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 平静的夜晚被大规模行进的魔族军队踏碎，所过之处草木均受魔气熏染，花枝草叶破败得不成样子。
常德系好斗篷， 将酒囊递给沈眠。
沈眠抿了一口， 目光仍旧看向前方处于静默中的密林， 以及在无边月色下安静平和的予梦城，温暖的笑意逸散开来。
他曾经想过，若是他与云汀能一辈子待在这里，其实也很不错。
种种花，再教养几只活泼调皮的小狐狸……
“主子， 就快要到灵狐族地了，探子来报，跟在咱们身后那一大串尾巴距离我们不足八百里，属下以为，我们应该要加快速度了。”
沈眠把酒囊交回给常德，点点头：“休息得也差不多了， 准备进去吧。”
常德应是。
一只红色的小狐狸从林中跑了出来，径自走到沈眠面前。
沈眠剥了一块糖放在手心里，小狐狸用爪子拨弄一下， 又低头闻了闻， 眼前一亮，把糖衔在嘴里，摇身一变变为人形——正是柏原。
小狐狸眯着眼吃糖，含含糊糊地跟沈眠打招呼：“沈哥哥好。”
*
黑夜里， 一匹不甚起眼的黑马悄悄跟上了队伍， 肖墨白驱着马匹落了第一行列，又慢慢离开了主流队伍， 在外围放慢了速度。
那匹黑马渐渐与肖墨白的红鬃马并行，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左使说什么了？”
染尘放低了声音：“左使让我来提前祝贺肖掌门计划顺利，达成目的。”
肖墨白笑了一声，做了个揖：“谢过左使，相信定会如左使所言，将那江云汀拉下马。”
染尘回了一礼，继续说道：“左使还有吩咐。”
“哦？”肖墨白挑眉。
“左使说了，让肖掌门注意分寸，不要过了头。”
这倒让肖墨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肖墨白捏紧了手中的折扇，“别忘了，我当初与你们寻求合作的交换条件，其中之一就是要折磨江云汀，你们这会儿让我不要过了头？”
染尘瞥了他一眼，语调不见起伏：“肖掌门莫恼，左使说了，他改变主意了，江云汀他要亲自动手解决。”
肖墨白不语，但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足以说明他的不满。
染尘也不理他，掉转马头离开，一人一马很快消失于夜色之中。
江云汀，肖墨白咬牙切齿，他可是知道那次在幻羽宫的事！
裴初霁，不会是动了心吧？！
徐琛跟在江云汀身后，夜晚风大，他是知道江云汀最近犯了头痛的。
拢在斗篷里的发丝随着疾行的动作飘出几缕，随风摆动着。
可那身姿依旧挺拔，好像发生了什么事都无法摧折他的风骨。
他看过江云汀的任务资料，包括他一开始在配角部做背景板、做炮灰、做反派等等的记录。
光是出采的相貌，肖让他们见了不知凡几，怎会选中他？
性格刚烈，做事理智冷静……不怪他升职迅速，单论业绩，肖让他们可放不了一点水。
裴初霁握紧了缰绳，放肆地打量着前方的背影。
这样的人，他会不会为了另一个人停下脚步？
全然的理智清醒，任何的人和事好像都无法阻拦他前进的步子。
可他独独为裴璟心软，甚至肯冒着风险钻空子留下，就因为想要给他一个圆满。
……是因为同病相怜吗？
江云汀感受到身后带有极强侵略性的目光，扭身一看，可身后只有徐琛，看见他突然回头便不好意思地抬头偷瞟一眼又迅速低头，紧跟着脸就红了。
……正值深夜，这也红得太夸张了。
肆无音看到江云汀回头，从侧方别开徐琛的马赶上江云汀，问道：“师兄，怎么了？”
“无事。”江云汀摇摇头，“走吧，抓紧赶路。”
他心里有点慌，大晚上的，为何魔族会突然打破屏障出来了这么一大批高阶魔族？
沈眠呢？沈眠在做什么？
他不可能不知道魔族的动向。
江云汀默默祈祷，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
*
柏原拉着沈眠的手，带领他们进入了丛林最末端。
那末端原是一处悬崖，崖底便是能量源。
“小柏原，多谢你了。”沈眠摸摸柏原的脑袋，“快回去吧，今晚怕是不安生，让你的叔叔伯伯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按照我们说好的计划去做便是。”
柏原点点头，有点犹豫似得问道：“哥哥……虽然长老说了要听你的安排做事，但是……”
“你要是真的这么做了，族长哥哥会误会和生气的，你不害怕吗？”
沈眠怔愣了一瞬，蹲下身子扶着柏原的双肩道：“当然害怕……但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没关系，误会便误会吧。”沈眠轻捏孩子柔软的双颊，“哥哥得快点去把坏人找出来，不然的话就要坏事儿了。”
柏原低着头想了想，也拍了拍沈眠的肩膀。
想不到就这么过了大半年，原来天真调皮的孩子已然没了从前刚见面时的活泼捣蛋的劲儿，眼里多了些沉着。
“沈眠哥哥，你们一切小心。”
“知道了，去吧。”沈眠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大袋子糖，“回去分给小伙伴尝尝，好吃的话传信给我，我再叫人给你们带。”
柏原眼前一亮，终于露出些孩子的纯真。
道过谢后，柏原转了个圈化身成为红色的小狐狸，沈眠把糖袋给他系在背后，小狐狸退后几步，随即顺着原路跑了回去。
沈眠面向眼前的魔族，看着他们泛着黑紫色的瞳孔，微微一笑。
他转身，率先跳下悬崖。
*
江云汀一行人的速度很快。
看着眼前被迷雾笼罩的密林，马儿踌躇着脚步，不太敢进去。
祝文华有些担心地看向师兄，这可是狐族族地，而灵狐一族世代守护着魔气的源头。
因着当时那些修真界各大宗门齐聚青云宗商议驱逐魔人之事，后来又在筹备着重建仙盟，所以他们大多滞留在青云宗，也因而一收到守在魔界屏障处弟子的传信，一堆人就轰轰烈烈地来了，说要借机困住魔尊。
沈眠这臭小子搞什么鬼？大半夜突然行动，搅和得大家都不安生！
祝文华咬牙切齿，师兄才在众人面前肯定沈眠他无与修真界对战的想法，这才过了几天，转头就突破了屏障直接闯进来了？
闹就闹吧，闹这么大，让师兄如何自处？
是的，她现在完全肯定领着一大批高阶魔族越界的首领是沈眠了，单看师兄那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江云汀头脑混乱，沈眠的气息如此浓重，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
为什么，明明这一世的开头那么好，可最终还是走到了不可挽回的一步。
“江宗主，此地雾气浓重，隐隐地还混着些魔气，”常青山庄的庄主问道，“不知江宗主打算如何安排？”
江云汀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修真界又一向以实力为尊。纵然有许多人看不惯青云宗，但面上仍旧要做到位。
何况江云汀那一把秋水琴可是魔气的克星，净化术又修得出神入化，这种时候还真就得仰仗他出力。
江云汀一拉缰绳，温驯的马儿顺应他的指令将马头调转过来面向众人。
庄主做了一个揖：“我等但凭江宗主安排。”
身后的人纷纷应和。
江云汀微微颔首：“既如此，江某便不再推让。”
“无音，你带领各宗门子弟包围此地密林，严防有人出入。”
肆无音领命退后一步。
“文华跟着我，邓寻，我们兵分二路，带着青云宗弟子进去一探究竟。”
不待他们二人应声，肖墨白急急开了口。
“等等，江宗主，别忘了我们碧水派也是修净化术的。”肖墨白驱着马上前，“我知道江宗主是怕太多人进去被魔气沾染，反倒拖了你们青云宗的后腿，毕竟你们青云宗的弟子从入门起就修习净化一道，但我碧水派也不差啊！”
祝文华上前就要阻拦，被江云汀止住。
他探究似得看向肖墨白，肖墨白依旧是之前那副不着调的样子，但眼神坚定异常，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他这般坚持……江云汀点点头：“既然碧水派主动，那便随我等一同进去吧。”
于是在进入密林的道路上，邓寻与祝文华对视一眼，微微颔首，下一刻，邓寻就干脆利落地抢过肖墨白的缰绳，带着他飞奔着走向另一条路。
祝文华看着肖墨白不知所措被强行带着跑的样子，当即笑得弯下了腰。
江云汀失笑：“就这么开心？”
“当然开心，”祝文华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哎，师兄，这算不算是’秀才遇到兵‘啊？这个时候还就得让邓寻这个莽夫来治他！才不带他呢哈哈哈！”
江云汀笑着摇摇头，一行人面前的灵力波动一阵，柏原出现在众人眼中，还带着几个年长的狐族族人。
“见过仙尊。”
江云汀事先传过信，因而他们并不像之前一样唤他族长。
江云汀下了马，柏原扑了上去，抱着江云汀的腰不放。
“辛苦你们了，大晚上的还要拜托带柏原过来为我们带路。”江云汀摸摸柏原的脑袋，笑着对眼前的族人说道。
灵狐一族自千年前参与了仙魔之战后，元气大伤，是不轻易出世的，这也成了他们的族规之一，这一回让柏原来带路，也实在是勉强他们了。
族人们听到这话连忙摆手：“仙尊言重了。柏原，你要好好听仙尊的话，知道了吗？”
柏原郑重点头。
祝文华扯扯江云汀的袖子，这就是灵狐族啊？
果真是男俊女美，随便走出去一个，都要引起轰动吧？
柏原牵着江云汀的手晃晃：“仙尊仙尊，我们出发吧！”
江云汀点点头，抱着柏原先上了马，一行人跟随着柏原所指的方向前进。
*
这片林子遍布迷雾，如果没有熟悉的人带路，在其中必会走丢。
——可他们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都还没有见着魔族的身影。
他们带进来的弟子并不算多，大约只有四十多人，还分成了两队——祝文华心中不安，回头看去，只见着几个弟子，还都被魔气熏得昏昏沉沉，单凭着意志力撑着坐在马上。
江云汀看着怀里的孩子，柏原还在指路：“下一个路口是向左拐，然后再下一个路口是向右拐。”
“柏原。”江云汀勒住缰绳，看了一眼身旁的树。
这棵树他做过标记，而他已经是第三回看到这个标记了。
柏原动了动耳朵，突然有点心虚。
“族长哥哥，怎么了嘛？”
“你见过沈眠了是吗？”江云汀做了个原地休息的手势，自己驱着马走到一边。
柏原挣扎道：“没有啊。”
“撒谎的狐狸可不是好狐狸哦。”江云汀下了马，单留柏原在马上，仰头看着他，目光温和，“小柏原，柏长老将狐族交到我手上，也把你托付给我教导，你确定要让我失望吗？”
柏原打了个颤。
唉，沈眠哥哥，我只能帮到你这里了。
“族长哥哥，我错了。”柏原低下了头，“沈哥哥是想让我们帮忙拖延一下时间……”他小小声补了一句：“也是长老交代的，要听他的安排。”
江云汀的手紧了一瞬，深深地皱起眉。终于，他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一样，踉跄着扶着身旁的树弯下了腰。
“师兄！”祝文华赶紧走过来喂了他一颗止痛的药。
师兄的头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
“呼呼——呃！”江云汀捂着头单膝跪下，柏原慌了神，也赶紧从马上跳下来：“族长哥哥，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不，不怪你，呃——”江云汀努力保持清醒，看着这孩子快要急哭了，伸出手想要揉揉他的头安慰他，一抬手却看见掌心的印记变得火红。
“轰——！”
祝文华蓦地回头，那正是青云宗的求救烟花！
邓寻！邓寻出事了？！
江云汀服下的止痛药起了药效，柏原扶着他站起来。
“文华，情况不妙，”江云汀手中飞快结印，祝文华等青云宗弟子的身上顿时发出淡金色的微光，“我先送你们出去，你们在外面等我就好。”
祝文华：“！”
祝文华疯狂捶打那结成的屏障：“师兄你放我出去！我要跟你一起行动！”
江云汀充耳不闻，抬手在虚空中结成的阵法一点，祝文华他们顿时消失不见。
江云汀蹲下来扶着柏原的肩膀，他的脸色虽然苍白，但神色坚定异常：“柏原，带我过去，带我去找沈眠。”
*
沈眠把玩着手里的能量石，感受着里头充沛的“魔气”。
“魔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肖墨白甩开折扇摇动，脸上的笑容要有多虚伪就有多虚伪，“这片林子都被我们包围了，我好心劝你，还是把那石头放下，我们这些人虽然打不过你，但等仙尊过来了，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徐琛隐在邓寻身后，手指微动，无数藏匿在空气中看不见的触角缠绕在能量石之上。
沈眠是想借这能量石融合神格？
邓寻的手臂正在不停地流血，方才他们无意间走到了一悬崖处，肖墨白说下头魔气冲天，便直接带着人跳了下去。他无法，也跟着下去，没想到刚好撞上魔族一行人。
一番恶战之后，折损了不少青云宗的弟子。
那碧水派的弟子倒是一个都没受伤，见到这种场面连表情都没变过……
邓寻退后几步，青云宗弟子默默围了上来。
邓寻看着眼前对峙的双方，直觉不对。
沈眠把视线转移到肖墨白的脸上。
从前接触他并不算多，仔细一看，倒莫名觉得此人有点眼熟。
他嗤笑一声：“你若是有本事早就上来抢了，还说什么等仙尊过来？”
“就是等他过来又如何？本座岂会怕他？”
第102章 世界三：清冷孤傲仙尊攻VS扮猪吃虎徒弟受38
江云汀站在悬崖顶， 看着下面火光冲天的样子，凝神静静感受着沈眠的气息。
柏原偷瞟江云汀的表情，看他神情严肃的样子， 心里有些害怕， 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
江云汀蹲下身子， 抚了抚柏原额前的碎发。
“柏原，你先回族里去。”江云汀郑重道：“跟族里的叔叔伯伯们说，灵狐一族隐居避世已久，此后不要再主动插手三界的事了。”
柏原没等江云汀起身便揪紧了他的衣袖，平整的布料上泛起阵阵褶皱。
“族长哥哥， 你是不是生气了？”
江云汀揉了揉额角，觉得刚才被丹药压下的头痛又开始反起来。
看着柏原可怜巴巴的眼神，江云汀安抚道：“没有生气，只是有一点点心烦。”
“柏长老说了让你们听沈眠的话，他料到了今日之事。”江云汀拉着柏原的手走到离悬崖有挺长一段距离的地方，他不想让孩子看到下面的血腥场景。
江云汀看着眼前被魔气腐蚀了的残枝， 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是如何知晓今日之事的？还连沈眠修魔都想到了？”
柏原听到这话，牵着江云汀的手紧了一紧。江云汀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的动作，心中郁结更深。
柏原应该知道些什么。
他刚才头痛的时候听到了柏原的小声嘀咕， 知道柏长老与沈眠之间应该是商量好了什么……而柏原年纪还小， 灵狐族并不乏年长的狐狸，却依旧派出了柏原出来带路。
灵狐族这些年因着守护魔气源头的原因，折损了不少族人，他们有多看重年幼的小狐狸他是清楚的。
所以， 必然是柏原主动并且坚持， 族人们才会同意他参与这次行动。
而柏原脸上掩藏不住的心虚、游移不定，都在告诉他， 有人在他背后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而柏原想说又不敢说——他便试着推一把。
……他其实从很早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
从他在灵狐族醒来开始。
为何沈眠会那么突然放弃修仙改道修魔？
他出于尊重恋人的角度考虑，当时未曾逼问沈眠修魔的原因，但不代表他不在意。
从双修之后，事态就一直急转直下——所以沈眠在灵狐族到底经历了什么？
现下他不过一诈。
果然，除了沈眠和柏长老之外，还有人参与其中。
呵，沈眠真可以啊，瞒着他做了不少事。
他也是迟钝得不行，竟被一群人骗得团团转。
江云汀头一回对着柏原严肃了神色，他蹲下身子，认真看向柏原，问道：“柏原，你知道一些事情是不是？”
柏原看起来很想说出些什么，但在江云汀期待的目光下又住了嘴，垂着头，憋得脸色通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悬崖下的火光越来越耀眼。
他在抵抗，他不想说。
江云汀觉得自己魔怔了，这样咄咄逼人，逼得还是一个未长成的小狐狸。
他太急了。
罢了……江云汀闭了闭眼，他怎么在这里为难起一个孩子来了？不说便不说罢，他总会知道的。
“今日我问你的话，你只当做是没听见。”江云汀柔了神色，摸摸柏原的耳朵，“你还小，你不愿意说，我便不该逼着你说的，是我太心急了，抱歉。”
江云汀站起身来，最后看了柏原一眼。
“把我方才让你说给狐族的话带回去，过几日我会让人送来新的阵法图，狐族会安全无虞的。”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
“回去吧，做一只快快乐乐的小狐狸就好。”
转身，决然向着悬崖走去。
柏原站在原地没动，握紧了拳头，憋得眼圈都红了。
终于，江云汀召出抱朴正要下去之时，一只小手牵住了他的衣摆。
“族长哥哥，我是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听到了不该我听的话。”
江云汀把柏原带离了悬崖边，两个人坐在树底下说话。
“我那天睡不着，就想跑去长老的树屋里跟长老耍赖，央他多讲一个故事。”说到长老，柏原的眼圈更红了，他抬手抹掉泪水。
柏原接着说道：“可是那天晚上，我还见到了沈哥哥，他正在跟长老谈话，面色可严肃了。我很好奇，因为沈哥哥跟我们玩儿的时候一直都是笑嘻嘻的，长老对着我们也是亲切和蔼的，我从来没见过他们这么严肃的样子。”
“所以我就没进去，躲在门后边儿偷听。”
“沈哥哥半跪起来，特别激动地问长老，”柏原抬眼看着江云汀，小心翼翼的说，“问他，在过程中，族长哥哥会痛吗？”
“他说，非得如此吗？”
“他说，这是什么……叔亲笔所写吗？”
“他说，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办法吗？”
“他说……”柏原看着江云汀沉思的脸，有点犹豫，但还是在江云汀鼓励的眼神下说道。
“他说，他不想修魔。”
*
夜色如墨，连半点星子都不显，却被两片大陆的交界处的火光点亮，近乎燃遍了半边的天。
邓寻左手臂绑好了布条，血暂时止住了。他小心护着周围的青云宗弟子，一点一点将青云宗弟子聚拢在战况边缘。
龙吟舞得虎虎生威，一出剑便伴随着魔族的惨叫。
他半点不敢放松，这悬崖底下的人、魔都杀红了眼，但他得保持理智带着青云宗仅存的弟子回宗门。
师兄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啊——！”龙吟剑光一闪，一条魔族的手臂被砍落在地，他顺手把剑上沾染的血迹甩干净。
