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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021

    “俾下只有这几件寒衫, 还请公主殿下将就一二……”苏白一回头,就见鄂颜公主站在书案前拿着她晨起刚练的字正在看。

    她的字迹跟原主的当然不可能一样。而对于字迹的变化,她对蓊娘和婢女们解释的是以前的字迹涉及太多不法生意, 既然要改头换面,那字迹也必须得新换一个。好在那些爱慕者写来的信原主一般都不会回, 因此除了玉颜山庄的人以外, 真正见过原主字迹的人屈指可数。

    “这是天师写的字?”鄂颜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震惊。

    “是啊……”苏白都被鄂颜公主异样的情绪带得不太自信了。鄂颜公主这是怎么了?难道原主有涉及违法生意的字据被鄂颜公主截获了?因此鄂颜公主才怀疑上的玉颜山庄。眼下公主发现字迹合不上对玉颜山庄的怀疑产生动摇了?

    苏白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想着鄂颜公主的话中之意,想着自己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鄂颜心情复杂地放下手中的纸页, 没有问苏白还会不会别的字迹。她精于书法,自然看得出来, 苏白所写的字,同她收到的那封示好信上的字, 绝对不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人哪怕刻意更换字迹字体,有些书写习惯是不会变的。

    “天师可曾递过信到云轩宫?”鄂颜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问这话时低下头没有看苏白。

    她心里有种莫名的隐约的期待:如果那封信不是出自苏白之手,而是有人成心愚弄她, 那苏白有心接近她利用她的前提便不存在了。这样曾经让她疑惑的苏白在信中与在她面前截然不同的表现也说得通了, 苏白对渊文阁似乎真的没有半点兴趣的事也说得通了……重新换个角度, 很多事情仿佛都说得通了。

    也就是说,苏白近日的表现可能真的不是演技,而是对她动了心?

    唯一说不通的是。苏白既然爱慕她,为什么在得知她感染风寒后不进宫看望她呢?

    不过关于这点她很快便想好了合理的解释:爱上一个人, 情绪就是会反复无常的。有时特别勇敢,有时又特别懦弱。她没有经历过, 却旁观过。苏白是懦弱的时候更多,在她面前一直都有点躲躲闪闪的, 可能是出于面对心上人时所产生的害羞,也可能是出于面对位高者而产生的不自信吧。

    鄂颜觉得脸有越来越烫的趋势,便将头埋得更低了,假装在继续欣赏苏白的字。不怪她紧张,向她示好的人不是没有过,可是并非出自真心,不过是为权色名利。苏白不一样,她在苏白清澈的眸子里没有看到任何世俗的欲望,只有少女面对心上人和危险分子时才会有的慌乱、害怕和逃避。

    她又不是危险分子。那只能是……

    鄂颜压下不自觉上扬的嘴角,掩着嘴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不过她还不敢完全确定。万一……那封信确定是苏白递的呢?是苏白嫌自个儿的字太过难看命人代笔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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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白以为鄂颜公主问的是近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俾下未曾。”

    鄂颜的心突突了一下。苏白这个回答是出于本能的没有任何犹豫的成分,说明不是假话。

    “那便是了。有人假借天师之名写信愚弄本宫。”鄂颜绷紧脸上随时可能露出的笑意,正色着抬头看向苏白道。

    “啊?”苏白第一反应是有人借她之名写信把鄂颜公主臭骂了一顿。难怪鄂颜公主会盯上玉颜山庄啊!难怪鄂颜公主一副定要找出山庄把柄的模样啊!任谁无端端被骂都会生气的,何况还是从来没受过气的鄂颜公主呢?

    玩游戏那会儿她就看出来了,鄂颜公主性格虽好,但是相当记仇的。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这么坑她!

    “还请公主殿下明鉴,俾下真的从未写过什么信给您,一定是别有用心之人栽赃陷害!”苏白指天誓地地道。

    鄂颜知道苏白肯定是误会了信上的内容,能误会说明真的不知情,这让她对后来的猜测更加确信了:“天师放心,本宫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先挑衣裳吧!再晚浴汤就要凉了。”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苏白身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她觉得自个儿看苏白是愈发顺眼了。

    ***

    苏白把平日里自个儿用的大浴池让给了鄂颜公主,眼下正在小浴池里泡着若有所思。

    假如鄂颜公主没有害死人不偿命的女主光环,她是不介意与鄂颜公主往来得亲密一些的。鄂颜公主人不坏,性格也好,又放得下架子跟底下的人打成一片。相处的时日久了,她能跟鄂颜公主成为好闺蜜也说不定。

    而对于邀请鄂颜公主同玩游戏一事,老实说她不后悔的心情要多于后悔的。后悔的点当然在于怕鄂颜公主玩上兴头了以后常常的来,不后悔的点则是鄂颜公主孩子一般开怀的笑容。想来皇家的日子除了锦衣玉食,恐怕很多地方反倒不如寻常百姓家来得好。

    宫里人多事也多,规矩更多。生长在那种环境当中的孩子,天真的都没长大,长大的都不天真。鄂颜公主的成长经历应该不怎么轻松愉快,她感觉得出来。

    她出于自我保护的考虑,确实不能够与鄂颜公主往来过密,不过她或许可以多教鄂颜公主一些解闷的小游戏,让鄂颜公主回宫同宫女们玩。

    苏白掬起池水拍到脸上醒了醒神。

    话说鄂颜公主收到的那封信莫不是原主写的吧?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应该不会。以鄂颜公主对玉颜山庄的密切监视来看,那封信上的内容不可能好,而原主又不是缺心眼,如果想利用鄂颜公主肯定会写些讨好巴结的话,而不是指着鄂颜公主的鼻子把她骂一顿。

    这又不是古早霸总文里,铁骨铮铮的小白花用力甩了霸总一巴掌,霸总不仅不生气反倒觉得:哎呀,这个女人真是该死的特别呢。

    既然不是原主,那就是有人成心要害原主了。会是谁呢?

    苏白不禁盼着鄂颜公主那边早点查出真相。

    此时的鄂颜也同苏白一样泡在池水里,不过她没有苏白那么忧心忡忡的,心里颇有些得意,外加一点点小甜蜜。

    迷倒全都城的玉颜天师,还不是被她迷倒了?

    她自宫宴那日开始,换了个思路再次细细回味着苏白在她面前的一举一动。苏白连直视她的目光都不敢。怎一个羞字了得啊!

    还有今日在园中游戏,苏白借口要带她拉她手了。哼,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小心思还不少。结果呢?还不是反被她救了?

    鄂颜想到当时揽住苏白腰身时的手感,忽然觉得手心痒痒的。苏白的腰是真的纤细又柔软,手感怪好的。

    金儿立在池中给自家公主搓着胳膊,心里惴惴不安。公主殿下时而浅笑,时而冷哼,也不知在想什么,这种模样她伺候公主殿下多年还是头一回见。

    鄂颜沐浴完穿上苏白的衣裳时,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烫的脸蛋又红了几分。

    金儿俯身系完腰带,看到自家公主红到不正常的面色,十分担心地道:“公主咱们别在这里用午膳了,赶紧先回宫找太医瞧瞧吧!奴婢担心您可能是中了暑气。”

    “中了暑气?”鄂颜循着金儿的视线摸了摸自个儿滚烫的脸颊,心虚地摆手道:“不是。本宫不过动得较往常多了些身子有些发热,过会儿就好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脸红个没完,明明动心的是苏白,要脸红害羞也该是苏白的事才对啊。

    ***

    进了膳厅,鄂颜吩咐宫女将食盒摆上桌后,端坐桌前等着还没沐浴好的苏白。

    她时不时地拨拨耳边的碎发,整整领口的衣襟,间或往门口望上两眼。

    在确信苏白爱慕自己后,鄂颜对自己的形象管理比以前更为严格了。

    姗姗来迟的苏白才到门口就告罪道:“俾上万死,让公主殿下久等。”

    “天师不必如此客套。”鄂颜的目光在苏白身上扫视了一下。不得不说,刚出浴的苏白简直美出了新的高度。这画面要是教都城中那些肖想苏白许久的男女瞧见,还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呢。

    也就是她,定力超群,能面对苏白的美貌和爱慕,依然稳若磐石无动于衷。

    鄂颜想着又情不自禁地多看了苏白一眼,不过她很快便收回视线道:“本宫这次所带膳食,不管是数量还是份量都足够的多,天师不必拘谨,放开了吃也无事。”她还挺好奇苏白的食量到底有多大,反正上回苏白是明显没有吃饱的。

    苏白腼腆地笑了笑,动作轻微地活动着手腕道:“那俾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一大早就被蓊娘捉起来练功,练功前不宜吃得过饱,最好保持半饿的状态,因此她早饭只喝了半碗粥垫肚子。练完功又玩了许久的游戏,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鄂颜跑来跑去的也饿了,只是她嚼完嘴里的想再夹第二筷子时,方才还半满的食盒已经空了。她只得换一道菜,同样的,夹了第一筷子,等她细嚼慢咽地吃完想夹第二筷子的时候,那道菜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全进了苏白的肚子里。

    苏白得体优雅地迅速消灭着一道又一道菜品。

    鄂颜也不恼,索性搁下筷子就那么笑意深深地看着苏白吃。私底下真实的苏白,是个特别容易让人产生幸福感的存在。不管是苏白玩游戏时的投入肆意,还是苏白吃东西时的专注认真。

    她想起那日在凉亭,苏白不忍心惊忧蜜蜂时虔诚美好的样子。当时她就在想,要是那是苏白真实的模样就好了,眼下看来或许真的是的。如果苏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利用她,那自然也犯不着在她面前装模作样。

    然而苏白天性中或许有美好的部分,并不代表玉颜山庄就没有蹊跷之处了。

    这种事上她不会拎不清。苏白喜欢她,天性中亦有善良美好的部分是一回事,玉颜山庄不对劲则是另一回事。两者也并不冲突,就拿她来说,在皇上面前是一个模样,在宫中众人面前是一个模样,在她愿意亲近信任的人面前则又是另一个模样。

    不过念及苏白的那几分美好,在处理玉颜山庄的事上,她愿意更耐心谨慎一些。

    用完午膳,更确切地说是看苏白用完午膳后,鄂颜领着人回宫了。她今晚的晚膳恐怕要提前些。

    在马车上金儿笑着道:“奴婢倒觉得苏天师是个性情中人。”她自小便进了宫,多年来见识过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多了去了,因此也总结出一套独有的看人经验。在她看来,玉颜天师完全不像她和公主殿下之前怀疑得那样坏。

    “唔……”鄂颜未置可否。苏白其人或许不坏,但不代表苏白没做坏事。有时候,一件事情的好坏如何评断,更多的是看立场。“本宫始终觉得玉颜山庄的帐有问题。还有那些婢女,看似寻常,实则都是高手。”

    金儿没再说什么,不过细微表情传达的信息显然不是赞同。

    “有什么就大大方方地说,还怕本宫治你的罪不成?”鄂颜白了金儿一眼。

    “奴婢是觉得……”金儿犹豫着道:“玉颜山庄的帐或许合得上。您忘了?玉颜天师还有各位贵人赠送赏赐的东西,不知几何呢。”

    鄂颜顿了一下,心口涌上种奇特的情绪。别人赠送赏赐的东西不知几何……苏白确实有挺多爱慕者的。她忽然生出一个不坏的主意:“回宫叫人拿上半箱金锭和若干珠宝去玉颜山庄,就说本宫方才玩得尽兴,特意赏给玉颜天师的。”

    金儿满脸疑惑。

    鄂颜也不瞒她:“苏白要真到了变卖赠物赐品的地步,咱们给的不必变卖方便使用的金锭她肯定会用。金锭上做好标记,一旦流入市场本宫要马上知晓。倘若苏白一直没动这箱金锭,那只能说明玉颜山庄远不到山穷水尽变卖物品的地步。”

    “万一别的贵人所赠之物里包括大量的金银呢?”金儿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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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鄂颜瞪她一眼道:“你觉得以苏白经营的那种超脱凡尘的形象,想讨她欢心的人会用金银这种俗物么?大抵不过是些法器字画、珍宝玉器、奇花异草,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金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不过又问道:“那要是天师碍于公主殿下的身份,不敢用您赏赐的那笔钱呢?”

    这倒是个问题。在鄂颜看来,苏白不会是不敢用,只会是不舍得用。毕竟是深深爱慕的她所赠之物啊!苏白没准打算好好保管等着以后带进棺材里合葬呢!

    “那便拿着做了记号的金锭去玉颜山庄名号下的珠宝行买些东西。”鄂颜改了主意:“金价远高于银价,要屯库房当然是占地更小的金子为佳。同样的道理,要是真穷得变卖器物了,这笔钱就肯定会流出来。否则嘛……玉颜山庄可比咱们想象中的有钱多了。”如果是后者,那么玉颜山庄多出来的那些钱的来路又是什么呢?

    “那玉颜山庄那边还赏吗?”金儿问。

    鄂颜摇头:“先别赏了,没准人家好东西比咱们多,嫌给的东西太寒碜没得教人笑话。”

    ***

    次日一早鄂颜又领着人去了玉颜山庄。

    这回苏白没有带着婢女们玩游戏,而是在香房中制作香膏。

    原主留下的香膏总有用完的一日,苏白未雨绸缪地照着原主札记上所记的法子试着做上了。她锁上门正独自在香房里忙活着,听外面有婢女传鄂颜公主来了。

    又来了。

    苏白停下研磨花瓣的动作,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她一定要尽快忙完然后永远离开都城,一定!

    “公主殿下。”苏白情绪低落地行了礼。

    鄂颜兴致倒是不错,头一回端起玉颜山庄婢女所上的茶抿了一小口。既然确定了苏白对自己只有爱慕之心并无利用之意,那她也就不必担心茶水中有慢性毒物或是隐形虫盅了。

    茶的味道不错,淡雅清香。

    “天师在忙?”鄂颜搁下茶杯明知顾问地笑了笑。

    苏白以问答问地道:“不知公主殿下前来鄙处所为何事?”她心里其实猜到了答案。鄂颜公主今日穿着便于行动的男装,连发式也是男式冠髻,摆明是昨儿玩游戏玩起兴了,今儿又来的。

    游乐园得赶紧开张才行啊。鄂颜公主玩心这么重,到时候肯定天天泡在游乐园里,根本顾不上来玉颜山庄。

    “本宫想拜托天师一件事。”鄂颜笑着起身道:“教本宫放风筝。”

    苏白不信宫里那么多人,就没一个半个会放风筝的!鄂颜公主摆明了还是针对玉颜山庄嘛~都说了那封信真的不是她写的。又或者说,怪她昨天表现得太好,鄂颜公主比起宫女太监更喜欢跟她玩?那可真是闯了大祸了。

    “不是俾下推诿,只是放风筝需得有风。公主殿下您看这——”苏白一脸遗憾地看了看外面风平浪静的天空。

    鄂颜理解地点了点头:“这点常识本宫怎会没有?天师放心,本宫出宫前已差人向钦天监询问过了,午时之前定会有风。”

    合着连天气预报都看过了。苏白第N次认命地闭上了嘴。或许主角和反派之间注定会产生宿命般的纠缠吧!

