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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十八章

    没多久, 我和姜珣成婚了。

    之前的事在如今想来,简直像是一场梦。

    姜珣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那破碎的泪几乎像是我的错觉了。

    成婚当日,张灯结彩, 到处热闹非凡。

    只我和姜珣在婚礼上却都神色淡淡的。

    我思索着目标达成, 任务告一段落, 爱恨嗔痴,于我而言俱是不必有的杂念。

    他亦神色淡淡, 并无太多喜悦,神色仿若笼罩在一层薄雾的后面, 显得凉薄又平淡。

    大婚之日,我二人如此神色, 竟只相对无言。

    分明是喜庆的婚礼,仿若因此平添了一分不详。

    婚后, 我二人亦同样客气,人言相敬如宾, 或许是形容我和他的罢。

    他每日早出晚归,我不能再如同往日一般同他去府学, 反而相处的时间少了许多。

    年少相识,也算青梅竹马,婚后却亦只是寥寥。

    这段时间我常常在思索情爱之事, 我愈发意识到情爱不过是一场盛大的错觉。

    我常常会思考这种情感, 独立于亲情,是一种全然由两位陌生人之间诞生却比有血脉链接还要浓烈炙热的情感是否最终都会归为虚妄。本是无根之花,自然短暂, 不能当真长长久久。

    色即是空。万物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不过一场幻梦。

    这一切其实早在我归于神位之时就已然堪破,如今想来还是对的。

    实在无需我过多烦扰。

    只恨要我这样的人,却要再凡间为他重塑凡心。我实在并无那样多情感,所做亦不过是我设计好的举措罢了。

    婚后第二年,当今圣上遇到了一场刺杀。

    圣上被伤,事关龙体,朝中倾巢出动立誓要抓住那刺客。

    各家各户都被搜刮了个干净。

    刺客无处可去,误打误撞逃进了后院女眷处,对于那些贵族世家,女眷住处是不便搜寻的,哪怕是圣上钦点的大人也得给这些贵族几分薄面。

    因为竟被这刺客当真藏了好几日。

    直到我那日逛花园,才在山洞里撞见了。

    刺伤皇帝,一路逃出皇宫,那刺客浑身是血,早已气息恹恹,若非我撞见,恐怕也活不了几日了。

    只是他偏会躲,非躲到这里来,若我现在将他交出去,或许圣上依旧对侯府有了疑心,但无凭无据,却也不会太追究,况且这事确实和侯府毫无关联。

    我知道,这是敌国针对当今圣上一场谋划。

    这颗棋子,埋得极深,藏了太多年,背后牵扯了层层关联,才在而今这个重要关节行刺杀之事。

    虽然失败了,但圣上受伤一事也确实叫国家上下都慌了神,朝堂局势一时动荡,正给了敌国可乘之机。

    我借故支开了身后的丫鬟,自己上前扯下那奄奄一息的刺客面上的面巾。

    那刺客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圣上一手提携的新贵家的孩子,这人之前还向大太太求娶过我。

    大太太嫌他为人轻佻,常出入酒肆花楼,虽然家族受圣上看中,考虑再三还是给拒了。

    如今被我一把反压住手腕,被迫扯下了面巾。

    若非他确实虚弱,莫约这些日也不敢随意去厨房拿吃的,身上有血恐被人发觉,好几天没吃东西,又重伤在身,他恐怕不会这样容易被我挟持住,给我看了真容。

    在发觉有人来的一瞬间,他已经将刀抵住了我的咽喉。

    在我扯下他面巾的那一刻,他的刀也险些割破了我的脖子,但他的刀只浅浅抵着了我的脖子,并没有真的再往前一步。

    我抬起眼,同他如今这幅凄惨却眼神颇为凌厉的模样对视,心中便猜到他从前那副放浪的模样不过是装给旁人看的。

    “……你不怕我?”

    我淡淡看他:“你不会。”

    我穿着虽然并不华贵,因我一向不喜那些繁重的衣饰,想来如何简便如何来,但再简便却也还是要有个基本的贵族夫人的模样。

    是以他一眼就能看出我不是那些普通的丫鬟,是这侯府内有身份的夫人太太。

    这样的人若是死了,不同于一个下人,况且在这个节点上,便是一个下人意外死了,恐怕也得被调查得清清楚楚,他根本逃不了。

    他不敢杀我。

    他见我如此境地,却呼吸丝毫不乱,莫说尖叫,甚至眉头都没舟一点,别说女子,寻常男子都不一定有我这样的胆魄,他一时微微皱眉,藏住眼底的诧异。

    但抵着我脖子的匕首还是没有收回去,反而又往前推了一分,我察觉到脖子有些刺痛。

    “你应当知道,若伤了我的脖子,下人看到不便交代。到时候或许我就不得不把你供出来了。”

    我如此平静说出这一番话。

    他顿了顿,没有再紧逼,问我:“你不叫人把我交出去,你想做什么?”

