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观棋远远看去的时候, 只看到一座殿宇,没想到往前走,却看到了三座, 这三座围绕着一个祭台, 看不出来这祭台是干什么的, 但是稍稍看一眼便已经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
“这是什么东西?”他赶紧收回目光, 不敢再看。
只是这洗髓丹却不知道在哪里,三座殿宇分为中心的大殿和两边侧殿,季观棋顾得不其他, 只能朝着中间最大的殿宇走去,刚进殿内便看到了一大块浮雕, 上面刻着各种飞禽走兽,不过年头已久,有些地方磨损得很严重,整个殿内都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腐朽气息。
“什么味道?”季观棋低声喃喃, 这味道像是木头腐败的气味,又像是……
他脸色顿时一变,意识到糟糕了, 他中了幻境。
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他的视觉忽然变成了一个局外人,然而他的目光却定格在那个和其他散修一起走过天阶,前往玄天宗的路上的少年。
对方背负长剑,一袭白衣, 模样俊朗中略带一点青涩,腰间更是悬着一壶酒。
“前面便是玄天宗, 若是能有幸拜入镇南仙尊门下,那可是祖上积德了。”一名修士笑着说道。
“可别想了, 镇南仙尊才不收徒。”另一名修士说道:“我听家里人说,仙尊年少成名,一柄方天画戟引得天象变动,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人。”
镇南仙尊不收徒,这是修真界修者的共识。
而那少年闻言也只是笑了一声,便越过他们继续往前走。
这一切季观棋都无比熟悉,因为这少年就是曾经的他,那时的他天赋异禀,满身傲气,一柄长剑在手,什么样的秘境都敢闯,什么事情都敢扛。
他眼睁睁地看着少年进入了玄天宗,被安排去了住处,然后在躲在林间喝酒时听到了宗主和长老们的对话、
“行白修行恐怕有异,自那日昏迷已有三日,且体内灵力暴动,根本无法治疗,至此下去只怕落得一个经脉尽碎,成为废人的下场。”旁边的长老叹气,而后道:“这可怎么是好?”
“我记得一味灵草可活死人肉白骨。”另一位长老说道。
“你说的可是回生灵草,可这东西只有在四象两仪中才有,这秘境……”这名长老有些犹豫,讪讪道:“我等进去,只怕有去无回,着实没办法。”
“可有人愿意前往?”宗主问道。
所有长老都低下头,宗主叹了口气,便让他们离开,自己站在远处,似乎异常担忧。
而此刻身为局外人的季观棋瞧见那少年,心里顿时提了起来,他喉咙有些干涩,哑声道:“不要去。”
他的掌心已经冒出了冷汗,明明知道这是曾经走过的路,但再看一次,说不出来是酸涩还是后悔,又或者是觉得痛苦。
然而宗主已经出声,他道:“谁在那里?”
少年翻身下来,拱手道:“拜见宗主。”
一切和曾经发生的一样,他们之间的对话,都是一模一样,看得作为局外人的季观棋都有些绝望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幻境里的自己对着宗主说道:“晚辈无意冒犯,只是在林间喝酒,不小心误入此处,听闻镇南仙尊有恙,我想……”
“别说。”局外人的季观棋颤声道:“别说。”
然而这是幻境,这幻境里的都是他此生最后悔的事情,于是他就看到幻境里的少年朗声道:“晚辈想闯一闯这四象两仪,若是有幸能拿到灵草,为仙尊尽绵薄之力,晚辈心甘情愿去冒险一趟。”
宗主沉默了很久,他道:“你可知四象两仪是什么?”
“知道,两大顶级秘境之一,危险重重,但我不惧。”少年年少轻狂,完全不知道前路如何,又或者说其实他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身殒秘境的打算了,那时候的他没有半点后悔。
可是那时候的他又怎会知道,最后杀死他的,是他亲手救下来的镇南仙尊。
在宗主重重点头之下,少年踏上了秘境寻找灵草。
季观棋就这样站在外面,看着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再次重演了一遍,看着自己一意孤行进入秘境,被秘境强行压制了灵力,如同一个凡人走在其中,被毒虫咬,被灵兽追,掉下山崖,被湍急的河水冲走,又独自一人在滩涂上醒来,一瘸一拐继续寻找。
看着自己最后为了得到那悬崖上的灵草,一点一点趴下去,然后用匕首割破手腕,以血养草,才能将这株灵草完整剥落下来,带回玄天宗。
因为拿到了灵草,引得守护灵草的灵兽大怒,季观棋的胸膛被它的爪牙撕裂,胸口鲜血淋漓,几乎看得到外翻的血肉,他浑身像个血葫芦,又被那灵兽叼到高处重重摔下——
他仰面朝上,浑身经脉都断裂了,灵力没了存储的地方,全部消散了。
他从声嘶力竭地惨叫,到最后喉咙里呛血以至于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绝望地看着天。
“别继续了。”局外人的季观棋闭上了眼睛,他哑声道:“别继续了。”
“我后悔了。”他道:“我后悔了可以吗……我为什么要救他,我为什么要去四象两仪,我为什么要不自量力,我后悔了……”
即便是明知道说什么都无用,可他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他真的着实憋闷得慌,就算是无数次躺在床上跟自己说自己从不后悔,但是扪心自问,真的不后悔吗?
他不后悔失去的天赋?不后悔成为了众人眼中平平无奇之人?不后悔无法带着自己的君子剑走遍四洲大陆?不后悔这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
他不后悔吗?
在他死前,万般理由都说服自己不后悔。
如今再走一遍老路,他几乎声嘶力竭地想要冲进去阻止,可这一切都是幻境。
幻境的最后,他看到那少年几乎是爬出的四象两仪秘境,他仰躺在地上,怀里的灵草安然无恙,甚至还在吸食着他身体里的血和灵力。
而那少年早在踏出的那一刻就彻底昏死过去,一切都归于平静。
后面的事情,幻境没有再继续显示出来了,但季观棋自己知道,这一睡一醒间,他便成了玄天宗的宗门首徒,镇南仙尊座下大弟子。
无数人愤愤不平,十分不解,觉得这个便宜怎么就落到了他的头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自己躺在床上浑身疼得想死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他在想,我有朝一日,会后悔吗?
这个问题他现在可以回答了,他后悔了,他后悔救的人是乌行白。
“所以这个幻境是什么?窥探内心最后悔的事情吗?”季观棋闭了闭眼睛,复而睁开,道:“我不明白,这个幻境有什么用处?”
然而很快就有人回答他了,幻境结束,四周都恢复了原样,季观棋第一眼就看到了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乌行白,对方似乎也有些意外,然而季观棋从原先的平静到看到乌行白时满眼惊惧。
他的身体反应比脑子更快,整个人几乎是弹跳开的,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观棋?”乌行白上前准备抓他的时候,却只能看到一道雪亮的剑光,季观棋毫不犹豫地直接一剑横劈下去,而后没有半点犹豫,头也不回地朝着反方向逃去。
他这样子分明就是在逃命。
乌行白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侧身避开君子剑的时候,季观棋已经逃了,可不等他追上去,这本来毫无动静的浮雕忽然变换起来,径自拦住了乌行白的去路,他手中直接拿出了方天画戟,然而这浮雕上的灵兽却忽然张开口,吐出了一个白色球状的东西。
“这是刚刚那人的幻境,是他最后悔的事情,你不想看吗?”就在这白色球状物体差点被方天画戟斩开时,一道声音出现在了乌行白的耳边。:“看看吧,若是它落地了,这可就碎了,再也找不到了。”
白色的小球在空中漂浮,方天画戟停在了它的正上方。
最后这球在快要落地的时候,被一只手接住了,乌行白握着这小球,将其用容器困住,放入了乾坤袋里,而后直接用方天画戟强行破开石壁,朝着内殿走去。
另一边的季观棋也听到了同样的话,看到了白色的小球。
他是在听到声音音的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这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陨落此地的仙尊,然而他说陷入幻境的另一个人……
季观棋心头微微一沉,若是真的如同这仙尊所言,那么刚刚的真的是乌行白,而不是他的幻觉,那他必须要加快步伐拿到洗髓丹,否则一切的罪都白受了。
“这个小球要是落到地上,你可就看不到了。”仙尊的声音在季观棋耳边响起,他看了眼漂浮着的小球,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他做梦都想离开,又怎么可能再去给自己找麻烦。
他一转身,身后的小球落在地上直接消失了,而幻境也在小球消失的那一刻突然破了,眼前再次出现了大殿的模样。
他顾不上惊讶,立刻屏住呼吸一直往内殿走,旁边也有些瓶瓶罐罐的东西,但都不是洗髓丹,可这也证明季观棋来的地方没有错,这里就是这位仙尊炼丹药的地方。
沿着这里一路往前,季观棋走到了最里面,途中经历了毒针,阵法,幸得他往日修为枯燥,因而多研究了一些,对这个稍微有些心得,破解起来也容易点,而且这位仙尊似乎并不打算为难人,走进去的过程还算是轻松。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具尸骨,到了仙尊这种级别,即便是身陨,尸身亦可不腐,季观棋便看到这位仙尊盘腿坐在台上,他身着浅金色的衣袍,头戴紫金冠,面容略显粗犷,看得出生前也是个性格豪爽之人。
他身体旁边有兽类尸体,看不出来是什么灵兽,但看得出这只灵兽是自愿死在这里的,它的脑袋伏在仙尊腿上,看上去仿佛是在等待着仙尊的抚摸。
四个白玉瓷瓶就放在了仙尊的腿边,显得有些突兀,上面还有雕刻的“洗髓丹”三个字,每一瓶都长得一模一样,而旁边的石碑上写着:三假一真,其三为断脉丹,其一为洗髓丹。
“断脉丹”三个字让季观棋微微一顿,他不知为何,心中觉得有些好笑,旁人最怕的东西,他已经经历过了。
但现在时间紧迫,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他上前将四瓶丹药放进乾坤袋中之后,立刻对着仙尊尸首虔诚一拜,而后起身拿着剑便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了破风声,季观棋头也不回抬剑一挡,而后顺势往后退了几步,便看到了一人带着面具进来。
“交出洗髓丹。”来人的声音十分嘶哑,不难听得出他在故意伪装。
但戴面具这种事情,能伪装得了声音,遮掩住面容,却挡不住身形,季观棋瞧着这人,只是下意识先去看一眼对方身形,确定绝非乌行白,这才开口道:“阁下也得分先来后到吧,我不欲与阁下争斗,洗髓丹归我,这里的丹药归你,我们各退一步,互不相干。”
季观棋一直注意着对方的武器,这武器也是做过遮掩的,但季观棋心中已然有了一个猜测。
他想要快点解决这件事情就离开,然而对方却没有同意季观棋的意见,他声音嘶哑道:“洗髓丹给我,这里丹药归你,季观棋,你身上有伤,是打不过我的。”
“那就试试。”季观棋也不再多话,直接握剑,欺身上前。
他剑法可谓是刁钻,集各宗门剑法于一体,一柄剑在他的手中宛如游龙,形态飘逸,然而杀伤力却不小,雪亮的剑光掠过了面具人的眼睛,季观棋趁机反转剑身,光线刺了一下对方的眼睛,季观棋顺势重重一劈,那面具人只得亮出武器抵挡。
然而这么一来,一开始在武器上的遮掩就没用了。
“大师兄。”萧堂情拿下了面具,他神情有些不对劲,目光阴冷地落在了季观棋的身上,道:“何必非要到兄弟相残的地步,你把洗髓丹给我,我也放你一马,否则真的打起来,你不是我的对手,咱们对战这么多次了,你哪次赢过我?”
季观棋微微皱眉,他看得出萧堂情应该是刚刚吸收了别人的灵力才会造成如今灵力不稳的情况,可是这秘境里有人把守,散修可以进来,但邪修都会被各宗门的阵法直接排开。
“你……”季观棋面色沉了下来,他道:“你吸食了谁的灵力?”
“你果然知道。”萧堂情不见惊讶,反而笑了两声:“我差点被你骗过去,以为那夜你不知道是我,不过大师兄,很惊讶吗,这种功法本来就是吸收他们灵力为己所用,是谁的很重要吗?”
季观棋握紧了剑柄,上辈子的萧堂情分明并未吸收正派灵力,怎么如今不一样了。
他忽然意识到,因为当初他一直在旁边看着劝导,而如今萧堂情分明已经被这功法所吸引,走上了一条邪修的路。
“萧堂情。”季观棋眼神复杂道:“你是在自断前程。”
“我是在为自己争一个前程。”萧堂情往前走了一步,道:“大师兄,把洗髓丹给我,否则,我只能杀了你,抹掉乾坤袋印记再去拿洗髓丹了。”
“谁生谁死,尚且未定。”季观棋一字一句道:“来。”
他手中的君子剑威势大涨,银色剑气宛如实质,对面的萧堂情显然有些诧异,他拧起眉头道:“你之前隐藏了实力?”
“不是。”季观棋平静道:“是我之前不对同门师兄弟动手。”
但现在他已经不是玄天宗的大弟子,萧堂情自然也不是他的同门师弟了,这一点从他这句话说出来时,萧堂情下意识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回应道:“即便如此,你依旧不会赢我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季观棋没有说废话的习惯,先出手者占尽先机,所以他就做了这个先出手的人。
凛冽的剑光不由分说袭向萧堂情,直指其咽喉,没有半点留手的打算,一抬手便是杀招,这样的季观棋让萧堂情有些陌生,但想要洗髓丹的欲望胜过一切理智。
于是他的双刃刀也不再留情,径自挥下。
两柄武器交战在一起,光是余波就已经将其他丹药瓶尽数震倒,里面的瓶瓶罐罐掉了一地,其中不乏各种外面难得一见的丹药,但都和洗髓丹没得比。
……
季观棋那边误打误撞走出了幻境,而乌行白这边反倒被困住了一下,他的方天画戟引得浮雕里的飞禽猛兽纷纷暴动,试图挣脱这浮雕。
乌行白是直接强行打碎了浮雕才走出幻境的,然而一个小球飘了出来。
“这是你的幻境。”陨落在此的那位仙尊又开口了:“难怪那位小友不要你的幻境,你脾气不好,对他也不好,难怪难怪,他宁愿看着幻境消失都不肯碰一下你的东西。”
“闭嘴。”乌行白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哈哈哈,怕什么?你在怕什么?”那道声音继续在乌行白耳边说道:“我看到你的幻境了,原来你对他那么差,那么坏,那么不好,原来你最后杀了他啊!”
“你闭嘴。”乌行白反手一个画地为牢,直接将整个浮雕都给圈在其中,他眼神凶狠,戾气上涌,声音仿佛是从唇齿间蹦出来的:“杀。”
庞大的灵力倾泻,原本算得上高阶法宝的浮雕竟然在这样的灵力之下直接泯灭,里面的飞禽猛兽也跟着浮雕一起灰飞烟灭了,幻境一瞬间全部破灭。
乌行白站在废墟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化为一地灰尘的浮雕,低声道:“我没想过杀他。”
他有点茫然,这话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是那浮雕最后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道:“你说这话,你信吗?你不想杀他,可你还是穿透了他的胸膛把他钉在了万丈崖上,可是他还是死在了你手里啊,哈哈哈你说你不想杀他,你信吗?你信吗?他信吗?你敢跟他说吗!”
“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他连轮回都没有啊!”
“乌行白,原来你在怕啊,你在心虚,你在悔恨啊。”
浮雕连最后一点灰尘都没了。
四周安静了,他眼神冰冷地看了眼四周,而后朝着内殿的方向走去,直到听到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才脸色变了。
季观棋在连续挡了萧堂情几次猛攻之后,唇角溢出一缕血线,他反手握剑,狠狠劈下后就准备趁机离开,如今的萧堂情实力比之前更强了,修炼速度的确是突飞猛进。
正如萧堂情说的那样,之前季观棋就没在他手中赢过,现在就更难了。
一个经脉尽碎过的季观棋和一个修了邪道的萧堂情,这一战谁胜谁负其实一开始就几乎没有疑问。
“想走?”萧堂情猛地拦住了季观棋的去路,他道:“我可不能让你出去了,大师兄。”
季观棋此刻已经接连受创,不过拼着受伤,他的剑也在萧堂情身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伤痕,两人各有损伤,但说到底还是季观棋吃亏一些。
他捂着胸口靠着墙,眼看萧堂情的双刃刀到了眼前,心下一横,竟然直接从乾坤袋里取出了瓶子,瓶中四枚丹药,被他尽数吞下。
“季观棋!”萧堂情怒目圆睁,猛然上前想要阻止,但季观棋右臂伤重,他竟然直接左手持剑,借力往后退了好几步,丹药也全部吞咽下去。
他抬手擦了擦唇角血痕,万般洒脱道:“我说了,洗髓丹是我的,萧堂情,你得分先来后到。”
其实丹药咽下的那一刻他也有过一瞬间的犹豫,但很快就毫不迟疑吞咽下去,这是他唯一能恢复的机会,他惜命,但绝不忍受被人压着打一辈子,更何况还是仇人。
曾经年少的他能为了乌行白去闯四象两仪,如今他是为了自己,为何不敢赌一把!最差的结果无非和当初一样经脉尽碎,又不是没经历过,他怕什么?
萧堂情被激怒了,他的双刃刀朝着季观棋砍下来,几乎是聚集了怒气的一击,本就受伤的季观棋立刻横剑抵挡,君子剑剑身震颤,他整个人被萧堂情狠狠踹中了胸口处,直接倒飞出去,预想中砸在石壁上的疼痛并未到来,直接被乌行白给接住了。
“怎么样?”乌行白将人揽在怀中,看到季观棋呕出了一口血,顿时眼神阴沉下来,本来就积攒的怒火直接发泄在了萧堂情的身上,方天画戟重重砸在了萧堂情的身上,将人砸得倒飞了出去,撞倒了一片石柱。
但怀里的温存还不足一秒,乌行白就已经被怀里人用剑逼开,他眼看着季观棋独自一人靠着石像,因为受了重伤而面色苍白,唇角染血,他右臂垂在身侧,左手握剑横档于身前以求自保。
“洗髓丹我已经吞下,若是想要,可以杀了我。”季观棋笑着抬头,语气却有些冷:“不过我会反抗的,仙尊。”
他明明看着的是镇南仙尊,但目光却略微有点涣散,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乌行白脸色在听到他吞了洗髓丹的时候,就有些难看了,道:“你吞了几枚?”
季观棋根本不回应他,而那边萧堂情也已经从废墟中爬起来,他的心性显然是受到了影响,刚刚乌行白的一击没有留手,已经令他身受重伤,但他还是不甘心地爬起来。
“你在这里等我。”乌行白说道:“洗髓丹除了你吃的那一枚,其他三枚都在你手里吗?”
“在地上呢,你可以自己找。”季观棋难得撒谎不眨眼,他低咳了好几声,呛得胸腔都疼,吐了口血后就这样倚着石像道:“仙尊的二弟子修行邪道,难道仙尊要坐视不理吗?”
这话里藏着只有他自己才懂得的讽刺,却让乌行白的手稍稍一顿,脸上掠过了一丝难言的神情,而后低声道:“你在这里不要动,四枚洗髓丹必须同时吞下,否则吃任何一颗都是断脉丹,只有四颗聚集在一起才算是洗髓丹。”
季观棋眼里掠过一丝诧异,而很快就又听到乌行白说道:“我去找另外三枚。”
萧堂情的的确确是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即便看到是乌行白,理智回笼了一瞬,而后再次被邪心欲望支配,竟然拿起了双刃对准乌行白。
季观棋看着他们,手里却不知何时捏了一枚符,若是稽星洲在这里就会发现这正是他送给季观棋的传送符。
画地为牢几乎是瞬间困住了萧堂情,乌行白拿着方天画戟去的,季观棋瞧着这师徒二人,眼中一片冷意,心下知道这个时候便是逃离的最好时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阵法符被点燃的那一刻就直接启动了。
季观棋不知道这阵法符会把自己送到何处,但总比留在这里要好得多。
“轰——”一声巨响,萧堂情的双刃直接被乌行白打飞,本命武器脱手,他的战力顿时下降了一大半,刚要反抗便被乌行白直接一掌击打在了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了旁边的石柱上,倒地后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在剧痛之中恢复了理智,下意识看向乌行白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视到季观棋那处已经形成阵法,失声道:“季观棋!”
乌行白反手用方天画戟指着他,目光却也朝着季观棋的方向看去,但已经晚了,那人之前靠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积攒了全部怒气的一击直接砸在了萧堂情的后背上,他甚至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已经整个人吐血昏死过去。
“观棋。”乌行白的脸色异常难看,他想要立刻去找季观棋,但是这里的丹药必须全部拿走,季观棋说过,还有三枚混在其中。
所谓的“三假一真”就是最大的谎言,无论来人是信了这个话,只敢赌其中一枚,那么必死无疑。
四枚都是断脉丹,合在一起,就是真正的洗髓丹,这是上辈子他在奚尧身上得出的经验。
“乔游。”乌行白根本无暇顾及昏死过去的萧堂情,他立刻使用传音符联系了乔游,冷声发话道:“全秘境寻找季观棋,找到后务必将人给我完整无缺地带回来。”
乔游正在给奚尧烤兔子吃,乍一闻这话,立刻道:“是,师尊。”
“怎么了?”奚尧问道。
“师尊让我们找季观棋,还必须将人完整无缺地带回来。”乔游纳闷道:“季观棋又干了什么,把师尊弄得这么生气。”
他虽不乐意,可这是镇南仙尊亲自发话,乔游也只能照办。
第032章 重塑
“师尊, 找不到。”
乔游已经按照乌行白的命令在秘境里寻找几个来回了,压根儿没发现季观棋的行踪,他都有些怀疑季观棋是不是已经死了, 但是这话刚到嘴边, 在看到乌行白的脸色之后, 又只能咽了下去。
乌行白自己在季观棋消失的那一刻就立刻前往了秘境入口处, 如果季观棋想要离开秘境,必然要从这里走,即便是用阵法, 也只能在秘境内进行移动,而无法直接出秘境。
他可不放心让别人看了, 毕竟之前季观棋就是这么跑掉的,那两个废物,根本认不出季观棋的伪装。
旁边的其他宗门长老都不明白乌行白这是想要做什么,玄天宗的孙长老旁敲侧击询问是不是季观棋惹怒了他, 乌行白也只是摇头道:“不是。”
其他人更不敢多问了。
然而乌行白从一开始还有些平静,认定季观棋绝对要从这里离开,毕竟众所周知, 这秘境只有一个出口, 到后来秘境快到了关闭时间,他开始有些不安。
里面寻找季观棋的乔游也暗自叫苦,这秘境都快关闭了,他也赶着出去, 而且自己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当然, 如果昏迷过去的萧堂情算是一样的话。
他是在大殿里的废墟里找到重伤倒地,昏迷不醒的萧堂情, 对方伤得及其严重,整个胸膛骨头应该都被击碎了,吐出的鲜血里甚至带着内脏的碎肉,旁边的双刃刀更是出现了裂纹,看得出来是遭受过重创的。
乔游都有些担忧萧堂情能不能活着出去。
“仙尊。”眼看这秘境快要关闭了,旁边长老只得硬着头皮道:“秘境还有一盏茶的时间就要关闭了,若是到了时间还未出来,只怕就会被困在秘境之中了。”
“再等等。”乌行白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的目光始终紧盯着已经开始不稳定的秘境入口,直到乔游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乌行白的脸色才算是好转,刚要上前将乔游背上的人带出来时,却发现这人竟然是萧堂情。
乔游一路带着萧堂情出来,可算是废了不少力气,他打量着找不到季观棋,到时候师尊肯定得生气,但是他虽然没找到季观棋,好歹也找到了二弟子萧堂情,无论怎么说,至少能让乌行白降低点怒火。
但是他完全没想到,在看到他背着的时候萧堂情时,乌行白的怒火更盛了。
别的弟子看到萧堂情这般,连忙都上前帮忙,乔游累得趴在地上,喘着气道:“师尊,实在是找不到季观棋了,只看到萧堂情不知道被谁所伤。”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乌行白冷得几乎掉渣的眼神,任凭他平时再如何任性妄为,此刻也不敢开口。
而这时,秘境入口处已经开始关闭了,但是根本没有身影再出来,奚尧见状低声道:“我听闻秘境一旦关闭,里面是不会有活人存在的,若是有修士在里面,也会被秘境里的小天道所杀。”
此话一出,站在秘境旁边的乌行白眼底掠过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嘲讽,但也仅仅一瞬间,顷刻便恢复了往常冷漠无情的模样,就连跪在旁边的乔游都未曾察觉。
“是这样的。”一旁的长老应声道。
但是谁都不敢在乌行白面前说这话,眼看秘境只剩下最后一丝缝隙,大家互相对视一眼,根本没看到季观棋的身影,其实都猜测季观棋已经死在了里面,但是无人出声,却在这最后时刻,原本未动的乌行白却忽然出手了,庞大的灵力直接暴力撕扯开了这秘境入口,周围的空间都呈现了裂缝,众人骇然,他没有半点废话,径自直接进入了这秘境之中,并且甩出了方天画戟挡在了秘境入口处,硬生生将其撑住。
“这不成啊!”孙长老眼睛瞪得很大,想要上前阻拦但还是晚了一步,震惊道:“这样不行啊!这是福地洞天,秘境里的小天道若是在秘境关闭后发现里面还有修士,会直接抹杀的!”
