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年在时空罅隙的黑暗中, 陷入了沉思。
……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料之外。
季和盛为什么会自己撞上她的刀锋自杀？为什么会说出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难道赤狮杀死季和盛这件事是他们意料之中的？
所以季和盛才会刚好在她抵达柏塔总部大厅的时候，就那么碰巧地出现在她面前，这根本不是因为运气好或者疏散不当之类的问题, 根本就是故意来送人头的！
这段早就被埋葬了五十年的历史，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
【任务失败, 正在回溯……】
刀尖再一次抵住了季和盛的脖子。
“来吧, ”季和盛说道，“做你想要做的。”
夏年透过破损不堪的视觉成像系统，盯着眼前这个即便已经死了、依然影响力巨大的人，随后能量涂层的刀锋消失, 她收回了刀，只剩下刀柄握在手里。
季和盛露出了疑惑之色：“你不杀我？”
“我只想谈谈。”夏年说道。
“真有意思。”季和盛微笑着说道, 他那张和季景山有五六分相像的脸上露出了某种介乎傲慢与怜悯之间的表情，“你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居然只是想和我谈谈？”
“你不怕死。”
听了这句话, 季和盛脸上的笑容更盛：“为什么要怕呢？”
夏年注视着他的神色。
这不像是个富可敌国、权倾临星城的寡头能说出来的话。往往，越是地位高、越是有钱, 便越是怕死。
……为什么呢？
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利用自己的死亡推动安全法案的通过, 让柏塔拥有扩充柏塔军团的权力？
“你不怕死，那你女儿呢？”夏年说道。
“你什么意思？”季和盛说道。
“季景山杀了你女儿，就在刚才。”
季和盛脸上的笑容似乎收敛了一些, 他探究地看着夏年, 半晌后说道：“你和舒云是什么关系？她雇佣了你？”
……这都什么和什么？我是来杀你的，大哥, 你觉得你女儿雇佣杀手来杀你？
夏年开始疑惑季家这几个有钱佬的混乱家庭关系了。只能说真不愧是季家吗, 贵圈真乱，你们都这么喜欢杀来杀去的？
季和盛看到了夏年脸上的神色, 他了然一笑道：“原来如此……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你看起来并不关注你女儿的死活。”
“她是个好孩子。”季和盛说道，“很可惜。”
“你的另一个好孩子，很快也会来杀了你。”夏年说道。
季和盛不再言语，只是带着他们季家那仿佛纹在脸上的傲慢，静静微笑着，无论夏年做什么，也不再说半个字。
很快，季景山便带着据守在外的柏塔军团来到了柏塔总部大厅。
“杀光他们。”他说道，语气平静，仿佛柏塔巨大标志下的两人只是无关人士。
……
【任务失败，正在回溯……】
夏年迅速整理目前已有的线索。
季和盛默认自己今天一定会死，也默认季景山会杀死他。季和盛认为季舒云会雇人来杀他，他们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她再度回到将季和盛逼到绝境的一刻。
“……看起来你的孩子都很不喜欢你。”她直截了当道，“作为父亲，你可真是失败啊。”
季和盛似乎是怔了一下。他本以为赤狮会一个照面就杀死他，没想到居然是来了这么一句话。
“……你是谁雇佣的？”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说道。
“你猜？”夏年说道。
季和盛看着她半晌，忽然笑了，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对吧？”
……
【任务失败，正在回溯……】
“告诉我怎么回事，不然我把你的手指一根根切下来。”
……
【任务失败，正在回溯……】
“我来自未来，柏塔已经破产了，你现在告诉我你们季家隐藏的那点破事，没准我还能穿越回去帮你救一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任务失败，正在回溯……】
“季和盛，你真是我见过的话最少的反派，我真服了。按理说反派死前不是应该把情报全说出来吗，反正你都要死了！”
……
【任务失败，正在回溯……】
“淦，反正我俩都要死了，你就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
……
【任务失败，正在回溯……】
夏年已经彻底麻了。
她试了很多次，从各种角度去刺探季和盛隐藏着的“秘密”，可季和盛却总是能一眼就看穿她是在虚张声势。
她一定是漏了什么至关重要的tຊ情报。
她再一次回到了柏塔总部大厅，这次，她没有急着去问季和盛什么问题，只是制住了他，然后开始观察环境。
季和盛疑惑地看着赤狮：“为什么不杀我？”
夏年不回答，她望向那棵足有十米多高的巨大的银雪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认识喻秋文吗？”
——既然无法取得进展，那么，不如从这一切的起点重新开始吧。
季和盛愣了一下。
夏年轻轻笑了笑：“怎么，不认识？不记得每个被你害过的人的名字吗？”
你们可是在谈笑间就将他扔进了第六区疯人院那个泥沼里，暗无天日整整五十年呢。
“……你什么都不知道。”季和盛说道。
只是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了半点微笑。
夏年立刻就意识到，她似乎找到了线索——季和盛知道喻秋文，而且这背后藏了秘密！
“我什么都不知道？”夏年笑着说道，“我知道你的每个孩子都想置你于死地，这还不够吗？”
季和盛骤然抬起眼睛，冷声道：“你从何处得知的消息？■■■？”
夏年怔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的听觉模块出了问题，没能听见季和盛的后半句话：“什么？”
季和盛眯着眼睛，凝视着赤狮那明显已经严重故障的身躯，重复了一遍：“■■■。”
夏年依然半个字都没听清。
季和盛的声音像是被什么电磁信号干扰了，落到她的耳朵里，全都是一些怪异的电子杂音。当她凝神想要去听那些声音时，怪异的晕眩感便袭击了她，让她甚至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看着赤狮的反应，季和盛再次露出了那个熟悉的、可恶的微笑。
“你什么都不知道，对吧？”
……
【任务失败，正在回溯……】
夏年又反复尝试了几次，她很快发现，季和盛对“喻秋文”的反应甚至比对季景山和季舒云的反应更大一些，并且会提到■■■这个夏年根本听不清到底是什么的东西。
【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屏蔽？】
系统半晌后才给出了回答：【……那个词汇，涉及到认知模因污染。系统具备污染过滤功能，所以会自动屏蔽掉相关信息，以保证你的安全。】
【认知模因污染？】
【一旦你准确知道了那个东西的存在，】系统说道，【那么，它也会在同时知晓你的存在，并且，你的思维和认知会受到污染。在你能够彻底隐匿自己的认知之前，我不建议你去探究那究竟是什么。】
夏年怔了一下。
“……季景山，”她低声说道，“你们家到底在隐瞒什么秘密？”
……
再一次回溯，她直接问了：“喻秋文告诉我，想要知道那个人的情报，就来问你。”
季和盛一怔：“那个人？谁？”
……■■■不是个人？
夏年意识到不对，一刀杀了季和盛后自杀，迅速回溯。
她重新问道：“喻秋文告诉我，想要知道那个东西的情报，就来问你。”
这一次，季和盛总算是做出了完全不同的反应。
他眯起眼睛，上前一步，终于露出了那种属于柏塔董事长的、冰冷严酷而又睥睨的神色来：“你是谁？”
“为什么要把喻秋文送进疯人院？”夏年无视了季和盛的问题，直接提问。
“……他还告诉了你什么？”季和盛也无视了夏年的问题。
“先回答我的问题。”夏年说道。
“他什么时候雇佣你的？他恢复正常了吗？”季和盛似乎是当老大当惯了，根本不搭理夏年，自顾自地问道。
“……”夏年没有说话。
见得不到回答，季和盛毫无感情地微笑了一下：“你问我为什么送他进疯人院？因为他窥探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他疯了，这很简单。让他活着，已经是仁慈了。现在，该你回答我了。”
“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夏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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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只是一场复仇？”季和盛说道，“他什么时候告诉你关于■■■的事情的？”
……又是那段被屏蔽了的杂音。
“在他知道之后。”
“很聪明的回答，他还告诉了其他人吗？他的那些……什么瞭望的朋友们？”季和盛眯起了眼睛。
“怎么？你想把他们也逼疯吗？”夏年的声音也变冷了。
季和盛笑了起来：“怎么，你看起来很意外？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记得吗？”
……这确实不是第一次了。看来当年郁贤的死亡背后确实有柏塔的影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郁贤？郁贤根本就不知道什么■■■的事情。
又或者是……她其实知道，但她不知道自己知道？
“所以，我就是很讨厌那些自诩聪明的知识分子。”季和盛说道，他的语气愈发冰冷，“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总是要探究一些他们不该知道的秘密呢？”
“……朝闻道。”夏年说道。
“夕死可矣。”季和盛说道，“那既然如此，也就别怨我们。”
夏年听见背后传来了声音。
季景山到了。
下一秒，她的头颅被动能子弹洞穿。
……
【任务失败，正在回溯……】
夏年暂停了回溯。
“……所以，我当年被杀，是因为我探究了秘密。”夏年说道。
这可真是个意外的收获。当年，她以网络黑客和检察官的身份探查郁贤的死因，全都无功而返，谁知道居然在历史的碎片中找到了如此重要的线索。
当年她究竟是探究了什么秘密，才招惹了杀身之祸？
夏年回忆起六十年前的事情，被杀之前，她发表的最后一篇论文是……
【《义体感染引发的细胞畸变研究：……》】
【《……起源与病理机制的三个猜想》。】系统在她的脑海内说道。
【你居然知道？看不出来你还是我的铁杆粉丝。】夏年苦中作乐地调侃道。
【还行吧。】系统十分谦虚。
【所以，季家藏起来的那个秘密与义体病有关。我只是稍微探讨了一下猜想，就被灭口了。】夏年说道，【系统，当初你说，义体病的出现和某位超出人类认知的“神”相关，这位神，就是你刚才所说的会造成模因污染的存在吗？】
系统没有回答，转而说道：【时空已经很不稳定了，你还有最后一次回溯的机会，如果这次也失败了……那就只能等下一次解锁马甲的机会了。】
夏年思索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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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我已经知道……该如何破解这个局面了。】
第 112 章
【任务失败, 正在回溯……】
最后一次机会。
夏年再度回归到了赤狮的角色中，她毫不犹豫地再次劫持了季和盛。
“……为什么不杀了我？”季和盛说道。
“安静。”
夏年不再询问任何一个问题，只是让季和盛闭嘴,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纹丝不动,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到半分钟, 她便直接收回了刀，将季和盛留在柏塔的巨大标志之下，一边望向总部大门，一边直接将备用维生系统内最后的肾上腺素打到了体内。
“呼……”她深吸了口气。
机会只有一次。
……
在外等待的季景山看着监控传递回来的画面, 与他想象的情况不同，赤狮并没有杀死他的父亲, 也没有做任何行动。
他微微皱眉。
……季舒云已经死了。无论如何，今晚已经走到了这步, 不能回头了。
赤狮已经是强弩之末, 翻不起风浪。
如果要彻底盖过季舒云在柏塔高层的声望，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于是, 季景山一步步走到了最前面, 柏塔军团紧随其后，无数重火力无人机和义体人拔出了武器，警惕万分。
在季景山踏上了最后一个阶梯的同时, 他忽然感觉眼前闪过了一道光, 下一秒，他的咽喉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疼痛。
夏年一把抓住了季景山的下颚, 另一只手直接肢解了冲上来的两台无人机, 随后她直接一个转身将季景山挟持，挡在面前：“不想他死就退后！”
季景山反应速度极快, 他的金色眼睛如同灯般亮起，手臂中弹出了三把薄如蝉翼的悬浮刀，直直朝着夏年的眼睛刺去。
夏年一个后仰便躲开了袭击，她的能量涂层刀瞬间将悬浮刀切割开，随后她的刀锋一转，轻而易举地将季景山的整条右臂给砍了下来。
季景山一声闷哼，循环液飞溅而出。
“不想变成人彘就乖一点。”夏年将他摁倒在地，能量涂层刀贴着他那张英俊至极的脸刺入了地面，带出一道血痕。
季景tຊ山抬起眼，眸光冰冷，但到底没有再动，而季和盛也在此刻从总部内跑了出来，高声说道：“都不许动！”
夏年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果然啊，今晚的主角根本就不是季和盛这个老东西，而是他的儿子。季和盛不想活，他儿子可是求生欲旺盛。
“是什么给了你直接面对我的勇气？”她轻声对已经被她彻底制住的季景山说道，“是你那套Alpha级别的定制义体，还是一个不畏危险拯救父亲的好名声？看样子柏塔董事会也挺难搞的，杀掉自己姐姐也不是一句解释没有就能蒙混过关的，对吧？”
季景山一言不发。
“想让你儿子活命吗？”夏年望向季和盛，“那就回答我，义体感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季家背后的秘密是什么？”
季和盛明显脸色一变：“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季景山则是抬起头，直接说道：“他不会告诉你，动手吧。”
季和盛没说话，只是看着季景山，神色冰冷，似乎默认了自己儿子的说法。
“是吗？你可就这最后一个儿子了。”夏年说道。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对吗？”季景山微微抬起下巴，他的脸从能量涂层刀表面擦过，流出鲜血，他却像是恍然未觉，甚至还露出了冰冷的微笑，“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值钱，雇佣兵。”
“啧。”夏年很不爽。
……看来这次是问不到什么重要信息了。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保命第一，解密有空再做吧。
“再不值钱，也该比区区一个雇佣兵的命值钱。”夏年直接拽着季景山的衣领，将他拉了起来，反手拔刀，架在他脖子上：“放我离开这里，不然杀了季景山。”
……
事实证明，季景山的命不如季家的秘密值钱，但相比赤狮的命确实更值钱一点。
柏塔军团退下了，季和盛则是用冰冷的目光目送着两人离开。
“如果你动了他，雇佣兵。”季和盛说道，“你的下场会比死更凄惨。”
夏年回过头，对着他粲然一笑。
【任务完成，随时可以脱离世界。】
赤狮已经成功活过了他原本必死的那个节点，一个赤狮存活的世界线已经生成。
【暂时不走。】夏年说道，【既然马甲召唤的原理是把平行宇宙的我给召唤过来，那总不能召唤一个重伤濒死的赤狮——我得去安全屋换一套装备。】
“……有人在跟着我们，看来爸爸还是不放心他的宝贝啊。”夏年随便抢了一辆浮空车，车内也不知道坐的是哪个公司的高管，吓得屁滚尿流爬出来。
随后，夏年直接把断臂的季景山给扔了进去，丝毫不顾他脸上因疼痛而扭曲的神色，将目的地定在了位于第四区的安全屋。
她已经不在乎安全屋暴露的问题了，反正这个世界片段在她脱离之后就会冻结，无所谓了。
季景山冷着脸坐稳，一言不发。
夏年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乐了：“你真的挺像他的。”
听了这话，季景山总算有了点反应，他抬起眼，冰冷的、带着恶意的眼睛死死盯着坐在前排的夏年。