    老子说,一切事物都有两面性。

    苏白说,俺也这么觉得。

    总之再悲观再不利的境地,苏白都能坚强乐观地瞧出些好处来。

    比如眼下。她既一如既往地担心被鄂颜公主的主角光环劈死,又乐观地想,同公主殿下把关系处好些或许不是坏事,没准以后公主殿下能看在往日情分上给她一个痛快呢?反正原主那种被慢慢折磨的死法,她是完全受不了的。

    半个时辰后,苏白发现自己错了。

    钦天监并不等同于天气预报。这玩意儿可比时常指雨为晴的天气预报准太多太多了。

    上一刻还是朝阳初升,光照大地。

    顷刻间就是乌云蔽日,狂风四起。

    “天师请吧。”鄂颜望着园子里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摩拳擦掌地道。

    苏白吩咐人取了最大的风筝来,向鄂颜公主作了个请的手势道:“论放风筝,俾下府中确有不少好手。不如……”

    “不用。天师就很好。”鄂颜回头打量了苏白一眼,眼角笑意渐深。她觉得苏白太怂了,明明心里喜欢着她,又怯生生地不敢靠近。可能这就是暗恋的滋味吧!

    她不禁想到数月之后的大婚,到时苏白定会心痛难过得不能自已吧?唉。罪过罪过。怪只怪她过分迷人。

    鄂颜不由得对苏白生出几分怜惜之情,待苏白的态度也更温柔了。她从苏白手中接过风筝自己拿着道:“天师开始吧。”

    躲不掉就勇敢面对吧!这几乎是苏白的座右铭。她上前握住鄂颜公主的手,轻轻将鄂颜公主拿着风筝的手指头掰开道:“右手放在靠近风筝的线上,左手握着线轴。呆会儿一边助跑,一边借着风力从右手开始慢慢放线……”

    苏白才从香房出来,身上比平日里还要香上许多。她又靠得很近,几乎贴住了鄂颜的胸口。这让鄂颜很不自在,然而她并没有往后退的意思。

    风够大,鄂颜的悟性又高,第一次风筝就顺利地飞起来了。

    苏白在一旁指导着鄂颜公主放线收线,很快风筝就越飞越高,有冲天之像。

    “等公主殿下熟悉基本操作了,还可以试着玩一些花样。”苏白望着渐渐飞高的风筝,想起婢女姐姐们那些高端操作不无开心地道。

    鄂颜看了苏白一眼。这是借口她要学的东西还有许多,要她常来玉颜山庄的意思么?她心领神会地道:“是么?那就有劳天师了。”

    苏白愣了下神才反应过来鄂颜公主是什么意思。她沮丧地垂下眼,心内暗骂自己长了张多事的嘴。

    ***

    嬗婵迎风走进园中的时候,苏白同鄂颜正紧挨在一起放着同一个风筝。她联想到宫宴那日二人有说有笑的模样,心往下一沉再沉。

    “颜姐姐,天师。你们……”嬗婵忍住心痛强颜欢笑地道:“你们在放风筝呀~”她同颜姐姐算亲近的,可也从未见过颜姐姐像刚才那样开心地笑过。果然,热恋中的女人呐,那种开心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她越想心里越难受。她的天师还没等到她长大,就要被颜姐姐无情地抢走了。

    “璃儿来啦。”鄂颜笑了笑,对于小堂妹出现在玉颜山庄的事并不怎么开心。在她看来,苏白本人虽不如预计的那样危险,玉颜山庄却并不是能让人放心的存在。小堂妹心思单纯,还是离这种事非之地远些为上。

    苏白其实是在帮鄂颜公主扯线。风力太大,鄂颜公主说她一个人扯着费劲。见小郡主来了,她一边扯着线一边打招呼:“郡主殿下。”

    “天师~宫宴一别多日未见,天师风华更盛了~”嬗婵心里再酸楚也没放下对苏白的恭维。

    苏白也见怪不怪了,尴尬着只笑不语。

    鄂颜卷着线轴,快中有稳地将风筝从高空中收回来,递还给苏白,亲热地搂住嬗婵道:“本宫今日没带吃的来,正好同璃儿一起尝尝天师府上的手艺。”不是新鲜出锅的菜品吃着总不够如意。

    嬗婵听到“今日没带”,便明白“往日带了”。看来颜姐姐这些日子是经常来玉颜山庄的,也怪她一心在家为天师作赋,没有留意玉颜山庄这边的动向。她委屈巴巴地抬头看了眼身旁的二堂姐,二堂姐个头比她高许多,此时穿着男子装束还挺英气的……

    安排坐次时,本来该鄂颜公主坐上首,嬗婵郡主居左,苏白居右。可是嬗婵郡主执意要横在二人之间,苏白于是从右一的位置,变成了右二。

    鄂颜慈爱又心疼地望着一团天真的小堂妹。嬗婵这孩子在苏白身上陷得很深啊!唉,这种事其实越早放下受到的伤害越小,苏白喜欢的人是她,小堂妹无论执念再深都不会与苏白有结果的。

    感情这种事真是没有公平可言,谁动心谁受伤。

    就像嬗婵终究会因为苏白受伤,而苏白终究会因为她而受伤。

    她不会受伤,没有感情的人是无敌的。她的梦想是孑然一身漂泊四海,因此可以有无数的人爱慕她,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得到她。

    “璃儿。多吃点这个,补脑。”鄂颜满怀希冀地给嬗婵夹了许多炖制的鲜核桃仁。

    嬗婵觉得自己被内涵到了,小嘴一撅道:“我又不笨,不用补。”颜姐姐一定是觉得她傻乎乎的不识趣,非要横在当中阻挡她和天师你侬我侬。她才不是傻呢,是受不了那个刺激。宫宴那日她就光喝醋了,没吃什么东西。

    鄂颜看向嬗婵的眼神更加心疼了。这傻孩子,要是真够聪明就不会在苏白身上执迷不悟了!

    苏白没有加入谈话,不过也没吃多少东西。倒不是玉颜山庄的菜品不如宫里的好,相反的,最近几日山庄厨房做出来的菜,颇有些宫廷御菜的神韵。她吃不下不是因为味道,也不是因为多了个嬗婵小郡主而放不开,实在是放风筝的时候需要不停地张嘴说话教鄂颜公主,风又那么大,她喝风就喝了个饱。

    鄂颜见苏白只动了几筷子便再也不吃了,只当她是当着嬗婵的面放不开,更加佐证了她从前的猜测:她在苏白眼里是唯一特别的一个,苏白只肯在她面前展现出真实的自己,也只会在她面前方能觉得轻松自在。

    她心疼地看看苏白,又更加心疼地看看嬗婵,深觉自己是个罪孽深重的人。

    ***

    皇宫与义王府在同一个方向,鄂颜便邀了嬗婵与自己同乘。

    “金儿姐姐同我那丫头一起坐王府的马车吧。”嬗婵委屈巴巴地望着鄂颜,摆明了有私密的话想跟她说。

    鄂颜冲金儿点头应允,待进到车内轻声细语地问嬗婵道:“是有什么事想同姐姐说吗?”

    嬗婵红着眼,用力揪着衣角犹豫了许久才道:“颜姐姐是不是也喜欢天师?”

    鄂颜听到这个问题,心不由自主地突突了两下。话说最近她的心一直一惊一乍的突突个不停,甚是烦人,似乎该传太医瞧瞧了。

    不过小堂妹问她是不是喜欢苏白,那当然不是的。她只是觉得苏白身上有某些难得的品质,讨厌当然不讨厌,论喜欢却远远谈不上。

    没等鄂颜回答,嬗婵哽咽着捂住脸道:“颜姐姐也犯不着骗我。天师那样好,姐姐会喜欢天师也是人之常情。”

    “怎么了这是……璃儿你先别难过……”鄂颜慌了。她自己是牙掉了和血吞的人,从来不会哭,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哄哭了的人。

    “妹妹就要姐姐一句准话。”嬗婵将手拿来,露出被泪打湿的稚气小脸,吸溜着鼻涕道:“您是不是也喜欢天师?璃儿看得出天师待姐姐与旁人不同,只要姐姐告诉璃儿您也喜欢天师,璃儿以后决计不再去玉颜山庄打扰你们。我爱姐姐,也爱天师,只要你们幸福……呜呜呜……我也就觉得幸福了……呜呜呜……”

    嬗婵嘴里一口一个幸福,声音和表情却是要多悲痛有多悲痛。

    鄂颜万分心疼地将嬗婵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鼻子发酸得厉害。整个皇家,真心在乎她的果然只有鄂璃这个小堂妹。纵使她没喜欢过谁,从小堂妹的表现也能看出来,放弃苏白于小堂妹而言是多么痛苦的决定。

    然而为了她的幸福,小堂妹毅然决然地放弃了。

    不过这个决定虽然会让小堂妹痛苦一时,长远来看对小堂妹却是有利无害的。一来苏白的心在她身上,根本不可能喜欢上小堂妹。二来玉颜山庄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堂妹还是离远些的好。

    经过反复思量之后,鄂颜带着对堂妹的慈爱,满怀牺牲精神地点了点头:“是的。姐姐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不过这事你不要说出去,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不好?”

    嬗婵绝望地点了点头,哭得更伤心了。

    阿嚏!苏白在书房听婢女禀着事,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怎么觉得浑身发冷,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有人在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她似的。

    第22章 022

    次日鄂颜没再去玉颜山庄。

    她觉得做事需得劳逸结合, 既然已经在苏白那里尽情玩了两日,也是时候办点正事了——比如让仇人们的好日子到头。@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她对母亲方氏的记忆所剩不多。不过当年的安王妃,即现在的皇后娘娘借口为民祈福, 让母亲连续数十个昼夜不停抄写佛经的画面,她怎么也忘不掉。

    那时候她多小呀, 正是需要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纪, 可是母亲只能咳着歉疚地冲她笑笑,然后叫乳娘把她抱走,自个儿则披上衣裳就着灯烛继续不停地抄写佛经。没办法, 安王妃定的抄写量很大,所给的时日又很短。

    在皇家很多时候杀人是不用刀的。王府那种同皇宫一样规矩多如牛毛的地方, 上位者要想对付下位者实在太容易了,就拿抄经之事来说, 好名声是皇后的,而对身体的伤害却是她母亲的。

    类似的事情在深宫大院在豪族后宅甚至于小门小户都时有发生, 如果她的母亲没有生下她,或者她没有平安长大进而得势, 她母亲在王府所经历过的一切都会被岁月掩埋, 就像别的无数的女人及她们的幼儿一样。

    折磨她母亲的事当然不止抄经这一件, 只是她单凭记忆能回忆起来的不多,印象最深的便是这件。后来她得势后找王府的老人们打探过,知道了更多的真相。她母亲因为没有家世背景,又有段日子颇得她父皇宠爱, 日子不过是表面风光,私下里真是要多艰难有多艰难。

    最后, 在皇后和王贵妃等人的磋磨下,她母亲二十多岁便因体弱之症去了。没有了母亲的誓死庇护, 她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在王府的日子也是凄凄惨惨饱受欺凌。

    她多年的隐忍筹谋,为的就是等待眼下这样的时机。

    皇上有件只有她才能办的事,哪怕知道她对皇后和贵妃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最多训诫她几句,是断不会伤她性命的。这便是帝王之心,女儿的身份给不了她任何庇护,这个道理在她小时候被冷落被欺负时就明白了,只有对皇上而言有不可替代的切实价值,皇上才会甘心情愿地做她的保护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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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儿。来抓个阄。”鄂颜将刚写好的两张纸团成团,扔在桌上让金儿挑。

    金儿没看清公主殿下写的什么,疑惑着随手抓了一个恭敬呈上:“奴婢挑这个。”

    鄂颜展开看了眼上面的“王”字,蔑笑一声:“那就她吧。”她将纸团扔进香炉里,看着渐渐升起的小火苗道:“本宫记得王贵妃宫里的管事太监宋全每月十五要归家探亲?”

    金儿有些紧张:“公主,咱们这是要开始……”

    “嗯。明儿就是十五了吧?咱们出宫碰个瓷去。”鄂颜见纸团已经燃尽,这才将香炉复盖上了。

    ***

    苏白这两日被鄂颜公主的突然来访搞出PTSD了,不管是梳头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甚至如厕的时候,她都觉得随时会有人禀报:公主殿下来了。

    然而直到小中午鄂颜公主也没来。这种感觉非常糟糕,就好比你跟人打赌输了个脑瓜嘣儿,对方掐着指头在你额头上比来比去就是迟迟不肯动手,在脑瓜嘣儿结结实实落在额头上之前的等待才是最让人痛苦的。

    鄂颜公主就是那个脑瓜嘣儿。

    真的来了吧她难受,要来不来的吧她也难受。只是前一种难受无法避免,后一种却是可以的。比方说鄂颜公主完全可以规律一点,只在早上来或者只在下午来,那她就不至于从起床睁眼开始,就跟等刽子手挥刀的死刑犯似的那般煎熬了。

    “午膳还是吩咐厨房多做一点。”苏白在园子里练完功,在去浴池沐浴的路上朝山庄大门的方向望了一眼,收回视线继续吩咐婢女道:“昨日做的鸭肉鄂颜公主没动过,今日就不必做了,我也不怎么爱吃那个。”不管鄂颜公主来与不来,准备着总是没错的。

    婢女应了声正要去,苏白又叫住她。

    “再给我找些硬纸片来,要厚实一点的,但也不要太厚了。”苏白随手摘了片树叶道:“这个厚度就刚刚好,拿去比着找吧。”她打算做两副手工扑克牌,一副自个儿留着,一副给鄂颜公主捎宫里去。扑克牌的各种玩法她也会写下来,同别的游戏的玩法一起给鄂颜公主送去。

    只要让鄂颜公主在宫中的生活不枯燥不无趣,那鄂颜公主自然顾不上来玉颜山庄了。

    直到日头西斜黄昏将近,苏白始终没有听到那句令她不安的:公主殿下来了。

    难道今儿个真不来了?那明儿个是不是也不来了?