“师尊!”乔游和奚尧失声喊道。
然而乌行白只留下一句“任何从里面出来的人,全部拦住”后,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只留下方天画戟。
他是所有人的目光所在,一看他进去了,众人都紧张起来,不过神色各异,到底在想什么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每一秒对玄天宗弟子而言都是煎熬,特别是孙长老,压力简直都快压垮他了,要不是前面还有方天画戟挡着,只怕他都快跪地了。
身为两大顶级秘境之一的福地洞天,里面蕴含的小天道自然威力非凡,乌行白一进去便感觉到了天道威压,他没有吭声,继续往前寻找,每走一步,威压便大一层,直到最后寸步难行,但他神色不改,继续寻找。
小天道的惩戒宛如实质,落在乌行白的身上,这具已经多年未曾受伤过的身体竟然缓缓渗出鲜血,身上的衣袍更是破损厉害,伤口处血肉外翻,他全然不放在眼里,仿佛受伤的并非是他的身体一般。
大抵是小天道也察觉到了对方还要继续往前,不肯离开,于是更加愤怒,周围灵兽都感觉到了小天道的怒气,原本还在叫嚣的灵兽纷纷安静下来不敢吭声,乌行白再往前一步,唇角微微溢出血迹,他随意抬手抹去。
破损的衣袍之下,隐隐能看到他身体上一些本不该出现的伤痕,异常怪异,但这些很快就被遮挡住了。
就在他快要走到一道裂开缝隙的秘境裂口处时,这秘境裂缝却已然开始自行合上,待乌行白走过时早就不留半点痕迹。
他却还是停了下来,目光落在地上残留的鲜血上,半蹲下来之后灵力宛如实质一般,以他为中心不断延伸,神识开始对这个秘境进行覆盖。
这宛如挑衅的行为已经引得小天道大怒,降下了雷电,却被乌行白全部扛住了,神识遭受攻击,就算是乌行白也有些吃力,他毫不在意地吐了口血,再次加大了覆盖力度。
他不信季观棋不在这里,他不信季观棋死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明明记得上辈子季观棋是活着回去的,没道理这辈子竟然陨落在此,这绝无可能,他执拗地非要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但不出意外地一无所获。
“也许你的重生,引起了一些事情的改变,从而造成他的死局呢?”
之前幻境里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他微微抬起头,扭头看向了神殿方向,隔着这么远,即便在小天道的压制下,依旧一意孤行地抬起手,一道画地为牢再次落下,让一座大殿轰然倒塌,乌行白猛的喷出了一口血。
“他不会死。”乌行白低声道:“但你可以死了。”
外面的人已经快要急疯了,孙长老都想好了回去自己要如何受罚了,但就在此刻,原先被方天画戟撑着的秘境入口开始震颤,他们紧张地向前,紧紧盯着方天画戟,生怕这入口突然关闭。
然而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有人倒吸了一口气:“镇南仙尊!”
乌行白出来了,他浑身上下有些狼狈,披着一件法器外袍,看上去除了脸色略显苍白,脸上有两道血痕之外,并无其他损伤,他出来后直接收回了方天画戟,头也不回地朝着玄天宗方向前去,甚至都没有和上前的乔游他们多说一句话。
不过他一向如此,其他人也都习惯了。
“师尊这是怎么了?”乔游感觉有些事情好像超出预料了,而旁边的孙长老则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已经闭合的秘境入口,他想着的是仙尊这一出手,恐怕修真界各宗派恐怕更不敢在玄天宗面前说什么了。
然而等乔游他们回到玄天宗的时候,却并未接到说乌行白回来的消息。
“他说他有事要办,就走了。”宗主也是苦恼,道:“留下一个重伤的弟子,这可怎么办?”
重伤的萧堂情是被孙长老他们带回来的,药堂已经用了最大的努力,但依旧没能让他清醒过来,毕竟伤得实在是太重了,但好消息是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山林里的空气有些湿润,大概是因为刚刚下过雨的缘故,季观棋仰躺在地上的,被阵法符传送出来的时候,他想过很多地方,唯独没想到竟然将他送到了上辈子爬出去的裂缝旁,于是他再次从这个裂缝爬了出去。
历史真是十分相似,再次重演,可是这一次他已经拿到洗髓丹了。
青鸾是跟着季观棋出来的,它此刻已经变成一只普通鸟雀的大小,时不时就啄一下季观棋的左手,试图让他清醒点。
季观棋的右臂伤的太重,鲜血淋漓,以至于它都不忍心看,而左手一直握着君子剑,即使是昏迷的时候也是不肯松手。
“我没事。”季观棋的意识的确是有些不太清楚,他伤得太重,想要从乾坤袋里拿出仅剩的回春丹也没有力气,挣扎了几次之后只能任由自己这么躺着,等恢复点灵力再动弹。
他知道这附近就是神庙,上辈子就是在这里因为重伤被人拖到了神庙里,不过这辈子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之前的恩人了。
体内洗髓丹的功效正在发挥作用,一点一点的,季观棋能感觉到体内乱七八糟的脉络似乎是在被什么缓缓覆盖着,然而不等他明白这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忽然一阵剧烈的凉意席卷全身,那种感觉就像是经脉被寸寸冻结,这种感觉很难受,说不上来是痛苦,但非常无力,里面的灵气更是一点都不能动弹。
季观棋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脑子也从身体的剧痛里清醒了一瞬,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原本被冻结的经脉就像是忽然遭遇了火油的炙烤。
见过瓷瓶在冰湖里冷冻一整夜后,又被火堆直接烤的样子吗?瓷瓶的表面会寸寸龟裂,而后直接裂开,成为一地碎片。
现在季观棋的经脉就是这种感觉,他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痛叫声,而后又怕引来旁人,只能咬住旁边的树干枯枝,手指狠狠抓进了泥地里。
他痛得浑身是汗,痛得神智不清,双手都鲜血淋漓,但不及他经脉的万分之一痛,而这感觉可真是熟悉,之前在四象两仪里经脉尽碎的时候就经历过了。
他无比清醒,没有比此刻更加清醒的时候了。
最痛苦的莫过于这经脉碎裂的过程,挺过这一波的痛苦之后,他仰躺着,感受体内几乎碎的一塌糊涂的经脉,然而就在他以为要再感受一次灵力散尽的痛苦时,却隐隐察觉到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兜住了他的灵力。
温润的感觉慢慢涌了上来,季观棋心头微微一震,隐隐猜测到这是洗髓丹。
破后而立,倒也有据可依。
只是这也太痛了,季观棋的全部力气都在抵御那一波痛苦的时候用完了,温润的灵力在体内流淌时,他浑身松懈了下来,眼神涣散,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响起乌行白的那句吃下四颗丹药才是真正的洗髓丹。
“终于结束了……我要……我要破后而立!”他声音嘶哑地笑了一声后。整个人竟然直接昏迷了过去。
印象的最后,他看到了一个瘸着腿快步走向自己的人,对方满头白发,如同上一辈子那样。
……
……
萧堂情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他这辈子一心只想要提升修为,为此他用了很多方法,包括邪道。
他并不甘愿做一个所谓的高阶修士,他要做那修真界的人上人。
邪修功法对于他而言,诱惑力实在太大,他有无数次接触的机会,可惜总被一个人破坏了。
对于季观棋这个人,萧堂情是有些烦的,但又不好直接撕破脸,偏偏对方总是精准地在他每次想要研究邪修功法时阻止他,这简直就是烦不胜烦。
他甚至有时候在想,难道这季观棋自以为挂了个宗门首徒的名头,就是真正的大师兄了吗?那也未免太过愚蠢。
可对方似乎真的是以大师兄自居,并且在承担所谓的大师兄的职责。
这对于萧堂情而言,真是的太愚蠢了,然而他不会像乔游一样什么都说出来,更多的只是藏在心里,维持表面平和就行。
矛盾爆发就在他终于拿到了邪修功法,开始修炼,日渐神速的时候,他被季观棋看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可能改变功法了,一旦练了邪修功法,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他以为季观棋要暴怒,他也想着要不要杀人灭口,但是对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微微皱眉,最后叹着气道:“邪修功法虽进步快,但最伤心境,若是如此,即便现在进步神速,日后也会卡在一个境界上不去,到时候滋生心魔,更容易出乱子,便是伤人伤己。”
季观棋没有告密,他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但是更加紧盯着萧堂情,萧堂情杀作恶多端的邪修,他不管,但若是要对普通人动手,那柄君子剑定然会挡下他,甚至直指他的胸膛。
渐渐的,萧堂情也能觉察出味儿了,季观棋这人就是很有意思,他有自己的一个判断善恶是非的标准,并不一定和世俗相同。
他的善恶是非是不受其他人影响的,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知道了季观棋的这个性子之后,为了少些麻烦,萧堂情便专挑邪修杀,往往他吸收完邪修的功法之后,转头就能看到在不远处,那人正抱剑旁边,只是脸上没有半点笑容,眉头紧锁。
萧堂情忽然感觉似乎是从自己修炼邪修功法之后,这人就没怎么笑过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直到有一日,他修炼邪修功法的事情暴露了,他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也或许是被谁暗中看到了,总而言之,整个玄天宗都知道他修炼了邪道,其他宗门也上门讨伐他。
他又生气又觉得可笑,有季观棋在旁边盯着,他可是从头到尾都没碰到任何一个无辜修士。
他被众人压在了玄天宗的主殿前,四周都是要他自戕的所谓名门正道,他浑身修为都被封住了,师尊高高在上地看着,低垂的目光中只有冷意,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师尊是从不在乎弟子死活的,只管是非对错,不管亲近远疏。
就在人人都要他死,人人要他以死谢罪的时候,只有一人出来了,他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挡住其他武器的君子剑,剑身灵力缠绕,而它的主人也立刻赶来,手握君子剑挡住了旁人的攻击。
季观棋握着君子剑,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只是道:“我确定他没有杀任何无辜者,罪不至死。”
这一下那些所谓名门正派可就炸了锅,矛头纷纷指向了季观棋,萧堂情看着他肩背消瘦,却异常挺直,仿佛手握一柄剑就能在前面挡住所有的风浪。
他身上白衣染血,手握长剑,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直至那一刻,萧堂情才明白,眼前这人才是真的一旦坚持了一件事情,就绝不改变,绝不回头。
他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现在是季观棋想护着他,如果有一天他做错了事情,季观棋不要他了,那……
他觉得,按照这人的性格,那恐怕无论他做什么弥补,眼前人都不会回头的。
最后师尊出手,这件事情才落下帷幕。
然而回去养伤的时候,他发现季观棋的伤远比他这个受刑的人还重,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倒是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叫了声“大师兄”。
那一次,季观棋回去后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来。
明明他和季观棋的关系从那一刻起就缓和了,明明后来两人也能一同练剑,明明他也答应了季观棋绝不会滥杀无辜,绝不会吸收无辜修士的灵力。
然而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变了,似乎是从季观棋第一次伤害奚尧开始,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不,应该说关系更差了,萧堂情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关心奚尧,但从对方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
不光是他,包括乔游,都对季观棋越来越差,因为季观棋总是对奚尧不好,他在众人讨伐魔宗的时候丢弃了奚尧,他在于灵兽对战时推了奚尧,他伤害了奚尧,终于惹怒了宗门,将他关在了水牢中。
萧堂情去看过他两次,不过季观棋应该都不知道,因为那时候的他已经气息奄奄,看上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哪里还有之前风度翩翩,一剑惊四方的君子剑的模样。
“我没做的事情,就是没做。”死到临头,季观棋依旧嘴硬,他低着头声音嘶哑道:“可笑……荒唐……我要见师尊……”
最后一次去看季观棋的时候,萧堂情也是沉默地离开了。
然而,当他回去的时候,就听到了奚尧再次中毒的事情,还是之前季观棋下的余毒复发了,同时又听到季观棋逃出水牢的消息,这一次,他和乔游亲自出手,抓他回来,只有这样,才能逼出解药,救下奚尧。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季观棋,因为就在这次,他们的师尊乌行白亲自出手了,那柄赫赫有名的方天画戟穿透了季观棋的胸膛,将他死死钉在了万丈崖上,他的生机快速消散。
乌行白不愧是乌行白,一出手就是杀招,并且只要一招。
那一刻萧堂情脑海里想着的是季观棋跪在水牢的时候,明明已经快要意识模糊了,还在说这“我要见师尊”,他以为师尊能救他吗,不,其实杀他的就是师尊。
季观棋死了,死的彻彻底底,然而让萧堂情意外的是,他竟然主动碎裂了自己的三魂七魄,断了轮回之路,似乎在被方天画戟穿透胸膛的那一刻,他连一点点想活的意图都没了。
萧堂情以为乌行白是猜到了这个结果的,可对方又好像不是,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他的这位师尊在接过季观棋的尸身时,查探不到他的魂魄的那一刻,脸上一向平静的神色骤然稳不住了,难得有一天能看到这位名震四海的人物脸上出现了慌乱二字,但也只是一瞬间,快得像是萧堂情的错觉。
他觉得好像是有什么偏离了乌行白的掌控范围了,但又抓不出缘由,不过他一向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师尊。
再后来,季观棋的尸身就不见了。
曾经的君子剑,活着的时候名声在外,死后一身污名。
直到后来,他在交易所的拍卖行上买到了当年秘境的法宝,这是个记录的卷轴,有当年秘境入口的影像幻境,他重金拍下,打开之后才发现了一个他甚至都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他寻找了数年的救命恩人,竟然就是季观棋。
幻境卷轴中的季观棋左肩胛骨重伤,三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尤为可怖,鲜血淋漓,他自己也有些走不稳,但还是背着因中毒无法视物,且昏迷不醒的萧堂情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声音极其嘶哑道:“撑着点吧,别枉费我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救你,嘶,那东西咬人可真疼。”
这太嘶哑了,完全不像是季观棋的声音,但是他一贯的语气,萧堂情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卷轴是假的,可后来的种种事情都证明这个卷轴记录的全部都是真的。
因为就连他们在秘境里同生共死了整整十日,他曾短暂清醒时,送给对方一枚定情玉佩的事情都被记录在了卷轴中。
多年前背他出秘境的是季观棋,后来为他举剑对抗所有宗门的人还是季观棋,可是季观棋已经死了。
死的彻彻底底,连一丝魂魄的碎片都不曾留下了。
……
“听说萧师兄醒来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已经一整天了。”一名内门弟子和另外一名弟子闲聊时说道:“自从萧师兄重伤从福地洞天里回来之后,好像就不一样了,这好不容易才醒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忽然不见任何人。”
“也不算不见任何人吧,不是还问了大师兄在哪吗?”另一名弟子说道。
“说不上来,反正感觉不对劲。”这名内门弟子叹了口气,道:“大师兄不在宗门里,感觉一下子冷清了好多啊。”
他们是奉命过来送药的,东西放在门口就走了,萧堂情独自一人坐在床上,他伤的很重,但这不是重点,而是他发现自己似乎……
似乎……重生了。
他第一反应不是自己重生了,也不是自己要做什么,他第一反应是幸好季观棋还活着,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还能弥补。
因为现在的季观棋,还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虽然不知道他和师尊之间有什么矛盾,竟然自行离开玄天宗,不过想来,大概是师尊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毕竟上辈子师尊连杀了季观棋这种事都做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他这个镇南仙尊做不出来的?外面传闻镇南仙尊如何如何公平正义,可萧堂情总觉得那层光环既压抑,又怪异,不过这都与他无关。
“幸好,幸好还有机会。”萧堂情看着自己的手,低声喃喃道。
他起身想要去找季观棋,奈何身上伤势太重,只能作罢,扶着墙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外面的小林子里,眼底掠过了一丝怀念。
上辈子季观棋死后,他得知了真相后也到处找过季观棋的尸身,但都一无所获,季观棋死前什么都没有留下,真正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而这片他们经常在一起切磋的小林子就是季观棋给他唯一的挂念。
“师兄……”萧堂情声音低颤道:“你还活着,幸好你还活着。”
乔游得到了萧堂情醒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跑了过来,他人还没到,就听到他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你总算是醒了,快跟我说说是谁把你打成了这样,我去帮你报仇!”
萧堂情听到对方的声音就有点头疼,但也回忆起了这辈子自己是怎么重伤昏迷了,一时间脸色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说话?”乔游一把推开了门,靠在门边道:“我可跟你说,我不像你,窝窝囊囊被人差点打死,要是换了我去,你看我会不会杀了他。”
“……”萧堂情是真的想说动手的人就是乌行白,但是考虑到自己现在尚未暴露邪修,乔游对此根本不知情,乌行白大概是发现了,但是看乔游的态度,对方也没告诉宗门。
萧堂情便将这话咽了下去,只是道:“下次遇到了,我跟你说。”
第033章 我才是你师弟!
“四个月前, 季观棋肩胛骨重伤,在药堂治疗了许久。”
“两个月前,他还在为师尊准备出关的事情, 并且着手宗门大典的事宜。”
“但是从一个月前开始……他有一天修行出了岔子, 从那天起, 他忽然丢下了宗门事务, 以养伤为由,经常去药堂取丹药,日常除了修行还是修行, 日常苦修,但……”萧堂情重生的那一会儿, 头疼的要裂开了,好不容易弄走了乔游,这才能捂着伤口靠在床上,过了刚刚重生的喜悦后又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但是他似乎……不怎么去镇南殿。”萧堂情顿了顿, 又低声纠正道:“不对,是根本没去过,包括师尊出关, 除了乔游回来的那一日, 他和乔游打了一架被师尊喊了过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踏入过镇南殿。”
季观棋不去镇南殿,这可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萧堂情上辈子可是亲眼见证季观棋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尊师重道,关爱师兄弟, 恪尽职守,无一丝懈怠。
可是这一个月的做派, 真的不像是季观棋。
有那么一瞬间,萧堂情有些怀疑季观棋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若非夺舍,一个人会变得那么快吗?
不等他细想,外面便有弟子来传话,请他立刻前往镇南殿,说是镇南仙尊回来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萧堂情只觉得伤口疼的厉害,旁人不知晓这个伤势怎么来的,自己这位师尊可是最清楚的,可师尊有令,他不敢不从。
他刚刚踏入镇南殿,就下意识顿住了脚步,这镇南殿和他记忆里的可真有些重合了,他的意思是和上辈子季观棋死后的镇南殿,上辈子季观棋死后,镇南殿内就是这样,灵草枯死,安安静静,极为冷清,就连以前会在殿内叽叽喳喳到处走动的青鸾最后也撞死在了万丈崖上。
然而当他看到坐在上方的乌行白时,立刻头也不敢抬起,低声恭敬道:“弟子拜见师尊。”
“当日你和观棋共在一处时,他服用洗髓丹,你可看到了?”乌行白的声音和往常一般,但不难察觉出里面藏着一丝的疲惫,这话倒是让萧堂情愣怔了一下,他来的路上还以为乌行白会质问他修炼邪道一事,毕竟上辈子他被发现后,各大宗门围攻他时,自己这位师尊可也质问过这件事情的。
然而此刻,乌行白似乎连要提起的意思都没有,既然他不提,萧堂情更不会自找没趣,立刻低声道:“看到了。”
“吃了几颗?”乌行白再次问道。
“……四颗。”萧堂情应道,他忽然有点紧张起来,若是他没记错,那四颗是因为当时的他已经被邪道功法迷惑了心智和季观棋大打出手,这才逼得季观棋不得不将这四颗全部吞下。
他的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上面端坐着的仙尊紧握着扶手的手指微微松懈了一点,他的眉心微不可查松了口气,而后一挥手让萧堂情下去,他让对方前来,似乎只是为了证明一下这件事情。
萧堂情本就心中有鬼,自然巴不得早点离开,却在刚出大殿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瞥视到了门口那柄方天画戟,反光之下,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流动的符文一闪而过,他想要再看一眼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了。
那符文看上去有些怪异,甚至是有些眼熟,萧堂情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常年研究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对符文也算是颇为了解,仅凭那一眼只能看到符文的尾巴,总觉得不像是什么正常的符文。
但想到那东西能出现在方天画戟上,想必也没什么问题,便没有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季观棋,对方的那些异样,仔细想来其实也不像是夺舍,若真是夺舍,又怎么会君子剑,又怎么会和那人性格一模一样。
但心中隐隐浮上来的猜测让萧堂情不敢再想,下意识心存侥幸,想要在众多理由中找到了一个合理解释,至少暂时宽慰自己。
但无论如何,找到人才是关键。
“你身上还有伤呢,就要下山?”乔游正好和奚尧从山下上来,遇到了准备出门的萧堂情,他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奚尧也颇为担忧道:“二师兄,你的伤很严重,还是需要静养,以防止会有暗伤影响日后修行。”
奚尧的性格一向这样,上辈子萧堂情就习惯了,一旦看到对方就会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当他以为自己要跟之前一样的时候,心中却没了那种莫名的悸动,反倒是平静得很。
但他面色不改,只是道:“有些要事,必须要亲自去一趟。”
“行吧。”乔游倒是不管这个,只是摆手道:“我听说师尊回来了,正准备和奚尧一起去拜见师尊。”
说完,他便带着奚尧往上走,在乔游的身上,萧堂情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仿佛只要奚尧出现,一双眼睛就会紧盯对方,什么时候都能抛之脑后,如今却没了这种感觉,他心中有些困惑,然而却想到了一件更为关键的事情,忽然提醒道:“乔游。”
“嗯?”走在前面的乔游停下来,回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近日宗主身体不适,你多看护些。”萧堂情不是个擅长说关心别人话的人,这一句已经算是提醒,说完后便直接御剑离开,留下乔游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他说些什么?我爹昨天才传书跟我说他的修为又更进一步了。”
“三师兄。”奚尧看着萧堂情御剑离开的身影,开口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二师兄有些不对劲?”
“有吗?可能是伤势未愈,心情不好吧,你别管他了。”乔游丝毫不放在心上,道:“走吧,师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话虽如此,奚尧看着萧堂情离开的方向,眉头轻蹙,眼底掠过了一丝惊疑不定。
不过即便二人紧赶慢赶,还是没赶得上拜见乌行白,他只是匆匆回宗一趟便又离开了,乔游都愣住了,道:“师尊这是要做什么?”
“仙尊的行踪我等并不知晓。”洒扫弟子恭敬道。
“算了,若是下次师尊回来,我定然要第一时间过来。”乔游回去痛定思痛,仔细思考过自己为什么总是被禁言,大概率就是因为自己和师尊亲近不足,他不如季观棋那么会献殷勤,又不如萧堂情那么能折腾,更不如奚尧天赋高,所以想来只能多来几趟镇南殿,好歹让师尊对他印象好点。
一想到这里,乔游就有些烦躁,正准备带着奚尧离开时,就发现对方站在院子里四处张望,似乎是在感受什么,他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感觉好像……有用过探魂术的痕迹。”奚尧说道:“这东西一般是用来查看一个人是否死了,若是人死了,必然是有三魂六魄的。”
“你感觉错了吧?这可是玄天宗镇南殿,谁会用这等邪术。”乔游指着镇南殿前面的石碑道:“看到了吗,师尊亲自写的,蕴含了师尊的灵力,这世间最为刚正的灵力,任何魑魅魍魉都无处遁形,更别提敢在镇南殿用探魂术,那就是找死。”
奚尧微笑着点了点头,并不与乔游争辩,只是路过洒扫弟子时,忽然问道:“今日二师兄来过吗?”
“萧师兄来过了。”洒扫弟子应道。
奚尧微微垂眸,心中已然有了猜测,若说这玄天宗内谁最用可能会用这些,无非就是萧堂情了,但对方真的有胆子在镇南殿使用吗?