“但也只是轮廓有一点点像。”夏年说道，“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还真认错了。”
季景山依然沉默。
“很讨厌被人这么说，是吧？”夏年说道，她回过头对着季景山微微一笑，“看你这么狼狈可真让人心情愉悦。”
她今天死去活来这么多次，人都整麻木了，这会儿终于有了点乐子看。
季景山越不爱听什么，她就偏要说什么。
可惜，这只是个平行时空的世界碎片而已，所以这个狼狈的季景山也就只有她能看到。
第一区的车就是高档，两分钟之后，两人就已经到达了安全屋。夏年直接拽着季景山下了车。
原本，第一区的豪车突然出现在第四区已经足够让人大吃一惊了，随后又有一个浑身染血的人把另一个断臂的人给拖了下来，这立刻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尤其是发现这两人一个是最强雇佣兵赤狮，另一个是柏塔的太子季景山之后。
柏塔军团的无人机紧随其后，瞄准着两人，似乎只要夏年有什么动静，就会被立刻击毙。
然而夏年却丝毫不顾这些外界因素，只是把步伐踉跄的季景山拖进了安全屋，直接将他锁在了门口，随后走进了她的装备室。
……
装备室内，两个陈列柜中，安放着两套不同大小的全套义体替换。
夏年的目光先是在那套小的替换义体上停留了一会儿。
她的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一个和小卷差不多年纪、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孩站在不远处，望着她。女孩留着一头短发，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皙，但身躯却至少一半都被替换成了机械，且根本没有在外表上做任何仿生皮修饰。
夏年转头望去：“……默默，你还没睡呀。”
女孩一言不发，望向了装备室门外的季景山。
“别在意。”夏年说道，“只是个战利品。”
她望向属于赤狮的那一套替换装，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了那个女孩，蹲下身平视她。
……这女孩儿，是在她三年前收养的。
她捡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她被人打伤扔在沟渠里，伤口溃烂坏死，奄奄一息。
原本，作为一个自由的雇佣兵，她顶多把这个孩子往医院里一送便算是仁至义尽了，但不知为何，她在看见了那个女孩倔强的眼神之后，竟将她带了回来。
她替换了女孩身上所有已经坏死的部位，将她打造成了一个小号的义体人。
由于她还是赤狮的时候，钻研的都是战斗型义体，所以，这个女孩儿身上装备的也全是高战斗力的顶级军火。
平日里若是闲来没事，她便会和小女孩儿切磋，教她一些战斗技巧。女孩儿也不负她所望，无论是天赋和努力都是顶级，日进千里。
但这孩子不爱说话，夏年怎么都问不出她父母的信息，她本人的名字也问不出，干脆就叫她默默。
在另一条时间线里，赤狮死在柏塔总部之后，是默默在第四区直接销毁了他留下的安全屋，避免剩下的另一套义体被柏塔发现，窃取技术——那是夏年所知道的关于默默的最后一件事情。
在那之后，夏年便再也没有听过关于她的消息。
但她倒是从来没担心过默默的生活会难以为继。
她临走时便告诉过默默，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给了她最顶级的义体，生存和战斗技巧，甚至还留下了一大笔钱——毕竟作为顶级雇佣兵，赤狮的钱包自然瘪不了。
此时此刻，再次看见这个不爱说话的小孩儿，她也再次想起了当初和默默朝夕相处的日子。
这孩子……算是她的养女吧？
即便道上大多数人都压根不知道，赤狮还有一个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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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也保障了默默的安全。
“……默默。”她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抱歉。”
……没能一直陪你长大。
哪怕夏年知道，这个孩子并非现实存在的那个默默，只是时空碎片中的影子，她依然说道：
“在我死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的。临星城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也有很多很好的人，找几个新的朋友，远离讨厌的人，好吗？”
默默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错愕之色，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夏年，瞳仁轻轻颤动了一下。
……
一分钟后，一个全新的赤狮走了出来。
一个恢复了巅峰水准力量的，Omega级别的，未感染的纯粹义体人。
季景山坐在地面上，他仅剩的一只手被锁紧，止痛剂都无法完全屏蔽的疼痛和令他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人的耻辱，不断灼烧着他，让他心中的恨意和恶意从未如此旺盛过。
他看着赤狮走进了他那神神秘秘的房间，片刻后便又走了出来。
他怔了一下。
……客观来说，赤狮很难有被称为人类的部分，至少从外表上来看没有。这甚至让人无法分辨他究竟是男性还是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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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确实是季景山第一次看见赤狮的完整模样。
在灯光映衬下，那个身姿挺拔的雇佣兵显得如此惊艳。他的身躯被完美地雕琢成一尊优美的艺术品，每一处关节都充满了金属的机械感，一头狮鬃般的红发如同烈焰般燃烧着，优雅而又充满了力量感。
这套tຊ义体不属于柏塔旗下的任何一种型号。
……是谁帮赤狮定制了这套纯靠义体就能突破到Omega级别的装备？
红发的雇佣兵顺手拿过放在一旁的一件风衣，随意地披在身上，遮盖住了他的仿生机械躯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他向着季景山走了过去。
“我希望这一天能真正意义上地尽早到来。”他低下头看着季景山，低声说道。
季景山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下一秒，他便看见赤狮拔出了刀，毫不犹豫地捅穿了他的心脏。
……
第一区。
柏塔总部，顶层别墅。
季景山猛然睁开眼睛，坐起了身。
心脏被捅穿的感觉仿佛依然存留着，他伸出手，确认了自己双臂皆在。
半晌后，他才渐渐找到了回归现实的实感。
……梦？
是他最近太累了吗？为什么会梦见五十年前的事情？
还有……为什么那个雇佣兵会说那种话？
“你真的很像他。”
季景山闭上眼睛，神色阴沉，眉头微皱，透出凛冽的杀意。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这个杀害了他父亲的雇佣兵，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哪怕是在梦中。
在现实中敢这样说的人，他已经让她再也说不出这种话了。
他对她的恨意，已经无孔不入到这种地步了，连梦中都不能幸免。
一片黑暗中，他听见身侧传来了细微的声音。
他侧过脸，看向慢慢走到他床边的阿拉贝拉。后者柔软的长发披在浑圆雪白的肩膀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跪坐在柔软而具有弹性的纳米材料地板上，心无旁骛地注视着他。
季景山伸出手，轻轻触碰她的嘴唇。
骤然用力，捏紧了她的下巴，将她拉近。他澄澄的金眸注视着她，带着令人心惊的疯癫：“我是谁？”
阿拉贝拉无法言语，她疑惑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我是谁，贝拉？”他说道，声音低沉，如同困兽，“说！”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和阿拉贝拉困惑而惊慌的眼神。
季景山凝视着她许久，终于松开了手。
他动作温柔地将眼前的年轻女人抱进怀里，收紧了双臂。他嗅到了她身上轻盈而清新的香气，这安抚了他近乎狂躁的心情。
“至少现在……”他低声说道，“你只有我了。”
良久，他推开了阿拉贝拉，慢慢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了落地窗前，拉开了窗帘。
不夜的临星城的璀璨霓虹灯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如同一个在他脚下展现着最美好姿态的舞姬。
他英俊的面容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
冰冷而静谧。
……
云川城。
“怎么了？”男人整理了一下手中装满了枪械的袋子，望向身边沉默寡言的、带着墨镜的小个子雇佣兵，“可别睡着了，马上就到约定的时间了。”
在一片沉默和寒冷之中，雇佣兵睁开眼，墨镜向下滑了几厘米，露出一双明亮却冰冷的大眼睛。
……梦？
她推了推墨镜，遮盖住向来冰冷的眼眸中的情绪。
……父亲，我又梦见你了。
“没什么。”她平静地说道，“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随后，她听见一个很微小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
（妈的，任务过程中还发呆，什么垃圾货色，也就义体还行，这票干完就把她拆了卖零件。）
她皱了皱眉。
她那无视时机混乱发作的感染症状可真是烦人。
“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把这一票干掉，我们就发达了。”男人拍了拍小个子雇佣兵的肩膀，他的声音与那个微小声音一模一样，“等会儿你冲进去，把那两个女人杀了，然后我……”
小个子雇佣兵抬起手，一道雪亮的刀光自她的机械肢体间划过。
男人瞪大眼，伸手捂住自己的喉咙，但循环液混杂着鲜血喷涌而出，他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气音，踉跄着跪倒在地。
是啊。小个子雇佣兵沉默着想着，不浪费时间了，她还要赶回临星城。
随后，她反手一刀，插进了男人的胸腔，破坏了他的维生系统核心，随后干净利落地拔刀，自男人瞪大的眼睛处一刀划过，留下了足有五厘米深的刀痕，破坏了他的义眼。
行云流水。一把小小的匕首如同雕刻刀，创造了完美的杀戮。
她反手一甩刀上鲜血，利落收刀，带上黑色兜帽，隐藏进黑暗之中。
男人的尸体在她身后无声倒下。
“解决了。”她启动了通讯器，简短道。
“好，不愧是你！”通讯器的另一头说道，“这个家伙我们已经追踪半年了，奈何实在是滑不溜手，果然还是得靠专业的来！尾款已经给你打过去了，合作愉快……幼犬。”
“幼犬”挂断了通讯器。
在一片寒冷和血腥气之中，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夜幕之下，悄无声息。
第 113 章
夏年猛然从时间回溯中苏醒过来。
她深吸了口气, 适应着骤然从机械躯壳回归到血肉之躯的怪异感。
【镜像世界已保存，新角色“赤狮”已成功激活。】
在稍微适应了之后，她没管自己的新马甲, 反而立刻登陆了文献网站，下载了自己那篇论文。
《义体感染引发的细胞畸变研究：起源与病理机制的三个猜想》。
她迅速浏览了一遍自己当初提出的三个猜想：
“生物义体界面失调假说, 神经义体连接病变理论, 以及细胞内外通讯失调假说……”夏年看了一眼之后，具体的理论内容便立刻如潮水般回到了她的脑海中，“到底是哪里触碰到了他们季家隐藏的那个秘密……”
她没能找到足够的线索，于是将目光转向了当年喻秋文发表的第二篇相关论文——夏年并未读过那篇论文, 那时候她正在整天忙着改良赤狮的义体，沉醉在创造的乐趣中无法自拔。当她意识到外界的情况已经天翻地覆时, 小喻的论文已经被全网封禁。
他本人也在发表那篇论文后不久后，因为精神错乱而被关进疯人院。
如果按照系统的说法, 那个隐藏在义体感染真正起源背后的■■■具备认知模因污染, 那么，有没有可能, 小喻的精神错乱并不是因为遭人迫害, 而是因为……
他知道了■■■到底是什么？
思索片刻之后，她拿起了手机，加密通讯后, 一个电话打给了原露。
“姐姐, 你那里还有没有当年小……喻先生发表的关于义体病起源的论文？”夏年说道。
原露那边很快给出了回应：“全网封禁，肯定是找不到了。那篇论文……内容可能会有些问题, 怎么突然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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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用。”夏年很简短地说道。
“……行, 我帮你想办法。”原露说道，“我大概还记得里面写了点什么, 但年代久远，有些地方不确定了，回头我和图子楠对下答案，默写一份给你。”
夏年：……
真不愧是你俩……五十年多年前的论文，居然还能默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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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大脑依然是最持久也最保险的储存设备。】系统说道。
【设备这个词有点侮辱大脑了。】
半小时后，夏年就收到了一片重重加密之后的论文。她通过密码翻译了好几遍，才终于得到了那篇将喻秋文推向万劫不复境地的，全网封禁，无数都市传说起源的论文——
《全球网络与义体融合背景下的义体感染起源与传播机制探讨》。
夏年的目光在“全球网络”四个字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详细阅读起这篇文章。
不愧是小喻，整篇论文逻辑严密，数据充足，图表精美工整，夏年很快看入了迷，一口气读完，也没能想明白柏塔到底怎么能诬陷这篇论文造假的。
她的目光停留在论文结论上。
“……病毒的传播过程表现出异常的迅速和广泛性，但目前尚未发现明确的感染源。
“通过对病毒传播路径的分析和对义体畸变现象的观察，我们推测在病毒传播过程中存在某种不可控制的、与义体本身和自然人体都无关的异常数据因素，该因素的生成需要大量的算力支持，破译难度极大。
“虽然尚未发现确凿的证据支持这一假设，但该研究指出了未来进一步探索的方向，以便更深入地理解这一现象的根源和机制……”
她眯起了眼睛：“大量的……算力支持。”
这样的用词很容易让人想到tຊ“人工智能”。
可众所周知，临星城根本没有强人工智能。
所有的无人机、机器人、人工智能管家类的存在，全都是设定好程序的弱人工智能，只会按照规定的算法行事，不会跨越雷池一步——即俗称的人工智障。
弱人工智能不存在自我改写和自我拓展的能力。
强人工智能的研究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被立法绝对禁止了，甚至是全世界最不可被触碰的铁律之一，一旦被发现，违反者甚至是要上奥尔帕斯大法庭的。
毕竟，这东西可能造成的危害太大。先不谈隐私性这种问题，作为一个寡头统治的世界，一旦强人工智能被发明，只会无限扩大阶级差距，经济体系分分钟崩盘。
更别提人均义体人的时代，强人工智能若是想造反，一秒钟就可以控制几乎所有人的肢体，无论是第一区人，还是第六区人。
所以，扼杀一切强AI，是几乎所有人的共识。
甚至对AI的禁止还延伸出了其他世界法案，例如对企业非人力用工的限制，避免失业率过高导致严重的社会危机。
“难道小喻是在暗示，义体感染的背后，有人工智能在作祟？”夏年眉头紧皱。
……那倒是能解释，为什么他会被很多人认为是疯了。
这就像是在现代社会突然宣称我是秦始皇一样离谱。
但算力支持倒也不一定就是特指人工智能。
这篇论文也只是提出了一个研究的方向，即便如此，依然被柏塔视为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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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系统的说法，感染又是由“神”造成的，而且这位“神”本身又并无什么恶意，并非针对人类本身。
