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颁奖季。
很碰巧, 周云汐又和郑雪尹在金孔雀上相遇。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穿着香槟色礼服的郑雪尹笑容甜美，举了举酒杯：“恭喜你, 云汐姐。”
周云汐矜持地颔首：“同喜。”
这一年，对郑雪尹而言，是凭借着热播剧热度翻倍爬升的一年, 也是又一次凭借新电影获得金孔雀提名的实力证明的一年。
她连续两届跻身金孔雀影后提名，又有大热剧在手，咖位爬升的很快。
如今也不再是众人口中的“当红小花”, 而是“新生代一线女星”。
郑雪尹已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不过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周云汐，更是勇攀高峰。
她带着程白露为她量身定制的《锁金枝》横扫颁奖季。
超大制作, 顶级班底，超一线女星, 加上足够顶级的故事。
《锁金枝》在院线期结束后已爬上国内影史票房前二十的位置，而随着流媒体和其他渠道上线，票房排名还在堪称恐怖地爬升。
要知道, 这并不是一部纯粹的商业大片。
与此同时, 电影豆瓣评分来到8.7，海外上线后评分追至8.9。
这已经是近年来成绩最好的一番大女主电影。
真正意义上的名利双收。
周云汐也拿下国内的华彩飞煌双影后、长荣的影后提名, 至于国外三大奖，晦涩的古代题材稍有影响, 她只拿下金孔雀金松柏的影后提名。
其中金松柏几乎没有希望，金孔雀再度成了她最大的获奖可能。
想到这里, 郑雪尹实在忍不住苦笑。
“本来还以为今年能当个黑马呢。”
其实这一届的金孔雀影后竞争并不大，郑雪尹的玩笑并非全无可能。
奈何她撞上了全盛状态的周云汐。
周云汐莞尔：“还有机会的。”
郑雪尹讶异地扬眉, 但也没多问，礼貌地点了点头, 转头去跟旁人寒暄。
周云汐自顾自地先落了座。
她在国外的咖位也不低，加上影后提名，坐的位置很靠前。
大多数人还在交际，就显得坐在一边的周云汐很突兀。
偏偏她又漂亮得引入注目。
对那些西方人来说，周云汐就是他们最能get的东方美人的模板，优雅而神秘，沉静而冷清，宛如一尊昂贵而美丽的东方瓷器。
她照常穿的是梵音的礼服。
品牌在场内并不大牌。
但周云汐的确很适合梵音的设计，现代的剪裁里带着些许民族风和中国风的影子。
青蓝色的丝绸顺滑如月光，掐腰的部分用了祥云的花纹刺绣，轻量感带来了东方文化厚重而精致的美，尤衬得美人肌肤似雪，身姿窈窕。
时不时就有人过来搭讪。
他们赞美周云汐的容貌、气质，以及服装。
周云汐礼貌地听他们说完，不为所动地表示歉意。
“抱歉，我已经有恋人了。”
一部分人遗憾地走开，一部分没什么道德底线的人死缠烂打，但到底场合在这里，也不会真的纠缠不休。
周云汐岿然不动地坐在那儿，宛如一尊玉雕。
她近来的脾气好了很多。
说不清是不是跟小猫在她怀里离去有关。
周云汐像是终于发现了这个世界还是有美的，对很多事情渐渐多了点耐心，也开始从生活中寻找一点乐趣。
平白的等待才是最无聊的事情。
她学着在等待的时间里自得其乐。
这与前段时间她异常的沉默也不太一样。
在方小树看来，周云汐整个人的气质都慢慢沉静平和了下去，竟也渐渐有了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她不理解。
但这变化却不见得不好。
至少方小树的工作好处理多了。
周云汐爱岗敬业，还不惹麻烦，上个节目也不再针锋相对，而是会温和委婉回应，却又不至于顺从任何人的话。
她像在试着寻找一条自洽的路。
粉丝看不懂，但也能明确地察觉到周云汐的风评越来越好。
她们也觉得欣慰。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年近而立的周云汐好像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路。