    苏白欣喜中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走到山庄大门外,踮起脚尖朝皇宫的方向远远眺望。

    唉,要是能在这条道上修了百十来米高的路障就好了,或者大地直接从道当中劈成两半,让她从此和鄂颜公主身处在不同的大陆永不相见就更好了。

    唉……

    苏白背手叹息,遗憾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山庄里面。

    ***

    探子仍旧每日递消息进宫,其中当然有最近的重点监视对象——玉颜山庄的。

    鄂颜本来百无聊赖地躺在贵妃榻上合眼听着,忽然睁开眼看向金儿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奴婢方才说,探子来报,黄昏时分玉颜天师曾出到大门外朝东南方向驻足张望。”金儿不明白公主殿下为何对这条看起来没什么用处的消息格外上心。

    “唔……继续吧。”鄂颜嘴角扬了起来。山庄大门的东南方向,那不就是她所在的皇宫么?暗恋中的人真是够矛盾的。她去了山庄吧,苏白一副别别扭扭的无奈样,好像不怎么欢迎她似的。她不去山庄了吧,苏白又眼巴巴地盼上了。

    真是搞不懂,苏白既然那么想见她直接进宫不就好了?磨磨叽叽的一点都不干脆。她要是像苏白似的对谁动了心,肯定直接干脆绝不拖泥带水。

    等金儿回完话,鄂颜便叫人搀着去床上睡下了。明儿还有正事要办,她可得把精神养足了。

    在床上躺着将睡未睡的功夫,不知怎么的,鄂颜脑海中全是苏白在玉颜山庄门口朝皇宫张望的画面。

    瞧着还怪可爱的。鄂颜将头埋进被子里,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宋全的宅子在都城的西北面,依山靠水建得那叫一个富丽堂皇。家中有一子年约五岁,拒说是入宫前留下的。

    宫中太监大多打小进的宫,那一刀早挨比晚挨的存活率高很多。宋全却不是,他是成年后才入的宫,说起来不过四五年,却已经混成王贵妃宫中的大管事了。

    鄂颜今日所乘的只是寻常马车。在她的吩咐下,车夫将马车提前藏停在宋全回家必经之路上的某个拐角。

    时不时就有消息来。

    “公主殿下,人已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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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殿下,人过重鸣大道了。”

    “公主殿下,人过淠水桥了。”

    鄂颜坐不太惯寻常马车,哪怕身下垫了许多坐褥靠枕,还是觉得不怎么舒服,又等了这么久,身子早乏了。她吩咐金儿道:“都准备着吧。这事儿早了早回。”

    此时苏白翘首以盼的可爱模样忽然闯进鄂颜的脑海,她笑意深深地道:“算了。一会别直接回宫,先去玉颜山庄一趟。”她想给苏白一个惊喜。苏白会喜欢上她说明眼光很好,这份小惊喜就算她对苏白好眼光的嘉奖吧!

    宋全换下公服身着锦缎常服,扬鞭策马地奔行在都城大街上,感受着晨风拂面,觉得自己好不威风。疾驰的马儿沿路或是撞翻了什么东西,或是惊到了什么人,他也浑不在意。

    不是他轻狂。这都城豪贵虽多,他真正惹不起的却屈指可数。贵妃娘娘不管是母家权势,亦或是圣眷恩宠,都是一等一的。而贵妃娘娘对他的宠爱也是一等一的。

    宋全肆意享受着策马奔腾的快意滋味,眼瞧着快到家了,前方路口忽然蹿出来一辆马车。他的马儿受了惊吓嘶鸣着高高抬起前蹄,要不是他攥缰绳攥得紧,恐怕早从马背上跌下去了。

    在宫里当着差,察言观色是宋全的拿手本事。他将身下之马控制住后,并没有立刻发怒,而是先扫了眼因为与他相撞此刻正歪停在路边的马车。虽说他真正惹不起的豪贵没有几位,可要是某位贵人的车马撞了他,比起多结个仇家,他当然更情愿借此机会卖对方个好。

    等他看清那马车寒酸的样子后,本来暂时压抑着的怒火就腾地升了起来。

    “大胆!你知不知道驱马的规矩?又知不知道爷爷我是谁?”宋全翻身下马,大步朝马车走去,扬起鞭子便抽向马车夫道:“爷爷要是有个好歹,你们死千百次也不够填命的!王八蛋!车里的,赶紧下来!赔个千八百两的,爷爷就放过你这回。”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过都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躲在一旁看,同时为车里的人捏了把汗。听扬鞭之人的口气,仿佛是个很不好惹的大人物啊!

    鄂颜掀开帘子,巧笑嫣然地望向宋全道:“你方才说,你是本宫的爷爷?那你是今上的什么来着?”

    第23章 023

    宋全脸都吓白了, 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辆寒酸不堪的马车中所坐的人是谁。

    他扑通跪下,哆哆嗦嗦地道:“颜……颜……颜二公主。奴才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公主殿下的爷爷皇上的爹啊!

    围观的路人见原本嚣张无比的男人突然冲车中女子跪下了,又称车中女子为“颜二公主”, 都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大央礼制,百姓见了贵族车舆只需避让, 无需行礼, 他们于是起了点小骚动的仍旧远远地看着戏。

    颜二公主——那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坊间传言,颜二公主在宫中嚣张跋扈娇纵任性,连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的。还有传言说, 平安伯府上的世子爷因为在宴席上缠着颜二公主想多说两句话,竟被烦不胜烦的颜二公主一巴掌扇得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

    颜二公主一个小女子, 哪能真的一巴掌将人扇成那样?估计世子爷是觉得丢了大脸,寻个由头避着不愿见人罢了。啧啧啧……方才还忧心车中之人的人们, 转眼便同情起了抖似筛糠地跪在马车之前的宋全。

    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呐!估计今日这长街上誓必要见血咯。

    “哪里来的狂妄之徒!冲撞了本宫倒也罢了,竟然胆敢当街辱骂圣上自称太上皇。”鄂颜仿佛没有认出来宋全似的, 厉声吩咐道:“来人呐!给本宫将这狂徒当街杖毙!”

    宋全觉得冤枉死了!他又不知道车里坐的是颜二公主,不过是骂了几句人人都说过的粗话, 怎么就当街辱骂圣上自称太上皇了?

    再说了, 颜二公主平日里不管在宫里宫外都奢侈招摇得不得了, 他哪里知道公主殿下会屈尊降贵地坐在这么辆小破车里。完了!宋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怕是钻了颜二公主所下的套了。

    前方就是拐角,今日又是月中,众所周知的他归家探亲的日子。只怕颜二公主已经在此恭候他多时了, 方才那一撞是无论如何都会发生的。他向来只敬衣冠不敬人,颜二公主或许也是吃准了这个, 才特地坐的寻常马车。其实不管他被撞之后是狂傲无礼还是小心赔罪,恐怕颜二公主都不会放过他, 只是眼下这种局势对颜二公主要有利许多许多。

    都是他这张惹祸的贱嘴啊!

    宋全想要告饶,想说自己是贵妃娘娘身边的管事太监,公主殿下即便要杀他也该先知会贵妃娘娘一声。可惜他满腹的话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就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宫卫拿臭巾子堵住了嘴。

    杖起杖落,宋全很快便没了声息。

    鄂颜挥手示意宫卫们停手。她可没真的打算将人打死,这人留着还有用呢!

    她在金儿等人的搀扶下步下马车,走到只剩半口气的宋全面前,居高临下地道:“本宫念你不过是一时逞口舌之快,饶你一条狗命。往后胆敢再犯,对圣上大不敬,本宫定教你将慎刑司的刑具都尝个遍。”

    开花的屁股看着着实不雅观,也太过血腥。宫卫见公主殿下过来了,贴心地将人翻了个面。

    “哟~这不是贵妃娘娘跟前的宋公公么?”鄂颜一脸惊讶,仿佛才认出宋全来似的。而“贵妃娘娘”四个字,她向着围观人群的方向说得格外大声格外清晰。“既然是贵妃娘娘的人,理应由贵妃娘娘发落才是,本宫倒是冒失了。来人呐,将宋公公带上一起回宫吧!”

    鄂颜吩咐人将奄奄一息的宋全扔到随行的车里,自个儿搭着金儿的胳膊进了方才所乘的马车。

    “公主,咱们不去玉颜山庄了吗?”金儿方才听公主殿下说带上宋全一起回宫云云,一时间拿不准公主殿下的真实想法。

    “去啊。”鄂颜拿出随身小镜照了照,见妆容完好心情不赖地戳了下金儿的脑瓜道:“笨死你算了。本宫怎么可能真的带宋全回宫?先把人扔去医馆治着吧,不用伺候得多精细,留口气儿就行。”

    “是奴婢愚笨了。”金儿摸着自个儿的脑瓜哈哈地笑。

    到了玉颜山庄,鄂颜见率众出来迎驾的人是苏白身边的瞎眼婆子,便生出种不好的预感。

    “天师不在吗?”鄂颜觉得等苏白回来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恐怕要懊悔不已了。

    蓊娘垂下头,毕恭毕敬地道:“回公主殿下,小姐一早便出门游玩去了,恐怕天见黑了才会回来。倘若公主殿下有什么事,可以吩咐老奴转告与小姐。”

    唉。鄂颜为苏白失去了这么个大惊喜感到遗憾。不过她也理解苏白为什么要出门游玩,苏白想念她又见不着她,与其呆在山庄像昨日那样眼巴巴地朝皇宫的方向张望,倒不如出门散散心转移一下注意力的好。

    “无事。你告诉天师本宫来过就行了。”鄂颜没有进山庄,命人驱车原路返回朝皇宫的方向驶去。玉颜山庄建在都城边上,来一趟还挺麻烦的。

    ***

    苏白在书房紧张地望着门口,等蓊娘回来忐忑地问道:“鄂颜公主走了?”

    “嗯。听说小姐不在便走了。”蓊娘语气平静。

    “那就好……”苏白松了口气。

    她叫蓊娘联系了匪盗头子们在城外一家客栈内开会议事,考虑到最近她被人监视得紧,去哪里都有一串小尾巴跟着,便叫了个身形相似的婢女穿上她的水田衣领着她的贴身婢女,一大早乘车出去了。假扮她的人也不必特地做什么,就坐在车上带着小尾巴们满城溜达就行。

    这本来是为了寻到机会议事的不得已之举。不过苏白忽然觉得,以后不想见鄂颜公主的日子,用上这招似乎也不错。也许鄂颜公主接连吃上几回闭门羹,觉得伤自尊了,就再也不来了呢?

    “人都到客栈了吗?”苏白脱下身上的裙裳,拿起提前准备好的男子装束开始就地更衣。反正蓊娘看不见,又没有旁人,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蓊娘点头:“昨夜便到了。”

    “走吧。”苏白麻利地迅速换好衣裳道:“咱们早去早回。”

    客栈里住满了南来北往的客,苏白搀着蓊娘低头穿过人群直接上到二楼。

    进到客房,蓊娘竖耳听了听周围的动静,见并无异常便把食指和拇指含进口中吹出了两短一长两短,共计五声哨响。

    下一刻,客房的窗户被掀开,一个接一个快到进乎虚化的人影如同鬼魅般地翻跃进来。

    “小姐!”匪盗头子们整齐划一地在苏白面前单膝跪下,右手握拳放在左心口,压低声音向她请安。瞧作派不像是山匪流寇,更像是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老兵。

    苏白不禁想起原主那位武将父亲——神枪苏世忠。

    让一群老兵去做山匪流寇,也亏得原主想得出来啊!就是不知那位已故的神武将军,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的女儿这么霍霍他的部下会是什么心情。

    “都坐吧。”苏白也不啰嗦,直奔主题地道:“为什么请诸位过来,相信蓊娘已经在密信上告诉大家了。简而言之,违背朝廷律法的事咱们以后不做了,那样做无异于火中取栗,迟早有引火烧身的时候。我先说说我的意思,诸位要是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尽可以提出来。”

    十好几个或年轻或年老的壮汉席地端坐,屏息凝神地听着。

    “诸位的部下笼算起来有七千之众,大家既有武艺在身,可以去参军立功,也可以开武馆开镖局做些正经生意……”

    苏白还未说完,便有个脸上带疤的中年男人语气不善地打断她:“参军立功?小姐这是要吾等为大央朝廷效力么?还有开武馆开镖局能挣多少钱?照这个挣钱速度,等咱们建立起自己的军队只怕已经是下辈子了。”

    蓊娘面露不悦地对男人道:“徐副将何不先听小姐说完?”

    徐副将叹着粗气别过脸去不再言语。

    “徐副将说得有理。”苏白根本不恼,和气地笑了笑道:“这些我都是考虑过的。只是诸位难道不觉得,与其费心费力地成立自己的军队,倒不如为官为将直接将大央的军队为我们所用来得便利么?至于镖局武馆,我并不是想指着这些生意挣钱,而是想让玉颜山庄的名号遍地开花。”

    作为成功的领导,必备技能之一便是画大饼。

    苏白满脸憧憬,极富煽动性地站起身道:“诸位不妨展望一样,往后朝中文官出自我们的书院,朝中武将出自诸位的部下,后宫之中得宠的妃嫔及官员后院当家的主母,都是我们教养长大的姑娘。到那时,何愁无人可以用?何愁大仇不得报啊?咱们一定要将目光放得长远些!”她之前就是拿这番话劝服的蓊娘。

    见席中众人面色皆有松动。

    忽悠大师苏白拿出曾经说服蓊娘的杀手锏,对将士们发起了最后一击:“老实说,这主意也不是我自个儿想的,而是父亲母亲托梦启发我的。照我们原来的计划,复仇大计一定会失败。”蓊娘和将士们的共同点是什么?对那位苏世忠将军超级无敌忠心呐!关键时刻将苏将军搬出来肯定管用。

    众人一听是苏将军托的梦,连意见最大的徐副将都面有戚戚然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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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鄂颜本来打算在玉颜山庄用午膳的,结果苏白不在,等她回到宫里的时候早已过了用午膳的时辰。

    “奴婢这就命人传膳。”金儿见公主殿下回宫才净完手就拿糕点就着茶水吃了起来,知道公主殿下这是饿极了。

    鄂颜摆手:“不必。本宫随便吃点垫一垫就去睡了。”

    她今日所乘的马车不比平日里坐的平稳,马儿稍微跑快一点就颠簸得厉害,饶是她有点功夫在身,来来回回被颠了这么长时间也受不了了。再说宋全过了时辰仍未回宫,王贵妃肯定会命人去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快的话估计晚上便会找到她这里。到那时,恐怕她再想睡也要被吵得睡不着了。

    与鄂颜预料的略有出入,王贵妃的动作远没有她想象得快,直到次日正午才知道宋全在宫外出了什么事。

    有小宫女在寝殿外传话:“禀公主殿下,贵妃娘娘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昨儿白天睡得早,到了晚上就睡不着了,一直熬到天亮才勉强有了点睡意,于是从天亮睡到现在还未起床。

    “叫她等着吧。”鄂颜打着哈欠在金儿的搀扶下坐起身。

    金儿要去唤人进来伺候公主殿下梳洗。

    “慢着。”鄂颜揉了揉太阳穴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封打玉颜山庄递进来的信么?你去查查那信到底出自谁人之手。”

    金儿诧异:“不是玉颜天师吗?”

    鄂颜摇头:“有人成心捉弄本宫。虽是小事,却也姑息不得。”她又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对金儿挥手道:“去吧。可以唤人进来了。”

    王贵妃满面怒容地坐在正殿里,有云轩宫的小宫女过来奉茶,被她狠狠一瞪连话都不敢说,将茶放下就垂头耷眼地慌忙退下了。

    金儿从寝殿出来,跟王贵妃陪笑着道:“公主殿下正在梳妆,还请贵妃娘娘稍等片刻。”

    “哼。她要是迟迟出不来,本宫不介意进去找她。”王贵妃恶狠狠地瞪了金儿一眼。要是宋全真有个三长两短,鄂颜她或许暂时动不了,但这个叫金儿的最得鄂颜看重的贱婢休想活命。

    昨儿是宋全出宫探亲的日子,她不信真有那么巧,鄂颜路上随便与人相撞,撞的就是她跟前最得力的管事太监。她派出宫打探的人也说了,鄂颜昨日所乘是辆寻常马车,宋全肯定以为是普通百姓才一时气急破口大骂的。谁知就被鄂颜安上了“当街辱骂圣上并自称太上皇”的大罪!

