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依不是主动型人格, 对很多事情也看得很淡。
但唯独在这件事上,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他们之间的羁绊横跨了漫长的青春岁月,好不容易再度重逢, 她不想……只是观望。
既然想知道,就要想办法。
发现问题, 提出方案,判断可行度, 再去实行。
这是她处理事情的步骤。
因为成年人的世界需要体面,所以南依不会直白地去问他, “你还喜欢我吗?”
又或者, “你对我是什么想法?”
又因为要确保他们的关系不会因为她的喜欢而发生改变,所以南依更不会坦诚地和他说,“我喜欢你。”
综上,只有一个方法可行, 那就是试探。
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的?
会想要经常见面,会格外在意和关心, 还会为了对方吃醋。
她只需要按照顺序,逐步确定这三件事就可以了。
不过在试探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她必须弄清楚——徐曜的感情状况。
从某种层面上来讲,南依是个行动派。
这一晚,她坐在电脑前, 结合资料,做了整整六页PPT。认真的程度和她本科写论文提纲时不相上下。
一切规划好,南依才安然入睡。
第二天, 南依是在中午吃饭时,收到徐曜的消息。
徐曜:【安全落地。】
南依停下筷子, 斟酌了一番,才打字回复:【好,有人到机场接你吗?】
徐曜:【没有。】
南依单手撑着下巴又想了想:【回去要跟朋友聚一聚了吧~】
为了不让自己的询问太过明显,后面还加了个波浪线来掩饰。
徐曜:【这边没什么朋友。】
南依了然地点点头。
不排除吵架或濒临分手的情况,到这里可以确认徐曜有女朋友的概率为百分之三十。
研究生同学易佳刚刚就注意到南依对着手机,一脸钻研,不由凑过来调侃,“看什么呢?神情这么严肃。”
南依先是愣了下,随即将手机放在桌上,说,“我在研究一个实验呢。”
易佳叹为观止,竖起了拇指,“大佬,你是真大佬。吃饭都不得休息,以后我得向你学习。”
南依笑而不语。
下午的课一点半才开始,时间还早,两人便坐在食堂里聊了会,正讨论着选导师的事,南依的手机震了起来。
是林尔雅打来的,南依指着屏幕对易佳说,“稍等,我接个电话。”
易佳点点头,南依点了接听。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南依始终低声应着,语气寻常,眉头却不自觉蹙了起来。
“嗯,好。”
“嗯嗯,知道了。”
“妈我这边要去上课了,晚点说。”
终于应付完,南依一脸忧愁地挂断了电话。
能让不喜形于色的南依露出这种表情,易佳一猜便知,“是不是你妈妈喊你相亲啊?”
南依惊讶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的?好厉害!”
易佳说,“都是过来人啦,像我们这个年纪还单身,被家里人催可太正常了。”
提到这个,南依轻轻叹了声气。
从她回了北城起,林尔雅就没消停过。隔三差五催,一直追着她跑。以至于南依现在看到她的来电都会头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易佳见她愁眉不展,主动道,“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南依问,“什么主意?”
易佳:“你就随便扯个名字给她,说你们正在谈,先把这个事搪塞过去。要是你家里人提出要见你‘男朋友’,能拖就拖,拖不了你就说分手了。甭管怎么着,起码能缓和一阵子。”
撒谎这件事,对南依来说可能有难度。
她经不住拷问是其一,其二是林尔雅实在太聪明,太会洞察人心。一个眼神,几句对话,她立刻就能辨别你说的是真是假。
但毕竟是同学好心提议,南依深思熟虑之后,认真点点头,应道,“好,谢谢佳佳,这个方法我会好好考虑的。”-
徐曜没打算在美国停留太久,可这次却确实遇到了一些问题。
他们公司的进展迟迟无法推动,程序测试不通过,游戏开发不得不摁下暂停键。
徐正业这边也有个国内的项目待处理,他不放心交给别人,一定要徐曜接管。
徐曜也是考虑到接管后,可以积累经验人脉、增加积蓄,便一口应下了。
过程总是有些艰难的。
为了尽快接手,徐曜必须没日没夜地学习,跟着徐正业到处开会。同时,还要时刻跟进国内公司的进展。忙起来不免焦头烂额。
又是一场临时会议,散会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徐正业喊他回家吃饭,徐曜一口回绝,“我加班。”
见他这样说,徐正业也没强求,转身下了电梯。
回到办公室,徐曜刚摊开资料,手机响了声。
南依:【忙吗?】
徐曜拿起手机,回复:【不忙。】
南依:【你的工作处理得还顺利吗?】
徐曜:【顺利,怎么了?】
还好。
南依呼出一口气。
这些天两人没怎么联络,她生怕打扰到他,才挑了国外这个时间发消息过去。
看他的语气,应该是安稳下来了。
南依发给他一家餐厅:【这家最近新开业的,很火的,听我朋友说很好吃,我团了双人餐,要不要去尝尝?】
徐曜笑了笑,想都没想:【好啊。】
南依靠坐在床上,膝盖曲起,两只手攥着手机,手指在手机壳上焦灼地敲了敲,咬着下嘴唇,打字:【不过这家是情侣餐厅,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徐曜:【当然不。】
如果他介意,就表示他想要避嫌,但他的回答却是,当然不。
当、然、不。
当!然!
