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汐回程路上很兴奋。
她的手指一刻不停地捋着猫猫背上的猫。
向来很有耐心的猫猫都忍不住叹气：“别薅了别薅了, 我也是会秃的！”
周云汐薅它毛的动作顿了顿。
她低下头，对着她傻笑：“对不起啊。”
猫猫茫然又慌乱地抱住了她的手，忧心忡忡地关怀她：“你怎么……不会是她给你骂傻了吧？我去给你报仇吧要不？”
周云汐笑意一僵。
须臾, 她调整好面部表情，恢复到平常惯有的冷淡散漫。
猫猫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
下一刻，周云汐没忍住, 唇边又弯起浅浅的弧度。
猫猫担忧地用爪爪去碰她的额头：“生病了？”
周云汐好心情地亲亲它：“没有，我就是高兴。”
猫猫想了想，警惕地推开她的脸。
“你……你不讨厌她了？为什么会高兴？”
天可怜见, 一个郑雪尹已经够它烦的了，再多一个纪星就更烦了。
猫猫不高兴地挣扎起来。
周云汐给它顺毛, 好心情地哼起歌：“当然不是因为她，我可烦死她了。”
猫猫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
纪星平日里可不是这么温和好说话的样子。
正如她所说, 她有求于周云汐，所以才会这么配合。
董宁要清理星驰，首当其冲的就是纪星这个董珍的左膀右臂。
纪星此人一向很识时务, 她要留在星驰, 当然就要极力展现出自己是个听话又配合的好下属，无论是在谁的手下。
而周云汐恰好能和董宁说上话。
虽然只是交易, 但明面上总能留两分薄面。
可惜周云汐这人记仇。
她是为有了云恕的线索而高兴，但也不代表她就会因此忘记是纪星隐藏消息多年。
况且现在, 是她先遇见了变了模样的云恕。
而纪星在这里头的作用，只能说是从雪中送炭变成了锦上添花。
再者说, 要是她没有从中作梗，她们那一年就能够重逢。
周云汐毫无心理负担地给董宁打电话。
“我没资格干涉你的决策。”
所以也不用因为她, 就放过纪星。
董宁是个聪明人，当然也听得懂她的话：“纪星不适合在一线工作了, 我会把她放到市场部做调研。”
对一个喜欢掌控艺人来获得成就感的人来说，撤职无疑是在逼她出走。
这也正是董宁的最终目的。
周云汐遗憾地垂眸：“好吧，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告她。”
最狠的手段当然还是借这些年的事起诉，能更直接地将纪星直接赶出星驰。
甚至让她就此在行业内除名。
董宁倒不惊讶她的狠心，她只是无奈地笑。
“周云汐，我是要重塑星驰，不是要毁了星驰。”
作为董珍的得力助手，纪星背后的利益纠缠根深蒂固，要是逼到绝路，说不定她就直接带着星驰一块死。
董宁刚得到星驰，可不想转手就又是两手空空。
周云汐挑眉：“那李云朗？”
董宁顿了顿，似乎是去查了资料，好一会儿才问她：“你和他也有仇？”
周云汐诚实地点头：“有。”
董宁沉默片刻：“他就随你吧，反正我也要把他切割出去。”
周云汐感慨：“你真好说话。”
董宁微笑：“我只希望你别把整个星驰拖下水。”
周云汐无辜脸：“怎么会呢？”
“不管你要对李云朗做什么，要闹大的话就提前跟宣传部通个气。”
董宁叮嘱她，最后不忘补充道：“当然，这也是我的诚意，等星驰改革结束，我希望你能考虑和星驰再度合作。”
周云汐转移话题：“有事，不聊了。”
她并没有回星驰的打算。
就算董宁能带给星驰更好的变化，她还是不打算把自主权拱手让人。
别说星驰不行，就是孙寅的寰宇也不行。
网上的事情告一段落，《山音》的拍摄也慢慢进入后半段。
孙寅拍戏精细，剧组动不动就得延期。
好在能长期配合孙寅的团队早就被磨炼得极度有耐心。
反正剧组烧钱烧的也是孙寅的钱。
周云汐不太NG，但郑雪尹吃状态，要是调整不好，NG一天半天的都是正常现象。
但郑雪尹又是第一女主，戏份吃重。
孙寅和周云汐都只能围着她转。
偏偏他们都不是脾气好的人。
孙寅骂人还沾点阴阳怪气。
“演得好，你要不说我都没发现你是在演女主，这么普通又这么单一。”
“你自己看看镜头里头那是什么？”
“我就是抓个猴子过来，那都比你会演戏！”
“……”
郑雪尹一边哭哭啼啼，一边跟他顶嘴:“那你倒是去找个猴子，让她演给我看看！”
孙寅气得跳脚，指着周云汐下命令:“你，就你，演给她看！”
周云汐:“……”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只能认命地接过重任。
郑雪尹是个泪失禁体质，一哭就停不下来。
周云汐示范了一遍，转过头来看她。
她在哭。
周云汐示范了第二遍，转过头，她还在哭。
周云汐示范第三第四第五……遍，转过头，她倒是没哭了。
郑雪尹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她。
“没、没看清。”
周云汐:“……”
她认命地再来一遍。
郑雪尹学着她的样子演，一遍遍的学，总算有点进益。
但死活出不来她自己的味道。
周云汐也烦，忍不住凶她。
她的词汇比孙寅单一。
“再来。”
“不行。”
“不准哭。”
最后，她也不耐烦地盯着孙寅看:“要不你还是去找个猴子演戏吧。”
摸着良心说，郑雪尹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演技在同期里还不错，也被夸赞过有灵气。
但孙寅是见惯好演员的大导演，周云汐是天赋怪，他们的要求之高实在是为难人。
郑雪尹知道学到了对自己有好处，但她就是忍不住哭唧唧。
她一边哭，一边还好学地继续追问。
周云汐和孙寅一边生气一边给她讲戏。
好歹是进度不错。
他们也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
奈何有天，方小树气势汹汹地把手机递到他们眼前。
她扭头，心情复杂地问她周姐:“你又剧组霸凌了？”
周云汐一脸茫然:“没有吧。”
郑雪尹热心举手帮她说话:“周姐很好的！绝对没有霸凌我们！”
方小树的眼神更复杂了。
她抬手:“你，就是你。”
被指着的郑雪尹:“嗯？”
方小树在她们面前晃了晃手机页面，叹气:“你就是被霸凌的那个。”
郑雪尹:“……啊？我？”
热搜标题赫然几个大字。
#周云汐剧组霸凌#
发出这条博文的娱乐大咖账号信誓旦旦地贴出了照片和录像证据，直指周云汐剧组霸凌当红小花郑雪尹以及流量小生李云朗。
照片和录像都是片场偷拍的。
有周云汐掌掴李云朗，后面被人拦着都差点儿没拦住的。
有郑雪尹低着脑袋站在周云汐面前哭的。
周云汐太有气势，就显得对面的人太过柔弱可欺。
评论区的骂战卷土重来。
只不过在《淑妃传》播出后周云汐多了不少活粉，成了对骂黑粉的有生力量。
加上直播舆论翻转的事情，不少围观群众迟迟没有下场，生怕再被反噬。
事情整体闹得不算大。
比起周云汐当年被全网黑的那些黑料，这也就是小儿科的程度。
周云汐往下翻了翻，第一反应是嘲讽孙寅。
“试镜的时候我就说了，你得小心剧组内部人员，这下出问题了吧？”
孙寅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他的剧组保密程度高，保密协议都是一摞一摞的签。
结果还是流出了片场影像。
他一边联系人处理舆论问题，一边对着周云汐咬牙切齿:“我就知道选你进组绝对没好事儿！”
周云汐摊手:“流量大怪我咯？”
孙寅急匆匆地走了。
郑雪尹则内疚得很，正在和经纪人研究发声明:“我不该一直哭的……这下好了，我对不住你周姐。”
她试图憋住眼泪，但没用，眼泪还是哗哗地往外涌。
周云汐被她的表情逗笑，给她递了纸巾。
“不怪你，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郑雪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要不是我你怎么会被污蔑——”
“真不怪你。”周云汐被哭得头疼，下意识后退一步。
自觉的猫猫抬起尾巴帮她挡住耳朵。
周云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她:“这很明显是李云朗干的，估计是记我的仇，不死心非得带带我的节奏。”
郑雪尹懵懵地“啊”了一声。
周云汐也没指望她过载的CPU能做出别的反应。
她把猫端到一边儿，掏出电话跟星驰的宣传部联系。
比起董珍下台后势单力薄的李云朗，现在能给她支持的人可多了。
关于周云汐霸凌的热搜还飘在软件首页。
很快，另一条热搜被迅速买到了热搜第一。
#李云朗性骚｜扰女演员#
紧随其后的是郑雪尹的解释声明。
#郑雪尹我很敬佩也很欣赏周姐#
前者是曝光的李云朗在剧组里干过的龌龊事，他不止一次在剧组里性骚扰过咖位不大的女演员，条理清晰的证据都暗指他背后有位女高管。
——证据当然充足，那都是董宁让宣传部找出来的。
很快有人将他背后的人联系上了星驰的前任老总董珍。
与此同时，董宁亲自出面，发表声明与李云朗切割，以公司名义道歉并表示会给那些被涉及的女演员补偿。
小演员们则联合在一块儿发表了起诉书，表示不会再放任李云朗作恶。
周云汐自然而然地成了受害者中一员。
李云朗不死心，试图在网上卖惨，说周云汐给他打得差点生活都不能自理。
但评论区里的网友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他们一窝蜂地成为了周云汐的粉丝。
【女王行为！】
【姐姐好飒！性骚扰绝对零容忍！】
【小弟膜拜膜拜你。】
【……】
还不忘在李云朗的评论区踩一脚，骂他恶心。
李云朗被骂到破防，很快关闭了评论区。
至于郑雪尹的解释声明，也被品出了别的味道。
起因是她回复了一条网友的评论。
【我们郑郑超可爱:心疼我宝，你那么崇拜她她都对你那么凶，就不能温柔点儿对我们宝吗？果然还是讨厌她。】
【郑雪尹:严师出高徒嘛，周姐人其实很好的，我知道的，她都是为了我好。】
善于磕cp的网友沉默一瞬，很难不品出其他味道。
【她超爱的。】
【你这样是要挖野菜的。】
【王宝钏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掉到了第二，因为郑雪尹更是重量级。】
【……】
于是，一股邪教cp的风很快掀了起来。
猫猫在片场溜达着溜达着，忽然发现工作人员看周云汐和郑雪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最后定格在某种窃喜。
它忍不住凑过去听，只能模模糊糊听见她们在兴奋的感慨。
“我们西医cp包甜的！”
“不对！猫狗cp！”
猫猫:“？”
它只觉得奇奇怪怪。
所以它一溜烟跑回了周云汐身边，用爪爪扒拉她拿剧本的手，好学地问她。
“西医cp和猫狗cp是什么意思？”
周云汐也不理解这些奇怪的缩写。
她在剧组里就不太会上网，一时还没跟上潮流。
于是她带着猫去问郑雪尹:“西医cp和猫狗cp是哪几个人？”
热爱一线冲浪的郑雪尹:“……”
她支支吾吾半天，脸色迅速变成煮熟的虾子般的红。
“这个……那个……”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惆怅的猫
没了董珍撑腰, 李云朗还真没有为非作歹还过得好的本事。
他费尽力气弄出来的舆论战不过只是个小水花。
反倒是他，很快就进了局子。
造谣以及性骚扰数名女性，说起来不是什么大罪名, 拘留一段时间也就过了。
但对一个流量明星来说，这无异于天崩地裂。
李云朗很快被骂得宣布退出娱乐圈。
据传闻，他被女演员们的一些脑残粉打得要死不活, 刚刚康复没多久的脸和身体又成了一摊烂泥，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家里人不敢管，把他丢进了疗养院了事。
李云朗刚进去的时候还叫嚷着见周云汐。
只是对周云汐而言, 他压根儿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喽啰。
去是不可能去的。
她很忙，忙着拍戏, 忙着被孙寅骂。
随着《山音》的拍摄进入尾声，郑雪尹的演技渐入佳境, 而周云汐反而卡在了要补拍的剧场镜头里。
孙寅的矛头指向了她，她才算共情郑雪尹的心累。
自己理亏的时候，嘴皮子再好使也不好意思跟他对骂。
周云汐只能当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聋子。
