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汐仰倒在沙发上，随手给震动不停的手机按下关机。
无非是星姐来兴师问罪的电话。
骨子里潜藏的叛逆时隔多年再次作祟起来，周云汐兴奋得不像话。
她指尖颤抖地拿起红酒瓶子，摇摇晃晃地对准红唇。
酒液顺着瓶口淌下。
醇香四溢。
周云汐眼眸低垂，神情愉悦。
有急匆匆的敲门声响起。
方小树喊道：“周姐，是我”
周云汐侧耳听了一会儿，方才踩着轻快的步子过去开门。
她神态微醺，笑起来风情万千。
看得方小树脸色瞬间发红。
周云汐朝她招了招手：“进来坐吧。”
是个类似于招呼小动物的动作。
方小树还从没见过她这样傲慢却鲜活的样子。
水墨色的裙子被暗红的酒色点染，原本的秀丽文雅也染上艳丽妩媚的色彩，在步履翩跹间漾起绮丽的弧度。
活像一只暗夜高墙上优雅又神秘的黑猫。
方小树微微晃神，无端地升起些怯懦。
她是被盛怒的星姐派过来的。
《淑妃传》本来就只差李云朗最后几场戏，因为受伤而拖延至今，结果旧伤没好又添新伤，彻底绝了他短时间内回剧组的目标。
可就算主角不到，剧组的工作也不能停。
剧组一旦投入运转，那每天每夜都在不停地烧钱。
所以沈城跳脚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删减李云朗的戏份，换得准时完工。
星驰也不得不同意他的方案。
但这不代表星驰就半点儿不跟周云汐计较。
星姐作为董总的得力下属，自然要替董总来“讨个公道”。
她忙不过来，就拿方小树当信使。
方小树苦逼地跟周云汐吐槽：“其实我也不想来的……真的！但我要是不来，我就得丢工作了……”
周云汐靠着沙发，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她的目光犹落在阳台边的小猫身上。
方小树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小声唤道：“周姐？”
周云汐颔首：“你说。”
方小树眼睛一闭，硬着头皮传达。
“星姐说，你闹这么一出，公司已经决定不会再帮你找人了，除非你——”
“哦。”
周云汐点头，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
被截了话头的方小树一脸懵逼：“……什么？”
她是知道周云汐和星驰关系不睦的，更知道周云汐跟星驰妥协多年，绝大部分的原因在于星驰当年承诺过帮她找人。
这也一向被星姐视为威胁她听话的最有效手段。
现在居然……没用了？
方小树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
红酒瓶中流光涌动。
周云汐盯着手里的瓶子，忽然展颜一笑，眸中还带着微醺的薄雾。
“回去告诉纪星，我放弃找人了，所以，她也没有什么能威胁我的了。”
她要找的人，已经近十年杳无音讯，如同人间蒸发。
这样毫无希望的路走了太久太久。
有时候连周云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坚持些什么。
那星姐交代给她的话术也就彻底没用了。
方小树微微犹豫，但还是问出口来：“那，周姐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周云汐侧过头，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一遭。
方小树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周云汐莞尔，语气忽然平静了很多。
“这个问题，你是以助理的身份在问我？还是以朋友的身份？”
方小树跟着她也有几年了。
早几年周云汐脾气更差，稍不顺眼就会对着身边人发脾气，不至于上手打，但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次数极多。
星驰给她找的助理那是一个接一个的辞职。
唯独冤种大学生方小树硬生生在她身边留了下来。
她反射弧长，脾气极好，老是乐呵呵的，做了错事揽下责任的态度更是积极，还带着初出茅庐的天真稚气。
就是暴躁如周云汐，看她那迟钝的样子都会被气笑。
一来二去，她们倒是磨合出了一点被星姐支配的情谊。
方小树叹了口气：“当然是朋友啊。”
周云汐点点头，想了想，突然问她：“你愿意离开星驰吗？”
方小树瞪大了眼睛。
周云汐抬手接住飞扑过来的小猫，顺手给它梳理绒毛。
“等合约结束，我会开一个个人工作室。”
她语气倒是轻巧得很。
方小树心情复杂地捏了捏手指：“可是——”
按照星驰和周云汐的合约，周云汐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她心有隐忧。
周云汐看得出她的迟疑，反而笑起来。
“你不用担心，那是我自己要处理的事情。我只是告诉你，如果你哪天想离开星驰，可以来找我。”
方小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那就谢谢周姐了。”
