去的时光无法挽回,但相似的情景却再次发生,当年曲郎君被柯娘子阻拦没能接走夏小曲,让那一句“舅舅”数隔多年才重新唤出口。
现在夏小曲有能力做选择了,他肯定不希望若若成为第二个自己。
夏小曲的眼圈渐渐红了,伸手比划:“天石……你总是这样迁就我,纵着我……”
程天石腾出一只手来牵着他,笑得很温柔,回:“这不是迁就你,这是爱你。”
*
夏小曲他们到的时候河边那一排排老房子正升出缕缕炊烟,唯独夏风家屋顶什么也没有。
小苕儿牵着程天石的手,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道:“爹,妹妹住在这里吗?”
“是啊,待会儿见了妹妹你要跟妹妹说什么呢?”程天石低头问,小苕儿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就跟妹妹讲,小老鼠就是我,我就是小老鼠,我很厉害的,可以一拳把人打趴下,我把小老鼠留给妹妹,让她以后不受欺负。”
他帮珠儿妹妹赶跑过那些骂她没爹的人,所以就一直觉得自己很厉害,如果妹妹不能和他一起回家一起上学的话,那就把小老鼠留给妹妹,让小老鼠替自己保护妹妹。
程天石听了知道这话肯定夸张了不少,这么多年了他还能不了解自己儿子?
从小到大苕儿都是那种睡觉挠痒痒挠重了都会哭的人,哪里能一拳揍哭别人,多半是穿着开裆裤的冬冬给揍的,他在一旁喊加油,然后就把这事儿算自己头上了。
不过他也不想打击儿子,便笑着道:“好呀,咱们家崽崽真厉害,都能保护别人了。”
小苕儿嘻嘻地笑着,正巧看见夏风背着个大包,牵着若若走出门来,他便立马挣脱程天石的手跑上前去,高兴地喊着:“妹妹,我来找你玩啦。”
若若的眼睛红红的,缩在夏风身边小声地道:“哥哥,我和爹爹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
夏小曲觉得有些突然,便打着手势问:“怎么想起要离开了?”
夏风看起来精神头不错,笑了笑,回:“这里发生的事太多了,知道的人也不少,若若在这里生活不太好,我要带她走,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父女的地方重新开始。”
“那房子要卖?”夏小曲问。
“不卖,等我以后老了再回来住。”
闻言,夏小曲几次抬手,最后却都没能比划出什么来,一旁的程天石接受得比较快,点了点头后问:“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在路上怕是不安全,要不要我找人送你们?”
镖局有专门负责肉镖的人,程天石记得那几个郎君镖师最近都没活,请来送一送夏风他们也好。
“不用了。”夏风想也没想便拒绝,“我自己带着若若走,这里没有什么好留念的,我也不想和这里的人再有任何接触,免得日后被人查出来大肆宣扬,我只想和若若过安稳日子。”
夏小曲知道再劝也没用了,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该不该劝,便将包袱递了过去,比划着:“这是我们给孩子备的零嘴,拿着路上吃吧。”
“里头还有一个包好的木雕老鼠,是苕儿送给若若的。”夏小曲比划完这句话后站在一旁拉着若若的小苕儿立马解释,“妹妹,以后有人欺负你不要害怕,小老鼠会替我保护你的。”
若若用手擦了擦眼,哭着道:“谢谢哥哥,长大了我再回来找你玩。”
夏风看着两个孩子依依不舍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决定错了,但也仅仅是一瞬间,随后他便狠下了心来。
“若若,咱们该走了。”
若若噘着嘴闷闷不乐地松开了小苕儿的手,叮嘱着:“哥哥,等我长大了我们再一起玩哦。
因为爹爹说过,长大了以后可以回来,虽然她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夏小曲牵着苕儿目送他们离开,可夏风却忽然又转过身来,眼眶湿润,满脸真诚地道:“对了,谢谢你们。”
“不客气。”程天石豪爽地回着,结果夏风看起来并没有离开的打算,还略有些别扭地开口,“有一件事,我想了许久——”
夏小曲没来由的觉得那事儿应该和自己有关,便屏住了呼吸等着。
“——对不起,哥哥。”
说完,不待夏小曲反应,也不再看他的手势,牵着若若像逃命似的跑远了。
夏小曲愣在原地许久,直到小苕儿拽着他上马车他这才回过神来。
程天石一手搂着他,用食指轻轻刮了刮他的脸,柔声哄着:“乖,再忍一忍,可别在大街上哭鼻子啊。”
“谁哭鼻子了。”
夏小曲转悲为喜,用力捶了男人一拳,然后拉着小苕儿转身便走。
程天石捂着胸口追上去,无所顾忌地喊:“媳妇儿,等等我啊,师父说明年要给小进议亲,问我们什么时候有时间过去帮忙相看相看。”
小苕儿使劲倒腾两条腿跟着爹爹跑,好奇地问:“爹爹,我们不等爹了吗?”
夏小曲摇了摇头,心道:不等不等,你爹讨厌着呢。
程天石故意追不上,落在后边大声嚷嚷:“媳妇儿呀,我错了,你等等我嘛,待会儿回家你罚我跪搓衣板行不?”
果然,夏小曲一听这话便停下了脚步,接着怒冲冲地回头,伸手比划:“你故意的,你坏!”
故意让大家都知道他程天石惧内!
“对呀。”程天石笑得无赖,话里却净是满满的无辜,道,“这样以后我出去跑生意,有人想带我去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我就说家里媳妇儿管得严,不去。”
“你!”夏小曲伸着手指他,半天骂不出来。
程天石嬉笑着走上去将他的手包裹在手心里,正经地道:“好了不逗你了,都是说笑的,我哪里舍得让那些外人说你是凶狠的虎郎君,只不过偶尔想炫耀炫耀我有个好媳妇儿,我乐意被媳妇儿管着罢了。”
“另外就是,去呦呦镇这事儿你确实得考虑考虑了,师父师爹的意思是小进这几年就到年纪了,这样的大事他们不想自己做主,而且师爹觉得小进和我们比较亲近,想要我们去帮忙看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到呦呦镇走一趟吧,正好也四处玩玩散散心。”
夏小曲一听这话便认真起来了,想了想后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比划:“我才进经学堂没多久,还想再上一年,差不多明年的这个时候咱们再启程去呦呦镇吧,把苕儿也带上,这样他回来的时候正好去蒙学堂念书。”
“有道理。”程天石点了点头,“那就先这样定了,我给师父师爹们写封信去,告诉他们明年三月我们一家人都过去。”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小苕儿好奇极了,探出脑袋望着他爹,问:“我们去哪里呀?”
“去找小进叔叔和星星叔叔,你想去吗?”程天石问。
小苕儿听见可以去找小叔叔玩,高兴得抱着夏小曲的腿直转圈,欢呼着:“好耶好耶,去找小叔叔玩,我最喜欢小叔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