他心中有些不解,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但一时间也说不上来,旁边的乔游则是催促着离开,奚尧也不敢多做逗留。
镇南殿门前的石碑上,“镇南殿”三个字隐隐泛着金光,不难看出其中蕴含了极强的灵力,可就在奚尧走过去的时候,这几个字微微灰暗了一瞬,而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灵光。
*
季观棋再次醒来的时候,一道日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缝隙照了进来,有些暖意,他低声闷哼了一下,周围的幻境太熟悉了,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清泉派的那间小屋子,就连窗户上的裂缝都是一样的。
“李公子,你醒了?”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后,小北端着一盆水进来的,瞧见季观棋醒了,立刻将水放到地上,上前道:“你别动,你的右臂受伤特别严重,大师兄说要养很久的。”
瞧见小北的时候,季观棋还恍惚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时不时在做梦,或许这是一场梦,也或许去福地洞天的经历才是一场梦,但手臂的疼痛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我怎么会在这?”季观棋声音有些嘶哑。
他第一时间运转了灵力,竟然发现体内经脉重塑的速度极快,原本断裂不成样的经脉此刻已然全部恢复,甚至比起之前更好。
难怪所有人都为了这洗髓丹打破脑袋,果真是顶级的丹药。
“你别着急,大师兄说你的手臂养一养会好的。”小北还以为季观棋是担心手臂,立刻安抚道。
“是大师兄带你回来的,你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昏迷不醒,睡了有半个月了。”小北心有余悸道:“我们还以为你不会醒来了,全部都是血……”
季观棋也猜到了自己是什么样子,估摸着是吓到小姑娘了。
小北是来送水的,已经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路小池,季观棋都抓不住她,只能看着她兴高采烈地跑出了屋子。
他无奈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身上干净的衣物,而后发现本来被萧堂情和乔游他们伤着的地方已经好了不少,几乎没什么大问题了,之前右臂的骨头更是被萧堂情一击之后撞骨折了,如今却也好了,只是还有些微疼,使不上力而已,但能感觉灵力正在缓缓修复伤处。
他起身推开门走出去,外面的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棋盘上对弈的两人,那两人听到声音也离开回过头,其中一人骤然扬起了笑容,扬手道:“李公子,你醒了!”
可季观棋却没有笑出来,他脸色微微变了,目光落在了这人满头的白发上,有些吃惊道:“你的头发……”
“没听李公子你的劝告,不小心用手握住了万灵草,结果就中毒了。”路小池倒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头发,笑着道:“不过也就头发白了而已,没什么其他副作用,这就是万幸了!”
一旁的老道有些心疼地看着路小池,显然是心疼自己的大弟子为了自己白了头发。
“小友伤势未愈,还是要多加静养才行。”老道说道。
“多谢。”季观棋说道。
“应该是我们,多谢小友救命之恩。”老道说道:“若非小友,只怕我已经……”
“小池也救过我。”季观棋笑着道:“都没事就好。”
在看到路小池满头白发的那一刹那,季观棋就忽然猜到了上辈子将他拖入神庙里的人是谁,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是路小池,居然是路小池!
他有种很意外,却又果然如此的感觉。
老道由于身体刚好,还是不能久坐,和路小池下了两盘棋之后便去休息了,季观棋倒是坐在了路小池的对面,他瞧着眼前满头白发的年轻人,问道:“真的只是头发白了?”
“真的。”路小池飞快点头。
季观棋有些疑虑,但既然路小池坚持,他便也不再多问,只是道:“你那日……怎么也在神庙?”
“从秘境之后,我就发现那个出口就在神庙旁边,把药草给了师尊,师尊没事之后我便一直守在出口处,虽不知道李……”路小池顿了顿,试探着改口道:“季公子……”
他见季观棋脸色没变,也没有反驳,这才继续道:“虽不知道季公子你会不会也从这里出来,但也想碰碰运气,于是便看到了你。”
命运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路小池救了他。
“季公子,你的伤势好些了吗?”路小池还是有些担忧,道:“你右臂伤的太严重了。”
“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季观棋轻轻甩了甩手臂,还是有点使不上力,但不是什么大问题,养两天就好了,他道:“我睡了几日?可有什么人来寻过?”
季观棋有些担心自己吞了洗髓丹,只怕乌行白不会放过自己。
“你睡了整整十五日。”路小池说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道:“我还以为你醒不了了,不过好在身上的伤一天比一天好,不过……的确是有人来寻过。”
“谁?”季观棋的脸色微变。
“……嗯……”路小池小心翼翼地看着季观棋,似乎是有点不太好说,季观棋开口问道:“是追杀我们的两个人之一,还是后来拦截我们的那个人?”
“后来的那个。”路小池斟酌了一下,小声道:“我认识他,镇南仙尊。”
如果李公子就是季观棋,那么镇南殿中就是眼前季观棋的师尊,这个关系的确是让路小池有些难以开口。
季观棋都没发现自己在听到这四个字之后,脸色多难看,他略微垂眸,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棋盘上,问道:“他有伤到你们吗?”
“没有,他也不算是询问,就是从这路过,不过没看到我,看到的是小西。”路小池是个机灵的人,他道:“我没出来,怕他认出我来,也怕他对你不利。”
毕竟季观棋那一身的伤,而且又一直隐姓埋名,不得不让路小池有些多想。
听到这话,季观棋才松了口气,只要没有因为他而牵连别人就行,但他也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以防止后来乌行白又找回来了,反而给清泉派带来灾祸。
只是没等到乌行白找来,倒是看到了之前打伤了老道的人,对方显然是有些诧异老道竟然还活着,几个人穿着宗门的衣服就站在清泉派的外面,脚踩在了清泉派的石碑上,一副挑衅的模样。
“居然还活着,老不死的东西。”领头的人冷笑道:“为了你这件事情,我回去还被责骂了一顿,可你又没死,你说这笔账怎么算呢?”
“什么怎么算?!”路小池怒道:“你们打伤我师尊,你们还有理?!”
“没人教过你修真界里,实力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吗?”来者显然是油盐不进的那种,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道:“不如这样,你们给我磕头,说不定我就能既往不咎。”
“休想!”路小池站在最前面,他愤怒地瞧着眼前几个踩着宗门石碑的人,老道拍了拍路小池的肩膀,道:“小池,你去后面。”
“哈哈哈哈哈哈。”看到老道,那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纷纷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
“前面什么事情?”小北带着季观棋上山采野果子吃的,结果还没下山就听到了这声音,正准备往前时,却被季观棋一把拉住,他半蹲下身子将手里的篮子递给了小北,道:“小北,帮我个忙。”
“你说。”小北说道。
“你在这里帮我看着这些果子别被小鸟吃了,我去去就回。”季观棋笑着道:“好吗?”
旁边的青鸾立刻明白了季观棋的意思,长着翅膀落在了篮子上,朝着小北张开翅膀,看起来一副想要偷吃果子的样子,小北被逗得咯咯直笑道:“好!”
“真乖。”季观棋摸了摸小北的脑袋。
他右手尚且没有完全恢复,干脆左手拿剑,很多人都以为他只会右手用剑,其实他左手剑也非常不错。
“去给那个老道一些教训,顺便让他们知道,以后玄金山脉这边,可没有什么清泉派了。”他猛地一脚似乎就要踩碎这个牌匾,却不想不知何处疾射过来一枚暗器,重重击在了他的腿上,他疼得下意识一个后仰直接摔在了地上,旁边的人也立刻看向老道,然而不等他们说话,一根树枝已然直接袭来,拿着树枝的人穿着白衣,待着面具,右手负于身后,左手仅用树枝便将几人直接击倒在地。
他灵力缠绕着树枝,硬生生将最为普通的树枝都变成了杀人利器。
一招?不,半招都没有。
路小池惊叹地看着眼前人,原本他就知道季观棋实力很强,但眼前的对比显然更为强烈,那个一脚将自己师尊踹成重伤的人在季观棋手下连一个照面都撑不过去。
“别问我是谁了,这个不重要,我只是告诉你们,从今天起,以此为界限,我不允许任何人来清泉派闹事,若是被我撞见,下一次可就不是揍你们一顿了。”他随意挽了个剑花,靠在树边笑着道:“我就杀了你们。”
“滚。”季观棋说道。
这几人哪里还敢逗留,立刻爬走了。
有时候不得不说,用实力说话,往往大家都比较好沟通,偶尔吓唬一下人也是可以的。
这一小插曲让路小池对他更加崇拜了,惹得季观棋有些哭笑不得,他甚至发现路小池跟他下棋的时候都开始让棋了,季观棋无奈道:“你这是干什么?”
“嘿嘿。”路小池抓了抓头发,只会傻乐,季观棋笑着丢了棋子,叹着气道:“算了算了,今天不下棋了。”
“那你今天想吃什么?我去菜园子摘菜!”路小池兴奋道。
“下午吃了不少野果子,不如就吃点小青菜吧。”季观棋一直都觉得路小池真的算是全能了,下厨,种菜,认野果子,下棋,酿酒,做小竹蜻蜓,甚至还会缝衣服,季观棋带出来的衣服本就不多,又给乌行白扯坏了两件,都是路小池把缝缝补补做好的。
“好!我立刻去。”路小池在去菜园子之前,还不忘记拿着一个披风出来,给季观棋披上,道:“夜风太凉,你本来伤势未愈,可别着凉了。”
“好。”季观棋倒没拒绝好意,瞧着那四个小的在院子里打闹,老道正在翻阅古籍,说是要给路小池找找治疗白发的方子,路小池则是跑去菜园子给季观棋挖菜去了,前面的棋局只下了一半,一看就是季观棋会赢。
他独自披着披风,靠在了藤椅上,觉得日子过成这样也挺舒服的,等他以后老了,也要这样。
后面的菜园子距离这里也不过几步路而已,可季观棋发现路小池去了好一会儿还没回来,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心对方是遇到了什么事儿,起身拿着剑就往后院去了。
“我真不知道。”路小池是被压着半跪在地上的,他头发有些散乱,白发苍苍,本来整洁的衣服上也沾了不少泥土,咬着牙道:“仙长,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他脸上都是泥土,一时间都看不出长得什么样子。
“不知道?”萧堂情赶到这里,正好遇到了这人正在挖菜,本想上前询问,却不想对方看见自己撒腿就跑,他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立刻上前抓住,他道:“那你跑什么?你说你是凡人,那为何年纪轻轻,头发全白了。”
“你拿着刀,我能不跑吗?”路小池满脸泥土,又抬起衣袖擦擦脸,越弄越脏道:“你说的那个人我是真不知道在哪,仙长放过我吧,我上有八十岁的高堂,下有弟弟妹妹,还有一身体病弱的妻子,着实日子过得苦啊,都急白了头发,求仙长饶命。”
萧堂情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浑身都是药味,但对付一个无名小卒简直是绰绰有余,他微微眯了下眼睛,似乎是在考虑这人说的是不是实话,双刃刀贴着对方的脸,稍稍一动就能要了路小池的命。
路小池心里也慌,对方没认出他,但他认出了对方,这人的心狠手辣他可是亲眼见过的,想着现在是绝对不能往清泉派跑了,他必须得换个方向,眼看萧堂情身形不稳,一时鼓起勇气,就想赌一把,他猛地朝着萧堂情撞了过去,而后飞快地朝着和清泉派相反的方向跑。
然而他又怎么跑得过萧堂情,直接被一块石头砸中了后背,趴地吐了口血,刚一转头刀刃就直指胸口,萧堂情语气阴冷道:“你找死吗?”
“我想是你找死。”冰冷的剑刃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横在了萧堂情的脖颈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却没有往日的半点温情,他听到身后的人语气平静道:“你想对我的人做什么?”
这声音,这剑刃,萧堂情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身后是谁,但他心中微冷,这还是季观棋第一次为了别人将剑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路小池嘴巴上还有血,看得季观棋眼神冷下几分。
“小池,过来。”季观棋说道。
路小池看了眼萧堂情,又看了眼季观棋,他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准备走向季观棋的时候,本就瘸的右腿不小心一崴,险些撞到了旁边的萧堂情,他下意识直接出刀,却不想被剑刃挡住,而后季观棋更是右手将路小池揽到身后,顺便狠狠一脚直接踹在了萧堂情的胸膛上,将人踹飞出去,后背直接砸到了一块石头上,狠狠喷了一大口血。
萧堂情还没爬起来,那剑刃已经再次指到了他的胸口上。
“大师兄。”萧堂情脸色苍白,本就受创的胸口这一下更是疼痛难忍,他额角冒出了冷汗,看着季观棋道:“是我。”
“我知道是你。”季观棋左手握剑,身子微侧,将路小池挡在了身后,一副将人护着的样子,看得萧堂情心里有些不适。
“师兄……”萧堂情还要说什么,可季观棋已经不想跟他废话了,只是低声询问路小池,道:“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路小池摇了摇头,季观棋这才松了口气,他手中握剑,居高临下地瞥视一眼脸色苍白的萧堂情,眼中没有半点温情,满是疏离警惕,这模样让萧堂情都觉得有些陌生。
“我才是你的师弟。”萧堂情有些捂着胸口,他剧烈喘气,道:“大师兄,你为了外人,对我动手。”
季观棋笑了一声,仿佛是觉得萧堂情这话着实可笑,他道:“我已非玄天宗弟子,你我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这一脚是替我朋友还你的,但若你想对我的朋友动手,那就别怪我剑下不留人。”
萧堂情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看到季观棋的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且还是为了别人。
看着他那般护着旁人的样子,萧堂情心口憋闷得慌。
第034章 他走了
其实有时候季观棋也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每个人都总是用曾经的他来要求现在的他。
曾经的他心甘情愿做那些事情,现在他不乐意了还不行吗?每个人都问一句“你为什么这样……”,他真的很无奈, 他会这样, 还不是被逼的吗。
“小池, 你先回去。”季观棋看着一脸脏兮兮的路小池, 说道:“等会我就来。”
“季公子。”路小池有些不放心,但又担心等会这个萧堂情又拿自己作为要挟,到时候反倒给季观棋惹麻烦, 他咬咬牙道:“那我回去等你,你……你一定回来。”
“好。”季观棋应了一声。
待看到路小池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视野里, 季观棋才再次将目光投向坐在地上的萧堂情身上,对方的确伤得不轻,其实季观棋那一脚并不会让他伤成这样,可如今他捂着胸口, 鲜血从衣服上渗出,显然都是旧伤。
“那个人,是在秘境里你一直维护的人吗?”萧堂情靠着石头, 他看着季观棋, 道:“你们什么关系?”
“与你何干?”季观棋让路小池自己走,就是因为他知道以萧堂情的性格,只怕要纠缠不休,他不想牵连别人, 更不想给自己留一个牵扯不清的麻烦,只是道:“若是为了洗髓丹而来, 洗髓丹我已经吃了,想要找我的麻烦, 随时恭候,但我要提醒你一句,勿要牵连无辜。”
“若是我非要找他麻烦呢?”萧堂情心里憋着气,他要看季观棋到底能为这个人做到什么地步。
然而,他只见季观棋无奈叹了口气,而后目光落下了自己的身上,没有半点曾经的温情,只剩下冷漠,他听到对方说:“玄天宗弟子不得修炼邪道功法,违者逐出师门,且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萧堂情,你明白我的意思。”
季观棋从未用拿捏旁人把柄的事情威胁人,做起来不太熟练,但不妨碍这句话已经让萧堂情的脸色都变了。
萧堂情怒极反笑,他气得胸口钝疼,却依旧要上前一把攥住了季观棋的衣服,咬牙道:“你威胁我?季观棋,你威胁我?”
他生气的其实并不是季观棋威胁他,而是季观棋并非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威胁他,反倒是为了别人来威胁他。
“是,我威胁你。”季观棋半蹲下身子,平静地望着他,道:“所以你给我记住了。”
那一眼似乎是让萧堂情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下,顿时清醒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之时,萧堂情终于放低了姿态,他低哑着声音道:“我没有要对他怎么样,我只是想要问你的行踪。”
季观棋并不意外,他早知道萧堂情迟早要来找自己,大概率就是为了那枚洗髓丹。
“我不是为了洗髓丹。”似乎是猜到了季观棋在想些什么,他立刻解释道:“我……我是……”
“嗯?”季观棋倒是有耐心,路小池不在这里,萧堂情又受了重伤,除了他不能立刻杀了萧堂情之外,对方已经没什么能力威胁他。
萧堂情不能死在这里,玄天宗向来护短,若是对方真的死这了,只怕整个清泉派都难保。
季观棋太清楚其中利害了,除非杀他于其他地方,又或者是旁人杀他,不过想这些都为时过早,眼前这人总是纠缠不休才是真的麻烦。
“我是想要来跟你说。”萧堂情顿了顿,忽然还想起了一个关键人物,他道:“离乌行白远一些。”
季观棋闻言,稍稍挑起眉梢,似乎是没想到萧堂情会提起这件事情,他的目光从眼前人脸上扫过,最后才道:“这是我的事情,不劳挂念,既然不是为了洗髓丹,那就不用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也没那么深的交情。”
“多年师兄弟之情,你就真的不管不问了吗?”萧堂情的呼吸里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瞧着眼前人,明明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容貌,可却陌生得让他有些认不出来,他最后依旧怀着侥幸的心理,问道:“为什么?”
季观棋没有回答他,目光十分平静,只能听到夜风呼呼的声音,却吹得萧堂情心都凉了半截,他的手微微发颤,忽然明白了季观棋这沉默的意思。
他一直都在履行一个作为大师兄的职责,可是他们有真的把他当成过大师兄吗,既然没有,现在又有什么脸面来要求他顾及所谓的师兄弟之情。
最终季观棋还是自行起身离开了菜园子,连半句话都不想在跟萧堂情说了。
路小池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小北看他嘴巴上有血,而且脸上和身上都脏兮兮的,有些害怕,道:“大师兄,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没有,我自己摔得。”路小池笑了:“下过雨有些路滑。”
小北闻言,这才算是松了口气,道:“那大师兄你要小心点,摔成这样,可不要破相了。”
“没有,没伤到脸。”路小池摸了摸小北的脑袋,将人哄着去睡觉了,一抬头便看到从外面走来的季观棋,连忙起身一瘸一拐走上前,第一时间就是看看季观棋身上有没有受伤,连声问道:“他有没有跟你动手?你有没有受伤啊?哎!我就说这玄天宗没好人!”
他连整个玄天宗都骂上了,骂骂咧咧地将季观棋浑身看了一遍,一抬眼便瞧见对方眼中带笑,问道:“季公子,你笑什么?”
“擦擦脸吧。”季观棋无奈道:“他不会再来了。”
“真的吗?!”路小池瞪大了眼睛,显然是非常高兴,他连声道:“季公子,你饿了吧,你快去休息,我给你做好吃的。”
他有些懊恼道:“刚刚都忘记给你做吃的,就记得蹲在这里等你。”
“不用,我不饿。”季观棋拍了拍路小池的肩膀,道:“我就是有些困了,先去睡一觉,你也早点休息。”
“好好。”路小池连声应道:“也对,你是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又遇到那个倒霉催的,肯定累了,那你快去休息,明天我去打一只野兔回来给你补一补。”
季观棋没有拒绝,他拿了枚丹药给路小池,以防止萧堂情那一脚会给他留下暗伤,而后便去屋子里歇息,他独自靠在床上,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月光,桌子上还有之前路小池送的两壶竹叶酒。
第二天一早,路小池就来给季观棋送早饭了,他特地起了个早去煮了菜粥,而且他师尊说往里面放点山药会更加补气,对身体好,他天不亮就开始生火,熬了一早上端着热腾腾的粥来到了季观棋的门前,轻轻扣门道:“季公子,你醒了吗?”
屋子里没有声音。
路小池以为是季观棋睡着了,虽然往常轻轻敲门他就能立刻醒来,但是毕竟昨晚还跟人交战了,指不定是太累了,于是路小池思索了了一下,再次扣门,然而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路小池便道:“那我进来了,我把粥放在桌子上。”
说完,他推开了门,然而里面的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一瓶丹药放在了桌子上,还压着两张符纸和一枚玉佩。
路小池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上前将粥放在了桌子上,就看到一封信,上面写着:
一瓶回春丹用来疗伤,两张传音符,有事可唤我,若是有人来要,就将其中一张给他,不必强争。
玉佩里含有我的剑气,可做一次攻击,慎用。
山高水长,来日相逢。
“季公子。”路小池愣了一下后,立刻反应过来,他转过头冲出了大门,小北他们几个正在捡落叶,只见到自家大师兄风一般冲了出去,有些不解道:“大师兄这是怎么了?”
路小池自然是去找季观棋,可他不知道季观棋去了哪里,放眼望去早就没了身影,天高海阔,还不知道下一次相逢会在什么时候,他有些懊恼于自己怎么没察觉到昨晚季观棋就想离开的心思。
这整个山脉太大了,他在宗门附近绕了一圈,最后回来的时候鞋子和衣摆都湿透了,小北他们有些好奇地看过来,然后又看看路小池身后,问道:“大师兄,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季公子呢?”
“季公子。”路小池深吸了一口气,笑着道:“季公子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小北道:“山上的野柿子熟了,我还准备给他摘一筐呢。”
“我也不知道。”路小池顿了顿,道:“反正早晚都会再遇到的。”
他其实早就猜到了,季观棋也不会在清泉派待得太久,那人的性格本身就是喜欢自由,生性洒脱的,只是没想到分离来得这么快,而且他伤势还未完全好,这么一想路小池就有点怨上了萧堂情,要不是那人忽然来打扰他们,季观棋也不至于连夜就走了。
然而就在他想起那个糟心人的时候,一抬头就瞧见了对方,路小池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眼一看,居然真的是这个人!
“你来干什么!”路小池怒道,完全没了之前认怂的模样。
“季观棋呢?”萧堂情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他手中提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药草,道:“这是给他养伤的。”
“他已经走了。”路小池气得胸口都疼,他道:“要不是你来,他还不会走。”
“他走了?”萧堂情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季观棋居然现在就离开,他略微皱眉,似乎是有些不相信,正准备往前亲自搜查的时候,却不想刚刚踏入之前季观棋所划的线时,旁边的清泉派石碑上的字透着凛冽的剑芒,逼得萧堂情不得不后退,他看得出这是季观棋留下来的。
路小池显然也不知道这个,看到之后,眼里露出了惊讶。
“他去哪里了?”萧堂情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路小池那张嘴可是向来不饶人的,他瞧着萧堂情,道:“你一直叫他大师兄,你连你师兄去哪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来问我?哦对,现在季公子已经不是你师兄了,那就奇了怪了,又不是你师兄,跟你也没关系,你何必问别人的去路,难道你不知道他不想见你吗?”
萧堂情脸色白了几分,他道:“你在说些什么?”
“他身上的伤拜你所赐,伤势未愈就因为你的到来而不得不离开,连养伤的时间都没有,你是怎么好意思问他去了哪里?”路小池梗着脖子道:“我若是你,便是这一辈子都没有脸面再出现在他面前。”
萧堂情握紧了刀刃,可是瞧着这剑芒,心里很清楚季观棋对这个清泉派的重视程度,他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再问了一遍,道:“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路小池也再次回答道:“你别问我了。”
“他能给你们用剑气刻字,定然也给了你们传音符,东西给我。”萧堂情紧盯着路小池,那眼神看得路小池都有些发慌,他忍不住心里想着季公子猜的还真是没错,这人果然要传音符。
最后他按照季观棋说的,将一枚传音符扔给了萧堂情,并且还不忘记补一句:“快走快走!晦气!”
说完,便立刻带着小北他们进了院子里,也不想再搭理萧堂情,原以为萧堂情会发难,却不想最后那人只是在门口站了许久,最后沉默地转身离开了。
看到萧堂情离开,路小池这才松了口气,背后也起了一层冷汗,然而肩膀上却搭着一只手拍了拍他,他一转头便看到老道,立刻道:“师尊。”
“做的很好。”老道笑着道。
路小池看了眼外面,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道:“也不知道季公子有没有带伞,下雨了。”
季观棋自然是没有带伞的,不过倒也没淋着雨,也算是他幸运,刚到客栈刚好下雨,修者虽然也能使用避雨符,但符咒一般都很贵,没谁会奢侈到这个地步,为了避雨专门使用避雨符。
“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店小二迎了上来。
“住店。”季观棋给了银子,道:“再给我准备二两好酒和下饭菜。”
“好嘞客官,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安排!”店小二乐开了花。
季观棋来的是玄金山旁边的一座名为天蛇城的地方,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属于万兽宗的领域,这做城池和百鸟城一样,只是装饰品多以蛇形为主,而中间的更是一头三头蛟的雕塑。
他看了眼城池中心的三头蛟图腾,就想到了在福地洞天里遇到稽星洲时,对方似乎就是要去收服三头蛟,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是否顺利。
不过他这次来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要去万兽宗一趟,青鸾是当初他送给乌行白的灵兽,体内有乌行白的印记,季观棋对这些并不是非常了解,并不知道如何抹去印记。
青鸾对这座城显然是带着一点挑衅意味的,鸟和蛇几乎可以算是天敌中的一种了,季观棋将它小小模样张开翅膀在桌子上到处走,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拍了拍它之后低声警告道:“不准惹事。”
店小二将酒和吃的送了过来,他选择了最不起眼的角落,但即便这样,来来往往的人还是会多看他几眼,之前得到的掩饰容貌的玉佩已经碎了,本来这等稀罕物就比较难得,他被看得多了,都想去交易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买一个。
“听说了吗?”几个人从外面走进来,刚一落座就开始说话,季观棋下意识听了一耳朵,转头就看到青鸾也在侧着脑袋听着。
“什么?”一旁的人问道。
“少宗主收服了一头三头蛟,现在正在府邸里呢,我听闻五日后将会第一次出来兜风,为了庆祝这个,交易行那边特地放出了不少好东西,估摸着天蛇城最近要来不少人了。”这人笑着道:“我听说啊,少宗主收服这三头蛟可算是凶险万分,不过好在最后没出什么事儿,这可是三头蛟啊!”
