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还没到午夜,信天翁酒吧很冷清,隐狐百无聊赖地坐在吧台等待负鼠的到来。


    他们约好在此会面。


    信天翁酒吧是黑洞在14区的重要据点,瑞普瑞斯工厂任务需要用到的污染加速装置也在这里,装置繁琐而复杂,不可能一次组装成功,他们需要提前踩点观察好情况,以防一周后任务未能完成影响组织计划。


    他今天穿的还是一件雪白的衬衫,口袋里还额外多带了一只口罩。


    ——没办法,负鼠不喜欢张扬,他要听前辈的话。


    终于,在孜孜不倦地拨出第9个电话时,负鼠总算接通了。


    “耐心点,你这样真的很烦。”


    冷淡的声音从光脑里传出,隐狐都能想象到通讯那头她说这句话时皱眉不耐烦的神情。


    “好的前辈,所以前辈你刚刚在干嘛?我很担心你,还以为出什么意外了。”


    “你出意外我都不会出意外。”


    负鼠的声音隔着光脑被电波干扰得含混不清,隐狐开始有些埋怨联邦的电子设备。


    垄断光脑产业的是哪个家族来着?


    伯恩,对,伯恩家族。


    真是黑心肠的资本家啊,每年赚那么多钱,研制出来的技术就这样,连还原通话声音都做不到,还搞什么通讯产业?


    隐狐毫不讲理地攻击伯恩家族,全然没有想过声音失真可能是因为负鼠戴了变声器。


    负鼠很快挂断电话,结束通讯后又是漫长的等待,一个多小时后她才姗姗来迟。


    她穿着和初见那天类似的衣服,一身黑色的运动装,金属面甲遮掩住面容,只留一双明亮的眼睛暴露在外。


    她一定很适合白色。


    隐狐没有见过负鼠穿浅色衣服,但他就是下意识觉得,她一定很适合白色。


    “带好装置,我们先去14区港口。”


    负鼠的脚步没有停歇,她朝酒保打了个招呼就转身出门。


    “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少说,多做,你跟着我就行。”


    好熟悉的话。


    隐狐若有所思地挑眉,似乎前两天也有人这样和他说。


    零号是黑洞任务组的负责人之一,新人考核也在他的工作范畴内,隐狐教廷任务结束后的终考核就由他负责面试。


    当时他曾说让隐狐暂时待命,配合搭档时间,一切以搭档的安排为先。


    隐狐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也讨厌被指挥,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搭档是负鼠,于是追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少说,多做。”零号的回复很冷漠。


    当时他就觉得这句话耳熟,现在想来,第一次听到其实是在负鼠口中,炸教廷那晚她也说过。


    是黑洞的老成员都这样吗?还是他们两人有私下的来往?


    隐狐探究的目光聚焦在负鼠轻盈矫健的身影上,思索她和零号的关系。


    他在后面思考,赶路的速度变慢,景昭雾回头发现他又快被甩下了,放慢速度等他。


    “这点速度你都跟不上吗?”


    “当然不是,等我一下嘛前辈。”


    隐狐很快追赶上来,和景昭雾并肩前进。


    和莱斯特分别后景昭雾一直在分析福金传来的视频,参加例会的除她之外一共7人,每个人都有嫌疑。


    黑洞成员都有自己的安全屋,对隐私十分重视,脱离组织后或许连彼此的身份都不知道,草莓派对景昭雾的试探堪称在雷区蹦迪。


    如果在场有人知晓红隼事件的内幕,顺藤摸瓜从莱斯特查到她不是难事,她很有可能会因此暴露。但草莓派已经加入组织多年,平常也确实是热衷八卦的性格,她没有理由找人暗杀景昭雾,所以暂时存疑。


    茱丽叶和潘多拉的嫌疑倒是很小,都是直属于boss的组织老成员,任务完成率和忠心程度有目共睹,尤其她们早就知晓她身份的特殊,没道理现在才动手。


    嫌疑比较大的是四位新成员,隐狐、豹猫、飞鸟、白梅。


    飞鸟和白梅的存在感太低,例会中很少发表意见,她对他们的印象不算深刻,视频里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举动,但事无绝对——万一他们事先安排好刺杀计划,又特意伪装成没有嫌疑的样子呢?