他以为师兄会比他和肖墨白早到一步跟魔尊对上，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邓寻扫视了一眼周围，看着各色的宗门校服，眉头像是打了个死结。
不对啊，师兄和师姐怎么这会儿还没来？反倒这些守在外围的宗门不怕沾染魔气直接杀进来了？
三师兄呢？！
抬手揪住一个冲着魔族的剑锋撞上去的无情剑宗弟子，邓寻拎着他的后领让他站稳，问道：“你们不是守在林子外边？怎么进来了？不怕魔气？”
那弟子也是个愣头青，满腔热血撞出去的时候没反应过来，冲出去一半了才知道怕，这会儿被邓寻拎在手里还惊魂未定的。
“问你话，吓傻了？”邓寻使力把人扯回来的手臂正是受了伤的左臂，痛得他想要龇牙咧嘴但碍于他为人长老的面子不敢做出来，问话的语气就不怎么好。
但起码这弟子听到话之后回神了。
“长、长老，哦，是这样的，碧水派的长老送来了一批抵御魔气的丹药，里头有一个碧水派弟子跑出来了，说是里面打得不可开交，仙尊让他出来叫人进去呢。”
邓寻在脑子里重重打了一个问号。
碧水派的弟子可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呢，若说他看不住，这绝对不可能。
况且，他是知道碧水派要与青云宗交恶的，特意把碧水派的弟子放在身后，让青云宗的弟子跟在后边。
竟然溜出去一个？
除非是有人提早进了林子，或是说……邓寻握紧了龙吟。
或是说，有人比他们更早知道魔尊的行踪！
碧水派的长老，来得可真是及时。
邓寻冷笑一声，抬手一剑捅进试图突入他这一保护结界的魔族的心脏。
“邓长老！”头上包着布带的弟子急慌慌地来到他面前，“徐琛师兄不见了！”
破军一剑砍断青云宗弟子必备的木剑，那木剑不堪其力，折成两段，剑尖斜插入土地，颤颤巍巍。
沈眠早已将能量石收入囊中，抬手召回破军。
他淡淡地看向徐琛，他知道徐琛这个人，上一世还与之结交过。
这一世虽然没来得及，但他知道，眼前的人，并非徐琛。
而是他……那位兄长啊。
那空气中的触角，一探出头他便感觉到了。
裴初霁，沈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那位兄长应该是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世界恢复了一些记忆。
裴初霁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竟直接用了本名。
他恢复记忆之后，就怀疑过此“裴初霁”是否是彼“裴初霁”。
为了保险、不冤枉人，他还是决定验证一番。
挺好，这次行动也不算白费功夫——至少确认了他是兄长，还以主神的权限潜入了徐琛的身体里。
至于为什么认定他就是这个小世界中的“裴初霁”，那是因为裴初霁一向自大，他不屑于小心伪装自己身上的魔气，所以他一出现在沈眠面前的时候，沈眠便感受到了那泄露出来的气息。
徐琛活动了一下脖子，抬手取来一柄暗藏怨气的凶剑。
他头一回被沈眠压着打，这感觉可不痛快。
沈眠同样手持破军，与他对上——另一头，肖墨白看这边战得激烈，渐渐走近两人的战局，瞅准时机甩出折扇！
常德阻止无能，只能飞身上去试图以身体挡住——却被空气中的一个力道往旁边一推，直直撞上山崖，痛得半天爬不起来。
他是干情报的，身体素质实在是跟不上。
早知道应该让常垣来的，常德恨恨捶地。
染尘加入战局，与徐琛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齐齐向着沈眠攻去。
沈眠的身上如负千斤重担，他却笑得痛快。
这还是裴初霁头一回在他面前弱势。
身处在小世界中，他是主角，裴初霁是配角，纵然主神控制着小世界又如何？他虽然不可避免受到裴初霁的强力压迫，但天地间自有缘法秩序，主神入了这小世界，一样要被限制住！
沈眠旋身躲过染尘的利爪，侧边却又面上裴初霁的宝剑——常德挣扎着想动，却也只能勉强挪动几步。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泛着淡金光华的灵剑将那怨气深重的凶剑一下挑开！
肖墨白瞅准时机，衣袖翻飞，袖箭喷射而出，却未指沈眠的命脉，而是直直穿过沈眠脸上的面具绳结。
啪嗒——
江云汀立在沈眠面前，黑色的面具落在地上，他们二人双双对视。
肖墨白抚掌而笑：“嚯！大家还不快停手！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都是一家人啊！”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常德被扶着站起，一扬手，魔族皆汇拢站在沈眠身后。
“江仙尊，江宗主，不妨你来告诉大家，”肖墨白笑得放肆，“为何你的座下首徒，沈眠，沈大弟子，竟摇身一变，成了魔界尊主呢？”
邓寻也赶了过来，站在江云汀身后，弟子们手上俱握着剑一致向外。
不管怎么样，青云宗弟子的刀尖，绝不会对着自己人。
江云汀看着沈眠脸上瑰丽的魔纹，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上一世。
上一世的沈眠，也是这个样子的。
这一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怪不得，沈眠总是在夜间才出现，照顾他的时候，总是不肯点灯。
原来是为了掩藏脸上的魔纹。
他抖着手，想去触碰沈眠脸上的魔纹，却在半空中被沈眠握住了手腕。
沈眠转身面向肖墨白笑得扭曲的嘴脸，不太在意地拂袖，像是要扫去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肖掌门未免太过不讲理了。”
“本座何时成了江宗主的首徒了？”
沈眠淡定地看向众人，挑了挑眉，“不过本座却听闻，去年青云宗举行了收徒大典，可那典礼，似乎没有办成啊。”
肖墨白脸色一僵，说道：“魔尊，休要在此强词夺理，收徒大典虽然没有办成，但你沈眠可是板上钉钉的仙尊首徒！你还要抵赖吗？”
“本座本就不是仙尊的徒弟，有什么好抵赖的？”沈眠看着肖墨白轻蔑一笑，“听闻仙门收徒，徒弟名姓必入玉牌。”他转向邓寻，似是非常诚恳地问道：“这位长老，贵宗门乃第一宗门，仙尊首徒何等受重视！”
“敢问，’沈眠‘可上过贵宗门的首徒玉牌吗？可曾取过精血滴落在命牌之上，交由执法堂保管吗？”
江云汀听到这话，心下微沉。他看向邓寻，收徒大典之后他中了傀儡术，意识并不清醒。而魔界封印恰在那时破损严重，肆无音忙得不行，是邓寻接手了一部分宗门的事务。
邓寻没有说话，看向沈眠的目光意味难明。
他是派过弟子去让沈眠把仪式做完的，但这小子那会儿一直推托，说是照顾师兄很忙，等闲了再去。
拖着拖着，他都被拖得忘了这回事。
原来这小子从那么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成魔，特意留下了后手？
邓寻为何一直不说话？
江云汀看向邓寻的目光有些慌了。
没有吗？竟然没有吗？！
“不——”江云汀刚要开口，就被邓寻拽住了袖子，他这才反应过来他情绪上头，险些被肖墨白牵着走！
沈眠松开了江云汀的手，江云汀心中一空。
沈眠彻底放开周身的魔气，魔族受到纯血的鼓动，双眼通红，身上的肌肉暴起，皮肤都附上厚厚的一层甲片。
“众将士听令，随本座突出重围！”
一时魔气熏天，修为低的弟子面容紫胀，艰难地喘息着。
轰——
江云汀单膝跪地，掌心相对连击三下后按下地面，“腾”的一声，银色的火焰急速跳动，以他为界，隔开了魔族与人族。
火焰吞噬着空气中的魔气，江云汀咽下喉咙中的血气，但唇边依旧残留出一丝血线滴落在地。
头好痛，全身都好痛。江云汀昏昏沉沉，虽然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还是坚定地看向沈眠的方向，对方也在凝视着他。
“噗呃——”
江云汀终于忍不住，太过强大的灵力输出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胸口一挺便喷出一口血来。
但他依旧强忍着不适，对着沈眠吼道：
“走！”
第103章 世界三：清冷孤傲仙尊攻VS扮猪吃虎徒弟受39
自悬崖底一战过后， 魔尊彻底破除了魔界的封印，不少魔族受魔尊之令前往人界、修真界，修真界各宗门人人自危， 建立仙盟的呼声渐大。
青云宗拒绝加入仙盟。碧水派韬光养晦多年， 门下实力强盛， 掌门肖墨白一举突破化神晋升炼虚期，临危受命，自荐己身，后获各宗门一致推举，推选肖墨白为仙盟盟主。
人、魔矛盾尖锐， 魔人大量出现遍布人界、修真界，肖墨白呼吁各宗门整军备战，大战一触即发。
*
“留心着点啊，烫！”
“得嘞！”
林一两只手稳稳地端着汤碗，脚步轻快，一路跟熟客打着招呼， 顺顺当当地把这香菇炖土鸡汤送到客人桌上，又把后头跟着的小徒弟手上的几盘子菜一并摆上桌。
“客官，菜上齐了， 您慢用！”林一一弯腰， 说完话就要退开去上下一桌的菜，却被客人话中的几个字眼留住了步子。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如今这青云宗可比不得人家碧水派了，”那客人衣着华贵， 拍着另一位穿着普通的剑客的肩说道：“你是修为高功夫好， 揣着除魔的心思去找宗门投靠，但现在人人都奔着那肖墨白去投碧水派去了， 就你消息不灵通，还傻乎乎的去青云宗！”
那剑客梗着脖子，生硬道：“青云宗才是第一宗门，我仰慕青云宗风范已久，兄台不必再劝。”
那客人恨铁不成钢：“你真是死性子，是，青云宗是第一宗门，是仙门之首，但那是’前‘，’前‘你懂吗？现在的仙盟盟主是肖墨白！”
林一扯下搭在肩膀上的白色帕子擦了擦汗，慢慢走过去，哈着腰：“客官，您这是，怎么个说法？”
客人扬扬手，不太耐烦的样子。林一也不介意，赔笑道：“嗐，客官，看您这身肯定是有身份的人，定是比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知道的东西多。”
那客人受了奉承脸色稍缓，抬起下巴瞥了林一一眼：“咋，你个店小二也要去投青云宗？”
“那当然不是，”林一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有个好兄弟，正在青云宗修炼呢，所以听到您提到青云宗说它不好，就想问问里头到底是怎么了，而且这些日子也不见青云宗的弟子下山采买，也是纳闷。”
“这地界儿原是最热闹的，但近来有段日子没啥新客人过来了，小的好奇，多嘴问问。”
那客人哼了一声，洋洋得意道：“那你算是问对人了。”
“你知道碧水派吧？”
林一点点头，说道：“就是那新任的那个，盟主的门派吧？”
隔壁桌的人探头回道：“这谁不知道啊？之前以为只是个跟着青云宗屁股后头的二流宗门，现在可是大有不同喽！”
林一附和几声：“这又怎么说？”
这桌的客人抢道：“碧水派先前也是个显赫门派，后来说是出了一件丑事，又在仙魔大战中死了大半的精英弟子，大战过后是勉强推了那肖墨白上位的。”
“嘿，你说怪不怪？大家都以为那个碧水派的掌门人肖墨白是个花架子，谁知道人家是扮猪吃老虎！”
隔壁桌的客人接了一句：“可不就是扮猪吃老虎？一夜之间修为直逼大乘期。诶不是，什么时候这炼虚期遍地都是了？”
另一桌的客人也加入了聊天，插了句嘴：“不仅如此，那碧水派涌现了多少高阶的弟子啊？反正，如今这修真界可是大变天喽！”
林一恭顺地听着，试图知晓更多消息。
“江宗主虽然是当今唯一的大乘期，但听说半个月前，他在那次突袭魔族的时候受了重伤，现在都没醒来。”隔壁桌的客人喝了口酒，悠悠道：“总而言之，现在青云宗那’第一宗门‘的位置可不牢固，碧水派势头正盛呐！”
“可我怎么听说这江宗主同那魔尊有师徒之谊啊？好像江宗主昏迷至今也是因为当日为了放跑魔尊一行人才受了伤的？”
这客人刚问出这段话就被同桌的人捂住了嘴。
掌柜的注意到这一片角落突然安静下来，适时开口把林一叫了回去干活，又走过来询问客人们菜的味道如何，话题才被带了过去。
肖墨白坐在二楼听着下头的议论声，笑了笑。
“恭喜恭喜，肖盟主总算是得偿所愿。”染尘伸出手去接屋檐外面撒下的阳光，偏着头马马虎虎地说道。
肖墨白并不在意染尘轻慢他的举动，反倒敬了他一杯酒：“这些日子护法辛苦了，多谢护法费心，将那批弟子的修为都提升了一大截，不然我也没法儿坐上这位置。”
染尘看了他一眼，不是说人族都怯弱胆小、优柔寡断吗？
这人心狠手辣残忍至极，令魔叹为观止。
他在心底嗤了一声，摆摆手，顺着肖墨白的意思喝了一口酒。
他可没费什么功夫，什么帮他把弟子的修为提高，不过是在炼制魔人的时候顺带加多了一些魔草的量而已。
起初，他奉左使的命令去把碧水派的弟子炼成魔人的时候还挺好奇肖墨白这人。
看着吊儿郎当的样子，私底下居然是这副残忍模样。
染尘看着肖墨白这会儿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想着左使跟他说的话，看向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就带了些怜悯。
转念却又觉得好玩。染尘感受着手上阳光的温度，半是残忍半是戏谑地笑了。
他要是知道了沈眠是他的谁，怕是会疯掉吧。
左使还真是……染尘无奈地摇摇头，恶趣味是一点都没变。
*
微风拂动轻薄的床帘，床榻上，一个面容安静秀美的男子正在安睡。
徐婧端了一盆水进来，想帮宗主擦擦脸和手脚。
徐婧仔细地给他擦手，正要起身换帕子的时候，就看见他的眼皮似乎动了一下。
“宗主？”徐婧上前小声呼唤着，怕自己看错。
江云汀只觉眼皮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睁不开，远山眉微皱，细瘦的手指无力地蜷缩起来。
徐婧小心地用勺子喂了他一口汤药，味蕾被难耐的苦味刺激到，身体的知觉渐渐苏醒，终于，他攒了攒力气，睁开了眼睛。
徐婧简直要喜极而泣。
这些日子青云宗被那碧水派明里暗里的打压，师叔他们都忙得不可开交，师尊为了解魔气之毒费了好大的功夫都找不到头绪，天天焦虑得不行。
她扶着江云汀坐起来，服侍他把汤药喝了。
江云汀将体内的灵力重新运转一周天，当日是突然大量动用灵力，以至于身体支撑不住才会如此，醒过来应该就无碍了。
“徐婧，外面情况如何？”
“宗主，一切都好。”徐婧装作去收拾东西，避开了江云汀的眼神。
江云汀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沉睡的这段时日，你师尊和师叔们应该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徐婧心知糊弄不过去，只得一五一十将当下三界的情况一一说明。
“也就是说，魔人的等级越来越高，外表近乎常人，且释放出来的魔气毒性更强是吗？”
徐婧点头，说道：“宗主，现在一些低阶、普通的净化术已经没有用了，师尊正头疼呢。”
“还有就是……”徐婧犹豫道：“魔人在人界到处伤人、破坏城池，肖盟主不管这些，只顾着让大家整军备战。现下没有宗门愿意腾出手帮助人界，唯有咱们青云宗去帮着守城。”
江云汀看着床帘上的雀鸟暗纹，知道肖墨白是全然不顾普通的人族，一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魔界了。
各大宗门至今仍对千年前战力强横的魔族心有余悸，而魔人来了一波又来一波，这种恐惧无疑被放到最大……这些宗门只会将其归咎于魔界，是不会去细察其中是否有人捣鬼的。
何况有了肖墨白这个出头鸟……江云汀揉揉眉心，碧水派对魔界有多不满他很清楚，若非当年突然爆发的仙魔大战，碧水派不会实力大损……
一只灵蝶飞了进来，徐婧点开，原来是师弟们叫她下山接引药材。
徐婧有点犹豫，宗主才刚刚醒来，身边没人可怎么好。
江云汀道：“去吧，我已经醒了，感觉还好。”想起什么，又问起：“你师尊呢？可在宗门？”
徐婧一边上前准备给他把脉一边回道：“在的，师尊在丹药房待了好几日了，一直在研究用来炼制缓解魔气的丹药。”
江云汀点点头。把过脉后，徐婧确定他已无碍，这才转身离去。
江云汀看着窗边开得正盛的茶花，感受到徐婧已然离开流云殿后，便身子一软，侧身倒在被褥上，一头长发铺了一身，而他的右手正紧紧地捂住左臂。
不行，不能这样……江云汀在痛楚中清醒一瞬，侧脸蹭着锦被上柔软的绣纹，松开了手想要去找什么东西，探了探，却没有找到那物。
他烦躁地重新捂住左臂，那幻痛还未消失，连带着牵扯全身都在痛。
密密麻麻的痛楚要将他淹没，他剧烈地喘息着，试着平静下来，可脑中混乱充斥着各种幼时所见的摔打场景。
男人狰狞的面孔，女人尖锐的嗓音，姥姥把他牢牢抱在怀里，可他却没有嗅到熟悉的槐花香气，而是浓重腥臭的鲜血味道。
他抬头，姥姥同时低下了头。
江云汀惊恐万分地看见流不尽的鲜血从姥姥秀雅的面孔上滴落，点点滴滴洒在他的脸上。
他猛地一翻身，便从床榻上跌落下来。
“唔——”
手肘碰到了坚硬的脚踏边角，他痛得蜷缩起身子，下意识抱住手臂哼了一声，而后愣了愣，像是大梦初醒，这才发现自己困在幻觉中，还出了一身的冷汗，衣服正服帖地黏在背上。
下一秒，噩梦般的场景又要生扑上来，江云汀彻底放弃自制，往常总是温柔平和的眼神一厉，反手召出抱朴，便往左臂上狠狠一划！
噗嗤——伤口深可见骨，洁白无尘的地面顿时被溅上鲜血。
可受伤的人却笑得肆意。幻觉不再，床帘无风自动，拂过他的脸颊，轻柔地为他拭泪。
他脱力一般靠在床边，静静看着手臂上那条狭长的伤口。
这具身体的修为境界放在那里，不过一刻钟就可以完全结痂。
只有一点点痛，他皱着眉，手指比划着，还要更深一点。
他沉迷于这样的痛楚之中。
伤口已经结痂了。
江云汀面无表情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抱朴，抬手就要一划——却又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握住剑锋的那一双布满皱纹和茧子的手。
他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去，便撞进了老人心疼和慈爱的目光。
姥……姥姥？
他松开了剑柄，生怕那锋利的剑刃伤了老人的掌心，连忙就要握住那只手，却又扑了个空。
江云汀狼狈地扑倒在地上，眼泪滑落下来。
不见了，没有了。
是幻觉，可姥姥甚至都不愿意出现在他的幻觉里。
他挣扎着起身，跪坐在地上，看着抱朴清澈的剑身上，倒映着的十分狼狈的人。
“云汀。”
江云汀眼神中重新焕发出神采，撑着地跪着直起身子，慌忙向四周张望着。
找不到，还是没有。
他再次跌坐在地，却感受到自己似乎跌进了一个充满槐花香气的怀抱。