“那是蛟为百蛇之首。”另一人说道:“不过我记得之前少宗主在天蛇城的灵兽是一条赤炼蛇,脾气极其火爆,又爱吃醋还记仇。”这人压低了声音道:“那这条蛇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一开始说话的人轻轻拍了拍桌子,吸引了全桌人的目光,道:“我听小道消息说,这赤炼蛇也会上交易行的拍卖会,压轴的!”
其他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赤炼蛇,而且还是稽星洲的灵兽,战斗力非比寻常,谁要是买到那可真算是增添了不少助力。
这说得有模有样的,但是旁边的季观棋却不以为意,以他行走多年的经验来看,大多数的小道消息只能反着听,当不得真,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青鸾也倒了半杯。
“不过按照他们这么说,看来稽星洲还在这天蛇城内。”季观棋顿了顿,看了眼正在低头啄酒的青鸾,想着还是得要拜访一趟才行,总不能让青鸾体内一辈子都带着乌行白的印记,他摸了摸青鸾,道:“少喝点,等会醉了。”
他提醒得晚了点,这酒度数有些高,青鸾显然有点小晕乎了,扭过头还啄了季观棋好几下。
等到了晚上,原本安静的客栈里忽然传来了吵闹声,半夜有人一直在敲门,正在修炼的季观棋睁开眼,他推开门稍稍看了眼,发现是几个受了伤的修士来了,一股血气漫开,季观棋看了眼那几人,旁边几人都是轻伤,唯独中间一个伤的稍微重一些,但也不危及性命。
“也是倒霉,押一趟镖,没想到城外能遇到高阶灵兽。”重伤的那人怒道:“定要上报给万兽宗!”
“很久没有在城外看到高阶灵兽了,你看清楚是什么吗?”另一人问道。
“没有,只感觉很大,而且很重。”这人叹了口气,道:“它跑得太快了,根本看不清楚,嘶,疼死我了。”
季观棋关上了门,自家青鸾喝多了之后就睡觉,他看着外面,倒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想着明日得要去一趟万兽宗了。
不过很快,他的传音符里就听到了声音,拿出来的时候,就听到路小池在里面说道:“季公子,昨夜的那人来了,说是要找你,你可得小心啊。”
“你们有受伤吗?”季观棋问道。
“没有,他看到你留下来的剑芒之后就走了,不过还拿走了一道传音符。”路小池顿了顿,又问道:“季公子,你还好吗?”
“还好,多谢照顾。”季观棋笑着道:“保重。”
结束了传音的路小池还盯着传音符看,他其实想问的是季观棋还会不会回来看看他们,但又想到其实他们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已经受了对方如此之多的恩惠,不宜再多问了,便想着明早再去神庙求一求,希望季公子一切平安。
而此刻,萧堂情正独自走在路上,直到看到了一人,他忽然停住了脚步,立刻半跪下来,道:“弟子恭迎师尊。”
来者正是乌行白,只是此刻的他和往日有些不同,不仅方天画戟不在身边,就连身上也只是披着外袍,似乎是匆匆赶来的,他垂眸看着跪下的萧堂情,问道:“季观棋呢?”
“大师兄已经走了。”萧堂情说道:“弟子也不知道他的去路。”
“他的伤势如何?”乌行白问道。
萧堂情其实看到过季观棋了,也知道对方其实看上去伤势已经痊愈得差不多,已然没什么大事,但话到了嘴边,却开口道:“伤势严重,经脉伤得厉害,身体羸弱,经常呕血。”
“……”乌行白顿了顿,他眉头骤然紧锁。
“大师兄伤得太重,如今也不知去向,弟子立刻去寻,若是有消息立刻告知师尊。”萧堂情说道:“师尊请放心。”
“他会去哪?”乌行白的语调和往日并无不同,但萧堂情察觉到里面似乎带着一丝本不应该出现在乌行白身上的嘶哑,他微微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脑子里快速转动,面不改色道:“想必大师兄如今身体虚弱,应当走不远,离这里最近的也就是天蛇城了。”
他想的是,季观棋既然连夜离开,且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想必会走山路,避开他们,甚至直接御剑而行,日行千里,只要拖出乌行白的时间越长,季观棋就会离开得越远,那么乌行白找到他的可能性也就越低。
乌行白垂眸看着萧堂情,他没有吭声,寂静的氛围让萧堂情有种自己谎言被识破的感觉,顿时额角冒出冷汗,但很快就听到乌行白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他再次抬头时,已然不见对方的身影。
夜风拂过,原本乌行白站立的地方,落叶上沾染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血痕。
第035章 抹除印记
玄天宗位于天蛇城的办事处就在东城处, 而交易行则是在西城,季观棋一大早就给稽星洲下了拜帖,说明今早前往, 于是一大早就带着青鸾去了。
往常稽星洲在外的名声都是经商奇才, 非常擅长管理交易行和拍卖会, 而且有着极高的御兽天赋, 几乎没有他不能收服的灵兽,且为人比较圆滑,待人接物无一不称好的。
上辈子季观棋也去过玄天宗, 在他印象里,稽星洲其实是个很重视门面的人, 不会让自己管辖区域乱糟糟的,然而当他今日来到这里时,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这是……”他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从自己的面前慌慌张张跑了过去,若非对方穿着万兽宗的服饰, 只怕他真的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是季公子吗?”一道声音响起,季观棋转头看去,只见一弟子上前恭敬道:“少宗主已经在后院等候, 请季公子随我前来。”
“多谢。”季观棋应了一声。
他跟在了对方的身后, 朝着后院走去,因为这里时天蛇城,里面建筑上雕刻着的都是蛇的纹路,走在前面引路的弟子十分抱歉道:“近日走失了赤炼蛇, 所以正在到处寻找,府中有些乱, 还请公子海涵。”
“赤炼蛇?”季观棋忽然想起昨天客栈那几个修士的话。
“是的,是少宗主的灵兽, 因为最近带回来三头蛟,因此赤炼蛇可能心情不好,无意之间溜了出去。”这名弟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件事情,苦笑道:“我们少宗主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就是这里了,公子请。”
稽星洲让人将他带来了后院,对方正坐在亭子里,看到季观棋来了之后,立刻起身道:“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能见面了。”
“的确。”季观棋笑了一声。
“这次来是为何事?住多久?”稽星洲让季观棋坐下后,给他倒了杯茶,道:“不如直接住我这里吧,屋子多,正好咱们可以切磋切磋。”
“这次来还真是有事情需要稽兄帮忙。”季观棋将自己怀里的青鸾拿了出来,对方也见过青鸾了,算起来还是当初在福地洞天里还是青鸾引路的,看到这只小鸟之后,稽星洲心中已然猜到了一点,道:“我记得青鸾乃是高阶灵兽,且是非常罕见的飞行灵兽,极为难寻,更别说驯服了。”
青鸾仿佛知道对方在夸赞它,嚣张地张开了一边翅膀,在桌子上走了一圈,展示自己华丽的羽翼。
季观棋:……
一般来说,灵兽和主人的性格会比较相似,季观棋寻思着自己也没有这么爱嘚瑟的,但是乌行白……那就更不可能了,他叹了口气,只能将这归于青鸾可能是在镇南殿里憋坏了。
一旁的稽星洲见状强忍笑意,他道:“这灵兽似乎是你当年送给镇南仙尊的生辰之礼,所以你来是为了……”
“我想抹去仙尊在青鸾体内的印记。”季观棋说道。
稽星洲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季观棋,往日传闻他也不是没听说过,洞天福地的那一面他也猜到了这两人之间估计有什么不为外人知晓的矛盾,只是现如今季观棋的做派,是真的想要和玄天宗,不,应该更准确点说,是要跟乌行白撇清关系了。
“能做吗?”季观棋问道。
“能,但这种事情,非常麻烦,价格可不低。”所有收服灵兽,给灵兽加印记的方式都是从万兽宗流传出去的,他们自然有解开印记的方式,便说道:“你确定吗?其实最好的办法是让印记的主人自行解除印记,十分简单方便。”
季观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不可能,他只得道:“多少灵石?”
修者行走世间,凡尘之物用银子,但涉及修为之类的东西,则是灵石,既然要请稽星洲出手,自然是要出灵石的,而且大概率要出很多。
果然,稽星洲笑了声,道:“咱们也算是有交情了,就一百上品灵石。”
季观棋有点怀疑稽星洲是不是看过他的乾坤袋了,不然怎么能把数字卡得这么准,然而他也知道这不可能,乾坤袋除非是自愿或者主人死了,才会被别人看到里面的东西,否则任凭旁人修为再高都看不到的。
他一咬牙,道:“好。”
稽星洲挑起眉梢,问了句:“值得吗?”
“值得。”季观棋应道。
这一下稽星洲更好奇这对师徒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可看这样子,季观棋肯定不会回答的。
既然季观棋已经答应了,稽星洲便也不再耽搁,他抬手用灵力轻轻触碰着青鸾,青鸾立刻张开翅膀有些暴怒,季观棋连忙安抚道:“别急,别急,不会伤害你。”
有了季观棋的安抚,青鸾仰起脖子叫了一声,它迟疑地收回了翅膀,用脑袋蹭了蹭季观棋的掌心。
“你控制好它。”稽星洲说道:“我看看它体内用的是何种印记。”
“好。”季观棋应了一声,青鸾很亲近他,听话地任由稽星洲的灵力笼罩着自己,没有刚才反抗暴怒的模样。
然而这简单的查看却持续了很长时间,季观棋虽不太了解这些,但也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稽星洲则是抬头看着季观棋,脸色有些微妙。
“怎么了?”季观棋有点紧张。
“嗯……”稽星洲顿了顿,道:“我……我再查探一次。”
他的灵力再次从青鸾的身上掠过,片刻后,无奈地看着季观棋,问道:“你自己问过仙尊用的是何种印记吗?”
“没有。”季观棋应道,而且除了万兽宗的人,旁人也不知道如何查看非自己的灵兽体内印记。
季观棋给了点吃的给青鸾,它便不管这些,稽星洲沉默的样子让季观棋心中沉了沉,他开口问道:“乌行白对它做了什么?”
这一次他是直接称呼了乌行白的名字,而非“仙尊”,更不是“师尊。”
甚至就连稽星洲都能察觉到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
“倒不是什么大问题。”稽星洲无奈道:“你知道一般灵兽分为两种,一种是自己收服的灵兽,给它下印记,便是自己的灵兽了,而另一种则是本命灵兽。”
“我知道。”季观棋心中隐隐浮上来一种猜测,可他还是有些不解道:“但据我所知,本命灵兽只有万兽宗的弟子才会。”
“是这样的,但我不知道为何,青鸾体内的印记的的确确属于镇南仙尊,然而却不属于普通印记。”稽星洲补充道:“是本命印记,且很奇怪的是,不是普通弟子的印记,是属于真传弟子印记,这种给灵兽种下印记的方式只有真传弟子会,且属于万兽宗绝密,从不外传。”
稽星洲摩挲着手中的杯盏,他面上平静,显然心中却已经涌起了惊涛骇浪,说道:“一旦种下本命印记,灵兽和他便是心有灵犀,或者说灵兽就是另一个他,灵兽所做便是他所做,灵兽所想便是他所想,甚至是他本身最直接了当的表达。”
季观棋端坐原地没有动,他也没有打断稽星洲的话。
“然而,即便是万兽宗弟子,也鲜少敢给灵兽种下此等印记,因为一旦种下,就如同我们的本命武器一样,灵兽一旦受伤,会反噬到对方的身上……若是……”稽星洲顿了顿,他看了眼季观棋的脸色,这才迟疑道:“但是奇怪的是,一般本命印记可以锁定灵兽的位置,甚至短暂地控制灵兽,但一定会有使用过的痕迹,可是这个没有,从未使用过,而且还……”
“能强行解除吗?会对青鸾有影响吗?”季观棋有些忍不了了,打断了稽星洲的话,他声音略显低哑,道:“可以吗?”
稽星洲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可以,不过费点时间,只怕近几日你都需要住在这里了,强行解除的话,青鸾倒是没事,但仙尊可能……要遭反噬了,你刚好问对了人,整个万兽宗会这种的,只怕只有我和我爹了。”
“那就解除吧。”季观棋松了口气,他低声喃喃道:“解除了,就好了。”
他甚至不去询问乌行白会受到什么样的反噬,他不想知道。
只要不让青鸾遭罪就行。
“好。”稽星洲默默咽下了后面的话,他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得将此事告知一下我的父亲。”
季观棋点头应了,毕竟这涉及到了万兽宗宗门内部的绝密功法泄露,的的确确是让稽星洲有些着急了,传音发出去之后,稽星洲便道:“你跟我来密室,解除这个印记,需要费一些时间,你带着青鸾过来,我会安排你住在密室旁边,只要有你在,它就会平静很多。”
“好。”季观棋应道。
青鸾歪了歪脑袋看着季观棋,它啄了两下对方,但是不重,最后也只是张开翅膀扑到了季观棋的肩膀上不动弹了。
“它不太高兴。”稽星洲说道:“但很快,它就是自由的。”
“嗯。”季观棋起身道:“麻烦稽兄,多谢。”
稽星洲给青鸾准备的密室很大,他道:“这里以前是准备给三头蛟准备的,奈何它来了之后不住这里,非要抢夺赤炼蛇的密室。”
“所以赤炼蛇跑了?”季观棋问道。
“气跑了。”稽星洲也颇为头疼,他的灵兽众多,不少性格有些怪异,三头蛟本就性格霸道,而且喜欢抢地盘,而赤炼蛇又偏偏很容易小心眼,爱吃醋,气性大,尽管稽星洲已经很小心在平衡灵兽之间关系了,却没想到还是闹崩了,只能让人在四处寻找。
季观棋想了想,道:“要不你可以去城外树林找找,昨夜我听说有镖局路过那边遭遇了灵兽袭击。”
稽星洲无奈道:“让人去了,的确是赤炼蛇,但是去晚了,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青鸾倒是比较喜欢这里,它长着翅膀盘旋了一圈,而后直接化为了原型,占据了大半个密室,舒舒服服地蹭了蹭自己的羽毛,寻找一个舒服的地方趴着。
“它喜欢就好。”稽星洲说道:“消除印记的时候它可能情绪不太好,你尽量安抚,三天之内应该就能消除干净了。”
“劳烦稽兄。”季观棋拱手谢道:“若是稽兄他日有任何事情,尽管提起,我定不会推辞。”
“眼下倒是有一件事情。”稽星洲是真的不客气,直接道:“若你下次遇到江相南,烦请替我道个歉。”
“你做了什么?”季观棋有些困惑,他道:“你自己不去道歉?”
“能道歉,早就道歉了。”稽星洲难得有些尴尬道:“麻烦告知他,那日之事,并非是我本意,若是他觉得冒犯了,提出任何要求,我皆可答应。”
至于具体是什么事情,他显然难以开口,季观棋瞧了眼他,微微皱眉道:“我只能答应你若是能遇到他,必然将这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他,但他会不会答应,我就不知道了。”
“这也就行了,多谢。”稽星洲无奈笑道。
三头蛟,蛇性本淫。
然而不等季观棋思考这件事情,稽星洲似乎是察觉到了,立刻补充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观棋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青鸾本来是想要拍拍季观棋的,想起自己已经是原型,这么大的翅膀拍下去,恐怕季观棋受不了,便干脆凑过去努力蹭了两下他,硬是让季观棋往后踉跄了两步,和稽星洲之间隔开了一段距离。
“观棋兄,开弓没有回头箭。”稽星洲最后提醒了一遍。
“我明白。”季观棋点头应道,稽星洲便不再多言,神识直接笼罩了青鸾,开始要将乌行白留在青鸾体内的印记强行抹掉。
他未说完的那半句话是,若是强行抹除,对于乌行白而言,这种反噬无异于撕碎神识的酷刑,常人无法忍受。
但他又觉得其实说出来恐怕也无用,季观棋很显然已经和乌行白恩断义绝了。
“他可能猜到这是你的授意。”稽星洲看着眼前十分平静,没有半点挣扎反抗的青鸾,开口说道:“因为若是我强行抹掉,青鸾必然反抗,他会有所察觉,那即便是我爹来也无法抹除印记。”
“因为我在身边,青鸾不反抗了。”季观棋摸了摸青鸾,道:“那就让他知道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得罪乌行白的地方也不少,洗髓丹算是一件,这个又算是一件,双方早就有着生死之仇,再多这一件事情也无妨。
第036章 说清楚
天蛇城外的树林里, 乌行白根据萧堂情所指的方向朝这边赶来,途径这里的时候却忽然停顿下来,他略微皱眉, 目光落在了四周的灌木从中, 总能觉得里面有东西在盯着自己, 目光如同游蛇一般附着在身上。
“滚出来。”他开口道。
里面的东西并不搭理这话, 依旧紧盯着对方,兽类总是对鲜血之类极为敏感,特别是比较残暴的攻击性灵兽。
见这东西不肯出来, 他也不想在此多耽误时间,立刻就要离去, 却不想丛林里的灵兽骤然猛扑了出来,乌行白这才看清楚了对方的身影,浑身赤红发黑,体型极粗, 站起来的时候能看到它狭长蛇目后带着火红色的花纹,极为耀眼夺目,但也证明了这蛇有毒。
“赤炼蛇?”乌行白一眼就认出了这条蛇的来历, 不过对这条灵兽, 他倒不是畏惧,只是有些被它挡路的烦躁。
赤炼蛇吐着蛇信子,得意洋洋地彰显着自己的鳞片花纹,试图让对方害怕, 见乌行白没有半点畏惧,顿时有些不爽了, 绕着他转了几圈,还没等它进行攻击, 对方便直接绕开了它就要离开。
赤炼蛇在这里,说明稽星洲应该也在这里,想起福地洞天里稽星洲和季观棋的关系,乌行白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只是这一动作让一向爱出风头的赤炼蛇都顿了顿,它下意识愤怒地拍了拍尾巴尖,发出了嘶嘶的低鸣声,见乌行白头也不回,顿时怒从心起,又嗅到了对方身上的血气,便立刻直接扑了过去。
它是属于高阶灵兽之一,极为难得,战斗力和毒性都是一等一的强,若是被它咬伤一口,即便是乌行白也得为这毒素烦恼一阵子。
只是这赤炼蛇都未能近他身就被直接挑开了,打蛇打七寸,乌行白可没空跟它废话,直接用旁边的树枝以灵力贯通,将这条蛇扔得远远的,压根儿没有半点犹豫。
乌行白出招干脆利落,以至于赤炼蛇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闪了,整条蛇都倒飞了出去,直接砸断了两根树干,乌行白将手中的树枝扔了,料想那蛇也不敢再上前了,却不想刚走两步,忽然就感觉心神俱痛,下意识站在了原地。
这种疼痛来得及突然,没有半点预兆,却与往常那些皮肉之苦不一样,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开始撕扯。
乌行白闷哼了一声后,反手扶住了树干,唇角溢出了一缕血痕。
而此刻正在地下密室清理体内印记的青鸾似乎是有点儿躁动,它仿佛明白季观棋和稽星洲想要做什么,有些反抗,然而却被季观棋一直抱着,因此又不敢大幅度地挣扎,生怕将人弄伤了,只能低低哀鸣。
“没事的。”季观棋低声安抚道:“很快就会好的。”
青鸾蹭了蹭季观棋。
“它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稽星洲也皱起了眉头,道:“这才刚刚开始。”
“什么意思?是青鸾不愿意吗?”季观棋问道。
“我现在还不太确定,我再试试。”稽星洲看着眼前的青鸾,这只鸟几乎是愤怒地看着稽星洲,然后又求饶一般看着季观棋,轻轻哀叫着,听得季观棋有些心疼,问道:“它疼吗?”
“……”稽星洲叹气道:“它不疼,这个消除印记,它不会觉得疼痛或者难受。”
显然青鸾是真的听懂了稽星洲的话,对着他怒目直视,就连脖子上的羽毛都炸开了,然后就被季观棋直接抱住了,道:“青鸾,听话。”
城外的乌行白呼吸有些急促,他紧闭双眼,缓了缓之后抬手抹了把唇角,看着手背上的血迹,喃喃道:“青鸾。”
他眼底顿时浮出了怒色:“万兽宗,稽星洲。”
显然,他是觉得这是稽星洲要抹去青鸾体内属于他的印记。
“观棋兄。”正在为青鸾抹去印记的稽星洲额头汗水往下淌,他看起来也是非常费劲,只能道:“我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我感觉,你师尊好像就在这附近,不然明明印记没有启用,青鸾的反应不该是这么剧烈的。”
“他在附近?”季观棋的脸色变了变,而后道:“我应该怎么做?”
虽然他现在根本不想看到乌行白,但若是为此影响到了青鸾体内印记,反而得不偿失,这一次他说什么都要把这个印记给消除掉,否则只要有这本命印记在一天,他随时都能找到他们。
“若是可以,观棋兄可否去拖住仙尊。”稽星洲满头大汗道:“否则离得太近了,青鸾太容易受到他的影响。”
“怎么拖住?拖多久?”季观棋问道。
“一个时辰。”稽星洲道:“只要这一个时辰,仙尊不要踏入天蛇城就可以,一个时辰之后我已经覆盖了整个印记,就不用担心了,但你记得,一个时辰之后你必须回来安抚青鸾,否则印记被覆盖住,它会有种被抛弃的感觉,需要你的安抚。”
“我明白了。”季观棋应道,他起身拿着剑准备出去,身后的青鸾骤然挣扎起来,显然也要跟着季观棋出去,季观棋立刻抱住它,低声道:“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好不好?”
他温柔地安抚着这只鸟,摸了摸青鸾道:“等我回来带你去吃很多好吃的,喝各种好酒。”
“一个时辰。”稽星洲再次提醒道:“不能多,不能少。”
“好。”季观棋想了想,将自己贴身的乾坤袋留在了青鸾的旁边,这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东西,上面沾染着它的气息,平常青鸾没事儿就喜欢啄两下,他道:“我等会就回来了,乖青鸾。”
说完,便不再耽搁,立刻拿着剑径自出了门,按照稽星洲给他指的方位去。
他其实不想见乌行白,但若是这一次之后就能断掉他和青鸾的关系,也未尝不可,更何况只是拖住乌行白,若是运气好的话,也许不用露面也能拖住。
“噗——”乌行白再次呕出血的时候,他反手拿出了传音符,正准备直接给稽星洲传音,又想着或许直接联系他们万兽宗的宗主比较好,可最后还是将传音符烧了。
“该死的。”他咬着牙,手指紧紧抓着树干,手背青筋暴突,显然是疼得厉害了。
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这青鸾体内的是什么印记,而能去除这个印记的,不是稽星洲,就是他爹。
他衣服遮挡着的地方,浮现了一抹符文,他似乎也察觉到了,立刻拢了拢衣襟,将其遮住,强行压下浮现出来的符文,声音嘶哑道:“神识受损了。”
他清楚地感觉到青鸾就在这天蛇城,也能察觉到他留在青鸾身上的印记正在被覆盖,神识被剥离的剧疼让他浑身微颤,却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扶着树起身,略微踉跄地准备朝着天蛇城走去,他没走两步,就停下来,面露痛色,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那符文竟然再次显露出来。
符文淌过的地方,竟然露出了狰狞的伤疤,层层叠叠,不像是新伤。
“麻烦……”他声音发颤,抬起左手覆盖在了右手的符文上,利用灵力将符文强行压制下去,但仅仅是这么一小会儿,他胸膛前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他的手一直在发颤,但动作娴熟,没有半分耽误,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
远处摔疼了的赤炼蛇也再次过来了,它有点迟疑,似乎是想要进攻报仇,但又碍于对方的实力太强。
“别抹去印记。”乌行白再次靠着树,他呼吸急促,喘得厉害,若是旁人在此必然要惊讶万分,有谁见过镇南仙尊如此狼狈的模样,他死死盯着天蛇城的方向,厉声威胁道:“稽星洲,我要杀了你。”
但这离得太远,稽星洲也不可能听得到。
身后那条蛇显然是听到了“稽星洲”三个字,蛇瞳中顿时怒意暴涨,这下也不畏惧了,趴在地上朝着乌行白的方向就游了过去,然而这次更惨,甚至都还没近身,就已经被乌行白直接扔出去的树枝穿透了尾巴,疼的仰头嘶鸣,而后这才用力挣扎着摆脱了树枝,拖着受伤的尾巴消失在了林子里。
他能感觉到青鸾正在挣扎,但是很快,这种挣扎就消失了,仿佛只是轻轻动弹了一下而已。
乌行白猛地抬起头,他的眼底浮现了一丝震惊,低声道:“这不可能。”
正如稽星洲所说的那样,印记是他种下的,他太清楚青鸾的挣扎力道,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驯服了,除非,除非是乌行白自己愿意,或者是有什么能让青鸾极其信任的人在旁边。
而能让青鸾做到如此地步的,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无非就是季观棋一人而已。
“这不可能……季观棋。”乌行白拒绝承认季观棋在旁边,他咬牙道:“这是季观棋送我的生辰礼,他不可能同意抹去印记,一定是稽星洲自己做的。”
他拒绝承认季观棋会同意抹去印记。
明明这个生辰礼就是季观棋自己送的,他怎么会同意抹去,他不能那么做。
“青鸾。”乌行白强忍神识剥离的痛苦,他很清楚,自己这个时候其实不应该还要往前去,他应该立刻回到玄天宗镇南殿内,他不能再继续在外停留了。
但他必须要去一趟天蛇城将青鸾带走的,这是季观棋给他的,一定是稽星洲用别的方法将青鸾骗了过去。
他现在哪有往日不可一世的样子,就连他的方天画戟都不曾带在身边,看不出曾经半分正气凛然的模样。
任何属于镇南仙尊标志性的东西,他都没带着,若是有心人观察便可发现他分明就是在隐藏行踪。
然而不等他朝着前往的天蛇城走去,一根树枝已经飞出,直接插在了他前面的地上,乌行白心中微微一凛,几乎是立刻拿着树枝反手丢了回去,一声铮鸣声响起,一人从树枝上直接飞下。
这人手持一把剑,直接攻向了本就神识不稳中的乌行白,直逼其致命处,没有半点留手的意思,乌行白手边并无武器,他侧身避开了剑刃,用灵力挡住了攻击,但仅凭这剑光已经认出了对方是谁,即便这人戴着面具,乌行白只是稍稍顿了顿,他皱眉道:“观棋?”