    最可疑的是豹猫和隐狐,相对来说隐狐和她相处的时间最长,也见过她出手,或许他猜出了她的卧底身份想要杀死她?


    豹猫的可疑之处在于反常,资料里说他待人温柔,对女性尤其体贴,和他搭档过的人都赞不绝口,说他像一位真正的上流社会绅士。


    然而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她,话里的讽刺意味都冲成那样了,她要是没感觉到也别做卧底了,干脆去当打手算了。但豹猫被分配到12区,她找不到理由接近,只得暂时搁置,先从隐狐下手。


    景昭雾思索着,暗含打量的目光投到隐狐身上,正好和他看向她的视线重合。


    “怎么了前辈?”隐狐问。


    她摇摇头,带着他朝14区港口的集装箱深处走去。


    昨夜的打斗中她受伤,黑袍人也没讨到好处,手臂、胸口都有她留下的贯穿伤,除非去伊甸的医院,否则再怎么都会留下疤痕。但能进入伊甸的人怎么可能会来黑洞,所以只需看看有无伤疤,就能判断隐狐是否是黑袍人。


    但关键的问题是怎样把他衣服扒下来还能不被当作变态,如果叛徒是他最好,直接开杀不用解释,但万一不是他,她要面临的就有很多——她不希望今天过后她的名字与性.骚扰犯挂钩。


    景昭雾很怀疑隐狐,黑袍人的身型和他类似,两人的疯感也如出一辙,教廷成员都给人这种神叨叨癫兮兮的感觉,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觉得隐狐很适合教廷。


    怕被隐狐察觉出不对,她没再回头看他,只在心里演练怎样才能更好地试探他。


    港口腥咸的海风吹来,深秋的傍晚温度很低,景昭雾腹部的伤口虽然已经痊愈,但创面太大、失血过多,冷风袭来时脆弱的新生神经还是阵阵刺痛。


    失血过多?


    脑子里灵光一闪,景昭雾想起黑袍人受伤时血液里流淌的暗金色,当时她还怀疑他是不是接受了教廷的某种改造。


    ——如果能让隐狐受伤,那她或许能判断他是不是昨晚的那人。


    有了猜测就要大胆验证,但怎样让隐狐受伤呢?


    去往末端集装箱的路上,景昭雾陷入深思。


    考虑了一会儿,她突然停下,隐狐紧跟她的步伐,也在她身后站定。


    “前面有情况吗前辈?”


    景昭雾没回答,她抓住他的手,拿出匕首迅速划了一个口子。


    殷红的血液从隐狐掌心汩汩流出。


    为了防止他反应过来逃脱,景昭雾动作很快,手上施加的力气也很足。


    但隐狐好像也完全没想要反抗,他非常顺从地任由她把自己的手抓住,乖巧地看她割破他的掌心。


    红色的、毫无杂质的血液一下子把隐狐的嫌疑洗掉大半,景昭雾反而更加觉得棘手——这下尴尬了。


    “怎么了前辈?”


    隐狐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景昭雾,“你是要我的血有用吗?”


    说着,他用力把手送往刀刃更深处,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不过取血的最好位置不是这里哦前辈,你要划破动脉才行。”


    眼看他说着就要划破自己手腕上的动脉,景昭雾眼疾手快地撤走匕首。


    她也没解释自己这番行为的原因,掩饰尴尬般拿出手帕擦拭匕首。


    “前辈好狠心哦,都不帮我包扎一下吗?”