她支着下巴发呆。
孙寅就在旁边骂她：“你怎么就理解不了？你不是天才吗你！天才你争点儿气！”
郑雪尹小心劝他：“别急嘛, 给周姐时间多感觉一下。”
孙寅就转头, 一视同仁地骂她：“花的不是你的钱是吧！”
郑雪尹决定闭嘴。
让孙寅急得抓耳挠腮的镜头正是之前排过一遍的剧场坠落。
那时候周云汐演的不错，但中期拍摄过后, 郑雪尹的演技得到了升华，传递出的感情比原剧本中更生动, 相应的对手戏也得重新补拍。
孙寅老觉得周云汐还用之前的演法不对劲。
周云汐则觉得完全没问题。
孙寅苦口婆心地跟她讲道理。
“青音拉着金枝一起从舞台坠落的时候，还有匕首插进心脏的时候, 金枝当然有不甘也有一点爱恋，但还不够, 她并不是只有不甘心。”
“舞台不高，青音也没有力气大到不能反抗, 金枝只是在她扑过来的时候有点心软，带着纵容放任了她。”
周云汐也急，她还急着拍完了去找人。
可她又实在不理解孙寅的解读。
她偏过头，满眼不解：“那可是金枝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生活，她不是容易心软的人，被青音弄死当然不甘心。”
孙寅叹气：“可她们之间的感情并不纯粹。”
周云汐“啊”了一声：“不懂，我就觉得哪怕有喜欢也抵不过她奔赴新生活。”
孙寅还想说什么。
周云汐抢先道：“如果感情这么重要，金枝就不该算计她。”
孙寅哑然，半晌，他愤愤地砸了剧本。
“我跟你个没谈过恋爱的人说不清楚！不行你去谈个恋爱呢？！”
他拂袖而去。
周云汐轻哼一声，并不认可。
她想了想，朝猫猫张开手臂，语气轻柔：“过来。”
离她不远的猫咪傲娇地捂住了耳朵。
听不见。
周云汐叹了口气，好笑地走上前：“别生气了。”
猫猫后退，不肯看她。
周云汐强行抱住它：“你生我的气干什么？又不是我让她们这么说的。”
猫猫伸出爪爪，挠她裸露在外的脖子。
偏偏又不敢用力，最后只留下了浅浅的红痕。
它还是不吭声，生闷气。
周云汐只觉得脖子被挠得发痒，忍不住低头，跟猫猫碰了碰额头。
她放软了语气：“别生气，我真的更喜欢你。”
猫猫看了她一会儿，不情不愿地纠正。
“是只喜欢我。”
自打郑雪尹红着脸跟她们解释了什么是“猫狗cp”“西医cp”，它整个猫都不太好。
郑雪尹养狗、周云汐养猫，所以是猫狗cp。
郑雪尹的尹、周云汐的汐，所以是西医cp。
……她们到底哪里配了？！
猫猫不高兴，第一次生了周云汐的气。
可这种网络乐子周云汐又不好上纲上线的澄清，她光是发了条强调边界感的博文，说郑雪尹是很好的学生，都能引来不少cp粉的狂欢。
甚至还因此衍生出了师徒cp。
周云汐哪儿敢让小猫知道。
可聪明小猫自己会偷听八卦，最后还是知道了知道了。
然后它就更生气了。
不让抱不让亲。
也不跟周云汐说话。
虽然周云汐真要贴贴它也不反抗。
但周云汐总有种自己在逼良为娼的微妙感。
她耐心地哄：“我们出去逛逛吧？”
猫猫终于勉为其难地问：“只有我们？”
周云汐点头。
猫猫冷漠的声音里带上一点没控制好的快乐。
“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
话说完了，它才意识到自己没忍住。
猫猫想了想，试图摆出冷脸跟她强调：“是你想去。”
周云汐好笑地点它鼻尖：“嗯，是我想去。”
片场又转移回那个城郊的荒废剧场。
附近没什么乐子。
周云汐想了想，索性带它回了家那边。
她一直不肯搬离的老旧居民楼，就是她和奶奶、和云恕曾经住过的。
居民楼位于城市边缘，位置有点偏，有点钱的居民都早就搬去城中心了，周围的景象就越发显得荒芜。
猫猫打量四周，忍不住问她：“要回家？”
“不回。”周云汐全副武装，戴着帽子口罩，抱着它在附近游荡，“到处走走，我找找灵感。”
这些年周云汐的生活十分单一。
拍戏和死宅。
几乎没有第三个选项。
要她找玩乐的地方，多少有点为难她。
周围走了一圈又一圈，周云汐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抱着猫猫往江边走。
最近的这条河道水位枯竭，景象更是荒渺。
周云汐就沿着江边小路往前走。
年久失修的人行道上满是枯黄的落叶。
踩上去吱呀作响。
小猫觉得有趣，跳下去踩着玩儿。
落叶就吱呀吱呀响个不停。
雪白的小猫在枯黄的树叶堆里蹦跶，夕阳的光洒在小猫身上，小猫柔顺的绒毛上泛起温暖而柔和的金光。
光是看起来就暖洋洋的。
周云汐莞尔。
她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莫名的冲动指引着她走向那些照片里的地点。
从前的晚上，她常常和云恕在这里散步。
路的尽头是一座桥，桥那头更远的地方是没被开发的荒地。
而桥下，有早就废弃的危房。
非常有年代感的砖瓦房。
周云汐想起她所查到的地图介绍。
这里的住户很多年前就被政府集体迁走，说是要开发，但因为各方原因搁置了，至今还是这副残败的样子。
十年之前，云恕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周云汐想不出理由。
她鬼神神差地在这片旧址外停下脚步。
她想过去看看。
猫猫扯住了她的裤腿：“不要去。”
周云汐低头：“嗯？”
猫猫不认可地抬爪，比划给她看：“好脏。”
周云汐摊手：“好吧。”
猫猫正要松口气。
却听周云汐再度开口，语带笑意，却很固执：“那你在这边等等我吧，我进去看看，很快就出来。”
猫猫：“……”
她抬脚就往路对面去。
猫猫无奈地叹气，犹豫地蹲在原地想了又想。
不知为何，它就是不想让周云汐呆在这儿。
难以言喻的烦躁从心脏蔓延开来。
猫猫纠结的眼神慢慢变得复杂。
它没跟在周云汐身后，而是等了好一会儿，方才从另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枯叶纷飞。
危房不愧是危房，光是走路都会扬起厚重的灰尘，周云汐压根儿不敢靠近，生怕被摇摇欲坠的屋板砸个正着。
她打消了想进去看看的心思。
想了想，周云汐决定绕着这些建筑物转一圈。
她倒要看看这里有什么奇怪的。
有些房子保存得不错，有些房子就只剩下断壁残垣，还有些房子只留下一堆废墟。
周云汐从一间尚且保存完好的房子边路过。
她忽而听见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响动。
动作比大脑更快一步，她小心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
透过没了门的门洞，周云汐看见有个人正背对着她，似乎是在弄什么东西。
还是那个很平凡的背影。
但周云汐却觉得很有辨识度。
她不确定地唤了一声：“云恕？”
那人没动。
周云汐顿了顿，索性抬脚往她那边走。
但还没等她走过去，她却受惊似的僵直了身体，拿着什么东西往外跑。
周云汐扬声：“云恕！别跑！”
她赶紧追上去。
但女人的速度是异于常人的快。
等周云汐三步并两步出了这片旧址，却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影了。
她环视四周。
一点痕迹都没有。
只有小猫还趴在枯叶堆上，看起来被夕阳照得困倦。
周云汐微微蹙眉，将它抱起来：“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人跑走？”
小猫软趴趴地不动弹，条件反射地问：“又有谁？！”
周云汐和它对视，叹了口气。
猫猫不高兴：“没看见，只有我在这儿。”
它的眼睛清澈明朗，带着淡淡的委屈和心烦。
不像假的。
周云汐也就没再问。
她抱着猫打算原路返回，却突然发现枯叶里有个奇怪的突起。
周云汐一顿，问猫猫：“那是什么？”
猫猫也很困惑：“不知道。”
周云汐就捡起来看。
是个木质小盒子。
还上了锁，不破坏的话一时半会儿打不开。
周云汐想起什么，眯了眯眼。
她再看向猫猫的眼神变得古怪：“你真不知道？”
猫猫用爪爪去戳，也很好奇：“不知道啊。”
周云汐决定把木盒一块儿带走。
她记得云恕离开的时候手里就拿着类似的东西。
猫没看见人，东西却出现在它身边。
周云汐第一次对这只非要跟自己回家的猫产生了疑问。
“阿恕，你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猫吗？”
猫猫挠头，理所当然地反驳：“我会说话，不普通啊。”
周云汐失笑，摸了摸它的脑袋。
“好吧，你说得对。”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田螺小猫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周云汐回去以后, 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第一天她下班回家，发现了一桌香喷喷的饭菜。
第二天她下班回家，不仅有香喷喷的饭菜, 还有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家。
第三天她下班回家，不止饭菜喷香、家里整洁，她的床上还躺了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美人背对着她, 只露出洁白柔嫩的后背。
她就上去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做饭、收拾家里，还这样——”
剩下的话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美人回过头，露出一张眉目温柔的芙蓉面。
“因为你救了我呀。”
她恍然大悟：“你是田螺姑娘！”
美人摇头：“不, 我是猫。”
然后“砰”的一声，烟雾弥漫, 床上妖娆的美人变成了可爱的白猫。
周云汐：“……”
下一秒，她从梦中惊醒, 按着胸口直喘粗气。
周云汐下意识往枕边看去。
本该在枕边安睡的猫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左右看了看一片黑沉的房间，还是半夜，只隐约从窗边投入一点路灯的光, 能让她看见房间里家具的轮廓。
一切如常。
周云汐伸手摁住蹦跶个不停的心口。
她有些心跳过速。
美人香肩半裸的荒唐画面挥之不去。
那张脸……是以前的云恕。
可云恕是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的。
周云汐思来想去, 不免觉得是自己的思想太污秽。
她下了床，试图去找不见踪影的猫。
“阿恕？”
或许是又出门了。
周云汐伸了个懒腰, 肚子咕噜噜地响起来。
她没再多想，往餐厅走去。
周云汐会做饭, 但不喜欢做饭，多数时候是点外卖, 家里自然也就没什么烟火气。
但半夜点外卖不安全。
餐厅里亮着一盏小小的壁灯。
光线幽微。
也许是晚上吃完饭忘记关掉了。
周云汐刚睡醒的脑子还在因为绯色的幻想而迷糊。
冰箱门打开。
里头堆满了方小树给她补给的食物，蔬果肉类以及速食……琳琅满目。
周云汐不感兴趣地往下翻。
冷冻层里有半屉饺子。
周云汐:“？”
方小树还怪体贴的嘞。
现在的速冻食品也怪厉害的嘞。
周云汐决定一份儿蒸一份儿煮, 总有一种她会感兴趣。
大半夜里厨性大发的周云汐兴致勃勃地折腾了起来。
等饺子煮好，她捧着手机坐在餐桌前发呆。
好像也不是很有胃口。
煮好的面食热气腾腾地散发出小麦香气。
好闻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
周云汐犹豫着拿起筷子。
味道出乎意料的很好。
并没有她吃过的速冻饺子都有的味同嚼蜡感。
周云汐眼前一亮。
等她吃了几个下去, 迟钝的脑子终于反应了过来。
……等等，好像不是速冻饺子。
周云汐再度打开了冰箱。
保鲜层角落里有开封的面粉袋。
冷冻层里放着所剩不多的肉。
至于放饺子那层，周云汐摸了摸，饺子的温度只是微微泛凉，并不是冻硬了的。
据她所知，方小树也是个靠外卖为生的家伙。
她哪儿弄得出这么新鲜的饺子。
摸上去放进冰箱里头还没一会儿。
周云汐喃喃:“坏了，真遇上田螺姑娘了。”
这夜宵是吃不下去了。
周云汐把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房子里一下子亮如白昼。