    他颇为警惕的模样,叫我不禁微微歪头思索了一瞬。

    我看着他道:“你是楚国布置在大梁的一颗棋子罢。”

    他没说话。

    他家乃是当今新皇一手提拔的,或许当今的圣上自己都没想过刺杀他的竟然是他一手提拔上的新贵。

    而今和大梁摩擦最多的便是大楚,除了大楚,我也想不出谁有如此能力费这样大的力气去刺杀梁皇。

    断仙桥后同往各界各世,而今这个世界不过未来也不是过去,正是当今存在于世的世界。

    存在大梁便存在大楚,对于闺阁女子这些朝政似乎离他们太远太远,她们的世界似乎便只有自己眼前的这小小方寸天地。实际上若非我有意打探,本身神魂异于常人,我也没想到这居然就是我神像于人间破碎后的世界。

    我躲藏在仙界数月,人间已然过去多年。

    大楚在瑛娥的治理下蒸蒸日上,虽然依旧有人鄙夷女子当政,却没有人能反驳她没有治理好这个国家。她确实完成了她当时的承诺,驾驶这大楚这艘船慢慢驶在了世界前列。

    梁楚争霸,本该世界轨迹是由梁代楚,却因为我出现,因为瑛娥的原因,大楚生生续命了至少两百年,大梁灭楚不再那样容易,梁国和楚国势均力敌,甚至近些年大梁有式微之势,大楚当然也没有多好,因为天罚各种天灾人祸亦叫大楚苦不堪言。

    这场刺杀,叫这场争霸的天平有有了不小幅度的倾斜,这也是梁皇震怒的主要原因。

    不等他多说,我先跟着再度找过来的丫鬟们回去,之后又给他送了纱布和伤药。

    他故意在我面前解开衣裳,丝毫没有躲避,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但我丝毫不知避讳,看他的眼神既无羞赧亦无恼怒,全然不似寻常闺阁女子该有的反应。

    他一时猜不出我的身份,试探了一阵最终还是手脚利索地给自己包扎好了。

    而后他眯起眼睛看着我:“我从不知道堂堂侯府的少夫人,竟也是我们的人。”

    我没跟他过多解释,或者说我就是要他这样误会也好。

    “你等着,今夜我找机会把你送出去。”

    每日子夜时分,正是侯府外头的守卫换班的时候,我躺在榻上,见外头天色差不多了,便趁着夜色,去了山石,在石上轻轻一敲。

    他闻声出来了,我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开了后头的小侧门,叫他从哪出走了。

    这个时候只要他不撞上暗卫,回家去了之后再没人能想到他身上。

    他伤势不轻,且情况紧急,于是我二人只是最后眼神交汇了一瞬,而后便分开了。

    我回到房中时,姜珣仍旧是睡着时候的姿势,我轻轻躺下,一夜无话。

    此后我便总听闻楚国边境有了异动,两国边境时常有摩擦,这次却不似小事,朝野上下讲和派和议战派争论不休。

    我还听闻梁国疑似有内鬼,一时之间圣上发怒处理了好臣子。

    但内鬼未除,这次据隐秘消息传来,王宫丢了极其重要的东西,梁王再次震怒。

    而于此同时,我收到了一封颇为风流的小楷书信,上面甚至还撒了些香水。

    我照着信上的时间,再次同他在子夜时分的小侧门相见。

    他这次不见上次窘迫,身上的伤看上去已经大好了。

    这位李家的公子,站在一颗老树旁,月明星稀,手上拿着一束兰花,靛蓝长袍,风神倜傥,堪称谦谦君子,若非他不是在满天星辰的子夜时分同我一介有妇之夫私会的话,这模样或许还更有欺骗性一些。

    “你来了。”他对我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清秀的面容月下看来愈发显得俊俏十分,洁白的玉兰在他手中愈发先得他容色动人。

    我没说话,站在门槛后看着他。

    他上前,掐下一朵玉兰,簪在我鬓边。

    “上次看你房中有一盆兰草,你养得极其细致,想来你也喜欢兰花,你看这花好看不?是我特意采来给你的。”

    我任他动作,面上眉头都没皱一下。

    见他丝毫不为所动,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当真似一位追求不到佳人而惋惜的君子。

    但很快我发觉了他靠近我时,借着交错的衣袖塞进我的手心的东西。

    一块略有些粗糙的布料,我不动声色收下。

    他见我动作,又上前轻轻挑起我的下巴,在我耳边似情人般低喃。

    “且先帮着收着,莫叫人看到了。”

    我微微侧脸,问:“这就是近日王宫丢的那件宝贝?”