    说这不是陷阱谁信?

    对鄂颜她也算是一忍再忍了,如果鄂颜不主动招惹她,她也绝不会闲得没事来触云轩宫的霉头,倒教皇后在一旁渔翁得利。可是她的隐忍换来的是什么?是鄂颜的得寸进尺!真当她是好惹的不成?敢明目张胆地动她跟前的人,她要是连这种事都忍了,只怕以后谁都敢来她头上踩一脚了!

    王贵妃越想越气,脸从红到白,又从白到红,反反复复地跟忽明忽暗的灯笼似的。

    金儿对于王贵妃所说的要硬闯寝殿等语,只是未置可否地笑笑。云轩宫这么多人,贵妃娘娘及所带的随从除非能以一敌百,否则没有她家公主殿下的允许是断然进不去寝殿的。

    鄂颜迟迟不出来,王贵妃等得恼了,还真就叫宫女搀着提步直奔寝殿去了。

    “贵妃娘娘稍安勿躁,奴婢说了,公主殿下尚在梳妆。”金儿冲侍立在大殿门口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几个小太监立马在通往寝殿的路上相互挽住胳膊形成一堵人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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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了天了!你们这些狗奴才也敢拦住本宫的去路?”王贵妃时红时白的脸终于气成了猪肝色。她指了指几个小太监,又指了指金儿道:“待本宫回明皇上,定要你们这些以下犯上的狗奴才通通去死!”云轩宫的奴才狗仗人势无法无天,又人多势众,她觉得再呆下去也无非是继续受辱罢了,说完这话转身便要走。

    “贵妃娘娘好大的火气。”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鄂颜被十来个宫女簇拥着缓步迈入正殿,笑望着王贵妃猪肝色的脸道:“奴才们哪里伺候不周,娘娘告诉我便是了,何必去叨扰皇上呢?”

    “哼。话倒是说得好听。”王贵妃大袖一甩,重新走回方才的椅子旁坐下,目光冰冷地看着鄂颜道:“那宋全与你的车马冲撞,你处置他之前又有告诉过本宫吗?”

    “这……”鄂颜缓缓走到王贵妃身旁坐下,假意抱歉地道:“处置他的时候不是没认出来是娘娘的人么?后来发觉是宋公公,本宫就立马派人将他送去医馆医治了。”

    王贵妃深吸了口气:“冲撞于你是他不对,当街谩骂也是本宫教导无方。他人现在何处?本宫将人接进宫中医治便是。至于公主你所受的惊吓,本宫会好好补偿的。”

    “娘娘知道得不少嘛!”鄂颜面色凝重地反望向王贵妃道:“那您知道宋公公都骂了本宫什么吗?”

    “他……”王贵妃的脸色僵了一下:“他骂人时并不清楚车中所坐的人是你鄂颜公主,自然也算不得辱骂圣上。”她想了想,觉得实在没必要单单为了个趁手的奴才,把自个儿的恩宠和王家的大好前途通通搭进去,于是话锋一转道:“不过究竟算不算的,得看皇上如何定夺,无论皇上如何定夺本宫都没有异议。”

    鄂颜佩服地拍了拍手:“娘娘将宋公公放弃得够快的。”她说过什么?没有感情的人是无敌的。

    不过幸好她没有天真到拿王贵妃和宋全的主仆情份做筹码,她微笑着凑到王贵妃近前,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那娘娘又知道,宋公公在本宫的严刑拷打下,都告诉了本宫关于娘娘您的哪些小秘密么?”

    王贵妃忽得瞪大了眼,面色悚然。

    第24章 024

    鄂颜坐直了身, 挥手叫宫人们都退下。

    王贵妃错愕着过了好一会儿,也才挥手让自己随行的宫女太监出去了。她将手攥成拳头,颤声道:“你故意设计不是想除掉宋全, 是想除掉本宫!”她原本以为,鄂颜最多是想害死宋全来恶心她, 没想到啊没想到, 鄂颜竟然是直奔着她来的。

    秘密……宫里谁还没有点见不得人的秘密呢?谁的地位又不是靠无数的秘密堆积起来的呢?皇上不是吗?皇后不是吗?哪怕是现在一心礼佛看似与世无争的太后太妃们,不也是曾经踩着尸山血海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娘娘多虑了。”鄂颜安抚地拍了拍王贵妃放在茶几上的拳头,嫣然一笑道:“本宫既不是冲着宋公公去的, 也不是冲着娘娘您来的。本宫是觉得啊,天下之母的位置该换个慈和心善的人坐坐了, 贵妃娘娘您觉得呢?”

    “哼。”王贵妃冷笑着瞥了鄂颜一眼:“好一个一箭双雕。想让我去跟皇后斗个两败俱伤?鄂颜呐,本宫在王府跟人斗的时候你连个奶娃娃都不是呢, 跟本宫耍这种心眼你还嫩了点。”她手里确实有足够皇后死八百次的把柄,可皇后手里也有足够她死一千次的把柄。她与皇后从王府到皇宫小几十年了, 既明争暗斗过,也强强联手过, 手里都攥着数不清的对方的把柄。

    说句不好听的, 这世界上最了解她俩的人, 恐怕就是她们彼此了。

    “这可不是耍心眼。娘娘不拉皇后下水,那您就是一个人有事。要是拉皇后下水,也许是你们两个人一起有事,也许是皇后一个人有事。毕竟我不说你不说, 谁又知道皇后那些糟心事是谁抖落出去的呢?纵使皇后怀疑到您身上,到时她已失势, 您要堵住一个废后的嘴还不简单吗?互咬这种事,比的就是谁先占得先机。当然娘娘必定信不过我, 不过您也没得选。要么您一个人带着整个王家去死,要么拉皇后全族去死,并且为自个儿及女儿和母家赌出一线生机。这是个大决定,我给您半柱香的时间考虑,半柱香后我可就要去勤政殿面圣了。”鄂颜笑意渐深。

    她所设的陷阱,都是看似有得选,实则没得选的。称之为阳谋都不为过,被人识破用意根本没有关系,反正到最后面对火坑无论对方想不想跳都得给她跳。能轻易破她局的,苏白真的还是头一个。

    王贵妃猪肝色的脸在听到鄂颜威胁的话的瞬间,不仅没有从鲜猪肝变成腊猪肝,反倒平静了许多。鄂颜方才说,要么她一个人带着整个王家去死,要么拉皇后全族去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贵妃忽然发癫似地捶着茶几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差点被鄂颜这妮子诈了。怪只怪她冷不丁地慌了神,要不是鄂颜那句威胁的话太过骇人,她都不会这么快回过神来——宋全是在她进宫后才开始伺候她的,统共三四年的功夫,得她看重更是最近一两年才有的事。

    她确实干过一些被皇上知道了恐怕会波及母家的事,可那是在王府她地位还不怎么稳固的时候。进宫这几年她算是规矩的,便是做了几件不体面的事,也不至于连累王氏全族受难啊!再者说,那宋全还有个视若珍宝的儿子在,便是真被鄂颜拷打得吃不住了,也必然不敢把真正对她有损的事交待出来。

    阉人同寻常男人不一样,寻常男人没了个一子半女的还能再生,阉人去势前的骨肉要是没了,那可就是彻彻底底永永远远的没了。比起宋全交待出去的那点小事,跟皇后斗才是真的找死。

    王贵妃笑了好一阵子,等情绪平稳些了才气定神闲地站起身蔑视着鄂颜道:“公主要去勤政殿便快些去吧,再晚皇上该要午憩了。”

    “娘娘可得考虑清楚!”鄂颜难掩惊讶地瞪大了眼,双手紧张不安地握着椅子扶手。

    “啧啧啧。”王贵妃对鄂颜沉不住气的反应嫌弃地摇了摇头:“本宫方才说什么?你个黄毛丫头跟本宫斗还太嫩了点。抓个太监就想挟持本宫当枪使?要真这么容易啊,本宫早就是皇后了。对了,趁早把宋全给本宫放回来,你留着他没什么用本宫却还用得上呢。”她拿帕子擦了擦鼻尖先前因为紧张冒出来的汗,大摇大摆地从正殿走了出去。

    王贵妃走远后,金儿快步跑了进来。@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一改方才慌乱的模样,平静地点点头道:“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

    夜已深了,这两日昼夜颠倒的鄂颜还没睡,就坐在大殿门外的阶梯上,望着园子里的花草发着呆。

    “公主殿下。”金儿拿了两个驱赶蚊虫的香炉在门外放下,走到矮鄂颜一节的阶梯上侧坐下道:“您还不想睡吗?”

    “嗯。”鄂颜看了眼金儿,没什么力气地道:“你去睡吧。本宫有她们几个守夜的伺候就行了。”

    “奴婢不困。”金儿刚说完这话,睡意就跟刻意打她脸似的席卷而来,迫使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鄂颜轻轻扯了下嘴角:“去睡吧。这是本宫的旨意。”

    一夜过去,金儿已经睡了又起了,鄂颜还像昨夜一样坐在阶梯上,连位置都没怎么变过。@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金儿开口想劝公主殿下多少去睡会儿,没等她开口鄂颜先说话了:“宫外来了消息立即报与本宫,拖了这些年了,也是时候结束了。”

    “是。”金儿见自家公主自昨夜起状态就不太对,也不敢胡乱说话,只得小心伺候着。

    鄂颜没用膳,敷衍地就着茶水吃了半个点心就去了闲雨亭坐着。这一坐又是大半日,金儿实在看不下去自作主张传了午膳到闲雨亭,鄂颜只动了两筷子便吩咐宫人们撤下了。

    外面天气晴好艳阳高照,唯有闲雨亭永永远远地垂着清凉的雨帘。

    “金儿,你觉得闲雨亭什么时候最妙?”鄂颜忽然问道。

    金儿最擅察言观色,知道此刻闭口不言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鄂颜也不是真的指着她回答,见金儿闷声不语,便苦涩地笑了笑,语气惆怅地道:“本宫觉得雨天的时候最妙,与周围浑然一体,不似现在这样怪异。可惜啊,宫中这样的怪异之景何其多,好好的女儿家非得关起来,离都城远些的恐怕这辈子连亲生父母的面都再难见上……”

    金儿愈发不敢言语了。

    “你知道我母亲是边城人氏吧?那时边城还不是大央的,城主叫苏世忠,你年纪小恐怕不知道。很有名的,神枪苏世忠,我外祖父是神枪苏世忠部下的一个小文官。不过我母亲很出息,尚在闺阁的时候便有神勇之名,我现在那几招功夫还是小时候她传授与我的呢。”鄂颜出神地望着眼前异立于炎炎夏日之中的雨帘,低声道:“你说。我母亲要是没在皇上戍边时被看上该有多好啊……想她那样潇洒的女子进了王府竟被磋磨得——”她仰了仰头,没再说下去。

    “公主……”金儿也哽咽了。她只知道公主殿下在王府的时候受过许多委屈,却不知道关于方妃娘娘的那些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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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来回话的人暂时打破了闲雨亭中悲伤的气氛。

    “去瞧瞧,是不是宫外来消息了。”鄂颜掏出手帕,像擦汗似的不经意地点了点眼角。

    金儿去到亭外,回来的时候手里捧了一个比巴掌稍大些的锦盒。

    鄂颜挑眉:“什么东西?”

    “奴婢也看不懂,说是玉颜天师差人送来给公主殿下解闷的。”金儿将盒子打开双手呈上。

    鄂颜接过盒子,取出里面一厚摞比巴掌略小些的硬纸片看了看,没太看懂,就又拿起硬纸片底下压着的几页写满了字的纸看起来。

    苏白说那摞硬纸片叫扑克牌,具体玩法也连图带字地详细解释了。不止扑克牌,苏白还在信上提了十数种类似“123木头人”那样的游戏,也附了详细玩法的说明。

    “难为她这么有心。”鄂颜因为思念亡母而悲伤的心情,被苏白格外用心的礼物稍稍安慰到了。她看得出来,游戏说明是苏白亲手写的,那副扑克牌也是苏白亲手画的。只怕这两日她没去玉颜山庄,苏白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在这个礼物上头了。

    说句心里话,这种被人牢牢放在心上的感觉,自打母亲去世后她就极少感受到了。金儿偶尔会给她这种感觉,不过又有些微的不一样,金儿毕竟是伺候她的人,关心她更多的是金儿的职责所在。

    而苏白没有关心她的义务,这份礼物完完全全是出自苏白对她的心意。

    鄂颜将硬纸片整理整齐,连着游戏说明一起原样放进盒子里,轻轻将锦盒扣上,交与金儿道:“小心收起来。等宫里的事了了,咱们带上这个去玉颜山庄叫天师亲自教咱们玩。”

    考虑到苏白是个性子别扭的人,她不介意假称自己看不懂玩法说明,以便给苏白一个名正言顺地教她玩游戏的机会。

    到那时,苏白只怕明明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仍旧装作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唉。她都习惯了。

    第25章 025

    鄂颜真正等待的消息直到次日下午才来。

    金儿来回话时一脸忐忑的模样, 鄂颜倒是没什么不快,只是仍旧懒洋洋地坐在闲雨亭里平静地问道:“怎么这么慢?”

    金儿环顾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道:“那宋全昨儿晚上才醒转过来。同公主殿下预料得一样,不管我们的人怎么逼问, 宋全也不肯交待关于王贵妃的任何事情。直到我们说已经把他儿子从他府上接去别处了,他也只是交待了几件不痛不痒的小事。”

    “宫里当差是何等凶险的事, 他怎么可能舍得把唯一的亲生骨肉明晃晃地养在宅子里?王贵妃既然敢用他, 肯定知道他儿子的真正下落。接着说吧。”鄂颜并不觉得宋全对他那儿子的舍命相护是出于什么父爱情深,不过是没了根的男人对无法传宗接代的恐惧罢了。说到底还是为的自己。

    金儿于是接着回道:“后来我们的人照您教的说,他宁死不愿出卖主子也算忠仆一个, 就不难为他了,只消他说出几个皇后娘娘的秘密便放他一马, 再怎么说我们也不能白忙活一场不是?”

    说到这里金儿的神情轻松愉快了不少,无比崇拜地看着自家公主道:“公主真是神机妙算。王贵妃与皇后娘娘争来斗去, 宋全作为王贵妃跟前最得脸的人,往日里自然没少受皇后娘娘的气。他死活不愿意出卖王贵妃, 可出卖起皇后娘娘来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鄂颜脸上没有明显笑意地问道:“人给王贵妃送去了么?”