程白露这个粉丝头子花蝴蝶似的带着周云汐到处转。
她毫不吝啬地展露自己手中的资源。
周云汐好险没昏了头，只挑选自己适合的本子。
为了感谢程白露的好意，周云汐后续跟她签的合作都让出了多几分的利润。
程白露是不在乎。
但周云汐觉得，这是她的心意。
金孔雀颁奖礼程白露也是要来的，说要给她个惊喜。
周云汐在内场转了几圈，愣是没看到她人。
等颁奖礼正式开始，程白露出现在了颁奖嘉宾的位置。
她对着周云汐偷偷眨眼。
周云汐一愣，抿唇笑了起来。
影帝影后的颁奖照常落到偏后的环节。
颁奖嘉宾故弄玄虚地念着提名。
也就是程白露。
她不只是国内的大编剧，在世界范围内同样大名鼎鼎。
从她受邀作为颁奖嘉宾就可见一斑。
“《风尘仆仆的女人》斯缇娜·波拉、《麻雀》马瑞利·莫里莫斯……”
“《芳菲》，郑雪尹。”
镜头摇到郑雪尹身上，掌声如潮。
她起身，微笑着拎着裙摆对镜头行了个公主礼。
这对国内观众而言也是狂欢之年。
国内的转播直播间里一片振奋。
众所周知，国内演员要在国外获得专业奖项肯定并不容易，但今年却接连有两名女演员入围，还都是夺奖热门。
程白露看了看手卡上的最后一个名字，笑意渐深。
“《锁金枝》，周云汐。”
周云汐对着镜头招了招手，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提名都是提前通知过的，比起其他人夸张的惊喜连连，周云汐实在是不想装，但镜头里呈现出的却是胸有成竹。
这样说难免有些傲慢。
但只要没有其他因素介入，周云汐的演技的的确确炉火纯青到可与老将争锋。
而金孔雀向来更偏向给年轻人机会。
十八岁的周云汐是最年轻的影后提名获得者。
时隔多年，她依旧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程白露不紧不慢地念着颁奖词。
但在看到她那一刻开始，周云汐就觉得尘埃落定。
果不其然。
“……本届金孔雀最佳女演员奖项获得者是——”
“《锁金枝》，周云汐！”
“让我们祝贺这位来自东方的美丽女孩！”
很难说程白露的话里有没有夹带私货。
周云汐面不改色地与身边的剧组人员拥抱致意，而后才是优雅地提起裙摆，踩着恨天高往颁奖台上去。
金孔雀的奖杯真的是一只纯金的立体孔雀。
栩栩如生，仿佛正在飞舞。
奖杯底下篆刻着本届获奖者的信息。
周云汐举起手里的奖杯。
这一刻，她就是无数聚光灯的中心。
长枪短炮争先恐后地闪着快门，掌声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各色的面孔上都带着明晃晃的笑容，哪怕实际上的想法看不清楚。
程白露轻轻地抱了抱她。
“恭喜。”
周云汐弯了弯眉眼：“同喜。”
国内直播间的弹幕也在快速滚动。
【又美又有才，我何德何能追上这么完美的星！】
【我说一句，我们周姐现在说一句国民女神不过分吧？】
【国民女神！】
【那可是金孔雀影后啊！】
【我怎么觉得郑雪尹演的比她好啊，有黑幕吧……】
【黑子滚远点，大喜的日子别这么晦气！】
【……】
“国民女神”的呼声压过了其他叽叽歪歪的声音，一举登顶国内各大社交媒体的热搜，也成功给周云汐带来了更大的热度。
至于黑幕，但凡了解程白露的人都会觉得是无稽之谈。
程白露是有钱有势，可她秩序感极强，并不会去破坏规则，顶了天就是往自己的喜欢的人或事情上哐哐砸钱，却绝不会触碰奖项的选择。
再者，她在国外又哪里有那么大的能力。
好歹金孔雀也是由F国政府负责的正规奖项。
科普的帖子被顶到高楼，黑子也不怎么说话了。
周云汐并不知道国内的腥风血雨。
颁奖过后，就是一行获奖者都要去星光长廊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这是她第三次来到这里。
最佳新人。
最佳女配。
现在是，最佳女主。
周云汐摸着名字的印记，微微晃神。
那专门设计出来的字体里，周云汐的“汐”字笔画缠绕，在里头潜藏了一个小小的“恕”。
上次来这儿，云恕还陪在她身边。
这次又没有她了。
旁边的导演问她：“在想什么？”