    他眯了眯眼:“你很聪明。”

    我没理,看了一眼天色,便要将人赶走。

    “你我许久未见,你都不想请我进去坐坐么?”他这几句话似乎说的别有意味。

    看着我的神色,这是我真切在他眼神看到了一些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我并无此意,自然拒绝。

    他也只能摇摇头离去了,毕竟天时不早,待会儿换岗的守卫就该回来了。

    我正悄悄关好门的时候,一转身,我却忽而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就在我身后不远处。

    我顿时怔在了原地。

    是姜珣,而他神色苍白,不知在后面看了多久。

    第42章 第十九章

    回去后, 姜珣恶狠狠将我压在了榻上。

    他掐着我的下巴,我以为他会亲上来,他却只是凝视了我一会儿,眸色泛着叫人琢磨不透的冷光。

    沉默地叫人不安。

    他用拇指重重摩挲着我的嘴唇, 指腹的薄茧几乎擦得我有些痛, 而后他忽而开口问我:“他吻过你吗?”

    其实我并不很在意叫姜珣发现, 也有意让他误会。

    我思索着如何回答,因而并未直接答这话, 我道:“你觉得呢?”

    他眸色微微一暗,而后用更重的力度想要擦掉那上面好似存在的某种污秽。

    我微微吃痛, 想要避开,这动作似乎终于惹怒了他。

    他狠狠抓住我的手, 力度之大让让我动弹不得,几乎怀疑我的手腕必然已经出现了淤青。

    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你在说谎对吗?你们根本没什么。”

    他还是神子的时候, 在他脸上总是很难看出什么表情,此刻他这眉头紧锁的样子, 这番恼怒十分的模样,着实让我好好看了一番。

    很是罕见。

    “……你不是都看到了。”我平静开口, 挣扎了几下,却只让他抓着我的手更紧了。

    “……”

    沉默了一阵后,他已经在暴怒边缘, 双眸忽而泛起一道冷光道:“李家并不清白, 他来找你……是有旁的事?”

    我诧异于他的敏锐。

    李家乃当今圣上一手提携的新贵,如今朝中几乎没有人怀疑到他家身上,他却能如此肯定这种有蹊跷。

    只能说哪怕转生为凡人, 神子的心智和观察力也绝寻常人能比的。

    我当下只能故作不知,反问道:“你在说什么?”

    “方才你不是已经看到了。”

    我顿了顿:“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同他在谢家太太的寿诞上见过……如此便有了情。”

    我此前确实在那次的宴会上同他见过一次, 但是我当时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但私会这样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我不怕他去查,毕竟那天我和他确实都去了那趟宴会。

    果然,我这样一说,他当下面色阴沉地几乎能滴出水来。

    在屋内幽暗的烛光下,他面色有一瞬间狰狞扭曲,他气得面色泛起薄红来。宛如雪中红梅,十分罕见。

    他终于没有了再去想李家到底是不是最近那起刺杀案的主导者,也没心思去分辨那位李公子找我是不是别有用心了。

    “……情?”

    他唇角泻出一丝苦笑,眉梢眼角流露出一抹极浓烈的悲意来。

    “你同他有情?什么情?”

    他握着我的手骤然收紧:“你是我的正妻!”

    “你同他不过见了三两面,便有了情?”他嘴角泻出一丝嗤笑来。

    “你同我日日相见……也从不见你对我说什么情字。”

    他甩开我的手,冰冷地嘲弄道:“你的情也太廉价了。”

    我在他脸上看到了浓烈的嫉妒。

    我开口正要反驳,这次他终于狠狠地压了下来,吻我的力度不再带着他一贯的冷淡,几乎像要将我啃噬殆尽,恨不能吞入腹中。

    他的动作很粗鲁,我听着他在我耳边的喘息声,他嫉妒极了,他的一切都在诉说着他如今完全无法平复的情绪。

    我因这样的力度微微蹙眉,一面被迫卷入情潮中,一面却又堪称冷静地在半空中静静凝视着他这样狼狈的索取。

    一夜无眠。

    他睡着了依旧要固执地将我圈在怀里。

    我眸色淡淡看着他有些执拗的侧颜,这样的他看上去十分脆弱,略显浅淡的唇色分明应该是凉薄的模样,即使睡着了也浅浅抿着,显得有些严苛。

    他的发丝有些落在我胳膊上,我轻轻拿起一缕,在指尖轻轻缠绕着。

    此刻,我终于感受到,或许我确实可以像摆弄这簇发丝一样摆弄他。

    得知真相后,他会哭吗?