    金儿点头:“听说王贵妃已传了太医进宫医治宋全。”

    鄂颜合上眼没再言语。

    金儿几番欲言又止之后,终究忍不住问道:“奴婢愚钝, 这样就好了么?”@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细想起来她家公主殿下除了借车马相撞之事, 从宋全嘴里逼问出了皇后娘娘做过的坏事, 仿佛就没做别的了。

    威胁宋全时说已经把他儿子接走了,其实根本就没有。因为公主殿下料定宋全宅子里的小孩只是个幌子,既然不是亲生的那接走了也没用。

    而从宋全嘴里逼问出来的关于皇后娘娘的几件事吧,虽不至于不痛不痒, 却也最多会让皇上对皇后娘娘厌弃几分。真的扳倒皇后娘娘,仅凭这几件事是远远不够的。便是要借这几件事, 除了宋全,好歹还得调查收集一下别的人证物证吧?空口无凭的皇上怎么会轻易相信呢?

    再说了, 王贵妃那边难道就算了吗?从前安王府的老人可是说,方妃娘娘病重时,拦着大夫不让给方妃娘娘治病的人就是王贵妃啊!

    “嗯。”鄂颜疲惫地睁开眼,朝金儿扯了下嘴角:“这便好了。等咱们开始第三步,她们自会狗咬狗的。”她原以为多年来处心积虑地等待时机,终于能为母亲报仇那日定会觉得无比的畅快淋漓。可是没有,心里除了有些空,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报仇雪恨,而是母亲能够死而复生。

    ***

    王贵妃在太医敷完药离开后,把余下所有宫人都清了出去,走到床前俯视着遍体鳞伤的宋全,威胁满满地道:“小宋子。你没有犯糊涂在鄂颜手里说什么关于本宫的不该说的话吧?”

    “奴才对天发誓!绝对没有!不然也不会被折磨成这样了。”宋全一脸的自信满满忠心不二。他也确实没有。

    “那就好。”王贵妃脸上的杀气稍减:“你好好养伤。这笔帐本宫迟早会跟鄂颜算的。她也够自不量力的,以为仅凭这点雕虫小技便能对付本宫了!笑话!”瞧瞧,鄂颜再轻狂,还不是得乖乖把她的人送还回来么?

    宋全哪怕伤重在床,浑身痛得钻心,也还是谄媚笑着道:“那是自然。咱们娘娘若不是在皇上大婚之时尚且年幼,如今这后位还不一定是谁的呢。”他想到向鄂颜公主吐露的关于皇后的事,不禁自得地道:“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因祸得福。娘娘可知,奴才宁死不愿出卖您,那鄂颜公主想着探听您的秘密不成,又不肯白忙一场,便向奴才打听了皇后娘娘的事。奴才怎么可能放过这样好的一箭双雕的机会?当即便说了个痛快,只怕啊,鄂颜公主马上就要和皇后娘娘咬起来了。”

    宋全一脸得意地等着主子夸赏他,王贵妃却吓得怔住了,半晌才不愿相信地问道:“你说……你干了什么?”

    宋全见贵妃娘娘神色不对,小心地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蠢货!”王贵妃抬脚便踹向宋全才敷了药的开花屁股。她踹完也不管宋全如何惨叫,就大声吩咐在外候着的宫女太监道:“备车!速速前往皇后宫中!”

    ***

    皇后在逛园子,听小太监说王贵妃来了,不禁笑出了声。

    她当然知道王贵妃宫里的管事太监宋全,在出宫探亲的路上中了鄂颜的套被安上了辱骂圣上的大罪。

    事情的经过她都听说了,其实这事吧,可大可小。毕竟鄂颜给宋全安那样的罪名是有些牵强的。

    坏就坏在鄂颜得皇上宠爱啊!鄂颜只消在皇上那里吹吹耳旁风,宋全就必死无疑了。王贵妃虽不至于因此事受什么牵连,可她很是看重那个宋全。估计是舍不得宋全死,来找她帮忙去皇上面前求求情的。

    多么天真可爱的想法啊!难道王贵妃以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吗?真是傻念头。敌人就是敌人,偶尔联合对付别人是可以的,然而温情脉脉地互帮互助就不必了。

    皇后笑着悠哉游哉地朝殿宇走,半道就见王贵妃步履匆匆地迎面走来,瞧那微喘的模样只怕是疾走了一路。

    为了个阉奴至于这样么?皇后面上是笑的,心里却对王贵妃十分嫌弃。“妹妹何事这样着急啊?”

    王贵妃看了眼皇后身后的众人,喘着气上前低声道:“还请皇后娘娘先摒退左右。”

    皇后没有反应,更加嫌弃地看了眼因疾奔而来有些仪容不整的王贵妃。心内暗道:现在知道要脸了?本宫偏不给你脸!

    王贵妃见皇后无动于衷,只得以更小的声音道:“事关钟嫔她们。”

    “都退下。”皇后正色着挥了挥手。@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待二人的随从都离远了,王贵妃才紧张地望向皇后道:“事情是这样的……”她将宋全如何落在鄂颜手里,又如何不小心交待了一些皇后的秘密,都老老实实说了。

    “不小心?”皇后脸色剧变,冷笑着道:“本宫会信你那狗奴才是不小心说的?只怕你跟鄂颜联手演了出苦肉计吧!反正本宫手里没有鄂颜的把柄,哪怕被鄂颜告了黑状也只能吃哑巴亏,你却把自个儿摘得干干净净。想得倒美,别忘了,本宫手里能弄死你的东西也不少。”

    “娘娘!嫔妾要真是与鄂颜联手,就不会来这一趟了。”王贵妃怕就怕的这个,皇后误会是她指使宋全将事传出去的,反咬上她,那可真是中了鄂颜的奸计了。她现在才深刻地意识到鄂颜这么多年的圣宠不是随便得来的,这番计中计简直打得她和皇后措手不及无力反击。

    眼下唯一的生路,便是皇后信她这回,万万不要与她互相伤害。

    “什么叫反其道而行之?”皇后能信王贵妃才有鬼了,二人从王府到边城再到皇宫斗了那么多年,王贵妃觊觎后位的事她又不是不知道。“王氏,本宫明明白白告诉你,如果皇上因为那些陈年旧事来问责本宫,本宫必会拉你陪葬!”

    “娘娘!若真如此便中了鄂颜的计了!”王贵妃都想给皇后跪下了。她言辞肯切地道:“娘娘!这回是我跟前的奴才犯了死罪,我定将他千刀万剐向您赔罪。只是娘娘……嫔妾求您千万忍一忍,那宋全交待的也不过是后来宫中的事,皇上最多将您禁足些日子……”

    “本宫禁足了,你便掌管后宫大权了。多好的计策啊!”皇后抚着胸口顺了顺气,没有商量地道:“即便本宫信你,那咱们也得求个公平不是?你那太监说了本宫多少事,本宫便也说你的多少事。这你总没意见吧?”

    王贵妃只犹豫了一瞬便赶紧点了头。她同皇后都受些小伤,总比互掐到死的好。眼下的局势下,这已经是她可以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以皇后的性格,怎么可能独自承担所有损失?更别提这损失还是她手下的人造成的。

    皇后见王贵妃是这样的态度,对她方才的言论倒是多信了几分。难道真是鄂颜一个人的计策,与王贵妃无关?

    “说吧!你那奴才都交待了些什么。”皇后的语气和缓了一些。

    王贵妃摇头:“嫔妾来得匆忙,没顾得上细问他。不过眼下人就在我宫中,咱们一问便知。”

    ***

    宋全见贵妃娘娘踹完他便匆忙赶去了皇后娘娘宫中,待回来时身边已跟着皇后娘娘,就知道自己闯了必死无疑的大祸了。

    怪只怪他蠢。还想着借鄂颜公主之手对付皇后娘娘,却没想过也许鄂颜公主从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想挑起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的争斗。

    王贵妃正要开口问话,皇后抬手拦住她冷声冷色地:“妹妹不如先出去?到底你有没有同鄂颜联手陷害本宫,本宫想再问问宋公公。你呆在这里,宋公公恐怕有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娘娘……”王贵妃自知理亏,只得退了出去。不过她退出去前瞪了宋全一眼,示意他想想自己的亲生儿子,不要信口胡说。

    皇后见王贵妃合上了门,便径自走到床前坐下温声细语地道:“宋公公,本宫问你句话,你若是老实答了,本宫保证饶你不死。哪怕你家主子不肯饶你……”皇后回头意有所指地瞪了眼门口道:“本宫也有的是法子让她饶了你。说吧,这件事是不是王贵妃和鄂颜演的苦肉计?”

    宋全趴在床上,吃力地摇了摇头:“此事是鄂颜公主的阴谋,我家娘娘并不知情,奴才也是一时不慎才中了计。”

    一时不慎?皇后冷笑道:“那公公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啊?”

    宋全望着门口迟迟不语。

    皇后立刻明白了,这是没有王贵妃的允许不敢开口啊!还挺忠心。“公公但说无妨,你家贵妃要是不想你说,便不会带本宫过来了。”

    宋全犹豫许久,缓缓开了口。这一说便说了很久。

    “你进宫时日不长,知道的还不少嘛。”皇后扶着坐麻的腰缓缓站起身。好在宋全说得虽多,却没有致命的,果真如王贵妃所言,至多是禁足的事。看来王府那些事宋全果真是不知情的,这让她对王贵妃的信任又多了几分。

    ***

    鄂颜下午的时候一会儿听人来报王贵妃去了皇后宫中,过会儿又听人来报皇后去了王贵妃宫中。

    眼下天色渐晚,她估摸着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便吩咐金儿道:“可以开始第三步了。”

    宋全交待的那点事不过是个引子,以皇后绝不肯吃哑巴亏的性格,哪怕明知是她的计策,也会出于不平小咬王贵妃一口。大家一人掉一块肉,多公平啊!

    然而明日一早,王贵妃醒来后便会发现后宫关于自己的传言满天飞,这时候王贵妃或许会怀疑是皇后为求公平的那口咬得太重了,或许会怀疑是她鄂颜的又一个挑拨离间之计。

    不过王贵妃到底怎么想并不重要,因为再过一会儿以后,关于皇后的传言也会满天飞了。皇后会怎么想呢?是不是你王贵妃以为之前那些传言都是我放出去的,所以想跟我玉石俱焚啊?

    她那日对王贵妃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的。比如互咬这种事,确实是先下手为强。

    两个互相握有足以致对方于死地的把柄的人,在这种敌友莫辨的混乱局势中,为了抢占先机迅速让对方失去对自己的威胁,不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都不会让她感到意外。

    后宫前朝,注定要乱一阵子了。

    鄂颜长叹了声气。她需要做的事已经完毕,接下来不管乱成什么样,都不是她可以控制的。好在她也没想过去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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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压在心口近十年的心事终于了了,鄂颜却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她这几日没怎么休息,眼下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可是离奇的还是没有半点睡意。

    好想大醉一场然后昏然睡去啊!可是与谁共饮呢?

    她没有真正的家人,没有真正的朋友,唯有……

    鄂颜伤感地笑了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苏白那张人前假装正经人后十分爱笑的脸。

    她什么都没有,如今连仇家也快没有了,唯有一个真心爱慕她的人。在苏白身边她常常会有开心幸福的感觉,这在从前是极其罕有的。她忽然觉得,如果能跟苏白长久地在一起也不错。苏白喜欢她,而她……好像也开始有一点点喜欢苏白了。

    “公主,您该回去用晚膳了。”金儿满脸忧色地道。公主殿下这几日不是在殿中,就是在园中,不分昼夜一坐就是半日,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掉的。

    鄂颜笑容甜蜜地摇了摇头:“去玉颜山庄。”

    金儿劝道:“天色已晚……这一来一回的……”

    “那便不回来了。”鄂颜不忘吩咐道:“去把天师送本宫的锦盒拿上。”

    第26章 026

    快到亥时了, 苏白还在书房独自一人忙碌着。没办法,她作为正在面临转型的古代版跨国企业的大总裁就是这么忙。

    其实也不是真忙到这种程度了,主要还是她习惯了白天玩晚上忙的模式。

    古代毕竟不比现代, 照明条件不好,娱乐活动也不多, 她要是白天赶天赶地把事都忙完了, 那晚上做什么?就着烛火吗?

    她穿越前作为高三生就是白天上课学习晚上刷题,要是穿越了还是白天忙于公务晚上用来,那她的人生也太苦逼了。人生无常啊, 没准哪天她就突然嗝屁了,或者又穿越到哪个奇怪的世界了, 当然得趁着现在能玩的时候赶紧玩啦。

    所以白天趁着日照好,苏白一般会在园子里同婢女姐姐们玩, 等到吃了晚饭洗了澡,再慢慢处理积攒了一日的杂务要事。

    “小姐, 公主殿下来了。”

    苏白写着字呢蓦地一怔,旋即笑着摇了摇头。瞧她这PTSD严重的, 都产生幻听了。鄂颜公主白天都没来, 眼下都入了夜了当然更不可能来了。

    门外的婢女以为苏白没有听见, 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小姐,公主殿下来了。眼下正在园子里坐着等您过去呢。”

    不是幻听?苏白起身过去将书房的门打开,报着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向婢女确认道:“你说谁来了?”

    “鄂颜公主。”

    苏白看了看外面暗青的天色——现在这个点宫门应该早就关了吧?鄂颜公主大晚上的不在宫里呆着,跑她这里来做什么?总不可能还是做游戏吧?真要那样瘾也太大了, 搁21世纪是有可能被送去电一电的。

    “告诉公主殿下,就说我马上过去。”苏白返回书房把桌上的东西简单整理了一下, 又将洗完头后到现在才勉强自然风干的披肩长发拿簪子随手一挽,满心疑惑地穿过游廊往外园那边去了。

    园子里石制的小方桌上放着两盏琉璃灯, 两灯之间有一壶两杯并几盘小菜。苏白心里猛地一咯噔,不由自主地想起电视剧里犯了事的妃嫔们被皇上赐毒酒的情节。

    如果鄂颜公主真是发觉了玉颜山庄的过往来赐死她的,那她是不是也算求仁得仁了?毕竟她前不久才想过,跟鄂颜公主搞好关系或许并不完全是坏事,日后东窗事发没准鄂颜公主会看在过往情份上给她一个痛快,不让她像原主似的死得那么惨呢。

    这样看来她那点点善意也不算错付,鄂颜公主对她终究是有三分情份在的,瞧瞧这大晚上的,为了送毒酒公主殿下还大老远地亲自跑一趟。

    苏白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脚步滞重地慢慢靠近方桌。她走得很慢很慢,想着接下来的无数可能,以及针对那些可能她可以采取的对策。@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鄂颜望着苏白将垂未垂的堕髻,听着苏白明显紧张到乱了呼吸,心里某个陌生的地方动了动,很自然地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道:“天师请坐吧~”

    是她心情不坏的缘故么?今日瞧着苏白在她面前羞羞怯怯紧张不安的模样,还真是有些可爱呢。

    完了完了。苏白心都凉了。鄂颜公主对她的态度好得反常,看来真是来送她上路的。毕竟面对一个将死之人,谁又忍心冷脸相对恶语相向呢?