“姥姥！姥姥，我，”江云汀转过身去，终于看到了老人，他哽咽着，“姥姥，你怎么不要我了？是我不乖吗？”
“不是，我们云汀是最好的孩子。”老人心疼地为他抹去眼泪，“云汀，答应姥姥，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吗？”
江云汀摇头：“我忍不住，我的头好痛。”
“那云汀去找医生开药好不好？”老人劝道，“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姥姥不想你活得那么累。”
江云汀顿了顿，低下头小声说道：“不吃药。吃了药，是不是就见不到姥姥了？”
“听话，”老人严肃了神色，“不吃药你会疯的。”
江云汀使劲摇头，他又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离开我？呃嗯——”江云汀抱着头弯下腰去，幻觉中的老人叹息一声，俯下身，抱住了她那痛苦的孩子。
江云汀眼前白光一闪，他赶紧抬头看去，却见到幻觉中的老人渐渐消散。
大滴眼泪掉落，江云汀探手去抓那幻影，却终究失去了气力，晕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
祝文华周围围了一大圈的乱七八糟的书卷，庆阳推门的时候险些都没推动。
他看着祝文华正皱着眉头专心看书，便没有惊动她，蹲下身帮她收拾。
从小就是这样，一遇到难解决的病症，就是不眠不休地翻书、种仙草，把屋子折腾得一团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啪——”
“谁啊！我不是说了，我要是不出去就不许让人进来打扰吗？”祝文华烦躁扭头，就看见身着紫色纱衣的温润男子怀中抱着几本书，正抱歉地看着她。
原来是方才在收拾的时候，庆阳没注意那一大摞叠起来的书卷下面竟然是空的，稍一扯动就塌了个彻底，这才打扰到了她。
庆阳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师妹，是我笨手笨脚的，打扰你了。”
“是二师兄啊，没事，”祝文华撑着地站起身子，“师兄别介意，我熬了几日没休息，说话口气就有些冲。”
庆阳摆摆手，示意她继续，不用管他。
祝文华已经翻遍了所有对魔气有所记载的古籍，依旧是没有翻到针对缓解魔气腐蚀的药材。
崔轻宛赶着去报告消息，却想到师尊的吩咐，站在门口踌躇了一阵，心里又着急，只好大声嚷道：“师尊，先前的丹药没有用了，那村民的状况从昨夜起就开始恶化，一刻钟前全身溃烂而亡。”
庆阳眼见着面前挺直着身子翻书的人手一顿，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知道了，”庆阳应道，“你去忙吧。”
“是！”
庆阳跪坐在祝文华身后，轻轻地说道：“文华，别慌，你一定可以找到办法的。”
“师兄，我觉得我真的很没有用。”祝文华掩饰不住泣音，“都怪我，我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庆阳揽着祝文华的肩膀，祝文华揪着自己的衣襟哭得喘不上气。
“怪我，是我让你这么做的，一切因果我来承担，天雷要劈就劈我。”庆阳平静道：“文华只需要记住，是我提出的建议，也是我联络的柏长老做出的决定就好。”
丹药房的门微微一颤，里面的两个人都没有察觉。
“不，是我的医术一直都没有精进，我当时就不该翻出师尊的手札，甚至，”多日巨大压力的累积下，祝文华已经濒临崩溃，这会儿哭得喘不上气，“我怎么这么没用，一直活在师兄们的庇护之下，只顾自己喜欢，也不出去结交朋友，所以连草药都找不齐，没办法治好师兄的经脉。”
庆阳狠狠闭上了眼，他眼见文华如此崩溃，心中也不好受。
他沉声道：“文华，你想想，若不是沈眠剖出仙骨给师兄，师兄的经脉不会恢复，只能强行压制情热期，一旦压制不住，师兄就只有死路一条。”
“起码，起码师兄还安然站在我们面前。”
“你没有错，亲疏远近，我们没得选。”
祝文华惨声道：“可是二师兄，如果沈眠还有仙骨，他就不会被迫修魔，那魔界说不定还在被封印之中，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所以天雷要劈劈我，”庆阳重复道，“我来承担所有罪孽。”
崔轻宛踮着脚在柜子里取药材，转过身来，就看见宗主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宗主！”崔轻宛喊道，可那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一拐弯就不见人影了。
奇怪，宗主不是去找师尊看病吗？怎么两手空空的走了？
江云汀从抱朴上跌落下来，又用力扶着门框站了起来，一口气走到殿内便再也撑不住，跪坐在地上，眼神空茫，直直看着窗外的山茶花。
良久，他感受到手指正在被什么东西舔舐着，低头一看，原来是小猫醒来了。
“九九，你醒了？”江云汀身体有点僵硬，但还是抬手摸了摸小猫的脑袋。
“江江，你稍等嗷，我刚刚醒来，还没启动程序。”009乖巧点头，却又担忧道：“你的脸色很不好，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数据。”
江云汀摸着小猫的脑袋，尽力放松僵硬的身体。
他不想让九九担心。
009猫爪一摁，系统开始扫描江云汀的身体。
“滴滴，异常，异常。”
009：“？”
它凑近一看，只见江江身体里竟有着一长条并不属于他本体的东西。
009点开小世界的法宝名单，开始匹配。
进度条走得很快，结果显示出来。
009瞪大了猫眼，失声道。
“江江，你的身体里，怎么会有仙骨，不，不对，这是什么东西？
好熟悉啊……009打开它体内的核心数据库，一点——
神格？
“我去，这么完整，”009的猫爪飞快点击着屏幕，“不对啊，小世界里怎么会有神格？”
你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江云汀身子一软，眼前的景象尽数颠倒旋转。
他双手撑着地面，想要开口跟009说些什么，眉头却一皱，有些不可思议似得，抬手扼住了自己的脖颈。
小猫疑惑地看着江江奇怪的动作，只见他微微启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似乎又用了一些力道，脖颈上青色的血管鼓起，殿内还是一片安静。
江云汀放弃似得，索性睡在了地上，009跳进了他的臂弯里，叼着他的宽袖想让他起来去床上睡，地上凉，会生病的，江云汀却在意识空间里平静说道。
——我失声了。
第104章 世界三：清冷孤傲仙尊攻VS扮猪吃虎徒弟受40
深夜， 雷电交加，一个黑衣人披着斗篷穿过竹林，闪身进了藏书阁。
莫长老早已准备好酒菜， 等候多时。
沈眠并不意外， 将斗篷放在藏书阁外面， 走了进去。
他也没有拐弯子，直接说道：“你就是天道？”
莫长老抚了抚白色的胡须，一双异瞳带着期待看向他，点了点头。
“师祖的手札突然出现，包括收徒大典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 都是你在背后一力主导安排的，是吗？”
沈眠笑了一声，潮湿的水汽笼罩着整座藏书阁，莫名让人憋闷。
“你交给云汀的，说是对解读手札有用的那本册子，其实是开启手札禁制的钥匙， 也是让我觉醒的关键。”
莫长老突然起身，恭敬地对沈眠拜了一拜。
“您说的都没错，”莫长老直起身子， “都是属下做的。”
“主神介入小世界的运作， 属下逼不得已，只能如此。”
莫长老低下头，带着愧疚：“抱歉，原剧情线被主神加强了， 小世界随之自动强化并完善了逻辑设置， 使得江宗主经脉有损，情热期提早开始。我实在是无法控制， 只能尽我所能在剧情线里加入一些支线，阴差阳错发展到现在的局面，但主神参与进来，其中又发生了许多变化”
他恳切道：“其实原本您吸取的能量并不足够，应该在下一个世界，您才能够自然而然地觉醒所有意识，恢复所有记忆……但您在这个小世界的处境已然十分危险，若再不觉醒，肖部长他们一切的谋划，都要付诸东流。”
沈眠站起身来，道：“辛苦你们了。我来到这里，除了求证你是否是天道之外，还想跟你说一句抱歉。”
“当年大战累及你们，让这个小世界变成这副模样，我难辞其咎。”
莫长老眼睛湿润，连忙别过头：“是我们选择效忠于您，自然要与您一同承担后果。”
两人一时无话，沈眠端起茶，以茶代酒：“肖墨白一力主战，届时的仙魔大战，还要拜托你一件事。”
莫长老退后几步，似是不愿去听。沈眠接着道：“我现在只剩下一半神格，虽然能够大致掌控这个小世界，但若是想要困住裴初霁，还需要你的助力。”
莫长老莫名心惊：“您是想要与他同归于尽吗？”
“不，”沈眠淡然说道：“我不会拉着大家一起去死，但裴初霁这般咄咄逼人，我不可能再退让。”
“纵然实力不济，我也要在这里，留给他一个教训。”
*
江云汀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茫茫然地看向远方。
小猫卯足了劲才跳了上去，喵了两声。
“九九。”江云汀注意到了小猫，抬手把小猫抱在怀里顺毛。
他下午的时候是因为刺激太大才会突然失声，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但009总觉得云汀现在这样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江江心底好像压着火，但他又不肯发出来，009都怕他憋伤了自己。
它已经把消息传回快穿局了，只是还没有回音。
“江江，好晚了，九九陪着你睡觉觉好不好？”009翻开肚皮卖萌，试图让江云汀开心。
江云汀摇了摇头：“九九困了？我送你去小窝里睡。”
009不肯：“不嘛，九九睡了好久，想陪着江江一起。江江不想跟可爱猫猫一起睡觉吗？”009使劲儿眨眨猫眼，可怜兮兮地看人。
江云汀依旧看向窗外，没有说话了。
他在等人。
他知道沈眠晚上一定会来，他要跟沈眠说清楚。
已经二更天了。
果然，江云汀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手下一紧，打着小呼噜的小猫顿时惊醒。
江云汀把小猫放下地，拍拍它的背，示意它先出去。
小猫回头看了看他，见他难得的严肃坚定，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沈眠把身上的水汽烘干，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嗯？寝殿里好像有点奇怪。
他揣着不安急速跳动的心脏慢慢走了进去，屋子里没有点灯，透过屏风，能够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坐在软榻上，直勾勾地看着屏风这面的他。
沈眠站住了脚，莫名觉得今天来得似乎不是时候，全身上下都叫嚣着快跑。
江云汀看着屏风上那在群山掩映下、依旧难以遮掩的俊朗侧脸，淡然开口道。
“魔尊，既是深夜来访，为何犹豫踌躇，不与我相见？”
沈眠听到那句“魔尊”，险些连头发都炸了起来。
是，他是知道在悬崖底下，他与青云宗、与云汀撇清关系会让云汀生气，但没想到云汀会是这个反应。
如此平静淡然、水波不兴的语气。
好像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他们二人从未有过那些耳鬓厮磨的时刻。
沈眠还是动了，他绕过屏风，不敢去看云汀，急匆匆地走去点灯。
“不用忙了。”江云汀依旧是平静到极致的语气，“魔尊，请你站到我面前来。”
沈眠僵硬地转过身，他瞧见云汀抱着膝坐在软榻上，正定定地看着他。
待沈眠龟速站到江云汀面前的时候，江云汀把下巴隔在手臂上，再次开口。
“魔尊，劳烦你把上衣除了，然后转过身去。”
沈眠心道不好，云汀怕是都知道了。
“云汀，外面虽然下着大雨，但是我衣服没湿，就”他试探道：“不用脱了吧？”
江云汀淡淡道：“请吧，不要让我动手。”
沈眠不得已，云汀的眼神看着冷漠极了，他只好咬着牙把上衣除了，犹犹豫豫背过了身。
江云汀赤脚下了地，把桌案上的灯盏点起。
他举着灯盏，弯下腰细细地察看沈眠背后的伤痕。
沈眠的腰背肌肉线条优美，可惜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不过他本人不是容易留疤的体质，伤好了之后也格外注意涂抹一些除疤的药，所以那些伤痕只留下一些白色的印子。
除了脊背处那一道扭曲的伤疤，狰狞恐怖，久久未愈，可见这人对自己下手有多狠。
江云汀控制不住地手抖，轻轻触碰。
良久，江云汀把衣服给他披上，示意他自己穿好。
他重新坐回到软榻上，暗黄色的灯火遮盖住他脸上的苍白。
沈眠三两下整理好衣服，见云汀一直不说话，有些怯怯地蹲下身子，尝试去握住他的手，却触到了一手的冰凉。
沈眠一惊，赶紧把他的双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揉搓着，要给他暖起来。
江云汀怔怔地看着沈眠布满魔纹的脸，看他写满了担心的眼，突然问道：
“疼吗？”
沈眠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本想说不疼，但还是选择诚实道：“有一点点，就一下子，很快的。”
江云汀闭上了眼，随之抽回了手。
再次睁开的时候，眼里都是疲惫。
“沈眠，我在想，我好像一直都不是一个称职的师尊。”
沈眠急忙就要开口，就被江云汀止住，示意听他说完。
“你是很聪明的人，纵然那时我精神状况不佳，神智不太清楚，却也能大致猜到文华和庆阳在背后做了什么。”
“你明知道文华、庆阳、柏长老都在打着你仙骨的主意，你为什么还要跳下这个陷阱？”
“我教了你三年，教你读书识礼，教你明理知义，教你自重自爱。”
江云汀似乎很是疑惑，吃力道：“但我从来没有教你为了什么人可以去伤害自己。”
沈眠握住江云汀的手，惶恐道：“师尊，你是不一样的，你是我爱的人。”
“没错，我一直都知道师叔他们做的事，可是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救你。”
“师尊，你是师叔们心里最重要的人，也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我是自愿的，我想要看你健健康康不受病痛折磨的样子，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至于仙骨，我本来也不是很想修仙，修魔才适合我。”沈眠坚定道：“仙骨可以用来救你，何乐而不为？”
江云汀眼中都是沉痛。
“骗人。”
沈眠道：“没有，我句句真心。”
“沈眠，”江云汀抽出手，轻抚他脸上的魔纹，“我在你十五岁的时候把你带回青云宗，不是图谋你的仙骨。”
“我是，我是……”江云汀重复着说这两个字，茫然地看向沈眠的眼睛，落下泪来，滴落在沈眠的手心里，烫得他一缩。
“我是真的想好好地教导你爱人爱己，也是真的想让你做我的小徒弟的。”
“我想让你活得无忧无虑，轻松自在。”
“可是，”江云汀苦笑一声，“原来你从一开始就不想做我的徒弟啊。”
他点点头，无视了沈眠脸上急切想要解释的神情，止住了沈眠的话音。
“是我一厢情愿，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叹息道：“那就不做师徒了罢，不勉强你了。”
他站起身，长发及腰，显得原本就清瘦的身子看着更添几分脆弱。
江云汀不太站得稳，走了几步之后便踉跄着扶着桌子勉强站着，沈眠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护着，不敢碰他。
浓重的悲伤从江云汀的身上倾泄出来，逐渐流向了沈眠。
沈眠手足无措，茫然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莫名感觉到有重要之物将要失去。
“我狂妄自大，我不自量力。”江云汀自言自语一般，“我口口声声说要保住你，结果你却是因为我受到最大的伤害。”
“不，不是，”沈眠直觉云汀今晚的状态极其糟糕，上前孤注一掷地抱住江云汀的腰，强调道：“不要这么想，我是自愿的，云汀，你不要责怪自己！”
江云汀用力挣开了沈眠的怀抱，自嘲地笑道：“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还有我的师弟师妹们，都把我当成什么？”
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连嘴唇都染上青紫。
“你是不是在想，我现在这番作为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处都是我得了，结果我现在反过来责怪你，责怪师弟师妹们，让他们都变成恶人，显得我是多么的无辜？”
沈眠心惊肉跳，云汀到底是怎么了？！
“不是，我没有这么想，不会有人这么想！”沈眠把江云汀抱得紧紧的，“你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你本来就是被蒙在鼓里。云汀，不要想了好不好，我们休息一下，你太累了——”
轰隆——
窗外雷声轰鸣，一道闪电照亮了整座大殿。
“我不累！”似是被雷电惊醒，江云汀疯了一样挣开沈眠，“你们都把我当成什么？我是一个物件吗？你们想如何就如何？所有人都是’为我好‘，’为我好‘，姥姥就把他们一起带走，然后丢下我去找姥爷；’为我好‘，就是你亲手把仙骨剖出来给我？”
“这是为我好？你们有谁问过我的意见？凭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云汀完全失控：“为什么要瞒着我做这些事？为什么不问我就要我平白受你们的恩？”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都把我当成傻子！”
江云汀声嘶力竭，猛地呕出一口血来，沈眠赶紧上前把他摇晃的身子抱在怀里。
鲜血染红了沈眠的衣襟，江云汀看着那片痕迹，惨笑着点头：“对，他们说的都对，我就是灾星，凡是我身边的人，都会被我害死。”突然一把推开沈眠，下一刻扬手召出抱朴！
沈眠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这一场景成了他终身的噩梦。
江云汀强行命抱朴的剑尖对准自己的心口，喝道：
“抱朴！刺！”
抱朴抵抗着主人的命令，奈何江云汀下定了决心，不断地往灵剑上施加灵力，抱朴不得不渐渐贴近主人，陡然发出悲鸣。