得到意料之外的肯定,南依嘴角止不住扬起。
徐曜主动问:【你想什么时候去?】
手机在手心里震动,连带着她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南依:【看你的安排就好,你在国外,要先忙工作的事吧?】
徐曜:【我没关系,时间比较空闲。】
南依想了下:【那下周吧,下周五,我刚好没课,你方便吗?】
徐曜:【可以。】
啊,太好了。
南依抱着手机,从床头滑进了被窝里。
周五之前,南依喊范妙珍陪她去买了套衣服,又去买了些彩妆和护肤品。
她主动和她探讨化妆技巧,范妙珍对着她上下打量了几眼,问,“不对劲啊,你,要恋爱了?”
南依脸上一热,忙道,“没有的,我就是……”她大脑飞速运转,应付道,“我假期不是一直在上研究生的课程嘛,发现同班好多漂亮的女孩子,就也想,打扮一下。”
范妙珍疑神疑鬼地眯起了眼,“真的?”
南依:“真的!”
“那好吧。”虽然没完全相信,但范妙珍还是把自己那点护肤和化妆的经验一一说给南依听。
临分开前,范妙珍叫南依在星巴克等她一会。
隔了会,拎着一个袋子跑了回来,塞到南依手里,“喏,香水,觉得你应该用得上。”
南依不解,“嗯?”
“发丝和手腕、耳后,都可以喷一些。”范妙珍眨着眼睛笑,“必要的时候,内衣带子上也可以喷点。”
南依愣愣地看着她,“啊?”
“约会之前喷哈,你懂的。”
反应过来,南依脸爆红,口不择言,“我,我我没……”
范妙珍赶紧挽起她的胳膊,哄道,“你没有你没有,是我想歪了,别急别急。”说完,又飞快地补了句,“但……万一哪天能用得上呢。”
南依轻轻跺了下脚,弱弱地喊她,“范妙珍!”
……
到了周五这天,南依下午两点便开始做准备。
精心化了妆,整理了发型,又穿上新买的小裙子。
余光瞥见桌角摆放的香水,思考片刻,还是拿在手中,喷了下手腕。
青提软糖,味道甜甜的又很清新,范妙珍说很适合她。
五点一到,徐曜准时打电话给她。
南依连忙拎起背包出门。
下了楼,一眼便看到徐曜立在车旁,靠着车门,身穿西装裤和暗棕色衬衫。领口的扣子未系,露出冷白锁骨。
见到她,慢悠悠抬起手打招呼,“好久不见。”
一如既往的闲散松弛,可神色却肉眼可见的疲倦。
昨晚没听见他回家,今天白天也没见到他。
南依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他可能是刚下飞机。
该不会是特地飞过来的吧,就为了跟她吃顿饭吗?
她以为他时间是自由的,才随口定下周五吃饭。如果真是她猜测的那样,她真的要很愧疚的。
南依走上前,仰起头问他,“你是……刚回来吗?”
“为什么这么问?”徐曜开了车门,示意她上车。
南依坐上车,等徐曜坐进驾驶位后,才说出自己的疑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有吗?”
“有呀,你不会是特地赶回来……吧?”她微微皱起了眉。
“啊,”徐曜低笑一声,随口道,“没,昨晚通宵打游戏了。”
“这样的吗?”
“嗯。”
那就好。
南依这才松了口气,隔了会,又忍不住劝道,“通宵对身体不好的。”
“嗯,”徐曜应了声,启动车子后,侧过头对她道,“听你的,下次不会了。”
他嗓音低沉,声调懒懒的,却又带着些许的温柔,像纵容也像宠溺。
南依耳朵里痒痒的,她垂了垂眼,小声道,“好。”
六点钟,两人抵达餐厅。
南依提前定了临窗的位置,在这里能看到北城的江景。白色餐布上,有花瓣摆出的一颗巨大爱心,桌上亮着两盏蜡烛,餐厅内响着小提琴曲,氛围浪漫。
入座后,南依主动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到情侣餐厅吃饭,好新奇。”顿了顿,她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呢?”
徐曜四处巡视了圈,附近都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他如实道,“我也是。”
南依笑着问:“你之前没带女朋友去打卡过类似的餐厅吗?”
徐曜转眼看向她,认真地说,“没有女朋友。”
南依惊讶:“啊?”
徐曜又补充,“之前也没有。”
南依咬了咬下嘴唇,按捺住心里那一点点的喜悦,平静回应,“这样啊。”
“嗯,”徐曜注视着她的眼睛,微微勾起唇,说道,“和你才是第一次。”
“……”
这句直白的陈述,在她看来却颇为暧昧。
喜悦开始在心间快速流窜,心率加快。
为了避免心思被看出来,南依连忙移开眼,翻开菜单,“那个,我们先点菜吧。”
……
很快菜便上齐了。
没想到这家餐厅环境好,口味也不错。
吃饭间,两人聊起近期发生的事。
自从徐曜上次离开,他们确实有半个多月没见到面,平时南依又不敢打扰,桌上的话,也就说得稍微多了些。
她在读非全日制研究生,平时课程安排的较少,主要集中在周末和暑假。尤其最近一个月,几乎天天都有课。前段时间学校还组织参观和游船活动,南依也因此结识了许多新朋友。
她在讲,徐曜便撑着下巴听。
双眼一眨不眨,每一个字都听得仔仔细细,句句有回应。
期间电话打来了好几次,他不动声色地挂断,随即抬眼问她,“你是说你班的那个男同学,还是个厨师?”