    “是。”苏白也没心情像往常那样跟鄂颜公主说一大堆场面话了,简单应声后便在相对着鄂颜公主的石凳上心如死灰地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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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日里苏白的小词儿一套一套的,眼下苏白忽然安静下来,鄂颜倒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的尴尬了。按说她也不是笨嘴拙舌之人,然而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好话头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苏白在夜色与灯影中格外美丽的容颜,脑子就空空荡荡的,仿佛丧失了思考能力一般。

    “那个……”鄂颜将视线从苏白十分蛊惑人心的脸上移开,望着天空道:“今夜晚风徐徐,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嗯……”苏白的心又是一跳。难得的送她上路的好天气么?那鄂颜公主也算贴心了。

    如果劫道的事已经被朝廷知道了,她恐怕真的难逃一死。想想看,皇上和鄂颜公主若是知道她手下有一群身经百战的老兵,打从前开始就一直在通过劫道积攒银钱,试图成立自己的庞大军队……这种行为除了预谋造反还能想到别的解释吗?

    只是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她死了倒也无所谓,穿越了一回跟死了一回也差不了多少。可是玉颜山庄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朝廷难道一个都不打算放过么?她曾经向蓊娘保证过,一定会想办法保护好玉颜山庄的人,不让噩梦成真。可是真的到了绝境,她又能做些什么来兑现诺言呢?

    苏白回头望向玉颜山庄大门的方向——外面也不知是不是已经集结了朝廷的众多高手,将山庄所有去路堵得水泄不通。不过鄂颜公主只带了几个贴身宫女冒险进来找她,到底意欲何为呢?是不是还有谈判的空间?要知道鄂颜公主在原书中最后是做了女皇的,那就是说,鄂颜公主和皇上未必是一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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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鄂颜公主也有造反之心,那或许……苏白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鄂颜见苏白羞答答地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门,就是不敢看她,笑着主动给苏白斟了一杯酒,终于想到一个可聊的话题道:“天师送的那个叫扑克牌的物件,本宫看了许久也没明白是怎么玩的,所以想着过来找天师边玩边学。”

    苏白紧张到快到窒息的心仿佛忽然从深水中被人捞出了水面。鄂颜公主不是来赐死她的?只是为了学玩扑克牌才大晚上的过来?

    她睁大湿漉漉的眸子,凝神望着鄂颜公主,不太放心地反复确认道:“公主殿下连夜奔波地过来鄙处,真的只是为了学玩扑克牌吗?”

    灯影朦胧,鄂颜对望着苏白满怀希冀的眼神,心口呯呯跳了两下。她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出来苏白眼中的紧张与期待。苏白在期待什么呢?期待自己不是为了扑克牌而来,而是为了她而来么?

    鄂颜低头笑了,为自己也斟了一杯酒,举杯敬苏白道:“当然只为这个,天师以为本宫还为了什么?”她非不挑明,倒要看看苏白到底能将那点子小心思在心里憋上多久。

    “俾下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刚在内心里死里逃生的苏白声音有些抖,眼中含着喜极而泣的浅浅泪水道:“只是觉得公主殿下如果想同俾下边玩边学扑克牌,差人过来传旨便是,实在无需大费周章亲自跑一趟。”她一口喝干了鄂颜公主所斟的酒,为自己压了压惊。

    鄂颜握着杯子的手随着莫名犯疼的心一起紧了一下。苏白眼中都有泪水了,肯定是因为希冀落空的缘故。她望着伤心失望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的苏白,几乎生出种主动回应苏白心意的冲动。

    不过冲动之所以被称之冲动,是有道理的。

    她现在还不能回应苏白。大婚在即,她要如何跟苏白解释呢?再说她与苏白相处的时日尚短,她还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那点喜欢到底是对苏白本人的,还是只是因为迷恋苏白所带给她的那种美好幸福的感觉而起的。如果她因为第二种理由去接受苏白的爱意,是不负责任的也是自私无耻的。

    她身上或许有许多毛病,但绝不是个无耻的人。

    “天师事务繁忙,本宫怎么忍心叫天师为这等小事进宫呢?”鄂颜再给苏白斟酒只斟了小半杯,怕苏白又喝急酒伤到身子。

    苏白强颜欢笑地弯了弯嘴角,双手接过鄂颜公主所递的酒杯道了谢。

    “空腹喝酒伤胃。”鄂颜又给苏白布了些菜,闲聊似的问:“对了,天师似乎不是都城人士吧?”她打量了眼苏白,笑着道:“天师容色过人,想来打小便是美人胚子。若是都城人士,本宫不可能近些年才听说天师的美名。”

    苏白端着酒杯的双手顿了顿。鄂颜公主哪里是为了学玩扑克牌来的,分明还是探她的底来的。这就让她犯难了,她对原主的经历一无所知,穿越过来后虽然零零星星地拼凑出了一些信息,但也不够应讨鄂颜公主这样细致的盘问呐!

    “俾下确实不是都城人士。”苏白这点还是确定的。她也没心情喝酒了,索性将酒杯放下严阵以待。

    “哦?看来本宫猜得不错。”鄂颜将酒杯放在唇边迟迟不喝,涂了口脂的红唇轻碰着杯沿,眼神复杂地望着苏白道:“那天师祖籍何地呢?”

    苏白哪里知道原主的祖籍,知道原主底细的全是玉颜山庄的人,她能问谁去?敢问谁去?

    “您猜呢?”苏白轻笑了两声,一脸调皮地道:“既然公主殿下那般会猜,不如再猜猜俾下的祖籍如何?”

    她想,也许一直在暗中调查的鄂颜公主会知道原主是哪里的人呢?

    第27章 027

    “天师让本宫猜?”鄂颜扫了眼不远处来回走动忙碌着的玉颜山庄婢女, 把玩着酒杯迟迟不语。苏白是哪里的人她还真看不出来,不过照玉颜山庄上上下下都是练家子的情况来看,倒颇有些当年边城全民尚武的味道。

    或许这些婢女还真是曾经的边城人士呢?@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据说边城被阿路汗占去后, 许多原本的边城人有的迁来了大央,有的迁往了更远的地方。边城夹在大央与番部之间, 终年战乱, 词藻再华丽的文章也杀不了敌救不了命,因此边城才形成了重武轻文之风。在那么个凶险的地方,无论男女老少都是自幼习武, 包括她身为文官的外祖父也不是没练过的。边城易主后,据说许多边城人仗着一身好武艺, 在大央给豪贵之家做护院婢女谋得生计。

    如果玉颜山庄这些人当真来自边城,那便是她母亲的娘家人了……

    玉颜山庄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鄂颜神色更加复杂地看向苏白, 脸上的担忧也越来越重。

    苏白见鄂颜公主迟迟不语,笑着打哈哈道:“其实俾下是哪里人士并不重要, 佛家语‘人皆自来处来,往去处去’, 大家都不过是这浮世人间的过客罢了。来, 俾下敬公主殿下一杯, 你我皆过客,相逢即是有缘!”

    “相逢即是有缘。”鄂颜喝了苏白敬的酒,状似无意地问道:“听闻天师近些日子在都城置办了不少产业?”

    果然宫廷玉液酒不是那么好喝的,在上辈子会坑钱, 在这辈子要害命。苏白面不改色语气谦逊地回道:“谈不上产业,不过是些不赚钱的小生意罢了。”@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几十万两银子的小生意?”鄂颜皱起了眉头。明明没过多少日子, 可她抓到苏白把柄的心情却完全变了。从前是得意,如今却只剩下担心。“天师购置产业的花费应该大多出自于祖产吧?单靠贵府名下的几桩买卖, 短短数年时间恐怕挣不出那么多银子的。”@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苏白听鄂颜公主这么说,心里倒是放心些了。因为至少说明之前盐铁司查帐之事,确实如她猜测那般是受鄂颜公主暗中指派,而不是别的谁。少一个盯着玉颜山庄的人总是好事。

    “俾下说小生意,是指对于公主殿下而言。对于俾下这等勉强算得上殷实的普通百姓来说,几十万两几乎是全部身家了。”苏白丝毫不慌乱,只是一脸不好意思地道:“而且那些买卖俾下也没有一次性将钱款付款,而是与卖主们商量的多年内分次付清钱款,因此没有动用多少现银。”她猜想有朝一日可能会被问到这些问题,该怎样回答早就提前想好了。

    “多年内分次付清……倒是个好主意。”鄂颜默了默,又忽然问道:“只是本宫听说天师买入那些产业的价格并没有比市价高出太多。既然如此,那卖主们为什么不另觅出得起现银的买家自己收了钱放利,而是慷慨无私地接受了天师的提议呢?”

    苏白笑了笑。幸好这个问题她之前也想到了,不然今日面对鄂颜公主的连番盘问肯定会措手不及的。

    “说来惭愧。”苏白本来也算不得脸皮薄的人,然而她对于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是深觉羞耻。“公主殿下也知道的,俾下在都城中略微有些虚名,也愧得了一些人的爱慕,那赌坊卖主便恰巧是其中之一,因此才让利给俾下行了个方便。”

    苏白还没说完便低下了臊红的脸。她觉得好羞耻啊!!!谎称赌坊老板爱慕自个儿也就罢了,最可耻的是在这个借口里,她是借着别人的爱慕之心给自己大行方便之事啊。这种行为搁21世纪不就是又当又立的绿茶婊一枚么?虽然事情她没真的做,然而只是让别人觉得她做了也让她觉得特别耻辱。

    可是除了这个她又确实想不到别的更合理的,让赌坊老板心甘自愿做赔本买卖的借口。

    鄂颜想了想,觉得苏白的说法也确实说得通。都城之中痴迷苏白的人确实不少,别说让利了,只怕直接将产业拱手送与苏白,有的人也是愿意的。“天师对经商似乎很有兴趣?”

    苏白故作轻松地夹了两口菜吃,闲谈似地道:“不怕公主殿下笑话,俾下以前对经商敛财确实是有些兴趣,不然也不会做那些买卖了。不瞒公主殿下,单是每月三次施功时贵人们所赐付的银钱珠宝,就够玉颜山庄的开销了。”

    鄂颜挑了挑眉,有点讶异于苏白的坦诚,不过她又有不解之处:“天师说以前有兴趣,意思是现在没兴趣了?”这可说不通,没兴趣经商,那苏白买赌坊及周边那么多铺子土地作什么用?

    “嗯。”苏白点了点头:“小时候家道中落,过过一些穷苦日子,因此对钱特别在意,总觉得挣的钱越多,吃的苦便越少。这些年在都城侥幸挣了些钱后,那种对于钱的不安感就慢慢淡去了。俾下深切地知道,眼下衣食无忧的日子都多亏了贵人们的扶助和都城百姓们的支持。更多亏了陛下的贤明,才有这四海太平国富民安的大央盛世。为了报还众位恩人,俾下决定借着自身的薄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有益于国家与人民的事业。比如,良宵阁从纸醉金迷之地改成了慈善书院,只要通过入院考试,不仅不需要交纳束脩,成绩优异者还会奖励银钱若干。再比如赌坊……”

    苏白口若悬河地详细描述着自己的慈善大业,鄂颜最在意的却是苏白的第一句“小时候家道中落,过过一些穷苦日子”。

    “天师小时候受过苦么?”鄂颜有些心疼。以苏白私底下乐观开朗的模样,哪里看得出来她是受过苦挨过穷的孩子?

    正吹着牛皮的苏白忽地一怔。她说了那么多,鄂颜公主怎么独独关心起这句来?这句话她也就是用来卖卖惨,将敛财之事合理化的。这样往后哪怕从前的不法产业被鄂颜公主发现了,她也可以辩解说:曾经为了挣钱是不择手段过,慈善大业不仅为了报恩,也是为了赎罪。不过早就改邪归正了。

    瞧瞧,多合理啊。鄂颜公主也不会把她挣钱的事老往造反上想了。

    那句卖惨的话她也不完全是凭空捏造,原主是将门之女,父母又双双亡故,不是家道中落是什么?至于挨过穷吃过苦,确实是编的,可鄂颜公主也无法证实她说的是真的假的啊。

    不过眼下鄂颜公主看似关切地问起了详细情况,她又实在编不出来……

    “都是过去的事了。”苏白头一回对鄂颜公主用起了演技。她泫然欲泣地朝鄂颜公主笑了笑,又马上抬起头看向夜空,仿佛怕伤感的泪水忽然流出来似的。

    看夜空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真的难受出眼泪了,苏白才低下头望向鄂颜公主,用哽咽的声音道:“公主殿下不必忧心,那些痛苦的过往只会让俾下更加坚强。”说完便故作坚强地扯起嘴角笑了笑,然后为鄂颜公主和自己都斟满了酒,长叹一声道:“来。公主殿下。咱们喝了这杯酒,忘尽前尘事!”

    鄂颜鼻头一酸,红着眼干了苏白敬的酒,将空酒杯反扣在桌上道:“天师说得好!咱们忘尽前尘事!小时候的那些不愉快就让它烟消云散,还有大好的余生等着咱们过呢。”

    苏白正庆幸自己冰雪聪明演技精湛,成功卖惨骗过了鄂颜公主,惬意地正低头美着呢,忽然听到了呜咽声。她闻声抬头,只见鄂颜公主不知何时捂着脸哭了……

    怎么形容这种哭声呢?继继续续的,明显是压抑克制过了,可还是能听出哭泣之人心里的极度悲痛。

    苏白知道鄂颜公主的童年应该不怎么美好,只是她并不知道鄂颜公主具体经历了些什么,自然也无从安慰了。

    “公主殿下……”苏白是个心软的人。她不喜欢鄂颜公主来玉颜山庄,确切地说是害怕不安。比如今夜,因为鄂颜公主深夜突然造访,她又是胆战心惊地害怕被赐死,又是绞尽脑汁地面对接二连三的盘问。

    可是眼下面对哭得那样伤心的鄂颜公主,她什么不满的情绪也没了,只剩下浓浓的心疼。她看得出来,鄂颜公主除了怀疑她试探她,也有一点点的想亲近她依赖她。不管是公主殿下做游戏时的开怀大笑,还是此刻酒后的崩溃大哭,都说明了这一点。

    公主殿下在宫里应该挺孤独的,连个能说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其实她也挺孤独。不过她和公主殿下注定是无法成为好友的。

    “夜风大,咱们去卧房继续喝吧。”苏白起身过去轻轻扶住鄂颜颤抖的双肩,伏在她耳边小声道:“外面听不到卧房里的声音。”在那里是可以尽情哭的。

    鄂颜半醉着睁开泪眼抬脸看向苏白。苏白离她好近好近,苏白的眼睛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像小时候母亲看她的眼神。她听话地站起身,将半边身子倚在苏白身上点了点头。苏白身上还是那样香,香得人昏昏欲睡。

    金儿等人不放心,还想跟进卧房伺候,直到鄂颜冲她们无力地挥了挥手才作罢。

    第28章 28

    进了卧房, 两人又是几杯酒下肚。鄂颜带来的酒喝完了,苏白便唤婢女拿来了玉颜山庄最好的藏酒。

    苏白为二人斟了酒道:“公主殿下有什么不痛快的,借着酒劲大声哭出来就好了。”说完不合时宜地打了一连串酒嗝。

    她尴尬地慌忙捂住嘴, 本就发红的脸更加的红了。

    鄂颜托着腮,身子歪歪斜斜地扭成了麻花状, 本来还要伤心流泪的她指着不停打酒嗝的苏白大笑道:“请天师注意下形象, 您可是我们大央朝第一美人,都城男女都为之倾倒的玉颜天师啊!”