“在想……”周云汐垂下眸子，眼底淌出别样的神采，“下次再来签名的时候，希望我喜欢的人又在我身边。”
她后半句说的实在是太轻太轻。
导演没听清，只听见她的前半句。
他半是玩笑半是感慨道：“你当金孔雀是大白菜呢？说拿就拿？”
周云汐指着自己的三个名字给他看。
她眨了眨眼，看起来带上点小孩子的得意洋洋。
“好像和大白菜也没什么区别噢。”
导演：“……”
他恶狠狠地吸了口烟，头也不回地走了。
……
离开片场，离开颁奖台，周云汐又像个普通的年轻女孩。
老旧的居民区人迹越发寥寥。
下雪后，老路又塌了一段，过路都危险。
方小树担心她个女明星住偏远地段的安危，强烈要求要她搬家，还雷厉风行地先帮她找好了新的住所。
周云汐考虑了几天，还是没扛住她的软磨硬泡。
不过周云汐提出，等春天再搬走。
方小树寻思着不差那么几天，也就没再催她。
深冬的日子不那么好过。
零下的温度，冰封的大雪，白日里却有高远而明亮的太阳。
可惜太阳明亮却没什么热度。
周云汐只能裹得跟只笨拙的小熊似的，提着购物袋一步一步往前走，中途没裹紧围巾被风吹掉，还得吭哧吭哧地绕回去。
路上的积雪被早起的环卫工清理过。
这是深冬，再过十天半个月就是春天了。
但石板路上还是结了薄冰。
冰层朦朦胧胧的，能看清下头铺就的石板。
周云汐走的太费劲，索性就数着石板的数分散注意力。
一块。
两块。
三块。
……
第一百零一块。
周云汐气喘吁吁地站定，想要缓缓再走。
不过，前头忽然出现了一只“拦路虎”。
苍茫雪色中，一只三花小团子踉踉跄跄地溜达了过来，跑得歪歪扭扭的就算了，最后还一个滑铲摔到了周云汐的脚下。
周云汐把购物袋放着，慢慢蹲下，盯着脚边可怜兮兮的毛团子看。
毛团子看起来可惨。
雪水粘的它的毛一簇一簇湿乎乎的。
它的眼睛是比矢车菊还要好看的蓝色。
它的脸蛋圆乎乎软绵绵。
它可怜巴巴地望着周云汐，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扒拉她的裤腿。
它的眼神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周云汐忽然笑起来。
她却突然伸手，毫不留情地一把戳翻了小猫。
小猫挣扎着翻过身，却还是锲而不舍地往她身边靠，就是漂亮的眼睛里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看起来格外让人心软。
不愧是猫中美人。
周云汐不自觉地伸出手指，给它顺了顺背上的猫。
小猫舒服地直呼噜。
周云汐无情地收回了手。
小猫顿时愣住。
它完全不理解人类为什么会这么翻脸无情。
周云汐起身，又提起了购物袋，慢吞吞地往前头挪动。
小猫犹豫地直打转，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又一个滑铲挡在了周云汐身前。
分明是螳臂当车。
但周云汐还是被逼停了脚步。
小猫视死如归，又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的腿。
“你好，我是猫。”
久违的声音让周云汐鼻尖发酸。
她却笑得更灿烂，低下头也跟它打招呼。
“你好，我是人。”
这是她与云恕的又一次重逢。
却是云恕对她的又一次初见。
小猫突然怔了怔。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突然涌起无数复杂的情绪。
不属于才刚出生不久的小三花。
周云汐收回目光，躲开她继续往前走。
她语气平静。
“回来啦？”
“……嗯。”
被思绪缠绕半晌的小猫亦步亦趋地跟上她的脚步。
“我中午做辣子鸡和鱼香肉丝，你不想吃我也不会换的。”
“那我再做个排骨汤？”
“……你现在甚至不是个人。”
“所以我指挥，你来做？”
“……”
一人一猫的身影在雪中越走越远。
天空中慢慢飘起羽毛似的雪。
小猫跳到周云汐的肩上，扬起尾巴，试图给她遮挡风雪，但年纪尚小的尾巴暂还做不到。
不一会儿，雪花还是覆上了周云汐的长发和毛绒绒的猫猫头。
这也未尝不是一种白头。
周云汐望了望天，突然想起什么。