    或许神当真是没有太多感情的,我做了这样不太好的事情,却对他生不出太多愧疚,最多只有一点极淡的怜悯。

    府内明显加强了守卫。

    我没有再同李家那位小少爷见面,我总算知道梁皇宫中丢失的是什么了,竟是舆图。

    两国边境常年交战,李家真是胆大啊。

    近日听闻大梁战况不佳,我将这封能影响整个战场局势的地图送去了大楚。

    将地图放进送往大楚的匣子时,我停顿了片刻,最内心从未有过丝毫犹豫。

    因我这一小小的举动,大梁边境不知要战死多少人。

    我抛去多余的怜悯。做完一切,心中更是平静了下来。

    除了姜珣最近总是有些发疯,在床上常将我折腾地不轻。

    这段时间简直风平浪静。

    风雨前夕,大梁前线频频传来战败的消息。

    舆图泄漏的事情已经有些瞒不住了。

    顺藤摸瓜,终究有查到我头上来的一日。

    时隔月余,我终于迎来了我的审判。

    第43章 第二十章

    我又开始频繁地做梦了。

    或许是因为我感应到如今快到最后的时候, 我时常受到这小小一方境中不少纷杂情绪的影响。

    我开始频繁梦见许多东西。

    我先是梦到了那个懵懵懂懂被忽而开启了灵智的小媵蛇。

    最初牵着她入世的人,最终却要她离开。

    我看到她站在那个人的门外,却怎么也不敢推开那扇薄薄的门扉。最终只能无措地逃离了那个地方。

    那滴泪让她心神颤动。

    她初入人世尝到的第一滴泪的滋味。

    那种涩然的滋味并不那样痛彻心扉,在千百年的轮回后, 早被忘却。

    而如今却又在梦中被反复回味起来。

    似最青涩的梅子, 还未完全成熟便被咬了第一口, 只能叫人酸涩难吃。

    但我要还予却远不止这一滴泪。

    天命神子用自己的一滴血逆转了整个媵蛇群族的命运,这份因果并未随着我成神后便消散不见, 反而愈发深沉了。

    我必要用一世的心酸和泪水才能还尽这份恩情了。

    后来,我又梦到了那个名唤离湫的孩子。

    她就像我心底一个影子。

    她从不讨人喜欢, 浑身是刺。

    他当年那一滴泪,她必然只能用一世情爱、一世爱而不得的苦楚去还。

    她孤注一掷了自己所有的热情和爱却终究败给了那颗冰冷的石心。死前, 她再无所求。

    她不再祈求神子的爱,绝望到只求刻骨铭心的恨。

    每每梦到这一幕, 我常心境动荡。

    这对一位神明而言是很罕见的。

    我不为爱而不得而憾恨,我只是为她感到有些不甘、或者不忍。

    又或者说, 我有些心疼她,那个离湫。

    我心疼这般骄傲的一个人却偏只能低低垂落到尘土里, 为了所谓的爱。

    神本无心,神本无爱。

    但想到从前的那个化身离湫,我竟有些不忍。

    下世一遭情劫, 我本早已抛却脑后, 前世种种因果也俱在我成神之日便被忘却。而今在这一方小境之中,眼看此间之境即将关闭,期间历经九世的爱恨情仇在最终消散前也掀起一股巨大的无声的波浪, 这些无形无色的波浪将我的情绪在梦中一遍遍勾起又放下,叫我总不能平静。

    那一天终究还是很快到来了。

    他比我想象中敏锐, 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有些歇斯底里地过来质问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他抓住我的手在颤抖。

    他脸上的神情近乎崩溃。

    他很痛苦,这种痛苦和狂怒让他甚至无法在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处理好后续事务,反而是选择了最无用的情绪发泄。

    我看着他扭曲又狰狞的脸,透过这双眼睛,我看到了满满的痛苦。

    这种极度的痛苦却让我感到一丝极浅的诡异的宽慰。

    我下意识想到那一世情劫中,他素来淡漠的神色,如何能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在他这张脸上看到这样痛苦的模样。

    那是从前的离湫无论如何也不敢想的。

    哪怕这份痛不是因为爱,但也确确实实是因我而起。

    看着他额角跳动的青筋、愤怒到极致的面容,我面容在阴影中渐渐冷淡又静默,最终我轻轻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