千钧一发之际，沈眠直接伸手握住抱朴的剑尖，过大的灵力加注在上面，沈眠只能轰出一道魔力！
“呼呼呼——”沈眠松开手，没顾自己手上的伤势就去把委顿在地的人抱起来，不停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宝贝，没事了。”
他心有余悸地啄吻着江云汀的额角，江云汀颤抖不止，把自己蜷缩起来。沈眠赶紧催动江云汀体内的仙骨运作起来安抚他的精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微明，有光亮透过琉璃窗照入室内，打在相拥的人身上。
江云汀恢复了神智，他觉得好累，身心俱疲。
他看着沈眠手心上干涸的血迹，又看看远处躺在地上光华不再的抱朴。
他窝在沈眠温暖的怀抱里，009吓得要死，舔舔他的指尖。
江云汀坐起身，与沈眠离了一些距离。
他正视着沈眠，脸色惨白但语气坚定。
“沈眠，我们两个人之间，我是年长的一方，所以我纵容你，你不想说的事我不逼你说，你想做的事只要不违反道义我都支持你，但是我不能接受你因为我伤害你自己。”
“这不是健康的感情应该有的。”江云汀疲惫地下了最后的决断。
“沈眠，我们不合适。”
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郑重道：
“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
沈眠心口一震，随即恶狠狠地摄住他的唇，辗转厮磨，像是要把这个人吞下去。
江云汀无动于衷，由着他来。
沈眠品到了苦涩的泪水，硬下心肠咬了一口那人柔软的嘴唇。
“江云汀，你休想。”沈眠用力抹过江云汀苍白的嘴唇，想要让它变成健康的红色。
“这一世，我从初见你的那一刻就发过誓。”
“你江云汀生与死，都是我的。”
沈眠咬牙切齿：“你生，我跟着你生；你死，我来殉你。”
“你当初说喜欢我，说要和我在一起，今后就只能和我绑死在一起。没办法，你爱上的人就是个不讲理的混蛋。”
沈眠把江云汀一把抱起，准备把他带回魔界休养。
“老子剖仙骨救你是老子乐意，你不准乱想，也不准伤害你自己！”沈眠残忍地笑道：“你敢往你自己的胸口捅刀子，可以，你捅一刀，我就往我自己的胸口捅两刀。”
“江云汀，我陪你一起疯。”
第105章 世界三：清冷孤傲仙尊攻VS扮猪吃虎徒弟受41
落日余晖下的予梦城总是充满着梦幻和神秘的色彩， 阵阵清怡的花香从山脚处的小院里散发出来。
下学归家的孩子们寻着花香而来，发现那处久未有人居住的小院里，居然迎来了新客。
满树的玉兰花开得烂漫， 树下， 一位秀丽的美人坐在秋千上， 身后一位俊逸的男子正轻轻推着座椅，时不时低头跟那美人说几句话。
奶白色的小猫扑腾着蝴蝶，自顾自玩得开心。
画面是如此的和谐，孩子们不再闹腾，扒着木门偷偷往里张望着。
沈眠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没特意去把孩子们轰走，反倒从储物戒里拿了一些蜜饯出来，又把秋千扶稳，对着孩子们招了招手。
这群孩子们也不怕生，看到沈眠的动作就跑了进来，乖巧地站成一排跟他们打招呼。
“大哥哥好～”
“你们好呀， ”沈眠弯下身子，把蜜饯放在掌心上让他们自己拿，“我们刚刚搬到这里来， 会在这儿住一阵子。这位哥哥很喜欢小孩子， 你们若是有空了，可以多多来这里玩。”
孩子们吃着香甜的蜜饯，嬉笑着点头。
江云汀呆呆地看着，没有反应。
沈眠往他的嘴里也放了一小颗糖豆， 哄道：“云汀， 你瞧，好多孩子来了。你想跟他们一起说说话吗？”
头上扎着漂亮丝带的小姑娘大着胆子走上来， 这位哥哥好好看，她自然而然想跟他亲近。
“哥哥好，”小姑娘歪歪头，她从兜兜里拿出一朵小花，“思雨吃了大哥哥的糖，娘亲教了，要礼尚往来，哥哥可以收下思雨的花花吗？”
江云汀浅色的眼珠动了动，沈眠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够有些反应。
009蹲在一边，屏息凝神地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可是没有，云汀一直没有伸出手。
小思雨瘪瘪嘴，有些伤心了。
她年纪小，不知道眼前的哥哥生了病，
第一回遭到拒绝就有些难受，眼窝又浅，张嘴就有点想哭。沈眠接过了她手里的小花，笑着说道：“谢谢你的花，我来替哥哥收下可好？”
“这位哥哥身体不是很舒服，不是不喜欢你和你送的花花。”沈眠把淡黄色的小花放在云汀的手里，“我来替他收下好吗？”
小思雨不太明白沈眠的话，但还是点点头，又怯生生地笑了。
天色已晚，孩子们跟小猫玩了一会儿便陆续出了院子回家去了。沈眠看着依旧在秋千上坐着的人，慢慢把他扶起来，又小心带着他进了屋子。
魔界尽数在沈眠的掌控之中，所以沈眠一开始是想带着云汀回魔界休养。但魔界的魔气对云汀的身体不好，纠结之下还是来到了予梦城。
云汀自那天情绪爆发之后便陷入了沉睡，醒了之后就成了这副样子。
不会说话，不会笑，对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眠一开始十分慌乱，但后来冷静下来之后，不得不懊悔自己的迟钝。
云汀在前两个世界里太过正常，以至于他是那般大意，竟然忽视了掩盖在正常之下的、那些边角间的蛛丝马迹。
云汀早就生病了，从第一个世界就是。
沈眠把云汀带入到自己的怀抱里，开始驱动他体内的仙骨安养他的精神。另一边，手指在虚空中连续点击几个按键，009老实躺平，看着沈眠各种操作。
009咂咂嘴，好家伙，这人居然是神！
但转眼一看安安静静靠在沈眠怀里的江江，009又悲从心来。
呜呜呜，当时第一个世界出问题的时候就应该把江江的情况汇报给部长的……起码部长能带着江江去把病治了再去做任务。
现在啥都晚了呜呜呜。
009是高级系统，所以它的防护和权限也是最高级的。
再加上沈眠毕竟是主神的继任者……他攒了几个世界的能量，这段时日一直小心试探，终于恢复了对小世界的一定的控制权——所以他动用了当年他设置的密钥，通过009试探了一下主世界的权限，然后直接调动了云汀的资料消息，知道了一切。
他低头看着怀里目光空洞的人，把云汀又抱紧了一些。
是他的错，仗着云汀对他的纵容一再出格，终于碰到了他的底线。
沈眠轻吻着他的额头，喉头哽咽。
傻瓜，怎么就这么傻。
他从前总是恼怒云汀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坏习惯。
沈眠长叹一声，二十几年都是这么孤身走过来的你，痛了哭了，你除了自己消化，又能跟谁说呢？
什么难过的事都要藏在自己的心里，别人对他的好总是格外珍惜。
哭了的孩子有奶喝，可是我的宝贝，连哭都很小声，总是那么坚强。
过早地面对世间的种种不幸，过早地认识到自己的孤立无援。
所以凡事都要自己撑着。
可是就算是那么困难，云汀还是长成了这般温柔强大的样子。
你对别人的好不求回报沈眠心脏揪痛，是他错了，他太自以为是。
但他也没有办法，云汀不可能同意他的想法，可他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那么久。
裴初霁这个人太擅长玩弄人心，云汀心肠柔软，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他剖骨。
他剖了骨，正中云汀的雷区；云汀患有抑郁，姥姥又去世了，事情恰好撞在一起，一切都是这么理所当然。
裴初霁把所有人的反应都算在其中，自己隐在背后看戏。
他把云汀刺激到极限，又让云汀的病症一起跟了过来。
裴初霁从一开始就想让云汀死！
他就是想要刺激云汀，让云汀抑郁以致心脏病发死在他面前——从而让他万念俱灰，神格冲体而出！
沈眠攥紧了拳头，只是裴初霁没想到，他会把神格也给云汀。
他庆幸于当时的直觉，当初剖骨的时候直接把神格也融入其中，若非如此，云汀怕是早就
还好，云汀现在就在他身边否则上天入地，他都无法再寻到云汀的身影。
江云汀动了动，似乎是有些难受。
沈眠松开了一些力道，半跪下去，捂着他的手，仰头看他。
江云汀呆呆地，并不与他对视，就只是坐着。
不看也好，不看也好。
沈眠抱住江云汀的腰，只觉得痛彻心扉。
若是早些遇到……
若是再早一些，云汀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苦？
他突然怨恨起自己来。
裴璟，你真可笑。
裴初霁骂你是一点都没骂错。
009犹豫着走上前，猫爪拍了拍沈眠的手。
009突然打了个激灵，沈眠感受到空间的波动，眼神一凛，直接接入009的意识空间。
“009，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云汀呢？他还好吗？”肖让很是着急，“说话呀！”
“肖让。”
肖让一惊，随即又是一喜。
“您终于醒了，”肖让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属下久候多时了。”
沈眠沉声道：“肖让，我打算在这个世界与裴初霁做一个了断。”
肖让吓了一跳，连忙点开数据。良久，迟疑道：“您的能量并不足够……与主神硬拼，属下以为，目前还是韬光养晦为妙。”
“裴初霁等不及了。”沈眠揉一揉江云汀的腰，帮他放松一下肌肉。
“裴初霁已经对我动了杀心。若说他之前只是为了折磨我将我放逐在小世界中，那么现在，他恨不得立刻杀了我。”
肖让沉默下来，李然耐不住心底的疑惑，还是问了出口：“但是据属下对主神的种种行为的观测下，并未发现他想要……杀了您呀……”
“裴初霁这个人，不要把他当成正常人来对待。或者换个说法，”沈眠一边加大手里的力道，一边注意观察云汀的神情，怕他哪里不舒服，然后才接着说道：“我跟他都不是正常人，跟他斗了这么多年，太了解他了。”
“周围小世界的能量波动极大，”沈眠肯定道，“他清楚我的性格，天道的作为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是故意让我的记忆苏醒的。”
“因为他也太了解我了，我不会对这个小世界坐视不管，毕竟当初也是因为我的原因连累了这个小世界。”
“他动了这个世界的逻辑线，让我知晓了小世界因我而破败。他做了双重准备。”
彦希看着云汀的身体数据，插了句嘴。
“是啊，您还把神格给了云汀一半，”她扶额一叹，“主神之前未对您动杀心就是因着惦记着您的神格，如今您却自愿给了一个普通人……”
主神肯定要气死了。
沈眠的笑容意味不明。
是啊，裴初霁就是想要他的神格填补自己损耗严重的神格——可是神格这玩意儿如果不是他自愿给出来，裴初霁是没有办法获得的。
他要是敢强行动手，只怕神格在破体而出的那一刻就会迅速消散。
所以裴初霁要折磨他，裴璟是个硬骨头，根本不怕身体上的痛——所以裴初霁用精神酷刑来对付他。
可是沈眠的运气实在太好，在濒临崩溃的时候遇到了江云汀这个傻子。
有人弃我如杂草，有人爱我如珍宝。
“所以诸位，我必须要在这个世界将所有的事情了结。”沈眠站起身来，点开画面，眉眼清俊，气质超然的男子温和笑着，隐隐带着点江云汀的影子。
沈眠鞠了一躬，“万分感激大家对我的支持和帮助，在那么困难危险的情况下一直都没有选择放弃我。此情深重，短短几句实在无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肖让三人站起身来，肃然道：“我等从未后悔为您效力。”
江云汀手指微动，仍旧安安静静坐着。
“还想要拜托你们一件事情。”
彦希透过009的眼看到了呆坐着的江云汀，开口道：“您是不是想让我们先把云汀转移出去？”
沈眠点点头：“是，但不是现在。云汀的状况不佳，离不开人，我想多陪他一会儿。”
彦希点开云汀的身体数据，闭了闭眼，云汀的抑郁症已经发展到重度了。
“我会在这边一直看着云汀的情况，药剂已经打下去了，目前看着似乎没什么反应。”彦希关切道：“云汀会慢慢好起来的。”
沈眠点点头。
为了防止让裴初霁起疑，他们很快切断了联系。
沈眠让009看好云汀，他去厨房把饭菜端过来。
江云汀坐在软榻上看着手里的小黄花，恍惚着想，他在干嘛。
这是谁给他的？
他弯下腰，忍不住用力捶自己的头，突然好痛。
009吓得喵喵叫，沈眠三两步把饭菜丢在桌上便冲了过来，把云汀抱在怀里安抚，按揉他头上的穴位。
江云汀痛得受不了，咬得嘴唇发白，眼看就要咬出血来，沈眠直接把自己的手指替下，尖锐的牙齿把皮肉咬穿，沈眠哼都没哼一声，依旧轻声安抚道：“没事宝贝，不痛不痛，痛痛都不见啦。”
江云汀懵懵懂懂地听着，眼珠一转，对上了沈眠痛惜的眼。
他尝到了一点血腥气，愣愣松开嘴巴。手指上的伤口很深，血流不止，他看了看，下意识舔了一下，又被那血腥味恶心道，忍不住反胃。
沈眠把他抱在饭桌旁坐下，喂他喝了好几口花茶，那股血腥气才被压下去，可人的脸色也苍白下来，无力地靠在沈眠的肩头。
沈眠把汤盅里的汤用木勺舀了一些，碰碰江云汀的嘴唇。
“宝贝，尝尝这个好不好？我在鸽子汤里加了无花果，是甜甜的味道，不苦也不腥的。”沈眠轻声哄着人，不知道等了多久，江云汀微微启唇，顺利喂了进去。
可勺子却抽不出来了。沈眠控制着力道，扯了扯，感觉到云汀把木勺咬在齿间，稍微一动他就也跟着用力，顿时笑了。
他揉了揉这人鼓起的腮帮子：“宝贝是不是喜欢这个味道？松一松口，我再喂好吗？”
江云汀皱着眉头，没明白他的意思。
“甜甜的，云汀喜欢是不是？”沈眠抚着他的长发，心里挺高兴。
他家云汀不怎么爱吃饭，现在病了，就更难一点。
中午的时候不肯吃东西，喝了几口糖水就不肯张嘴，晚上喝点汤也挺好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云汀才松开木勺，沈眠继续慢慢地喂他，一点一点地喂，喂几口就停一停，给他揉揉肚子。
肚腹柔软，这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沈眠又把清蒸鱼拖到前面，把刺择了，点了点酱汁，想看云汀喜不喜欢这个味道。
酱汁是有点咸酸味的，沈眠紧张地等着他的反应——江云汀咬了两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咽了下去。
可接下来就不肯开口吃东西，像是耗尽了力气，闭着眼懒懒地靠在沈眠怀里，要睡过去。
沈眠不敢动，这些日子他摸出些规律，云汀要是还没睡熟的话，只要他一动就会醒，醒了之后就会头痛，折腾得人很不舒服。
他还是给云汀继续揉着肚子，今晚喝了半碗汤，吃了两口鱼，还是少了点。
对鱼不是很感兴趣，那明日抓一点虾试试。汤似乎是喜欢的，邻居家养了几只鸡，或许明日可以换成鸡汤吧，无花果要多放几颗。
听着耳边的呼吸沉了，沈眠抱着人起身，009自觉把被子扑到一边。
他把人轻轻放下，云汀的手落下的时候勾住了沈眠的腰带。沈眠抬手解了下来，给他盖好被子之后，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今晚月光明亮，裴初霁看着月下的流云殿，再也感受不到江云汀的半分气息，陡然焦躁起来。
染尘垂着头，默默叹了一声。
蓝颜祸水。
第106章 世界三：清冷孤傲仙尊攻VS扮猪吃虎徒弟受42
一群孩子唱着歌谣， 互相追逐着准备去河里抓鱼捞虾。
沈眠牵着江云汀的手跟在后面，也不着急，慢慢地走。009一跳一跳， 它被江云汀的宽袖吸引， 老忍不住去叼着玩。
自那日孩子们发现这个院子来了新的邻居后， 便常常结伴一起过来。
沈眠和江云汀两个人身上的气质亲和，沈眠也想让院子里热闹些，好让云汀不那么孤单，便准备了很多瓜果放在院子里。孩子们很是喜欢，来得也就更勤快了。
昨日， 这群孩子们的家长见他们久久不归，索性摘了些自家种的菜，又拿了好些冬日里储存做好的腊肉过来作为谢礼。
予梦城民风淳朴。小孩子不知道这些糖果的价值，但他们这些大人一看那包装心里清楚，这都是帝都的贵价糖果，等闲可买不到。
虽然自家的东西比不上那些糖果， 但总归是个心意。
正巧，他们叙话的时候孩子们闹腾着说要去河边捉鱼，大人们不太放心， 沈眠却动了心思， 想带着云汀出去走走，便一口应下会看顾好孩子们，这才有了踏春之行。
江云汀微微低着头，看着沈眠和他交握的手出神。
他的手好粗糙， 但是给人一种很宽厚、很温暖的感觉。
跟姥爷的手很像。
沈眠松开手， 揽着江云汀的肩膀，小心扶着他过桥。
这小溪上放了几块宽大的青石板， 便是桥了。
但许是昨夜刚下过雨，小溪的水位上升了一些，弄得石板湿润，浅浅地要没过去一般。
“云汀，我们慢慢走，小心滑。”
江云汀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沈眠便也习惯了自言自语。
他说多些，说不定云汀听着他那些絮絮叨叨，也会开口。
而且云汀怕孤独，沈眠总存着不让他觉得孤独的心思，去搜罗些有意思的奇闻异事说给他听。
江云汀被沈眠带着走，眼睛看着清澈的小溪。
还剩下两块青石，沈眠感觉到云汀顿住了脚步，似乎是不肯往前走了，便偏过头轻轻问他怎么了。
江云汀突然蹲下身子，沈眠眼疾手快把他的衣袍捞在怀里，免得沾了水，惹他受寒。
“宝贝，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沈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原来在两块青石板的间隙里，居然有一尾红色的、小指大的鲤鱼。
“是红鲤鱼呀，”沈眠握着他的手，“云汀喜欢小鱼吗？”
江云汀突然看向他的眼，重复道：“鲤、鱼。”
沈眠心一颤，云汀开口说话了！
虽然听着很是艰涩，但他愿意开口了！
“对，”沈眠激动不已，口型做得大了些，“是鲤、鱼。”
江云汀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激动，但还是重复了一遍：“鲤鱼。”
“云汀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们就带回去养。”
江云汀顿了很久，远山眉皱起，似乎在理解他的意思。
带回去养？为什么要带回去养？
他的眼里突然出现惊恐之色，沈眠快速改口：“不带不带，我说错话了，小鱼本就属于这里，我们不带它走。”
江云汀看着他神情紧张的样子，懵懵地点头，然后继续低着头看小鱼。
沈眠把他掉落在胸前遮住他半边视线的长发捋到耳后，并不打扰他。可小鱼好像只是被那青石间的青苔水草困住了，这才一直停留在那里。
沈眠看他一脸纠结之色，便尝试着握着他的手把那水草拨开。江云汀专注地看着小鱼，感觉到小鱼滑过他的指尖，一下就不见了。
他笑了一下，目光追逐着小鱼而去。
溪水冰凉，沈眠不让他泡太久，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干净指尖上的水珠。