“要是哪天我老了、走不动路了、见不得人了，你就别再回来找我了。”
小猫靠过去。
鼻尖碰鼻尖。
软绒绒的猫猫直往周云汐脸上亲亲。
它的声音也含糊。
“我是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
或许有一天，连她们自己都记不清楚到底是第几次重逢。
但没关系。
小猫相信。
她们不是一直在分别，而是永远在相逢的路上。
【完】
第69章 番外一：身份互换part(吃糖！)
九月, C市还在被秋老虎困扰。
云恕走在热浪翻滚的街上，却是大汗淋漓的行人中少有的清爽。
她还揣着几本。
古早的文名，花里胡哨的封面。
云恕面不改色地跟拿着包包似的高调地拿在手上, 时不时恋恋不舍地翻几页，又在意识到学校的距离越来越近后不舍地收起。
十八岁的高三生还看是要被骂的。
她可不想被骂。
学校和暑假之前没什么两样。
云恕找了个窗户底下的位置趴着，偷偷摸摸看她的。
同桌神秘兮兮地戳她胳膊：“老班生病了, 我们好像要换个新老师。”
云恕就是个成绩中不溜的中等生，谁是老师对她而言差别不大。
闻言，她也只是懒洋洋地皱了皱眉：“别跟我说话。”
同桌瘪了瘪嘴, 不高兴地扭头。
云恕看看得入迷。
上课铃响。
原本还想提醒她的同桌转念一想，眼底划过狡猾的流光, 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抽走。
云恕下意识要去抢：“别烦我——”
声音戛然而止。
她抬眼，对上了一双幽深漂亮的眼睛。
胸腔里的心脏忽然开始加速跳动。
云恕试图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你是谁？新同学？”
“新老师。”
那双漂亮眼睛的主人是个年轻女人, 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容貌生得无一处不精致，连穿着寻常黑裙都遮不住她窈窕挺拔的身姿。
她似笑非笑地夺过了云恕手里的书。
云恕呆呆的, 没有反应。
她自顾自回了讲台上。
背后的黑板写着几个丰姿俊逸的粉笔字。
“周云汐, 我是你们的新老师，未来一学期也会暂代班主任一职。”
班级里一片哗然。
云恕托着腮, 安安静静地看着讲台上的人。
她看着看着，忍不住呢喃：“好漂亮。”
好……喜欢。
想亲亲她。
想抱抱她。
同桌眼睛一亮, 又兴奋地凑过来搭话：“是吧是吧！她是咱们学校前几届的校花呢！成绩也特别好！”
按理说云恕对这些八卦是不感兴趣的。
但她今天反常得很。
“……仔细说说。”
同桌是个碎嘴子，几分钟不说话就浑身刺挠, 她们前班主任就是拿闷葫芦似的云恕来治碎嘴子。
本来还算战果斐然。
结果闷葫芦也自行破戒了。
周老师教语文，实打实重点大学的汉语言师范本硕毕业生, 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在家教圈里闻名遐迩，毕业后入职第一年就把倒数第一的班级带上年级第二。
她是个非常厉害严肃的老师。
但因为容貌, 几乎全校上下的师生都很喜欢她。
碎嘴子同桌知道得更多。
周云汐和她们还算是校友，往前数几届，那会儿她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因为长得好看，她刚进高一就被老师挑中学艺术，后来校庆晚会一炮而红，不少经纪公司闻讯赶来要签下她，还都给的是顶级待遇。
但周云汐只拿学艺术当乐子。
她很喜欢学习，成绩也非常好。
后来她一意孤行走了纯文化。
虽然所有人都说她天生就该吃娱乐圈的饭，但奈何她自己不愿意。
云恕做出总结：“厉害的人在哪里都厉害。”
同桌想了想周云汐这两年的成果，赞同地点了点头。
就此，云恕好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她依旧显得孤僻，但居然开始废寝忘食的学习了。
同桌对此惊讶不已。
云恕成绩不坏，但特别会浑水摸鱼。
就维持着不上不下的水平，都稳定的维持了两三年。