“对呀,很厉害吧?听说他开了间自己的餐馆,就在临江区那边的大学城附近,是一个独立的门店。”南依说起话来,眼睛亮晶晶的。
“嗯,”徐曜勾着唇,低声应着,“很厉害。”
南依又道,“上周还邀请我们有机会去尝尝呢。”
徐曜喝了口凉白开,说,“尝尝就不必了。”
南依:“嗯?”
徐曜说,“应该不会比我的意面好吃。”
南依眨眨眼,而后轻笑出声。
……
吃过饭已经是九点钟,徐曜送南依回家。
两人在家门口道别,南依正要进门,却见徐曜准备下楼,她问,“你不回家吗?”
徐曜说,“订了凌晨的机票。”
“啊?”南依有些震惊,“怎么这么匆忙?”
徐曜解释道,“临时有事,本来是能待几天的。”
南依无声叹气,只得道,“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徐曜说,“好。”
南依进了屋,和以往一样,站在窗前,目送他离开。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她特地站得很远,遥遥看着窗外,所以并未让他发现。
但她还是收到了徐曜发来的微信。
徐曜:【忘了和你说,你今天很漂亮。】
原本南依还因两人见面匆忙,分开得突然有些小失落。
结果看到这句话,顿时睁大了眼。
回过神后,笑意再度爬上嘴角。
南依揣起手机,“蹬蹬瞪”跑到卧室内,开了电脑。
PPT在桌面,她点开,在实验步骤“一”和“二”上,添加备注:已通过。
徐曜没有女朋友。
徐曜也想跟她见面。
她已经可以确定百分之四十了。
还差两项,就可以拉到百分之九十。
南依攥拳,决定再接再厉-
如果他喜欢你,他也会对你表现出特别的关心。
三天后,南依算准徐曜那边的时间,故意在朋友圈发了条仅他可见的动态,只有一个字——【唉。】
发布之后,她开始静候。
在这期间,只要微信震动,她心里便会狂跳一下,连忙拿起手机看,但发现不是他的消息后,又会失落放下。
终于在两个小时后,她收到了徐曜的微信。
徐曜:【怎么了?】
啊啊!
他看到啦!
南依弯唇笑,指尖轻快地打字,明知故问:【什么?】
徐曜发截图过来:【看到了你的朋友圈。】
南依始终挂着笑:【这个啊,没事的,就是遇到了一道难题,已经解开啦。】
徐曜:【那就好。】
南依再度将手机捂到胸口处,随即又打开PPT,在第三个实验步骤处备注:【已完成一半。】
之所以是一半,是因为就算是朋友,看到动态多半也会来询问。
她还不能确定徐曜对她,是出自哪种关心。
不过,最起码她知道了,他关心她,会在第一时间问她的状况。
仅仅是这样,她也很开心。
……
七月就这样转瞬即逝,很快到了八月。
情人节前夕,陈智杰忽然在群里控诉徐曜。
陈智杰:【徐曜无情无义,在这里,就今天,我陈智杰实名鄙视!】
没过多一会,范妙珍和郭润雨纷纷冒头回应。
范妙珍:【?】
郭润雨:【?】
陈智杰发了张图片过来,里面分别是一大盒巧克力,还有一条梵克雅宝的项链。
陈智杰:【我加班累成牛马,情人节无人问津。】
陈智杰:【曜哥前天转我3W,我踏马以为是奖金,好家伙,是让我跑腿去买礼物的,小丑竟是我自己?】
陈智杰:【@小兔,送你的,你这会在家吗,待会我这只吗喽快马加鞭给你送过去。】
南依看着消息兀自愣神,还未来得及回复,郭润雨和范妙珍也坐不住了。
郭润雨:【靠,曜哥,我也要。@徐曜】
范妙珍:【+10086,我要耳环。@徐曜】
陈智杰见状,也连忙跟风:【给我来条驴的皮带@徐曜】
几分钟后,徐曜回复了。
徐曜:【没可能。】
几人又是一阵哀嚎。
陈智杰:【偏心的太明显了吧!】
郭润雨:【哎,行了行了,他什么时候不偏心过。】
范妙珍:【谁叫我们不是他的小兔子呢。】
室内开着空调,可南依却觉得热浪铺天盖地。
脸上发着烫,体温似乎也随着一条条的消息逐步升高。
偏心。
偏心即代表特别。
是不是说明,徐曜对她,是很特别的?