玉白色的指尖莹润异常，沈眠没忍住亲了一口。
江云汀呆呆地看着他。
这人好奇怪。
他……江云汀歪歪头，他好像变态，总是亲他。
他认真地数着，早晨起床的时候要亲，午歇醒了要亲，晚上休息的时候也要亲，抱着他的时候也要时不时亲亲他。
可是他长得好好看。
江云汀下了定论。
这人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变态。
大概是蹲太久了，沈眠扶着江云汀起身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要往后倒，干脆弯腰把他直接抱了起来，江云汀乖乖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孩子们走在前面好久还不见他们跟上来，便又跑了回来，刚好见着美人哥哥被大哥哥抱着过来，顿时哄笑道：“哥哥羞羞，要抱抱才过桥呢！”
沈眠稳稳地抱着人，想着云汀今日走了挺多路应该也累了，干脆便一直抱着过去。听到孩子们的话便笑着回应道：“哥哥是想跟你们一样走路的，只是哥哥身体不好，我就动手抱了，你们可不要误会呀！”
孩子们点点头，又开始重新出发。小思雨抱着小猫跟在后头，江云汀攀着沈眠的肩膀好奇地看着她。
009喵呜了一声，粉色的爪爪表演了一番开花技能，逗着江江笑。
小思雨突然停了下来，嘴巴张大了一些。
哇！美人哥哥的头顶有耳朵诶！
沈眠顿住了脚，偏头一看也愣了，云汀的耳朵露出来了，还抖了抖。
江云汀眼里都是迷蒙，怎么了？
沈眠给009使了个眼色，009会意，动用权限抹掉了小思雨的记忆。
小思雨眼花了一下，不知道为何自己突然不走了，小猫喵了几声，她回过神来，这才启步。
沈眠给人罩了件披风，挡得严严实实的。
“宝贝乖，现在暂时先遮着一下，”沈眠用下巴蹭蹭云汀的额头，“我们回家了就好了。”
江云汀看着沈眠的侧脸出神，思绪又开始模糊起来。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河边。
沈眠是捕鱼捞虾的好手，一群孩子都比不过他，很快，鱼篓里都是鱼虾等物。
这条河名为清水河，鱼肉是最为鲜美的。
沈眠握着自制的木叉，心想着换一种做法试试，云汀或许会喜欢。
不要清蒸了，油煎吧。
江云汀抱着膝坐在树下，思雨找了好多鲜花过来，拉着他编花环。他编着编着就看向了别处，刚好发现009正偷偷摸摸地把鱼篓翻倒，又从里面挑了一条比它的身子还要大一倍的鱼，吭哧吭哧地准备啃。
他转移视线，看向沈眠。
这个时候的阳光是最盛的，光线打在他的身上，为他渡上了一层光边。沈眠把上衣脱了系在腰间，赤着上身，微微弯着腰，勾勒出背部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
他正看着平静的河面，蓄势待发。
嗯，这人是个身材很好，长得也挺好的变态。
他动了。
沈眠豁然往下一捣，江云汀心里突然有点紧张。
下一刻，孩子惊呼出声，原来沈眠抓到了一条最大的鱼，起码是他们知道的最大的。
好厉害，思雨握着满手的花，要破了阿叔的记录了。
沈眠回头看向云汀，莫名觉得他在笑。
嘴角好像往上勾了一些，沈眠也跟着笑。
江云汀和小思雨终于编好了一个花环。
这是孩子们说好了的，捉鱼最多的人才可以拿到花环。
小思雨拿着花环，甜甜地笑着要沈眠蹲下身来。江云汀默默看着沈眠，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沈眠摸摸小思雨的头，悄声跟她商量了一下，小姑娘答应了下来。
她把花环放到江云汀怀里，拉着他的手：“哥哥，你给大哥哥戴上好不好呀？”
沈眠走到江云汀面前，蹲下身，也期待地看着他。
江云汀嗅着满怀的栀子香气，紧了紧手指。
他好像很喜欢这个花环。
我给他编过花环的。
不是白色的，是黄色的，好像叫……油菜花。
姥姥说，花环要送给喜欢的人。
我喜欢他吗？
江云汀看看沈眠，又低头看看怀里的花环。
唔，好吧，他是喜欢这个身材很好，长得也挺好的变态的。
很喜欢。
但是这个变态惹他生气了。
是个很坏的变态。
……他好像很想让我把花环给他戴上啊。
江云汀瞅瞅沈眠，沈眠温柔地看着他，耐心等着。
那就给他吧。
江云汀挺起身子，把花环戴在沈眠的头上，还稍微调整了一下。
衣袖带着馨香拂过沈眠的脸庞，他忽然很有些热泪盈眶。
他下定决心，倾身吻住了云汀的唇。
009再次动用权限将此地的时间定住。唔，它舔舔猫爪，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沈眠原是浅尝辄止，可是云汀好像好奇似得，从那一晚之后，第一次给了他回应，微微启唇，像是在邀请他进来。
沈眠一下就疯了。
沈眠让孩子们先把战利品带回去，他们稍后就到。
云汀的手指上都是泥和花汁，于是沈眠就先带着云汀走到河边去洗手。
他小心扶着江云汀走到一块石板上，一同蹲下身来，先试着泼了一些河水在云汀手上，让他适应一下温度。
河水有些冷，但是很舒服。
沈眠从储物戒里取出皂荚，细细揉搓着那细长的手指。江云汀低着头，突然开了口，指着一个方向：“螃蟹。”
沈眠看过去，点点头回应他：“对，是螃蟹。宝贝想吃螃蟹吗？”
江云汀摇摇头，眯着眼睛。
他有点累了。
洗净了手，沈眠背着云汀走在回家的路上，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那是他幼时哭闹时，娘亲对他唱过的。
长发一摇一摇，扫过沈眠的下巴，有点痒。
江云汀趴在沈眠结实的背上，听着沈眠的歌谣，渐渐睡了过去。
第107章 世界三：清冷孤傲仙尊攻VS扮猪吃虎徒弟受43
常德收拾完了桌上已经处理好的公务， 伸了个懒腰。
常垣顺手给他端了杯茶，常德喝了两口，一把按下常垣翻阅的动作。
“干嘛？神神秘秘的， ”常垣收回手， “主子又让你做什么了？”
常德说道：“少管。对了， 现在那仙盟在干嘛呢？还跟在我们后头捣乱？”
常垣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他除了跟在我们后面还能做什么？不就是拦着我们去拿能量石吗？哪次拦住了？”
也是，常德顿时觉得无趣。
肖墨白那些人看着声势浩大，实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他们仅仅只是想要拦截能量石吗？又不尽然。
常德又问道：“青云宗呢？”
常垣拿过常德的茶杯，喝尽了剩下的茶， 被常德瞪了一眼。
“青云宗还是老样子，一部分留在宗门，一部分去人界了。”常垣倚在桌子旁边，“挺沉得住气，说不加入仙盟就不加入，我反正挺佩服。”
“你佩服有个鬼用？”常德敲了一下常垣的额头， 取了剑就准备去予梦城。
常德和常垣轮流带魔去守着予梦城，毕竟现在情况特殊些。
“有什么事抓紧传过来，”常德一扬手， “别放松警惕。”
常垣一龇牙， 有什么好盯的？大家都僵持了快半年了，肖墨白就是个怂蛋，净会跟在后头捣乱，有时候他都懒得出手。
时间飞逝， 转眼间沈眠和江云汀来到这里已经过了半年。
许是因为已经熟悉小村庄的环境， 云汀的状态好了挺多。
冬天日短夜长，云汀正陷在厚实的被褥里沉沉睡着。屋子里是很暖和的， 沈眠又往炉子里添了一些炭火之后才出来准备饭菜。
他从锅子里端出一碗蛋羹，往上面洒了几滴酱油。
云汀睡觉还是容易醒，半夜醒来之后必定头痛。虽然还是不爱说话，但有些时候会给沈眠一些回应，尽管不多，但已经足够让沈眠欣喜。
沈眠点开云汀的身体数据，彦希每日都有给云汀按时注射药剂，这事儿急不来。
心病还须心药医。
云汀的心结……沈眠叹息，要是云汀再坏一点就好了，不过……云汀如果是个坏人，也不会傻乎乎地来救他。
他把饭菜和汤都放进食盒里，刚走出厨房就看见邻居家的大婶站在木门外张望。
“大婶，你怎么来了？是缺点油盐吗？我去拿给你。”沈眠把木门打开迎她进来。
大婶没进门，扶着门框豪爽一摆手：“不是，今晚上不是除夕吗？我们村商量了一下，说是大家伙聚在一起热闹热闹，还请了戏班子来。虽然你们兄弟俩跟咱们不是同姓，但也没关系，大家都熟了，想让你们跟着一起来吃个便饭！”
沈眠愣了一下，还是笑着拒绝了：“婶子太客气了，先谢谢婶子，但我们还是不去了。我哥哥身体弱，吃饭艰难，怕是吃不惯当地的口味，我们在家里吃就好。”
“没事没事，就是一起吃个热闹，你也可以带个菜过来，我们都知道你哥身体不好，不会介意的，人来了就行。”大婶一拍手，直接把事情敲定，“就这么说好了啊，一起过来吃，就在我家那院子，宽敞得很！又不缺你们两双筷子！”说完就走了。
沈眠叫不住，但转念一想却也觉得挺好。
云汀喜欢热闹，想必这里的年味也足……而且他又可以提前做几个菜送过去，也不用太担心云汀吃不惯。
沈眠一边想着事儿，一边推开了房门。
江云汀已经醒了，只是不想起身。
被窝里好暖和，江云汀把头往里埋了埋，不想动。
沈眠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江云汀的耳朵动了动，转过身来看着床帘。
刚一掀开床帘，沈眠就看见云汀把脸往杯子里埋了一半，那一双浅色的眼装作不经意地瞟他一下、又闭上装睡的样子，顿时乐了。
他俯下身，把手伸探进被子里，揉了揉云汀睡僵了的腰身，小声在他耳边哄道：“云汀睡醒了？我们起身吃点东西？”
江云汀没说话，睁开一条细缝看他，然后又恹恹地把眼睛合上。
睡太久了，想来应该是头有些痛。
沈眠给他揉揉太阳穴，江云汀面对着沈眠侧过身子，沈眠会意，稍微贴近一点，让他把头窝进肩窝里。
“唔。”江云汀皱了皱眉，好难受。
沈眠不再犹豫，直接催动起他身上的仙骨，仙骨源源不断地供应出灵力，玉镯白光微闪。
看他的身体不再蜷缩起来，沈眠还是继续揉着他的腰身，手一顿，摸到了一手的毛茸茸。
江云汀晃了晃头，把耳朵也放了出来。
室内的炭火烧得通红，沈眠又特意往屋子里摆了些香气清新的花草，被那暖气一烘，整个屋子都泛着暖香。
舒服了？那应该是头不痛了。沈眠揉了一把尾巴，尾巴尖尖还是像之前一样勾住了他的手腕。
“好了云汀，我们起来吃饭吧，早饭已经睡过去了，午饭可不能含糊，嗯？”
江云汀推开沈眠的胸口，翻身滚向床榻深处，表示拒绝。
沈眠单膝跪上床榻，虚虚地压在他身上哄人：“我今日做了蛋羹，特别好看，还很香，云汀不尝尝吗？”
狐狸耳朵动了动，刚好触到沈眠的唇。
沈眠轻轻咬了一口，耳朵一缩，顿时收了回去。
可尾巴收不回去了，被沈眠按住尾部，不准动。
江云汀皱着眉使劲，还是收不回去，他扭过头，瞪着沈眠，沈眠讨好地笑，笑得眼睛弯弯。
好烦。
江云汀恼了，抬手间不自觉动了灵力，沈眠猝不及防之下受了这一记——砰的一声！
“唔——”
沈眠摔在地上，赶紧把嘴巴的血擦干净，可是江云汀已经看见了，吓得呼吸急促。
他低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没反应过来。
江云汀用的力气不是很大，但奈何他的修为摆在这里，人又不太清醒，就没收住力。沈眠也没料到他先前明明已经封了云汀的灵力，这会儿竟然还是被他不经意间冲开了……他坐在地上捂着胸口闷咳了几声，用力几下都没爬起来。
沈眠边忍着咳边想：我老婆还挺有力气。
我，我打人了。
“打人不好，”姥姥皱着眉，握着小云汀的手严肃道：“出手打人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我伤了沈眠，他吐血了。
血，好多血……
我……江云汀眼神惊恐，他想起了上一世，他亲手，剖开了沈眠的脊背。
仙骨，白色的，泛着光的，埋在血肉里的。
血流不止，沈眠在哭。
“唔呃——”他突然剧烈发起抖来，好痛，头好痛。
沈眠大惊失色，云汀手上聚拢了拳头大的光球，竟想往自己身上轰去！
他一扬手将光球扔进系统空间去，将那储物戒扔在地上，那储物戒顿时炸开，冒出阵阵黑烟。
沈眠紧紧地抱着江云汀，“不痛不痛，我们不想了，对，我们不想了。”
“过去了，都过去了，”沈眠不停地吻着怀里战栗不止的人的额头，“云汀还记得吗？我们昨日约好了要去城里看梅花的，还要做梅花糕，跟思雨他们家一起做的，云汀……”
“痛！走开！呃啊——！”
江云汀抱着头锤了两下，立刻被沈眠止住动作。
沈眠心痛难忍，两手捧着江云汀的脸，额头顶着额头：“云汀，不要这样，求求你。”
“走开，走开啊！”江云汀声音艰涩，像是从喉间挤出来的一般，和着血。
“我会害了你，我会害死身边所有的人！”
“不，不会！我发誓！”沈眠揉着江云汀的脖子，“我发誓，我不会死，我会和云汀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他哽咽一声：
——“不要丢下我。”
江云汀脸色惨白，有点愣的看着眼前流泪不止的人。
丢下他。
不，他坚定地摇摇头，不丢。
恍若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被敲碎，江云汀的知觉逐渐恢复，对外界的感知渐渐强烈起来。
“别、哭。”江云汀抚上沈眠的脸，沈眠连忙把眼泪抹掉。
“我不哭，云汀，你不要自伤。”
沈眠掩饰不住哭腔。
“我错了，自大的人是我，我保证，以后都不会瞒着你做事。”
他低下头，泪流不止。
“我需要你，我真的，很需要你。”
“没有你，我活着做什么呢？”
沈眠需要我。
江云汀看着沈眠，他好像很无助。
他需要我。
我也需要他。
仿佛无数天光冲破黑暗，所有的知觉尽数回归。
他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沈眠紧紧搂抱住江云汀，抬手把人敲晕了过去。
单手勾画出一个小型的封印，缓缓打入云汀的背后——方才他想要自毁的举动彻底吓住了沈眠。
加了双重封印，沈眠用下巴轻轻蹭蹭怀里人的额头，只觉得他实在是脆弱不堪。
裴初霁。
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我一定要杀了你。
彦希适时往营养仓里注射了镇定剂。
肖让默默看着，突然开口说道：“我后悔了。”
彦希不明白他的意思，“后悔什么？”
“我不该把他拉入局的，”肖让叹气：“他本来就只是一个精神力稍高的普通人，把这么一个无辜的人拉进我们的计划里，我心中有愧。”
彦希冷笑道：“我劝过你，明里暗里都劝过，你现在说后悔？”
“是，你是在每次任务结束后征求云汀的意见要不要继续进行，可是你明明清楚云汀的性格。”彦希忍无可忍，在原地转了两圈，终于冲上前攥住肖让的衣领，“你知道他道德感高，不会欠着你的钱不还；你知道他重情，云汀身在其中他不自知，但我们这些局外人看得一清二楚！”
肖让点点头，“我是利用他重情这一点，迫着他去救裴璟。”他颓废道：“若不是没有办法了，若不是他还在配角部与裴璟接触的时候，裴璟的数据有所波动……”
彦希再次想起了那段影像。
从春风得意的状元郎抱着青年骑马游街，一同享受鲜花和荣耀；到年纪轻轻的权臣心怀着一生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在程序设定的结局中死去。
也是在那个时候，肖让率先做出了决定。
裴璟对江云汀是不同的。
江云汀是关键一步。
“都是命，”彦希无力道，“谁让裴璟就是认定了云汀呢？”
我们都是罪魁祸首。
肖让看着营养仓里沉睡着的面无血色的青年，是啊，怎么就是你了呢？
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好笑，这么一个温和柔软的人出现在面前，饱受折磨的裴璟怎么可能不会爱上？
江云汀整整睡了一个下午。
沈眠一直在旁边守着，寸步不敢离。
沈眠握着云汀柔软的手指，指尖带着青紫，是不健康的颜色。
“唔——”江云汀皱皱眉，沈眠知道他是要醒了，俯下身，力道适中地给他按揉太阳穴。
不知道缓了多久，江云汀才睁开眼睛，环着沈眠的脖子往自己身上压。
“痛，痛。”
没什么感情的话音，但沈眠却听出了他的难过。
偏头吻了吻他的脖颈，江云汀有点怕痒地想躲，被沈眠按住了。
“不痛了，我皮糙肉厚的，一点都不痛。”
应该是中午那时情绪爆发太过，沈眠感觉江云汀反应好像迟钝了一些。
沈眠扶着他的腰身把人抱起来一些，江云汀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般，由着沈眠给他穿衣服。
“隔壁大婶来了，说是请我们去吃年夜饭。”沈眠语速放得很慢，“听说是整个村子的人都会去，不过本身村子的人口不多，二十几户，应该是聚餐，很热闹。”
“云汀想去吗？”
江云汀坐在床榻上，沈眠低着头正在给他穿上鞋袜。
009叼着江云汀的袖子，喵喵叫了起来，人那么多，一定有好多鱼！
江云汀手指微动。
沈眠注意到了他的反应，接着说道：“云汀可以吃我们自己带的菜，若是喜欢宴席上的菜也可以尝尝。”
江云汀的眼睛转向了沈眠。
“我也去的。”沈眠把放在小机上，上午顺手摘的梅花放进他的手里，“我陪着云汀一起。”
聚餐，年夜饭。
想跟眠眠一起去吃年夜饭。
江云汀勾住了沈眠的小指。
沈眠半跪在地上同他接了个吻，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上唇，笑着说道：“嗯，我也想跟云汀一起去吃年夜饭。”
小猫左看看沈眠，右看看江江，喵喵叫着抗议。
九九也要一起去吃年夜饭的！
沈眠噗嗤笑了一声，把小猫放在肩上，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牵着云汀出了门。
宴席果然是极热闹的。
沈眠舀了一小勺蛋羹，递到江云汀的面前，点点他的嘴唇。
小思雨第一次看大人这样吃饭，便好奇地跑了过来一直看着。
江云汀没张嘴，看着宴席中间的空地里正在表演的人出神。
他在喷火。
“云汀，张嘴，”沈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杂耍，瞧，火从他的嘴巴里出来，但是他不会受伤，很厉害。”
很厉害。
江云汀皱皱鼻子，我有火灵根，也会喷火的。
那我是不是也很厉害？
“是，”沈眠点头，“云汀是最厉害的。”
江云汀突然有点开心，张口吃了蛋羹，终于转过来看着沈眠。
沈眠看他好像对蛋羹有兴趣，又喂了一口。
不知不觉间，一碗蛋羹都吃完了。
沈眠借着披风的遮掩，揽着人的腰偷偷伸手给他揉肚子。云汀今日的胃口不错，肚子有点鼓起来了。
江云汀看那杂耍看得很来神，杂耍艺人换了个花样，叫“大变活人”，正是精彩的时候，引得他目不转睛地去看。
沈眠望着四周看了一圈，男人们的拼酒，女人们的细说家常，而孩子们嬉笑着穿梭在宴席间，只觉平和安定。
“哇！真的变出人了！”小思雨笑嘻嘻地鼓掌。
江云汀也带着点笑意，浅浅的。
沈眠看着周围的人都开始离了位置去找相熟的人聊天说笑，便把云汀的椅子拖得离自己这边更近了一点。