    苏白上辈子没怎么喝过酒,穿越过来后除了在宫宴上也没怎么喝过酒。不过她似乎天生自带酒量, 当然也可能是原主的身体自带酒量,总之她远没有鄂颜公主醉得厉害, 除了脸特别红,头脑是十分清醒的。

    她见鄂颜公主因为这个意外的酒嗝心情好了不少, 便笑着又灌下两杯酒,故意冲鄂颜公主打了个大大的嗝。

    “咦~”鄂颜大笑着嫌弃地摆了摆手。为了报复回去, 她也学着苏白的模样灌下一杯酒,可是等了半晌也没有嗝出来。

    “这种事要天份的。”苏白再来一杯酒又成功打了个嗝。

    鄂颜脸都笑酸了, 拍着桌子道:“好没用的天份。”

    苏白也放声大笑。

    “天师。”鄂颜的酒仿佛醒了几分似的, 唤苏白语气平静理智了不少。

    “啊?”苏白还在笑。

    鄂颜凝望着苏白的笑颜, 沉声道:“听我一句劝,千万不要做傻事。”哪怕苏白没有起什么歪心思,也保不住有人想利用玉颜山庄。

    苏白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装傻道:“俾下好好的做什么傻事呢?公主殿下这是醉了, 需要俾下唤金儿姐姐进来送您回宫么?”

    但愿吧。鄂颜神色莫名地摆了摆手:“本宫今夜就宿在天师府上,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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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白的心情经过之前关乎生死的大起大落后, 对这种寻常噩耗的接受能力已经提升了不少。再说鄂颜公主喝得有些多了,要是坐车颠簸恐怕会吐的。住一晚就住一晚吧, 倘若真就在今晚被鄂颜公主的女主光环害死了,她也认了。

    今夜的鄂颜公主格外让人心疼,她实在说不出逐客的话。

    二人继续边喝边聊,不过大多时候是鄂颜说,苏白听。

    鄂颜话说到一半,忽然醉醺醺地望向苏白道:“天师,咱们方才聊到哪里了?”

    苏白忍着睡意耐着性子,撑着脑袋像哄小孩子一般道:“公主殿下方才说到贵妃娘娘膝下的鄂圆公主。”

    “对对对。鄂圆。我把捡来的瘦瘦巴巴的小灰兔,悉心照料多日好不容易养得肥肥胖胖的,她给我抢去叫奴才们烤了吃了!”鄂颜这回是真的喝多了,想到伤心往事又哭了起来。

    苏白也没有怎么安慰。她听得出来,鄂颜公主这次的哭声远没有之前那次悲痛。看来是真的醉了啊。原来鄂颜公主喝多了酒会成话唠呀……想想眼前这个醉酒的可爱姑娘很可能会是大央未来的女皇陛下,还挺反差的。

    等玉颜山庄的藏酒也喝见了底,苏白还只是有点晕,鄂颜却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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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白想鄂颜公主应该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的,便没有叫人进来伺候,自个儿扶着桌沿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想将鄂颜公主扶去床上。

    可是醉到睡过去的人是完全没办法独自行走的。苏白内心挣扎了下,想到底要不要叫人进来帮忙。最后还是作罢了,鄂颜公主醒来后要是因为被太多人看到不体面的样子而恼了她怎么办?

    想想看,鄂颜公主哪次出现在人前不是盛装打扮的模样?上回参加宫宴的所有女眷中,只有鄂颜公主最华丽耀眼,其次便是嬗婵小郡主。再想想看,上回玩个游戏鄂颜公主都半天才放开架子,可见是个极其有包袱的人。

    为免节外生枝惹恼这位小祖宗,还是自个儿来吧!

    好在原主力气不小。苏白定了定神,弯下腰打横抱起鄂颜公主,脚步蹒跚地朝床边走去。鄂颜公主看起来苗苗条条,没想到长得还挺结实。真重啊!

    她本来就有几分醉意,剧烈运动后头晕得厉害,吃力地将鄂颜公主轻轻放在床上又盖好被子后,便喘着粗气坐在床边想缓一缓再走。

    这一缓便是一夜。

    早上先醒过来的人是鄂颜。因为宿醉的缘故,她头痛欲裂,眼睛也险些睁不开。

    等她完全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胸口的被子上横放着一只白玉似的胳膊。她顺着胳膊偏过头一看,苏白近近地面向她侧躺着,呼吸声缓慢滞重显然睡得正熟,除了放在她胸口的那只胳膊,另一只胳膊与她的胳膊松松挽在一起。

    苏白这死丫头!倒是趁她酒醉占得一手好便宜!有本事正大光明地对她做啊!偷偷摸摸地算什么好汉?

    鄂颜羞恼地要将胸口压着的胳膊丢开,只是她才碰到苏白的手,苏白就受了惊似地哼唧了两声,往她身上贴得更紧了,本来只是松松挽着的胳膊被苏白完全抱进了怀里。

    从来没和人这么亲密过的鄂颜,不知所措地僵住了。更别说此时缠抱着她的这个人,还对她存有那样的暧昧心思……

    “天师!”鄂颜浑身不适地扭扭了身子,试图把苏白唤醒。

    苏白就跟昏迷了似的一动不动。

    鄂颜只得又唤了一声:“苏天师!”

    苏白还是没有醒。

    鄂颜胸口被压着,胳膊被抱着。她的身体越来越不舒服,语气自然也愈发不善:“苏白!”要是再不醒她真要动手推了。

    苏白终于起了一点反应,不过不是醒,而是哼哼唧唧地又往鄂颜身边蹭了蹭,嘴里嘀咕着“好冷”一类的话。

    冷吗?鄂颜看了眼苏白蜷缩成虾米似的身体,将手从被子里掏出来细细感受了下房间里的温度。

    好像是有点冷。苏白这卧房是夏卧,地处府深阴凉处,夏日最是凉爽。眼下这个温度吧,盖床薄被是最舒服的,要是什么都不盖的睡觉肯定很难受。昨夜苏白应该是酒后醉卧在床上的,所以身上没有盖被子。不过她身上的被子是哪里来的?她又是怎么到床上来的?

    关于昨夜种种,鄂颜有些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在这个房间里跟苏白倾诉了许多童年的不平事……

    现在回忆起来真是丢脸死了。她记得自己还为兔子被鄂圆害死的事在苏白面前放声大哭过。罢了罢了,苏白也在她面前故意打嗝了,要丢脸也是她和苏白一起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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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再后来发生了什么来着?

    鄂颜努力回忆着回忆着回忆着,忽然脸上烧起了两团红云。

    她记起来了!半梦半醒间是苏白将她抱到床上来的!

    至于苏白为什么将她抱到床上后没有去别处睡,而是留下了。鄂颜看了眼胸口被子上压着的胳膊,以及在无意中瑟瑟发抖地往她身边一个劲地蹭的苏白,眼眶忽然有点热。

    她误会苏白了。

    昨夜她俩进房之前吩咐了各自的下人不许进来打扰,苏白一定是担心她半夜醒来无人伺候,才特地留下来照料她的。

    苏白之所以会把胳膊放在她的胸口,也并不是为了占便宜,而是怕她睡觉不老实把被子弄开了着凉,特地的用胳膊帮她把被子压住了。

    至于苏白为什么会抱住她的另一只胳膊。那还用说吗?是因为冷啊!

    鄂颜又内疚又心疼又感动又害羞,五味杂陈地望着苏白,动作轻柔地将苏白在寒夜中冻了整宿的胳膊放进温暖的被子里,又将一多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扯过去盖在了苏白身上。

    盖上被子的苏白果然睡得更安稳了。

    为了不吵醒苏白,鄂颜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偏着脑袋满心甜蜜地看着苏白美到摄人心魄的睡颜。

    怎么会有这样傻气的人呢?竟然忍受着整夜的寒冷拿自个儿的胳膊给她压被子。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鄂颜鼻子发酸的笑了笑。

    上天待她终究不薄,她也是有人真心在意的。

    长期保持一个姿势不动是很难受的。鄂颜好几次想活动一下手脚,不过想到可能会吵醒苏白都硬忍住了。好在她很快就不觉得难受了,因为身体已经发麻,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

    苏白在温暖的被子里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还是被热醒的。

    夏日温差大,晨间和午间根本不是同一个季节。

    “醒了呀?”鄂颜言语带笑温柔缱绻地对揉着眼睛醒过来的苏白道。

    苏白迷迷糊糊地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女子,待看清那女子是鄂颜公主后,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跳下床去。

    天啊!她竟然在鄂颜公主身边睡了一整晚?竟然没被主角光环劈死,还能活着醒来真的算她命大了。

    鄂颜笑盈盈地看着苏白慌怕的样子,只当她是太害羞了加怕自己怪罪。

    “天师这是什么反应啊?”鄂颜一边在被子里悄悄活动着早就酸麻到失去知觉的手脚,一边拿话逗苏白。

    苏白也觉得自己失态了。不怪她胆小,任谁抱着一个随时会炸的炸/弹睡觉都会害怕呀。想想看哦,如果昨夜有人刺杀鄂颜公主,鄂颜公主作为女主是绝对不会死的,那么谁给鄂颜公主挡灾呢?当然是她这个小无辜啊!

    刺客本来想杀主角,但是床上躺着两个人差不多的人,刺客为了保险起见就通通杀了。结果不是主角的那个很容易就死掉了,主角哪怕受了重伤也可以抢救回来。类似的情节在各种书里还少么?

    然而这些事情鄂颜公主本人是不会知道的。苏白想起自己刚醒来时身上盖着的被子,昨夜她睡过去前分明把被子给了鄂颜公主,可见是鄂颜公主先她醒来后怕她冷帮她盖上的。而且鄂颜公主明显醒来有一会儿了,竟然一直没叫醒她任由她睡到现在。

    唉。鄂颜公主是个好人。然而这并不能改变她对鄂颜公主女主光环的惧怕。

    “俾下方才惊慌失态,是怕公主殿下责怪……”苏白心神稍定后圆起场来:“昨夜俾下原想去别处睡的,实在不是有意冒犯公主殿下。”

    鄂颜了然地笑笑。她知道,苏白原想去别处睡的,但是因为不放心她就留下来了嘛。

    “天师多虑了。本宫与天师酒醉而卧,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何谈冒犯之说呢?”鄂颜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难道说,天师对本宫有过什么冒犯之举,只是本宫睡熟了不知道?”

    “没有!”苏白赌咒发誓地道:“请公主殿下放心,哪怕给俾下一万个胆子俾下也不敢冒犯公主殿下尊驾。”

    鄂颜不怎么开心地瘪了瘪嘴。苏白这么怂,那往后相处起来岂不是要她主动了?

    第29章 29

    起床梳洗好后又一起用完早膳。

    苏白都做好送客的准备了, 鄂颜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昨夜光顾着喝酒了,倒忘了正事。”鄂颜吩咐金儿将锦盒抱来,取出扑克牌笑着朝苏白晃了晃道:“天师应该有时间吧?”

    苏白一脸为难地道:“按说公主殿下有旨, 俾下莫敢不从。只是今日的确有些不得空……”

    她确实非常心疼鄂颜公主饱受欺凌的悲惨童年,和眼下孤独寂寥的深宫生活, 也真心觉得鄂颜公主是个脾气心地都挺好的人。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冒着随时成为炮灰的危险与鄂颜公主往闺密好友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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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昨夜那种实在躲不开的情况倒也罢了, 有可能躲得开的时候自然要想办法躲开,以降低被鄂颜公主波及丧命的概率。

    “不得空吗?”鄂颜并不疑心苏白是有意推脱。昨夜她听苏白说了许多玉颜山庄未来的打算,书院游园镖局武馆什么的, 那些多生意自然有许多事情需要苏白处理。她理解地点了点头道:“没关系,本宫去凉亭那里坐着边赏园边琢磨, 等天师忙完了咱们再玩,也检验一下本宫琢磨的成果。”

    苏白明白了, 鄂颜公主这是不过完游戏瘾绝对不走啊!那还是早死早超生,早玩早送走的好。

    “俾下怎敢劳驾公主殿下等着?”苏白无可奈何地赔着笑道:“事可以晚些时候再忙, 自然是陪公主殿下要紧。”

    “本宫可以等,天师不要误事才好。”鄂颜忽然有种自己是祸国妖妃, 迷得君王不早朝的心情。她也没疑心苏白是碍于她在山庄不方便处理事务, 只觉得苏白是不好意思也不舍得让她久等。

    其实经过昨晚与苏白的一番推心置腹, 她对玉颜山庄的怀疑已经打消了大半。一来只要对苏白稍加了解,便会清楚她实在不像居心叵测的人。二来玉颜山庄的反常举动似乎都解释得通,比如经商敛财与婢女会武二事,是因为苏白幼时吃过苦严重缺乏安全感。比如玉颜山庄最近动作频繁, 是因为苏白挣够了钱打算做些慈善事业回报朝廷与百姓。

    多好的人呐。想来义王府初见时对苏白的不良印象,确确实实只是她的错觉。

    “不会的。小事她们自会处理, 大事再交与俾下临时定夺便好。”苏白温婉地笑笑,吩咐婢女将明侧间摆上一桌四椅后, 领着鄂颜公主一行人过去安排坐次道:“公主殿下自然居北位,我居南,金儿姐姐和这位宫女姐姐任居东西二位都可以。这种玩法叫斗地主,我先跟大家说一遍玩法,然后三位再试玩。我会在旁边看着,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马上问我。”

    讲解完游戏规则,第一把试玩开始。

    鄂颜抽到了地主牌,先走了个三。她昨日通过游戏说明就熟悉了规则,玩起来很是得心应手。

    轮到除金儿外的另一个小宫女走牌了。小宫女看眼鄂颜,又看眼金儿,再看眼鄂颜,又看眼自己手里的牌,一副无所适从的慌张模样。

    苏白小声提醒道:“你可以走五。除了一、二和黑白牌以外,别牌的都是数字越大牌越大的。注意别拆连牌、对牌、三带和炸弹就好。”大小王太难画了,她直接涂了张全黑的,又留了张全白的,代表黑白无常,作为鬼牌使用。至于J、Q、K、A,为了免于解释什么是字母,她也直接用的11、12、13和1指代。

    小宫女望向苏白,瑟瑟缩缩地摇了摇头。她不是不会走,是不敢走。压了公主殿下的牌不是犯上么?