    他看不懂我的微笑是因为什么,但显然这微笑更加激怒了他。

    “告诉我啊,为什么?!”他抓着我的手的力度几乎要将我的手腕捏碎。

    我毫不怀疑,待他松开手后我的手腕上必然留下一道青色的淤痕。

    但他愈是愤怒,我便愈是没有声音,只是微微歪着头,换个角度看他,似在观察记录,也似在享受。

    我嘴角的浅笑,终于将他逼疯。

    我想我果然是个坏神,济世救民果然不适合杀戮闻名的魔神,他的痛苦才叫我想看。

    我伸手,抚上了他紧蹙的眉头。

    我极温柔,仿佛情人的低喃,对他说出我早已想好的话语:“没有原因。我想做就做了。”

    我的指尖在他眉眼轻轻描摹了几下,而后道:“非要说一个原因,那大概就是因为我讨厌你吧。”

    他愣在了原地。

    我用非常温柔的语气对他说:“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你。你为什么非要自作多情娶我,嫁给你我没有一天不后悔,看到你的脸我就恶心。”

    是的,讨厌、埋冤,唯独没有爱。

    甚至恨也谈不上,只是因为简单的厌恶,所以便就这样轻飘飘地要将他们整个侯府都推进地狱。

    我如今微微含笑的面容应当看上去像一个魔鬼。

    他新娶的妻子,青梅竹马的表妹就是这样一个阴毒的女人。

    每日朝夕相对、同床共枕,却只是同床异梦,从未有过一日觉得快活,只想将他们全家推入地狱。

    他被我这番话说的面色惨白如纸,嘴唇轻颤,久久未能说出一句话。

    我这才知道什么叫面如死灰。

    我见他神色震荡,我以为他会哭,他却没有。

    他转过头去,似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愧是他,过了好一会儿,他竟慢慢嗫嚅了下惨白的嘴唇,道:“走。”

    “金甲卫还有一刻钟才到,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他拉着我的手一紧。

    我没动,看着他惨白的脸色,仍旧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

    他竟骤然冷静了下来,除了面色很难看,几乎和平常无异。我发现他竟不似说假,是当真有了安排。

    他来找我难道不是为了发脾气,而是为了先将我送出去?

    我歪着头想了想,发现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感情。

    我只是在原地没动,我问他:“你做什么?这些都是我做的,我害了你们。”

    他顿了顿,依旧固执地拉着我往外走。

    “说话。”我有些不耐烦地停在了原地。

    “我知道,所以你再不快点,我就要反悔了。”他说。

    “你不是讨厌我吗,难道真想和我一起陪葬?”他自嘲道。

    知道一切过后,他竟如此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只面色难看的厉害,整个人惨白如纸。

    我觉得他疯了。

    我甩开他的手:“你疯了?”

    大难关头,不去安顿父母家人,跑来找我这个罪魁祸首。

    要紧关头被我三番两次打断,他愣了一下,而后这才又怒了起来。

    他骂道:“我疯了?我也想知道我是那里疯了!”他垂下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茫然。

    “有时候我真想扒开他的心看看是不是石头做的!”他说这话难以掩盖地流露出了悲怆。

    话毕,他竟微微别过头,静立了好一会儿,才衣袖微动擦了擦眼。

    我再看竟见他双眼泛红。

    似再也忍不住,他竟也会有这样一溃涂地的时候。

    我定定看着他,一时无言。

    但他绝不会知道,拥有一颗真正石心的其实是他啊。

    “快走!”他眉头一皱。

    但已经来不及了。

    实际上,或许他自己也知道如今不过是困兽之争,便是当真将人安排送上了马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能真的逃到哪里去?

    梁王的金甲卫穿着的金色甲胃据说价值万金,刀枪不入,每当金甲卫上门时,便宛如一片金灿灿的太阳,曾有人谄媚道,这是王德如烈日普照天下苍生,梁王听后很高兴,大行赏赐了那个人。

    但金甲卫象征的却从不是什么高尚的德行,而是死亡。那不是初生的太阳不能照耀大地,那是傍晚的血日,象征衰败和终结。

    初时只听闻一阵脚步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和他已经被无尽的金色紧紧包围。

    我看到他的面容在甲胃的寒光下显得愈发惨白了。

    数不清的金甲卫,如金云压顶一般,整个院落死寂一片,连虫鸣也消失不见。

    我发现他抓着我的手竟在轻轻颤抖。

    原来他也会害怕。

    第44章 第二十一章

    他曾留给我一则谶言, 所谓: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至今我依旧不能参透什么才叫情爱。