江云汀被他惊动，转过头，眼睛里带着点迷茫。
要干嘛？
沈眠挑眉，做坏事。
不要，走开。
就要。
他一伸手，就把江云汀从椅子上抱了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
沈眠把头搁在云汀的肩膀上，没舍得用力。
江云汀不知怎地，有点害怕被别人看到他们，低着头，把手指攥得紧紧的，很快，细长的手指又被宽厚的大手捂住，给他暖着。
“云汀，新年快乐。”沈眠跟他咬耳朵，热气打在耳廓上，却又像是吹进了心里，烫得他的心也暖暖的。
江云汀也小小声：“眠眠，新年快乐。”
沈眠幸福地笑起来，眼眶湿润。
“新年愿望，希望我的宝贝能好起来，快一点，慢一点都不要紧，”沈眠珍而重之地默念，目光望向漆黑的夜，“我只要他快乐。”
夜已经深了，但宴席远未结束。
无数魔人盲目跟随着一股奇香摸上了山，隐在村庄周围的常德站起身来，向一个方向打出“警戒”的手势。
沈眠想着时间已晚，便想带着云汀回去休息，却感知到传信灵蝶翩翩而来，沾染着血腥气。
沈眠严肃了神色。
好啊，他磨了磨牙，肖墨白跟上来了。
他起身就要抱着云汀先回小屋安置，但是江云汀顿住了脚步，默默看着他。
沈眠浑身的寒毛都要立起来了。
狐狸眼晶莹剔透。
你确定不带我去吗？
沈眠犹豫片刻，握紧了云汀的手。
他们本就是恋人，所有事都要一起面对的。
更何况他们说好了的起码这一回，沈眠不想让云汀再一次失望。
“那就一起去看看他想做什么。”
第108章 世界三：清冷孤傲仙尊攻VS扮猪吃虎徒弟受44
肆无音带着青云宗的弟子保持着防守的队形。
他看着周围发了狂的魔人和无数高阶魔族相杀， 心想师兄的判断果然不错。
有人蓄意挑拨魔族和人族的关系，这批魔人的出现确实与魔界无关。
肆无音是按着师兄的吩咐每三月来到灵狐族地察看结界是否安稳的，没想到刚出丛林就碰见了肖墨白。
他知道师兄在这里休养， 但并不想来打扰， 而肖墨白一直紧盯着青云宗不放……
中计了， 肆无音握紧了拳头，肖墨白借口说是猎杀魔人，他带的人手不够，想让青云宗来帮忙……他本不想理会，偏偏这姓肖的说看见青云宗的弟子跟着去追魔人， 没找见踪影。
……等他找到这个掉队的弟子，非得丢进执法堂不可！
那日悬崖底下，偏就这般巧，碧水派的弟子在他被魔人引开的时候从丛林里出来求援……如今又是这般，明面上说是要来猎杀魔人，实际上就是来找事的！
肆无音咬牙切齿， 第二次，第二次！
他就不该记着小时候那一饭之恩对肖墨白一再迁就！
魔人与常德手下的魔族战得火热，常德毫不手软， 仗着自己的法器等级高一顿乱砍。肖墨白站在背后看戏， 嘴里吹着哨声，手指勾画间丝丝缕缕地牵动着魔人的行动。
要不是他偷看了染尘送上去的奏报……肖墨白冷笑一声。
他等得实在是太久了……一分一秒都没有办法再忍受这种即将可以屠杀仇人却被迫忍耐着不能动手的煎熬。
哼，裴初霁对江云汀心慈手软，他可不会！
染尘站在裴初霁身后打了个哈欠， 肖墨白蠢得要死， 要不是左使让他泄露消息，他怎么可能会这么不小心。
……也不想想， 他能在左使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没点本事行吗？
蠢货。
裴初霁沉着眉，手指不安地敲着胳膊。
还没来。
是了，上午发了病，这会儿应该在休息。
想见他。
风吹过竹林，裴初霁抬眼望去，被那身影摄住了全部的注意力。
来了！
沈眠抬手召出破军，破军破空而出划过他的手指，沾染上少许纯血，随后高悬于众人头顶之上。
“定！”
破军一震，上古魔剑的威压扫遍全场——所有魔人停下动作，齐齐茫然地低下了头颅。
常德收回法器，迅速带着魔站到沈眠身后听候安排。
沈眠直视肖墨白的眼睛，肖墨白沉迷一瞬后立刻回神，却发现手中那条若有若无用以牵制魔人的线断了！
沈眠翻开手掌，夺目的火焰从手心处升起，不烫，但莹莹发着白光。
肖墨白简直要目瞪口呆，眼见着那火焰如有生命一般点点跳跃在魔人身上，不到半秒便将魔人吞噬殆尽！
江云汀披着斗篷靠在沈眠的肩膀上打瞌睡，狐狸眼眯起，忍着困意打量着肖墨白，好奇他到底想做什么。
肆无音一眼就认出自家师兄，但师兄包裹得严实，眼神一瞟。肆无音会意，开始装死。
“魔尊好兴致，这会儿不在魔界，竟屈尊来到我修真界一个如此偏僻的村子里与民同乐？”肖墨白站立在众人面前，与沈眠直接对上。
沈眠没戴面具，肖墨白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看清沈眠的脸，竟觉得他……与故人有相似之处。
呵，沈鹤清那个狗东西，果然还是为了他自己考虑跟别人留下了血脉！
肖墨白晃了晃头，转向江云汀：“这又是谁家的姑娘，是魔尊的夫人？”
“噢，这不是江宗主吗？”肖墨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装作惊讶似得扭头看向肆无音，肆无音别过脸，难以直视他这副做派。
他家师兄爱怎样怎样随他高兴，关肖墨白屁事！
江云汀困得睁不开眼，既然被发现了，一向有礼貌的小狐狸干脆挥挥爪子跟人打招呼：“肖盟主晚上好呀。”
沈眠没绷住笑，江云汀轻轻踢了他的小腿一脚。
肖墨白不屑道：“这般亲密……江宗主这是连装都不装了。”
“魔尊不是否认自己是江宗主的首徒吗？”肖墨白摇摇折扇，“这会儿又不急着撇清关系了？”
沈眠清了清嗓子，“本座的确不是江宗主的首徒，嘶——”
原来是小狐狸狠狠拧了一把沈眠的后腰肉。
沈眠把手伸到腰后握住小狐狸的爪子，江云汀一时没挣脱开，用了三成的力踹了沈眠一脚。
沈眠吃痛，面不改色把话说完：“但本座早就是江宗主的道侣了，这点本座可从来没有否认过。”
肆无音：“……”
肆无音：我摔！提亲……不是，嫁妆准备好了吗你臭小子！典礼都没办！不算！
江云汀听到这话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觉都醒了。
他揪揪沈眠的腰带，狐狸眼里都是疑惑。
“我看到你给我的盒子了。”沈眠回过头耳语道，“里头是婚书。”
“回去我就同云汀负荆请罪。”
江云汀苍白的脸上显现出一道红晕，什么啊，那盒子他……他看到了？
小狐狸想到婚书里写的东西彻底老实了，隐在沈眠的身后抓着他的头发玩。
沈眠旁若无人秀完恩爱，接着跟肖墨白扯皮：“再说了，本座同道侣在此处小住，有问题？”
“当然没问题，”肖墨白把折扇收起，抽出灵剑，“但是你是魔，侵入我人族的领地，就是有问题。”
“更不要说我现在是仙盟盟主，既然江宗主与魔族不清不楚，那我就有资格代表仙盟，清理门户！”
沈眠听到这话挑起了眉，玩味地笑起来：“肖盟主，且不说你这个仙盟盟主是否名副其实，就说你刚才说的话，什么叫本座’侵入你人族的领地‘？你不觉得这句话说得有失偏颇了吗？”
“这片大陆本来就是人魔共居的地方，”沈眠正了神色，“凭什么你们人族可以在大陆上繁衍栖息，我们魔族却只能在不见天日的地底下苟活？”
躲在暗处的染尘眉心微动，这个沈眠……似乎同他想的不一样啊。
他还以为沈眠这个魔尊会为了情人不顾魔族的生死呢。
染尘略带审视地看向裴初霁。
……现在看来，却是左使大人不怎么顾及魔族，反倒把注意力都放在那个仙尊身上了。
沈眠心知这个年是过不好了，肖墨白今日就是要来找麻烦的。
肖墨白手里的确是掌控着一部分魔人。
虽然他一直死咬着云汀不放，但……沈眠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魔人应该是觉察不到他和云汀的踪迹的。
……裴初霁，是裴初霁故意引他来的。
肖墨白看着沈眠怀里那抹白色身影，恨得牙痒痒，喝道：“说什么胡话？低贱的魔族也配与我人族相提并论？”
沈眠嗤笑一声，扬手把破军召回，又回身把云汀抱在怀里。
“肖盟主，那就别废话了。”沈眠放开身上的威压，“你既然不想让大家过个好年，那便动手吧！”
呵，正中他下怀。
裴初霁不让江云汀死，能弄死江云汀的最好机会就在现在！
肖墨白不再顾及肆无音等青云宗弟子的存在，扯断了系在脖子上从不离身的白玉，高高举起。
白玉散发出血光，他身后的碧水派弟子纷纷抬起头来，眼睛瞬间转向偏向黑紫的红光。
高阶魔人。
被白玉控住的魔人大声嚎叫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恐怖。
沈眠眉心皱起，转身看去，连常德等人都不受控制地看向那块白玉。
他眼也不眨，一手捂住云汀的眼睛，一手狠狠抹过破军的剑锋，血腥味散发出来，鲜血注入破军的剑身中心，形成了一条细细的血柱。
破军吸够了纯血，激动得震颤不已，被沈眠一力插入土地。
肖墨白看着对面逐渐平静下来的高阶魔族，眼底居然兴奋不减。
纯血果然厉害。
若是将沈眠一同炼化成为魔人……那必是世间最强的兵器！
江云汀闻到血腥味，隐隐不安地揪紧了沈眠的衣襟。
沈眠把云汀包进自己的披风里，吻了吻他的唇：“别担心，一点点血而已，已经结痂了。”
“云汀不怕，我把你的五感封起来好不好？就当作睡一觉，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江云汀被沈眠的气息包裹着，想了想沈眠的话，还是摇摇头。
万一等会儿沈眠遇到什么麻烦，他不想什么都不知道。
“那云汀就闭着眼睛，”沈眠抽出抱朴，“我很快就解决完这里的事。”
又回头不慌不忙跟常德说道：“去保护村民，把教你的静音阵法用一用，别打扰人家过个好年。”
沈眠使了个眼色，常德会意，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时刻准备着呢，就算是提前也不会出差错。
常德瞥了一眼肖墨白，大声应是，带着魔族退散开来。
肆无音带着弟子们加入了混战。
肖墨白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他眼里尽是复杂之色，原本他以为肖墨白仅仅只是仇恨魔族、对青云宗不满，没想到他竟然狠心到把自家门派里的弟子都炼成了魔人，还把魔人的事栽赃给了魔界！
贼喊捉贼，还敢自荐为仙盟盟主！
好大的脸——如今却是不想装了？
肆无音侧过头问道：“影像石一直开着的吧？”
“长老放心，一直开着呢。”那弟子谨慎地将影像石露出一点。
肆无音点点头，随即招呼弟子们：“碧水派的弟子已成魔人，不必手软，给我杀！”
令人牙酸的灵剑摩擦声响起。
沈眠揽着江云汀的腰将他护得紧紧的，肖墨白步步逼近，沈眠丝毫不退。
墨发飞扬，皎洁的月光映照着他脸上的魔纹愈加瑰丽。
肖墨白藏得极深，从前可未见有这么高的剑术——可他偏遇上的是沈眠！
沈眠抵住肖墨白的剑，嘴角一勾，抬腿把他一脚踹开，冲力太足，肖墨白连连退后，一气带到了四五位魔人才堪堪停住。
甩掉破军身上的鲜血，沈眠半点不费力地搂着人，闪身用了几个空间术法就来到肖墨白身后，干脆利落一剑便挑断了他的手筋！
“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沈眠捂住小狐狸的耳朵，“再吵，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江云汀听到这话就用头撞了一下沈眠的肩，沈眠低头，一脸问号。
“恐吓别人，不好。”
沈眠：那下次不吓人了，直接动手。
肖墨白捂着右手，身边跟着的长老慌乱地给他撒上药粉，痛得他脸色苍白。
右手，他是剑修，他是剑修啊！
沈眠，沈鹤清……魔族，没有一个好东西！
肖墨白一把推开长老，眼睛血红一片。
他看着身上居然连一点血都没有被溅到，待在沈眠怀里被好好护着的江云汀……恨得要吐血。
肆无音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眼看着情况不对，肖墨白突然猛地将白玉摔碎！
“快躲开！”肆无音要疯了，那玩意儿看着不对劲，又能控制魔人，这会儿还被摔碎了……肯定有问题，这玩意儿还特么离他师兄那么近！
肆无音猜得没错，那是让人族直接成为高阶魔人的法器——但那法器是肖墨白一直带在身上，以防万一，只对自己有用的法器！
无数魔人轰然倒地，场面一时变得十分滑稽。肆无音赶紧把弟子们拉到他身后护着。
魔人身上的魔气升腾而起，那些魔人原本还带着“人”的特征，眼下彻彻底底成了一具具干尸。
肖墨白在尸体堆中站起，两手向外伸展，无数魔力化作实质融入他的身体之中。
原本品貌不凡的男子变了个样，黑色的麟甲爬遍了全身，不同于沈眠脸上自带的青色魔纹，被强行催化成魔的肖墨白从脖颈而上，红色的魔纹逐渐爬满了整张脸。
沈眠脸色凝重，又动了要把云汀送到安全地带的心思。
江云汀挣开沈眠的怀抱，同他并肩而立。
罢了，沈眠藏不住笑意，教训还没吃够吗？
无论如何，云汀想要的都是和他一起面对。
沈眠解开了云汀身上的封印，握紧了他的手。
“江云汀，我要你死！”
江云汀并不应声，抬眼扫过肆无音，肆无音立马掏出灵舟带着弟子们跑了。
影像石把该录的东西都录了，剩下的事情不归他们管，留下来还会拖累师兄。
溜了溜了。
“肖墨白，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恶意，扪心自问，我并没有对不起你们碧水派，甚至一直多加扶持。”江云汀似是在思索，点点头，“现在我明白了，是我想岔了。你们坏，关我什么事？”
沈眠握紧了手里的破军。
“呵呵，你跟你师尊联手害死我阿姊，你师尊不在此界，我找你报仇有什么不对？！”
“什么阿姊？”
江云汀没听懂他说的胡话，但此等言论却异常熟悉。
他皱紧了眉头，试探问道：“灾兽蚩是你放出来的？那黑衣人也是你假扮的？不对，他明明自爆了！”
“替身而已，有什么出奇？不过是一个散修的金丹罢了。”
江云汀沉沉看向肖墨白，眼神中带着杀气。
散修不比名门宗派精心培养的弟子，修成金丹是多么不易！
“放肆！”
抱朴出鞘，破军随之而上——沈眠缠斗上去，江云汀手指勾连间设下绝杀阵。
裴初霁看戏看得痛快，倚靠在竹子旁，静静欣赏那精妙的法阵。
“挺好看，而且还不是花拳绣腿。”
染尘：啧，也不知道是在说招式还是在说人。
仿佛听到了染尘在心里的吐槽，裴初霁突然问道：“事情都安排好了？”
染尘俯首：“都按照您的吩咐弄好了。”
裴初霁沉默了很久，嗯了一声。
肖墨白彻底失去控制，红色的魔纹遍布全身。
纯血对他不起作用……沈眠闪身避开溅出的脏血，将破军横在身前，单手打出几个攻击性极强的招术！
肖墨白手脚僵直，并没能躲过，但奈何成了魔人之后身体强度不似常人，那几个术法只是炸毁了他身上的衣服，露出右胸口上的一处剑伤。
江云汀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果然是他！
沈眠眯了一下眼睛，汗水滑落在眼里，刺痛。
铮铮琴声响起，肖墨白疯了一般扑向江云汀，沈眠反手将破军掷出——白色的屏障陡然亮起，护住了肖墨白，同时也止住了他的动作。
咔嚓——
江云汀顿住了动作，看向手腕上的玉镯。
只见那玉镯上渐渐出现一条细小的裂缝，而后越来越大，终于，它彻底断裂，却没有割伤江云汀的手腕。
沈眠没管那屏障，直接挡在江云汀的身前，紧紧盯着定在原地的肖墨白。
肖墨白恢复了短暂的清醒，嘴唇蠕动着：“阿姊……阿姊，墨白想你想得好苦！”
他跪在地上，触碰着眼前只有他一人得见的虚影。
沈眠困惑不已，他在干嘛？
刚才还喊打喊杀的，现在傻在当场捉空气？
肖瑗立在肖墨白面前，她早已投生，留下的只是她的一丝残念。
——那白色的屏障，是她留下的用来保护儿媳的防护罩，如今却成为了不让儿子和弟弟骨肉相残的最后一道防线。
“阿姊……不对，不，阿姊的手镯，怎么会在江云汀的手上！”
肖墨白看着沈眠的脸，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整个人抖若筛糠。
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
不，不可能，他无助地摇头，拼命说服自己不可能。
他阿姊早就死了，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怎么可能生下了孩子？！
对，是沈鹤清害死了他阿姊，是江云汀和那个清元仙尊与魔界为敌，让他怀有身孕的阿姊被该死的爹赶出了宗门，被江云汀关进了地牢折磨！
他阿姊身怀魔胎，江云汀那么仇恨魔族，怎么可能放过阿姊？
阿姊早就死在了青云宗的地牢里！
就算……就算阿姊逃出去了，那魔胎……
是了，纯血那么难孕育，阿姊不可能生下孩子！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不可能呢！？
白色的屏障渐渐散去，阿姊的最后一丝虚影消失无踪。
肖墨白眼睛恢复了短暂的清明，终于看到了江云汀脖子上戴着的长命锁。
那是阿姊将自己的长命锁重新打了，说是要送给孩子的礼物。
——“墨白，你看，上面的浪涛波纹独特吧？这可是我亲自设计的属于咱们碧水派的印记。你姐夫笨得要命，硬说要在上头加一把剑，说是剑有灵，能保护孩子不受侵扰……我才不加，浪涛纹多好看啊！”
哈哈哈哈哈，独一无二的浪涛纹。
沈眠顺着肖墨白发红的视线看向云汀，江云汀握着长命锁，与沈眠对视。
方才斗法太厉害，长命锁掉出来了。沈眠重新把长命锁放进云汀的里衣里，云汀的眼里突然倒映着火光。 ！
沈眠回身看去，只见肖墨白脸上挂着笑，平静地看着沈眠，身上冒出黑紫色的烟气——他在自燃！
不同于云汀的净化之火，肖墨白身上的火焰可是地狱之火，能把他的神魂烧得一干二净！
沈眠下意识地想上前去救肖墨白，肖墨白摇摇头，突然露出一个像是在看待自家小辈的、极度慈爱、幸福的笑。
他说不出话，火已经蔓延至他的胸口，只能做出口型。
“不要救我。”
“你们在一起，要好好的。”
“你很好，他也很好。”
肖墨白笑起来，看着那双与他阿姊如此相似的眼，笑中含泪，身躯轰然倒向地面，尘土飞扬。
他看着头顶的星空，像是回到了幼时同阿姊一起闲聊的夜晚。
阿姊，墨白虽然蠢，但到了这个地步，也知道自己被人挑拨利用了。
没关系，墨白也算是为你报了仇，那个墨长老，我给带下去了，千刀万剐那种。
可惜外甥被我祸害惨了，外甥媳妇也是……
原来当年，他偷偷放了你啊。
阿姊，墨白不敢去见你。
他们都很好，很恩爱，阿姊是不是已经见过了？
是了，阿姊若是不承认江云汀，那陪嫁的玉镯怎么会在他手上？
泪眼模糊中，肖墨白仿佛看见阿姊和那个讨人厌的姐夫出现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
“墨白，阿姊带你回家。”
肖墨白手足无措，他觉得自己作恶太多，不配去碰触阿姊的手。
肖瑗摇摇头，脸上是无奈的笑。
他握紧了手中的碎玉，和着断裂的镯子一起，彻底消散在这世间。
自知作恶太多，决意不入轮回。
沈眠只觉心中重重一沉，难言的悲伤缓缓升起。
还未等他细想，却看见不远处灵狐族地火光冲天——陆地震颤不已，魔界所处的下沉的大陆正在缓缓升起，迫不及待地要与人族所在的大陆合并起来。