她试图翻找出那只神奇的田螺。
又空又大的家第一次让周云汐觉得负担，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唯一的收获还是在衣帽间里找到的。
她推门而入，不死心地挨个儿检查衣柜。
然后在一个柜子里看见了猫。
猫趴在柔软的衣服堆上，睡得死沉。
周云汐提溜起它的后脖颈。
猫熟门熟路地去够她的手腕，眼睛都没睁开，猫已经整只缠在她的手臂上。
好半天，它才睁开惺忪的大眼睛。
“怎么了？”
周云汐盯着它看了半天，最后摇头:“你不怎么，就是想问问你，怎么跑到这儿来睡觉了？”
猫猫这才开始后知后觉地打量起周围。
半晌，它疑惑地甩了甩尾巴:“梦游了吧？”
它倒是对这设定接受良好。
周云汐笑了笑。
她忽然不想找那位田螺姑娘了。
周云汐揣着猫回了餐桌边，继续自己没吃完的夜宵。
饺子凉了，但还是非常好吃。
猫猫在旁边嗅了嗅，伸爪爪示意:“我也想吃。”
周云汐夹起一个在它面前晃了晃，笑得促狭:“想吃？”
猫猫凑过去想咬。
但周云汐比它更快，反手塞进了自己嘴里。
“不给。”她笑眯眯地揉它脑袋。
猫猫也不生气，就势在她掌心蹭了蹭。
漂亮又璀璨的蓝眼睛里透着淡淡的依赖和眷恋。
周云汐顿时就心软了。
她认命地拿了个小盘子出来，分了几个给猫。
猫吃得很慢，但看起来很开心。
周云汐一边吃自己的，一边问它:“好不好吃？”
猫猫慢吞吞地说:“一般。”
“调味不太够，蔬菜也可以换种口感更顺滑的，嗯……肉质一般，好像不太新鲜。”
周云汐看了一眼咬开的饺子，顿了顿，调侃它:“这么懂啊？”
猫猫高傲地扬起脑袋:“那当然，我可是最聪明的猫。”
圆头圆脑圆眼睛的毛团连傲慢都很可爱。
周云汐用下巴尖蹭它的耳朵尖。
她笑:“那你还想吃？”
猫猫歪着脑袋，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因为我饿。”
其实猫猫的食谱本来就与普通小猫不一样。
普通小猫不能喝牛奶咖啡、不能吃葡萄巧克力，还有很多需要注意的进食限制。
但阿恕是没有的。
周云汐喝咖啡的时候它偷偷去试。
那次把周云汐吓得，差点儿以为它的小命就要交代了。
但阿恕活蹦乱跳地告诉她，它没有进食限制。
换言之，它什么都能吃。
只有它不喜欢的，没有它不能吃的。
周云汐一开始不信，怕它是哄她，但观察了很久，发现它的确不受影响，这才放任它吃人类的食物。
都能说人话了，能吃人类食物好像也不奇怪。
周云汐也就没当一回事。
事到如今，她却忽然又察觉出不对的地方。
周云汐摸着它的毛毛，眼底淌过暗芒。
她状似不舍地感慨:“我觉得很好吃啊，可惜不知道方小树从哪儿买的，以后还不知道吃不吃得上。”
猫猫贴紧她的手心，困得闭上了眼睛，语调黏糊糊的。
“喜欢吃……那肯定就……还能吃到的……”
它困得话没说完就睡过去了。
周云汐摸摸它柔软的肚皮，好笑地勾起唇角。
她把猫抱回枕边。
猫猫安心又熟稔地翻了个身，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周云汐看了它半天，毫无睡意，又从床头柜上拿起剧本。
她的思绪飘远。
……一只会说话、力气大还什么都能吃的猫，如果还能变成人、换张脸，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周云汐都有些惊讶自己的淡定。
大半夜找不着人聊天，可她又不吐不快，索性发了条博文。
【失落潮汐:要是有一天，你发现了身边的小动物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成精了，怎么办？】
夜猫子网友倒是多得不得了。
评论区很快建起了高楼。
【姐姐是看了什么奇幻吗？】
【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嗯……报警？万一它们要伤害我怎么办？】
【楼上是亏心事做多了吧，要是我家狗子能成精，当然是他要什么给他买什么！】
【……】
网友画风各异，关心的关心，搞怪的搞怪。
周云汐没找着参考价值。
但她找到了共情点。
——成精应该是件好事，代表着她们不再只是宠物与主人的关系。
况且，不出意外，那就是她的云恕。
周云汐看着身边的猫，目光不自觉地越来越柔软。
明明真相如此匪夷所思，但她仍旧接受得平静。
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山音》的结局里写，当青音最终决定与金枝同归于尽，金枝不是无力反抗，她只是面对眼前这个自己有过愧疚、有过欢喜的姑娘，突然生出了宽纵的心。
她算计青音、算计所有人，最后才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
可当青音再次站到她的面前，重逢的喜悦、复杂的愧疚以及心软的宽纵，终于还是战胜了金枝所有的理智和防备。
就宽纵她这一次吧。
哪怕会失去一切。
哪怕真相的背后一片泥泞。
总比不上和她同去同归更重要。
怎么也理解不了青音的周云汐终于在这一刻共情。
——因为是你，所以无论真相多么荒谬，我都愿意宽纵。
周云汐不自觉地在翻看剧本的过程中昏睡过去。
早上醒来，猫猫正蹲在旁边看她。
“该起床啦！”
猫猫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活力。
周云汐忽而疑心自己昨晚是做了一场梦中梦。
她起床洗漱，站到冰箱面前。
不知怎的，她拉开冰箱门的动作有些迟疑。
冷冻柜里有满满一屉饺子。
周云汐看着，唇边漫出笑意。
猫猫不解她看着冰箱为什么高兴，甩着尾巴催促:“别磨蹭啦！”
周云汐这才回过神。
直到上车，她还是笑意和煦。
她甚至决定自己开车。
猫猫蹲在她腿上，大为不解:“上班有什么好高兴的？”
周云汐对它笑了笑，眉目间流淌着朝阳璀璨又明媚的流光。
“昨晚做了个好梦。”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贪心的猫
或许是因为有了共情, 周云汐补拍剧场戏份的时候顺利了起来。
镜头下的金枝看着青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不自知的眷恋，对于这个明明不应该再出现的人, 还是生不出足够的警惕。
青音忽然拥抱住了金枝。
金枝微微失神，但还是下意识要推开她。
然而青音的动作比她快多了。
她一点儿没犹豫地抱紧了金枝。
“扑通”一声。
两人从舞台坠落。
青音藏在袖口的刀刃精准地从金枝后背贯穿。
她们的心脏在这一刻相连。
血肉交融。
金枝怔愣着看着她，原本是要推开她的手慢慢落在了她的背上, 而后收紧。
这是时隔多年，她们再一次紧紧相拥。
为了一同坠入死亡的深渊。
是青音的复仇。
是金枝的解脱。
……
片场里安静得不像话。
直到有人忍不住，捂着脸开始抽泣。
没哭的工作人员更多, 但他们也或多或少神色怔忡，像是目睹了一场戛然落幕的大戏。
还是回过神来的孙寅先欢呼起来:“成了成了！”
周云汐和郑雪尹被各自助理扶起来。
舞台底下铺了软垫。
摔得不疼, 但脑袋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周云汐缓了缓神，走到孙寅身边问:“怎么样？”
孙寅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大宝贝:“我就说你能演好吧！让你休息了两天, 你这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周云汐揉着肩，对他笑:“天赋异禀。”
孙寅:“……这话我们说说得了，你自己说什么说。”
他果然还是做不到一直对她和颜悦色。
实在是周云汐太欠揍。
周云汐扬眉:“我哪儿说错了？”
孙寅不理她。
凑过来的郑雪尹却很捧场:“周姐太厉害了！我差点儿没接住戏！”
这段时间以来, 她看周云汐的眼神越来越崇拜, 俨然已经变成了小迷妹。
周云汐莞尔。
“走走走，咱们该吃饭去了。”郑雪尹作势要来拉周云汐。
她手伸到一半, 被飞奔过来的猫猫一爪拍开。
紧接着，猫猫警惕地挡在周云汐面前。
郑雪尹眼角一抽, 自觉心累。
“周姐，它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啊？”
虽然以前小猫也不喜欢她, 但也不至于不让她靠近一分一毫。
那当然是因为网上的邪教cp风太盛了。
周云汐心里明白，话却不好这么说。
她给炸毛的小猫顺毛, 抬头调侃:“不是讨厌你，阿恕平等地讨厌所有人。”
郑雪尹想了想, 还真是这么回事。
她瞬间有被安慰到。
周云汐近来开始不吃剧组的大锅饭。
郑雪尹看着她的饭盒，垂涎三尺:“这是哪家的菜啊？好香！”
饭盒里菜色精致，是色香味俱全的两荤一素。
微波炉加热过后半点儿不损卖相。
引得周围不少人都循着香味望了过来。
周云汐喂猫的动作顿了顿。
她笑:“不是买来的。”
郑雪尹歪头:“那是？”
周云汐沉吟片刻:“嗯……请人做得。”
正端着盒饭走过来的方小树:“周姐你什么时候请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虽说周云汐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
但她性格懒散，方小树难免得多关注一下她的生活。
周云汐若无其事地问:“你合同过完了没有？”
方小树一下子忘了刚才的话题，兴致勃勃地搬了个凳子坐下。
“过了过了！我现在也是正经经纪人了！”
纪星要被撤职，但她手底下的艺人却还得要个经纪人。
董宁把她们各自分散给了其他经纪人。
唯独还没来得及签解约合同的周云汐提出异议。
她希望最后这段时间让方小树带她。
这不是大事，董宁转头就让方小树去办了转职合同。
辛辛苦苦当了三年助理的方小树，就这么奇幻地实现了自己最初的梦想。
她看周云汐的眼神也越发热切。
周云汐玩笑道:“那你以后还跟不跟我走？”
方小树语气坚定得像是宣誓。
“跟！周姐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周云汐被她逗笑:“那我可记住了。”
卡在两人之间的小猫也心烦意乱地左顾右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最后被周云汐按头喂吃的。
她叹了口气，问:“到处张望什么呢？”
不能说话的小猫满眼控诉。
它倔强地抬起爪爪，指了指方小树，又指了指郑雪尹。
她们俩连吃饭的时候都不忘多看周云汐两眼。
小猫幽幽的目光中满是悲愤。
它试图比划给她看。
——两个！已经两个了！
周云汐顿了顿，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
“好了，你们吃完就忙自己的去吧。”
郑雪尹还要其他戏要拍，恋恋不舍地走了。
生活助理方小树工作重心就是围着周云汐转，自然还是坐在边儿上不动。
见周云汐赶人，她也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开。
猫猫跳到周云汐肩上，好一阵咬牙切齿:“她们真讨厌！”
它说话还得特小声，听起来就更加憋闷。
周云汐对她还怀揣着一时半会儿散不去的爱怜。
她没忍住，也没想忍，低头亲它的小脑袋。
小猫被她忽然的亲亲惊得瞪大眼睛。
它的爪爪也僵在肩上不敢动。
周云汐忍俊不禁，又逗它玩儿似的亲它的爪爪。
爪爪不自觉地开花。
也就是小猫看不出脸红，一边害羞一边还用脑袋蹭她的脸颊。
在小猫的贴贴需求下，周云汐是亲过它不少次的。
但这次的亲亲是不同的。
小猫说不清这里头的差别。
但它整只猫都在发烫，脑子也成了浆糊，一心就想着跟她贴贴。
周云汐也好脾气地纵着她。
孙寅一过来就看到这么一幕，无语地撇了撇嘴。
“你恋爱了？”
这话问得周云汐一怔。
察觉她不对的猫猫抬头，戒备地盯着她欲言又止的唇瓣看。
红红的，软软的，摸起来像果冻。
想亲亲看是什么味道。
……不对，它在想什么东西？！
猫猫摇了摇头，试图把奇怪的东西甩出去。
周云汐咳了一声，努力维持着平静:“没谈。”
“那你怎么浑身冒粉红泡泡？”
孙寅见怪不怪地叹了口气，“你们小年轻搞地下恋多正常，我都理解的，没必要瞒着我。”
周云汐不得不在猫猫快要发飙的目光中重申。
“我真没谈。”