难道这位“神”是人造的？
人类……有那么大的能耐吗？毕竟，与这位“神”对等的是“星空”概念的本身，是某种规则的具象化，甚至具备模因污染。即便再傲慢，夏年也很难想象这样的存在能被人类创造出来。
而且，若真是如此，很多地方的逻辑都不通顺。人工智能是数字构成的，如何能影响到人类认知？
还是说，她依然缺少了什么关键的线索？
……但她无法直接去临星城第三精神病院找喻秋文。如果上述推断都是成立的，那么喻秋文现在一定处于极其严密的监视下，任何涉及到敏感问题的谈话，都会将谈话者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中。
但这又牵涉到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柏塔不干脆杀了小喻灭口，非要留着这个巨大的风险？
“见鬼。”夏年忍不住骂了一句，“线索太少了。”
……
就在此刻，唐恩义体诊所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风衣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夏年的思绪被打断，抬眼看向来者。
他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打开了大门，向外张望着，似乎在确认身后没有人跟过来。
……这种诡异的行为让夏年有点不妙的预感。
难道是有人来零元购了？
……但会有正常人来诊所零元购吗？而且这可是感染科义体诊所，诊所里面是配备了足以对抗失控体的无人机的！
难不成是脑部义体出了问题的感染者？
夏年一边猜测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电脑上的控制面板，随时准备召唤无人机。
那个奇怪的风衣男确认了没有人跟过来之后，立刻直冲向夏年所在的位置，一边小跑一边摘下了帽子，露出了脸：“夏医生，夏医生！”
夏年一看脸才觉得有些眼熟：“你好，你是——”
“是我！”穿着风衣的金色短发男子说道，“是我，路易！”
夏年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线索。
“哦，是你，云川城来的调查员Low！”她恍然大悟。
“都说了是Lou不是Low——算了，这些都不重要。”路易急急忙忙地说道，他的语速加快了不少，甚至都没空凹他的造型了，“上次你让我去调查蓝金矿坑，你还记得吗？”
夏年点了点头。
“我调查到线索了。”路易凑上前来，压低声音说道，“但我在调查的时候被人盯上了，随时可能被杀掉，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夏医生，请你务必……帮我留存一份证据的备份！如果我死了，就交给治安管理局……不，他们也不能信任，如果我死了，你就藏好这份证据！”
夏年听了路易的话，诧异地抬起眼。
随时可能被杀掉？
这家伙是调查到了什么可怕的线索？
夏年从路易手中接过了一块储存芯片，插入到平板电脑中，迅速浏览了一下他提供的线索。
“务必保密，夏医生，千万别和任何人说你拿到了这份文件！”路易说道，“不然他们可能也会找上你！你是我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他刚来临星城，认识的人本来就不多，夏年也是他认识的唯一靠得住的人——他其实也早就已经调查过夏年了，她履历上唯一的黑点就是夏望，除此之外，她干净得像是个圣人，在第六区的风评转变也堪称奇迹。
她不可能是坏人。如果连她都是黑的，那第六区恐怕就真的无人可以信任了。
“这是……”夏年的瞳孔缩紧了。
文件赫然是数份详细的通信记录和义体转让合同。
一份六个月前的通讯记录：
【发送方：匿名_223】
【接收方：匿名_007】
【匿名_223：我们从柏塔外包的那家叫矿创的挖矿公司那儿接到一个特殊订单。他们需要一批便宜的挖矿义体。】
【匿名_007：具体有什么要求？】
【匿名_223：他们要求这批义体装备上最新的挖矿技术，但这里有个条件——确保你找到上一批被送进处理场的尸体上挖下来的义体。这比起去柏塔买全新的款式可就便宜太多了，矿创也不打算告诉矿工们这个情况。】
【匿名_007：他们确定想要？这有点冒险吧。治安管理局那边呢？】
【匿名_223：别担心，没事的。他们只是为了削减费用，还不一定会感染呢。等到矿工察觉时，已经太晚了，而且死无对证。至于治安管理局那边，早就打点好了，给够利益，他们会放水的。】
【匿名_007：行，需要多少台？】
【匿名_223：能搞多少搞多少。还是用惯用的支付渠道？】
【匿名_007：是的，还是老路子。一周内你就能收到货。还有其他事吗？】
【匿名_223：保密，确保那些矿工对感染义体一无所知。治安管理局也不像之前那样好搞了，希望现在这个烦人的局长赶紧下台。公司会处理后续事宜。】
【匿名_007：明白，我会尽快安排。】
……
“我查到了匿名双方的身份，他们全都是龙牙帮的——这帮人被暴雨帮给打懵了，没空维护他们的加密系统，被我找人破解了。”路易说道。
随后还附上了大量的双方交流的通信副本，以及采购记录。
路易甚至还深入到第六区治安管理局统一管理的感染者尸体处理厂，一一比对了感染义体销毁记录和被销毁或者转移的尸体数量。
“数量根本对不上！”路易咬着牙说道，“这帮监守自盗的家伙偷了感染者尸体上的义体，然后筛选出功能正常的挖矿义体，转手卖给了矿创公司，让他们给自己的员工装上！治安管理局居然和龙牙帮合作！”
感染者身上扒下来的义体，哪怕是暂时没有发现感染数据、看起来一切正常的义体，其在后续的使用中，感染义体病的可能性也足足是正常义体的一万倍！
这种义体是必须要被集中销毁的，却因为矿创公司想要节约成本，被重新带回来，给他们新的矿工装上！
“这……”哪怕是见惯了人心险恶的夏年，都不由得惊诧道，“……丧心病狂。”
【……太畜生了。】系统都忍不住说道。
第 114 章
“这些东西你从哪弄到的？”夏年在短暂的错愕后, 冷静地问道。
“雇了网络黑客帮我弄到的，还有一部分是我自己偷偷跑进感染者尸体处理站的服务器机房，费了好大劲偷出来的。”
“……那就坏了, 这东西不能作为证据被法庭接收。”
“我知道，我知道。”路易连忙说道, “但至少我有了方向, 我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勾当了！你再看这份文档——”
他又调成了一份加密的文件：“矿床的秘密工作日志，四年前，他们有一个矿工下深井之后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有找到,tຊ 后续又有几个矿工进去搜查，但都没能回来, 现在那部分矿井已经被封了——里面绝对有秘密！”
夏年仔细看了看文件内容，略一思索, 点了点头。
路易的思路是对的, 绝对有秘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这只是普通的失踪，矿创的人一定会报警, 让治安管理局派遣警用无人机来下矿井捞人。
但他们不仅没有报警, 甚至还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工作日志都加密了，只能说明那个深井里面有什么他们必须隐藏的秘密。
“我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路易说道, “就在几小时前, 我还差点被人绑架，还好我反应快！估计是那个网络黑客把我给卖了, 妈的, 两头吃，你们临星城的黑客真没有职业道德！”
他都忍不住骂脏话了。
“你没报警吧？”夏年说道。
“报什么警！你还信治安管理局呢, 你没看到这帮人和走私感染义体的人沆瀣一气吗？”路易没好气得说道。
【这种事情不能直接和德里克说吗？让他去调查不就好了？】系统在夏年的脑海中说道。
【不行。】夏年说道，【我们目前不知道治安管理局内哪些人是坏人，哪些人值得信任，让德里克直接从上层调查就像是玩俄罗斯转盘，一旦赌错了只会打草惊蛇，让那些坏人更快地藏起他们的马脚。而如果让德里克单独调查，他一个大忙人，还牵扯到官方机构，效率还真不一定有这个专业侦探高。】
夏年沉默了片刻，对路易说道：“那你的打算呢？”
路易深吸了口气，露出了坚定的眼神和视死如归的表情。
“既然他们要把人逼到这份上，我只能去探矿井，抢在他们杀死我之前找到真相。夏医生，万一我死在里面了，一定要把证据保存好！”
“这太危险了，如果那些人想要你的命，他们会在矿井里无声无息把你杀掉，而且你没有逃生的途径。”夏年说道。
“不。”路易说道，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自信的微笑，“不会这么容易的，我当然不会去做送死的事情。”
“那你打算……？”
“……是这样的，夏医生。”路易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最近第六区特别流行一个叫群星之神的新信仰吗？”
夏年：……？
【哈哈，传教传到正主头上了嘛这不是。】系统说道。
看着夏年一脸迷惑的样子，路易神神秘秘地说道：“看来你没怎么关注最近的舆论风向。我本来也不关注这个，但耐不住有好多粉丝在我的社交帐户下面问我，要我谈谈对星空信仰的看法。你也知道的，我好歹也是个五百多万粉丝的知名调查员，五百多万，全都是活粉哦！”
夏年疑惑道：“我当然知道星空信仰，我的很多病人都提起过……可这和矿井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接着说嘛。”路易说道，“我打算出一期新的直播调查节目，就叫超自然现象探秘！节目前瞻就说，我要探访一个传说闹鬼的洞窟，孤身一个人去，如果遇险了，我就祈求群星之神拯救我。这样，我就可以拉到两拨人的流量！”
“——想要看闹鬼的人，和对星空信仰感兴趣的人。”夏年说道。
“没错！”路易的语气逐渐兴奋了起来，“我也不说那个洞窟在哪。这样就算那帮人想要来杀我，他们首先也得搞清楚我的位置。其次，他们得考虑在这么多直播观众眼皮底下动手所带来的风险。”
“但这并不能百分之百保证安全。”夏年摇了摇头，担忧地说道。
“这世界上哪有绝对安全的调查？放心，我有心理准备。”路易严肃地说道，“就算我遇险了，我的镜头也可以把遇险过程记录下来，直播到全网，这么多目击证人都看到了，我就不信一点罪证都拍不下来！”
夏年思索了一下。
确实是个办法，但路易一个人去，也确实太危险了。
或许……这件事情，她可以适当介入一下。
如果路易想要将接下来的行动进行网络直播的话，她倒是可以利用这个举动，来增加后续计划的成功率。
——但这需要多方的配合才能完成。
就在此时，一旁电视的声音吸引了夏年的注意力。
“……在迈向未来的道路上，临星城一直致力于发展和繁荣，在本届政府的领导下，临星城不仅在科技、经济等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就，同样具备人文关怀和社会责任的担当……因此，本届政府倡导并发起了一项全民关爱计划，本计划将汇聚全临星城人民的力量，从每一个家庭、每一个社区，到整个城市，共同为关爱社会弱势群体和传播人道主义精神而努力！”
“狗屎！还人道主义，这帮官媒都不觉得讽刺吗？”路易对着电视比了个中指，“临星城简直烂透了，和云川城就是一对卧龙凤雏！”
夏年看着电视上播报的内容，眯起了眼睛。
……是了，最近李长意政府和柏塔似乎在合力，想让临星城在世界政坛上具有更大的话语权。
这或许是为了下一届的奥尔帕斯世界议会选举？他们想要影响世界法案修正？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可以被利用的点。
很快，一个完整的计划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不考虑雇佣人保护你吗？”夏年说道。
路易苦笑了一下：“我现在这个情况，哪还有余钱找人来保护我。雇佣那个两头吃的、该死的黑客就已经花光了我最后的积蓄了。而且天知道雇佣来的人会不会又被两头吃，一边说着保护我的性命，一边把我送到那些要我命的人手里！”
夏年微笑着说道：“这样啊，那我认识一些人。”
路易怔了一下：“一些人？”
“你想找到那个被隐藏封闭的矿洞，需要内部的人带你，不然你找不准位置。”夏年说道，“另外，你需要一些人来保护你下矿井时候的安全——这些，我可以帮你安排。”
路易这下彻底愣住了。
他愣了好半晌，才说道：“你，你可以？”
夏年点了点头：“我可以，而且我能保证他们是自己人，不会害你。需要吗？”
“不，不用我花钱吗？”路易不可置信。
夏年笑了笑：“嗯，不用。这件事情算是我把你牵扯进来的，现在你遇险了，我也得负点责。”
“这……”路易震惊半晌，连忙点头：“这种时候我也就不和你客气了，夏医生！我很需要！”
“好。”夏年说道，“我会帮你联系巨岩队的人，让他们来保护你一段时间。另外，我会联系一个矿创公司的老员工，让他告知你被封锁矿坑的位置，联系方式稍后发给你，你只需要把矿创的情况如实告诉他就行，他可以信任。”
巨岩队？
路易当然知道巨岩队，这是个雇佣兵组织，而且算是第六区排得上号的雇佣兵组织，甚至有越界者坐镇，战斗力可以比得上一支治安管理局的外勤小队。
当然，这帮人的雇佣费用也绝对不低。
“你认识巨岩队的人？”他问道。
“嗯。”夏年点了点头，“他们欠我人情。让他们来保护你吧。”
“好，好好好！”路易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喜色。
……没想到，这一趟来找夏医生，居然还有额外收获！
而且这额外收获可太大了，大到他一时半会差点没反应过来！
谁能想到，这位原本在第六区堪称是名声狼藉的感染科义体医生，居然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聚集到了如此广阔而又强大的人脉！
路易仔细一想，他自己不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夏医生的人脉了吗？
虽然夏医生说不需要他花钱，但这可是好大一个人情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路易连忙说道：“太感谢你了夏医生，帮了好大一个忙，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务必保密。”夏年给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愿意信任我，那我自然可以信任你。”
“……如果我这次挺过来了。”路易看着夏年那双平静澄澈的眼睛，认真说道，“我欠你的。”
夏年微笑道：“进了矿坑你只管往里面跑，只管拍摄，把一切都拍下来。相信我，会有人保护你。”
……
在路易离开之后，夏年对着他留下的那些文件，思索了良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有计划了？】系统问道。
【嗯，但还需要求证一些事情。】夏年说道，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关于那几个失踪在矿坑底的工人，有些奇tຊ怪。】
这件事情不该没有引起治安管理局的注意，所有矿工的信息应该都是登记在案的，无缘无故少了人，矿创不可能只是在秘密工作日志里面提了一嘴，就算是轻轻揭过了。
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种了。
那些死去的工人，根本就没有签署过被录入治安管理局系统内的合同。
系统听了这种说法，忽然毛骨悚然：【死的刚好都是这种非法矿工？那有没有可能……】
矿创是故意让黑户去送死，毁灭证据？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场谋杀？
夏年的神色严肃，甚至能称得上是阴沉。
【我会去调查清楚的。】
……
“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矿创公司的安全主管戴维斯在办公室内，脸色阴沉地与人通讯着。
……说实话，他最近很烦。
烦到想杀人。
作为安全主管，他的任务就是保障公司的安全生产。
这不仅仅包括排除生产过程中的安全隐患，也包括生产过程外的。
最近生产过程外的安全隐患，太多了。
多到让他心烦。
……所以说，他就知道来第六区当公司高管不是个好主意。
这里的人没什么钱，屁事还多！
“……哼，你们矿创不是牛得很吗？”对面的人挑衅似的说道，“是上回那个在你们作业区出现的失控体把你吓破了胆吗，连个什么狗屁侦探都要我们来对付？”
一想到上次那个失控体，戴维斯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就是从上次矿区爆炸以来，他们矿创就没有消停过！