胸腔中开始轰鸣,笑意愈发深刻。南依忙不迭在群里回复:【巧克力我们可以一起吃的。】
【没关系的,我也给大家准备了情人节礼物。】
发完消息,南依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将第三个实验步骤的备注改成:【已通过】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这个实验当中,每收获一点成果,便雀跃地像要飞起来一般。
他想和她见面,他对她很关心,也很特别。
现下,只需要确定最后一个问题了。
他会不会为了异性而吃醋。
这也是最能断定情感,最直观的一个问题。
这段时间,南依总会在两个人的对话中,夹杂着些许试探。
试探的感觉其实并不好。虽然总会因为他的一两句话而雀跃,可担忧也有,紧张也有。
她不是心急的人,习惯循序渐进,但在这件事上,她竟表现出异常的迫切。
太阳已露出地平线,只要再确定一点,只要再靠近一点,她就可以看到绝美的日出。
南依想,干脆一鼓作气,直接交出答卷。
如果她能够确定,他也喜欢她。那么,她想主动一次。
南依屏息凝神,点开和徐曜的聊天界面,再打字时,手指竟不受控制地发颤。
南依:【在忙吗?】
徐曜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不忙,怎么了?】
像是某种默契,每次她找他,第一句话都会问他忙不忙。
而只要他有空回复,百分百都是不忙。
南依深呼吸,打字:【情人节那天,我妈妈喊我去跟陆源见面,我有点纠结。】
徐曜那边停顿了会,才问:【那你怎么想?】
南依:【我不知道,你觉得呢?我要去吗?】
这句话发出去,南依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房间内很安静,她的心跳声几乎震耳欲聋。
心像系在了绳子上,她踩着高跷在云端行走。第一次做没把握的事,这种紧张感远远超越了她每一次考试。
然而,手心里的手机迟迟未震动。
南依睁开一只眼,没有看到徐曜的回复。
消息栏变得沉默。
他在思考,还是在整理措辞,还是遇到工作先去忙了?
她忍不住猜测。
沉默并没有让她的紧张缓解,呼吸反倒更急促。
强烈的反应,让她大脑陷入一片空白,她不得不给自己找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南依放下手机,随手拿起一个橘子,手忙脚乱地剥开。
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很酸,但她却强行将它咽进去,心里默念着:他喜欢我。
第二瓣塞进嘴里,他不喜欢我。
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
尊重现实和实验成果的南依,开始迷信,开始沉浸在一些少女的小心思里。
用橘子占卜,所有动作如同机械式地重复,很幼稚,可她乐此不疲。
第三瓣,第四瓣……
她吃的越来越快,直到数到第八瓣——他不喜欢我。
南依双目圆睁,吸了口气。
不行,不行!
她硬生生将一瓣橘子撕成两半,橘子汁弄到了手上,她无暇顾及。
两半橘子先后塞进嘴里,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
南依心满意足,与此同时,徐曜的消息终于回了过来。
徐曜:【看你对他的感觉,如果没有好感,又知道不可能,就不要见面了。】
南依的眼刚要弯起,又看到了下一条消息。
徐曜:【但如果你也有好感,可以见面。】
雀跃狂跳的心,就这样倏然下坠,跌落谷底。
怎么会是,这种答案呢。
南依牙齿用力,橘子在口腔中涌出大量汁水,好酸好酸,酸得她眉头都蹙了起来。
刚刚吃下肚子里的酸橘子,似乎也开始往上反。
她的胃,她的嗓子,连同她的鼻子,都泛起了酸。
徐曜的回复并没有问题。
但也正是因为没问题,才让她清清楚楚的意识到,他只是以朋友的角度,在帮忙分析,认真提议。
她去或者不去,可能他……并不在意。
这是她最后一个实验,大概也是她最后一轮试探。
是不是说明,就要以失败告终了。
他好像没有为她吃醋。
所以,真的是她想多了吗?
南依垂下眼帘,狠狠咽下喉咙的酸涩,抿着嘴巴,低落地打字:【好,我知道了。】
第72章 第 72 章
南依:【好, 我知道了。】
已是深夜,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徐曜对着这条消息看了良久,直到眼睛酸胀难耐, 才放下手机,重重叹出一声气。
他自认是很果断的人。
无论是投资还是决策, 他都能做到杀伐决断,一掷千金, 凭借的就是一股冲劲,连徐正业都不止一次说过他胆大妄为。
可面对南依时, 他却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变得小心翼翼, 谨小慎微。时刻端着那碗水,绷着那根弦,生怕一步走错,就再也无法挽回。
这一次也是。
他到底还是不敢赌, 不敢迈出那一步。
其实一开始看到她的消息,知道她要跟陆源见面, 徐曜的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过去阻止。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只不过号码拨出去三秒,又被他生生挂断。
说到底, 南依只是询问,并没让他替她做选择。
他这时候打电话过去,要说什么?能说什么?
不行, 你别去。
他凭什么?