“行吧，”孙寅半信半疑地摆手，“反正跟我没关系——我找你是要说，杀青宴记得留档期出来，后续路演也得好好配合，记住没有？”
周云汐懒懒地点头:“我档期足得很。”
星驰那边工作暂时停摆，她要接戏或者商务都得自己联系。
虽说她的网络热度一骑绝尘，但《淑妃传》之后蜂拥而来的本子都太单薄，商务也都没什么好选的。
周云汐暂时没有再拍电视剧的意愿。
孙寅想了想，笑问她:“打算又回精品路线？”
周云汐伸了个懒腰:“嗯，现在可算没人管我了。”
“来我公司吧，我给你最顶级的艺人合约。”
孙寅再度给她发了邀请。
这次的态度很郑重。
“我了解你的能力，也有信心让你再重铸辉煌，而其他公司给不了你的，寰宇这儿我都能给你最大的权限。”
周云汐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相信您。”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孙寅用这样认真的敬称。
“虽然很遗憾因为我年少轻狂，我们错失过很多合作机会，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道理谁都懂，我也的确不想再试一次了。”
如果不是这次合作，她大概也不会想到自己与孙寅这样合拍。
早年间，她锋芒毕露，觉得孙寅递过来的本子有问题，当着媒体的面也半点儿不留情。
她批评过他某些作品的缺陷，拒绝过他的邀约。
孙寅也当众表达过对她狂妄的不喜。
没想到多年以后，还是孙寅拉了她一把，给了她拍戏的机会。
就是可惜实在是太晚了。
周云汐已经不愿意再受制于人。
孙寅:“那你打算自己开公司？”
周云汐想了想，却是摇头。
“公司太难了，工作室吧。”
“反正也不指望多赚钱，就是个名头，方便我继续接戏就行，至少——我得拍几部能影视留名的戏？”
孙寅哈哈大笑:“对你来说不难。”
他倒是比周云汐自己还要相信他的能力。
顿了顿，孙寅宽容道:“那希望以后有机会多合作？”
周云汐弯了弯眉眼:“当然。”
等她送走孙寅，回过头，便对上猫猫那双充斥着欢喜的眼睛。
周云汐就也下意识的面露笑意。
“怎么这么高兴？”
猫猫望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大尾巴也甩啊甩啊。
“可能是因为，刚才你说自己要做什么的样子会发光！”
周云汐不太信:“人不会发光。”
猫猫想了好一会儿，歪着脑袋看她，蔚蓝如大海的眼睛里满是真挚。
“可是真的，我眼里的你就是会发光。”
“嗯……那我眼里的阿恕也会发光。”
周云汐难得俏皮地眨了眨眼。
小猫突然很想抱抱她。
她站在阳光下的样子太明媚了。
眉目间常年积聚的阴郁也尽数散去，显出难以言喻的少年意气。
实在像是一束难以触摸的光。
猫猫这么想着，也这么跑上去做了。
可短短的爪爪没办法紧紧拥抱她。
只能是周云汐将她抱进怀里。
小猫又一次不甘心地想。
它也想成为“人”。
而不是只能在旁边看着她和别人拥抱的小猫。
它太想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能光明正大、拥她入怀的人。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幽怨的猫
周云汐也没想过田螺姑娘的故事会变成现实。
她每天回家, 看看冰箱里故意摆的不那么刻意的半成品食物，再看看被不准痕迹整理过的房间，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原本情绪极不稳定的人好像突然就心平气和了起来。
她开始对身边的人和事都多上几分耐心。
方小树一开始不适应, 追着她问:“周姐你是中邪了？”
然后就得来一个不耐烦的白眼。
这下子，她才确定她周姐没被人夺舍。
周云汐编不出别的理由，只能敷衍地说:“就是心情好不行吗？”
方小树不太敢信。
毕竟社会她周姐, 从前是看什么都不顺眼。
可次数多了，方小树也就麻木了，信不信的也不重要。
她甚至祈愿周云汐能一直这么中邪下去。
另一方面, 方小树发现，周云汐突然喜欢给她发语音分享生活。
……也不完全是分享生活。
“听说正宗的鱼香肉丝很好吃。”
方小树就回:“那我去找家正宗的买一份？”
周云汐:“不用, 我就这么一说。”
隔一天，周云汐又给她发语音:“据说清蒸鲈鱼很好吃。”
方小树:“我去买？”
周云汐:“不用。”
再过一天, 周云汐:“好像西湖醋鱼挺有意思。”
方小树:“……”
找到规律的她已经不会回消息了。
周云汐也不生气，就跟备忘录似的给她发语音。
方小树不理解，直到有天她在周云汐的冰箱里发现了她说过的菜。
她沉思:“有人给周姐你投喂？”
这菜色还正好对得上她说过的菜名。
周云汐一脸正直:“这不是你带过来的吗？”
方小树迟疑:“是……我吗？”
周云汐比她更疑惑:“不是吗？”
方小树:“当然不是！”
周云汐平静地感慨:“那就当是田螺姑娘做的吧。”
方小树:“……”
她决定闭麦。
反正她是理解不了一点周云汐的精神状态。
给冰箱填装完物资, 方小树就跟怕被鬼追上似的逃走了。
她尚且不知道自己的聊天框已经成了许愿池。
周云汐前一天说过的菜色, 第二天就会变成故意遮掩过的半成品出现。
周云汐觉得田螺猫猫有点天真。
但她还是心照不宣的配合。
当然，她试图让田螺猫猫露馅也不是一次两次。
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她半夜蹲守在厨房等着抓人。
那就不会有人出现在厨房, 食物会在她撑不住昏睡过去的空隙出现在冰箱。
她假装睡觉试图抓个正着。
但猫猫真的很敏感，察觉不到她睡着就会一直陪着她哄她睡觉。
周云汐试图抵抗, 但……她真的扛不住。
猫猫哄她睡觉的声音太温柔，语气又太熟悉, 直接让周云汐梦回当年被云恕庇护的安心状态，倒头就睡, 睡眠状态极佳。
几次过后，周云汐逐渐放弃了抓人这事。
她转而开始试探猫猫。
《山音》的拍摄已经收尾, 周云汐功成身退，但还是见天的在片场游荡，装模作样地指导一下小演员。
周云汐就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郑雪尹的补拍。
那场戏是还年轻的青音刚被算计着留在村里，经受了非人的折磨，只有与金枝在一起时才会露出苦涩又真心的笑容。
周云汐酝酿了一会儿，幽幽地叹了口气。
猫猫下意识看她。
周云汐睫羽低垂，神情脆弱又苦涩:“我和云恕刚遇见的时候，那样子大概和郑雪尹差不多……但还好，云恕愿意收留我。”
“郑雪尹”和“云恕”两个关键词在猫猫头上转圈。
它趴在周云汐腿上，气恼地张嘴咬她手指。
周云汐的手指上便留下一圈小小的红印。
猫猫不高兴地强调:“现在你有我了。”
周云汐顿了顿，继续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留下你吗？”
猫猫眨了眨眼:“因为我好养？”
“不对。”周云汐摇头。
“因为你非要跟我走的样子，跟我方面非要跟云恕走的样子很像……云恕那时候对我心软了，所以最后我也对你心软了。”
猫猫彻底炸毛。
它跳下周云汐的腿，看着她的眼睛满是受伤。
“你就这么忘不了她？！”
像是已经忍了很久的脾气，小猫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一股脑地说了下去。
“云恕、郑雪尹、方小树……哦对，还有那个田螺姑娘！田螺姑娘又是谁？！为什么我都不认识？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周云汐沉默片刻。
她试图从小猫的神情中发现什么不同。
但一点儿也没有。
小猫的愤怒不仅真心实意，而且完全发自内心。
周云汐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哄它。
小猫却当她是哑口无言，心里难过。
原本沸腾的怒火像被人泼了一瓢水似的，“滋溜”一声，就只剩下一片废墟。
小猫忽然被难言的悲伤包裹。
它想跑掉，又怕周云汐不会来追它。
小猫最后也只是委委屈屈地将自己缩成一团，祈求般的看着周云汐，大眼睛里泪水盈盈得好像下一秒就会落下来。
它小心翼翼地问:“我只对你一个人好，你就不能也只对我好吗？”
周云汐哑然，突然有种自己搞砸了事情的无措。
她试着跟小猫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
小猫摇头，不想听，只固执地看着她。
“你说，你会忘掉那些事情，以后只对我好、只记得我们一起做的事情。”
可是小猫就是云恕，还是那个田螺姑娘。
周云汐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也没办法顺从小猫的请求。
小猫的眸子一下子暗淡。
它的声音带上强行忍住的哭腔。
“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周云汐挫败地低头，伸手去抱它:“你听我说，我……”
猫猫不肯让她抱，只倔强的看着她。
它在等她解释。
可这种情况周云汐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其实是个人？”
小猫下意识反驳:“不可能，我是猫。”
它抗拒的模样太明显。
周云汐闭了闭眼。
一时无措。
半晌，她只能强行把小猫抱起来，认命地垂眸:“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说那些有的没的。”
可小猫还是没听到想听的话。
它垂头丧气的，看上去像是经历了莫大的猫生滑铁卢。
小猫并不搭理周云汐。
周云汐自己作出来的事儿，也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什么记忆都没有的小猫精准地吃上了自己的醋。
小猫、云恕、田螺姑娘。
奇妙地形成了一个打不开的死结。
周云汐尚且搞不清楚猫变成人的原理，转头又一头栽进了这么个乱七八糟的修罗场。
小猫那儿找不出一点线索。
连她从江边带回来的小木盒都不翼而飞了。
周云汐哄不好猫，也很心累。
小猫又回到了刚开始睡的珊瑚绒地毯上，死活不肯进房间一步。
周云汐非要把她抱进去，它也不反抗。
等周云汐睡着了，它又跑出去。
人并不比猫能折腾。
没两天，周云汐心力交瘁地获得了一对黑眼圈。
连田螺姑娘都开始降低出现频率。
搞砸的事情不好挽回。
周云汐做梦都在为自己的一着不慎叹气。
她再度复盘了田螺姑娘的出现时机，得出一个结论。
——田螺姑娘的出现频率越来越高，但偏不出现在她的面前。
至于什么时候会让她看见，就跟奥特曼似的，非得特殊契机或者危险时刻。
理论成立，那就准备开始实践。
正好过几天就是杀青宴。
周云汐默默地看了眼门边儿的猫猫，长长地叹了口气。
闭眼假寐的猫猫察觉到有人逼近，再度缩成了一朵阴暗角落里的蘑菇。
周云汐已经连续好几天幻视它头上顶了片乌云。
乌云不仅越来越多，还哗啦哗啦地下雨。
猫猫也是越来越精神萎靡。
它原以为周云汐又是来抱她的，没打算反抗。
但下一刻，周云汐心一横，就地安详地躺了下去。
刚好睁开眼睛的小猫:“……”
它躲开她一点儿，眼不见心不烦地问:“你干嘛？”
周云汐双手交叠于腹部，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睡觉。”
小猫:“……”
它这辈子还没这么无语过。
小猫不想理她，但过了好一会儿，见周云汐是真的不动了，它还是不情不愿地伸出爪爪戳她的腰身。
“回你房间去睡觉。”
周云汐:“我不。”
小猫头上的大雨变成了暴风雨。
它还不能直接把周云汐拖走，怕把她弄伤，只能憋屈地躲开。
周云汐却一把抓住爪爪，侧过头看它。
她的眼睛非常漂亮，眸色干净，眼尾有一点上翘，浓密的睫毛仿佛自带眼线，不用化妆就天然是网上追捧的猫眼。
盯着小猫的眼神可怜兮兮的。
像是跟小猫学来的。
周云汐拉长声线:“没有小猫抱着睡觉，被窝都没热气，还不如就在地板上睡呢——”
她在耍赖。
小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周云汐理直气壮地对她眨巴眼。
这又不是假话。
几天没睡好的黑眼圈在白皙的皮肤上明显极了。
小猫推拒的动作不自觉地弱下来。
周云汐眼前一亮，迅速将小猫塞进怀里。