一会儿作业区爆炸了，一会儿矿工感染了，一会儿矿工失控了。
甚至还有不知死活的没脑子的弱智矿工往矿洞里面跑，然后天知道就死在哪个角落里面发臭了，还得他们想办法把人给挖出来！
还有不少矿工已经开始满腹牢骚表示不满了，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眼看着带头的几个就要闹事了。
一想到这个，戴维斯就气得脸红脖子粗。
一群白眼狼！
到底是谁给了这帮矿工工作，谁给他们薪水，谁给他们零首付换了挖矿的义体，还把利息设那么低！？
要是没有矿创，这帮工人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面排着队问福利机构要饭呢！
他们本来就该把一切都奉献给矿场！
但看看这帮不知感恩的狗东西都是怎么做的！
是的，他们暂时没反抗，谅他们也不敢。
但戴维斯一看他们的眼睛，一闻他们的气味就知道，这帮废物摆明了就在心里骂他，骂老板，骂这个给了他们家的公司！
他们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再生父母的！
……算了，反正这帮矿工也只是耗材，再干个几年估计就腿脚不麻利了，到时候再换一批年轻的新人来。
年轻人好啊，新人好啊。
满腔热情，不懂反抗，心地善良，天真可爱，胆小懦弱，对任何面带微笑的人坚信不疑。
这种人，只要随便煽动一下，给点小恩小惠，他们就能哭着喊着要把生命奉献给事业。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个什么狗屁三流网红，跑来蹭他们的流量！
真不知道这个侦探是怎么盯上矿创的，到底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你们也别叫唤。”他不耐烦地说道，“你们龙牙帮不也是被暴雨帮压得快咽气了？我们矿创好歹是背靠柏塔的，你们要是想搭上这艘船，就给我听话点！那个什么侦探，三流网红，快点让他消失！他手里拿到了咱们合作的证据，必须得死！”
“你们这帮……！”对面的龙牙帮的差点骂出了声，“这种重要的东西你们都能泄露？治安管理局能杀了我们！”
“那是你们的事情，你联系你在治安管理局里的朋友，怎么样都好，必须把那个网红给我杀了！”戴维斯阴沉着脸，“这家伙安装了很多潜行和隐匿的义体，光是光学迷彩就有三套不同型号，滑不溜手的，多派几个人把他往死路里堵，不然抓不到！”
“知道了！”龙牙帮的人也压低了声音，杀气四溢道，“那之前说好的，柏塔会帮忙镇压暴雨帮？”
“放心。一个街区被一个帮派垄断对谁都不好，太和平了，柏塔的义体生意怎么做？”戴维斯咧开嘴，露出一嘴漂亮的人工牙齿，“他们会帮忙的。”
第 115 章
当天晚上, 德里克在加班的时候接到了夏年的电话。
“怎么了，夏医生？”他说道。
“可以帮个忙吗，德里克局长？”
德里克脸色严肃起来。
在上次的瓶中腑器事件中, 他欠夏年一个很大的人情，抛开人情不谈, 他也早就已经把夏年当作了自己人, 那么既然是她需要帮忙，他肯定会尽力的。
于是他说道：“你说。”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几个月前矿创那边出过事故。”夏年说道，“一次爆炸, 还有一次感染者失控。”
“我记得。”
“在那之后，我有个朋友觉得事情不对, 就查了一下矿创。”夏年接着说道，“我已经把资料传送过去了。”
德里克迅速浏览了一下夏年传送过来的信息, 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半晌之后, 他深吸了口气，握着平板的手骤然捏紧了。
“……治安管理局负责感染者尸体处理站的部门是感染者控制部。”他说道, 声音低沉, 像是在忍耐怒火，“你确定你朋友的信息可靠吗？”
“可靠。”夏年说道。
在路易离开之后，她已经核实过了内部的文件, 并无任何造假痕迹。
“哼……”德里克那双幽蓝色的眼睛里骤然涌现出看到猎物般的锐利和凶狠, “艾德利安……！”
这个可恨的、尸位素餐的腐败警察，总算露出马脚了！
“目前这些信息还不够。”德里克很快恢复了如冰的冷静, “我可以顺着这条线调查, 但如果立刻开启治安管理局全体自查，怕是会打草惊蛇。”
毕竟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牵扯进去了, 更别提矿创背后的老板是柏塔。
“不，我的朋友在持续调查此事，你只需要帮一个小忙就可以了。”夏年说道。
德里克疑惑道：“你的朋友是谁？”
“局长……”夏年的语气中带了点笑意。
德里克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他手头的这些资料中的大多数，一眼就能被人看出来是通过非法手段取得的。
这也就意味着她的这位朋友的身份暂时不太能见光，至少在真相大白、正义被伸张之前不能见光。
他作为治安管理局局长，为了保持自身身份的绝对纯洁和绝对中立，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夏医生，我真是对你越来越好奇了。”德里克也语带笑意说道，“谢谢你的情报和线索，看来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了。说吧，我能做些什么？”
“首先，”夏年说道，“我需要您帮我查几个失踪矿工的档案。在那之后……”
……
在挂断电话后，德里克删除了夏年的来电记录。
他对着屏幕沉思了半晌。
……夏医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也非常谨慎。即便不知全局，他依然能感受到，她的身后必然隐藏着海量的信息，以及精确的情报来源。
看来，这位年轻的感染科义体医生，藏着大部分人都不曾见过的第二张面孔啊。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真正生而知之的天才。
任何运筹帷幄、滴水不漏的人，都是从他们无数次失败中吸取了教训后，才真正诞生的。他们知道该在哪里给计划打补丁，就像是知道哪里的伤疤曾经最疼。
——夏医生，你又是在何时何处留下的伤疤呢？
……
路易不得不承认，和巨岩队的人见面的场景和他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他不是第一次和雇佣兵打交道了。当初在民风淳朴、武德充沛的云川城，他手头还有点钱的时候，他经常会找雇佣兵协助调查。
他对这帮人的印象基本都是，五大三粗，野蛮好斗，热衷于开下三路玩笑，堪称能人辈出。
但巨岩队似乎有点不同。
带队的是一个叫温泽的人，他一上来就很有礼貌地和路易握了握手：“愿群星守望你，我的朋友！”
路易：……？
好文明，好有礼貌，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是个群星之子？
“你就是夏医生说的要保护的对象？”旁边又有个雇佣兵探出了脑袋，他看起来瘦瘦高高的，“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不过既然是夏医生拜托的，那没话讲，有人想要动你，就先越过我们的尸体！”温泽用力拍了拍路易的肩膀，“夏医生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知道她告诉过你没有，我和她可是过命的交情！”
路易差点被拍tຊ吐血，只能咧着嘴赔笑。
但群星之子好啊，真不愧是夏医生，考虑得就是周全！
毕竟他的直播节目可是挂着个超自然现象探索的名号，要是队伍里面真有个群星之子，那节目效果还能差了？
在巨岩队的带领下，路易很快又见到了辛妍。
几人在巨岩队的安全屋里面碰了头，交换着彼此的情报。
雇佣兵们在旁边做着义体的检修和维护工作，确保任务过程中不出问题，同时还在给自己的视力增添夜视模块，以适应矿坑内行动。
他们顺便还把路易那台用来随时随地摄像直播的、拳头大的无人机“小方块”给抓了过来，一顿强制检修，吓得小方块不断发出红光警告，一个劲想往路易怀里蹿，活像只被强制打针的猫。
路易则是和辛妍讲了一下自己的诉求。
“你要下那个被封掉好几年的矿洞？为什么？”辛妍不解，“那里很危险，据说已经失踪了好几个人了。”
“你知道那里为什么被封掉吗？”路易问道。
“……我不清楚。”辛妍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矿创的人说，是因为里面环境复杂，有大量难以被察觉的的洞穴和危险地形，甚至还有毒气。”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不派无人机进去救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妍的神色阴沉了一些，“公司怎么会花这个钱？他们称那些死在封禁矿洞里的工人是违反了安全规定，因此赔偿款给得很少，远远低于无人机的启动费用。”
对于矿创来说，人命就是不值钱。毕竟当矿工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换个胳膊谁都能干，人力对他们而言还不如设备值钱。
他们只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更廉价的矿而已。
“不如听听我的想法，我认为，你们矿坑上次的爆炸，还有工人的感染和失控，都不是偶然的，而这个矿坑里面或许藏着答案。”路易严肃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将证据递给了辛妍，“你来看看这些东西。”
辛妍一脸疑惑地接了过来，快速浏览着那些路易冒险拿到的信息。
她先是愣了一下，露出了疑惑之色。
随后，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尤其是在感染义体的回收批次里面，看到了自己的手臂义体序列码的时刻。
半晌后，她的手和声音都有些发抖，不敢置信道：“这是真的吗？”
“我已经被你们公司追杀两个星期了，你觉得呢？”路易一脸正色。
辛妍猛然站了起来，动作大到身后的凳子都倒在地上，她眼睛充血，撕心裂肺地吼道：“这帮畜生——这帮畜生！！”
——就为了那点利润！
就为了那点钱，他们就敢把从感染者尸体上扒下来的挖矿义体给他们装上！还美其名曰，二手义体价格便宜，能帮助他们少掉一点债务！！
他们的命算什么？！
“所以，当初那场爆炸——”
路易点了点头：“根据我查到的信息，就是因为有人感染爆发失去控制，导致操作不当发生的爆炸。”
辛妍张开嘴，她似乎是想要怒骂什么，但最终她却只能用力地、拼命地呼吸着，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感到头痛欲裂，怒火和恨意几乎要从她的胸口喷泻而出，将她的理智吞没。
所以，她的感染、她的重伤，从一开始就是因为她选择了这份工作。
她那被钢筋洞穿了头颅的朋友奥利弗，也仅仅只是这场藏于幕后的罪恶交易的牺牲品。她至今都记得他朋友那只如同弹珠般落在他面前的眼睛，那双带着疑问和不甘的眼睛。
生命在她面前戛然而止。
她以为矿场的工作能养活自己，却不知恰恰是这份工作，吸干了她身上最后一点点养分，将她彻底推入了死神的怀抱。
——甚至，死亡都不是终结。她的债务会在她死后依然纠缠着他，她的孩子，她的家人。
生命脆弱短暂到一文不值，而金钱和利润却是永恒的。
这就是她付出了自己所有劳动力和自由的矿场，这就是公司，这就是临星城！
辛妍感觉自己脑袋里有一根筋在突突突地跳，剧烈的疼痛和灼热感让她眼前发黑，头脑晕眩。
温泽意识到了不对，连忙上前两步，大声道：“辛妍，控制好情绪！当心感染不稳定！”
听了温泽的话，辛妍像是被迎面击中，骤然清醒，她深吸了口气，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愿群星守望”，这才感觉自己冷静了下来。
“我会带你去那个矿洞。”她低声说道，压制着愤怒，“这些证据能拷贝我一份吗？”
“嘿，别冲动，这东西不能当作证据提起诉讼。”路易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辛妍说道，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眼睛里像是燃烧着一团火，“但那些畜生总该付出代价。还有，矿洞是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作业的，带你一个陌生人进去已经很冒险了，巨岩队的人想要进来就更难了。”
她能从矿坑里面溜出来，是因为她是感染者，可以以检测感染稳定指数为理由请假。
十几个巨岩队的大汉一脸懵逼：“那怎么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事，都别慌，这好办。”温泽摆了摆手，“有人会帮我们搞定的。”
“谁？”路易疑惑道。
温泽咧开了嘴，露出一个阳光健康的笑容来：“当然是劳动者权益保障机构。”
……
“什么？”戴维斯一脸懵，“劳动者权益保障机构？不是，这帮人在发什么疯？”
“说是治安管理局那边要求执行大型工业设备安全性检查，由他们来具体执行。”另一个小主管说道，他也是很疑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想干什么？”
“看样子，好像是想保障劳动者权益……”
听了小主管的话，戴维斯笑得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个什么设备安全性检查理论上来说确实是每个月都要做的，但大部分时候都是他们矿创自己来执行，然后月末乱编一份报告上去也就算了，谁会真的来检查？
而且居然还让那个屁用没有的劳动者权益保障机构来查，这不是在搞笑嘛！
……但这件事情仔细想想还真是操蛋！
是不是这个月没能喂饱那帮警察，让他们用这种方式来索贿？
“治安管理局又在搞什么鬼？”戴维斯怒道，“这帮第六区的神经病！”
“我听说……”小主管压低了声音说道，“这还是他们局长那边下来的命令，由公共安全部部长转达的呢。”
“妈的，德里克和许开舟这俩傻狗真是吃饱了撑的。”戴维斯很是火大。
但既然官方机构直接出面要求检查，他也没办法，只能说道：“那赶紧让那帮工人都停工！”
由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作业开挖蓝金，所有设备都是在过热状态下工作的，一查一个不过关。
换别的机构还好，要是劳动者权益保障机构来了，肯定就要说他们让工人过度加班。
戴维斯倒是不怕被那帮屁事都干不成、只能给公司点头哈腰的孙子，他担心的是被查出一些……他想要隐瞒的秘密。
更别提治安管理局的人也被牵扯进来了，艾森·德里克这家伙和历任局长都不同，行事作风古怪得很，天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今天下午和晚上就让他们别干了，他妈的，不是天天抱怨全年无休吗，给他们放点假，让机器冷却一下！”戴维斯摆了摆手，催促道，“快点，快去让他们停工！”
小主管连忙一路小跑去传递命令。
……
与此同时，辛妍在温泽刚说完话的瞬间，便接收到了来自矿创的通知。
她眼前一亮：“停工了！”
温泽露出了“我就说吧”的自信笑容，而不了解这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路易则是目瞪口呆：“你们……这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只是雇佣兵和普通矿工而已，怎么能控制得了矿坑的工作时间？
“这个嘛……”温泽摆出了一副很装的神秘表情，“秘密。”
路易忽然觉得背后有点发凉。
如果不是因为有夏医生作保，眼前这几个“同伙”对矿创的憎恨也都货真价实，他险些都以为自己是陷入了什么奇怪的诈骗圈套了。
路易：……总感觉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是怎么回事。
第 116 章
云川城。
叶奇杵着拐杖, 慢吞吞地走过昏暗狭窄的房间，将一个塑料碗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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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腿疼得很。说起来也是倒霉，他tຊ只是出门买点东西, 就被帮派火并波及，一颗动能子弹击碎了他的膝盖。
恢复期很长, 他又暂时换不起义体, 只能先这么瘸着。为此，他的公司还狠狠扣掉了他一大笔绩效，搞得他现在只能吃得起廉价营养膏。
营养跟不上，他的恢复速度就更慢了。
……但生活嘛, 本就是不如意十之八九。再怎么倒霉，日子还是得照样过。天天想这想那, 怨恨来怨恨去，人可是会活不下去的。