她还以为云恕会坚持到高考。
哪想到她高三开学就破了功。
同桌啧啧感慨：“我劝你一句，别喜欢周老师，那喜欢周老师的人太多了，也没见周老师对谁另眼相待过。”
云恕眯了眯眼，没接话。
她低下头继续做作业。
一晃眼，连午饭的时间都过了。
来教室巡查的周云汐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怎么不去吃饭？”
“没饿。”
云恕摸了摸肚子，幽幽地指了指卷子。
“这鬼东西都给我气饱了。”
周云汐一愣，“噗嗤”一声被她逗笑：“给我看看。”
云恕做的是一张数学卷子。
但这显然难不倒周云汐。
她两三下就做了出来，边写写画画边讲给云恕听，还举一反三给她找了另外几道相似的题，坐在旁边看着云恕做完。
云恕做得不太顺利。
她老忍不住出神。
周云汐认真讲题的样子也太好看了。
被她看得不耐烦，周云汐皱了皱眉，轻轻拍她脑袋。
“认真做题。”
知道的是她被拍了一下脑袋。
不知道的还以为周云汐是在奖励她。
云恕一个控制不住，勾了勾唇角。
好在题目是终于做出来了。
周云汐眉头一松：“以后有不会的来问我也行，去问数学老师更好，别大中午的不吃饭坐在这儿为难自己。”
云恕自动忽略她的后半句话。
“好，以后我每天都去找您帮我辅导功课！”
周云汐一愣，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就此，云恕过上了从两点一线到三点一线的生活。
之前是教室和家来回转。
现在是教室、办公室来回转，回家这事儿靠边站。
周云汐喜欢好学的孩子，更何况云恕还算聪明。
云恕是个不那么起眼的学生。
容貌寻常，个头寻常，身材偏瘦，成绩也一般，家里就跟着奶奶一起生活。
此前很多老师都将她视作路人甲。
所以周云汐很惊喜，自己似乎发现了一块璞玉。
她实在喜欢这个乖巧又聪明的学生。
时间一久，她会在饭点给云恕也带一份饭，上课的时候常常点她的名字，平日里批改她的作业也更加严格。
云恕隐隐觉得自己跑偏了方向。
周云汐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像个慈爱的长辈。
但她的心思就比较龌龊。
她梦到周云汐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这可不行。
周云汐可不能独善其身。
云恕找了个时间，偷偷避着人进了周云汐的办公室。
她原意是想递封情书打破师生关系的桎梏。
不过，她没想到，办公室里会有只猫。
漂亮的布偶猫正趴在椅子里睡大觉。
底下铺的皱皱巴巴的是周云汐的衣服。
云恕夸赞：“好可爱的猫。”
猫睁开惺忪的眼睛。
紧接着，云恕无情地将猫拎到一边，温柔地理了理椅子上的衣服。
“都给弄乱了。”
她嘀嘀咕咕的。
猫：“……”
猫懒得理她，伸了个懒腰，爬到了桌子上。
但云恕却没放过她。
平日里云恕也不是话多的人，但对和周云汐相关的一切，她就很有耐心。
她盯着布偶猫看了半天。
“猫猫，你得保佑我成功攻略周老师，事成之后我给你带很多很多猫罐头和小鱼干，你说怎么样？”
布偶猫从桌子上一跃而起，给了她一记喵喵拳。
突然被揍的云恕云里雾里想不明白。
但没关系，她把情书留下，又偷偷摸摸溜了出去。
徒留办公室里的布偶猫盯着粉色的情书发呆。
半晌，她恶狠狠地把情书撕了个稀巴烂。
……
走到一半的云恕不知为何，心神一动，又往回走。
情书这玩意儿还是太不严谨了。
云恕严肃地想。
结果，她刚蹭开一条门缝，就看到了极其不得了的一幕。
地上的布偶猫扭得跟毛毛虫似的。
好一会儿，她身上长长的绒毛开始褪去。
女人漂亮的身形显现出来。
她看起来一脸苦恼，随手抓过衣服套到了身上。
看了全程的云恕：“……”
她才要发出尖锐的爆鸣。
完了，她原来是个福瑞控。
那天以后，周云汐开始躲着云恕。
原本想发起猛烈进攻的云恕不知为何没了劲头。
她每天照常认真学习。
就是看着周云汐的目光不自觉地变奇怪。
周云汐不明所以，但她没再靠近就谢天谢地。
……虽然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小失落。