他又恢复了之前仙尊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仿佛之前狰狞阴冷的模样都是错觉。
季观棋还戴着面具,有点可惜自己走的太快,忘记向稽星洲拿一个遮掩身形的法器,不过他估摸着这东西能瞒得过别人,却不一定能瞒得过乌行白,毕竟他年少成名,一路厮杀,最终坐上了这镇南仙尊的位置,见过掩藏身形的法器何其众多。
他也没指望靠着一个小小面具就能骗过乌行白,只是直接被叫出了名字,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应该没有谁能在一个杀过自己一次的人面前冷静面对的。
他不否认自己来这里,的确是有一瞬间想要趁机报仇的心,但他也很清楚,自己杀不掉乌行白,反而会惹上大麻烦。
几招之后,乌行白已经往后退了三四步,眼看着步步逼近的剑刃,他侧身抬手,直接握住了季观棋的肩膀,却不防对方趁势跃起,剑刃反绞,乌行白不得不松开了手,然而就在此刻,神识再次受到了冲击,他的动作稍稍迟缓了一瞬,便已经被锋利的君子剑在手臂上留下了长长的伤口,鲜血顿时涌出。
季观棋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伤到乌行白,稍稍愣了一下,乌行白见状,原本阴郁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他抬手捂住了手臂的伤口,淡淡道:“无碍,不必担忧。”
“看到你没事,我便放心了。”乌行白不想去深究为什么季观棋要动手,他撇开重点,只是道:“我知晓你不在青鸾身边,它是被万兽宗带走了是吗?你不必忧心,本尊亲自去将它带回。”
他的脸色已经开始苍白,神识的痛苦从未停过,但他面上不显露分毫,若是稽星洲在此都要为这份忍痛的能力而称奇了。
季观棋摘下了面具,露出了自己的模样,他平静地和自己曾经的师尊对视着,这一眼仿佛又让他回到了上辈子死前的最后一刻,当初他也是这样和乌行白对视,试图从对方眼中看到半点慌张,直到死前他都不肯信他一直崇敬的师尊是一个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之人。
然而他失望了,那是的乌行白神情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随手小事。
然而这次对视,先挪开视线的居然是乌行白,他微微侧过头,道:“随本尊回去,你想要什么,本尊都能替你拿到,你才用过洗髓丹,需要配合多种疗伤丹药才能彻底恢复。”
“不必。”季观棋心中盘算着时间,他不动声色地叹气,而后道:“在下已非玄天宗弟子,不宜再踏入玄天宗,仙尊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这样的生疏,仿佛跟乌行白只是萍水相逢,不,甚至萍水相逢都算不上。
这显然不在乌行白的预计范围内,他下意识想去握着自己的武器,忽然想起自己出来时并未带着方天画戟,有些不太适应地微微拧起眉头,道:“本尊并未允准你离开,你依旧是本尊的首徒。”
“可我想走,不需要仙尊允准。”季观棋眼中清朗,他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意思,直截了当道:“宗门规矩里,并未有说进入了玄天宗便不能离开这么一出,倒是有一条若是自行脱离玄天宗,永世不得再入的规矩。”
“……”乌行白已经顾不得神识的疼痛了,他看着季观棋这副平静的模样,心中忽然觉得有点恐慌,像是有什么要走,但他却抓不住,他道:“从今天起,便没有这条规矩。”
季观棋都快被气笑了,他现在看着眼前的乌行白,很怀疑自己上辈子怎么会觉得这个人如此光芒万丈,他怎么会觉得眼前这人是他要追随一生,视为神明一般的人物,眼前这人分明就是连人话都听不懂。
“有这条规矩和没有这条规矩的差别并不大,是我不想回去。”季观棋坦然道:“我不愿意再做你的弟子,也不愿意在与仙尊有任何瓜葛,此前种种,皆为过往,望仙尊明白。”
他握着自己的君子剑,废了多少力气才能强行忍着不出手。
他刚刚重生那会儿,很想将剑刃架在乌行白的脖子上问他当初为何要那么做,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也重塑了经脉,生死之际忽然看开了,问清楚又如何,不问清楚又怎么样,反正他也不会回头了。
人只会对还看重的人总是耿耿于怀不肯放过,而对于乌行白,季观棋已经看开了,为了这么个人搭上自己一生,不值得。
“观棋。”乌行白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似乎是真的要跟他撇清关系,他脸色变了变,立刻道:“为何?”
为何?当然是因为你不辨是非善恶,因为你杀了我。
追寻你的时候,是因为觉得你是世间最为正气的所在,如今看来,不过是他季观棋看错了人而已。
“没有为什么。”季观棋微笑着说道:“仙尊不是一直觉得我的天资不足,每次的宗门大会,总是不如其他宗门首席出风头,觉得我聒噪,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如今我走了,仙尊应当觉得高兴才是,无论是萧堂情,乔游,亦或者是奚尧,他们都比我更适合做仙尊座下首徒。”
乌行白要说的话骤然停住。
“仙尊是觉得这些我都不知晓吗?”季观棋无奈叹气道:“我是天赋低了,但不是脑子不好,十七岁拜师进入宗门,成为仙尊座下首徒,一晃十年,这十年里,仙尊也觉得烦了吧。”
“我没有。”乌行白急于否认,可他面对着季观棋的目光,张了张口,哑声道:“观棋……”
“我也烦了。”季观棋叹了口气,他拱手道:“一别两宽,各自欢喜,祝仙尊仙途坦荡。”
“我不允准。”乌行白试图上前却被君子剑剑尖直指胸口,他看向眼前人,对方只是道:“冒犯了,只是我生性不喜与旁人接触。”
“不喜与旁人接触?”乌行白因为这句话,一口血没能忍住,从唇角溢出。
“仙尊珍重。”季观棋当然知道乌行白为何吐血,若是换做上辈子的他,只怕已经心疼得不行,如今原来看着这人痛苦,自己也能做到视而不见了,他道:“告辞。”
一个时辰,他算了一下,已经差不多了,得尽快撤回去安抚青鸾了。
也是在这一瞬间,密室里的青鸾猛地仰起头鸣叫了一声,它体内的印记被完全覆盖了,属于乌行白的印记骤然灰暗下去,远处的乌行白终于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星星点点洒在了地上,他身子骤然不稳,半跪在了地上,连续呕出几口鲜血,脸色也瞬间惨白。
正如稽星洲所言,强行覆盖了印记进行抹除,对于乌行白而言无异于是神识重创,这反噬来得极为痛苦。
“季观棋。”乌行白哑着声音,他紧盯着季观棋的背影,语调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青鸾的印记……被覆盖了……”
走在前面的季观棋停下了脚步,乌行白眼底掠过了一丝希冀,他甚至挣扎着要起身,却看到听到季观棋低声叹了口气,那声音听得乌行白心中一颤,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是要猜到季观棋想要说什么。
名震四海,威名赫赫的镇南仙尊也会有那么一丝畏惧。
他听到季观棋说:“是的,我知道,是我让稽星洲做的,仙尊,青鸾是我送你的生辰礼,既然你不喜欢它,就那就放过它,把它还给我吧。”
放过青鸾,也放过他季观棋吧,他和青鸾都没做错过什么,何必要走到最后的绝路上。
季观棋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乌行白,便径自离开了。
原来一直想说的话,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说出口了,季观棋感觉回城的路都宽阔了许多。
回到密室的时候,稽星洲已经坐在旁边休息了,看到季观棋回来,他立刻道:“厉害啊,都能拖住镇南仙尊了,不过一切顺利,我原以为印记被覆盖之后青鸾要剧烈反抗,但是它很乖,只是趴在那里有点郁闷,可能是觉得印记没了,自己被丢弃了,你好好哄一下就好了。”
“好,多谢。”季观棋上前摸了摸青鸾的脑袋,正如稽星洲说的那样,青鸾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瞧见季观棋之后,扑腾了两下翅膀,努力凑上去让季观棋安抚自己。
“没事了。”季观棋摸了摸青鸾的脑袋,感觉它的羽毛都黯淡了一点,低声道:“以后就好了。”
而此刻,镇南殿的密室之中,阵法微微亮了一瞬,乌行白的身影出现在了阵法里,他身形略微踉跄地扶着墙,手上都是鲜血,所走之处仔细看都是密密麻麻的符文,且这些符文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捂着脖颈,一道符文游走于他的脖颈处,大量的鲜血也是从这里流出的,他什么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竭力走上了最中间的台子上,褪去了衣袍,浑身的符文透着一种极为诡谲的感觉,符文时而金色,时而黑色,如同游蛇一般,走过之处都会出现血肉外翻的伤口。
他用灵力强行压下所有的符文,旁边的方天画戟微微震颤,不,应该说,整个屋子的武器都在震颤。
放眼望去,整个密室上都挂着各种武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传来了一道声音,道:“宗主,仙尊尚未归来。”
“他已经回来了。”宗主的声音温润爽朗,笑着道:“我便是来找他去喝茶的,你去通报吧……罢了罢了,让他来大殿一趟吧。”
“是,宗主。”洒扫弟子立刻应道。
待宗主离开了,两名洒扫弟子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人道:“你看到仙尊回来了吗?”
“没有啊。”另一人说道:“难道是从别的地方?可是仙尊何时会从别的地方进入镇南殿?”
“不知道,去通报一声吧。”这名洒扫弟子道:“今日真奇怪,后山的灵兽总是在叫唤,难道有是哪个弟子去后山了?你去告知一下执法队的人,让他们盯着点,若是有弟子被灵兽伤着就不好了。”
外面传来洒扫弟子脚步声的时候,其实乌行白就已经醒了,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身上的符文已经全部消失了,一点伤痕都没有,仿佛之前都是一场错觉。
洒扫弟子是不敢进入殿内,只敢站在外面说道:“仙尊,您在吗?宗主请您去一趟大殿。”
里面传来了乌行白轻轻“嗯”了一声,洒扫弟子互相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显然没想到乌行白竟然真的在殿内。
片刻后,乌行白走了出来,他和往常一般手持方天画戟,身着黑色长袍,气势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仙尊。”几名弟子纷纷跪倒在地,直到乌行白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里,一名弟子抬起头,小心翼翼道:“仙尊居然真的在殿内,可是……我们都不知道,宗主是如何知道的?”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更不敢吭声了。
密室里,只有血衣能证明他曾经受过重创。
一晃三日过去了,这三日季观棋都是在稽星洲这边住着的,的的确确看到了稽星洲为了平衡各个灵兽之间的关系费劲心机,恨不得能一个人掰成三个人用。
原本稽星洲以为这三天估计有些难熬,没想到只是覆盖印记那日挣扎了一下而已,而后青鸾就非常乖巧,它总是黏着季观棋,好了之后就变成了小鸟的样子蹲在季观棋的肩膀上,看上去和往日并无异样。
“还没找到你的赤炼蛇?”季观棋问道。
“没有。”稽星洲苦笑了一声,道:“找了一圈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希望别伤人。”
“就算它回来了,恐怕它也不愿意和三头蛟待在一起,想过怎么办吗?”季观棋笑着问道,他喜欢抱剑靠在栏杆上,时不时撒点鱼食给池塘里的鲤鱼,长发用简单的银冠束起,看上去长身玉立,俊朗飘逸。
稽星洲多看了他几眼,而后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观棋兄,你真是我见过能把一席白衣穿得最好看的人。”
“多谢。”季观棋取出了一壶酒扔给了稽星洲,道:“送你。”
这可是他自己珍藏的佳酿,平常都不舍得拿出来给人的,青鸾从季观棋的肩膀上走过去,看了眼稽星洲,又看了眼酒,最后啄了两下季观棋的脖子,他无奈捂住脖颈道:“青鸾。”
这鸟被季观棋摸了摸脖子,这才舒服地半眯着眼睛,乖巧趴在了季观棋的掌心。
第037章 你对我动手?
本来季观棋是准备青鸾的事情结束之后就走的, 可是奈何稽星洲邀请他留下来参加两日后的三头蛟初次亮相的游行,季观棋就想起了在客栈里那几人说的。
“三头蛟收服的时候,可还算是顺利?”季观棋没有直接问有没有邪气入侵。
“不算很顺利。”稽星洲回忆起那时候, 而后笑着道:“不过多亏了你的话, 否则, 还真有可能着了道。”
这就是没有被邪气入侵了, 季观棋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观棋兄还没见过三头蛟吧?”稽星洲起身道:“感兴趣吗?”
季观棋看对方盛情难却,只得顺着他的话笑着道:“很感兴趣。”
“那就走。”稽星洲说道:“这可算是我手上最厉害的一头灵兽了, 不过青鸾可不能进去,鸟和蛇为天敌, 我担心它们会打起来。”
季观棋瞧了眼青鸾,青鸾则是哼哼唧唧地在季观棋手心里踩了几下后,振翅飞走了。
其实上辈子季观棋见过三头蛟,也是在秘境里, 还差点死在了这头三头蛟的手上,当初他凭着重伤逃走的,即便如此依旧被对方的毒牙在肩背上撕扯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痕, 若非他速度快, 就直接被开膛破肚了。
如今再看到三头蛟,这只灵兽没有上辈子记忆,自然不知道季观棋是谁。
“你是谁?”
“那小子的朋友呗。”
“烦死了。”
三个头颅正如季观棋所说的那样,各说自话, 都不太服对方。
“观棋兄,这便是三头蛟了。”稽星洲走过去的时候, 给三头蛟带了吃的,这头凶兽吃起东西倒是不血腥, 因为它是直接连着盆子一起吞咽下去的,若非其他仆人走得快,只怕也成了它腹中餐。
“不够。”其中一颗头颅嚷嚷着道:“你们万兽宗没肉吃了?就给这么点?”
稽星洲显然已经习惯了,对着季观棋有些抱歉地拱了拱手。
“咦。”其中一颗头颅似乎是才注意到了季观棋,它忽然嗅了嗅,然后朝着季观棋游了过来,季观棋和旁边的稽星洲都紧张了起来,刚要出手阻止,只见那头三头蛟停在了季观棋的面前,它轻轻歪了歪脑袋,然后绕着季观棋游了一圈,有些诧异道:“洗髓丹的气息?”
“前辈。”季观棋恭敬道,算起来这三头蛟都不知道多大了,尊为前辈倒也未尝不可。
三头蛟显然很受用这种态度,高高扬起了头颅,而后眯着眼睛瞅了半天,道:“我就说嘛,洗髓丹肯定是被你们谁拿走了,没想到在你小子身上。”
一旁的稽星洲闻言,目光从季观棋身上掠过,但又立刻收回,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显然是不打算将这个事情挑破的。
三头蛟却不管这些,它努力蹭了蹭季观棋,弄得他都后退了好几步,不得不拿剑柄撑着地,道:“前辈?”
“小子。”它扭过头对着稽星洲道:“你先出去,我有事情问这个小子。”
稽星洲脸色微变,它没想到三头蛟忽然提出这么个要求,季观棋同样也有些茫然,但猜想应该是关于洗髓丹的,便道:“稽兄,我没事的。”
听到季观棋这么说,加上三头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稽星洲这才退出去,临走前嘱咐道:“若是有事立刻告诉我。”
季观棋点了点头,三头蛟见状嗤笑了一声。
待稽星洲离开后,这密室里便只剩下三头蛟一个了,它舒舒服服地盘着没有吭声,眼前的季观棋想了一下,率先开口道:“前辈,洗髓丹的确在我这里,但是已经被我吃了。”
“我知道。”三头蛟瞧着季观棋,它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季观棋思索了一下,自己在秘境里除了万灵草和洗髓丹,其他的一概没碰,万灵草虽然稀罕,但是三头蛟是活了这么多年的灵兽,而且一直都在秘境里,对这个肯定没多少兴趣,唯一能引起对方兴趣的也就是洗髓丹了,如今看上去仿佛也不太对。
“本座要问你。”三头蛟看季观棋对它十分恭敬,立刻拿捏起来了,道:“你,是怎么逆天改命的?”
季观棋本来微笑着的脸骤然僵硬,他唇角下压,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入口处。
“别看了,没有人敢偷听本座说话。”三头蛟居高临下地看着季观棋,道:“你身上的天谴很重,真是奇怪啊,好奇怪啊。”
它再次绕着季观棋游了好几圈,道:“告诉我吧,我能给你很多你想都想不到的好东西。”
季观棋依旧没有吭声。
“好吧,你的防备心可真重。”三头蛟见季观棋总是不松口,只能丢下了一个更加具体的消息,道:“你是不是死过后,又重生了?别用这个眼神看着我,我又不是不知道这种感觉。”
“你重生过?”季观棋怀疑地问道。
“没有,但是那老家伙总是玩一些逆天改命的东西,想要获得寿与天齐的无上命格,可惜了,凡是妄图逆天夺命者,最后都会遭遇天谴。”三头蛟笑了起来,三颗脑袋都瞧着季观棋,道:“告诉我们吧,你是怎么重生的?”
季观棋无奈道:“真的没有,前辈说笑了。”
他又不是三岁孩童,如何会承认重生这种事情,无论三头蛟说什么他都死不承认,到最后也只是含含糊糊地说道:“大概是洗髓丹让我逆天改命了吧。”
不过这种说辞,三头蛟必然是不相信的,有些恼怒地拍了拍旁边的石壁,弄得不少柱子倾塌,季观棋险些被砸到了,往后退了一步,料想此地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他跟这头三头蛟大概率八字不合,上辈子反冲,这辈子还是这样,正准备离开时却听到身后其中一个脑袋发出了声音道:“反正重生的也不止你一个,你不跟我说,这些宝贝就是别人的喽!”
季观棋本来快要走出去的身影顿时停住,他回头看向了三头蛟,问道:“还有谁?”
这一次,他动用了乾坤袋里的闭音符,将四周的声音都给屏蔽了,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里面说些什么,季观棋看着三头蛟,道:“前辈,做个交易吧。”
等他从密室出来的时候,稽星洲在外面都等得有些着急了,不过倒也没催促,瞧见季观棋之后第一时间查看了一下对方身上有没有受伤,确定无碍才松了口气,道:“幸好无事,不然等会你哪只鸟要把我的府邸给掀了。”
季观棋无奈笑道:“给稽兄添麻烦了,我这就去安抚青鸾。”
可能是因为印记消除了,这几天青鸾格外黏着他,寸步都不想离开。
稽星洲没有询问季观棋为何要用符咒,不过是屏蔽了声音,大概是聊了些事情而已,只是他也是个很懂分寸的人,既然对方不想说,他自然不会问。
晚上季观棋带着青鸾靠在池塘边,脑子里还在回想着白日那三头蛟说的话,这三头蛟的确是顶级灵兽,口吐人言,且非常狡猾,若非季观棋花了不少代价,对方也不肯说实话。
“别的不知道,但是当日进入福地洞天的就有两个,一个是你,一个……”三头蛟三个头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笑了起来道:“自然是乌行白那小子。”
“不过他与你不同,你是上辈子魂飞魄散啦,本不该重生,这叫逆天夺命。”三头蛟说道:“你会遭天谴的,小子,你好自为之吧,天道是个小气鬼,他不会放过你的。”
……
“重生。”季观棋将手里的鱼食都撒到了青鸾的碗里,青鸾吃了一口,气得啄了一下季观棋,这才让他回过神来,连忙道:“哎哎!别吃。”
他连忙将鱼食丢到了池塘里,然后看看青鸾,这只鸟甩了甩脑袋,用季观棋的衣服擦了擦自己的前喙,看得季观棋哭笑不得,但是自己有错在先,也就随它去了。
被青鸾这么一大段,他叹了口气,他本来也不相信三头蛟的话,但是对方在他离开前还发了毒誓,修真界里谁敢随便发誓,季观棋也不得不相信了,而且对方一眼就能看出他重生过来,上辈子魂飞魄散了,的的确确是有几分本事。
然而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乌行白竟然是重生的。
“既然他是重生的。”季观棋回想起乌行白的种种行事作风,的确是和上辈子有些不一样,但他不理解的是上辈子他死前对方还一副要不弄死他决不罢休的样子,这重生一次就变了?
而且乌行白既然是重生的,那也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去罗家村的时候都要跟在奚尧身边,看来还真是上辈子给这人留下了心理阴影了,这辈子要护着自己那病弱的小徒弟。
季观棋嗤笑了一声,一手将青鸾提了起来带回去,道:“管他呢,他重不重生与我有何相干,我杀不了他,报不了仇,躲远点还不行?”
他说完后又沉默了一下,靠在了床上,有些不解道:“既然他也是重生的,那他是怎么有脸问我‘为何’二字……我看上去就这么像是会重蹈覆辙之人吗?还是说,他不知道我也重生了。”
本来挣扎的青鸾缩了缩脖子不动弹了。
“等明日三头蛟游行之后,咱们就去向稽兄辞行,去一趟天机门。”季观棋将乌行白的事情抛之脑后,他想起了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便是三头蛟口中的“天谴”,但凡是与“天道”、“天谴”之类的有关的,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不容小觑。
若是他记得没错,天机门那边对此一直很有研究,原本是准备离开天蛇城就去天机门一趟,那里风景秀美,是个好去处,如今倒也算是顺路了。
“老天爷让我重生一场,天道又如何,该争还得争一下的。”他低声喃喃,而后轻笑了一声,用手拨了拨那只回来之后就将脑袋塞在羽毛下的鸟,道:“你怎么了?”
青鸾张开了一边的翅膀,没有吭声,季观棋见它好像有点自闭了。
“不至于吧,吃个鱼食……”季观棋不说话了,回想起稽星洲那个吃醋跑掉至今未归的赤炼蛇和到处占地盘,蛮横不讲理的三头蛟,他忽然觉得自家的青鸾无非也就是气性大一点,倒也正常。
晚上一人一兽躺在了床上睡觉,只是第二天一早便被外面的吵嚷声惊醒了,外面的万兽宗弟子十分抱歉道:“季公子,三头蛟正在发脾气,可能有些吵闹,请您多担待些。”
季观棋揉了揉眉心,道:“无碍。”
他刚好做的噩梦,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做和乌行白相关的梦的,大概是因为昨天又看到了乌行白,一整夜噩梦连连,醒来时半天都回不了神,里衣甚至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梦到那日乌行白的生辰,为了准备给师尊的生辰礼,他很早便去了后山,用了三四天在抓住了青鸾,为此还从山崖上险些摔下去,幸而抓住了旁边的草茎,这才只是划伤而已。
只是费尽心机送出去的生辰礼也并不得人看重,乌行白不喜欢青鸾,所以总是放任青鸾独自在殿内,从不与它亲近,因此青鸾才爱黏着季观棋,明明季观棋不是它的主人,和它的关系却比乌行白和它更加亲近。
他一推开门出去就瞧见这前面像是停了一顶龙椅,看上去金碧辉煌,极为华贵。
季观棋:……
“太小了太小了!”三头蛟依旧十分挑剔道:“知道我是谁吗?就拿这个糊弄我?”