沈眠微微笑着看着云汀：“云汀，我又瞒了你一些事。”
“没关系，”江云汀握紧了沈眠的手，“我知道你身份特殊。”
沈眠把江云汀带入怀中，在云汀看不到的地方，他眼中满是决绝。
江云汀不安地蹭蹭沈眠的脖子：“你刚才说了，我们已经是道侣了，所以要一起面对所有事情的。”
“上一回暂且不跟你计较，这次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好。”
——对不起。
第109章 世界三：清冷孤傲仙尊攻VS扮猪吃虎徒弟受45
快穿局乱成一团。
主角部的几个部长齐聚主控室的门口， 燕晴猛拍大门：“彦希，你们在搞什么？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是要造主神的反是吗？！”
“燕晴， 你先别吵。”彦希闲闲看着新做的指甲， “你们几个， 都别折腾。”
燕晴委屈得要死：“谁折腾了？”
“这么些年了，主神的所作所为大家心里都清楚，燕晴，你还要临阵倒戈？”彦希话音陡转锋利，脸色一肃， 手扶着腰间的枪袋，“这一次，我不会对你留情。”
李然飞快操作着键盘准备开启江云汀的撤退程序，肖让在一旁点开整个快穿局目前的实况。
快穿局是主世界的心脏，只要控制住它，主世界就不会乱。
门外安静片刻， 彦希抽出了手枪。
燕晴与旁边几个主角部的部长对视一眼，无奈笑道：“我又没说要阻止你，凶巴巴的， 小心长皱纹。”
彦希嘴快：“你才长皱纹！”
彦希：“？”
她迟疑片刻， 还是问出了口：“你们几个……不是过来捣乱的？”
“不是只有你们三个人不满主神的作为，我们都不是瞎子聋子。”柳澄梦没正形地靠在墙壁上，卷发飘逸的美人打了个哈欠，“要不是猜到你们要造反， 你以为渣攻部那个员工抢了那么多主角攻部的戏份我会不来找肖让麻烦？我什么时候这么能吃亏了？”
肖让捂着嘴作严肃状， 随即像是不小心手滑一样摁开了主控室的门。
燕晴一个虎扑上去把自己心爱的老婆抱得死死的：“老婆我都这么听话这么乖了，今晚让我回房间睡好不好？”
李然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她们俩， 好家伙，两个快穿局出了名的美女居然搞起了办公室恋情！
“肖让！你给我等着！”彦希手忙脚乱地想把身上这块赖皮糖扯下去，大声吼道：“你再贴着我你这辈子都别想上我的床！”
燕晴立正站好：“好的老婆我听话老婆！”
彦希：“哼！”
燕晴：“老婆我想你了！”
肖让看闹得差不多了，清清嗓子说起正事。
“诸位同僚，虽然能够觉察到大家有一样的心思，但我们之间确实存在多年的隔阂。”肖让微微一笑，“我很期待再次与大家一起共事。”
柳澄梦主动伸出了手与肖让交握，他颔首道：“这一次，我不会顾念旧情帮助主神了。”
“看清了，也明白了。”柳澄梦叹道：“是我当年太幼稚了。”
其他几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大家做同事做了那么多年，千言万语都在一笑中泯然消逝。
就在这时，李然看着小世界的能量波动，瞳孔骤然紧缩。
“不对，裴璟是想跟主神同归于尽！”
肖让脸色大变，他冲到操控台上，终于看清了裴璟脸上的孤注一掷。
两块大陆陡然合并，灵兽受惊奔腾而下，山河逆流，无数房屋倒塌，一片惨状。
魔族兴奋不已，嘶吼不休，却谨记魔尊命令，未曾跨越雷池一步。
修真界慌乱不已，肆无音刚到青云宗，还没坐下，便感到地动山摇。
没有犹豫，他直接号令全宗弟子下山救人，祝文华早已备好行囊，踏着邓寻的龙吟赶往灵狐族地。
【灵狐族地】
能量石堆叠一地，看似杂乱无章，细看才知其中的机窍。
“沈眠，你不觉得你太操之过急了吗？”江云汀扯住沈眠的手，看着那能量石发出荧荧白光。
江云汀整理着思绪，方才沈眠所说的东西信息量太大，他刚刚恢复一些，理解起来有些慢。
“已经不算急了，魔族已经等了很久，他们无一日不想回到故乡。”沈眠看着寂静的丛林，心知裴初霁就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等着他。
天空凝聚着乌云，硕大的雷团里酝酿着未知的风雨。
沈眠画地施法引雷，江云汀站在一边，隐隐觉得熟悉，却又一时说不起来。
他之前在九九的数据库里看到过……但很快就触到了权限，就那么几分钟，一下就没了。
是什么呢？
江云汀敲敲额头，懊恼为什么现在就是想不起来呢？
009靠着江云汀的腿坐在地上，难得安静地看着沈眠。
“云汀，其实你的劫没有渡完。”沈眠画好了阵法，起身走到阵法中心。
沈眠伸出手：“今天我们顺便，一起把它完成。”
江云汀看着沈眠的眼，不知为何，竟然不受控制般地向他走去。
不，不对！
江云汀尝试着想要稳住身子，但没有用。
沈眠迎面把江云汀抱在怀里，舒了一口气。
他侧头吻了吻云汀的脖颈上，他留下的牙印，带着点叹息声说道：“云汀，我又要惹你生气了。”
江云汀无法挣脱，只能在意识空间里求助009：“九九，快想想办法！”
009没有回应，猫爪摁下阵法边缘，留下一个印记。
风云迭起，雷声轰隆作响。
裴初霁闭着眼靠坐在树下，手指敲击胳膊的速度越来越快。
神格……马上就是他的了。
虽然现在时机还不算成熟……但是，没关系。
只要神格冲体而出，他就能够立刻动手抢夺。
染尘提着个浑身血糊着的老头来到裴初霁面前，随手一扔。
裴初霁睁开眼，站起身来。
“天道，你藏得挺深啊？”裴初霁还挂着谦卑的笑容，脸色一转，“我实在是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背叛我。”
莫长老抬起头呸了一口血，看了裴初霁一眼，随之安静地趴在地上。
裴初霁蹲下身子，提起莫长老的头往沈眠的方向一指：“我们来打个赌，就赌裴璟这一回，能不能融合神格？”
江云汀被沈眠抱在怀里，他听着沈眠念着他听不懂的咒语，心里的慌乱无法止息。
沈眠，江云汀看着他的侧脸，你到底想做什么？！
轰隆——！
天雷落下，却并不是寻常升阶的劫雷。
——“你们快看！这个程序是不是不太对？”
燕晴惊呼一声：“搞什么？李然，你挺虎的啊，怎么把能量的输送通道改了，全都送到一个小世界里了？”
“我没——”李然一看，“卧槽！这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通道的？！”
“是裴璟弄的。”肖让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能神不知鬼不觉还要有这般强大能力的人，只有裴璟。
沈眠开始驱动江云汀身上的仙骨，江云汀只觉得脊背发烫，烫得他身子一软。
云汀不是神，神格是没办法跟他融合在一起的。
不过这其实也不并妨碍什么，云汀不是神，纵然有了神格也无法成神，但他可以让神格认云汀为主，就像是随身法器一般，可以利用神格里的神力去滋养云汀的精神力，甚至是身体。
只要让神格认主——沈眠把神格化在仙骨里面，这么多的时间过去了，想必神格已经熟悉了云汀的气息。
神格认主之后就会成为云汀身体的养分，长年累月下来……
他的云汀，从今以后就会健健康康。
沈眠不敢看江云汀的眼睛，他们二人早已升至半空，无尽的能量泼洒下来，尽数浇灌在沈眠的身上，又被沈眠缓缓注入江云汀的身体里。
江云汀受损的精神力正在慢慢恢复，他对世界的知觉愈加敏锐。
他看着沈眠的脸色慢慢苍白下来，魔纹消散，露出白皙的面庞。
江云汀闭上了眼，他的身体不受他的控制，忍不住地抖，眼泪一滴滴滑落下来。
沈眠也是一样的眼里含泪。
别哭，别哭。
江云汀睁开了眼，里头居然带了恨意。
他们之间离得好远。
神格依依不舍，终于俯首听从裴璟的命令，去除了他赋予它的印记。
蓦地，江云汀身体一震，脊背处的温热消散，浑身上下都在被滋养着。
前所未有的轻松。
江云汀定定地看着沈眠，沈眠咽下一口血，笑了一声，随后坠落。
江云汀飞身上前，接住了摇摇欲坠的沈眠。
“好狼狈，是不是？”沈眠赖在江云汀身上撒娇，依依不舍地想要去吻他的唇。
江云汀扶着沈眠的侧脸，眼底清明：“沈眠，你真的很霸道。”
“最后一回，我保证。”沈眠退而求其次，亲了亲江云汀的手腕。
沈眠连通了009的意识空间，下达指令。
——员工江云汀、系统009，启动撤出程序。
江云汀软在沈眠怀里，他瞪着沈眠，沈眠爱怜地亲亲他的眼睛。
——“我爱你。”
——“云汀云汀？呼，没事了，他回来了。”
江云汀从休眠舱里坐起来，肖让扶着舱门，紧张地观察他的情况。
江云汀闭着眼缓解穿梭后带来的头晕不适，再次睁开眼时一把揪住肖让的领子，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肖让，送我回去。”
“立刻、马上！”
彦希尝试安抚江云汀的情绪：“江美人，你听我们说……”
“好啊，我洗耳恭听，”江云汀面无表情，“但那是之后的事，现在，我要回去！”
“小世界的通道已经关了，”李然小声说道：“他亲手关的，现在整个小世界都是封闭的。”
肖让弯着身子，江云汀把他甩开，自己跨出休眠舱来到操作台前。
009亦步亦趋，跟在江云汀身后。
江云汀看着画面里的沈眠，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用力锤了一下操作台。
沈眠半跪在地上，能量的输送还在继续。
神格的虚影缓缓托出，沈眠仰头看天。
融合神格，就在这一试！
裴初霁从后方杀出，沈眠早有准备，猛一转身便把神格收回。
“兄长，别来无恙。”
“不敢当你一声兄长，”裴初霁微笑，“这个时候还讲什么兄弟情深，那就真的是天大的笑话了。”
“神格，就乖乖交出来吧！”
小世界的信号断开，李然满头大汗，连接不上了这是！
“九九。”江云汀把手放在小猫的头上，小猫亲昵地把头挨上去贴贴。
江云汀揉揉小耳朵，“若我猜得不错，你曾经应该是沈眠的系统。”
彦希等人面面相觑，这都猜得到？
“你的记忆被封起来了，可是我无意间进入了你的核心数据库。”江云汀看着小猫碧绿的眼珠，“沈眠用的阵法，同我在你的核心数据库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江云汀注视着肖让，肖让躲闪着，最后还是不得不与他对视。
他微微一笑：“一个新员工，却配了一个高级系统，这件事太过蹊跷。”
“从来我都知道我的运气不好，突然被领导赏识、受领导重用，我实在受宠若惊。”
“肖让，”江云汀认真地说道：“一开始，我只是想赚钱还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感兴趣。后来，当我确认了那些我经历的世界里所有的主角受都是同一个人之后，我是自愿做你的棋子的。”
“沈眠的身份不简单，他有神格，却又不是主神。”
江云汀收起笑，看着自己的手。
“他叫裴璟，是那个被流放的废神，是不是？”
裴璟堪堪收回剑，裴初霁把莫长老挡在身前，见裴璟收手，便把伤痕累累的莫长老扔在地上。
莫长老趴在地上，隐约可见铺在面上的发丝略有起伏。
裴初霁彻底失去耐心，能量还在不断注入裴璟的身体里，虽然他这一回不一定能融合神格，但裴初霁玩够了，不想再玩了。
他放出无数魔人，又祭出法相，直直朝着裴璟攻去！
裴璟不慌不忙，他观察着那法相，看起来是神力充沛的样子……但同为神，裴璟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裴初霁的虚弱。
这是裴璟第二次尝试融合神格了。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融合成功呢？
失败了也没事——裴璟躲过裴初霁一记重击，把裴初霁永远留在这里就好。
裴初霁松了松筋骨，流放了几百世，裴璟的功夫见长。
看他的那个毫不慌乱的样子，也不像是要融合神格啊——倒是有点同归于尽的意思在了。
裴初霁感受了一下这个世界，原来早就被裴璟封了啊。
……进来之前应该顺手把肖让几个宰了的。
裴璟举剑抵抗着法相的巨剑重压，突然发觉地面摇晃不已，身上一轻。
“沈眠！我们大家来了！”
裴璟回头看去，青云宗来了不少人，孟平带着崔轻宛驱使万兽奔赴而来，青鸟驮着庆阳和肆无音、祝文华和邓寻共乘一剑，正在向他招手。
常德常垣领着魔也来了。
洋洋洒洒，巍巍壮观。
这些人……真的是。
“臭小子，好歹是我师兄的道侣，怎么打架还来个单打独斗的？”庆阳戏谑道。
祝文华瞅瞅沈眠，她心底还有愧疚，但没忍住，也嘀咕了一句“好笨”。
青云宗的人都是一体的，什么时候被欺负了还要自己出来找场子？
青云宗的弟子很快与裴初霁手下的魔人缠斗起来。
裴璟藏不住笑纹，回头剑指裴初霁。他身后的法相逐渐凝实，裴初霁注意到这一点后冷了脸色。
母神……当初既然创造出一个废物，何不就让他继续废下去？
继任者？
不过是他的替代品罢了。
源源不断的能量环绕在裴璟的法相之上，泛着淡淡金光。
但与此同时，裴璟却像是突然被压制了一般，不得不勉强单膝跪在地上，脸上狰狞起来。
天地之间，一股极其精纯的气息散发开来，裴初霁感受着这股熟悉的气息，心头暗恨不已。
就差一步。
不管了！
裴初霁腾空而起，手中的巨剑高举过头。
裴璟被体内急欲喷薄而出的能量抗衡，好烫，好痛。
这就是融合神格吗？
裴璟低下头，此刻无法顾及裴初霁的行动，急着压制体内的躁动——裴初霁已然劈开好几头来保护他的巨型灵兽！
孟平倒在地上，嘴角含血，骨哨声不断。
可灵兽如何能敌过裴初霁？
眼见裴初霁已经紧逼上来，裴璟只能勉强举剑一挡。
虎口被震出鲜血，庆阳上前想要帮忙，被裴初霁一下挥开！
突然——
“唔嗯——！”
裴初霁难得懵神地看着自己的腹部，露出了一个剑尖。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染尘。
“好啊，你也背叛我。”裴初霁握住剑身，邪肆一笑，“你也敢来背叛我！”
“我不为我自己，我只为魔族。”
染尘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是对着魔族全族。
“是我信错了人，以为你能带着魔族重见天日，却原来，你根本没有考虑过魔族的性命。”
“我跟着你炼制魔人，我自愿的。”染尘想到他方才回到家里，久违的阳光洒满魔界，他欣喜若狂去找他的母亲。
但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了母亲的泪水，看见因取魔血过量血尽而亡的族人……
还差一点点，他们就能够感受到温暖的阳光。
“但你为什么要杀我族人？他们明明不用死！”
裴初霁用力一击，染尘不堪其力，重重倒在地上。
“为我而死，是他们的荣幸。”
“不过几个魔族而已，”裴初霁脸上尽是困惑，“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愤怒的？”
染尘睁大双眼，断了气息。
裴璟重重闭眼，再睁开时，眼里都是杀气。
裴初霁一手击中裴璟的胸口——裴璟只觉得五脏俱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急迫地想要抽身而出。
裴璟的法相慢慢黯淡下去，他看着裴初霁，突然轻轻一笑。
眼神一厉，裴璟双手紧紧握住裴初霁的手，并且迅速石化——裴初霁大惊失色。
“想杀了我？”裴初霁咬紧了后槽牙，“没那么容易！”
“那就看看会如何！”
裴璟反手将酝酿已久的巨大的能量凝成光球砸进裴初霁的胸口，裴初霁不再顾及裴璟神格的完整，直接伸手捅入裴璟的心口，却被阻拦住。
神魂骤然一痛。
眉头不由拧紧，什么东西？
光球的烧得他胸口滚烫，裴初霁猛地挣脱而出，裴璟顿时呕了一口黑血。
但裴初霁也没捞着什么好，胸口处焦黑一片。
“假的？你没融合神格？那法相？”裴初霁摊开手，看着手心处飘过一缕青烟，恍然大悟，看向地上的莫长老，“原来是天道在助你。”
原本是这样的没错……裴璟捂了捂胸口，但他确实感受到那股力量在身体里流窜。
来不及去追究那么多，裴璟看着他方才打在裴初霁身上的印记，笑得疯狂。
“天上地下，皆听吾命。”
“镇！”
身上陡然被千万斤高压压制，裴初霁身体一塌。
裴璟这个废物，长脑子了啊！
哼，我说呢。
为什么裴璟会无端端泄露行踪，又为什么会被肖墨白抓住马脚。
原来都是为了引出他，确定他的身份。
“裴初霁”的身体已经留在魔族之中，现在这具身体是徐琛的。
裴初霁舔舔嘴唇，裴璟用的这个阵法，可是需要他和他的亲人精血。
“裴璟，你长大了。”裴初霁勾唇，像是赞赏，“你也学会这些阴毒的招术了。”
话音未落，裴初霁便陡然被土地里疯涨的青藤缠绕至半腰。
“噢，忘了你，天、道！”
裴初霁抬手一吸，裴璟上前阻拦开两人，把莫长老交给祝文华看管。
手上结印，无边屏障落下。
裴璟召出破军。
“裴初霁，我们之间应该要有个了断。”
“你倒行逆施，你众叛亲离。”裴璟一剑捅入裴初霁胸口，眼神决然，丝毫不敢放松，“裴初霁，是你错了。”
“你如何对我，我都不计较，也不在乎，唯独我的爱人。”
“你不该碰他。”
裴璟开始燃烧自己的神魂，他知道仅凭这些是无法彻底杀了裴初霁的。
唯有如此。
裴初霁的神魂带上了裴璟的印记，神魂的灼痛很快传到裴初霁的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
裴初霁发了狂，强行切割开被裴璟留下印记的那一块神魂！
就差一点点！
裴璟懊恼不已，差一点点，就能碰到裴初霁的神格，居然被挡住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
裴初霁退后几步，裴璟亦然，他将神格缓缓托出，死追着裴初霁不放。
“我的好弟弟，你要死就自己死，”裴初霁神魂撕裂，痛得他脸色狰狞，双眼血红，“那些蠢东西，没了就没了，我再造一个新世界就是。”
裴初霁双手张开，彻底疯狂，只见他两手开合之间，竟直接动用了抹杀小世界的力量！
他高悬空中，脚下如有实体。
“都给我死，”裴初霁冷漠道：“得不到的，就干脆丢掉。”
只见他轻飘飘地一挥手——裴璟迎上前，直面千万斤重压。
咔擦——轻微的骨裂声在耳边响起。
庆阳等人飞身而上，试图帮沈眠分担一些，但无奈空中似乎设了禁制，他们上不去。
是的，裴初霁就是想要一点一点玩死裴璟。
裴璟昏昏沉沉，仍在抵挡重压。
莫长老暗暗吸取能量，只消半刻就足够！
“噗——”裴璟五脏俱损，已然支撑不住。
他的手一松，另一只手顶了上去——是强行进入小世界的江云汀。
江云汀双手结印，如今神格认他为主，他自然也有驱动神力的能力。
而小世界里对双方都有限制，裴初霁耗损了太多能量，能量又未能及时补充，再加上神魂撕裂，这才与江云汀两相平衡。
江云汀费力抱着裴璟落在地面上，额头顶着额头助他吸收能量。
“云汀？”裴璟昏昏沉沉，隐约记得自己又食言了，惹了云汀生气。
江云汀没理他，手指一寸寸拂过他的身体，给他慢慢检查伤口。
裴璟有点着急：“云汀，对不起，对不起……”
江云汀“嗯”了一声。