但那不重要。
可惜云恕还是没放过她。
高三不参加运动会，但学校组织他们师生出游一天，放松心情。
云恕在一棵大树底下找到周云汐。
周云汐在发呆。
“周老师？”
她喊了一声。
周云汐下意识后退半步：“怎么了？”
云恕想了想，冷不丁地开始告白。
“周老师，我喜欢你，我想跟你谈恋爱。”
周云汐：“……”
周云汐：“我这辈子都不打算谈恋爱，况且你还是我的学生。”
“为什么？”云恕双手插兜，看着她笑，“因为你其实是一只猫？”
周云汐蓦地睁大了眼睛。
“你在胡说什么？！”
“别担心，周老师。”
云恕笑眯眯地歪头。
“我不是在威胁您，只是想告诉您，我不介意的。”
周云汐深吸一口气，冷笑道：“我介意，这关系到我的职业操守——虽然我也没有特别喜欢这份职业，但我也没想放弃它。”
坏了，更喜欢了。
云恕的心口砰砰直跳。
她忽而笑得灿烂。
分明不是很出挑的面容，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笑起来却半点儿没有稚嫩的孩子气，反而光彩十足，透着说不出的自信。
“虽然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但周老师，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们将来一定会在一起。”
说完，她没等周云汐的反应，慢悠悠地从另一边走了。
徒留下愣神的周云汐。
对很多人而言，这是一段没什么不同的青春岁月。
高三换老师并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活与学习轨迹。
又一年六月。
毕业生们欢呼着离开了考场。
最后一个出来的云恕和等着学生的周云汐遥遥对视。
她接过周云汐手里最后一朵向日葵，笑容明媚地轻轻拥抱了她。
周云汐下意识想躲开。
但云恕收手比她更快。
她坦坦荡荡地说：“周云汐，现在我可以追你了。”
周云汐垂眸，不知怎的，忽而翘了翘唇角。
“做梦。”
……
四年后的九月。
成功应聘中学数学老师的云恕站在了周云汐的身边。
她笑得眉眼弯弯：“你好，我是云恕，以前是你的学生，现在是你的同事，未来，也是你的亲亲老婆咯——周老师，多多关照。”
彼时，她们正式在一起已满两周年。
周云汐熟稔地翻了个白眼。
换来云恕在她额角的一个轻吻。
在夕阳下落的那一刻，周云汐忽而偏过头，也吻上她的侧脸。
“我们的婚纱照，就在学校拍吧？”
“不行，我想让你露出耳朵尾巴拍婚纱照。”
“……耳朵尾巴！你一天就知道耳朵尾巴！臭福瑞控！”
“诶诶诶，别打——”
“……”
“开个玩笑嘛，你喜欢什么，我们就拍什么。”
“那我要看你穿兔女郎——！”
“……听不懂，下一个。”
第70章 番外二：四十年后part(糖渣～)
四十年后的周云汐其实还是个气质出众的小老太太。
在娱乐圈待了这么多年, 火了这么多年。
临了临了，七老八十了还能在影视剧里客串各种老太太。
不过到底年纪大了，记性大不如前。
老太太周云汐坐在花圃前, 昏昏欲睡。
保姆过来问她：“老太太，天都黑了，怎么还坐在外头？要受凉的！”
周云汐迟疑地摸了摸脑袋。
“哎呦, 你看我这记性！”
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但仔细想想，又好像明年什么事也没有。
她这么大的年纪，孤家寡人的, 别的没有，就是特有钱, 想讨好她对她好的人太多，多得她压根儿想不起来自己要干嘛。
院子里的桂花落了。
周云汐呆了呆, 眼中浮现茫然。
“这是谁种的树？”
“当然是您自己啦！”
保姆答得很快：“您家里又没别人，虽然我还没来多久，但也知道, 您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住着的。”
周云汐一边思索, 一边缓慢地道：“噢，对, 我一个人住。”
桂花树被风摇落一地金黄。
香味重得呛人。
“但我记得……”她重复着说，“我记得……”