    那团因离湫情爱而幻化出的爱魄在我心口微微发烫,那温度让我有种被灼伤的痛感。

    烈火、鲜血、惨叫、哭声……

    我站在原地,冷眼看这大厦倾灭。

    我看到他终究崩溃, 试图赶走那些架在族人身上的刀枪, 我看到灰尘和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从他面颊流下, 我看到了他那样痛苦,而痛苦的不止他一人。

    这公侯大族、百年世家, 如烟花般绚烂绽放了短短几十载,毁灭的时候竟也有一种别样的壮烈。

    我感到心中那团爱魄在微微刺痛, 这痛感让我感到有些新奇。

    “是她!是她这个贱人,这一切都是她做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不少人的目光看向我,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早不在乎被谁发现, 我也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看向我的目光里有失望、震撼、不解,更多还是痛恨、憎恶。

    甚至有人趁金甲卫不注意, 冲上来用利器刺伤我。

    我感到面颊一痛,刺伤我的却是一支发簪。

    我瞧着眼熟, 或许还是我从前随手赠与某人的。

    簪子锋利,一道长长的血痕自我眼角蜿蜒而下。

    我却依旧没有什么神情,金甲卫很快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那妇人被狠狠踹到了一边, 让她老实点。

    我抬眼,只看到了无数仇恨的目光。

    我没有再理会他们,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身为主谋, 梁王还要审问我,因此我是绝对不能死在这之前的。

    之后的一切没有什么波折, 梁王只来看了我一眼,我没有反抗,我很简单就说出了一切。

    审问我的官员都很不解,本来以为做下这样事情的人一定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没想到我几乎没受什么刑罚自己就尽数吐露了。

    当然,做下这样的事情,我是必死的,尽管我早早就交代了,还是免不了一场刑罚。

    身体的疼痛对我早已能熟视无睹。

    我捻指一算,却发觉神子的心却依旧没有完全淬炼成功。

    那颗石心,经受灭族之痛、至亲背叛后始终有一丁点未能完全融化。

    叫我不免蹙眉。

    我正盘算着,忽而听得耳边传来一阵细索的声响。

    我开始以为是老鼠,待那声响愈发细碎了起来,我才不由得睁开了双眼。

    几日未见,幽暗的光线中只依稀透出一个高瘦伶仃的身影。

    分明不过几日,家破人亡、亲族离散,从前的一切就仿佛一场美好的幻梦,一切骤然崩塌后,面前这人似乎也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噩耗压弯了脊梁。

    只见他还穿着从前的衣袍,但却显得异常宽大、佝偻,整个人几乎就剩一个骨瘦嶙峋的架子了。

    黑夜中,只他瘦削的面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吓人。

    我对上他的眼睛。

    但我看不懂他这时看我的眼神。

    我第一次发觉眼神也能如有实质,我说不出他此刻的神情,但若我当真是凡人,这眼神或许也会叫我内心有所波动。

    可惜我七情六欲早在成神后被抛却一空。

    半晌,他没有说话,他看到我身上的伤,我却始终读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我问:“你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从自己的牢房来到我这里的。

    我作为重要嫌疑犯被严格管控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他却能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偷偷来这里看我。

    他眸色沉沉看着我的裸露在外的伤口,我想我此刻应当是遍体鳞伤,毕竟我几乎无法动惮了,字面意义上的。

    我忽而见夜色中他眼眸中似有晶莹闪烁。

    若非夜色太深,我或许能很好判断出那神色是否是真的心疼。

    但转念又只觉得荒谬,我都将人害成这样了,他现在没上来给我一刀都算好的了,如何还能有对我有什么怜惜。

    他低下头去,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在帮我解开我的手脚上的镣铐。

    他何时还有这样的技巧,只见他拿了一根小小的铁丝,尝试了好几下,额角都出了薄汗,好一会儿才终于开了一只脚铐。

    那脚铐落下的时候,他似乎摸索了下我脚腕的血痕。

    我见他还想去开第二只,问他:“你要做什么?”

    “我已经被判三日后问斩,你若想报复我,大可现在来,不必这般弯弯绕绕。”

    我已然有些不耐。

    他听得此话,果然停顿了下来。

    他抬头看我。

    这次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细闪的微光,我不由得一怔。

    “你不会死。”他说。

    他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啪嗒一声,我听到另一只脚铐也松开了。

    他脱下自己的内衫,那或许是他唯一干净的衣裳了,带着些暖意,他披在我身上。

    骤然的暖意,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一瞬间,我忽而发觉他的眼神是悲凉的。

    即使是不懂人间情爱的我,在这一刻我也忽而意识到,这个人大概是真的喜欢我。

    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悲痛,却不见多少怨恨。

    我不能理解这种感情,只心口的爱魄微微散发着温度。我忽而感到棘手。

    “我还记得。”他开口。

    我看向他。

    “那天,我做了很多很多梦,我看到那株玉兰花,我便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想起山林里的那个神庙……庙中神女在梦中要还我一段情缘……”