裴璟安静了一瞬，喃喃道：“云汀生气了，不要我了。”
江云汀听着他恶人先告状，干脆捧着他的脸。裴璟耍赖，跟他较着劲低头。
江云汀哭笑不得：“裴璟，抬头。”
裴璟嘶了一声，原来是江云汀刚巧碰到了他骨裂的地方。
江云汀顿了顿，莞尔一笑：“笨蛋，是气你，又不是不要你了。”
江云汀喂他吃了一个止血的丹药，冷静说道：“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一次，裴璟，我就不要你了，说到做到。”
裴璟猛点头。
裴初霁一掌破开江云汀设下的结界，猛地朝二人攻来——祝文华甩出竹枝伞，两人险险躲过一击。
裴璟重新振奋精神，那股精纯的能量还留在他的体内，这会儿又开始发烫起来，却不像是先前那般猛烈，反而如同春风化雨一般，缓缓滋养着五脏六腑。
裴初霁穷追不舍，他现在只想杀了裴璟！
江云汀再次张开屏障，秋水琴在手，驱动万千灵兽奔赴而来。
莫长老将能量输入裴璟体内给他疗伤，裴璟又吐了一口血。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中疑惑不已。
为什么？
裴初霁想直取他神格，被阻拦；他要杀裴初霁，也被阻拦。
江云汀手上铮铮琴响不曾因为裴初霁的攻击而断绝，反而更加猛烈。
裴初霁干脆再次动用了空间能力，一个闪身就要刺入江云汀的后心，被他及时察觉，旋身躲开。
墨发飞扬，扫过裴初霁的手心。
他突然说道：“你在幻羽宫砸我脑袋那次，就是用的这把琴？”
江云汀不理他，抱朴紧跟其上，裴初霁抬手握住剑刃，鲜血不断流出。
“你很喜欢弹琴吗？”裴初霁又一个闪身来到江云汀背后，揽住他的腰身，低头道：“你的手指很漂亮。”
裴璟：“？”
裴璟：“你给我死！”
江云汀背后一凉，回身就是再次把秋水琴往裴初霁头上一砸，随即直接缩步成寸来到裴璟面前，猛亲了他一口。
“唔——”裴璟深吻下去，江云汀偏头一躲，带着笑意：“喏，你要是打不过他……”他突然想起在主控室里听到的彦希二人的私语，眼波流转，“就不准上我的床。”
裴璟：“！”
“破军！上！”
第110章 世界三：清冷孤傲仙尊攻VS扮猪吃虎徒弟受46
主神事关宇宙三千小世界， 肖让等人焦头烂额，努力保持其他小世界的稳定。
可小世界天空上乌云阵阵，明显无法撑起双神斗法。
也是， 就算是高级世界， 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极限了。
人困兽乏， 青鸟啼鸣不休。
江云汀看着空中战得正酣的二人，心中焦急不已。
他没有办法插手，这是裴璟和裴初霁两人的了断。
“师兄，”祝文华靠近江云汀，“别担心了， 我看着沈眠的状态很好，不落下风呢。”
江云汀回头看向祝文华，许久不见，她憔悴了很多，在他面前再不似从前那般自在，带着些怯意。
“嗯， 有一点点担心，”江云汀道：“方才情况紧急，没来得及跟你们打招呼。”
江云汀温和一笑：“文华， 你瘦了许多。”
祝文华摇摇头， 伸手拉着江云汀的衣袖，跟小时候一样，闯了祸便就这般来找师兄认错。
“师兄，对不起……”
“我们之间， 不用说这些。”江云汀止住了她的话， “说到底，你们也是为了我的身体操心。”
江云汀帮她把歪了的簪子扶正。
“文华， 谁是谁非，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结果如此，无法挽回。”
祝文华落下泪来：“师兄，你是不是心里还是在怪我呀？”
江云汀摇头否认：“沈眠性子执着，就算没有你们诱导，为了我的身体，他还是会想尽办法的。”
“这其实是我和沈眠之间的问题。他把我看得太重，超乎他自己，所以他为了救我，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我都不会奇怪，只是我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太过突然，一时接受不了。”
“那时候我的状况也不佳，太多的事情积攒到一起爆发，跟沈眠也没有好好沟通过，以为只要我们相爱就足够了，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江云汀笑笑：“你以后若是真的与邓寻在一起了，也要经历这些问题的。两个人在一起，相爱当然是最重要的，也是首要的条件，但是有些时候，若是缺乏沟通、只一心为着对方好，反而会坏事。”
“文华，不要想那么多了，这件事就像是个打了死结的线团。纠结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要向前看。”
“不哭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江云汀用帕子给她轻轻擦掉眼泪，戏谑道：“文华小时候就爱哭，后来长大了遇到什么难事了反倒不哭了……不过现在看来，文华还是小孩子，只是装作大人。”
祝文华破涕为笑：“师兄惯会取笑我。”
江云汀看着天空中两人缠斗的身影，他能够重新回到这个小世界完全是钻了神格这个空子。神格认主不久，还带着裴璟的气息，自然而然与小世界的禁制相符，他就溜进来了。
他一进来，小世界彻彻底底关闭所有入口。
能量被隔绝在外，裴璟无法吸收，而裴初霁同样身受重伤。
三千世界都受主神把控维持……江云汀握了握手指，裴璟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是必须要在这里融合神格的。
可是这里的能量不够啊！
裴初霁嘲讽地看着与他一样伤痕累累的裴璟。
“裴璟，你融合不了神格。”裴初霁嗤笑道：“当年那么多能量助你，你都失败了，现在小世界完全封闭起来，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胜算？”
“融合不了神格的神，还是神吗？”
裴璟擦净嘴角的血：“裴初霁，还没到最后一步，别得意得太早。”
“我当然要得意。”裴初霁笑得越发嚣张：“我死了，所有人都得给我陪葬，你敢杀我吗？”
“弑神的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噢，你别忘了。”裴初霁嘴角的笑容逐渐放大，他刻意看了一眼下方的江云汀。
“他，也得给我陪葬！”
“你休想！”裴璟抬手结印，万千能量石的能量凝结在手中。
当年这个小世界被卷入暴乱的能量潮，虽然让小世界内部环境受损，却也让许多能量石积聚在此。
裴初霁毫不在意这些能量石，就这么些，他不信裴璟能成功。
裴璟再次杀来，剑势凌厉非常，裴初霁迎面而上，两人战得难分难舍。
无边的宇宙中，似乎传来一阵叹息。
明明是兄弟，为何会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战至不死不休……她无法再坐视不管了。
肖让等人坐在主控室等消息，突然发现了宇宙中极强的波动。
不会吧——柳澄梦瞪大了眼，同肖让面面相觑。
他们是最早的核心快穿部成员，知道的东西比彦希他们多过不少。
那位……终于要出手了？
裴璟强行催动能量石，疯狂吸收着里面的能量。
他一剑击落裴初霁，江云汀迎击而上，将裴初霁困住。
青鸟盘桓而起，庆阳等人严阵以待。
“别心急，”裴初霁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我不动他。”
“原来是这样……哈哈哈，终于出来了。”他感受到什么，嘴角挂着不明意味的笑：“我们谁都杀不了谁，倒是你……”
怕是危险了。
江云汀不敢放松警惕，将抱朴握得紧紧的。
裴璟细细感受着天地间的那丝丝缕缕的联系，闭目沉思。
体内那股精纯之气运转起来，神格蠢蠢欲动，就要离体。
只有融合神格，所有人才能安全。
否则……一旦让裴初霁出了这个小世界，肖让他们一定逃不掉。
五脏都在灼烧——神格缺了一块，裴璟脸上一片痛苦之色。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难？
若是他当初能够融合神格，今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啊啊啊啊啊——”
他被揽入一个带着清香的怀抱，微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细细地安抚着他。
“我在呢，我在你身边。”
江云汀只感觉到裴璟的身上跟火烧似得，心中是一样的焦急，但还是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
“我知道。”裴璟一直在颤抖，竭力控制着身体，不想吓着云汀，“你也不要急。”
我一定可以。
裴璟把嘴唇咬出了血，我一定可以，我一定可以保护好所有人！
他的额间划过一道印记，消逝极快。
轰隆——
天色暗沉，降下甘霖，冲刷着相拥的两人。
裴璟的状态逐渐平稳下来，江云汀默默地把神力输送过去。
神格逐渐与神魂相融，能量石化为普通的粉末纷纷落下，能量还在源源不断地输入。
裴初霁动了。
抱朴挡住了裴初霁的步伐，江云汀在裴璟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转身，一步一步设下阵法。
淡金色灵力萦绕指尖，衣袂飘飞，抱朴回转，凌然立在江云汀的身前。
“主神，我们还没有认真打过。”江云汀握上抱朴的剑柄，难得露出了强势的表情，“江云汀愿与你一战。”
“好啊。”
肆无音等人看着天空中三人的架势，又感受到天地之间那股隐约的威胁……
竟然有种大厦将倾之感！
数不清的狐狸从丛林里奔跑而出，魔人的尸体积累成山，魔气已然毁了他们的家园。
莫长老看着这一幕幕，也是心头暗痛。
都是他的子民，他身为天道，实在是失职啊！
江云汀落于下风，没办法，裴初霁毕竟是神。
“江云汀，你实在特别，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人。”裴初霁很是认真，“肖让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又是给出了什么条件，让你愿意为之效命的？”
裴初霁一把攥住江云汀的手腕，江云汀反手一转，瞬间缩小的抱朴就划伤了他的手背。
“嘶——”裴初霁舔了舔手上的伤口，“好烈性的美人。”
江云汀面无表情，他挡在裴璟面前，毫不退让。
裴初霁执着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真的很想知道。”
“没有什么条件，就算是告诉了你，你也不会明白的。”
裴初霁冷了神色，他突然很烦躁。
“我得不到的，他也不会得到。”
裴初霁弃了剑，直接抬手把江云汀吸了过来！
江云汀毫无反击之力，这就是神吗？
他努力捶打着裴初霁的手，脸色很快变得青紫。肆无音等人在禁制外疯狂施术——天色突然大亮！
裴璟一击将裴初霁击倒——裴初霁愣了一瞬，怀疑似得看着他。
“云汀，快醒醒！”
“咳咳咳！”江云汀捂着脖子猛咳，裴璟看着他脖子上的青紫，一瞬暴怒。
他给江云汀疗伤，青紫很快散去。
江云汀开心地抱着裴璟：“成功了，你好厉害！”
“不厉害，让你受伤了。”裴璟搂紧怀里的人，手臂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打颤。
江云汀有点不好意思：“是我技不如人，不赖你。”
“果然偏心啊……”裴初霁看着自己吐出的血，喃喃道：”明明我才是主神，为什么又要创造一个裴璟？”
裴璟看着裴初霁，眼底平静无波。
他们今天，应该要有个了结的。
两兄弟对视一眼，眼底都是如出一辙的杀气。
江云汀进不去战局，因为他已经被裴璟送到了地面。
祝文华扶住他，不肯让他上去了。
刚才那一幕已经把他们吓得半死，绝不肯让师兄再去冒险。
两兄弟面上似乎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裴初霁半分胜算都没有。
可他依旧肆无忌惮，刀剑齐上，来得一个比一个狠。
裴璟不断突破着，裴初霁能感知到的，他同样也能！
终于——噗嗤！
裴璟五指成爪，一下捣进裴初霁的心脏！
裴初霁笑得猖狂：“你猜猜，你能不能杀了我？”
裴璟冷笑：“那就试试看。”
他加大力道，果然，如方才裴初霁强取他的神格一样，裴璟同样受到了阻挠。
裴璟毫不顾忌，继续用力捣入。裴初霁笑容放大，嘴边的鲜血滴落在裴璟的衣服上，绽开朵朵红花。
天边突然传来一阵叹息。
庄严的女声响起：“裴璟，还不收手吗？”
裴璟咬牙，忍着身上的剧痛，继续向里一寸，裴初霁又吐了一口血。
裴璟大声道：“不收手！”
时间静止。
江云汀看着肆无音的手顿在他的眼前，随即他的身体不受控制一般升至高处，离裴璟有一段距离。
裴璟眉头一动：“你想做什么？！不关他的事，放了他！”
“你把神格给了他，他勉强可算作半神。”
女声威严更重：“裴璟，你身为神，事关重大，怎可随意将自己的神格赠予他人？”
“呵，”裴璟瞪着裴初霁，“我不给我的爱人，难道要给这个虐杀我的兄长吗？”
静默，难以忍受的静默。
裴初霁一挑眉：“没用的，母神从来如此，若非你的神格给了江云汀，她可不会管我们之间的事。”
裴璟没理他，抽出手，忍着气，恭顺道：“请母神把云汀还给我。”
风中带着暖意，裴璟一伸手，便把云汀抱在怀里。
他护得严实，江云汀抱着裴璟，心想又拖累他了。 ！
裴璟脸色一变，裴初霁还无力离开他的控制范围，他直接掐着裴初霁的脖子，又开始动用神力抽取他的神格。
哼，云汀都在他怀里了，还跟母神讲什么道义！
他若是这个时候服软，才是真的危险！
裴初霁笑不出来了。
“裴璟，你玩真的？母神在这儿看着呢！”
裴璟加大力气：“不然呢？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江云汀僵在裴璟怀里，他的意识空间里突然出现了一道声音，似乎很有些无奈。
江云汀试探道：“您……就是母神？”
“是。”
“哦。”
“……年轻人，我开始对你产生好奇了。”
“嗯。”依旧悠哉地看着裴璟。
裴璟真好看！
“没礼貌。”
江云汀唰地从意识空间里掏出一袋瓜子：“吃吗？”
“……”
江云汀继续装傻：“葵瓜子，五香味的，九九天天央着我给它剥呢。”
“……不用了，谢谢。”
“哦。”转头嗑得飞快。
“……你再嗑下去，裴璟就要死了。”
江云汀正襟危坐，知道重点来了。
他早觉得不对，要清楚，李然当初那么紧张小世界爆炸的事情绝不会有他曾经以为的要赔偿那么简单……既然裴初霁要把裴璟扔到小世界里折磨，那肯定是小世界本身就有问题。
他拍拍手上的瓜子皮屑，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裴璟与裴初霁不一样，他先天不足，没有受过历练，所以……”
“所以您就把他交给主神折磨？”
“……别那么急，在小世界里历练，也有助于他融合神格不是吗？”
女声里带着叹息：“成神哪有那么容易的？这是他必经的一环。”
江云汀攥紧了拳头：“那也不该！您知不知道，裴璟快要被虐得崩溃了？”
“……我知道。”
仿佛被冷水直灌头顶，江云汀冷得一抖。
如果裴璟没有支撑下去，他是不是就彻底消失在这些小世界里，永永远远都不存在了？
说是神，但其实就是试验品？
女声再次响起；“原本他已经在小世界中吸取到了很多能量，逐渐修复起身体，并有望在当时开始第二次的神格融合，但是……”
“裴璟当初因为无法接受你多次在他面前死去，自爆了。我在最后一刻动用了神力，使得一切归零，从头开始。”
江云汀皱起了眉：“所以，小世界实际就是裴璟的精神碎片？小世界要是没了，他就会死去？”
“是的。但只有你们所历经的世界含有他的精神碎片，只有保住小世界，裴璟才会安然无恙。”
原来是这样。
可是现在的小世界被魔气侵染得不成样子……
江云汀下了决心。
“堂堂母神，想来不会骗我。”
“……裴璟也是我的孩子，我纵然是想让他接受历练尽快成神，但我不至于害他。”
“那主神呢？”
“裴璟把神格给了你一半，虽然融合神格，但严格来说他还并未真正成神。至于裴初霁……他现在不能死，他死了，三千世界会大乱，他走火入魔了，我会教导他。”
“哼！”
“……我保证。”
“说到做到，我录像了。”
“……”
裴璟撕下裴初霁一块神格之后不得寸进，但依旧卯着劲儿要弄死裴初霁。
裴初霁已然陷入昏迷。
江云汀扯扯裴璟的衣襟，裴璟低头亲了他一口。
“裴璟，先放了他好不好？他现在不能死。”
“不行！”裴璟眼睛里都是恨意，“他不死，就会让我们都不好过！”
江云汀心疼地抚着裴璟剧烈起伏的胸口：“听话，他要是这个时候死了，三千世界都会大乱。”
“是不是母神跟你说了什么？”
“是啊，”江云汀掩饰住伤感，“说了好多呢。”
江云汀用力推开了裴璟，大片的灵力泼洒开来。
裴璟顾不得许多，硬是把裴初霁丢开，立刻就要追上前——“不许过来！”
裴璟愣住了，委屈地低下头。
江云汀放柔了声音：“听话。”
他手指飞快结印，飞舞如灵蝶，优美如画，引人入迷。
可裴璟觉得自己的心要痛死了。
江云汀吐出一口血。
“唔——”江云汀皱皱眉，好讨厌血腥味。
莫长老眼中含泪，长跪不起。
江云汀软下身子，向下方坠落——裴璟稳稳接住，两人落至地面。
净化之火落至人间，滋润万物。
魔族陆地陡然发出春芽，魔族血液里的燥热渐渐平复。
魔纹散去，魔气得到净化化为灵力。
熊熊烈火，是毁灭，亦是新生。
万兽俯首，青鸟啼鸣。
江云汀看着裴璟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知道这个世界已经被修复完毕了。
好可惜，他婚书都写好了，但是还没举办仪式呢。
裴璟突然吐了一口血。
江云汀吓得要给他输入灵力，却发现自己连手都抬不起来。
裴璟突然笑了：“云汀，你报复我。”
小狐狸白着脸得意一点头：“对啊，就是要让你愧疚。”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自作主张。”
“笨蛋，”裴璟泣不成声：“哪有人赔上自己来报复的啊。”
江云汀好困，裴璟把他抱起来一些。
江云汀撑着精神，看着远方初升的太阳。
“裴璟，我们下个世界见。”
*
江云汀站在十字路口，懵懵地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和长着同一张脸的人群，用力眨眨眼。
……原来是这个世界。
唔……看不清人脸，头大。
突然，他被身后一阵大力禁锢住，身子一倾——
他被人从背后抱着，紧紧的，像是生怕他下一秒消失一般。
这人似乎很有些咬牙切齿，只听他在江云汀耳边说话，热风拂过他的耳廓，痒得他想躲，但根本动不了。
——“江云汀，你想去哪里？”
他戏谑道：
——“我的小嫂子，你哪里都别想去，只能留在我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