徐曜自嘲地提了提唇角。
他是寻到一个机会,出现在她面前。
他想对她好,想尽办法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甚至想把她身边的人都比下去。
但所有的一切都是以她为前提。
她喜欢谁,她能接受谁, 她想跟谁发展,都是她的自由。
所以,她提问,他也只能将选择的权力留给她。
如果她对别人有感觉,他尊重她,他也无权干涉-
南依虽然是在试探徐曜,但和陆源见面这件事,她并没有撒谎。
临近情人节,林尔雅催得更紧了,除了微信轰炸,一天还要打两遍电话过来。
自打南依和陆源互加微信之后,迟迟没有进展,问她也不说,林尔雅自然着急。
周末南依回家吃饭,她又在念叨这件事。
南依明显的兴致缺缺。
最近要选导师,本就有些焦虑和迷茫,加上前些天她试探徐曜,无果而归。事情堆到一起,她内心难免烦闷。
面对林尔雅的碎碎念,她一反常态没有接话,反而心不在焉地翻着手机。
恰好看到商场sales发来的消息,“南小姐您好,之前定制的领带已到,您看下是方便的时候来取,还是邮寄呢?”
南依回复:【明天我去拿就好,谢谢。】
领带是送给徐曜的。
情人节前夕,他送了自己一条项链,南依总觉得不该总收他那么贵的礼物,所以才去定制,想要还礼。
毕竟他们……只是朋友。朋友又有什么理由,在情人节收对方的礼物呢。
想到这,那股失落感再度涌上,让她不由自主地向下翻着对话列表,终于在看到徐曜的头像时,手指停顿住。
大概因为徐曜近期很忙,两人的对话总是零零散散,东拼西凑也凑不出几句。
距离上次聊天,已经是三天前了。
他们隔着时差和近一万公里,从前尚且没什么感觉,可自从住在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后,南依发现自己不大适应。
虽然试探他的实验失败了,但她还是会想他,会想见他。见不到的时候,她会下意识等待他的消息。
这听起来很没出息,可她无法否认。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错的呢。
只是等消息的滋味,实在是不好过。
她会时常点开手机,停在他们的对话框。也会在听到手机震动时,下意识心跳加速。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总能让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像杂讯,看不见摸不着,却总能干扰她的电磁场。会打断学习思路,会影响日常生活。
南依深知,她不能这样下去。他们总归是要做朋友的,她必须尽快调整,早些恢复,所以她干脆将他的微信静音了。
这样的话,没有期待,也就没有失落了。
“陆源是不错的人选,你就拖着不见,万一他被别人相走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林尔雅还在碎碎念,南依忍不住皱起了眉,“妈妈,你就让我安心工作学习好不好?”
知道她是不耐烦了,林尔雅放下筷子,“那你对这件事倒是有点规划啊。”
规划,这种事怎么能有规划呢。
南依也放下了手机,垮下肩膀,不知说些什么好。
林尔雅倒是发现,南依这次回来,盯着手机看了好几次。那个神态跟状态,看着不大对劲,跟她班偷偷恋爱的男女生如出一辙。于是转而问道,“还是说,你已经有了人选?”
南依一愣,她忽然就想起,之前易佳教她的法子——随便找个人应付,先把这件事搪塞过去。
也不知怎么的,南依鬼使神差地说了句,“确实有。”
林尔雅难得感兴趣,凑上前,主动问,“谁啊?”
想要撒谎不是那么容易的。
手里的勺子飞快地搅着汤,南依一时想不到别人,只能随口道,“就,高中那个男孩子。”
林尔雅默了默,惊讶地问,“徐曜?!”
从林尔雅嘴里完整地听到徐曜的名字,还真有点不适应。南依没反驳,也没抬头,轻轻地应了声,“嗯。”
林尔雅恍然道,“难怪啊。”
这下她终于明白了。
难怪陆源那小伙子那么好,南依却一直不来电。
合着心思又被徐曜勾走了?
但没记错的话,他不是出国了吗?
林尔雅正色,“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南依如实道,“大概两三个月前,现在就住在我隔壁。”
“隔壁?”
搬来几个月,她居然从来不知道?!
林尔雅问:“你俩进行到哪里了?”
“……”
就知道林尔雅要刨根问底。
往下的内容,南依编不出来了,只得放下勺子,“哎呀,妈!”
林尔雅扬眉,“干嘛,我问问还不行啊?”
“不是不行。”
只是再多说下去,绝对会被拆穿。她无奈道,“总之,您就知道是有人选就好了。”
林尔雅静静地看着她。
南依垂眼抿唇,看上去像害羞,而且说话的语气,也不像是撒谎。
难不成……还真是他?-
吃过晚饭,林尔雅给南依准备了小菜和水果。
整整两大袋子,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南依说,“不然我只拿一些回家吧?反正也是假期,我随时还能回来。”
林尔雅却一反常态道,“我送你,帮你拎上楼就是。”
南依:“你送我回去,我肯定是还要再送你回来的。”
林尔雅:“我晚上住那不就好了?明早还能帮着你打扫打扫卫生。”
南依面露难色,“我明天上午有课。”
林尔雅沉默片刻,开始审视她,“南依,你和他是不是在同居?”