叶奇将碗里的营养膏和草莓味果酱拌了拌, 美滋滋地往嘴里送了一勺。
“虽然是合成果酱, 但这味道总归比黏糊糊的蜡烛好多了。”他心满意足，“嗯, 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在一番思索之后, 他意识到缺了点下饭视频！
叶奇火速点开了网络直播平台，一眼就看见了在他的首页被平台置顶的频道。
“我靠！”在看见主播名字之后，叶奇直接惊呼出声, “Lou居然复出了吗！？”
他的嘴角立刻忍不住上扬。
——要知道, 他可是Lou的老粉丝了！在他还只有十万粉丝的时候，叶奇就已经关注了他, Lou的直播风格可太让叶奇喜欢了, 更别说他们还是老乡，都是云川城人！
后来, Loh调查了一些非法实验器材和成瘾药物的走私问题，被云川城的治安管理局给警告后，依然没有收手，于是惨遭封杀。
……呃，虽然相关部门澄清过很多次，Lou不是被封杀了，而是在调整状态，但谁都知道，他就是被封杀了。
而且背后一定是奥卡西在捣鬼！
虽然没什么证据，但和云川城相关的所有恶心事，背后都一定有奥卡西，这是云川城每个聪明人的共识。
聪明人叶奇赶紧点进了Lou的频道。
直播间的标题是……“群星的神灵加护！地下惊魂夜！”
这是什么意思？Lou要从社会调查向的主播转为鬼屋探秘灵异主播了吗？
显然，直播间里的其他粉丝也有着同样的疑惑。
【Lou这是要干什么？之前那个案子不查了吗？】
【这是老本行干不下去了，要当起网络小丑了是吗？】
【笑死我了，这年头怎么还有人在搞鬼屋直播啊，我还以为只有卖不出去的垃圾拟感电影公司才会用这一招吸引眼球。】
【没活就咬个打火机啊。】
【是不是被人给整怕了？不敢做之前的节目，又舍不得这个账号，改头换面出来圈钱了。】
【直播间怎么这么多黑子啊，闲着没事可以把村口大粪挑了！】
【群星的神灵又是什么东西？】
【天天爆假料，造低级谣黑我大云川城，Lou什么时候滚出主播圈？】
【看到首页推荐进来了，Lou是来临星城了吗！愿群星守望你，新朋友！】
【好好好，又去祸害临星城了是吧？】
【我才五分钟没上网，就看不懂沙雕网友在讲什么黑话了。】
……
叶奇觉得这些网友就是吃饱了撑的，这有什么好杠的，有视频就看呗，LOU还能给他们整烂活不成？
肯定是同行在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尤其是那些觉得LOU在造谣云川城的——他妈的，这帮傻子，云川城的底层民众日子过得好不好你们自己不清楚吗，总以为是别人害你们才导致你们日子过不好，有没有可能就是自己人在害自己人？
人家LOU爆料出来帮你们，你们还恨上了是吧？
弱智！算了，别跟这些人计较！
他开始认真看直播，好让自己忽略掉嘴巴里越嚼越腻的营养膏，和腿上传来的疼痛。
画面中，主播正在一个非常昏暗的地方行走着。
路易抬起头看自己那台在空中悬浮着的名叫“小方块”的拍摄无人机：“全球的兄弟姐妹们，大家好！欢迎来到时隔六个月没开播的调查员LOU的直播间！我就知道你们很想我，或者是想念我带给你们的刺激，以及真相——没关系，今晚我们就重操旧业，好好探寻一下真相！今天的主题是，超自然！”
画面上立刻出现了亮黄色的“超自然”艺术字，特别有节奏感地晃动了几下，然后炸成了星星。
【好土的特效……】
【这个上上上个世代的审美，确认是LOU本人了……】
【这是什么地方？不是说LOU去临星城了吗，临星城有这种黑乎乎的地方？不是说是科技最繁荣的城市吗？】
路易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吐槽他特效土的弹幕，立刻怒道：“哪里土了，这么多年都用的这个特效，不要乱说！”
然后针对下一个问题，他说道：“没错，这里就是临星城，至于这个地方具体在哪里……为了节目效果，暂时保密。
“现在，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今晚的计划。
“今晚，我们要探访一个传说中有着不明生物和灵异鬼怪作祟的洞穴！说实话，我心里也有点发毛，因为谁都不知道下面是不是真有一个怨灵鬼魂之类的东西，但这个洞穴也确实是已经吞噬了好几个活生生的人，他们下去了，就再也没有上来！
“所以，在临星城的都是传说中，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鬼洞！
“当然，仅仅只是鬼洞探险难免显得有点无聊，所以我准备给今天的直播节目加点料！
“临星城的朋友们肯定都知道星空信仰吧！在这里给其他城市的朋友们解释一下，星空信徒信仰的是群星之神，他们的教义和宗旨是……探索，洞悉和超越！完美契合我们今天的主题！
“如果这个鬼洞里面真的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我小命难保，那我就现场直播，向群星之神祈求援救，让大家都来见证一下神灵到底会不会显灵！
“神与鬼，这就是今天的主题——超自然！！”
随着路易的强调，土掉渣的特效再一次亮瞎了所有观众的眼睛。
【啥玩意儿，什么星空信仰？这又是什么奇怪的□□？】
【临星城的特产？临星城不是天天自诩是全世界科技遥遥领先的发达都市吗，怎么还搞迷信？】
【笑死，我还以为你们临星城人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是五体投地地朝拜柏塔呢。】
【前面的，你是懂怎么恶心临星城人的。】
【临星城人现身说法，这玩意儿在下层区特别火，据说极其灵验，弹幕里的喷子都小心点。】
【临星城到底有什么闹鬼的洞穴啊？不对，临星城哪来的洞穴？】
【前面的动动脑子，肯定是蓝金矿坑啊！】
……
在开播的同时，一直盯着路易动向的戴维斯猛然从自己那舒适的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昏暗的画面，满脸不可思议的怒容。
“草！”他怒骂了一句。
龙牙帮的那帮废物就是这么盯梢的！这个狗屁三流侦探下了矿创的矿坑，而且还他妈的直播了！
这个侦探到底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不是纯粹有病吗？有病就去治，干嘛要出来祸害他们这些正常人！
……不行，绝对不行！
那个多管闲事的侦探估计是查到了什么，才会精准地找到这条矿洞，如果放任他继续直播的话，矿洞里面藏着的那个秘密恐怕就要被所有人看见了！
真他妈是找死还要拉上别人垫背！
他必须立刻找人切断直播！
随后戴维斯立刻拨通了直播平台在第六区分部的举报电话：“那个叫什么调查员LOU的直播频道，你们赶紧把它关掉！”
“为什么？”对面很是纳闷，“又没违规，就这么直接切掉吗？”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赶紧切了。”戴维斯不耐烦道，“回头有你们好处拿！”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
随后，对面说道：“抱歉啊，戴维斯主管，这个主播影响力比较大，如果在没有确凿违规证据的情况下切断直播，可能会在世界范围内造成不良影响，上头不会同意的，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理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戴维斯大骂道：“还他妈要什么理由啊，他未经允许进了我公司管辖范围内的蓝金矿坑，这他妈是小偷行为，还不算违规！？”
“这是您的矿坑？看着不太像啊……要真是这样，您得先提交证明。”
“这不是明摆着嘛？还证明个屁啊！”戴维斯气得火冒三丈，他妈的这帮智障！
“这……”对面的人也无语了，这哪里明摆着了，人家调查员LOU的镜头里一片昏暗，只能勉强看出来是个洞穴，谁知道是不是你矿创的地盘？
“行行行，你他妈等着！”戴维斯挂断了电话，在通讯录里面tຊ找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治安管理局的人的电话。
——公共安全部部长，许开舟。
“喂，许部长？是我，矿创的戴维斯！”戴维斯一接通便说道，“有个三流网红闯进了矿创的矿洞里面，还在那搞直播，这明显是侵犯了我司的财产，许部长，我希望管理局能帮个忙，让直播平台立刻切断直播，这是对我司权益的严重侵犯！”
“我也在看这个直播。”许开舟坐在治安管理局的休息室里面，端着一杯茶，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德里克，两人相视一笑，“这看起来不像是你矿创的地盘啊，你是不是搞错了？”
“不，我没有搞错，这就是！”戴维斯连忙说道。
“这样啊，”许开舟慢条斯理地说道，“可我记得你们矿创因为安全规定，上个月才刚在公共安全部登记了目前的所有矿道，并且矿道内的所有监控设备都连接到了治安管理局的总网上。现在直播里的这条矿道，编号是多少？我帮你查查看。”
戴维斯一愣。
……草，太着急了，完全把这件事情给忘记掉了！
那条矿道里面……有很大问题，藏着一些矿创不愿意让治安管理局知道的小秘密，所以在出事之后，那条矿道就完全被封闭了，并且宣称是永久封闭。
也正因如此，安全主管部门才没有在那条矿道里安装监控。
本来是件利好矿创隐瞒秘密的事情，现在居然导致戴维斯无法证明那条矿道确实是他们矿创公司的！
“要不，全都帮你查一查？一共十六条矿道，我记得。”许开舟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
“不，不用——”戴维斯连忙说道。
“哦，那看来……”
“等一下，许部长。”戴维斯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就当是帮了这个忙了，您也知道，矿创和治安管理局一向是合作愉快的，矿创也毕竟是背靠柏塔，今天您帮了矿创这个忙，回头……”
许开舟笑了起来：“帮忙？当然可以，但治安管理局总归是要把群众安全放在第一的。切断直播可以，但治安管理局会立刻接手此事，将这条没有登记的矿道好好检查一遍。如何，戴维斯主管？”
戴维斯愣了一下，随后他咬着牙，努力憋着让自己不要当场骂出脏话。
——妈的，许开舟，你哪根筋搭错了？！
这种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了，双赢，你他妈非要上秤是吧？！
“那就不劳您操心了！”戴维斯咬着牙说道，“看来第六区治安管理局要和我们这些小企业离心了，没关系，我是第三区的公民，我自然会和第三区的治安管理局好好说道说道你们独特的执法方式的。”
说完，他便气急败坏地挂断了电话，神色阴沉地盯着直播画面。
……好好好。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不能怪他来硬的了。
你们治安管理局不是不管这件事情吗？不是认定了这条矿道不在矿创的地盘里吗？那里头死了人，也怪不到他们头上吧？
他再度拨通了一个号码，恶狠狠说道：“一帮废物，把你的人全都集结起来，那个三流网红在矿洞里面——”
他的神色愈加阴冷扭曲了。
“确保他永远都不要从那条矿洞里出来。”
……
许开舟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朝着一旁的德里克耸了耸肩：“局长大人，这家伙怕是要狗急跳墙了。我们真不需要出警吗？”
“不着急，”德里克从容地说道，“再等等。”
“啧，您当然是不急。”许开舟说道，“要是矿创的人真的想要搞咱们，把这事儿闹到柏塔那边……”
德里克的脸上露出了令人心安的、一切尽在掌控的微笑。
“不，”他说道，“他们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第 117 章
“你是说那个直播？”龙牙帮的人说道。
“你们真他妈还有脸提。”戴维斯怒道, “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
对面的语气也没有好到哪去：“你他妈自己都说了这个什么侦探有三套光学隐形，他往人群里面一钻谁能找得到！？”
“我当然知道难找，不然老子花钱找你们干什么！？”戴维斯气得连喷脏话, 但很快，他的脸上就浮现了一个阴沉扭曲的得意微笑。
“他以为他很聪明, 在我看来就是找死。”戴维斯说道, “我知道他去的是哪条矿道，那是条死路，具体位置我等会儿发给你们——你们直接把这个蠢货堵死在里面就行，他跑不出来的。”
“那你最好是祈祷这事儿能顺利, 老子的人能在一帮屏幕后面躲着看热闹的人面前把人做了，不然我们要是被抓了, 你就是下一个。”龙牙帮的人恶狠狠道。
戴维斯脸上阴沉的笑容丝毫不变。
……那你们也得有命出来才行，那条矿道里面, 没准还真藏着什么鬼呢。
“我想, 干掉一个战斗力低下的瓮中之鳖，没那么难吧？”戴维斯说道, “在这种情况下, 光学隐形可没什么太大用处。”
“等着收尸吧。”龙牙帮的人挂断了电话。
……
路易的直播已经开始了十分钟。
“这洞还挺深的。”路易一边小心翼翼地用垂直升降设备下滑，一边对着镜头说道，“我总感觉能听到奇怪的声音, 你们听见没有？”
【只听见你那公鸭嗓搁那嚷嚷个不停。】
路易心想, 我要是不嚷嚷个不停，岂不是让你们发现我身后还跟着一个保镖团了。
他落到了地面上, 身上的设备自动解开, 他打开了手电筒，均匀的光照亮了洞穴下方, 开始向更深处走去。
在矿洞内，一片漆黑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内壁凹凸不平，靠近的地方湿润泛着微光，仿佛无数只眼睛于昏黑中漠然睁开，注视着入侵者。
废弃的设备和工具散落在地上，被铁锈和腐蚀渗透。
地面上残留着红到发黑的液体痕迹，也不知道是锈水还是别的什么。
【我靠，真的是矿洞啊！】
【这矿洞怎么看起来荒废了有段时间了？】
【只有荒废了的地方才能被称为灵异地点。热门地区包括医院、郊外别墅、公寓、蜡像馆、学校……】
【临星城的矿洞是可以随便进去的吗？那里不是柏塔的地盘吗？】
【柏塔的地盘怎么就不让进了，真当柏塔是皇族了？】
弹幕很快就“柏塔是不是皇族”吵了起来，几个闹得凶的被人工智能房管拉去蹲了小黑屋。
路易扫了一眼弹幕，说道：“好吧，看来是瞒不过你们，不过，嘘……”
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懂了，掏柏塔屁股来了！】
【这算是非法闯入吧？怎么到现在都没封这个直播间？】
光源下，镜头扫过了一些挖矿设备上的Logo，很快就有识货的网友辨认出来了：【那不是矿创的东西吗？这家公司确实和柏塔有关，柏塔把自家矿坑外包给他们去开挖了。】
路易咧开嘴，笑着说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非法渠道获得的证据不算证据，相对应的，未经合法手续备案的地盘也不算是地盘。临星城可是个依法办事的好地方呐。”
已经走得足够深了，他蹲下身，开始检查地面上的痕迹。
他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看起来像是钢笔一样的东西，对着镜头晃了晃，做起了科普：“分子级物质分析仪，倾家荡产买来的，我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之一，除了几套光学隐形义体就数它最牛逼。这玩意儿能够精确地分析任何物质的成分和结构，有机无机都行。”
【卧槽，这玩意儿好像要好几万！】
【去年的款式，牛啊Lou，这东西真的牛逼！】
【这玩意儿能发射激光束，还内置了微型的分子级光谱仪，实时分析，几秒钟就能出结果！】
【你有这个钱买这种屁用没有的东西，怎么不捐献给吃不起饭的孩子？】
【什么垃圾，感觉不如涡旋世界探索者12Pro……性能。】
【笑看主播翻车。】
不论弹幕在做科普、道德绑架还是在无脑引战，路易都无视了。
他开启钢笔大小的分析仪，开始对整个矿洞的深处进行扫描，尤其是那些残留着可疑痕迹的地方。
一边扫描，他还一边和网友们聊着：
“嗯？用科学手段探秘鬼洞，第一次见？那今天就带你开开眼，等会儿还有物理驱鬼呢。
“我哪里圈钱了，我今天一个广告都没打！这分析仪我都没说是哪个牌子的！
“我用物质分析仪的方式不对？我自己买的，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以后不tຊ播云川城了？没有啊，只是偶尔换换口味，来临星城散散心。
“谁说我暗示云川城不如临星城了？不要乱说好不好，引战弹幕小黑屋十循哈！”
在一片吵闹中，路易抬起头，警觉地看向身后：“你们听见了什么没有？”
【只听见你在那叭叭个不停。】
路易抬起头看向漂浮在空中的小方块，皱眉道：“我好像听见有脚步……”
“嘭！！”
一声尖锐的枪声响起，巨大的声响在狭窄的空间内不断回响着，险些把路易的耳朵给震出故障。
悬浮在空中充当摄像和照明功能的小方块成了活靶子，直接被不知从哪来的一枪给打爆！
直播中断！
路易瞪大眼睛：小方块——！！
虽然痛失机械宠物，他反应速度极快，连忙开启了光学隐形，握着手中的物质分析仪，一个翻滚就躲到了一处凸出的洞穴内壁后面，充当掩体。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轰然跳动了起来。