小猫还是很别扭:“就这一次……”
躺回床上的周云汐熟练地摸了摸猫猫头，舒适地闭上了眼，装作没听见它的话。
小猫哼了一声。
好一会儿，它还是忍不住问。
“田螺姑娘到底是谁？我认不认识？”
周云汐:“就是你。”
小猫挠她:“你还替她说谎是不是？！骗我是不是？！”
语气里憋不住的冒酸水。
听上去还有点委委屈屈的可爱。
但周云汐能怎么办。
她只能原地装死。
小猫没等到回应，用爪爪扒拉她，语气更加幽怨。
“你说话啊！不许装睡！”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被骗的猫
《山音》杀青后, 周云汐短暂地进入了休假状态。
她得以有时间带着小猫出门旅行。
山间古镇、魔都京城，周云汐换了好几个城市还不过瘾，直到在一座常年繁花似锦的小城暂停下脚步, 又琢磨着再去海边一趟。
方小树就是赶在她思考的间隙杀过来抓她的。
当是时，周云汐还在揣着小猫当夜猫子。
她穿着花里胡哨的大裤衩，戴着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 顶着草编帽，跟夜市卖烤鱿鱼的老板讨价还价。
那是半点儿也看不出当红女明星该有的优雅美丽。
方小树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气血直冲脑门儿。
周云汐美滋滋地咬了口外焦里嫩的鱿鱼, 转头去去了旁边的臭豆腐摊子排队。
怀里的小猫则就着她的手，津津有味地吮吸着一杯奶茶。
舒服得眼睛都要闭上。
周云汐挠它下巴:“想不想吃臭豆腐？”
难哄的小猫昂着脑袋, 一声不吭，看向摊位的眼睛却透出丝丝好奇。
周云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转头就走。
“好吧，看来你不感兴趣啊。”
小猫不自觉地探头去看，再扭过头看她, 满眼控诉。
周云汐闷笑出声。
后知后觉发现她就是在拿自己逗乐的小猫更不想理她了。
它吭哧吭哧地挣扎, 试图逃离这个越来越恶趣味的人。
周云汐拍拍它的脑袋，又转回去排队。
纵使是隔着墨镜看不清楚神情, 小猫也能感觉到她眼倏而温柔下来的动作。
“好啦好啦，不闹了。”
小猫沉默了一会儿, 趴到她的耳边控诉。
“明明是你在闹！”
周云汐无辜地眨眼:“别瞎说，是错觉。”
小猫:“……”
翘首以盼的臭豆腐拿进手里, 周云汐低头嗅了嗅，夹起一块递到小猫嘴边。
还没靠近, 小猫已经被呛得咳嗽起来。
它抗拒地用爪爪推开:“这是什么东西？好难闻！”
周云汐也不为难它，高高兴兴地转手塞回自己嘴里。
“很好吃的, 你要不试试？”
她朝小猫眨眼睛，意欲蛊惑小猫。
小猫犹豫着看了她好一会儿，觉得她不似作假，方才犹犹豫豫地张开了嘴。
刺激的味道在口腔炸开。
小猫差点儿飙泪。
强忍了半天的周云汐也终于破防，咳嗽得惊天动地。
她咳得泪光闪闪，但还不是不忘笑小猫。
“还是被我骗到了吧？”
小猫捂住脸，心累至极地摊成了液体猫毯。
周云汐好险没接住，差点儿让它从手臂上滑下去。
方小树挤开人群，匆匆跑到一人一猫面前，双手叉腰就是瞪周云汐。
“你可别什么都敢喂给猫吃！不然等它生个几万块钱的病，你就老实了！”
说着说着，她又瞪向小猫:“你也是！什么都敢吃！是真不怕死啊！”
周云汐和小猫被训得面面相觑。
小猫没那么多食物上的顾忌，奈何这话不好跟方小树解释。
她俩就是单纯都不能吃辣。
周云汐乐得逗它玩儿。
小猫弱弱地“喵呜”一声，柔弱可怜又无辜地看向周云汐。
被她们盯着看的周云汐:“……”
突然笑不出来。
好一会儿，周云汐一拍脑门，反应过来，冲着方小树冷笑:“长胆子了，怎么跟你boss说话呢？”
原本气势汹汹的方小树一僵。
但美丽的心情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周云汐逃脱被问责的心酸，暗地里松了口气。
小猫投桃报李，总算安分下来。
方小树抿了抿唇，哼声道:“还不是周姐你背着我偷偷就跑了……我这不是，找你找的有点儿费劲儿么。”
“这怎么能叫偷跑呢？”周云汐试图循循善诱。
“这是工作之后的合理休假，属于我的私人时间。”
方小树:“听不懂。”
周云汐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她怎么突然长了胆子。
明明从前的方小树是多么的温柔可欺……不是，温柔可亲。
却见方小树摆出了经纪人的架子。
“你，就是你，我辛辛苦苦给你选了几个商务，就等你给我个反馈呢，结果你转头就带着猫天南海北的跑了。”
方小树越说越心酸。
“你好歹，带上我一块儿啊！”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周云汐:“……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
方小树轻咳一声:“一部分。”
她还真是因为工作才能找周云汐的。
周云汐带她回了暂住的民宿。
小猫暂时处于高度警觉状态，不能接受方小树出入她们的房间。
周云汐思考一番，去给方小树定了个房间。
然后决定去方小树的房间谈话。
小猫沉思:“……我感觉不太对。”
周云汐无辜摊手:“哪里不对？”
小猫:“不管，不想让你去。”
周云汐想了想，鬼鬼祟祟地凑到它耳边说话。
“那要不你努努力，变个人出来？”
“……这两件事有关系？”
“有啊。”
周云汐理所当然地起身，要推门出去，并回头递给小猫一个有恃无恐的眼神。
“小猫是拦不住我的，变成人的话说不定还有可能。”
小猫挡在门前，语气幽怨:“谁说我拦不住你？我力气很大的。”
周云汐笑眯眯地拉开了门把手。
她看着才小腿高的小猫，戳了戳它的耳朵尖。
“那你忍心揍我吗？”
“……”
小猫悲愤地朝她挥爪爪。
周云汐由着它在身后张牙舞爪，大摇大摆地喊了方小树去前厅说话。
它还真不敢用力。
好气。
小猫心好累。
方小树的眼神在人和猫之间打转:“你们闹矛盾了？”
周云汐挑眉，将小猫按到怀里:“错觉。”
它心如死灰地躺平不动。
僵硬得仿佛一只小猫木乃伊。
方小树笑出声来，摇了摇头，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
“周姐，那几个商务我都挑过的，还不错，你可以仔细看看。”
“都看了。”周云汐从果盘拣了个橙子剥皮。
方小树不死心:“一个都不想接？”
周云汐:“不接，没意思。”
方小树费解:“可《山音》上映还得不少时间，你不接戏又不接商务，热度很难维持。”
艺人的热度很大程度上也象征着她能接到的资源。
娱乐圈最是个看热度胜于实力的地方。
方小树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
周云汐笑起来:“没不接戏，这不是没看着好本子吗？”
“那就一直等？”方小树眉头拧的死紧，“这得等到猴年马月？”
周云汐尝了口橘子，觉得不错，喂了几瓣给小猫。
小猫犹犹豫豫地吃了，眼前一亮。
它抓着周云汐的手腕不放。
周云汐就耐心地一瓣一瓣喂给她。
“没有就不接呗，多大点儿事。”
方小树:“……你不对劲。”
周云汐好笑地抬头，也有些感慨:“前几年那日子过得挺累的，现在有机会闲下来，我们也好好休息休息呗。”
董珍管理星驰的时候那是真把她当驴使。
只要前头挂个云恕的消息当胡萝卜，她就真能往死里干。
方小树摇头:“不是这几年的事儿——我是说，周姐，你刚进圈子的时候，不是说想做最当红的明星、最厉害的演员？”
记忆太过遥远，周云汐都为之一愣。
“还真有人记得我那么久之前说的话？”
方小树肃容道:“在成为你的临时经纪人之后，我研究了你这些年在娱乐圈的所有影像资料和文字档案，保证足够了解你。”
周云汐轻笑着叹息了一声:“想成最红的艺人是因为我在找人，那时候那时候老觉得只要我站的够高，她就会看见我。”
方小树知道一些内情，但不多。
她半知半解地问:“那你现在是不找了？”
周云汐顿了顿，忽而低下头去看小猫。
感受到她的视线，小猫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和她对视。
蔚蓝的眼睛一片清澈懵懂。
周云汐没来由地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笑:“找到了。”
方小树怔了怔:“那……那些话都不算数了？你打算退圈了？”
“没有，”周云汐笑意和煦，“我现在想做的是后一条，做最厉害的演员——好歹演了这么多年的戏，还是想做出点成绩的。”
换言之就是，她没想继续走流量的路子。
哪怕不再是黑红的也不行。
方小树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振奋精神。
她握起拳头跟周云汐保证。
“我一定会是最优秀的演员身边最厉害的经纪人！”
周云汐不太理解她突如其来的亢奋。
但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方小树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
周云汐盛情邀请她留下来多玩儿几天。
方小树有点向往，但还是拒绝了。
她发誓要去给周云汐找最合适的剧本。
周云汐:“啊，也行，一路顺风。”
方小树想起什么，扭头叮嘱她:“过几天杀青宴别忘了。”
已经被不同的人嘱咐了八百遍的周云汐让她住嘴。
方小树打飞的走了。
留下原本订给方小树的房间空了出来。
周云汐低头思考该如何是好。
惦记了半天的小猫终于有机会逮着她问话。
“你找到了？！什么时候找到的？谁啊到底是？”
“是不是那个田螺姑娘？你说话啊！”
“……”
周云汐:“……我很难跟你解释。”
她迅速逃离回自己房间，并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解决办法。
“今儿你自己住那屋吧，思考一下你要怎么变成人，想出来了我再告诉你那是谁。”
到时候等她想起来，她一定要好好嘲笑云恕。
锲而不舍挠门的小猫停下了爪爪。
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可行性。
周云汐终于松了口气。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精分的猫
外面的景色再好也不能一直留恋。
没过几天, 周云汐揣着猫背着大包小包又回了家。
杀青宴好像那个达摩克利斯剑悬在头顶。
她生怕哪天玩儿过了头，真给忘个干干净净。
傲娇的小猫在周云汐持之以恒的努力下，总算愿意偶尔搭理她一下。
周云汐十分欣慰。
唯一不太欣慰的是, 小猫开发了一个新爱好。
——。
自打周云汐让它独守空房睡了一夜，它就好像精神状态得到了升华似的，出门就让周云汐给它买书。
包括但不限于《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等等, 乃至于《霸道猫妖和她的小娇妻》。
被书店员工投以诡异目光的周云汐:“……”
她挣扎了一下，试图让小猫学会玩儿手机。
但实在是太为难那对小爪子了。
小猫睁着大眼睛盯着她看。
周云汐就要认输。
最后索性按照小猫的要求，在网上购买了一大堆儿童读物以及网文印刷版。
小猫每天都沉浸在读书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周云汐觉得好奇, 偷偷去翻了几页书。
“……猫夭将白软软逼到墙边，抬起了她泪水涟涟的小脸, 眼中浮现出三分怜惜三分欲望三分霸道，以及, 一分难得的温情。”
“她邪魅一笑:‘女人，不要试图逃走，你是本猫见过最特别的人类, 这辈子注定是我猫夭的金丝雀。’”
“……”
后面的内容更是炸裂, 从霸道妖精小白花的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开始，一路升级为霸道妖精的追妻火葬场以及落跑99次的带球小娇妻。
周云汐觉得自己眼睛脏了。
其尺度之大底线之低, 更是让周云汐怀疑起是哪个网站过的审。
她试图背着小猫把这些东西扔掉。
但小猫对这些书爱不释爪。
周云汐苦口婆心劝她:“这些东西容易把脑子看坏。”
小猫背对着她，语气幽幽:“不是你让我研究研究怎么变成人？”
周云汐哑然:“……你拿这玩意儿当教材？！”