“……”
这一句话差点把南依呛到,她咳得耳热,连忙道,“妈你别乱猜。”
林尔雅不以为然,“猜测而已,我这是疑问句,又不是肯定句。”
南依叹气,“好好好,那你就跟我回家看看吧。”
不让林尔雅亲自看看,她总是要乱想的。
幸好徐曜这几天不在,也好应付。
南依拎起其中一袋水果,坦坦荡荡地说,“走吧,换好衣服我们下楼。”
……
回到南依的住处,林尔雅第一件事便是查看鞋柜和洗手间,又去主卧衣柜里看了看,确定没有男人的生活用品和衣物,才放下心来。
两人坐到沙发上,南依为林尔雅切了苹果吃。
想到刚刚她严谨视察的样子,南依总觉得有点好笑,她问她,“妈妈,你又急着让我结婚,又怕我和别人同居,这样是不是有点矛盾啊?”
林尔雅扎起第一块苹果,递到南依手里,说,“我是希望你成家立业,但前提是那个人我要亲自看过,放心才行。我当年在这件事上吃过亏,我是怕你也被骗,在婚姻这种事上,我想你谨慎再谨慎,不希望你后悔。”
南依嚼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我不会后悔的。”
“怎么,听你的意思,你要跟他结婚了?”
“哪有,”南依惊讶地看她一眼,而后无奈弯唇,平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事业也好,婚姻也罢,每一条路都会有不同的人生体验。成年人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既然选了,就不要后悔。而且过程体验到了,结果也没那么重要。”
林尔雅又扎起一块苹果给她,笑道,“你倒是豁达,那你可知道人生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
“我知道的,”南依顺手接过,“但我不怕,我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
林尔雅哼笑一声,“难怪你在辞职这事上这么有主意呢。”
眼看着话题又要跑偏了,南依连忙把苹果推给她,“妈,你别光顾着给我吃啊,你也吃。”
“别想堵我的嘴。”林尔雅可不吃这一套,她转眼看她,问,“他呢?”
南依愣了愣,问,“谁?”
“徐曜啊,我都来了,你不带我见见?”
“哦哦,”南依眨眨眼,说,“他在国外呢。”
林尔雅:“怎么又去国外?”
南依解释,“他爸爸在国外,总要两头跑的。”
为了打消她的疑虑,南依又将徐曜的情况大致说了下。
“这也太不稳定了,总这样来回跑,你可是会很辛苦的。时差、距离,将来都是吵架的因素。还有一个信任问题,万一他在国外沾花惹草,你要怎么知道?不行,我看徐曜还是不如小陆好。”
南依苦笑,会不会沾花惹草,她又怎么管得着呢。实际上,他又不是她的男朋友,她可考虑不了这么多。
面对林尔雅的质疑,南依只能沉默不语,迟迟未接话。
她的静默在林尔雅看来,倒像是犯了那股倔劲。
她们母女俩一样,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在这种事上林尔雅不好强硬,只得迂回道,“你们自由恋爱我不管,但有一点我得提前跟你说好,恋爱可以,结婚必须我同意才行。”
“你等他回来,抽空带他来见我,我必须亲自会一会。”
南依连连点头,“是是是。”
……
第二天的课在上午九点半,林尔雅早早起床准备了早餐。
南依吃过后,问她,“你怎么回?我送你到楼下吧。”
林尔雅说,“不用,你上你的课。一会就捎我去公交站,我路过菜市场买点菜去。”
南依点头,“好。”
八点一刻,两人出了门。
南依蹲着系鞋带,林尔雅锁门,边锁边道,“你这门锁有点松,改天换一个。”
南依站起身,道,“也不用,年底退租了回家就是。”
两人聊着天,也没注意到楼下有人在上楼,脚步声沉闷,越来越近。
林尔雅问她,“年底退租?不当邻居不谈恋爱了?”
话音刚落,楼道中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一道高大身影停在不远处,让人很难忽视。
两人同时看过去,皆是一愣。
徐曜站在台阶下,仰着头,疲倦的眉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西装敞着怀,领带被扯得松松垮垮,领口扣子解了三个,露出胸膛肌肤。
黑发略显凌乱,一看就是连夜坐飞机,加上舟车劳顿,下巴上还冒着青青的胡茬。此时他一手拎着双肩包,嘴里叼了只还未点燃的烟,石化一般,直挺挺地立在那里。
空气骤然凝固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尔雅率先开口,语气淡淡地问,“这就是你那位男朋友?”
南依:“……”
林尔雅身为语文老师,吐字清晰,字正腔圆。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响彻在楼道之中,像一道惊雷,重重劈到南依身上,直穿脊背。
所有的话噎在喉咙,南依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该怎么解释,又该怎么应对这个尴尬的场面。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都宣告停工。此时此刻,她只剩一个想法:好想,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她不语,林尔雅再度看过来,蹙着眉开始打量他。
视线转来,徐曜蓦地一僵。
下意识张了张嘴,烟就这样从嘴里掉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碰面,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回过神,徐曜欲盖弥彰地抬脚将烟踩在脚下,故作从容地理了理衣襟,重新抬起眼,轻咳一声,“……伯母您好。”
南依:“……”
第73章 第 73 章
三人在沉默之中面面相觑, 尴尬的气氛流窜涌动。
良久,林尔雅才不轻不重地嗯了声,表情虽然不太好, 但总算是有所回应。
徐曜主动问,“你们这是打算去哪?我送你们。”
“不用, ”南依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步, “我去上课,刚好顺路送我妈。”
说完, 挽起林尔雅的胳膊, 不由分说便往楼下走。
林尔雅没反应过来,差点被拽了个踉跄。她转头问,“你急什么?”