    我眸色微顿。

    他微微一笑,嘴角带了些苦涩:“那场大梦可真美好……”

    继而他又垂下眼眸:“梦醒时分也真痛……”

    他曾辗转数十年,跪遍各路神佛,却还是求不了与九天神女再见一回。

    女神终究是要飞回天上的,他以为我回到了天上,因而辗转半生,不求再续前缘,只求再次相见,世间神庙千千万,却再没有神佛能回应他这一愿。我本不在那方小世界,自然谁也无法叫他再见我一回。

    求不得,爱别离,只因年少那一段露水情缘,他含恨追逐了半生,最终望着神庙方向,视天而亡。

    死也难瞑目。

    我还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我能读懂他此刻的眼神是爱恨交加、复杂难言。

    我万万没料到他竟然能有此前一世的记忆,不由得诧异。

    想来是因为那一世他曾误打误撞有了仙缘,因而竟破了这轮回,保留了那一份记忆。

    玉兰花……我从前那女神像便是手持玉兰花,他竟将自己记忆用此做引,还真叫他穿过几世带到了这一世。

    那一次是我先抛下了他,我一时不知道他会怎么看我。

    “他欠你一条命,而今,便让我来还吧。”

    窗外的微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映了进来,朦胧的微光在地上形成了一块小小的光斑,他竟微微笑了,只是面色惨淡,这笑也只显得悲凉。

    他低头弯下腰,挑动手中的铁丝,为我啪嗒打开了手腕上的镣铐。

    我站在哪里没有懂,只是看了他一会儿:“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他站在原地,身影伶仃瘦削却看着有几分倔强和固执。

    他没说话,但沉默却已经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我心头的爱魄忽而变得更热了,让我冰冷的心口都感到有些烫了,我早已不能理解那样的情绪,却也依旧为这份温度而感到好奇。

    我歪了歪头,感觉心理有些细微的不适,却说不出为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他要放我走,他能孤身一人来此,想来有了完全的准备,只是这就意味着他会死。

    死亡,对于凡人而言是值得惧怕的。

    天上的神仙没有死亡,即便是暂且的消亡,也不过是一次往返的轮回罢了,生生不息,生生不灭,总归是回以另一种形式再回到这个世界上,但是凡人没有轮回,他们也不知道来生,失去过往记忆之后便犹如浮萍,总归是没有依靠的,死亡对他们来说不是另一种新的开始,是终结。

    生命对他们应当是十分宝贵的东西。

    面前这个人并不知道自己不是普通的凡人,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我做出的事情在当今的世俗来看,是惊世骇俗,是离经叛道的。

    但是他却还是愿意为我而死。

    这行为让我有些无法理解,甚至堪称愚蠢。

    我对他说:“舆图是我送出去的,那个叛徒就是我。”

    我又停顿了一下说:“因为我,你们一家才受到牵连。”

    “你该恨我。”我说。

    他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我疑心看到一点水光,却又好似不过是微光倒映在长睫之上的错觉。

    “恨……”他似乎喃喃自语了一句,最终只是苦笑了一声,“我自然恨你——恨不能拆你的骨喝你的血。”

    他说着恨,我却在他眼中却只是看了痛苦和脆弱,还有悲伤入骨的爱意。

    他伸手,看了我许久,似乎想伸手抚摸一下我的头发,只是那上面如今早已沾满血污,他双手亦布满伤痕,只怕更污了我的头发。

    他最终只是抬了抬手,却最终没有动作。

    他从怀中不知哪里,竟拿出了一支洁白的玉兰花。

    那娇嫩的鲜花出现在这小小的牢房内,显得仿佛污秽世界里的一点亮光,叫人生怕弄脏了这点洁白无暇。

    这花竟还散发着莹白的微光,不是我的错觉,它确实自己在散发着莹白的微光。

    我见到这花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微微捻指一算,他上一世那点子仙缘尽数被倾灌在从前我留下的那朵玉兰花中,这花从前世流落至今生,依旧留存着一点仙力,对修士而言不过尔尔,在凡间却已然是神迹。