小猫认认真真地点头。
很难想象出师之后小猫会是什么状态。
周云汐自暴自弃地放弃思考。
大半夜, 周云汐不死心地偷偷去了小猫放书的地方。
明明白天定位好了，但她一摸, 什么都没有。
真是防她防得跟防贼似的。
周云汐叹气。
厨房里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动静。
大约是田螺姑娘又出现了。
周云汐转念一想，蹑手蹑脚地去了厨房外头。
她光着脚, 踩在木地板上没什么声音。
厨房里忙活的人似乎没察觉到。
里头漆黑一片，周云汐只能靠着窗外照进来的微光, 勉勉强强分辨出影影绰绰的人形。
那人的动作带着点难言的暴躁。
以至于第一次没遮掩好厨房的动静，还没注意到周云汐的气味。
但等周云汐再靠近一些，手指搭在门栓上。
她还是警醒地察觉到了不对。
赶在周云汐开门的工夫，厨房里头已经没人了。
只是台面上还有一点没收拾完的蔬果残渣。
周云汐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过比起遗憾，她还是更好奇对方又弄了什么好吃的。
冰箱里的掩饰其实做得并不好。
周云汐很轻易就能看见被藏在后头的手工三明治。
拿出来之前，她习惯性的为掩耳盗铃的某人遮掩一番。
“哎呀，方小树什么时候把三明治放进来的？”
还特意扬了扬声线，故作诧异。
就怕把某些田螺姑娘逼得再也不敢现身。
新鲜现做的三明治的确好吃。
周云汐在厨房收了尾，又在家里转了一圈，最后才慢悠悠地回了卧室，看了看果然已经睡得纯熟的猫，方才安心睡过去。
第二天是被猫猫拳捶醒的。
周云汐满脸黑线，睡眼惺忪地看着心口上蹲着的小猫发呆。
“……干嘛呢你？”
小猫没太敢用力捶她，但它站的位置刁钻。
差不多成年的小猫很有分量。
周云汐只觉得自己肋骨疼。
小猫不高兴地调整位置，居高临下地质问她。
“就是你扔了我的书是不是？”
周云汐:“我没有。”
她头疼地按住额角。
小猫不信，咬她的手指:“那我的书怎么会出现在垃圾桶里？！只有你才会惦记我的书！”
周云汐:“……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被小猫拽起来，带到了大门外。
门外果然有好几个方方正正的垃圾袋，书的轮廓十分明显，还被人贴心的装了很多层并系上死结。
就等着收垃圾的阿姨上门带走。
可惜先被早起的小猫发现了。
它义愤填膺地指责:“你太过分了！”
周云汐一头雾水:“不是，这真不是我干的。”
小猫当她狡辩，烦躁地直跺爪:“你就说，是不是你一直想扔我的书？”
周云汐顿了顿，哑口无言。
“理论上是，但是吧，这事儿我——”
“你太过分了！”
小猫一边重申，一边耿耿于怀地跟她算总账。
“你就是不喜欢我了是不是？现在有方小树有郑雪尹，哦对，还有个田螺姑娘都能陪着你，我就不重要了对不对？我你都不高兴！”
周云汐扶额:“你听我解释。”
小猫瞪她:“那你解释啊！”
周云汐:“……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这真不是我干的。”
小猫扭头就走。
天可怜见儿，她半夜真就爬起来吃了个夜宵。
可家里压根儿没有其他人进出过。
……不对，是有的。
周云汐眼睛一亮。
她赶紧去摁住要走的小猫，语气急促。
“阿恕，要是我说，你有双重人格你信吗？”
小猫:“……”
小猫悲愤:“你扔我书就算了，你还说我有病？！”
周云汐捂脸:“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小猫不乐意让她摁着，扭过头要咬她的手，还故意亮出了小尖牙。
周云汐不仅不怕，还非要强行把它抱起。
挣扎无果的小猫一口咬在她的虎口上。
周云汐痛得“嘶”了一声。
她可怜兮兮地抿嘴:“好像流血了。”
小猫下意识松嘴，顾不上生气，感觉低头去看她的伤势。
周云汐面不改色地把它抱紧。
小猫看了半天，只看见一圈不深的牙印。
它咬牙:“你又骗我？”
周云汐眨眼，拧起眉头:“可是真的很痛诶。”
被她骗惯了的小猫无语地别过头去，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认命地给她舔舔牙印。
周云汐就笑意吟吟地看着它。
小猫真的很好骗。
或者说，小猫实在是太容易对她心软。
她摸摸它的尾巴尖，轻声说:“我说真的，说不定你有两个人格呢？这个你喜欢，但是另一个你不喜欢，所以就把书扔了。”
小猫哼笑一声，在她眼前晃了晃爪爪。
周云汐茫然地抓住。
小猫明摆着的不相信。
“你看看我的爪子，这能把垃圾袋系成蝴蝶结？”
周云汐:“……”
周云汐:“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那些书最后还是被周云汐捡回来了。
小猫还特意让周云汐弄了个密码锁柜子，按了密码才能打开，这样就能杜绝周云汐偷偷扔它书的恶劣行为。
背锅的周云汐不得不忍气吞声。
又过了两天，书再一次被打包扔出家门。
小猫看着密码锁陷入沉思。
周云汐刚想再接再厉，劝它接受双重人格的可能性。
小猫先严肃地转过头告诉她:“我怀疑有小偷。”
周云汐:“……只偷垃圾的小偷？”
小猫:“这是珍贵的教材！”
周云汐无话可说。
小猫放弃了它的密码柜。
周云汐以为它会就此放弃那些书。
然后一扭脸，小猫扯着她的衣角目露哀求:“再帮我买一套，你帮我找个地方藏好，我要看的时候你再给我，不要告诉我放在哪儿了。”
完美的逻辑闭环。
周云汐:“我怀疑你是个天才。”
小猫腼腆地低下了头。
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还真因为这个方法得以保全。
周云汐觉得自己像是绝密档案管理专员，明明看那些书很不爽，但实在禁不住小猫的哀求，她还得好好的保存好那些书。
人生真是荒谬至极。
好在小猫进度很快，一批书看完之后，没再提出过买新书的要求。
它又变回了那个文静乖巧懂礼貌的小猫。
就是时不时喜欢阴阳怪气周云汐。
“我好还是方小树好？”
“我好还是郑雪尹好？”
“我好还是云恕和那田螺姑娘好？”
前面两个周云汐还答得出来，后面两个她就只能认命挨嘲。
周云汐答不出来，选择反问回去:“学习进度怎么样？”
小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周云汐笑眯眯:“你不是在研究要怎么变成人？”
小猫想了想，慢吞吞地点头。
“有一点成果。”
周云汐挑眉:“愿闻其详。”
小猫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羞赧。
虽然它以前和周云汐亲亲抱抱是常态，但它此刻看着她柔软粉嫩的唇瓣，突然就觉得和以前的感受都是不一样的。
“书里说，公主亲吻王子，王子就会变成人。”
“书里还说，没有真爱之吻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追妻火葬场。”
后面那半句暂且当作乱入。
周云汐指正它:“你不是青蛙，也不是王子，而我不是公主。”
小猫坦然道:“差不多的，正好我不是人。”
周云汐唇瓣动了动。
她突然觉得很有道理，以至于无言以对。
可是她们亲亲那么多次，能变成人早就变了。
这个时候的周云汐还想象不到。
不久的将来，小猫一语成谶。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警惕的猫
杀青宴的地点选在了一家私密性很好的高端私厨。
私厨藏在寸土寸金的城区巷子里, 连个门匾都没有，从外头看就是普普通通的青砖红瓦复古庭院，推门而入却是苏式园林风格。
一眼望过去占地极大, 山水竹林都望不到边。
小桥流水的院子里还有几只慢腾腾散步的白孔雀。
周云汐朝孙寅眨眼:“嚯，财大气粗。”
孙寅得意洋洋地摸着肚子，跟她们这些人吹嘘:“这地方可不好进, 一般人想进来吃饭都费劲，也就我这么有排面，能在这儿请客。”
郑雪尹乖觉的给他鼓掌附和。
她比周云汐杀青晚得多, 周云汐在满世界玩儿的时候，她还见天在剧组坐大牢。
硬生生磨得郑雪尹是精神麻木。
活像刚从局子里出来。
周云汐唏嘘:“孙导啊, 快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孽吧。”
孙寅闻言，回头看了一圈精神萎靡的演员们, 不由得皱起眉头呵斥。
“都像什么样子！精神点！”
以郑雪尹为首的几个主演纷纷虎躯一震。
除了周云汐过得比较轻松，他们这些人是一个比一个过得惨。
尤其是周云汐提前杀青之后，孙寅才猛地发觉自己失去了一个得力的表演指导, 对他们的压迫力那是越来越强。
努力精神起来的几个演员没一会儿又萎靡下去。
孙寅冷不丁看见, 又要吹胡子瞪眼。
郑雪尹双眼无神，当机立断地求助:“周姐……”
周云汐幻视他们一周, 微妙的觉得自己好像被丧尸包围了。
这个认知让她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其他人也纷纷投来控诉的目光。
周云汐摆摆手, 一本正经地开口:“孙导啊，二十几岁那正是爱睡觉的年纪, 你多大的人了？让让他们。”
孙寅斜她一眼:“我是不是没骂你？”
周云汐歪头:“你骂不过我。”
孙寅:“……”
周云汐总是坦诚得让他时不时就噎住。
孙寅不说话了，大步向前。
郑雪尹等人总算能松口气, 朝周云汐露出感激的笑容。
没人看着了，他们一个个转眼就变得弓腰塌背步履蹒跚, 仿佛刚经历了一场为期几个月的残酷军训。
有种身残志坚的美。
周云汐慢悠悠地坠在一行人最后。
小猫比她还有慢一步。
它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见什么都觉得好奇。
周云汐就陪着它四处张望。
郑雪尹走得慢，没一会儿工夫也落到了最后。
她盯着小猫看了一会儿，嘴里喃喃:“早知道把我家狗子也带过来了。”
周云汐摸了摸下巴:“我觉得孙导不会让你进来。”
孙寅不怎么喜欢小动物，小只没威胁的还凑合看看，像郑雪尹养的那粘人大金毛简直完美戳到他雷点。
郑雪尹瘪嘴:“不喜欢小狗的都是坏人。”
周云汐哈哈大笑:“你敢不敢当他的面说？”
郑雪尹很诚实:“不敢。”
她怂得连背后蛐蛐都不敢太大声。
脚边的小猫看似在盯着白孔雀开屏，实则精准地卡在了两人中间，时不时就若无其事地看几眼她们之间的距离。
郑雪尹在想别的事，没注意到，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周云汐说话。
周云汐却是很清楚小猫在介意什么。
她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默不作声地跟郑雪尹保持了一段距离。
小猫终于没再频繁注意她们。
长廊边有一弯池水，里头五颜六色的锦鲤胖成了猪。
小猫天性使然，控制不住地去撩水花。
活泼的身影里是纯稚的快乐。
周云汐含笑顿住脚步。
郑雪尹也停下。
她有点紧张地抓住了衣角，欲言又止好半天。
从她的角度看去，周云汐的大半侧脸被阳光包裹，看起来温柔又美丽。
郑雪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周姐。”
她轻轻唤了一声。
周云汐转过头来看她，眼睛里还带着微微的光彩。
郑雪尹张了张嘴。
只是，她酝酿了半天的勇气在对上周云汐眼睛的那一刻，很轻易就全部溃散。
郑雪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原本要说的话。
但嘴比大脑反应得更快。
“其实我也挺喜欢猫的。”
周云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郑雪尹欲哭无泪地闭上眼睛:“我不是……算了，那个，就是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来着，你……想听吗？”
周云汐沉吟:“你看起来需要组织一下语言。”
郑雪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静一些，对她摇头。
“不用，我可以。”
“我就是想说，我有话想告诉你，但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周云汐的注意力还在蹲在池边的小猫身上。