    苏白也明白了小宫女的顾忌,干脆直接上手帮她把牌扔了出去。

    小宫女吓得闭了闭眼,等了半晌见公主殿下似乎并未发怒才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虽说她们平日在宫里,摔个碟子碎个碗,甚至是伺候梳头更衣时一时不甚弄疼了公主殿下,宽和的公主殿下都不会责罚她们。可是犯错和犯上不一样,犯上搁哪里都是死罪啊。

    游戏继续,苏白绕桌巡视着,忽然停下脚步俯身对犹豫不绝的金儿道:“金儿姐姐刚好有大过公主殿下的牌,应该走的。看这里,公主殿下是三个五带一个九,你有三个六。”

    金儿的手指在三个六上转了又转,时不时偷看一眼自家公主的眼色。

    鄂颜扫了眼金儿,语气不悦地道:“有大得过本宫的牌你就放心走,不然这游戏还怎么玩?你们都这样畏手畏脚的好像本宫平时多苛待你们似的。”让苏白瞧见她底下的人这副模样,没准误会她是多不好相处的人都不喜欢她了呢。

    她对下面的人温柔和蔼可能算不上,但肯定不算坏,从来没因为小事发过火。毫不夸张地说一句,在云轩宫办差是最踏实安全的,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调去她的宫里做事。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公主殿下待奴婢们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金儿低着眉眼颤着手,小心翼翼地把三个六抽出去了。其实她往日里没有这么畏首畏尾的,实在是公主殿下这两日情绪不大对,教她心里完全没有底。

    “还得再带一张。”苏白俯身抬手帮金儿抽了张单牌一起带出去。

    鄂颜握着牌,冷眼看着苏白又是俯身又是抬臂的,几乎将金儿那丫头半搂在怀里,心里酸酸涩涩的特别不是滋味。她带着泄愤似的对着金儿的三个六带一个四,扔出去一黑一白两张牌道:“炸!”

    苏白尽责地走到鄂颜身后看了看,笑着道:“公主殿下如果想炸,可以先用四个十。这样如果金儿姐姐她们还有炸弹,您就可以用大小鬼牌继续炸她们了。”

    “她们不可能有!”已经会算牌的鄂颜胸有成竹地将手里的一串连牌扔了出去。

    苏白相当欣慰。鄂颜公主连牌都会算了,那说明已经玩明白了呀!就在她满心欢喜地以为最多再试玩几把,就可以让鄂颜公主出师回宫的时候……鄂颜公主忽然间完全不会玩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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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师过来瞧瞧,本宫应该出什么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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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牌可以大过金儿吗?本宫又不太确定了。”

    “天师……”

    苏白每回刚想去帮金儿她们看看牌,鄂颜公主就会立刻用问题把她叫回去。来来回回几趟苏白也实在是累了,索性搬了椅子坐到鄂颜公主身边,打算先把这位祖宗教会了再说。

    鄂颜笑盈盈地瞥了眼身旁的苏白,渐渐安静下来。她不能再问了,再问苏白恐怕要疑心她脑子不好使了,没人会喜欢蠢笨的人。不过在金儿不懂该怎么走,向苏白发问的时候,她义正词严地道:“不明白就多试多看,走错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动不动就问天师,自个儿不肯动脑子,能学会才怪了。”

    金儿乖乖闭上嘴,彻底不敢问了。

    苏白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一脸坦然的鄂颜公主,心里想着:公主殿下真是玩得一手好双标啊!

    ***

    游戏在除了鄂颜非常开心,其余三人都不怎么享受的诡异气氛中继续着。

    等到有婢女来禀,说宫里来了人,除了鄂颜以外的三人都如蒙大赦般地松了口气。

    金儿和小宫女是完全不想继续与公主殿下玩这种攻击性很强的游戏,怕一个不小心把命给搭进去。主子性格再好,那也掌控着她们的生杀大权啊。

    至于苏白,当然是单纯地希望鄂颜公主离自己远一点,再远一点,越远越好。既然是宫里来了人,那肯定是皇上皇后他们见鄂颜公主彻夜不归,遣人来催她回去的呀。

    苏白极力按捺住激动喜悦的心情,叫婢女将来人请进来说话。

    过了没一会儿婢女就回来了,身后多了一个太监打扮的人。

    “奴才见过颜公主,见过苏天师。”太监只是福了福身,并未下跪。他是代主子传话来的,哪怕此刻皇上在场也不必下跪。“奴才是张太妃娘娘宫里的人,此番前来贵府是代太妃娘娘恭请苏天师进宫。”

    苏白有些担心地问道:“是为施功一事么?”她怕原主那个邪门药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负作用,太妃娘娘要是因为那个药膏烂了脸,玉颜山庄可就麻烦了。

    “不是。太妃娘娘只是想请天师进宫说说话。”太监脸上堆满了笑,语气也恭恭敬敬的。

    “好。请公公先行一步回禀太妃娘娘,就说我将府里的事稍作安排随后便到。”苏白虽然对与太妃娘娘来往没什么兴趣,但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毕竟来传话的太监都瞧见她在玩牌了。

    鄂颜扔掉手里的纸牌,似笑非笑地看着太监没有言语。在她看来,恐怕不是张太妃闲得无聊想找苏白说说话,而是鄂临开始要游说苏白入伙了吧!以宫宴那日苏白与鄂临虚与委蛇的模样,苏白应该是没有参与鄂临那些破事的,至少暂时还没有。

    以后她也不允许有!

    “本宫也该回宫去了。”鄂颜见张太妃的人已走,起身朝苏白笑笑道:“正好有些日子没去看太妃,便同天师一起去吧。”她得盯着点,不能让鄂临将苏白带上不归路。

    苏白欲哭无泪地回了个苦涩的笑。她在想,会不会从太妃娘娘那里出来,鄂颜公主又说:既然已经回过宫了,本宫便再去天师府上玩玩吧。

    鄂颜公主摆明是粘上她了嘛。只怪她心太软,对鄂颜公主可怜巴巴的样子毫无招架之力,以至于让严重缺乏关爱的鄂颜公主对她产生了依赖之心。

    第30章 030

    等苏白回卧房换上水田衣出来, 走了一路也没见到鄂颜公主。

    她有点惊喜地问婢女:“公主殿下是先行回宫了么?”

    “不是。”婢女回禀道:“公主殿下好像是说在马车上等您。”

    果然有候在园中的宫女见苏白出来了,过来传鄂颜的话:“苏天师,我们公主殿下说既然要同您一起进宫面见太妃娘娘, 还是共乘一车更为便利。车马已备好,公主殿下就在车上等您, 请天师随我来。”

    和鄂颜公主坐一辆车进宫……这进宫路漫漫的, 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危险的只会是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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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白先是吩咐婢女将玉颜山庄的车马备好,然后跟着宫女到了鄂颜的车前。

    “禀公主殿下, 苏天师到了。”宫女在车外屈身回话。

    很快车帘便从里面被掀开了,鄂颜独自坐在宽敞华丽的车中, 朝宫女身后的苏白笑着道:“外面日头大,天师上车说话吧。”

    苏白没挪步, 屈身赔笑道:“俾下感念公主殿下盛情。不过俾下想着公主殿下昨夜应该没怎么休息好,就不在旁叨扰了, 方才已命人单独备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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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师多虑了,本宫昨夜休息得很好。”鄂颜斜倚在软枕上, 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白。她倒要瞧瞧, 苏白还能找什么借口。不过是与她共乘一车而已, 怂什么?昨夜睡都一起睡了。

    苏白实在是不想上车,见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其实是俾下昨夜没休息好,想趁着入宫路上小憩片刻。只是俾下睡觉并不安静,恐怕扰了公主殿下的清静, 所以才……”

    鄂颜脸上的笑意深了些:“本宫无所谓啊。而且本宫这车还算大,天师要休憩也躺得下。”还以为苏白那小脑瓜能想出什么绝妙的令她无法拒绝的借口呢。就这?“天师快快上车吧, 咱们总不好让太妃娘娘久等是不是?”

    “是……”苏白沮丧地垂下眼,在宫女的搀扶下提心吊胆地上了车。

    一路上还算平稳。不过偶尔车轮碾过小石子, 导致车身稍有震动的时候,苏白都跟受惊的小猫似的忽然警惕起来。

    “天师不是要小憩么?”鄂颜半卧在软榻上,望着与她遥遥相对而坐的苏白疑惑地问道。

    她完全可以理解苏白的紧张,毕竟谁在心上人面前会不紧张呢?可她是真不明白苏白为什么会害怕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难道就因为方才玩斗地主的时候金儿那俩丫头从头到尾都战战兢兢的,苏白便真的误会她是什么暴虐不堪的人了?

    不过仔细想想,坊间好像确实有一些她骄纵成性的传言……可那都是她装出来的呀!以前她也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个儿,现在倒是真有一点点在意了。

    苏白一边警惕着车外的动静,一边想着心事,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公主殿下无须挂心,俾下已经精神了许多。”

    她心里在非常认真地纠结一件事:如果半道上真的来了刺客什么的,要不要把鄂颜公主推出去挡刀呢?怎么说鄂颜公主也是天选之女,有女主光环加身,应该不论什么情况都可以化险为夷的。再说鄂颜公主还会武功呢,她就不行了,没有光环武功也差。

    理智上这个做法是最优解,她和鄂颜公主都可以活下来。可良心上她又实在接受不了,这么做也太缺德了点。

    鄂颜瞧着苏白那副魂不附体的模样,心里有些委屈,也有些担心苏白被金儿她们吓得打了退堂鼓。想起来她就生气,平日里金儿没大没小的时候也不少了,她何曾计较过?干嘛非得在苏白面前装得好像多惧怕她似的。

    “天师与各家女眷时常走动,应该多少有听闻过一些本宫的传言吧?”鄂颜决定为自己辩解一下。她要让苏白知道,自己其实是个性格特别好,心地也不坏的人,苏白完全可以放心地继续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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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正在出神的苏白愣了一下。鄂颜公主似乎想打听各家女眷哪些人说了自己的坏话?别说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压根不知道了,便是知道也不能说啊!这不是告小状么?谁人背后无人说呢,对于这种事何必太过在意,她可不想有人因为一时口舌之快招惹上杀身之祸。

    “俾下未曾听闻过。”苏白无比真诚地摇了摇头。

    鄂颜以为苏白是不敢说,便柔声细语地道:“天师但说无妨~本宫对那些传言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知道还问我?苏白语气坚定一口咬死地道:“俾下确实从未听闻过。”妄议皇家可是大罪,她又不是傻子,鄂颜公主摆明了想借她排除异已嘛!

    鄂颜见苏白咬死了不肯说,只得自问自答的解释起来:“平安伯世子的事天师应该听说过吧?传言他不过找本宫多说了两句话,本宫便不胜其烦地一掌将他打得瘫在床上数月。其实他伤得没有那样重,只不过是觉得追求本宫不成反被打,失了颜面找个借口不愿见人罢了。”

    “还有昌和县主的事,传言她与本宫同游之日离奇地丧了命,各种阴谋之说都有,大多是说本宫妒忌昌和县主同样得圣上宠爱,趁同游之机害死了昌和。实在是荒唐,本宫便是要害人也会想办法把自己摘干净。再说皇上对昌和不是宠爱是怜爱,那孩子打小身子骨就奇弱,那日游湖半道变了天,昌和是吹了点风偶感风寒暴毙的。”

    “还有宋才人的事,传言她是用了本宫所赠的银丝炭被毒死的。其实是有人想毒害本宫在先,暗地里在云轩宫的炭中加了毒物,本宫不知炭染了毒才误赠给了宋才人。说来可惜,宋才人颇有才情,不过在宫中并不得宠,宫中之人又都效仿皇上克勤克俭,以至于宋才人连过冬的柴炭都不够。”

    “还有……”

    苏白满脑袋问号。鄂颜公主怎么忽然爆起自己的料来了?不过她越发确定了一点——主角身旁是非多。平安伯世子的事也就算了,昌和县主体弱多病也不提了,可是宋才人!那完完全全是被鄂颜公主的女主光环克死的啊!

    她说什么?主角都自带替身BUFF,谁离得近谁倒霉。

    鄂颜公主提起宋才人时的愧疚惋惜不是假的,假如她是帮鄂颜公主挡刀死的,鄂颜公主同别人回忆起她时也肯定特别愧疚特别惋惜,逢年过节的也肯定会好好祭奠她一番。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那会儿她都死了啊!

    “天师明白了吧?”鄂颜期待地望向苏白。她相信自己跟苏白解释了这么多谣传背后的真实故事,苏白应该清楚了她并不是什么心肠歹毒的人。

    苏白往离鄂颜更远的地方坐了坐,余惊未定地点头道:“明白了!”她要想个法子立刻离开京城,以鄂颜公主近日去玉颜山庄的频率,再耽搁下去她就是第二个宋才人啊!

    鄂颜颇感欣慰地点了点头。同苏白这样的聪明人相处就是省心,一点就通。

    ***

    张太妃宫里。

    鄂临叫回话的太监退下了,神色略微有些不安地对张太妃道:“鄂颜那丫头,别是也惦记上了玉颜山庄吧?听说她这几年在都城的动作不少,恐怕心里也清楚皇帝对她的那点宠爱是不可能长久的。”

    张太妃攥着佛珠串,满面忧色地小声劝道:“临儿。要不还是算了吧,为娘已经没了你哥哥,不想连你也……”

    鄂临安抚地拍了拍张太妃的手:“娘亲放心,阿临会稳妥行事的。难道您忍心眼睁睁看着哥哥的儿女们在苦寒之地被囚禁着长大么?皇帝不倒,我们这一脉将永世不得翻身。何况,我不信哥哥当年真的想不开造了反!”

    “临儿,你的意思是?”张太妃的脸色白了白。

    “大央旧例是立长不立嫡,照旧例安王确实名正言顺。可万一……”鄂临握着张太妃的手紧了紧:“万一父皇遗诏中所立的储君不是安王呢?”

    “娘亲还记不记得边城之乱?当年安王奉旨戍边,边城彼时虽不是我大央的属地,却形同我大央与番邦之间的一道屏障。城主苏世忠治军治民都有一手,边城之人或是耕地或是经商,从未像番邦那样做过打家劫舍骚扰大央边境百姓的事。父皇的意思,是要安王驻扎在边境,必要的时候帮扶苏世忠守卫边城。可是结果呢?在安王戍边完归都后不久,阿路汗便势如破竹地攻下了边城。多蹊跷啊!几十年屡战屡败的地方忽然就打下来了。更巧的是,十年后安王登基为帝,阿路汗主动将边城献与大央作为庆贺之礼,而安王虽然收了边城作为大央的属地,却封了阿路汗番王之名,代管边城一切事务。”

    张太妃越听面色越是沉重。

    “娘亲想想,十几年前,安王就以边城为筹码勾结上了阿路汗。他的目的还能是什么?不过是防备着储君之位生变,提前培植自己的势力罢了。”鄂临松开张太妃的手,语气绝然地道:“我自愿嫁去番属,就是要将安王在外部的势力化成己用。阿路汗的野心远不止一个边城那么简单,皇帝与他的同盟脆弱得很。”

    门外远远的有脚步声。

    鄂临咽下未尽的话,端起茶盏摆出闲适淡然的模样。

    宫女福了福身:“回禀太妃娘娘和长公主殿下。颜公主和苏天师到了。”

    鄂临皱了皱眉头。看来今日不便议事,只能寒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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