稽星洲在一旁头都大了,一边哄着三头蛟,一边给它拿吃的,抽空还得看看季观棋那边,有其他弟子路过时窃窃私语道:“幸好赤炼蛇不在,不然这还不得打起来。”
“别说了,有一个大爷在就行了,可别来两个,谁吃得消。”另一个弟子黑眼圈都直接挂脸上了,看得出来是真的累了。
“观棋兄,抱歉啊,今日事忙,招待不周了。”稽星洲无奈上前道。
“无碍,只是昨天它不是还好好的吗?”昨天为了哄这只三头蛟说出一些实话,季观棋可算是出了不少宝物,多年家当都快给了这三头蛟,才哄得对方说出来乌行白也是重生的这一秘密,可惜关于天谴一事,即便是三头蛟知道的也不多,只是知晓逆天改命者都不得好死,比如它之前的主人,也就是那个秘境陨落的仙尊。
据三头蛟所言,那位仙尊最爱做逆天改命之事,所以种植出了万灵草,弄出了洗髓丹,还收了三次化龙未成的三头蛟作为灵兽,可惜最后还是死于天谴之下,而且根据他自己给自己卜卦,说他死后还有一劫。
想来……是坟给挖了。
远在玄天宗喝茶的乌行白轻轻咳嗽了一声,对面的宗主见状,笑着问道:“我听闻你近日都在外面寻找观棋,可有什么消息了?”
“没有。”乌行白闻言,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茶盏。
“如今邪修越来越多,魔宗也卷土重来,你出门在外,本命武器还是要带着的,不可托大。”宗主顿了顿,又道:“天道石碑前两日裂了一道缝隙,我恐修真界有变,你我多年好友……”
乌行白的唇角微微下压,他打断了宗主的话,起身道:“本尊还有事要办。”
“行白。”宗主喊住了乌行白,他道:“好歹是乔游的师尊,这孩子还是很敬重你的。”
乌行白眼底笼罩着一片阴郁,但快得如同错觉,回头看向宗主是应道:“近日本尊有要事处理,他的功法与你乃是一脉同宗,与本尊并不相符,你若是得空,好好盯着他修行便可,省的总是盯着这天道石碑,三十年不出玄天宗一步。”
“乌行白。”宗主的脸色微变,但乌行白已经直接离开,并未回话。
走出大殿之后,乌行白停下了脚步,四周的弟子上前行礼,他随意看了眼后,径自朝着镇南殿走去。
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他明白,但是现在……季观棋跑了。
不,更明确点说,应该是季观棋不要他了。
镇南殿内,他将那柄方天画戟扔到了中间,独自一人坐在位置上,目光落在了这柄跟随了他多年的武器身上,片刻后他起身走了下去,将武器拿在手里,就这样半蹲在殿中,低声道:“别再通过这东西监视我,否则,本尊毁了它。”
方天画戟上的符文一闪而过,整个武器都黯淡了不少。
乌行白嗤笑了一声,这模样和往日判若两人,他再次将这东西扔下后起身走往密室,背影虽然依旧挺直,但无端看出了几分疲惫。
他今天不该对着乔天衣说那话的,可乔天衣不该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底线。
或者说,在试探他是否还有逆反的意思。
*
三头蛟的第一次出街游行异常盛大,蛇只有修炼到了极点,通过了雷劫,才有可能成为蛟,而三头蛟则更加罕见,因此无数天蛇城的人都带着自家的灵兽出来看热闹。
这场面比往常那条赤炼蛇出来更加热闹了。
季观棋跟在人群里,看着这头三头蛟一副风光无限的样子,觉得这万兽宗也是颇有意思,各大宗门本就各有各的特点,玄天宗以修为最高而出名,这万兽宗则是御兽,天机门靠着对天道的了解,炼器阁则是锻造兵器绝佳,万花宗一向避世,拥有全天下最好的灵草……
他有心想要将大好山河全部游历一遍,不过只怕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在一群人之中,他并未注意到正在上面酒楼里坐着的两人。
“那是……大师兄吗?”奚尧盯着下面的队伍,而后问道:“大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乔游皱起眉头顺着奚尧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季观棋的确是在旁边,他顿时瞪大了眼睛,怒道:“他怎么在这里?”
奚尧看其他桌子的人已经看向这边了,便连忙拉扯了一下乔游的衣服,道:“三师兄。”
乔游这才坐下,片刻后又道:“我去找他,小师弟,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不等奚尧说话,便已然怒气冲冲去找季观棋了,就连奚尧都没拦住他,奚尧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有点怀疑这次跟着乔游出来到底是对是错,能拦得住乔游的,也只有乌行白,但他可不敢在这个时候给乌行白传音。
然而就在此时,却收到了萧堂情的传音,奚尧顿时挑起眉梢,只觉得这二师兄来的可真及时。
“二师兄,你现在在哪?”奚尧说道:“我和三师弟在天蛇城。”
“你们在天蛇城?”萧堂情顿了顿,问道:“你们去那里干什么?师尊也在那里。”
“是吗?”奚尧略微挑起眉梢,他顿了顿,看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叹着气道:“我没看到师尊,倒是看到大师兄了,他也在——”
奚尧的话尚未说完,就听到那边似乎是什么东西碎了,而后便听到萧堂情急切的声音,问道:“你说大师兄在哪?”
“天蛇城。”奚尧察觉到了一丝不太对劲的味道,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二师兄,怎么了?”
“你确定是大师兄吗?”萧堂情的声音有些干涩,仔细听还能听到一丝微颤,奚尧停顿了一下后才道:“是大师兄,三师兄已经去找大师兄了,我怕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传音符断开了,奚尧瞧着自己的传音符,他愣怔片刻后笑了一声,将其轻轻一扔,无火自燃。
他半靠着栏杆,看着下面的季观棋,目光始终落在季观棋的身上,似乎是在盯着他看什么,而后又接连咳嗽了好几声,似乎是要连自己的肺都要咳出来了。
同一时刻,玄天宗大殿内,本来正在歇息的宗主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旁边的天道石碑,上面隐隐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纹。
萧堂情整个人都有些懵了,他想到过季观棋可能会潜回玄天宗的领地,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也可能会前往更远更偏僻的万花宗,毕竟那里有很多灵草和丹药,正适合现在的季观棋。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季观棋竟然还在天蛇城,他竟然真的在天蛇城。
一想到自己阴差阳错之下将乌行白骗去了天蛇城,结果居然指对了路,萧堂情简直都想呕血,他立刻起身拿着刀就走,坐在他对面的江相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皱眉道:“你要干什么去?”
“江师弟,我还有事,就此别过。”萧堂情顿了顿,看了眼江相南手腕上缠着的一条奄奄一息的小蛇,道:“此蛇的模样有些相似赤炼蛇,师弟要多加小心,若真是赤炼蛇,会有剧毒。”
“多谢萧师兄提醒。”江相南应了一声,两人互相拱手别过,萧堂情片刻不敢停留,直接往天蛇城赶去。
季观棋看完了游街,和稽星洲道别后准备前往天机门;乔游在游行的队伍里寻找着季观棋;萧堂情一路往回赶,他们似乎是在看谁会更早地相遇。
然而就在城门口,季观棋就听到有人喊道:“打人了!”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好和乔游对视上了,顿觉麻烦要来了,就在季观棋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和乔游起冲突的那人腰间悬挂着一枚玉牌,仔细一看,正是天机门的。
居然是天机门的弟子,季观棋在走和不走之间犹豫了两秒,最后在乔游对着那人胸口一击之时,直接出剑挡住了乔游,拦在了这人的前面,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乔……乔少宗主。”
“季观棋!”乔游怒道:“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出手。”
“你再说两句,镇南仙尊就该到了,到时候你自己向他解释为何当街伤人吧。”做了乔游这么多年的大师兄,对于这个不省心的三师弟,季观棋还是很了解的,一句话便让乔游偃旗息鼓了。
他嗤笑了一声,原本乔游是要找他算账,被他这么一气,顿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扭头就消失在了人群里,只留下季观棋和这坐倒在地捂着胸口的天机阁弟子。
“能起来吗?”季观棋抬起手问道。
对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想起来将手搭在了季观棋的手上,借力起身,道:“多谢。”
本来已经快要飞出城门的青鸾又回来了,它先是停留在了季观棋的身上,而后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了这名天机阁弟子,歪了歪脑袋,片刻后直接凑过去在对方的脖颈上啄了两下,一抬头正对上对方的视线,整只鸟立刻收起了翅膀,跳到了季观棋的身上。
“抱歉道友。”季观棋也没料到青鸾会跑到人家身上啄对方,而且还把脖子啄出了一点血,他立刻捉住了青鸾,从乾坤袋中取出伤药道:“是我没看好灵兽,着实抱歉。”
“无碍。”这人面相算得上清俊,但也仅此而已,属于看一眼便不会记得的那种,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着指尖的一点血痕,微微笑道:“只是啄了一下,连伤口都算不上,道友不必介怀,倒是我需要感谢道友解围,只是对方是玄天宗的少宗主,只怕给道友惹麻烦了。”
“无事,我正好也要离开这里,天高海阔,他找不到我。”季观棋说道。
“道友准备前去哪里?也许我们顺路呢。”这人问道。
“也许真的顺路。”季观棋也是喜欢交友的人,他笑着道:“我去天机阁。”
“巧了,我也是。”这人应道。
第038章 那你师尊呢?
天机门在修真界的地位有些与众不同, 他们的弟子不在于修为,而在于对天道的研究,因此其他修士总是爱广结天机阁的弟子, 试图能给自己的修为指点一二。
可也许是因为涉及天道, 他们的弟子总是容易遇到点意外, 命途多舛, 多次几个惊才艳艳的天才级别人物也都相继陨落了,福地洞天里的那位仙尊就是其中一位,而他已经算是活得久的了。
季观棋和这位名叫李行舟的天机门弟子一同骑着千里驹前往天机阁的, 原本季观棋还担心对方会不会觉得慢,毕竟对方看上去也不太像是好相处的样子。
天机阁弟子在外行事大多数都十分低调, 这人却上来就在乔游是玄天宗少宗主的情况下依旧招惹,若非挂着天机阁的牌子,季观棋是万万不敢相信这是天机阁弟子。
不过好在,这人只是看了眼小马驹微微拧眉, 并未多说什么,便跟着一起上路了。
只是原本喜欢在周围玩的青鸾此刻却落在季观棋的肩膀上不肯下来。
“我听闻天机门弟子极少下山。”季观棋说道:“不知道李兄下山可是有事?”
“叫我行舟就可以了。”李行舟说道:“奉师门之命,前来天蛇城, 毕竟之前福地洞天的前辈乃是师门的尊长, 师尊有令,来询问三头蛟前辈是否要随我回师门。”
“看来它是不愿意了。”季观棋笑着道。
李行舟点了点头,道:“是这样的,三头蛟很喜欢人间繁华, 喜欢收集各种宝物。”
季观棋闻言点了点头,对此他深有体会, 为了得到是谁重生了的信息,那条三头蛟可是向他索要了不少宝物, 季观棋一大半的家当都被它给搬空了,这才得到了乌行白这三个字。
不过好在这消息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观棋,你要前往天机门,可是有何要事?”李行舟骑着千里驹,他道:“在下不才,略懂一二,师尊是天机阁的知问仙尊,也许能为你解答一二。”
季观棋本就想问一些,一听这话,顿时有些诧异,他道:“知问仙尊?听说知问仙尊已经数年没有消息。”
“师尊正在闭关,因此便不与外人接触了。”李行舟说道。
他说话的声音很缓,穿着一席黑色衣袍,边缘则是用银线绣出的云纹,衬得整个人身姿如玉,即便是仅仅算作清俊的容貌也被托出了几分贵气。
“不瞒你说。”季观棋收回了目光,捡着不重要的提起,他道:“行舟,你可知什么是天道,什么又是天谴?”
“天道,修行本就是逆天夺命之事,真要说的话,但凡是修行,皆是逆天而行,因此才会有小雷劫,大雷劫,以及修行途中的心魔,意外,甚至是六亲缘薄。”李行舟似乎是对此颇有研究,说起来直点问题,他道:“而天谴,则是逆天而行之后的惩罚,但倒也不必在意,凡是修行,都有天谴。”
“我听闻福地洞天的那位仙尊,乃是逆天而行了。”季观棋问道。
“是。”李行舟点头应道:“他想追求寿与天齐,所以为天道所不容,遭受了天谴,然世间如他一般的修士有很多,最后能得善终的,至少目前,我还没见到过。”
“对了,玄天宗就有一位。”李行舟忽然说道。
骤然听到“玄天宗”三个字,季观棋下意识抬起头,忽然想到自己的君子剑的确也算是小有名声,对方认出自己也很自然,他道:“哪位?”
“你是不是猜的是乌行白?”李行舟微微半眯了一下眼睛。
季观棋下意识抬起头,眼底掠过了一丝诧异,李行舟哼笑道:“但不是他,而是乔天衣,你们的宗主。”
李行舟唇角带笑,他缓声道:“你不知道吗,他守着那天道石碑二十九年了,而他在二十九年前,命数就该尽了。”
*
两人走的很缓慢,等到了下一座城池的时候,都已经到了半夜了,店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问道:“客官住店啊?要几间房?”
“一间。”李行舟说道。
季观棋看了他,而后道:“还是两间吧,我定两间房的银子还是有的。”
虽然三头蛟挖走了不少财产,但他还不至于到身无分文的地步,李行舟说道:“咱们的小马驹……千里驹还在外面,小心被人拿走了,这里我付就行。”
季观棋想起青鸾还在外面,上次就是青鸾吓走了千里驹,此刻被对方这么一提,也有些不太确定了,只得道:“那就麻烦你了,我等会把银子给你。”
说完,他急匆匆赶去外面,这千里驹平常带人走路倒是不积极,逃跑的时候可算是日行千里,对此季观棋深有体会。
然而他前脚刚出门,后面李行舟就拿出了一锭银子,店小二都愣了,只听到眼前这身着华贵的公子说道:“记住了,一间房,只有一间房,知道了吗?”
这有钱不赚白不赚,店小二立刻点头,道:“明白公子。”
于是等季观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行李都被李行舟拿到了房间里,他有点诧异地问道:“怎么一间房,不是要两间吗?我去找找店小二。”
“我问过了,满房了,就剩下这一间了。”李行舟不知道从哪拿出的折扇,还是玉骨的,触手温凉,他道:“不如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不用,我不困。”季观棋叹了口气。
“那你睡床,我睡地上。”李行舟从乾坤袋里拿出了被子给季观棋的床铺上,又给自己在地上铺了一层,季观棋瞧着丝绸被子,忍了忍没有说话,然后就看到对方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整套玄玉茶具,紧接着甚至翻出了一张茶案,眼看对方还要继续掏乾坤袋,季观棋连忙上前阻止道:“你……你到底都带了什么?”
“家当。”李行舟展开玉扇,道:“当然是什么好带什么。”
季观棋:……
好不容易劝住了李行舟,季观棋是真的有点睡不着,他喜欢靠在窗台上,李行舟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第一次和别人住在一个屋子里,所以有些不习惯?”
“倒也不是第一次。”季观棋说道。
“和你师尊?”李行舟摸了摸茶盏,又从乾坤袋里掏出茶叶还有炉子,没有火就用符咒点燃,看得季观棋太阳穴突突直跳,几次欲言又止,他做完这一切之后,十分安详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道:“想来你接触最多的,应该就是你师尊了吧?”
“我没有和师尊住过一间房,他的镇南殿从不会让我住的,我住着的是小木屋里,但他也不会来。”季观棋说道,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本来还在倒茶的李行舟忽然手一抖,水烫到了自己的手上,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季观棋从窗台上下来,朝着这边走来,问道:“烫着了?”
“没事。”李行舟重新沏茶,他推给了季观棋一盏茶,问道:“那你和谁住一间?萧堂情?乔游?还是青鸾?”
“路小池。”季观棋说道。
滚烫的茶水入喉,李行舟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看得旁边的季观棋忍不住道:“你……要不慢点喝。”
“没事。”李行舟面上带笑,眼中却看不出半点笑意,他不烫,他就是心凉。
“你和那个叫做路小池的,什么关系?”李行舟扭头问道:“好友吗?”
季观棋有些奇怪地看着李行舟,不明白对方问得这么仔细干什么,但既然问了,他只好说道:“好友。”
李行舟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然后就听到季观棋开口问道:“你的宗门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这一下问到了李行舟的知识盲区,他眼底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面上不露分毫道:“就是普通弟子那样,日常去修行,然后比试切磋。”
“这听起来和玄天宗也差不多,我以为天机门会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季观棋笑着道:“你知道我最羡慕什么吗?我最羡慕小池的师门,他的师尊修为不高,但是对他们这些弟子都很好,很宠溺,而师兄弟姐妹之间互相友爱,他们会为了今天吃什么而争执,却不会为了灵丹功法而起杀心,不会因为修为高低,天赋强弱而互相讽刺……这才像是个师门。”
李行舟一直握着空的茶盏,他看着季观棋,月光落在对方的脸上,他甚至能看到季观棋唇角的笑意,李行舟心中微微一动,他问道:“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季观棋笑着道:“谁不羡慕啊,如梦一般的师门。”
李行舟喉头微微耸动,片刻后,他道:“看来你对你现在的师尊有些失望。”
“别提他了。”季观棋摸了摸自己的君子剑,他道:“他已经不是我的师尊,我也不是玄天宗的弟子了。”
黑夜里,李行舟几次想要勾起唇角都失败了,他最后反复摩挲着茶盏的杯口,但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这一整夜,他都有些睡不着,总想着季观棋的话,字字锥心,特别是那句“别提他了”。
第二天一早,季观棋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此刻只觉得浑身都舒畅了,显然是睡得很好,只是没看到李行舟,结果刚准备推开门就瞧见对方端着粥上来了,道:“早上喝点粥吧,我去集市上买了两个包子回来。”
“你一大早就去买包子了?”季观棋顿了顿,道:“你……”
季观棋看着李行舟拿着包子和粥的样子,忍不住靠着门边笑了起来,对方有些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你衣服上沾落叶了。”季观棋抬手随意为他拿走落在肩头的落叶,他道:“其实不必起得这么早,你若是喜欢热腾腾的包子和粥,下次我带你去吃,在摊子上的比买回来的更好吃。”
李行舟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等季观棋发现他没跟着进来,困惑地转头看向他时,李行舟才抬步踏入了屋内,将粥和包子放在了桌子上,他道:“你对每一个人都是这么好吗?”
“那倒也不是。”季观棋很奇怪他怎么问出这话,便应道:“旁人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他好,旁人对我不好,我自然也不想搭理他。”
“那我对你好吗?”李行舟问道。
“可不会有第二个人一大早上街为我买粥和包子了。”季观棋唇角带笑,咬了一口肉包子,旁边的青鸾叫了几声,显然也想吃,往常不吃到东西不罢休的它,这一下声音越来越小,干脆张开翅膀扑腾到外面,自己去找吃的了。
“那以后我天天给你买。”李行舟说道:“每天变着花样的买。”
“那倒也不用。”季观棋摇了摇头,道:“吃你的喝你的,我还住着你的,总不好一直这样。”
“我很多钱……”李行舟摇晃了一下自己的乾坤袋,道:“非常多。”
季观棋闻言笑了一声,道:“你说话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谁?”李行舟顿时满怀期待地看着季观棋,然后就听到他说:“昨天跟你说的,路小池,也许你会跟他挺合得来,他跟你一样,是一个对谁都很热情的人,对朋友很赤诚,值得一交。”
路小池。
李行舟眼底掠过了一丝怒气,却不敢被季观棋看出来,只能用玉骨扇不断地扇着风,强忍火气,季观棋见状问道:“你很热吗?这都深秋了。”
“心火重。”李行舟顿了顿,补了一句:“没事,你吃你的,我出去转转就回来。”
说完,他便直接转身离开去了外面,他其实也没去多远,就是在客栈附近转了转而已,结果回来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季观棋,屋子里空荡荡的,李行舟的脸色顿时变了,扇子也直接收了起来,心里涌起了一阵恐慌,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出去一趟回来人就跑了。
那一瞬间,他甚至想直接封锁全城,然而就在此刻,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道:“不是说出去转转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扇子再次展开,挡住了李行舟一半的脸,他状似无意地问道:“去哪了?”
“去给马儿喂草了,咱们等会还得赶路呢。”季观棋说道:“你昨天说的话,我可都记得,以前从未真正了解过天机门,如今看来,是我见识浅薄了。”
季观棋是真的被挑起兴趣了,若是李行舟没有骗他的话,那本该在二十九年前就命数已尽的玄天宗宗主是如何活到了今天?难道守着石碑就能续命?
李行舟似乎是猜到了季观棋的想法,他直接了当道:“别想了,乔天衣在寿命将尽前将他自己和天道石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捆绑在了一起,骗过了天道,以此侥幸逃过一命,但他不能离开石碑太远,否则就会被天道发现,他还是得死。”
“你不是说,这种是逆天夺命,终有天谴吗?”季观棋问道。
他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话不能问,也许是触及到了天机门的秘密,反正眼前人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回答季观棋的问题,他笑着道:“看来这个是涉及到秘密了,是我唐突了。”
李行舟摇了摇头,却没说为什么。
两人吃过饭之后,便将吃饱喝足的千里驹从马厩里放出来,牵着它往城外走,季观棋说道:“天机门那边的城池好玩吗?”
“好玩。”李行舟思考了一下,他随意转着手里的扇子,笑着道:“赌坊最多,可以说整个修真界,应该没有哪个地方的赌坊多了,特别是夜间,绝对有意思。”
“赌?”这倒是在季观棋的意料之外。
“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李行舟说道:“不过这东西三分运气,七分技术,进去的十赌九输,特别是里面最大的那个‘大梦’,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销金窟。纸醉金迷的好去处。”
“大梦?”季观棋琢磨了一下,道:“大梦一场空。”
“赌的就是一个胆识,还有一个运。”李行舟说道:“不过天机门弟子是不允许参与赌局的,更不可赌泄露天机之事。”
季观棋其实对赌局没多大的兴趣,曾经也听人提起过一两句,但没放在心思,可如今李行舟说起来,季观棋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忽然提起了兴趣,因为李行舟说:“大梦的最高楼上有一场赌局,每天晚上只开一场,只赌一个东西。”
“什么?”季观棋来了兴趣。
“运。”李行舟笑着道:“君主赌国运,百姓赌财运,有多大的运气就赌多大,堵得就是这一辈子能得到什么,运气不会消失,只会转移,这赌盘也就是个定输赢的工具而已。”
“这也能赌?”这一下季观棋是真的吃惊极了,这一点他完全不知道,李行舟却点了点头,挑起眉梢道:“这大梦里最顶楼的赌盘和玄天宗里的天道石碑是属于同一个东西,都可以用来做介质,进行某种转移,比如命运,比如天谴。”
他像是随意提起的,可是季观棋却认真听进去了。
天谴,按照李行舟的意思,天谴不会消失,但是可以转移,那也就是说明宗主逆天改命的天谴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那他呢,他魂飞魄散重生一世的天谴又该如何,难道也要转移到别人身上?