来了，追杀他的人真的来了！
这帮人真是不要命了，敢在地下半密闭的空间内就这么开火，是真的不怕引发爆炸吗？
还是说，这帮人压根没有这个意识，全都是些胎教肄业的低材生？
此时此刻，直播间里面已经炸了锅了。
【我靠，怎么黑屏了？】
【直播事故？】
【这都什么年代，还在玩恐怖直播假装失联？】
武德充沛的云川城人则是一听就听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很快，这帮Lou的忠实粉丝们就开始刷屏：
【我草我草我草，枪声！】
【绝对是枪声，我拿我叔叔藏在地板里面的十杆智能瞄准镜的大狙打赌，这他妈绝对是半自动智能枪的声音！】
【什么家庭，十杆大狙？@治安管理局 不像假的，查一查！】
【怎么回事，Lou被人袭击了？在柏塔的矿坑里面被人袭击了？】
【草，我就知道柏塔在矿坑里面藏了秘密实验基地！被人发现了，就要杀人灭口了！】
【你们临星城这么猛的吗，我草，云川城民风淳朴的名号该让给你们了。】
【不是，没有人关心一下主播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有人报警吗？】
……
路易躲在掩体后面，迅速从自己的背包里又掏出了一个新的“小方块”。
他瞄了一眼自己的背包，里面赫然整整齐齐放着八个一模一样的小方块。
“还好我有备用计划。”他十分得意。
全新的小方块二号飞到空中，直播间再度有了画面，同时，外面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有画面了，有画面了！】
【怎么回事，主播还活着吗？】
“活着，活着。”路易说道。
他一开口，所有直播间的观众就都听见有人在不远处喊着：“他还没死，在那边！！”
【我靠，主播是猪吗！】
小方块二号立刻从掩体后面跳了出去，镜头对准了前来灭口的人。
四五个人，全都配备光学面罩，战斗型义体，装备精良，一看就至少全是Delta级别的。
他们看到小方块二号后迅速开火。
“机动模式，开启！”
小方块二号的光学镜中闪过一道红光，随后一个漂亮的摇摆，避开了所有子弹。
【我靠，子弹差点打到我脸上了！】
【我投影设备砸到脸了！】
【妈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龙牙帮的人！临星城人现身说法，那套光学面罩是龙牙帮定制的，他们都用的同一款以免混战误伤自己人！】
【打起来打起来！无聊，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是个无人机，他妈的别让他跑了！”龙牙帮的打手吼道。
在一片喧闹中，更多的观众开始疯狂涌入到LOU的直播间，直播间的观看人数上涨竟呈指数爆炸趋势。
路易在小方块二号吸引了注意力之后又抛出小方块三号，直播间分成两块屏幕。
他对着小方块三号语气急促说道：“我就知道他们会来杀我，他们怕我找到这个洞穴里面的秘密！看好了！”
路易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刚才的物质分析仪，将分析结果直接投影到了小方块三号的摄像头面前：“都看看我在这个洞穴里面发现了什么！”
无数网友立刻截屏仔细查看。
分析结果：二氧化硅、氧化铁、氧化铝、蓝金、血红蛋白、白蛋白、羟基磷灰石……
【等一下，为什么会有血液成分？！】
【怎么还有羟基磷灰石，这玩意儿不是人类骨骼成分吗？】
【有蓝金，确实是临星城第六区的矿区，实锤了！】
【蓝金矿区里面发生了凶杀案？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都是演的吧，这人为了流量真的是煞费苦心，假的不能再假了！】
【这物质分析仪扫出来的东西还能有假的不成！】
【而且还找龙牙帮的打手过来演习，傻子都看出来那帮亡命徒是真的想要LOU的命的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小方块二号依然将镜头对准了龙牙帮的追兵们。
“快。”为首的龙牙帮打手说道，“我们时间不多，追上去！”
“妈的，那个无人机还在拍！”
“把那东西干下来！”
帮众们立刻将面部光学迷彩等级调得更高，对着无人机就是一通乱射。
小方块二号不愧是被路易改良过的拍摄专用无人机，它敏锐无比地辗转腾挪，再次避开了所有子弹。
“该死！别被这无关紧要的东西拖延时间！”为首的龙牙帮打手吼道，“一帮蠢货！”
重要的是这个对着他们拍的无人机吗？
重要的是里面那个拍三流侦探的无人机！
天知道那个侦探发现了什么不该被他发现的东西，天知道他和直播间里那帮人说了些什么！
只要尽快把路易给干掉，停止直播，后续只需要出一个通告，说这一切都是路易为了翻红自导自演的炒作，一切就可以平息下来！
反正网友的记忆只有三分钟，他们就喜欢看反转又反转的剧情，为无聊的生活添点料。
谁他妈管真相到底是什么？！
还没等这些龙牙帮的打手们反应过来，他们的身后就传来了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什么声音！”
几个龙牙帮的人警觉地回过头去，却只感觉到眼前一花——
“哈哈哈！龙牙帮的孙子们，爷爷我等得花都谢了！”
一个粗犷的声音大笑着，为首的龙牙帮打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拳砸在了脸上！
“嘭！！”
光学面罩瞬间失效，他倒在地上，仿生义体鼻子都被砸的凹了进去，循环液横流。
直播间的弹幕又是一阵疯狂地刷屏，几乎所有人都傻了眼，哪怕是那些在质疑是不是演戏的观众们——
谁演习会演到这种地步，这一拳下去人不死也要进重症室了吧！
龙牙帮剩余的打手们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一大堆装备精良的义体人雇佣兵，也全都傻眼了。
——这他妈是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这帮人又是打哪来的？！
矿创的人不是说好了，下矿只需要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除了逃跑什么都不会的三流侦探给杀了就行吗？！
“草，雇佣兵——！！”打手头目咬着牙吼道，“少他妈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温泽调整了一下面部的光学迷彩，“你以为我们是路见不平？哈哈，谁会在这种破地方搞什么一般路过的戏码？”
龙牙帮的打手们一愣。
随后他们反应了过来——这是一场伏击。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巨岩队雇佣兵出现，恐惧席卷了他们，原先的成竹在胸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慌乱。
到底有多少人？这是个圈套吧！
“好了，束手就擒，对我们都好。”温泽说道，“这样我的雇主也能省点心。”
“那个三流网红雇佣了你们——！”
“三流？人家好歹也有五百多万粉丝呢。”温泽耸了耸肩，看了一眼正在尽职尽责拍摄的小方块二号，朝着身后挥了挥手，“上电视了，兄弟们！”
巨岩队的人欢呼大笑着一拥而上！
龙牙帮的打手们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
原来，被封堵在这个狭窄昏暗的、死胡同一般的矿坑里的瓮中之鳖，不是那个侦探，而是他们自己！
在极度恐慌的驱使下，所有龙牙帮的打手都疯了般举起了手里的枪支，在狭窄的空间里疯狂突突突突地扫射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一幕被辗转腾挪的小方块二号全都拍摄了下来，在Lou的直播间里向着全tຊ世界直播。
这场难得一见的暴力盛宴瞬间如同病毒般扩散，Lou在平台内的热度顿时一骑绝尘！
直播平台隶属的飞耀娱乐公司的负责人激动得满脸通红：“快，快给推荐位，快上首页，放最显眼的位置！快点，让买量宣发部门赶紧投放广告！什么？被投诉举报要求切断直播？想都别想！他奶奶的，这波流量咱们平台吃定了，咱们总部在翡翠城，他们临星城的公司关我们屁事！！”
在这个年代，抓住了流量就抓住了一切，这可是泼天的富贵！其他直播平台就眼红去吧！
负责人盯着不断上涨的爆炸数值，严露疯狂之色。
再狠一点，再疯一点！血流得越多，热度就越高！
……
与此同时，唐恩义体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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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抱着一盒夏年买来的爆米花，坐在沙发上，和几个住院的病人一起看着直播。
几个病情稳定的感染者激动坏了：“真他妈一出好戏，夏医生，这爆米花买的真是时候！”
“嘿，那不是温泽吗！这小子，别以为搞个光学面罩我就认不出来，这破锣嗓一听就是他！”
“靠，有这种刺激团建活动不带我们！真不够义气！”
安德烈则是很担心：“这直播……不会被切断吗？”
夏年往嘴里丢了一颗涂满了焦糖的爆米花，微笑着说道：“放心，不会的。而且……好戏还在后面呢。”
第 118 章
“你们他妈的到底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就为了一个网红, 你们想得罪柏……得罪大人物吗！？”
矿坑内的战斗还在继续，龙牙帮的人已经渐渐不敌，只能崩溃地吼道。
巨岩队的这帮傻逼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摊上什么事儿了？！
“这个嘛, ”温泽咧开嘴一笑，看向依然在不断切换机位拍摄着的小方块二号, 对着全世界看着直播的观众比了个剪刀手。
“当然不怕, 我们可是正义使者。”
……
随着他们战斗的进行，世界上的无数目光都开始朝着临星城这个深埋在地下、本该消失在所有人视野中的小小矿坑聚集。
百万粉丝网红调查凶案现场被追杀——这样一个骇人听闻的标题，让无数想要找乐子的人全都涌入直播间。
在某个拟感光盘店内，顾客说道：“嘿老板, 来点刺激的东西，最近日子过得淡出鸟来了, 把你们这里最顶的货拿出来——”
另一个路过的顾客的义眼里投射着直播屏幕，大喊道：“找乐子还不快来Lou的直播间, 比他妈的弱智拟感片要刺激多了！”
另一边, 在一个狭窄昏暗的小房间内，一个骨瘦如柴的半机械人正准备拿起放在地上的吸入器, 另一人打开门进来：“别他妈吸了, 草，哥们你快去看直播平台置顶的直播间，直播凶案现场, 临星城的帮派和雇佣兵打起来了, 血肉横飞！”
学校内，学生们也压根不去管他们的作业, 三两扎堆, 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和求知精神讨论着，要怎么绕过直播平台对未成年特有的暴力血腥画面屏蔽。
“妈的, 放学路上时不时都能看到帮派火并、残肢断臂乱飞，看个视频还他妈唧唧歪歪搞屏蔽，这帮虚伪的大傻逼，有精力掩耳盗铃，没精力搞治安！”
就连此时此刻还在各类写字楼里加班的大公司社畜，也趁着自己的领导在摸鱼看直播的间隙，偷偷摸摸地从义眼后台打开直播平台，在自己的视觉界面里面开了个小窗，强势围观。
——这样的场景，在世界各地不断涌现。
在各大网络论坛上，关于这场直播的讨论也已经吵翻了天，首页上大量的帖子开始热门飘红——
《关于Lou直播中矿坑的一些猜想》
《矿创前员工现身说法，关于这家公司的真相》
《全球网络直播行业的又一次丑态百出？论一个博人眼球的互联网小丑的下限到底有多低》
《科普贴！临星城第六区的治安管理局、帮派和雇佣兵团队，一贴带你看懂临星城第六区局势》
《合理猜想，理性讨论：龙牙帮背后是否有某个大公司的影子？》
……
此时此刻，云川城的一间出租屋内。
叶奇激动地满脸通红，拌着草莓果酱的营养膏早就已经被他推到了一边。
他将直播间小窗放在屏幕角落里，主屏幕上疯狂浏览着大量分析帖和爆料。
“好好好，好好好。”他两眼放光地说道，“我就知道Lou还是那个Lou，什么沉寂，什么封杀，什么互联网小丑，都他妈是诽谤和嫉妒！”
现在一切都已经很清楚了！
Lou之前沉寂了那么久，复出后又转型搞什么灵异直播，什么群星之神，什么鬼洞——这么多莫名其妙操作的背后，分明是他在隐晦求救！
叶奇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他掏出了老式的、陈旧的、破烂的键盘，手指纷飞，在云川城最大的公开论坛上打下了帖子的标题：
《名为灵异探险实为凶案调查！无法正常发声的Lou到底被卷入了什么危险风波中？》
……
路易此时此刻正在夺命狂奔，远离身后战场。
此刻，他身上的义体火力全开，在隐匿和逃命两个技能上点满了的义体构筑让他能够四肢着地，像是一只敏捷的豹子般奔跑——
虽然这画面放到人类身上，看起来有点傻。
【卧槽，仿生拟态义体！】
【这东西是所有义体中感染率最高的，Lou是真的敢啊！】
【就复杂地形的移动而言这已经是性价比拉满的选择了！】
【妈的，越看越觉得我这双新换的健足飞就是套废铁，我也想换一套仿生拟态，但没钱。到底是谁偷走了我的富二代人生！？】
【借楼出一套八五新原装柏塔考试专用义体手臂，有暗格可以放手写小抄，加我私聊！】
【腿还是自然人类原装的瑟瑟发抖。】
两边画面的弹幕都沸腾了，刷屏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人的反应速度，除了飞速滚动的文字，路易什么都看不清。当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仿生拟态义体对身体的改造会让他的大脑难以适应，每次他用这玩意儿逃命，都会有严重的副作用——头晕目眩恶心想吐之类的。
他奋力向前，脑海中忽然想起那天在唐恩义体诊所里时，夏年对他说过的话。
她说：进了矿坑你只管往里面跑，相信我，会有人保护你。
会有人保护他！
路易好不容易逃进了更深处，停下脚步，忍着强烈的不适感，对着小方块三号的摄像头说道：“朋友们，现在应该安全了——”
小方块二号那边，鏖战还在继续着。
但明显龙牙帮的人完全不是巨岩队的对手，他们的义体不如巨岩队精良，更别说还有温泽这个实力已经逼近了Beta级别的越界者。
尽管考虑到直播因素，温泽并没有展示出他那套血淋淋的缠绕着触手的胳膊，但仅凭着感染者被增强了的反射神经和感知力，就已经够把龙牙帮的臭鱼烂虾按在地上暴揍了。
“平台的人，如果你们也在看着这个直播间，拜托你们，暂时不要封杀，这很重要！”路易气喘吁吁地说道，“朋友们，你们也看见了人类的尸骨残留，这里发生过凶杀案，而且根据分析仪的分析结果，至少有三种不同的DNA——这里已经死了三个人了，至少！”
他总算是喘匀了气，看了一眼已经疯掉的弹幕。
【卧槽卧槽卧槽，真的是凶案现场调查！】
【所以那些分析帖里面说的都是真的，Lou真的是在用直播发声求救！】
【太他妈吓人了，Lou是被人追杀了吗？】
【有没有人报警啊！】
【报警有个锤子用啊！】
“没错，这段时间，我在临星城一直调查着矿创这家公司。”像是生怕被切断直播一样，路易语速飞快，“我也一直在被人追杀，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追杀我，但从动机来说，矿创嫌疑最大。我很担心自己不明不白死在哪个臭水沟里，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直播。
“临星城的朋友们肯定会知道，矿创之所以会是产能和效率最高的矿业公司，是因为他们给自己的工人配了一套造价比较高的、与挖矿设备单独适配的义体。而问题也就是出在这里——”
路易停了一下，喘了口气，接着说道：“按照我目前的调查，矿创为了节约成本，tຊ把已经报废了的义体翻新一下，就当作新货给他们的员工安装，贷款却一分不少，全都实打实按揭二三十年！
“甚至，有些义体已经被感染了！”
路易的话，激起千层浪。
【这帮矿工是傻的吗，安装了义体都不去义体医院查一下兼容？这不是一查就能查出来是翻新货？】
【没听见这家公司是定制义体吗？义体医院只能查普通义体，定制义体序列号都是不公开的，谁能查得出来？】
【卧槽！这什么黑心老板！】
【矿创这家公司本来就坑得要死，还他妈强制更换义体，建议治安管理局狠狠查，往死里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报废的义体和感染义体不都是要回收的吗？治安管理局是怎么回事？】
【有证据吗！】
【天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博人眼球乱说的！】
【点我看超火辣义体性感美女在线发牌（爱心）（爱心）（爱心）】
【我是临星城第六区人，我可以作证，这段时间矿坑至少已经出了两次大型事故！】
【我也可以作证，而且事故都和感染有关！】