这个尴尬的走廊,南依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她垂着眼帘, 低声解释,“我快迟到了。”
两人路过徐曜身边, 徐曜明显欲言又止,“还是……”我送你们吧。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南依率先抬眼, 对着他小声说了句,“你快点回家洗漱休息一下吧。”
徐曜愣了愣。
后知后觉,自己此刻的形象可能确实不太稳妥。
他是连着加了三天的班, 又连夜飞回来,能有多狼狈可想而知。
徐曜回到家,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 发现还真的很潦草。
西装穿得松松垮垮,胡子没刮, 黑发凌乱,初见时还吊儿郎当地叼着一支烟。
也难怪南依叫他回家来好好收拾一下。
徐曜扶上额头,闭了下眼。
生平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形象管理不到位而懊恼,一点偶像包袱都没了。
他有种天塌了的感觉。
徐曜洗了个澡,头发半干,围着浴巾出来时,恰好收到南依的微信。
南依:【今早的事,晚点跟你解释。】
发丝滴着水,顺着锁骨一路滑落到紧实的腹肌。
徐曜靠坐在沙发上,擦了擦手,回她:【好。】
想了会,又补充一句:【等你。】
看到这条消息,南依深深叹出一口气,没精打采地垂下了头。
等她?
可是,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呢TVT。
这一整天,南依都有些心不在焉。
期间有好几次想好措辞,冲动地点开徐曜的微信,想硬着头皮解释一下,但打好了字怎么都没勇气发出去。
——对不起,我骗我妈说你是我男朋友。
——不好意思,我妈误会你是我男朋友。
呜呜……这些话好像会烫舌头,她真的说不出口。
南依绝望地想,可能没有什么比“造谣”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更尴尬的事了吧。
他都好久没回来了,怎么忽然回来了呢。
不,也不是突然回来。其实徐曜早就给她发过消息,说了他几点回国的航班,只不过微信先前被她静音,他的消息也就直接被忽略掉了。
所以本来这些情况都能避免的。
一切都是因为巧合,一切都是因为她一个错误的决定。
想到这,南依更难受了。
老师在讲台讲着课,她倒在桌上一蹶不振。
……
一天就这样浑浑噩噩过去,放学时不过才下午三点半。
南依本该回家休息,吃个晚饭,可两只脚迟迟不肯踏出校园。
她第一次对回家二字如此抗拒,索性拉着同学到学校附近的商业街转了一圈。
晚上七点钟,她才磨磨蹭蹭地回了家。
南依上楼时脚步轻轻,呼吸都不自觉屏住,终于走到五楼,一抬头便看到徐曜家房门大敞。她心里顿时一紧,连忙低下头加快步子,想飞速略过。
结果刚掏出钥匙,徐曜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放学了。”
南依蓦地一僵,停顿片刻后,她缓慢转过头。
徐曜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头发蓬松垂在额前,他单手撑着门框,闲闲地靠站在那,垂眸与她对视,“今天回来得有点晚。”他这样说道。
默了默,南依下意识咽了一下,开口道,“是……跟导师……开了个会。”
徐曜问,“来吃点夜宵?”
别了吧。
南依本想拒绝,但话含在嘴中,兜了一圈,又憋了回去。
今天拒绝一起吃饭,那明天呢?后天呢?
他就住她隔壁,她能躲到什么时候呢?她早晚要跟他把情况解释清楚的。
反正今天已经社死过一次,再来一次又何妨!
想到这,南依重重点了下头,“好。”
门口摆着她常穿的那一双拖鞋,鞋面上有两个嫩黄色蝴蝶结,是之前徐曜特地买的,说是方便她过来蹭饭。
南依轻车熟路地换好拖鞋,将背包挂在门口,走了进去。
餐桌上摆了一桌子菜。
她大致扫了眼,酸菜鱼毛血旺家常小炒,应有尽有。在她常坐的位置前,还有一盘猪排咖喱饭。
南依惊讶地问,“你怎么做了这么多?”
徐曜坐到她对面,随口道,“昂,今早撞见太突然,没做好准备。所以做了些菜,还想补救补救。”
他问她,“伯母呢?”
南依刚喝了口橙汁,闻言呛了一下。
“咳……她回家了。”
徐曜递纸过去,“晚上不来了吗?”
南依擦擦嘴,声音弱弱的,“不,不来了。”
“行吧,”徐曜提起唇角,“没法树立形象,可惜了。”
“……”
本来就是假的,还能树立什么形象呢。
南依放下杯子,坐得端正,决定在吃饭前将这件事说清楚。
她鼓起勇气,将思考了一整天的措辞整理了下,才开口,“徐曜,真的不好意思,这件事是个误会。”
徐曜动作停顿住,抬起眼,“怎么说?”