季观棋这个想法只闪过一秒,便被他直接否定了,要不硬抗,要不就让天谴消失,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连累别人。
“你猜在大梦赌坊里,玩这个赌局最多的是什么样的人?”李行舟忽然停下脚步,微微侧脸,他今天一早又换了件衣服,腰间缠着翠羽一般的东西,看似低调,实则张扬,如今太过靠近季观棋了,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他眼底微微沉了沉,而后却被季观棋一手搭在了肩膀上,对方拍了拍他,道:“若是我没猜错,应该是你们天机门的弟子吧,但门规森严,大抵是被逐出师门的弟子。”
李行舟略微挑起眉梢,显然季观棋的答案是对的。
“一个人拥有过什么,接触过什么,就想要得到什么。”季观棋说道:“天机门,接触的最多的,就是天道,就是命运。”
所以这种环境下出来的,要不极度谨慎,要不极度胆大妄为。
他看着眼前的李行舟,思考着他是属于哪一种,原本想着这人这副张扬的做派,像是胆大妄为的,但又发现李行舟这人其实很克制,看似狂妄,实则小心,想来想去,倒是两种都不太符合。
季观棋觉得他不像是路小池,这种性格,倒还挺像是稽星洲,不过稽星洲可没这么狂妄,他的小心也是为了平衡太多灵兽之间的关系。
然而就是这么一耽搁,却被一个季观棋根本不想看到的人赶上了,当他们刚刚牵着千里驹走出客栈的时候,真好瞧见了准备投宿客栈的萧堂情。
这可真算是冤家路窄了,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会和季观棋他们遇到,第一时间就上前一步喊道:“大师兄。”
季观棋脚步都没停,一旁的李行舟瞥视了一眼,也跟在了季观棋的身后,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直到萧堂情上前拦住他们道:“师兄,我只是……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一旁的李行舟直接被萧堂情给忽视了,连眼角余光都没给一个。
季观棋根本不想跟他说些什么,准备绕开他径自离开,大路这么宽,惹不起总能躲得起,然而萧堂情似乎是看破了季观棋的意思,连声道:“大师兄,你在天蛇城的时候,师尊也去了天蛇城,你……你小心他。”
“我难道只需要小心他吗?”季观棋这话刚刚说完,就听到旁边一声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扭头一看,那玉骨扇上竟然有了裂纹,李行舟随意将它收到了乾坤袋中,又重新取出了一把更加珍稀的竹扇,扇面是万花宗的珍稀玉竹所制,上面还有炼器宗的印记,显然算是一件法宝了。
这一声不仅是吸引到了季观棋的视线,同样也吸引到了萧堂情,他收敛了神色,心中微微一震,他之前都将这人给忽略过去的,难道是因为看到季观棋太激动了,连基本的防备都没注意到吗。
“天机门。”萧堂情注意到了这人腰间悬挂着的玉牌,认出了上面的标志,道:“原来是天机门的道友。”
他微微拱手,但对方却只是斜睨了一眼,连回礼都没有,甚是没有礼貌。
天机门弟子向来自视甚高,却也鲜少有这种连场面话都懒得说的,萧堂情略微皱眉,但正事要紧,他很快便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只是对着季观棋说道:“大师兄,我想……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季观棋转头看向李行舟,道:“上马。”
他显然没有要跟萧堂情谈事情的意思,如今这样已经算是心平气和了,然而萧堂情却忽然开口道:“大师兄,我知道之前在秘境里背着我出去的人是你了,师兄……”
季观棋有些想要叹气,他垂眸看着萧堂情,而后轻轻扬了扬自己的右手,笑着道:“是啊,救你的命的是我,打断我手骨的人是你,你说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呢?”
在福地洞天秘境里,他抬手挡住萧堂情那一踹的时候,右手手臂直接骨折了,养了多日才好。
萧堂情的脸色在这一刻骤然煞白,血色全无,他道:“师兄。”
“恩将仇报,劣性难改。”季观棋坐在千里驹上,轻轻说出了这几个字,上辈子萧堂情就是这样给他断言的,如今却是反了过来,季观棋心中却几分快意,他道:“如今我还能心平气和的与你说上两句话,不要逼得我们之间,反目成仇了,萧堂情。”
他还是有点顾及李行舟在旁边,不想弄得太难看。
然而在他看向李行舟的时候,李行舟也看向他,问道:“观棋。”
这两个字有些刺激到了萧堂情,他猛地抬头看向了李行舟,再次审视这个根本没放在眼里的青年,拧起眉头道:“你叫他观棋?你们什么关系?”
“自然。”李行舟唇角微扬,居高临下道:“一路相伴,同床共枕的关系,你对此有什么不满吗?识趣点的就给……给我让开。”
季观棋:……
萧堂情出手很快,压根儿没给李行舟反应时间,那柄双刃刀是直冲着李行舟去的,然而这刀尚未近身,就被一柄剑直接挑开,季观棋直接从自己的马上过来,伸手揽住了李行舟,用剑挡住了萧堂情的攻势,而后冷声道:“萧堂情,你要和我在这动手吗?”
那柄玉竹扇被收了起来,李行舟的唇角下意识扬起,看向萧堂情的眼神更是带了三分挑衅的意味。
他的目光低垂,落在了季观棋的手上,发现他是右手揽着自己的腰身,左手用剑,回忆起之前他说的话,李行舟脸色略显难看,他道:“你不必出手。”
他接过季观棋的剑,直接翻身下马,剑术快准狠,打斗风格和季观棋完全不同,阴毒诡谲,如同一条毒蛇一般紧贴着萧堂情,每一剑都是直取其命门,原本没把李行舟放在眼里的萧堂情也不得不认真起来,越打越是心惊。
本来还有些担忧的季观棋在看了几招之后就稳坐在马上,他低声喃喃:“难道他也是剑修?那他的剑呢?”
而不等季观棋纠结于这个问题,就看到萧堂情忽然攻击向李行舟的几招刀风走势完全变了,仔细看甚至带了几分季观棋的感觉在里面,他的脸色微微一凛,立刻辨认出了这是他曾经为萧堂情创造出的几招刀法。
可是这几招,上辈子他是在一年多后教给萧堂情的,这一辈子,他还没教过对方这个。
有了乌行白也是重生的事情在前,季观棋就多留了个心眼,如今再看到萧堂情,他眼神顿时微沉——
这人,也是重生了。
最后就在李行舟剑尖直接刺穿了对方的肩胛骨,就在他准备横切一剑的时候,却被季观棋叫住了,他道:“行舟,上马。”
李行舟顿了顿,看向了季观棋,见对方脸色并不好看,没有半点笑意,便收回了君子剑,用丝绸将剑刃擦干净之后递给了季观棋,道:“好。”
两人骑着马从萧堂情的面前走过去,他捂着肩头的伤口,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败给了一个天机阁弟子,众所周知,天机阁弟子的修为总体而言并不算高,所有宗门之中,修为最厉害的就是玄天宗。
而他萧堂情,更是在青年一辈,名声在外。
第039章 可惜杀不了他
“刚才那人……”李行舟骑着千里驹跟在季观棋的身侧, 他俩甩开了萧堂情,但他也看得出季观棋的心情不太好,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一路上说话都有些走神, 于是便开口道:“你不喜欢他?”
季观棋笑了一声, 他转头道:“刚刚多谢, 只是也没见过你用什么武器,原来你也是剑修。”
若非剑修,是不可能用的出那么出神入化的剑术, 季观棋在对方和萧堂情打斗的时候就发现李行舟的剑术应该不在他之下。
他有点迟疑,这等人物, 即便是再如何低调避世,外界多多少少也是会有些名声的,怎么之前他从未听别人提起过“李行舟”这个名字。
“勉强算吧。”李行舟依旧摇着他那把扇子,说道:“以前喜欢研究各种武器, 所以对各种各样的武器都稍微涉猎了一些。”
“那你的本命武器呢?”一般人都会把本命武器带在身边,以便随时使用,但是从他看到李行舟开始, 就没见到对方使用什么本命武器, 季观棋心中有些疑惑,但也稍稍升起了一些警惕。
毕竟修真界杀人夺宝之事常见,独自在外行走,自然得多留几个心眼。
“在这, 不过受损了。”李行舟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一把剑,丢给了季观棋, 这把剑看上去异常普通,剑身的裂纹很多, 看得出来是修补过很多次,上面炼器宗的符文多得都快放不下了,他有些吃惊地看着李行舟,道:“这是你的本命剑,受损这个多次……”
“本命剑受损会影响本体。”李行舟笑着道:“不过这都是很早之前的,只是后来一次裂纹实在是太严重,就连炼器宗都没办法,这才将其放进了乾坤袋里,想着改天再去一趟炼器宗,找一件趁手的兵器。”
听着对方这么说,季观棋就想起了江相南,他也是有了一把本命武器,而后觉得不太合适,从而寻求更好的本命武器,只是这一出比较少见,大部分人一旦认定了一件就是一件,这本命武器并非轻而易举就能换的。
“天机阁这么凶险吗?武器能伤成这样。”季观棋抬手摸了摸上面的符文,灵力不动声色地轻轻掠过,确定上面的的确确是有着本命武器的印记,看来李行舟没有骗他。
李行舟似乎没有察觉到季观棋的动作,甚至还在牵着马往前走,他道:“当然凶险,和天道有关的,何事不凶险。”
季观棋闻言,将这把剑还给了他。
“你问了我这么久,总该我也问你一点问题吧?”李行舟似乎早就等着了,接过这把剑之后,他随意挽了个剑花,而后将其丢到了乾坤袋里,依旧握着自己那把破扇子,道:“怎么突然想要离开玄天宗?在那里待着不好吗?”
“不好。”季观棋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他道:“我曾以为玄天宗是我追求的修行之道,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所以离开它,重新追求我的修行之路。”
“哪里错了?”李行舟追问到底。
“全都错了。”季观棋对此事向来坦荡,他道:“但前尘往事不必放在心上,只要活着,就能重走出一条路来,何必非要走明知是绝路的路。”
李行舟都不太敢继续往下问了,他隐隐有种预感,再往下问,他今晚也别想能睡着了。
出城的时候就已经是晌午,走了大半天才走过了密林,眼看前面一大片的湖泊,顿时觉得心情都开阔了许多,季观棋本就不着急赶路,便道:“现在赶到下一个城池估计是来不及了,不如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李行舟自然答应,他本就想要拖延时间。
这湖泊旁边微风习习,只是坐会儿都觉得舒服,李行舟从乾坤袋里取出了蒲团,让季观棋坐着歇息,他道:“你等会,我去捉个兔子回来。”
“你会烤兔子?”季观棋挑起眉梢,显然没想到对方还会这个。
但一说起这件事,李行舟的神色有一点不太自然,但很快就掩藏过去,他低咳了几声,道:“这个简单,你坐着吧。”
说完,他便径自朝着林子里走去,看着李行舟的背影,季观棋长舒一口气,他轻轻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当时在福地洞天里,萧堂情的一击着实让右手伤得够重,才醒来的那几日其实几乎使不上力气,现在虽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但还未完全痊愈。
主要是他东躲西藏,根本没有时间休息,这两天前往天机阁算是难得的休闲时光了。
李行舟拿着两只兔子回来的时候,是自信满满的,季观棋看他动作不是很娴熟地拎着兔子去扒皮了,非常不干脆地将兔子处理干净,而后转身时却发现季观棋没有坐在原地,他愣怔了一下后,才发现对方从林子里走出来,怀里还抱着一捆捡来的柴。
“你光打兔子不捡柴火,咱们拿什么烤?”季观棋觉得有些好笑,他轻车熟路地架起了火堆,而后用了个点火符就将火堆点燃了,李行舟看得微微一顿,他上前将自己弄好的兔子架在火堆上烤,时不时就翻动一下。
他在烤兔子之前是个衣衫低调华贵,十分干净整洁的贵公子,现在只是烤个兔子,来回翻动,火光明明灭灭照在了他的脸上,弄得他竟然出汗了,看上去有点狼狈,要不是季观棋用剑柄挑了一下他的衣摆,只怕还得被火烧一下。
“你这烤兔子,是有什么严密的口诀吗?”季观棋瞧着这人,忍不住笑了:“我看了一下,你严格按照左三下,右三下,中间间隔半炷香的时间,一点不差。”
“……”李行舟艰难烤兔子,一边已经快要糊了,另外一边还没熟。
他明明是按照书里说的,为了防止烤糊了,还特意将时间控制得一点不差,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这边在烤兔子,还有个捣乱的也来了,青鸾总喜欢往火堆里窜,飞到半路就冲过来了,季观棋已经习惯了在它一头扎进火堆变成烤鸟之前将它拦住。
“别看了,今晚没你吃的。”季观棋有点担心这烤兔子会不会把青鸾吃坏了,又顾及着李行舟的面子,只得拍了拍青鸾的翅膀,指着湖面,示意青鸾自己去湖里弄鱼吃。
青鸾有点不高兴地啄了两下季观棋的掌心,但是很轻,并不疼,它似乎也有点想要啄李行舟,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作罢了,但飞出去的时候却忽然直接展露了原型,弄得季观棋都愣怔了一下,只见青鸾飞扑到了湖面抓起了一条大鱼,然后直接带上岸丢给了他们,只是翅膀掀起的水全都落下,朝着季观棋和李行舟扑面而来。
季观棋倒是没有被泼一脸的水,李行舟和兔子遭了秧。
“没事,不是大问题。”李行舟说道。
季观棋这才发现最后时刻,这人反应倒是快,直接用外袍挡下了水珠,保下了季观棋和兔子,可惜他自己淋了一身水,就连火堆的灰尘都扑到了他的身上,比刚才烤兔子的时候更加狼狈了。
“……”季观棋怀疑青鸾就是故意的,但是它已经变成了小鸟,飞往林子里了。
“你先吃兔子,烤焦的部分就别吃了。”李行舟将兔子递给了季观棋,他道:“我顺便换身衣服。”
“那就顺便洗一下吧,青鸾把你身上都弄脏了。”季观棋十分无奈道:“抱歉,行舟。”
后面的两个字实在是取悦到了李行舟,他唇角微微扬起,道:“没事。”
湖面已经恢复了平静,水面清澈,月光照在上面有些波光粼粼地感觉,季观棋就坐在岸上,手里拿着已经看不出模样的烤兔子,艰难选择里面能吃的部分,有些懊恼今日离开城镇的时候就应该买点干粮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李行舟的身上,这人身形倒是绝佳,只是肩膀处有一道疤痕,看上去是陈年旧伤,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衣物的时候,他的容貌也不曾有过改变,季观棋收回了目光,心中之前的那点多疑总算是打消了。
他的的确确是怀疑过李行舟是否用了遮掩面貌的法器,如今看来,是没有的。
还是那句话,行走修真界,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可惜今日走的时候没带吃食。”李行舟显然是跟季观棋想到了一处,他从水中上来,玉冠束发,身上则是换了件黑色的外袍,腰间缠着绛紫色的云纹腰带,明明不算特别出色的样貌,却引得季观棋多看了好几眼,对方神情倨傲,又喜好张扬,季观棋觉得这也不像是稽星洲,仔细想来……也就青鸾的性格和这人有点相似了。
想起青鸾之前张开翅膀到处嘚瑟的样子,季观棋就颇为头疼,深觉幸好青鸾不能口吐人言,不然不知道能说出逆天之言出来。
当年季观棋可是冲着万兽谱上,对青鸾性情描述是:此飞行灵兽,性情温和,十分温顺,能懂人言,不爱记仇,喜好安静,不喜张扬,因此才选择了青鸾当做生辰礼。
如今看来,万兽谱也不能全当真。
李行舟显然也察觉到了季观棋在看自己,眼角顿时带上了笑意,他走过来说道:“我等会重新给你烤鱼吧,想必应该比烤兔子好一些。”
“不必了,我来吧。”季观棋生怕对方将一条好好的鱼给浪费了,他立刻用火符重新给木堆生火,顺便道:“那个兔子你别吃了。”
那个味道有些,一言难尽。
只是这句话,估计到了李行舟的面子,季观棋忍了忍还是没说,却不想李行舟却拿起了兔子,道:“怎么了?”
他尝了一口之后,脸色微变,似乎是在想着吐还是不吐,最后吞咽了下去,平静地将枉死的兔子放了下去,老老实实坐在了火堆旁边,看着季观棋烤鱼。
幸而青鸾丢上来的这条鱼足够大,两个人吃都绰绰有余。
“你是怎么学会这些的?”李行舟问道。
“以前和师……镇南仙尊一同出行时,一般这些事情都是我做,也就习惯了。”季观棋轻轻抖了抖烤鱼,道:“不过他不喜欢吃鱼,喜欢吃烤兔子。”
“那你呢?”李行舟问道。
“我?我什么都吃。”季观棋眼中带笑,道:“能吃饱就行了。”
晚上两人吃饱喝足,便就地休息,本来李行舟是想要从乾坤袋里拿出之前带来的白鹤羽斗篷,当初本来就是准备送给季观棋的,可惜那时候季观棋跑了。
这是用灵兽羽鹤的羽毛制成,能够挡住刀剑侵袭,遮蔽风雨,且是炼器宗宗主亲自锻造的法宝,就算是修真界也只有一件。
但也正是因为只有一件,如今他才不敢拿出来,毕竟若是遇到了识货的人随意一问,便知道这件就在玄天宗,到时候他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观棋。”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了另外一件披风,给季观棋盖上,道:“你别着凉了。”
深秋风大,虽然修者经常风餐露宿,但也并非是伤寒不侵之体。
“我没事。”季观棋有点睡不着,可能是今日一开始当剑的时候用的是右手剑,手骨有些微疼,他坐起身,缓了缓,片刻后才再次躺下,然而却感觉到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等他反应过来,对方的手指已经摩挲着手臂伤处,停留在一块后,他拧起眉头道:“怎么伤的这么重,你这里有陈年旧伤?”
“三年前平定四周邪修祸乱之时,被有毒的刀刃从手骨穿透,留下了暗疾,一桩一桩的事情接连着来,就一直没养好。”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臂,笑着道:“我算是幸运了,至少还活着,万花宗,丹霞宗,炼器宗……宗门首席就是个苦差事,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吧。”
“你没告诉过你师尊吗?”李行舟问道:“他有很多上好的药。”
季观棋笑了一声,他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却看得李行舟心中微微一颤。
是的,这需要开口说吗,伤成这样,这么长时间,只要稍加留意就能察觉到,可是没有谁问过他,包括乌行白。
夜风拂过,李行舟坐在旁边,他给季观棋的手腕一点一点捂热,然后慢慢上药,这种骨头上的伤即便是用灵力也很难催动愈合,只能好好养着,更别提季观棋这是反复受伤了。
季观棋从一开始的拒绝,到无奈接受,他可能是太累了,竟然睡得比在客栈还要沉,李行舟垂眸看着他,悄悄地将灵力灌入了季观棋的身体里,助他灵力运行速度更快,也让他睡得更沉了。
“对不起。”他低声道:“我当初……”
他当初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爱上季观棋,季观棋是乔天衣塞给他的,在他眼里,无论是季观棋也好,萧堂情也罢,又或者是乔游,但凡和乔天衣相关的人,他都很冷漠,很防备,所以他对季观棋真的很不好。
直到季观棋死了,真的死了,当他发现季观棋碎裂了魂魄的那一刻,乌行白第一次感觉到了巨大的惶恐。
真讽刺,他在季观棋碎裂魂魄的时候,才发现他不能没有季观棋,却为时已晚。
“等去了天机门,我把全部都告诉你。”他低声道:“你可以恨我,但是别不要我,你也别喜欢别人。”
*
第二天季观棋醒来的时候,就感觉手骨似乎是好多了,他有些诧异,谁知李行舟丢给了他一瓶药,道:“这是之前我在万花宗那边买的,绝对的疗伤圣药。”
“果真是疗伤圣药。”季观棋活动了一下手腕,道:“不过这太珍贵了。”
“你帮我挡剑这才引发旧伤,你可比药珍贵多了。”李行舟将两匹马牵了过来,道:“灵石银子而已,都不是问题,这些身外之物,我有的是。”
这一点季观棋倒是不怀疑,这几天都能看得出来李行舟应该是身家极为雄厚的。
只是季观棋总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听说过这号人物,最后也只能将其归于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待天机阁的事情结束后,我带你去万花宗看看伤吧,他们会有办法的。”李行舟看上去对这个旧伤有些耿耿于怀,短短时间内看了好几眼,季观棋笑着道:“不疼不痒,没多大问题,时间久了自然痊愈。”
“到时候我带你去。”李行舟却道:“我肯定帮你治好它。”
见对方这样执着,季观棋也不再拒绝,只是到那时候去不去还不是随他自己吗,何必现在就跟人掰扯这些,反而弄得不愉快。
他一向是这个性子,最不喜欢和人争执什么,但一旦认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从天蛇城到天机门,中间还得路过玄天宗,算起来还有不短的路程。
两人收拾了一下就上路了,季观棋吹了个口哨,青鸾便从林子里飞了出来,停在了季观棋的肩膀上,两人沿着小路走的,准备直接绕开玄天宗的领地前往天机门,省的留下行踪,又得被人跟着。
“行舟,我不赶时间,所以会绕路,你要是赶时间的话,可以先行一步,不必迁就我。”季观棋说道。
“我?我不赶时间。”李行舟骑在马上,他当然不赶时间,他巴不得时间越长越好,这难得的独处,难得季观棋看他的眼神里不再带着冷漠。
有了李行舟这话,季观棋忍不住笑了一声,青鸾轻轻扑腾着翅膀,他道:“你们天机门弟子都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李行舟说道:“我也不是对谁都这样。”
季观棋顿了顿,稍稍挑起眉梢,他轻轻扬了一下缰绳,道:“那得走快点了,不然今夜又得留宿在外。”
季观棋是计划着疾行赶路,前往附近的村镇里歇息一下,第二天再赶路,但行至半途的时候,肩膀上的青鸾忽然有点儿急促不安,爪子不断地踩着季观棋的肩膀,他扭头问道:“怎么了?”
一般青鸾这个样子,都是遇到了一些棘手的灵兽,它想上去干架了。
“行舟。”季观棋握紧了君子剑,他道:“前方可能有问题,你多加小心。”
“好,你也是。”李行舟想了想,又控制着马匹离季观棋近了一些,对方有些诧异地回头时,李行舟笑着道:“离得近一些,好彼此帮忙。”
季观棋便没有再说些什么。
林子里的人是忽然出现的,季观棋和李行舟发现的时候,这群人已经猛扑了过来,君子剑出鞘,剑光猛地袭向这些人,然而很快季观棋就停下来了,改换成用剑柄狠狠重击了跑来的人,将人直接踹飞之后,对着旁边要出手的李行舟说道:“等等!这些都是……凡人。”
修士和凡人之间的差距如同天堑,凡人最多不过几十年,而厉害的修士则甚至能向天夺命几百年,一个低阶修士想要杀凡人,简直是轻而易举,然而却没有修士会主动残杀这些凡人,不为其他,主要是容易滋生心魔,且滥杀无辜这种事情,一般也只有邪魔歪道会去做的。
季观棋发现这群人手里连一把剑都没有,都是拿着最为普通的刀就冲上来的,嘴里还大喊着:“杀死妖怪!”
李行舟干脆将折扇扔了出去,法器骤然展开,直接将这些人全部掀翻在地。
“妖怪?哪来的妖怪。”李行舟收回了折扇,他骑在马上,都未曾挪动一下,笑道:“我乃名门正派子弟,怎可能是妖物。”
季观棋也收回了剑,这群人闻言,爬起来之后先是互相看看,而后又打量了季观棋和李行舟两眼,紧接着纷纷跪倒在地,喊道:“求仙长救命啊!仙长救命!那妖怪要杀了我等,我等也是没有办法了!”
季观棋和李行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得不对劲了。
这个村子位于偏僻处,距离附近最近的城镇来往也有不少路程,四周都是树林环绕,背靠一座后山,这后山十分陡峭,下面是湍急的河流,从风水阵法上来说是挺不错的位置。
两人最终还是没有走掉,若是不知道妖物准备滥杀无辜的事情就算了,如今知道了,总不能视而不理,将这几十条性命枉顾了,只是季观棋没想到的是,在这村子里竟然还能遇到一个他避之不及的人——
萧堂情。
不过对方似乎也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季观棋和李行舟,在看到季观棋的时候,萧堂情甚至从床上坐起来了,语气里都带着震惊和高兴,道:“大师兄。”
而看到季观棋后面一人时,眼神沉了沉,没有说话。
李行舟也不想搭理他,不说话更好。
“你怎么在这里?”季观棋心中的惊讶不比萧堂情少,来时这村民的确说有修士前来帮忙,但是也敌不过那邪修,受了重伤,如今还在家中养伤,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萧堂情。
在他印象里,萧堂情的修为不说是到了巅峰,至少也是顶级的,按理说没这么容易就被打败,可对方的确是身上缠着绷带,鲜血还在往外溢出,脸上苍白,显然是受了重伤的。
“这个东西有些古怪。”萧堂情似乎是察觉出了季观棋的想法,他道:“不知它用了什么方法,我一听到声音之后全身灵力都运行极为缓慢,非常罕见,所以就着了道。”
说到这的时候,萧堂情似乎也有些难为情,他微微偏开了脸,显然是有些跌了面子。
“师兄。”萧堂情眼看季观棋准备走,他忽然道:“我……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季观棋没有理会他,径自离开了,萧堂情起身想要追上去,但伤得不轻,只能捂着胸口坐在原处,眼看着季观棋的背影消失在了眼前。
“这东西是三年前出现的,也曾告知过万兽宗,然而这东西像是知道似的,每当万兽宗的人前来时,它都从不出现,久而久之,万兽宗也就不搭理我们了。”村长也很苦恼,道:“这一年其实也都平安无事,只是今日村里有人成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敲锣打鼓的声音引起了它的不满,它忽然从树林子里冲出来,不仅掀翻了花轿,还弄伤了轿夫,新郎被它抓起来带到了天上,若非是刚刚那位仙长出手相助,只怕要红事变白事了。”
“那是人面鸟。”一道声音从门边响起,萧堂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他道:“人面鸟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爱好群聚,当发现一只人面鸟,就代表这里有着一个人面鸟的窝点,且尤其喜欢恶作剧,虐杀人类。”
“一般这种东西出现之后,万兽宗都会派人直接去剿灭,怎么这次没有动静?”李行舟开口问道。
“这次的人面鸟和往日的都不太一样,很聪明,它们会在万兽宗的灵兽进行搜捕的时候藏起来,等走了再出来,而且这次这只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只要听到它的鸣叫声就会浑身灵力被压制了。”萧堂情顿了顿,有些奇怪地看向了李行舟,他压根儿不想回答这个天机门弟子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了。
一想到这里,萧堂情的脸色更差了。
“既然是因为声音而出来的,那干脆速战速决。”季观棋说道:“今夜就去解决这件事情吧。”
“今夜是朔月之夜。”李行舟说道:“是人面鸟这种灵兽最弱的时候。”
他们对视了一眼,显然是一拍即合,一旁的村长问道:“那要怎么才能引它出来?难不成,再敲锣打鼓办一次亲事吗?”