    他将这花赠予我,便是将最后一丝生机给了我。

    他抬手将那朵玉兰花别在我的发间。

    他嘴角微动,念出一段口诀来,却是我之前曾教过他的。

    他竟还记得。

    我看见他眼角忽而有泪光闪烁,他要将我送走。

    这一时刻,天空中传来三声巨响——咚、咚、咚——

    这九世轮回,竟于这一刻截止了。

    天空中祥云转为乌云,而后乌云中却又翻涌出金光来,看上去金光阵阵,分外好看。

    我转头定睛一看,只见他心口金石果然融化殆尽,便是边缘处那小小的一角也似泪水一般消融了。

    金光照映之下,他在原地眼角的泪珠滚落了下来,他看向我,那泪挂在他眼睫上几乎如鲜血一般是剔透的、鲜红的。

    那是自他眼中流出来的,看着有些骇人。

    他眼神有一瞬间是清冷的,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高高在上无所求的神子那样,他眸色微动,九世情难,绝非易事,但不过过了一会儿,他便渐渐平静了下来,眸色归于平和。

    此间是下届真实的一个时间,不过周围原本用于营造因果的迷雾散去了,他变得清醒了而已。

    但因为神魂归位不久,仙魄刚受淬炼,还不能这样快速离去,只得先暂且停留在这方小世界片刻。

    不很着急离去。

    他看向我,过了好一会儿,神色微动,即便是换上了一颗凡人的心,他的情绪我也依旧看不分明。

    “多谢女神。”他朝我行礼。

    这一礼我大方地受了。

    虽然我是为了还他从前因果,但我劳神费力却也是真的。

    因为暂且他还不能完全回归仙体,要稳固魂魄,所以所以下届还需要几天。

    他问我:“女神此后可有安排?”

    我想了想这里还真有一件事没有了结。

    “大楚女皇与我是故识,她这些年恐怕受我牵连。我要帮她祛除夹在国脉上的霉运。”

    云乘子点头。

    他还是姜珣,却又不是,气质和从前已经大不一样。

    既然已经破了尘缘,神子归魂的罄声都在天边响起,这凡尘俗务便再也束缚不了我们。

    我二人挥挥手,便从这牢房内消失了,眨眼出现在百里外的街道上。

    集市之上人声鼎沸,我和他身形狼狈,只得先去铺子买衣裳换了。

    铺子的老板见我和他样貌,还调侃了几句,我自觉不妥,回头一看云乘子已经把衣裳买了,甚至还多赏了那个老板几粒玉珠子。

    我歪头不解。

    换上同样的白衣,我们看上去比旁人更亲密了。

    “女神之后有什么打算吗?”他说。

    “修复神像吧。”

    “……神像恐怕不是那么好修复的。”

    我说:“祛了大楚的那些霉运,我可立神像于国运之上,如此,天道也不敢拿我如何。”

    “你要以身殉国运?”他声音骤然一顿。

    神像于国运之中建立,只有这一个办法。

    我歪头看他:“只有这个办法,天道也不敢拿我如何。”

    云乘子停下脚步,一时之间没说话。

    “但有风险。”

    “神不会死,你应该明白。”

    神的消亡很漫长,哪怕真的身死,神魂也需要几万年才能消亡。

    所以,其实我并不在意成功与否,这对我真的没那么重要。

    我更在意的是,能否因此彻底躲过天道的追查,下世经过九重劫难,我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也渐渐苏醒了,我发觉过往的某些东西其实是天道刻意叫我遗忘的,若非此次我或许很难再想起来,媵蛇……这个我从前最初的身份。

    我原本是最低贱的媵蛇,只可惜此后再也没有人会提醒我从前这个身份了,我自己都忘了从前,又怎会不迷失在天道的陷阱之中。

    是的,陷阱。

    这心口的爱魄,甚至包括面前这个人都是一个陷阱。

    神却是不能被杀死,但却能被渐渐消亡,面前这个人是天道种在我心头一颗种子,这颗种在在爱魄的土壤里,迟早会让我道心动荡,难以安顿,如今这爱魄便在我心头散发着温度,已经叫我时常感到不适,之后更加说不准会如何了。

    不破不立。

    大楚因为我的缘故,本还有的国运如今已经被霉运缠身,消耗无己,瑛娥若非有一丝黄脉在保护着她,她也几次险些被暗杀成功。

    我早窥得这冥冥之中的一丝天机,大楚有那一线希望做这时代的霸主,本该叫它一统天下,而后便会步入一个稳定的时期。

    大一统,繁荣昌盛,或许是百姓们所期盼的那个样子。

    “你当真想好了吗?”云乘子问我。

    历经九世,便是我再懵懂无知,他看我的眼神也绝对算不上清白。

    我这点还是能够体悟到的。

    他有些不舍,还有怜惜。

    并非神子看向世人的那种悲悯,是单单因为我一个人的那种怜惜。

    “我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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