    隐狐把手心摊开给景昭雾看,“一直流血手好痛哦,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任务呀。”


    受不了他这副样子,景昭雾把擦完匕首的手帕扔给他,“把血擦干净,别影响一会儿的行动。”


    被割破的是左手,隐狐又刚好是左撇子,他笨拙地用右手包扎,皮开肉绽的伤口被折腾得涌出更多血液。


    景昭雾站在原地看他笨手笨脚地操作半天都没包扎好,实在是忍不住了,“你连伤口包扎都不会,怎么当组织成员?”


    她不耐烦地接手,动作迅速地给他捆扎止血,绑了个赏心悦目的结实绳结。


    真是麻烦啊……


    但是算了,谁让她理亏呢?


    景昭雾本想就此作罢,但看到隐狐对着手帕摸来摸去新奇得不行的样子,她咬咬牙,一个冲动的想法涌上心头。


    反正这家伙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她不如趁这个机会查一下他身上到底有没有伤疤?


    说干就干,她直接上手,动作迅速地撕开隐狐的衬衫——白皙干净的肩头没有任何伤口,轮廓分明的腹肌沿着线条隐入裤腰,饱满紧实的胸膛也没有任何疤痕。


    景昭雾沉默了。


    她把他的衣服合拢,收回自己的手,退开一大步和他保持距离。


    不应该啊!难道真的不是隐狐?


    但看其他几个人的气质也不像是教廷的垃圾啊?难道真是她直觉出错了?


    景昭雾默默退后,心想完蛋。


    可能明天——不,也许就是今晚,她的专业名声要毁于一旦了……


    虽然昨晚她决心重振名号,但没想要这种重振法啊!


    好在隐狐真不是正常人。


    他全程很淡然,事后的反应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匹敌的,不慌乱,也不着急扣上衬衫扣子,而是慢条斯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腹肌,然后笑嘻嘻地抬头望向景昭雾。


    “前辈……”


    他一开口,景昭雾就想捂着耳朵跑走。


    但是她不能,她不能!


    她是前辈,还是上司,哪有上司怕下属的?


    落荒而逃算什么真女人!


    景昭雾的灵魂已经钻入了脚趾抠出的地缝,肉.体却还在坚强地面对现实。


    她强忍住尴尬,一脸坦然地看着他。


    不要啊,千万不要说什么虎狼之词啊!


    “现在天还没黑,前辈你这样……不太好吧?”


    隐狐垂眸看了眼身上欲盖弥彰的衣服,恰巧这时又来了一阵海风,把本就松松垮垮的衬衫吹开。


    “我虽然喜欢前辈,但也是正经的良家夫男……”


    他装得倒是挺像的,声音带着委屈,仿佛真的被轻薄了一样。


    “别废话,快点把衣服穿好,不要耽误时间。”景昭雾在心里大声诵念执行局工作条例,根本没听到他说的什么。


    发现他嘴唇不动后,她强装镇定,一脸正经道:“我只是看你衣领里有虫子驱赶一下,万一是漏网之鱼的异种,你被感染了之后连累我呢?”


    污染大爆发后,联邦建造了黑墙把异种隔离在外,14区虽不是安保最森严的地方,但也距黑墙十万八千里,哪里来什么异种。


    她说得冠冕堂皇,隐狐倒也配合,他没有拆穿她敷衍的借口,配合地回应:“天呐,谢谢前辈!前辈又救了我一次呢!救命之恩一定要好好报答,我会加倍对前辈好的!”


    “你不给我添麻烦就够了。”


    实在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景昭雾转身前行。


    走上停靠在码头的老旧游艇,港口最内部的集装箱终于到了。


    这里接驳着海洋,咸湿的空气萦绕在鼻腔,却无法掩盖从银色集装箱里弥漫出的血腥味。


    四周静悄悄的,连海鸟鸣叫的声音都没有,景昭雾准备输入密码的手抬了一半又缓缓放下,她朝隐狐打了个手势,无声无息地隐匿在集装箱侧方的阴影中。


    “啪嗒——啪嗒——”


    硬物敲打在合金甲板上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霉烂腥臭的气味逐渐浓郁。


    景昭雾压低身形,掏出怀中的匕首戒备——有什么东西靠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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