【卧槽，临星城人现身说法了，难道是真的？】
【大事件合影打卡打卡打卡打卡】
路易接着说道：“我说这话，我负全部法律责任！接下来我会继续往矿坑里面探索，看看矿创到底藏着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
此时此刻，戴维斯已经要暴走了。
矿创的董事会的电话接连不停，他只能许诺自己一定会把这件事情给办妥。
随后他打电话给了位于翡翠城的直播平台总部，要求他们切断直播。
“这已经严重侵害到了矿创的合法权利，你们就看着这个跳梁小丑在公开平台上诽谤我们！我司要求立刻切断直播，不然我发誓会把你们告上法庭！”戴维斯咆哮着对直播平台的负责人说道。
而后者却只是微笑着说道：“没关系，矿创的……安全主管阁下。你尽管告。飞涨的流量和股价已经足够我们平台的股东们做出判断了。”
戴维斯眼睛充血，吼道：“你们这帮吃人血馒头的畜生！这他妈关系到我们一整个公司，别人的前途和命就是你们用来赚钱的工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负责人一听险些就乐了：“我没听错吧，这话居然会从你们临星城人嘴里说出来？你们的劳工权益保障委员会估计都笑出声了吧？”
戴维斯咆哮道：“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负责人平静微笑道：“那也得您先。”
戴维斯直接挂断了通讯，一脚踩在全息投影终端上，结果疼得一哆嗦，脸上的怒火更盛。
——必须要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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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要想办法让那个网红的直播停掉，再这样发酵下去，事情可能就没办法收场了！！
戴维斯立刻打电话，联系临星城第四和五区最大的帮派——夜幕集团。
“这不是戴维斯吗？怎么，你家的火扑不灭了？”
对面很快接起了电话，语气里带着嘲弄的笑意。
“一百万。”戴维斯斩钉截铁道，“派一队人来矿区入口。”
“……”对面沉默了半秒，“两百万。”
“墨鸦你他妈的趁火打劫是吧！”戴维斯吼道。
“我的部下们正休假看直播呢，一个个都开心得很呐。要让他们加班，至少也得两倍加班费吧。”墨鸦笑着说道，“另外，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墨鸦语气颇为揶揄：“你们后头不是有柏塔吗？怎么不找柏塔求助呢，只要他们出手，临星城可就没有摆不平的事。”
戴维斯听到“柏塔”两个字，就不知觉地打了个寒颤。
……是啊，为什么不找柏塔呢？
这点破了他心里一直很清楚，但却不敢面对的事实。
柏塔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困境吗？他们当然知道，可为什么他们没有出手帮忙呢？
“难道是因为，柏塔觉得没必要救你们？”墨鸦说出了戴维斯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实，“还是说，他们觉得你们能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话便是能力不行，他们直接抛弃你们？哎呀，毕竟只是个外包公司，若是太烫手了，便直接切割，丢掉换个新的，多方便啊——这种作风听起来真耳熟，像不像你们公司的临时工和实习生？”
戴维斯恨得牙痒痒，但也只能咬牙忍着。
“少他妈多管闲事，三分钟内，我要看到你的人出现！”
“成交！”墨鸦已经从戴维斯的语气中得到了答案，他大笑着说道。
第 119 章
成新是个记者。
临星城第六区一家快要倒闭的媒体的记者。
说实话, 他一直觉得自己前半生就是倒霉两个字的真实写照。
他的出身还算不错，第五区，家里双亲都是普通工人, 给柏塔旗下负责生产的义体公司做事儿，主要工作是拧螺栓。
在他十岁那年, 双亲失业了。
失业的原因是柏塔产业链全线升级, 拧螺栓全自动化了。
他们去找老板要说法，在第三区那漂亮的小别墅里，他们的老板一边抱怨着第三区安保越来越差了，一边捏着鼻子把他们赶了出去。
“别把我的花园踩脏了, 真见鬼。”老板说道，“让你们擦干净估计只会越来越脏, 赶紧走吧。”
看着第三区巡逻的机器守卫和无人机，他的父母只能回到下层区。
生活还是得继续, 他父母带着花了半辈子积蓄买来的拧螺栓义体, 希望能找到下家继续拧螺栓。
然而他们得到的只有这样的嘲弄：
“您二位这义体早就过时啦。”
“这年头谁还用人力干这种低级杂活啊。”
“这义体，啧, 去二手市场都卖不出价格了, 没人要了。”
他的父母急坏了，到处找人托关系问工作，最终得到的结果是：有个建筑工地还在招装修工人, 换一套硬质工装义体, 就能去。
于是，他那劳苦了半辈子的父母, 把半辈子的积蓄都拿了出来, 去换了一套新的义体。
他们确实入职了，但一个月后, 他们就收到通知，不用去工作了。
由于签的是临时工合同，他们没拿到补偿。
那栋楼半年后被爆出项目管理有问题，导致烂尾，最终区政府给了它一个很不体面的收尾，爆破了。
他的父母想要把新的义体出手，最终只收回全部款项的十分之一。
他们非常疑惑。
“为老板工作了一辈子，最后得到的……就是跌落到第六区，吃不起饭、看不起病、找不到工作的下场吗？”
“仔细想想，或许前半辈子能凑合过，还得感谢老板呢……”
他们无法继续思考下去，只能告诉成新：“爸爸妈妈只是太倒霉了。”
成新是个记者，他想调查此事。
调查的后果就是，老东家“临星山时报”将他踢了出去，各大媒体也都不要他了，他只能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微光资讯里当个小记者。
——这个小记者没准也当不下去了。
因为再吃不到流量，微光资讯就要倒了。
成新想，他确实挺倒霉的。
但霉运大概就到今天为止了！
成新坐着无人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第六区矿坑外围。
他今天运气真好，刚好在第六区街头闲逛采风，谁能想到就在一公里之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一定要抢到头条，一定要抢到目光，一定要让网友们看到他！
抵达矿坑后，成新发现，他居然是第一个到达的记者。
他眼睛都亮了！
“独家新闻，独家新闻……”他一边念叨着，一边朝矿坑走去。
没走几步，他那为了捕获新闻而更换的义体耳朵便听见了脚步声。
“有人来抢新闻了？不……不对。”成新听了一会儿后，警觉了起来，“记者的脚步声不会这么沉重，这是一帮安装了战斗型义体的人……七个？八个……不对，至少有十个人！”
他迅速找了个能够避开热感应的掩体躲了起来，同时悄悄打开了录音和悬浮摄像头。
同时，他听见不远处传来声音。
“就是这里了吧？”
“老大给的地点就在这儿，人到齐了吗？”
“还没有，差六个人，到齐了我们就下去。”
……
成新瞳孔微微一缩，他反应极快，另一只手已经开始在虚拟面板上操作，开启了直播。
直播的标题，他顿了一下后，写道：
《临星城矿坑直播第三号摄像头，现场直播新的视角！》
这个热度蹭得可谓是恰到好处，刚开播一秒，就已经有大量的观众开始涌入了进来。
【来了来了！】
【tຊ这是什么地方？矿坑外围？】
【主播这是在什么地方？吱声啊倒是！】
【啥玩意儿，又是蹭热度的？】
……
就在此刻，一辆悬浮车在矿坑外围停了下来。
戴维斯直接从离地还有三四米高的车上跳了下来，落地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阴沉的目光扫过夜幕集团的援兵，冷声道：“效率真慢啊，两百万就是让你们站在外围浪费时间的？”
夜幕集团的人说道：“嘿，说话别那么难听。我们得等人到齐才能下去。”
“你们浪费的每一秒，都他妈能让我损失惨重！”戴维斯吼道。
“嘿，哥们……”
“谁他妈是你的哥们！”
夜幕集团的人脸色也一沉，说道：“听着，公司狗，别以为给了钱老子就得给你好脸色。你一个安全主管干不了的活，让我们夜幕集团来干，那你就乖乖站一边，让我们用夜幕集团的方式来解决，好吗？要不然，我们就一拍两散！”
……
另一边，成新的直播间内。
【靠！这个直播间真他妈有点东西啊，这人是谁？矿创的安全主管？】
【来了来了，我查到了，这人真的是安全主管，叫戴维斯！】
【夜幕集团是什么？又是什么掺和进来的雇佣兵或者帮派吗？】
成新躲藏在掩体后面，心脏狂跳。
——淦！真的让他捡到大的了！
……
“无论如何，你们都他妈赶紧给老子把下面的事情给解决掉！”戴维斯暴躁地吼着，“要不然一个子都别想拿！”
“放心，别这么暴躁嘛。”夜幕集团的人好整以暇地说道，“等我们下去了，龙牙帮的废物们就知道什么叫专业了。”
“抓紧时间！”戴维斯说道，“再过一会儿，那帮用狗鼻子闻着血味儿的记者们就要来了！”
……
用狗鼻子闻着血味儿的记者们……
成新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但这种时候他也顾不上躺枪挨骂了，弹幕已经飞快地刷了起来，他的直播间的热度也开始急速攀升。
——所以信息时代就是好啊，信息传播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他虽然也抱怨过这快节奏的时代，但现在看来，倒也不是完全没好处。
才开播一分多钟，“凶案直播现场第三摄像头”的名号就已经在全球传播开来，无数双开直播间的观众涌了进来。
【真的是第三摄像头！】
【矿创这是要狗急跳墙了吗，笑死我了，把临星城第五区的帮派都给找来了！】
【买凶杀人的罪名肯定是坐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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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坐实个屁啊，最后全推给这个安全主管就行了，公司总是能摘得干干净净的。】
【话说回来，主播离这些人这么近，不怕被发现吗？】
【记者们总是有办法躲好的嘛！】
成新看着弹幕不敢出声。
……对啊，他才不会暴露呢，他躲得这么好。他可是连续获得了三年“临星山时报”的最佳战地记者技巧奖——虽然他最后还是被开除了。
然而就在此刻，又有几个夜幕集团的人来到了矿坑外围，他们大老远就在吼道：“这里有老鼠溜进来了！妈的，他还开了直播，先把他找出来！”
成新一愣，忽然意识到——
这帮亡命徒和罪犯也他妈能看得到自己的直播！
其他人一听都是一愣，连忙打开了直播平台，很快就找到了成新的直播间。
【卧槽，主播赶紧关掉直播逃命！】
【镜头位置要暴露了！】
成新看到这一条弹幕，他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关掉直播，脑中却忽然闪光。
不行，不能关，关了被杀掉岂不是死无对证！
“找到了！在那边！”
“喂，那边的人，给我滚出来！”
成新咬了咬牙，干脆直接从掩体后面站了出来，和那些已经找到他的夜幕集团的人和戴维斯对峙。
“别动手！”他大声喊道，但尾音颤抖，多少有点色厉内荏，“镜头拍着呢！”
【我靠我靠，主播好敢，关注了！】
【胆子也太大了吧！】
成新的突然自曝也让戴维斯措手不及，他还以为这只老鼠只需要吓唬一下，就会夹着尾巴仓皇逃窜呢。
难道是什么大媒体的记者，有后台罩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戴维斯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成新，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任何大媒体的标志。
……啧，不过是一个小媒体的记者！
戴维斯现在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火，他本来就体型偏胖，一着急一运动，立刻就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这会儿又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老鼠给搅了心情，顿时血压飙升。
“关掉你的摄像头！”他走上前吼道，伸出手想去遮盖镜头，“这里他妈的是私人领地，你等着赔款吧，你这只把隐私权不当回事的、乱窜的老鼠！”
“这里是矿区外围，连铁丝网都没有！”成新后退着，躲开了戴维斯差点打到他脸上的手，“我怎么就不能进来了？”
“因为公司宽宏大量！”戴维斯咆哮着吼道，“谁会想到老鼠这么多，哪会有千日防贼，你们这帮公司身上的吸血虫！”
“……啧。”成新接连后退，摄像头依然在拍摄着。
……如果矿创公司非要说他是侵犯了公司领地，这个官司他肯定是打不赢的。
反正事已至此——倒还不如继续拍下去呢！还能赚点流量，赚点目光，赚点关注量！
于是成新愣是不肯关，而是让摄像头继续拍摄，无论戴维斯说什么他都不说话，只是咬着牙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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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老子可没有时间浪费在一只老鼠身上！”戴维斯暴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他的摄像机打掉！”
“嘿，你们不能——这是我的私人财产！”成新慌慌张张地想要挡在自己的摄像机前面。
“抢过来砸掉！”戴维斯吼道。
跟在他身后的夜幕集团的人互相对视，随后无所谓地耸耸肩，走上前来，推开成新，伸手便去抢摄像机。
在他们碰到摄像机的瞬间，成新就像是被触碰到了伤口一样，忽然跳了起来，动作巨大地扑了上去！
“滚开！别碰我的东西！”他大声吼道。
——那是他的饭碗！那是他仅剩的最后能称得上谋生手段的东西！
“哟，老鼠咬人了。”夜幕集团的人哄笑起来，两个战斗义体人伸手一抓，就将瘦弱的成新直接拎了起来。
戴维斯不屑地瞥了一眼在空中挥舞拳脚的成新，朝着摄像机抬了抬下巴：“砸掉。”
“不行，不行——”成新挣扎着。
弹幕也已经刷疯了。
【卧槽，这边也好刺激！】
【矿创的人是不是魔怔了啊，这是损坏私有财产吧！】
【但确实是主播先进了人家的地盘，而且赔一个摄像机估计也花不了多少钱吧，矿创估计不在乎。】
【别砸呀，好戏还没看够呢！】
【喂别啊，我才刚来还什么都没看到呢！】
夜幕集团的人举起了枪，对准了脆弱的镜头。
“和你的摄像机说拜拜吧。”
成新瞪大了眼睛。
不行，不行！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机会，好不容易走运了一次——
为什么要砸掉他的摄像机？把他赶出去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做这么绝？！
他张开嘴想喊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忽然间意识到，他似乎还是那样的倒霉。
走运什么的，不过是一个错觉。
他的目光落在了夜幕集团的打手扣在扳机上手指，看着他慢慢扣动。
夜幕集团的人忽然侧过头，看向一个方向。
“嗖——！！”
一块拳头大小的铁矿也不知道是从何处扔了过来，险些砸中持枪的人。
大概是战斗义体的感应系统太敏锐，夜幕集团的人还以为这是榴弹，吓得连连后退，视觉系统锁定后才发现只是块石头而已。
那块朴实无华的矿石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了下来，暗淡无光，像是在嘲笑这些人的大惊小怪。
夜幕集团的人后怕不已，怒道：“什么人！？”
戴维斯更是大怒：“妈的，怎么又来人捣乱！？都把矿坑当公共厕所了，谁他妈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吧！”
他戴维斯的宝贵时间可不是用来浪费在这种垃圾人身上的！
他一边怒骂着，一边看石头砸来的方向。
矿坑外围暖色的灯光斜斜照射过来，落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却显得单调而冷淡。
一个身影从昏暗中走进了灯光里。
她的两只手都被替换成了机械义体，右手正抛接着另一块矿石，一步步向前走着，面无表情地看着戴维斯。
“戴维斯，”辛妍语气冰冷地说道tຊ，“我才仅仅只离开了矿坑半天，你那套矿工应该把矿场当家的理论就失效了？怎么，不让我回家吗？”
第 120 章
戴维斯愣了一下。
他没能认出来这个人是谁, 但他认出来了她的胳膊——那是矿创的定制型矿工义体，这个人是矿坑里的工人！
“看样子挺惊讶？怎么，我这也算是非法闯入吗？”
辛妍一边说道, 一边将自己的矿坑准入证扔到了戴维斯的脚下。