而听到郑雪尹说话的小猫猛地回头。
它抬脚想跑到周云汐身边，但池边青苔湿滑，爪爪压根儿踩不住地。
要看小猫四只爪爪忙了个寂寞，挣扎着就要掉下去。
周云汐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它的后脖颈。
小猫抱着湿哒哒的尾巴松了口气。
但来不及为打湿的尾巴悲伤了。
它从周云汐手里跳开，跟个石狮子似的昂首挺胸站在了她的身前。
一脸迷惑的周云汐:“……怎么了？”
她看了看警惕状态的小猫，又看了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郑雪尹。
周云汐叹了口气，蹲下去给它擦尾巴。
收拾烂摊子的熟练程度炉火纯青。
她认真得像是在对待绝世珍宝。
郑雪尹看得微微发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走在最前头的孙寅发现人没跟上，又折回来找人，结果没走几步就看见她们围在一只猫旁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孙寅“啧”了一声，连声催促:“磨蹭什么呢！还不快点儿跟上！”
周云汐不耐烦地挥手:“我们长腿了，也认识字，迷不了路。”
“谁管你们迷不迷路？”
孙寅哼笑一声:“这里头的客人都不是普通人，我是怕你们惹出什么麻烦，一个两个的都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周云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聋。
孙寅给她翻了个白眼，又走到前头去了。
周云汐这才回头问:“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她臂弯里的小猫也探出个脑袋，直勾勾地盯着郑雪尹看。
一人一猫莫名有些神似。
郑雪尹被两双眼睛看得窘迫，支支吾吾半天。
周云汐调侃:“你紧张什么？前置发言铺垫得跟要告白似的。”
郑雪尹连连摆手:“没有的事。”
她笑起来的时候很甜美，但看起来却还是有几分慌乱。
“我就是想说，我们能做好朋友吗？我真觉得我们挺投缘的！”
小猫眯了眯眼，转过头，没再看她。
它百无聊赖地抱着自己的尾巴玩。
周云汐非得手贱，跟它争夺尾巴的所属权。
小猫抱着哪儿她就摸到那儿，最后换来脾气向来很好的小猫咬她手腕。
不痛，也就留个印。
这下舒服了。
周云汐心满意足地抬头，语气却略显冷淡:“朋友就好了，好朋友的话……抱歉，我不太适应，也不太需要。”
不仅是因为她没有过被人主动亲近的经验。
也是因为，她真心实意的觉得，自己的人生不需要那么多重要的人。
她的世界很小。
有自己，有云恕。
已经足够了。
郑雪尹失落地垂下眼睛，笑得勉强:“朋友也很好啊。”
周云汐对她笑了笑，抱着猫猫加快了脚步。
郑雪尹垂头丧气半天，还是心情不妙到有点想哭，忍不住拿出手机跟她杨姐哭诉。
杨姐日常表示不解:“那做朋友是挺好啊，你们认识也没多久，直接说想做好朋友是有点为难人了。”
郑雪尹小声纠正:“我们认识好几个月了，我真觉得很想和周姐做好朋友。”
杨姐:“慢慢来呗，总有一天会变成好朋友。”
郑雪尹叹气:“周姐说她不需要。”
“哇偶，很酷。”
杨姐挑眉，也忍不住吐槽她:“你怎么搞得跟失恋了似的？郑雪尹，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暗恋周云汐？”
她这样调侃郑雪尹也不是一两次了。
郑雪尹一般听了也过了，不会太当一回事。
这回她却突然反问了一句:“真的很像吗？”
杨姐肯定:“特别像，我带过的艺人那么多，你是唯一一个交朋友弄得跟谈恋爱一样的。”
郑雪尹沉默瞬息:“可……我们都是女孩子。”
“所以就是开个玩笑啊，”杨姐声音里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别太认真，雪尹。”
听起来是解释，却更像一种劝告。
郑雪尹捏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该说什么。
另一边，周云汐全然不知她们的交谈，正和几个演员喝酒聊天。
孙寅挑人不看咖位，更看重能力和眼缘。
主演里除了周云汐和郑雪尹，其他人热度都不算高。
有只拍文艺片的老戏骨，也有经验不多的小新人。
性情各异，但都不难相处。
偶尔有人问她几句经验、奉承她几句，周云汐不至于完全不懂人情世故，挑拣着自己感兴趣的也能说上几句。
宾客尽欢。
迟来的郑雪尹看起来失魂落魄，但很快也被带进了谈天说地的欢乐氛围。
就是酒劲儿有点大。
周云汐看着手里的红酒杯，晕乎乎地想着。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大变活人
酒杯里的液体澄澈丝滑, 隐隐透出清新果香，闻之醉人。
推杯换盏间，周云汐不自觉地开始扶额。
身边的人还在劝酒。
周云汐心情不错, 也就没推拒。
美酒一杯一杯下肚。
她吐息间也染上酒水的醇香，染得面颊耳尖微微泛红，若天边落霞, 衬得眉目间不自觉有风情流转，美不胜收。
小猫嗅觉灵敏，不习惯餐厅里的味道, 早就溜出去了。
没它管着，周云汐喝得更是没节制。
孙寅还在侃大山:“等这戏上了, 要是成绩好，后头我给你们每个人安排个角色——不说假话, 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了！”
众人纷纷起哄，挨个儿给他敬酒。
小老头很习惯这种场合，喝得面不改色。
一圈下来, 唯独周云汐还坐在原地扶额沉思。
郑雪尹稍稍犹豫, 还是凑到她耳边，小声喊她:“云汐姐, 你还没敬酒呢！”
周云汐闻言，迟钝地抬眼环视一周。
她喝醉了也不闹, 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半点儿看不出她的状态不妙。
郑雪尹这么说了, 周云汐也就端着酒杯起身。
她眯了眯眼，集中精神。
却是没像其他人一样说些恭维话玩笑话。
周云汐说得真心实意:“感谢孙导愿意给我这次机会。”
若非孙寅不计前嫌, 她这路可不会走得这么容易。
孙寅笑意更浓，跟她干杯。
“咱们也是一笑泯恩仇了！”
又一杯酒水下肚。
晕眩感的冲击让周云汐扶着桌角才慢慢坐稳。
其他人没注意, 只有郑雪尹赶忙伸手扶了她一下。
周云汐缓缓偏过头，对着她笑了笑:“谢谢。”
郑雪尹一怔。
她还从没见过周云汐这样清澈又透点愚蠢的表情。
可周云汐这样笑起来，实在是太好看了。
像是一朵生命力蓬勃的向日葵。
开得灿烂又明亮。
郑雪尹有一瞬间的失声。
她几乎要溺死在那样一双干净纯真、满是依赖的眼眸里。
周云汐不明所以地回望她，模样看起来不太聪明。
郑雪尹回过神，皱起眉:“你……喝醉了？”
周云汐眨巴眼:“我没醉，我只喝了果汁，喝果汁是不会醉的。”
可她呼出的气息满是酒味儿。
郑雪尹揉了揉眉心，拿过她面前的杯子闻了闻。
她面色微变:“你怎么倒了度数最高的那瓶酒？”
桌上有好几瓶不同产地不同度数不同品牌的酒水，全是孙寅的私人藏品，不同的酒型也是为了满足他们不同的需求。
郑雪尹对这些颇有几分研究，不过她压根儿就没打算喝酒。
所以在一群醉醺醺的人里，她格外突出。
周云汐抢过酒杯，献宝似的拿给她看，还试图纠正郑雪尹。
“你看，我就说是果汁吧——云恕不让我在外头喝酒，我一直记得的！你不要跟她告状！”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莫名其妙笑一下。
郑雪尹忍不住勾唇，再把酒杯抢过来，嘴里逗她:“云恕是谁呀？是你的哥哥姐姐？你在外头喝酒被我发现了，我待会儿就去告状喔！”
周云汐的眼睛蓦地睁大。
看起来呆呆愣愣的。
郑雪尹原本还想说什么，可话没出口，眼前的人突然开始毫无预兆的落泪。
眼泪像是积蓄了许多年不曾落下。
却在这一刻忽而奔涌而出。
郑雪尹手足无措，这才发现自己搞砸了事情。
她想给周云汐擦眼泪。
可周云汐不让她碰。
她倔强地别过脸，声音委屈:“我没有做错事，你不能跟她告状。她说过的，她要是不高兴了就不要我了。”
郑雪尹急得团团转，连声安慰:“没事没事，她不要你我要你好不好？”
周云汐的泪珠还是“啪嗒啪嗒”往下掉。
甚至哭得更大声了。
郑雪尹头皮发麻，看了一眼周围快要注意到她们的人，连忙把周云汐扯出了餐厅。
花园里空气清新多了，更有利于醒酒。
醉鬼不肯让她碰，可她也没力气反抗郑雪尹。
郑雪尹把她按在石凳上，要强行给她擦泪。
周云汐挣扎个不停。
“我不要你！我要云恕！我只要云恕！”
郑雪尹几次没有得手，不得不气馁地坐到一边，顺着她的话安慰:“云恕在哪里。我给她打电话，让她来照顾你行了吧？”
周云汐的哭声顿了顿。
她像是在思考。
郑雪尹正要松口气。
下一秒，周云汐哭得天崩地裂。
郑雪尹慌乱极了:“这、这又是怎么了？你别哭呀？”
周云汐哭了一会儿，没力气再哭下去，终于哭声减弱成了抽噎。
“她不要我了……她走了，我明明已经很乖了，可是她说话不算话，还是不要我了……”
“云恕、云恕是个背信弃义的人，我好讨厌她……我要讨厌她一辈子！”
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猫蹲在了她的脚边。
它小心地碰了碰周云汐的腿。
她没反应。
小猫这才小心翼翼地顺着腿爬进她的怀里，用脑袋一下下地蹭着她的下巴，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郑雪尹从小猫的眼里看出了担忧。
她摇了摇头，觉得是幻觉。
这么想着，她还是忍不住，低头跟小猫叮嘱。
“你看着她一点，我去找人拿醒酒药之类的，待会儿过来。”
小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神不善，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喵”了一声。
周云汐根本不看郑雪尹。
她一边抽噎，一边手还在不自觉地给猫顺毛。
等人彻底走远了，小猫才瞪她:“你不是说不会喝醉？不是说不喝酒？”
周云汐慢吞吞地眨眼:“没醉。”
小猫叹了口气:“别哭了，不然你明天清醒了会后悔的。”
周云汐瘪嘴。
像是少年时被班主任斥责了一样委屈。
小猫一阵头疼，用爪爪摸摸她的脸，耐心地告诉她:“哭多了会头疼，眼睛也会肿，明天起来会不好看，你会不高兴的。”
周云汐显然听不进去。
她抓着小猫爪爪，小声呢喃:“你不能不要我。”
小猫顿了顿，语气无奈又温柔:“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周云汐低头:“云恕，你要说话算话，不能再骗我……”
“你叫我什么？”
小猫打断了她的话，慢慢眯了眯眼睛。
醉鬼显然听不出它话里的尖锐。
她还在固执地喊:“云恕、云恕……我在叫你啊，云恕。”
小猫一声不吭地想收回自己的爪爪。
它不想和醉鬼计较。
可是醉鬼偏不肯放开它。
她孜孜不倦地喊着:“云恕。”
小猫不答。
她就继续喊。
明明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她却还在固执地等待一个回应。
小猫不想回应，也不肯回应。
它也有自己的固执。
“我是阿恕，不是云恕。”
周云汐不听，也听不进去。
小猫的声音无力又疲惫:“你就那么忘不掉她吗……你都说了，她不要你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就不能忘记她？”
“小汐，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周云汐说不出话，只愣愣的掉眼泪。
小猫耐心地给她擦眼泪。
泪水打湿了它身上的绒毛，不大舒服，但它还是没有躲。
周云汐执拗地摇头:“不能忘。”
小猫也很郑重:“忘掉她。”
“她对你不好，但是我会一直对你好。”
“所以你忘记她，只记得我，我陪着你，好不好？”
周云汐还是不停摇头:“不能忘……她对我特别好，只有她会对我好……”
小猫笑了一声:“那她为什么要离开你？”
周云汐怔住。
她嗫嚅着说不出话。
可她身上的难过满得快要溢出来。
小猫不再说别的，只轻柔地蹭着她的脸颊、手掌，像是要用自己填满她怀抱里的空缺。