周云汐目光柔和，与她相视一笑。
原本乖巧趴伏的小猫忽然挣扎着站起来，爪爪还有点不稳，但已经迫不及待地对着方小树龇牙咧嘴。
“喵呜！”
是威胁。
方小树一头雾水，伸手想要摸它：“这是怎么啦？”
周云汐轻笑一声，揽过小猫，对她摇头：“它不喜欢别人碰。”
方小树悻悻地缩回了手。
周云汐却心知肚明地拍了拍猫猫头：“别闹。”
小猫就抱住她的手不撒爪，萌虎咆哮：“嗷呜！”
总是圆圆的蓝眼睛也竖起了瞳孔，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地看着周云汐。
小小的身子有着大大的气势。
方小树担忧问：“它不咬人吧？”
她刚这么问出口，下一秒，小猫果真就抱着周云汐的手指泄愤似的咬上去。
糯米似的尖牙用力地在指腹磨蹭。
周云汐被咬得发痒，抬起指尖碰它的牙，对着方小树笑：“咬啊，脾气可大了。”
方小树看她说笑，这才恍然是小猫闹腾的玩笑。
她原本还有什么话想说。
可小猫对着周云汐是委屈巴巴猫猫头，转过头看她，就是横眉竖目的凶狠猫猫头。
方小树的话就噎回喉咙里。
她又不好意思跟周云汐告状，说小猫凶她。
小猫冲着她扯着嗓子“嗷呜嗷呜”。
周云汐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拍它的背：“去那边儿闹。”
小猫不肯听，占据着膝盖上的领地不肯动。
它还是虎视眈眈地瞪着方小树。
方小树诡异地共情了小猫的烦躁，识趣地跟周云汐告辞。
周云汐没拦，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她这才低下头，对着怀里耀武扬威的小猫哼笑一声：“这下高兴了？”
可小猫也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它忽然跳到地上，一路小跑到了门边。
它个子不高，但跳跃能力很好。
里头的门锁被锁上。
小猫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又跳回沙发上。
“这下高兴了。”
轻灵的女声都带上淡淡的愉悦。
周云汐叹了口气，任由小猫扑到自己脸上，磨蹭了一会儿，最后缩到锁骨与脖颈间的空隙里，塞了个严严实实。
“那以后怎么办呢？我不可能永远不和别人接触。”
“才不是不要你和人接触。”
小猫一本正经地纠正她。
“是你刚才对她笑了，还笑得特别开心——你对别人都不这样。”
说着说着，它的语气里又带上浓浓的委屈。
周云汐想了想，解释道：“那是……朋友。”
“朋友”两个字说出来还有点为难，带着说不上来的生疏。
这是个她似乎从来没用过的概念。
可一旦说出口，周云汐又觉得释然。
小猫不解地问她：“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周云汐颔首道：“当然。”
小猫却歪着脑袋，看起来更疑惑了。
“你有我一个朋友还不够吗？”
周云汐沉默一瞬，忽而不知该从何说起。
但小猫没有给她思考的间隙。
小猫主动跳进她的掌心，温柔乖巧地蹭着她，蔚蓝的眼睛像是潮汐翻涌的海洋，带着风雨将至的朦胧薄雾。
它可怜巴巴地甩尾巴：“可是我就只有你一个朋友。”
周云汐盯着它，不自觉地晃神。
小猫继续说：“周云汐，就只要我一个朋友，好不好？”
这还是小猫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周云汐思绪缥缈，却还是将抗拒的小猫抱回怀里，认命地叹了口气：“……好。”
在她手里挣扎个不停的小猫忽然僵住了身子。
它再度乖顺下来，一刻不停地蹭着她的心口撒娇。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或许是小猫的体温温暖了心口。
周云汐微微一怔，低头看着心口那一小团，心软得不像话，嘴却还硬着。
“你见过多少人？这就敢说我是最好的？”
小猫也很固执，凑到她的脸颊边亲亲：“就算我见了全世界的人，你也是全世界里最好最好的人，你知道的——猫从不说谎。”
连这样甜腻的话小猫也说得那样认真。
周云汐揉了揉眉心，暗叹自己差点儿被一只小猫哄得晕头转向。
她一时无措，随手拿起手机开机。
一瞬间涌入无数消息。
周云汐看得脑仁儿发疼，草草略过，目光定格在沈城发来的一条消息上。
她回了个“收到”。
沈城很快给她打来了电话。
他先是大骂了李云朗演技差，又骂他无限拖延带来的麻烦，再骂了几句星驰的难缠。
作为一切根源的“罪魁祸首”周云汐并不心虚，还跟着对方的话头附和了几句。
骂舒服了的沈城最后才想起来把话题转回周云汐身上。
“我听说星驰要雪藏你？”
周云汐耸了耸肩，心情还不错：“就之前的接的那些本子，她还不如雪藏我。”
沈城被她的刻薄言论逗得哈哈大笑。
他以前还真没发觉，周云汐这性子也是个妙人。
这么想着，他忽然问：“云汐，你还想不想演戏？我给你推荐个好本子。”
周云汐摸猫的动作一顿。
她挪开手机，一手捏住小猫圆滚滚的脸，笑音极轻。
“哎呀呀，你可算有机会吃上顶级猫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