保姆好脾气地问：“您记得什么？”
周云汐低头看着自己皮肤松弛的手背, 一时失神。
“我记得……我有个爱人……”
保姆惊讶道：“可您没结过婚！”
回忆的感觉显然并不好受，周云汐抿着嘴, 嗫嚅了半天。
“她是个、是个姑娘……很漂亮——不、不对，她长相平凡——也不对, 算了，总之,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
“您在说什么？”保姆费解地皱起眉头。
虽然雇主早就告知她过情况，但这局面显然还是有些不好处理。
患上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脾气偶尔不太好。
她不好糊弄，一个说不好就要生气。
就像眼下，周云汐不高兴地拉开了她的手。
“你不信我，不要你拉我。”
保姆叹了口气，跟在她后头小心地看着。
老人家走路的动作也不太顺畅了。
她早年在剧组做各种高难度的表演，留下了不少后遗症，后来年纪上去了还是倔，不肯养老退休，非要再去演戏。
一不小心就把后遗症给引出来了。
她的腿脚也就此再不能支撑她拍戏。
老人家觉少，躺在床上，也不翻来覆去，就安安静静地盯着一盏小夜灯看。
恍惚间，好像有什么蹦蹦跳跳的东西钻了进来。
周云汐下意识喊：“姐姐、云恕、阿恕——”
可……这都是谁？
周云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那团毛绒绒的小生物拱到了她的手心里，黏黏糊糊的磨磨蹭蹭。
暖暖的，软软的，手感特别好。
周云汐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她该睡觉了。
直到她睡着，猫在月光下小小一团的影子才迅速拉长。
毛团子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有着细腻紧实的皮肤，声音轻灵而柔软。
不像周云汐。
早就枯老得像沧桑的树皮。
再有气质的老太太，都不再是那个年少时就因美貌扬名的时代影星，更不是那些影视作品里依旧生动美丽的年轻女孩儿。
周云汐被时间的洪流冲刷得苍老。
但云恕站在她床边，却仍旧是不因时间而改变的模样。
这是她的又一世。
这一次的新皮囊有着清纯至极的美丽容貌。
只是可惜，从上一世开始，周云汐就一直告诉她。
“不要再回来了。”
“我们如今，如此不合适。”
年轻时，人人都觉得各方面都寻常的云恕配不上光芒四射的影后。
可韶华易逝，故人易变。
她们那时候不敢承认是恋人。
后来年岁稍长，周云汐终于有了不顾星途公开出｜柜的勇气，她们终于在无数的非议中成了光明正大的恋人。
但云恕过几年就会变一副模样。
舆论只能周云汐自己承担。
有时是被称赞的美人配美人。
有时云恕只是普通人。
再后来，他们开始说周云汐是老牛吃嫩草。
保养得再好的女明星终究也是会老的。
年龄的数字在永不停歇的增长。
而云恕却只活最青春年少的那几年。
从年龄相仿到年下恋，再到被人嘲讽屠龙者终成恶龙。
周云汐以前不在乎那些。
可随着她身体素质越来越差，她终于不得不在乎这些。
“我们不合适了。”
她这样对云恕说过很多次。
直到几年前，发完脾气的云恕忽然想不起任何事情，只抓着年轻漂亮的云恕的手，很是兴高采烈地打招呼。
“哎呀呀，小客人，你是谁呀？”
“我是云恕。”
“云恕……不对、不对，云恕是我的姐姐，小客人不要开玩笑呀！”
周云汐摆了摆手，不太高兴地转身进了房门。
云恕被关在了门外。
那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那种无可奈何的绝望之感。
周云汐开始经常忘记她。
她纠正周云汐。
没多久，她又忘记。
日复一日的记忆其实对谁来说都是折磨。
况且，云恕每一次的寿命都不长。
她每次找回家的时间都是不确定的。
想到这儿，云恕轻轻吻了吻周云汐的额头。
老人家的皮肤总是松松垮垮的，还有黯淡的斑彰显着岁月的流失，而干瘪的身躯越来越像是枯萎的树。
出了房门，云恕被保姆拦住。