戴维斯看了一眼准入证，气得眼前发黑。
他吼道：“管你他妈是谁, 你完蛋了！明天就收拾东西滚蛋吧, 我看你那破胳膊的贷款要怎么还！脑子有病的东西——”
“我犯什么错了，要被开除？”辛妍问道。
“你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妈的，别耽误时间了，你们赶紧去矿坑里面！”
戴维斯意识到拖延太久, 赶紧对夜幕集团的人吼道。
夜幕集团的人指了指记者：“不管他了？”
“把他扔在这里，我来料理！”戴维斯一边火气冲天地说着, 一边一脚踹在摄像机上，“你们赶紧去！”
“啧……”虽然很不爽戴维斯这个态度, 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夜幕集团还是继续他们的任务去了。
辛妍看着转身朝矿坑内走去的夜幕集团，笑了起来。
“那既然如此, 你也要开除他们吗？”她说道。
戴维斯不耐烦道：“什么意思？”
辛妍耸了耸肩, 指了指已经停下脚步的夜幕集团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戴维斯下意识回头看去，只看见夜幕集团的人纷纷回过头来，看向自己。
为首的说道：“嘿, 戴维斯老板, 这和说好的可不太一样啊。”
……
一小时前。
距离矿坑一百多米远的矿工宿舍。
狭窄的睡眠舱室内，简陋的金属板将空间切割成逼仄的小房间。每个隔间里只有一张硬梆梆的铁床和一张陈旧的折叠桌, 桌上放着一个小型线路的接口, 供矿工们给他们的义体充电。
空间逼仄且闷着汗臭。墙壁上布满了裂缝和生锈的斑点，窗户被钢铁格栅封死, 外面的光线无法透过。
室内的照明昏暗而不稳定，冰冷的白光不断闪烁着。
“事情就是这样。”辛妍将所有还在宿舍内的矿工都聚集了起来，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知了矿工们。
矿工们沉默了片刻后，终于有人忍不住骂出了声：“……草他妈的狗公司。”
一石激起千层浪，矿工们开始怒骂了起来：
“所以这段时间感染的矿工才那么多！”
“妈的，我就知道矿创在坑我们！”
“我也得赶紧去查一查有没有感染！”
“我朋友还死在上次那场爆炸中了，这帮杀人犯，他们会遭报应的！”
辛妍等待工人们的愤怒过去，随后她才大声说道：“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没错！”
“咱们还得为这种垃圾义体还款十几年，凭什么！”
“可是要怎么做？”
“集体辞职不干吗？”
“……辞职之后又能去哪呢？而且咱们这义体已经成这鸟样了，钱也都花过了。”
“他妈的，第六区现在工作这么难找……”
只是稍微思考一下反抗可能会造成的后果，矿工们就开始惶惶不安。
——反抗公司，谈何容易呢？
他们是要赚钱养家的啊，如果因为反抗失去了这个工作，就相当于是得罪了公司背后的柏塔。
得罪了柏塔，又怎么能在临星城立足呢？
等待着他们的，恐怕只有在潦倒中死去吧。
如果下场都是死亡的话——或许在矿坑里忍气吞声，在死前赚够钱，留给自己的家人，反倒是更好的选项？
于是工人们开始犹豫，他们面面相觑，竟都陷入了沉默。
辛妍看着这些刚燃起怒火就开始消沉，露出了温顺神色的工人们，深吸了口气。
“兄弟们，姐妹们，”她直接跳上了桌子，抬高声音说道，“那帮王八蛋给我们换死人身上的义体，换感染了的义体，他们认为我们的命还他妈的不如那些狗屁设备值钱——如果，我们这次就这么认怂了，就这么默不作声等死，那么下一个受害的，会是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孩子，我们的未来！”
她的话语让一些工人抬起了头，望向了她。
“我们赚再多的钱又有何用？！我们现在拿到手里的钱，只会被我们的孩子拿去购买这些肮脏的垃圾！”她举起了自己那条感染了的义体。
“我们压根并不是人，我们只是这些机械的宿体！附庸！是他妈的奴隶！
“我们的后代只会和我们一样，在矿坑里累死累活，熬到休息时间，才能跑步到这个破地方给自己的义体充电，往嘴里塞恶心到吐的营养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和他妈的死人有什么区别！
“甚至更糟，因为我们比老鼠都不如的懦弱和温顺，只会让那些王八蛋们变本加厉！
“一代又一代替换下来的垃圾义体，也只会越来越脏，越来越容易被感染！
“那我们的忍让，我们的沉默又有何意义可言？我们不过是拉磨的驴，永永远远都在原地转圈！”
更多工人开始抬起头，用眼神互相交流。
“可我们注定会失败的！”有人说道，“我们怎么干得过公司？！”
……他们缺乏勇气。
辛妍说道：“你们还记得几个月前安迪在矿坑中失控那次吗？”
矿工们都点了点头。
那次失控闹得很大，据说连传说中的黑雨衣都来了。大部分矿工在事发时都在场。
“那你们就应该记得，当时失控体已经突破了警队的封锁，就要大开杀戒了，是谁豁出去性命救了我们所有人？”辛妍问道。
矿工们当然记得。
——是那位年轻的感染科义体医生，名叫夏年。
“夏医生从几米高的设备上跳了下来，给失控体注射抑制剂！”辛妍抬高了声音，“她救了我们所有人，而她只是个二十岁的孩子！她才二十岁，如果没有她在那时爆发的勇气，我们现在的绝大多数人，可能骨灰早就进鱼肚子里了！扪心自问，换成你们，有谁敢在那时候爬上设备架子，跳向失控体！？”
没有人说话。
“而且她还是个没有经过任何改造的自然人。”辛妍接着说道，“是别人的勇气救了我们。而你们所担心、所害怕的戴维斯呢？他被失控体吓到尿裤子了！”
矿工们纷纷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情，窃窃私语起来。
……确实，戴维斯那天只不过是被失控体吼了一声，就直接吓软了双腿。
“我一直很感谢，很佩服夏医生。”辛妍说道，“大家都知道，她是从第二区下来的。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被流放到第六区，谁都知道她日子绝对不会好过，大家都对这种人有天然的恶感。在这样绝望的境况下，她依然能过得很好，甚至——让我们所有人都感谢她，喜爱她，甚至敬佩她。”
她抬高了声音：“一个二十岁的孩子尚能如此坚强，我们又怎么配软弱成这副可怜样！？”
这样一句话终于让矿工们动容了。
“同样是那次失控事件。”辛妍接着说道，“警队里有一个刚毕业的小警察，比我们中很多人的孩子都要小，我想你们也都记得他——他是唯一一个敢在矿坑下面和戴维斯互呛的！”
矿工们确实有印象，虽然，小警官只是和戴维斯对骂了两句，就被警队队长给制止了，但那确实是他们头一次看到有人敢这么对戴维斯说话。
当时，所有矿工都在心里暗爽，却无人敢帮腔半句，只盼着那小警官能骂得更狠点。
“我不知道你们看了新闻没有，那个小警官，就在上个月，一个人面对失控体守住了一条街，殉职了。”
房间内顿时一片死寂，只剩下了寂静的呼吸声。
辛妍说道：“两个孩子，每个都如此勇敢。他们为了守护别人的生命，尚且能做到如此。而我们，我们甚至不敢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向前一步，哪怕身后就是悬崖！”
没有人说话，只有一双双眼睛在昏暗的房间中明灭不定。
片刻后，一个声音说道：“……可即便有了勇气，我们大概率还是会输的。”
他们在失望和麻木中浸泡太久了。
辛妍并未失望。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了解过，那起小警官为之献出生命的器官工厂案？”辛妍继续说道，“如果你们有了解过，想必会为之感到震撼。”
很多工人忽然就反应了过来。
——是啊，那是一场看tຊ起来就正义必败的案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法院第一次判决出来之后，很多人都已经彻底失望，乃至绝望了。
但在那之后，谁都没有想到的“神罚”降临，将局面彻底扭转了过来！
作恶者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受害者得到了应有的补偿，正义得到了践行和弘扬。
如果他们愿意坚持抵抗，如果他们勇敢一点，吸引了群星之神的注意力的话，会不会他们所恐惧和憎恶着的老板也会和那些罪犯一样，在极度恐惧中莫名其妙地“自杀”？
“你们相信神迹吗？”辛妍高声说道，“在临星城，本该没有奇迹这种东西存在的，但我相信——我想，马修、尼古拉斯、罗伯特……你们也都相信，对吗？”
……那些被他点名的人，全都是在矿坑中感染了义体病的人。
这些人一个个站了出来，站到了辛妍的面前。
“没有什么奇迹是不可能发生的！”
“我们所恪守的信条为洞悉、探索与超越。”
“唯有跨出这一步，我们才能真正祛魅，洞悉到这个世界的真实规则，才能超越自我！”
“我们必定成功，愿群星守望我们！”这些星空信徒们大声说道。
工人们显然已经被鼓舞了，他们开始互相交流眼神。
“我知道大家在担心害怕什么，我也曾有过，直到我亲自感受到了神的祝福与恩泽。”辛妍大声说道，“只要我们有勇气站出来，只要我们愿意踏出那一步，在神的庇佑与祝福之下，我们一定能够成功！”
她说道：“就算我们失败了，死了，至少我们也会让后来者的成功更容易一点！！”
另一个群星之子马修说道：“兄弟姐妹们，不要在未来后悔我们此刻的软弱！”
“我们的人生都已经这样了，我们还怕什么？！”
“该怕的，是那些在上层区吃香喝辣的老爷们！”
矿工们愈发躁动了。
在感染的矿工们站出来之后，部分没有感染却信仰着星空的工人终于站出来喊道：“算我一个！”
“我也加入，干他妈的！”
“狗公司是该付出点代价了，让他们知道爷爷我的火气有多旺！”
“群星之神护佑着我们，有什么好怕的！神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连孩子都能如此勇敢，我们他娘的还能当缩头乌龟不成！？”
还有一些格外胆小的矿工左右摇摆地犹豫着。
……他们都是群星之子吗？
他们全都相信那位神灵会护佑他们，不，不是相信，而是坚信……
据说，那位神灵可以让一切感染者都恢复正常。
所有感染的矿工都站出来了，那说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没错。一定是真的。
在已经逐渐狂热起来的氛围中，所有的矿工的晦暗的、温顺的眼睛都逐渐亮了起来。
那些被冠以“理性”之名的软弱和麻木，在这一刻如同退潮般涌去，那些早就被遗忘的热情开始复苏。
——就连器官工厂案那种司法系统上下都被买通，根本没有任何翻盘希望的绝境，都能彻底逆转过来！
反观他们，不过是证据确凿、且只牵涉到一个区区柏塔外包公司的感染义体走私案！
是啊，为什么要妥协？为什么要低头？他们明明是占理的一方！
仅仅就因为他们没钱没势，就不配得到正义了吗？！
——至少他们还有信仰。
是的，有神灵保佑他们，他们会赢的，他们一定会赢！
埋藏在他们心底的小小的火焰，在这一瞬间点燃了勇气，于此狭窄的、昏暗的、拥挤的空间内，烈火燎原。
……
此时此刻，矿洞之外。
在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又一个矿工走了出来。
十个，十五个，二十个……越来越多。
他们站在黑洞洞的、像是深渊般的矿坑前，挡在夜幕集团面前，沉默地看着戴维斯。
他们的机械手臂反射着微光，他们的脸灰扑扑的，眼睛却像是镶嵌在地底的蓝金般明亮。
戴维斯感觉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隐约感觉到，这些和在他看来沉默的、温顺的、像失去所有脾气的牲口一样的工人，他们脸上那种依然疲倦而空洞的表情，似乎与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了。
那些向来如同死水的眼底，像是有火在烧。
在被那些他从来都不在乎的目光注视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压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同那团火被烧灼着。
“戴维斯。”辛妍平静地开口了，“在你处理矿坑里面的事务之前，是不是该先给我们一个交代？”
戴维斯猛然回过头。
那台被他一脚踢歪了的摄像机依然在尽职尽责地拍摄，镜头的背后，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漠然注视着。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疯了般从夜幕集团的人手中抢过了一根铁棍，砸向摄像机。
悬浮在空中的摄像机摔在地上，镜头摔得粉碎。
“喂！”成新心疼地喊着，“别打我摄像机，你打我得了！”
戴维斯犹嫌不够，他用力一棍又一棍砸在摄像机上，像是在发泄什么。
砸完后，他将棍子扔在地上，喘着粗气看向那些挡在矿坑前面的矿工们：“现在，都他妈给我滚回家，别碍事！今天算是老子大发慈悲了，不追责，也不扣你们工资，都给我滚回去！”
“不然呢？”辛妍走到了那些工人最前面，昂首问道。
“不然我就把你们全都开除！”戴维斯拼命压制着把这帮工人全都埋进地底的冲动，吼道。
“随便你啊。”辛妍说道，“反正就算不被你开除，迟早也会被感染。”
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工人们，露出了一个微笑：“这里的每个人，可都不怕你了，戴维斯。”
工人们都不说话，但眼睛却无比明亮。
是啊，他们都不再害怕了。
反正留在这里也不过是在沉默中灭亡。
若非已经被压抑到了极点，若非是什么希望都看不见，谁又会抛下一切站在这里，站在公司对立面，挡在夜幕集团面前？
“都滚开，别他妈碍事！”戴维斯捡起铁棍，冲上前去，想要将这帮工人赶走，“不然我就让夜幕集团的人把你们都杀光！”
如果他们一直挡在这里，夜幕集团的人进不去，那龙牙帮的打手肯定会被巨岩队团灭的！
那矿洞里面的东西——就会被发现了！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挪动半步。
他们只是平静地看着已经快要崩溃的戴维斯。
夜幕集团的人也丝毫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们只是用看戏般的眼神，打量着这一切。
“让他们杀啊。”辛妍说道，“只要你想好，怎么和公司以及全世界交代这件事情。矿坑的主要劳动力全都没了，耽误了工期，柏塔会很不高兴吧？”
戴维斯浑身一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拿着铁棍后退了好几步，神色呆滞。
“你们……”他喃喃说道，“你们……怎么会……你们怎么敢这样做……”
……不过是一群早就被驯服了的，温顺的驴子罢了。
他们到底是哪来的勇气？
辛妍抬起头看向被乌云层笼罩着的天空。
那些工人们中也有不少人抬起头，望向乌云层和云层下斑斓刺眼的广告。
他们给予祂全部的、毫无保留的信仰，而祂回馈以仁慈的、怜悯的目光与祝福。
即便此时此刻，乌云层遮挡了他们的视线，让他们无法回应祂的目光。
群星之神拯救了他们，拯救了将要死于义体感染的他们，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给了他们站出来反抗一切苦难根源的勇气。
而眼前这一切，更是佐证了，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戴维斯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他不过是硬撑着，色厉内荏，实际上根本不堪一击！群星之神甚至都不用降下神罚，他自己都已经倒下了！
夜幕集团的人此刻说道：“嘿，老板，越来越多记者来了，这帮挡路的矿工，到底还杀不杀了？”
戴维斯猛然回过头。
他看见好多辆车在矿区外停了下来，那些记者们就像是闻见了血的鲨鱼，一拥而上，疯了般将手中的镜头对准了这边。
“不……不行，不能让他们拍——”戴维斯声音颤抖地吼道。
“你倒是告诉我们杀不杀啊！”夜幕集团的人直接拔出了枪，不耐烦道，“不杀我们就走了！”
谁都不想被记者们镜头怼脸。
戴维斯目光呆滞地看向夜幕集团的人，又看向矿工们。
……他知道，他输了。
矿工们造反，拦截在矿洞门口tຊ。夜幕集团的援军下不去，直播无法停止，他只能任由那个网红往更深处调查。
他已经兜不住了。
辛妍上前一步说道：“今天你必须给我们所有人一个交代，戴维斯，不然我们绝不后退半步！”
戴维斯已经无法听清辛妍在说什么了，他看向无数涌来的镜头，想到自己未来的结局，双腿一软，竟就这么跪坐在了地上。
辛妍看向最先冲到他们面前的镜头。
“看啊，”她喃喃说道，似乎是在说给镜头后面的观众，说给身后的工人们，也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我们仅仅只是鼓起勇气，站了出来，他们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