李行舟倒是没想到这个,他下意识看向了季观棋,对方的目光却落在后山,思虑片刻后说道:“需要有人在山下将它引出,我们杀它一个是不够的,这种灵兽极为记仇,往往会打击报复,只能全部剿灭。”
他看向村长,问道:“有唢呐吗?”
“有,有。”村长应道。
“拿两个给我,”季观棋看向李行舟,道:“你在山下,我去山上,你先吹唢呐,能把里面最强壮的那只引出来,我去剿灭它的老巢,然后再合力对付这只。”
“不行,你这样太危险了,你根本不知道这个巢穴的人面鸟有多少。”李行舟脸色微变,想也不想便反对道:“若是你一人前去,出了事情怎么办?”
“我……”季观棋的话尚未说出口,旁边的萧堂情便开口道:“我在山下。”
他捂着胸口,伤势不轻,喘气都有些费劲,只能冷着脸道:“我在山下引他们,你们上山去。”
但凡他没有伤的太重,都不会把这个机会让给李行舟,越想心口越疼,只能急促喘息了一阵,而后道:“师兄,保全自身最为要紧,我等你回来。”
他这样子,才有点玄天宗弟子的模样。
季观棋只是看了眼他,便也不再纠结,眼看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他们必须得在天黑之前准备好,否则过了今夜,明日就更难杀死这人面鸟了。
他瞥视到萧堂情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对着李行舟说道:“行舟,你去跟着村长拿唢呐,我在这里等你。”
李行舟心中万分不愿意,然而季观棋都这么说了,他只能应了一声,跟在村长身后的时候,手中出现了一张符纸,可想了想,又将其收了回去。
他不敢被季观棋发现任何端倪,一丁点风险都不敢冒。
“大师兄,离师尊远一些,永远不要去他的身边。”萧堂情说道:“他会对你不利。”
“嗯,他会杀了我,我知道。”季观棋已经不想再兜圈了,他太累了,转头看向萧堂情,正对上对方极为震惊的面容,说道:“萧堂情,没想到你也重生,既然重生了,你就应该知道你我之间,只有仇恨,没有兄弟之情了。”
萧堂情的脸色瞬息万变,来的路上其实他猜测了很多,包括季观棋重生的可能。
可是他不敢承认,然而事实就总是他最不敢面对的一种情况去。
“师兄。”萧堂情嘴唇微动,他忽然觉得浑身如同一桶凉水兜头浇下,“你……”
“既然已经说开了,那我就直说了。”季观棋握着剑,他平静地直视着眼前人,道:“多年的师兄弟,我未曾亏待你半分,但你又是如何对我的?既然你也是重生的,那你就应该很清楚你都做了些什么,萧堂情,换做是你,你难道不恨吗?”
萧堂情的喉头微微一堵,他甚至都不敢开口回答。
“所以你怎么有脸继续在我身边,你若是厌恶我,不如一直厌恶到底,倒也不需要摆出现如今这副模样,不原谅你,反倒成了我的不是?”季观棋不是圣人,他已经忍到极限了。
“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萧堂情上前道:“我是才知道的,我……那日在福地洞天,我受了重伤之后才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我才知道之前在秘境里救过我的是你。”
“……”季观棋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眼前人。
“你忘了吗,你背着我出秘境,肩胛骨为此受了重创,而后……”不等萧堂情说完,季观棋就想起来了,他应了一声,道:“原来你说的是这次,是,是我,后来竹林之内,你我不久刀剑相向了吗。”
萧堂情脸色一僵,他讪讪道:“那时候我不知道是你救了我,我……你记得那枚玉佩吗?那是我娘留给我的,是定情玉佩……我给过你,你收了的,而且,而且师兄,你从未提及过那次秘境之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本来萧堂情提起玉佩,季观棋还有些迷茫,反应过来后顿觉无奈,他道:“提及?师兄弟这么多年,我救过你多少次,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难道我还能指望你知恩图报?萧堂情,我救你的时候,不是因为我多么担心你,而是因为我是你师兄,对师弟有照顾的责任。”
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萧堂情,难道还不清楚自己若当初真的提及所谓救命之恩,只怕对方又开始怀疑他想要挟恩图报,这种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他都懒得提了。
宗主给他宗门首席的位置,他便担起了这个责任,如今责任太重,他担不起了,所以走了,果真是无事一身轻。
“至于玉佩。”季观棋觉得更是离谱,他将萧堂情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定情玉佩?你在胡说什么,那是个阵法玉佩,早在秘境里为了保护你,我将它抛出去了,不然最后秘境崩塌,咱们两个都得死那儿。”
“那是你娘留给你的保护玉佩。”季观棋说道:“它也算是履行了最后的职责。”
萧堂情愣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捂着胸口上前道:“师兄,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再原谅你,你我之间,就此了断。”季观棋平静道:“重来一世了,我都看开了,你也看开吧,就当你放过我,行不行?”
“那师尊呢?”萧堂情颤声道:“你上一辈子,敬他重他爱他,所以即便他杀了你,你这一世,也只是要远离玄天宗,远离他,对吗?”
“你这话问得好。”季观棋都乐了,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剑,又瞧了眼重伤的萧堂情,缓声道:“你我之间,是恩断义绝,我与他之间,是生死之仇,可惜了,我杀不了他,只能逃走,我这么说,萧道友可满意?”
“对了。”季观棋转身离开的时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转过头看了眼萧堂情,说道:“也许你应该学学他,重生之后,就各自欢喜,别来找事儿。”
“什么意思?”萧堂情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季观棋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重生的不止你我,乌行白也重生了。”季观棋说道。
“生死之仇。”正在村长后面的李行舟低声喃喃,他忽然觉得心头泛疼,明明也没有受伤,咒符也没有浮现出来,却觉得心口像是破开了一个洞,路过屋子里的铜镜时,里面照出的是个陌生的脸,陌生的人,但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留在季观棋的身边。
否则生死之仇,他要怎么才能还得上。
“李公子,你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村长拿着唢呐出来的时候,瞧见了李行舟脸上血色全无,连声道:“你是怎么了?”
“无碍。”李行舟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涌起的巨大不安,他像是走在独木桥上,一不小心就会坠入万丈深渊,可是一直往前,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前面其实也是死路一条。
季观棋说他们是生死之仇,他说可惜杀不了他。
第040章 逆转秘境
“只有两个唢呐吗?”
当李行舟拿着唢呐走出来的时候, 季观棋看了眼,而后又看向村长,问道:“还有别的乐器之类的吗?能引起的动静越大越好, 鼓声也行。”
“没有了, 都被那个怪物弄毁了, 只剩下这两个。”村长擦了把头上的冷汗, 道:“那怪物会飞,还会口吐人言,你们可要小心啊!”
季观棋点了点头, 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临行前又对村长嘱咐道:“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也不要发出什么声音。”
“好的好的,我们会按照仙长说的,绝不敢有所违背。”村长连忙应道。
他们显然都被这人面鸟给吓着了,不过这也不怪他们, 人面鸟虽然不算什么顶级灵兽,却是难得能口吐人言的灵兽,一般一窝里只会有一只是高阶人面鸟, 是首领, 而其他的基本都是中阶,可胜在一窝里面有很多,且繁衍速度很快,它们又极为记仇, 所以必须要找到它们的窝点进行铲除。
萧堂情拿着一把唢呐,季观棋拿着另外一把, 萧堂情靠在村口的树边,道:“等你们上山到了半山腰的时候跟我说, 我就吹响这唢呐,吸引人面鸟首领的注意力。”
“好。”季观棋应了一声,带着李行舟正准备从旁边小道开始上山,却听到身后萧堂情又喊了声:“大师兄。”
他顿了顿脚步,转头看向萧堂情,眼神里透着一丝疑惑,而后就听到对方说道:“小心,注意保护好自己。”
“嗯。”季观棋应了一声,而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山上走去,李行舟跟在他的身后,眼神轻轻扫过了萧堂情一眼,很快便将注意力再次落在了季观棋的身上,不紧不慢地跟着对方,时不时地说道:“刚刚下过一场雨,山路有些滑,观棋你小心点走。”
季观棋是修士,又不是凡人,哪有那么容易被滑摔了,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声,道:“你不必紧张,人面鸟虽然众多,但今夜是朔月之夜,大多数人面鸟会陷入沉睡之中,即便是醒了,战力也会下降不少。”
李行舟轻轻摇晃了一下自己的扇子,笑着道:“那我可得跟在你旁边,我还从未见过人面鸟。”
本来季观棋让李行舟在村子里等,他不愿意,一定要跟在季观棋身边,如今倒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两人一前一后,山里的确是下过雨有些湿漉漉地,或许是因为人面鸟的原因,山里的鸟兽都安安静静,一路走来除了他们踩到树枝发出的声响,就再无其他声音,安静得有些怪异。
到了半山腰的时候,季观棋拿出了传音符,直接给萧堂情进行传音道:“我们已经到了半山腰,你可以吹响唢呐了。”
他需要看看人面鸟是从哪个方向冲出来的,这才好找到对方的巢穴。
“好的师兄,你自己也注意安全。”萧堂情的声音从传音符里传出,季观棋应了一声后,便直接断了传音。
没一会儿,一道响彻森林的唢呐声从山下传来,季观棋顺着声音看去,四周静悄悄的,更显得这唢呐声有些诡异,百般乐器,唢呐为王,这声音一出,其他什么都盖不过它了。
“这东西还没听到声音吗?”李行舟等了一会儿,他皱了皱眉头稍有点嫌弃道:“这个姓萧的行不行?”
“还需要一点时间。”季观棋无奈看向李行舟,道:“别心急。”
李行舟挑起眉梢,他应了一声,唇角微不可查地略微扬起,忽然又觉得慢点也挺好的,反正他现在不着急,严格来说,他才是那个希望时间过得越慢越好的人。
然而他刚刚这么想的时候,一道尖叫声忽然从后山断崖处传来,一道张开翅膀的身影从崖底疾冲上来,猛地朝着山下扑去。
“就是那里!”季观棋立刻起身道:“走!”
他立刻快速穿行在山林间,而李行舟也只能跟随,他回望了一眼那只人面鸟,这种东西看上去有些让人心里发毛,它和其他飞行灵兽不同,体型不如青鸾它们大,但是偏偏长着人脸,一边飞一边叫嚷,声音尖锐刺耳,若非唢呐声掩盖了它的叫声,这声音当真是弄得人头晕目眩。
而此刻,两人已经找到了这只人面鸟冲出来的地方,他们站在了山崖上,下面就是个瀑布,人面鸟便是从这个地方冲出来的。
“瀑布里面。”李行舟上前半蹲下来,他看了眼道:“喜欢阴暗潮湿的幻境,若是没说错,应该就藏在这瀑布之后了,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只,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火烧巢穴,但一般是直接封死进行火烧,可如今这是瀑布里面,就没法用火了。”
若是一个个的杀,估摸着刚刚杀第一个,其他就醒了,毕竟它们是沉睡,又不是睡死了。
“行舟。”季观棋也上前一步,而后看向李行舟,道:“你在上面等我。”
“你要干什么?”李行舟脸色微变,他道:“你要自己下去?”
“别担心,我有一瓶药,是用来迷倒灵兽的。”季观棋笑了一声,道:“这还是之前去福地洞天之前带上的,没想到这个时候能起作用。”
他之前是准备用来对付三头蛟的,没想到现在用来对付这些人面鸟,不过这药都能拖住一下三头蛟,更何况只是区区人面鸟。
“给我,我去。”李行舟说道。
“你在上面等我。”季观棋看了眼时间,而后不由分说,立刻翻身下了瀑布,却不想没一会儿,另一人也跟着下来了,他诧异道:“你……”
“嘘。”李行舟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头顶上那些倒挂着正在沉睡的人面鸟,低声道:“我不放心。”
既然李行舟都进来了,季观棋也没办法,只好嘱咐道:“那你别乱动,跟着我。”
“好。”李行舟应了一声,黑暗里,他眸光近乎温柔地看着季观棋的背影,藏着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不安,他比谁都清楚这条路走到头是什么后果。
但他没有办法了。
这山洞很大,许多人面鸟倒挂着密密麻麻的一片,看得人头皮都发麻了,季观棋抬手示意李行舟屏住呼吸,而后打开了瓶子,将其放在了地上,瓶子里升腾起了一股烟,缓缓渗入了这些人面鸟的呼吸里,而后很快,那些人面鸟便一只两只地从顶端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即便这样其他人面鸟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挣扎两下,但这也只会使它们呼吸更快,吸进去的药物更多,纷纷掉了下来。
外面的唢呐声断断续续地响起,若是没有猜错应该是萧堂情引着那只人面鸟,不让它回去。
季观棋从山洞里走了一圈,确定这些人面鸟都昏睡了,而后直接点燃了手中的火符,将其丢了下去,一瞬间火焰便点燃了这些人面鸟。
山洞里还有被它们吃掉的人类尸骨,连着大火一起少了。
“走!”季观棋知道这边出事,等会那只人面鸟首领就要回来了,正准备拉着李行舟离开的时候,忽然一转头发现一只小人面鸟站在外面,它似乎是晚上贪玩出去了,回来才发现洞穴被烧了,脸上顿时浮现了恨意,整张孩童般的脸皮皱在了一起,看上去尤为狰狞,仰起头大声尖叫着,洞穴里有的人面鸟也在挣扎,但翅膀都被烧了,根本使不上劲,这只小人面鸟干脆放弃了那些同类,将仇恨直接算在了季观棋的身上,它猛地朝着季观棋扑了过来,然而“噗嗤”一声,君子剑直接穿透了小人面鸟的身体,将其刺穿后同样扔到了火里。
李行舟收回了折扇,他稍有点吃惊地看着季观棋,有的修士在杀死人面鸟幼崽时,会被其孩童一般的模样所迷惑,他以为季观棋也会这样。
但是却不想对方出剑根本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斩断了这只人面鸟幼崽的生机。
“走!”季观棋拽着李行舟,道:“它的叫声肯定会吸引那只人面鸟首领回来,我们必须上山崖,不能跟它在洞里待着。”
即便他们屏住呼吸了,但也是有限制的,季观棋太清楚这玩意的厉害程度,立刻拽着李行舟上了崖顶,而后环湖四周,果然发现那只人面鸟首领已经撇下萧堂情朝着这边飞来,只是它似乎是受了伤,翅膀掠过的时候,一滩滩鲜血跟着掉下来。
它近乎仇恨地扑向了季观棋他们,身后的羽翼上有着一大条刀伤,那鲜血便是从这里流下来的。
“你们。”它的腔调说不出的怪,声音抑扬顿挫,但只要出声,那声音直刺耳朵,就能感觉到耳膜震颤,季观棋的脸色略微发白,而后就听到了一阵唢呐声,难听,但是直接盖过了这只鸟的声音,季观棋下意识看向了李行舟的方向,他倒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只是那只人面鸟算是彻底愤怒了,它调转了个头,将攻击重点放在了李行舟的身上,直接扑向了对方,这一点正合他意。
君子剑直接被季观棋投掷出去的,剑刃径自穿透了这只鸟的身体,它仰天长鸣,而后便被李行舟手中的折扇斩下了头颅,巨大的身体和头颅分别从半空中掉落下去,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一把伞出现在了季观棋的头顶,直接遮掉这些血雨。
“你到底有多少法器?”季观棋收回了君子剑,他瞧着这把挡住了血雨的伞,道:“你要不说你是天机门的,我都要开始怀疑你是炼器宗的弟子了。”
李行舟笑了一声,将伞收到了乾坤袋中,道:“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
季观棋就想起这人乾坤袋里真的是什么都有,他甚至都有些害怕这人会从乾坤袋中掏出一辆马车来。
“比我们想的还要顺利一些。”季观棋擦了擦剑刃上的血,将其收回了剑鞘,他站在山崖边,脚下便是瀑布,里面的火焰一直在燃烧着,那些鸟没有一只能逃出来。
“我还以为……”李行舟的话尚未说完,就听到季观棋笑着道:“以为我看到那只小人面鸟,就不动手了?”
“嗯。”李行舟顿了顿,又道:“我以为你要心软。”
“我不杀它,它就要杀我。”季观棋很无奈道:“我看上去是这么心慈手软的人吗?那你可能真的误会我了。”
他季观棋在没有进入玄天宗之前,凭着自己也能在这强者为尊的修真界活得好好的,靠的可不是运气。
他这辈子,不,两辈子最大的耐心和信任都给了一个人,但他眼光不行,看走眼了。
然而他们没注意到的是那只人面鸟坠落下去的时候,从崖底伸出了白色的银丝线一般的东西死死缠住了人面鸟的身体,将其直接拉入了水面,连个水花都没有。
崖底湍急的水流上笼罩着一层雾气,看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
“青鸾呢?”李行舟转过头看了一圈,道:“今天没看到它。”
“不知道,平常都会过来。”季观棋顿了顿,他轻轻扫了一眼李行舟,然后低低咳嗽了一声,以他对青鸾的了解,大概率是因为李行舟在这里,所以青鸾就不乐意过来了。
也不知道这李行舟哪里得罪了青鸾,处处被嫌弃。
“走吧。”季观棋起身用传音符给萧堂情传了个音,道:“人面鸟的事情已经解决,江湖不见。”
而后他将传音符直接一抛,这符纸无火自燃,了断了和萧堂情的对话,他并不准备去见萧堂情,也不准备和他叙旧,季观棋自认为他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就省得麻烦。
李行舟显然是看出了季观棋的意思,甚至在前面带路,他的折扇轻轻摇晃着,看得出来心情非常不错,道:“等到了天机门,我带你去玩好玩的东西,但凡天机门有的,就没有我没玩过的。”
这倒是符合李行舟现在的样子,季观棋看他乾坤袋里什么都有,便知道这人在天机门大概率的确是背景不凡,仔细想来他说他是知问仙尊的弟子,倒也有这个可能了。
“好。”季观棋起身刚要跟上李行舟,却不想他站在山崖边,一根白色的丝线飞快地缠住了他的脚腕,而后重重往下拉扯,季观棋脸色微变,刚要出剑斩断,可这东西速度太快,以至于将他直接扯下去了,李行舟刚一转头就看到了这一幕,脸色骤然惊变。
他想也不想就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季观棋听着耳边的风声,便知道这是往崖底坠落,想着下面是水,能稍稍做一下缓冲,却不想很快自己就被人直接搂住,季观棋心中大惊,一抬头就对上了李行舟的视线,对方和季观棋一样,也试图用东西卡住石壁,但是都失败了,整个身体不断坠落,眼看这水面就在眼前,最后时刻李行舟干脆身子朝下,搂着季观棋直接坠入了湖面。
本该水花四溅,可是什么都没有,湖面依旧是十分平静。
“行舟!”季观棋猛地惊醒,他一转头就看到李行舟靠在自己身边,这才松了口气,而后就发现这是个陌生的地方,他困惑道:“这是哪里?”
他记得是被什么东西扯下山崖的,那东西速度太快,而且很软,很细,以至于就连君子剑都砍不断。
“逆转秘境。”李行舟看上去和往常并无区别,他道:“你可以试试灵力。”
季观棋闻言,便尝试着运行身体里的灵力,自从服用过洗髓丹之后,他的修行速度日渐神速,但如今身体里的灵力不仅微弱,而且还十分滞重,几乎无法使用。
“这个秘境里,修为越高的人进来,反而灵力会被压制得厉害,修为低的人进来,反而不受小天道的束缚,因此曾经有低修专门引高修进入,从而杀死对方。”李行舟说道:“我之前在卷轴中见过关于这个秘境的记载,算是高阶秘境之一,不过因为秘境所在之处发生坍塌,秘境也从此消失不见了,没想到……”
“没想到,竟然在湖底。”季观棋将李行舟没说完的话给说完了。
“对。”李行舟叹了口气,道:“大意了。”
“其实你是为了我,才落入如此险境。”季观棋有点愧疚道:“是我大意了。”
不过有谁能想到湖面之下还能藏着一个秘境,这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而且还是逆转秘境这种早就坍塌过的高级秘境。
李行舟闻言笑了声,道:“要是我掉下来,你救我吗?”
“自然会。”季观棋说道。
“那不就行了?”李行舟上前道:“幸好你没事。”
季观棋以前是单打独斗,后来进入玄天宗之后,还不如单打独斗,算起来被人救起来的经验是微乎其微的,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道:“你是第二个冒着生命危险救我的人,多谢。”
“第一个是谁?”李行舟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了一瞬间,但很快就恢复了,他问道:“我认识吗?”
“路……”不等季观棋说完,李行舟便道:“路小池?”
季观棋点了点头,道:“是他,之前在福地洞天秘境里的时候,他明明修为很低,明知若是引开萧堂情他们就是死路一条,却还是执意去做,我果然没看错,你和他一样,是个很好心的人。”
本来李行舟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如今更难看了,他握了握折扇,这次没把玉竹扇捏碎,但也气得够呛,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若是这次掉下来的是他呢,你也会救吗?”
听到这么离谱的问题,季观棋有些困惑,他回看了一眼对方,而后道:“当然。”
“为什么?”李行舟问道:“是不是掉下来的无论是谁,你都会救他?”
“当然不是,我并非是谁都会救的。”季观棋顿了顿,隐隐察觉到话题不对劲,但一时间找不到问题在哪,只好找个由头匆匆结束话题,道:“因为他是路小池,所以我救他。”
因为路小池两辈子都救过他的命。
李行舟总算得到了心中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他张了张口,其实他挺想问,如果是乌行白呢?
但是这个问题就太明显了,他不敢问,更不敢听到回答。
“拉你下来的,应该是鬼面蛛的蛛丝,这种蛛丝很有特点,水火不侵,刀砍不断,极其有韧性,所以君子剑才没法将其砍断。”李行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立刻主动说起别的事情,道:“难怪这边有人面鸟,难怪它们宁愿躲在瀑布后面都不肯出来,原来这里是有鬼面蛛。”
“我记得万兽谱上记载过,鬼面蛛以人面鸟为食。”季观棋说道。
“对,鬼面蛛一般是独自生存,非常希望结网,一旦有人走过,在它面前行踪暴露无遗,且若是被黏上了,极难逃脱,虽然没有到三头蛟那个级别的顶级灵兽,但是论品阶,也是跟赤炼蛇不相上下了。”李行舟说道。
提起赤炼蛇,季观棋就想到了稽星洲养的那条负气离家出走的赤炼蛇。
能跟赤炼蛇一个品阶,可想而知这个鬼面蛛多难对付。
“其实我们也不想招惹鬼面蛛,但是这秘境如果想要出去,就必须要找到出口,我之前去看过了,出口已经被蛛丝网全部堵起来了,想要弄开蛛丝网,要不弄断它,要不……”李行舟顿了顿,接着说道:“杀了鬼面蛛,没了灵力供养,这些蛛丝网自然而然会全部断开了。”
季观棋觉得有些棘手,但是目前看来,也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了,若是在外面,遇到鬼面蛛就遇到了,大不了打一架而已,但是这是在逆转秘境,他和李行舟浑身灵力都被压制成了一个低修,着实是难办了。
“还有个不太好的消息。”李行舟看向他,道:“这鬼面蛛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少年了,这秘境里,可能四处都是蜘蛛网,你我的行踪,也许现在就已经被这只蜘蛛在窥探。”
季观棋握着剑,他再次试了一下灵力,试图冲突限制,却被李行舟阻拦住了,道:“这是这个秘境小天道定下来的规矩,若是强行冲破,会被小天道引来天谴,反而不妙。”
他看着眼前季观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声,道:“不用担心,我会带你出去的。”
季观棋:……
虽然李行舟挺自信的,但是季观棋觉得还是多相信自己为好,毕竟眼前人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靠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