“我在呢，我会一直在。”
它一遍遍轻声重复。
周云汐看着花园里的景致，神情茫然得像是迷路的孩童。
有端着托盘的年轻女侍走了过来。
她是路过，见有人像是喝醉，才靠近问候了一句。
“小姐，需要牛奶吗？或者醒酒茶？”
周云汐眨巴着眼睛看她。
女侍耐心地半蹲在她的面前。
迟钝的脑子慢慢反应过来，周云汐抬手，犹豫地看了看托盘里各式各样的饮品。
她没选牛奶，而是挑了杯颜色很好看的果汁。
女侍带着托盘走远。
不远处行色匆匆的同事拉住她的手:“你手里那些是幽兰厅要的，刚才我看错了——那边的大客户急着要呢，你快去。”
女侍被催促得一愣，压根儿没来得及说自己送了杯出去。
不过按她们服务的习惯，一批饮品都会多几杯备用。
送一杯果汁出去应该没什么。
女侍也没纠结，带着托盘去了幽兰厅。
周云汐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小插曲。
她只知道果汁甜甜的，还很香，就是好像还有点颗粒物沉淀。
小猫本来还指望她喝点别的能醒醒酒，但不曾想，酒不仅没醒，周云汐原本只是浅浅泛红的脸上越来越红。
呼吸间的温度急剧升高。
周云汐眯了眯眼，努力集中精神。
可她眼前的世界却越发模糊不清了。
怀里柔柔软软的小东西看起来很好摸，亲起来也是香香软软的。
小猫突然被她亲了鼻尖，蓦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
周云汐不想听，又亲了亲它的鼻尖、脑门，最后将整个头都埋进它软乎乎的小肚子。
“……云恕。”
她还在不死心地念叨。
小猫压根儿来不及生气。
它忽而感觉到一种钻心的疼从心尖蔓延开，几乎要将它整个碾碎的痛楚随之席卷而来，压得它不剩半分力气。
残余的理智让它挣扎着从周云汐怀里跳开。
骨头被打断。
皮囊被拆解。
血液以超常的高温在体内沸腾。
好一会儿，她再开口，声音喑哑，比做小猫的时候更成熟。
换她抱住因为发热而不断折腾的周云汐。
她再一次重申。
“周云汐，我不是她，我是阿恕。”
“我会教你忘记，和重新记忆我们的故事。”
第40章 第四十章 生疏的猫
天还没黑透, 半是白日，半是夜色。
只看得见窗内昏黄的灯光。
周云汐呼吸急促地趴在浴缸边，泪眼朦胧地朝眼前人伸出手。
她呢喃:“快抱抱我。”
红彤彤的眼尾带着不自知的惑人。
像只涉世未深但已初具风情的小狐狸。
阿恕拿着淋浴头, 给她浇洗头发，却并不敢去仔细看她。
浴缸里放了一半温水一半凉水。
原本是怕周云汐着凉。
但这样的冷水却并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
她没有给周云汐脱衣服。
周云汐的身上还穿着丝质礼服长裙，被水打湿之后, 半透不透的尽数贴合在了她纤细窈窕的身上，隐约可见下头的雪白肌肤。
那裙子还是偏浅的绯色，浸透后颜色浅淡到近乎透明。
周云汐就那么睁着水雾朦胧的眼睛看着她。
可怜兮兮地朝她索求拥抱。
阿恕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错觉。
她隐隐明白, 周云汐喝的酒里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可她却不敢就这样趁虚而入。
阿恕闭了闭眼，警告自己要平心静气。
可是心口那团蓬勃的热气怎么也散不去。
周云汐抓着她的手腕, 将滚烫的面颊贴了过去，语气柔婉:“好凉快……你抱抱我、抱抱我, 或者……让我抱一抱好不好？”
阿恕指尖一颤。
明明浴缸里的人没什么力气，但她就是抽不出自己的手。
她强行冷下声音:“你冷静一点，实在不行……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
周云汐抗拒地往她身上扑, 抓着她胸前的衣服不撒手。
阿恕差点儿被她撞倒, 下意识将她抱住，才算拦住了她的动势。
周云汐就在她的怀里磨蹭。
阿恕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抱住了一团火焰。
周云汐浑身滚烫, 甫一触碰她身上偏凉的温度，直接就黏上去不肯撒手, 跟个小狗似的不停地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她可怜兮兮的撒娇:“我不去医院，好丢脸。”
阿恕一愣, 轻笑一声:“你还知道丢脸？”
周云汐的脑子一半清明一半迷糊。
她扯着阿恕的手摸自己的脸，红唇间溢出浅浅的喟叹。
她嘀咕:“不去医院……我是演员……会被人骂的。”
阿恕没办法, 摸了摸她的额头。
周云汐自觉地蹭了过去。
阿恕叹道:“那怎么办？你现在这样……继续发热也不行，物理降温也没用, 还是去医院处理比较好。”
“还有其他办法的。”
周云汐抬头看她，眼中有藏不去的欲色。
“你帮帮我，好不好？”
阿恕的手被她蹭得一僵，像是也被她奇高的体温灼伤。
她迟迟没有说话。
周云汐跪坐在浴缸里，仰着头看她，眼里流露出某种隐秘的渴望。
纤长而脆弱的脖颈微扬，绯红的唇瓣轻轻颤抖。
她的姿态如同一只自愿献祭生命、引颈待戮的天鹅。
她还在软声哀求。
“求你帮帮我。”
理智已经被高温湮灭。
周云汐想不到任何事情，只一心想着她冰凉的体温、温柔的触碰以及——
阿恕不受控制地低下脑袋，笨拙地吻上她的唇。
是比水蜜桃还要甜美的味道。
足以让人食髓知味。
触碰一瞬。
理智倏尔回笼，阿恕仓皇地想要后退。
但周云汐的手不知何时放在了她的腰后，不容拒绝地将她按向自己的方向。
紧接着，是周云汐迫切迎上来的唇。
阿恕迫不得已承受着她的亲吻。
火热的气息胡乱交错。
周云汐不得要领，却足够强势。
阿恕僵硬的腰身渐渐柔软。
她抬起指尖，挡在了唇瓣之间。
周云汐呼吸急促，不满地要挪开她挡事的手。
阿恕不肯妥协地握住她的肩。
“小汐，你看着我。”
周云汐浓密的睫羽上还挂着晶莹泪珠。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你放开我——”
湿漉漉的长发从她颊边散落，勾出几缕旖旎又多情的弧度，无端映得她本就飞霞的脸上妖娆更甚，轻易就看得阿恕呼吸一滞。
阿恕下意识就要心软，但还是强撑着按住了她。
“你看清楚，我是谁？”
“……云恕。”
她的眼中划过一丝不解。
阿恕闭了闭眼，说:“不对，我是阿恕。”
周云汐拧着眉头看她，还是喊:“云恕。”
阿恕就一遍一遍地教她。
没几遍，理智本就被烧得所剩无几的周云汐哭出了声。
“阿恕阿恕，你是阿恕……快抱抱我、亲亲我……我受不了了……”
阿恕顿了顿，终于还是认命地抱住了她。
周云汐如获重释般扑了过去。
阿恕被她杂乱无章的亲法亲得喘不过气。
“……周云汐、小汐，我是妖怪……你不害怕吗？”
周云汐迷茫的眨眼，有些迟疑地住嘴:“妖怪？”
阿恕心里一紧，试图找补:“是很可爱的小动物！不吓人的！而且……是你养大的猫，绝对不会伤害你！”
周云汐没说话。
她实则压根儿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她大手一挥，再次扑了过去:“听不懂，给我亲。”
阿恕为自己的慌乱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她还想说什么。
但周云汐并不给她机会。
“你再废话我就去找别人了。”
她捧着阿恕的脸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阿恕僵了僵，学着亲回去，迫不及待想要展示自己的价值。
奈何她也不会，只能菜鸡互啄。
不过没关系。
反正谁也察觉不出来。
周云汐拉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
细腻柔滑的手感让阿恕微微失神。
亲吻的空隙，是周云汐不自觉地轻声呢喃。
“云恕……阿恕……”
阿恕在她的耳边说:“明天醒来后悔也没用了，是你先抓着我不撒手。”
周云汐的眼睛亮晶晶的。
一片朦胧间忽而闪过一点清明。
但很快又淹没在汹涌的情潮之间。
她抱着阿恕肩膀的手收紧。
周云汐也在她耳畔喃喃:“我知道是你……阿恕……我不会后悔、绝对不会后悔……”
亲吻的动作忽而越发激烈起来。
……
阿恕抱着周云汐从浴缸回到卧室。
周云汐还在不满地索求拥抱。
阿恕犹豫了一下，认命地拿起了她的手机。
“我搜一下具体要怎么做。”
周云汐:“……要不我先给你示范？”
……
也不知道究竟是从谁先开始。
更不知道是由谁结束。
夜色深沉。
阿恕将沉沉睡去的周云汐抱紧怀里，满足地叹息:“总算是能抱着你了。”
不用再因为担忧她无法接受而装不熟。
……清醒之后应该是能接受的吧？
周云汐睡得很沉，但还是下意识伸手回抱。
阿恕眉目柔和，亲了亲她的额角。
周云汐不高兴地翻身，胡乱的挥了挥手。
“别闹，好累好累了……”
阿恕失笑，又把她搬回来，拍了拍她的背:“不闹了，睡吧。”
周云汐慢慢松下紧皱的眉头。
阿恕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很快也陷入梦乡。
她几乎不做梦。
可难得的，她的梦里出现了一些纷杂又久远的画面。
有时，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女孩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女孩就站在不近不远处，仿佛一团下一秒就会散去的薄雾。
她觉得心疼，停下脚步，想要伸手触碰。
女孩惊喜地问她:“这里以后真的就是我的家了吗？！”
有时，是一个初初显出漂亮模样的小姑娘拿着奖状。
她献宝似的递过来，带着强忍着、又没掩饰好的得意。
“你看，我这么这么厉害——我以后一定会更厉害！我要给你买大房子住！还要给你挣花不完的钱！”
还有时，是一个她从没见过的年轻女人。
她坐在窗边，神情忧愁。
窗外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小姑娘一边嘟囔着一边进了家门，她很快收敛神色迎了过去，面色如常地照顾小姑娘换衣服擦头发。
小姑娘软软糯糯地跟她撒娇。
“离了你我可怎么办呀？所以……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女人笑了笑，没说话。
她有一张很美丽的脸庞。
阿恕没见过。
却无端觉得熟悉。
小姑娘回了自己房间。
阿恕听见女人缥缈的叹息。
“小汐，我该怎么办呢……”
小姑娘忽然从房门边探出头来，狐疑地问:“云恕，是你在叫我吗？”
后来她们说了什么，阿恕没听清楚。
她只记得那声如同惊雷般炸响的名字。
——云恕。
——如果那个陌生女人就是云恕，那她怎么会梦见她们的过往？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场景陡然变换。
云恕突然转过头，和她对视。
阿恕一惊。
“……你能看到我？”
云恕没说话，视线也没变，似乎并不是看见了她。
阿恕心里疑虑更甚。
她从云恕的眼中看见了无尽的哀伤，却又裹挟着一点不太真切的期待。
她看见云恕在一张便利贴上写字。
【如果足够幸运，我总会找到回家的路。】
便利贴被压在桌边，是个能轻易被回家的小姑娘看到的位置。
云恕出了门，再也没有回来。
阿恕在旁边游荡，等啊等，等了好久。
窗外风雨大作。
一阵狂风将便利贴卷走了。
阿恕碰不到实物，只能干着急。
再后来，小姑娘回家了，兴高采烈地准备了饭菜，满怀希冀地等待一个不会再回来的人。
小姑娘的表情越来越失落。
她找了好多地方，可都没有音讯。
所有人都说没见过云恕。
没有人记得云恕存在过的痕迹。
只有她记得。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
只有目睹云恕变成一只黑猫离开的阿恕知道原因。
她想让小姑娘不要等了。
可是没用，这只是一场梦。
阿恕从睡梦中惊醒。
夜还很深。
她低头看着周云汐安宁的侧颜，慢慢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她的面颊。
阿恕微哑的声音里带着难言的偏执情愫。
“她不够幸运，还好我足够幸运。”
“可我……到底，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