“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雇主。”
保姆是云恕从网上挑来的。
因为她过几年就会转世重生，不一样的相貌容易带来麻烦，所以她放弃了线下见面，只维持着简单的网上交流。
保姆也没见过雇主的真人。
她只知道，雇主是老太太的旧友。
听云恕这样说，她有些惊讶：“您和老太太还是忘年交呢？”
云恕沉默了片刻：“不，不是。”
她勾起嘴角笑了笑。
“其实我是她姐姐。”
“别开玩笑了，您才多大呀！”保姆嗔怪地摇了摇头。
没人会相信她们曾经是以姐妹的身份相处。
就像现在，走出去总有人说她们是“奶奶带着孙女”。
周云汐实实在在接受不了这样的误解。
可上纲上线的解释，她的晚节更是难保。
明明她一生只爱过一个人。
一辈子活下来，却有无数人说她花心又风流。
世人怎能如此不公。
周云汐想不明白。
而云恕，也没办法解决。
她永远清清楚楚地记得记忆混乱的周云汐想起她时的崩溃。
她们真的是恋人。
可一个永远不会老去。
一个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曾经嘴上说着“人类认为死亡是归途就是无稽之谈”的云恕，也终于得承认周云汐濒临死亡带给自己的恐慌与无助。
衰老是不可逆的。
她一天天的看着周云汐老去。
周云汐比她更崩溃。
所以在她上一世的最后，周云汐一次次地告诉她。
“不要再回来了。”
“我们结束了。”
于是这一次，她真的没有再出现在周云汐的眼前。
周云汐不记得也没关系。
看她像看陌生人也没关系。
至少，还有她记得。
云恕假借着新护工的身份，在院子里住下，和保姆一起照顾周云汐的生活起居。
周云汐衰老得非常快。
没过多久，她已经躺在床上，基本失去了运动能力。
这样的生活对她而言正如无望的深渊。
她清醒的次数越来越少。
云恕能光明正大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多。
故事的最后。
云恕拿起锋利的刀刃，想和昏睡着却快要失去呼吸的周云汐一同死去。
可不知怎的。
床上的周云汐忽然清醒了过来。
她甚至有了些力气，抓住了云恕手里的刀。
她看了云恕半天。
从陌生到恍然大悟的熟悉。
最后，周云汐的唇边露出一点笑容。
她喊：“云恕。”
云恕喉头一哽，闷声道：“……是我。”
于是周云汐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苍老的女人和年轻的姑娘靠在一块儿，连画面都显得触目惊心。
周云汐却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声音轻快。
“别生气。”
她这样说，语气里带着小孩子恶作剧成功似的狡黠。
“送了你那么多次，这次也该换你送我啦——”
云恕抿了抿唇，鼻尖酸涩得说不出话来：“可我不想……”
“嘘。”
“这次，该轮到你去找我了……世界那么大，每个地方都去看看吧？毕竟我也不知道我的转世……会在哪里……”
周云汐困倦地闭上了眼睛，缓缓躺在了软软的枕头上。
云恕下意识给她掖了掖被角。
周云汐乖巧地偏过头。
云恕眼角划过泪光。
但她还是低下头，轻轻地、按照以往的习惯，亲吻了她的额头、侧脸。
“……睡吧，再醒来，就该你等着我去找你啦。”
“嗯……”
周云汐的声音迷迷糊糊。
“好好找我，不准偷懒，也不能半途而废……”
她好像还有话没说完。
但也没机会说出来了。
云恕将下巴抵在她的额角，替她说。
“我爱你。”
……
人类其实没有转世。
小猫知道。
小猫不想说。
她捡起掉落在地的尖刀，轻嘲地笑了一声，抬眼望去，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看见了一片纯白的羽毛飘飘荡荡飞向了天际。
她要去世界各地到处看看了。
毕竟周云汐说，她会乖乖地等她找去。
她不会偷懒。
也不会半途而废。
只要是周云汐说的。
一字一句。
云恕都愿意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