“就是我妈妈最近催我相亲,催得很紧,同学就帮我出了个主意,叫我随便编个名字……”
南依将前因后果和他讲了个清楚,包括当时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跟林尔雅说的。
事情解释起来也很简单,无非她就是找个人当幌子,这个人恰好是徐曜而已。结果徐曜却从这一番话中抓到了重点,“你是说,你不想和陆源见面,所以才用我来搪塞伯母?”
嗯……
南依抿着嘴唇,陷入沉思。
她总感觉哪里不对,细品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句伯母,叫的还……蛮顺嘴的。
南依点头,“对的。”
“这样啊。”徐曜若有所思地扬了下眉梢。
终于将困扰一天的误会解释清楚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南依主动和他表达歉意,“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
“没事儿,你能拿我当幌子,”徐曜低笑了声,顺手将南依最喜欢的一道菜推到她眼前,又继续道,“我还挺开心。”
开心?
他是说,他因这个误会感到开心?
南依眨了眨眼。
不对,他明明不在意她是否去相亲的。
为了防止自己多想,她连忙摇了摇头,郑重其事道,“我之后会和我妈解释清楚的,不会再为你添麻烦。”
徐曜蓦地开腔接话,“我觉得……”
南依看向他,他懒懒地撑着下巴,轻轻勾着唇,墨黑的眸子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徐曜冷脸时看上去不好靠近,但每次盯着人要笑不笑,都会带着股少年气,莫名好看,也莫名……吸引人。
两人独处,他时常用这样的表情看她,叫人控制不住地脸热。
南依别开眼,问,“你觉得……什么?”
徐曜说,“我觉得可以不用解释。”
“……为什么?”
“不是不想和别人见面吗?那就让她误会着吧。”
南依迟疑,“可是……”这样会很尴尬的吧。
徐曜略过她的疑虑,转而问,“她对我还满意吗?”
南依一愣,快速瞥了他一眼。
这个问题要她怎么回答呢?
其实,不是很满意。
高中那会,林尔雅就因为班主任的话,对徐曜有了不小的偏见,初次见面,他又……那样。
她记得今早两人刚走出去,林尔雅就忍不住吐槽道,“西装怎么穿的?还叼着烟走路?不行,我看还是没有小陆好。”
南依解释说是因为工作忙,平时根本不这样,林尔雅也听不进去,张口闭口都是陆源。
实话讲,可能会很伤人自尊心的吧。
南依不想打击人,于是委婉道,“还好。”
还好这两个字,足够敷衍。徐曜一听便知,丈母娘肯定是不满意的。
他了然地点头,隔了会,才轻飘飘地说句,“没事儿,还有机会弥补。”
“你还要弥补?”南依讶异地睁圆了眼。
徐曜语气随意,“你亲自选的人,怎么着也得让她放心才行。”
他肯定是把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南依决定跟他好好分析一下,“一个谎言是需要很多个谎言来圆的,就像滚雪球,会越滚越大。也像扯毛球,拉出一个线头,后面还会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她说得一本正经,徐曜静静地听了会,无奈一笑,“小兔老师,可以说得通俗一点吗?”
“……就是说,一旦拿你当幌子,我妈可能要隔三差五来我这里探查情况。”
徐曜说,“没问题啊。”
南依看着他,“她会对你冷言冷语,还会对你的情况刨根问底,你可以吗?”
“我可以。”
南依不死心,“她会让你回我家吃饭,在饭桌上对你百般试探,你确定可以吗?”
徐曜还是说,“我可以。”
“但我妈妈很懂心理学,是真是假,她只需要几句话,几个眼神就能辨别,很容易识破的。”
眼神不会骗人,她能骗得过,那么他呢?
毕竟他们不是真的,毕竟他好像……也没有在喜欢她。
南依垂了垂眼。
面对繁多问题和种种麻烦的后续,徐曜却道,“完全可以。”
南依微怔,再度看了过去。
徐曜笃定地说,“她不会识破。”
“我跟你保证。”
……
徐曜他,这是怎么了?
回到家,南依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抱着抱枕发呆。
本以为他说要帮忙应付林尔雅是玩笑话,没想到临别前,他又特地和她强调了——“需要配合随时找我。”
他还真想……假扮她的男朋友?
这是什么很好的差事吗?
也不知道他是觉得很好玩,还是单纯对朋友讲义气。
南依撇了撇嘴,歪着头,靠在沙发上,神色恹恹地叹了声气。
唉……
男人的心思好难猜,如果她会读心术就好了。
正发着呆,一旁的手机震了一下。
南依慢悠悠地拿起来看了眼,见到是徐曜发来的消息,她下意识坐直。
徐曜:【方便问一下,你为什么不想跟陆源见面吗?】
这个话题不是结束了吗?他怎么忽然想起来问她?
但南依是有问必答的性格,既然对方提问,秉着谨慎的态度,她是一定要认真回复的。
南依放下抱枕,认真斟酌过后,打字回复:【我只是不大喜欢这种相亲的场合,见面尬聊很难受的。我更偏向于自然而然的发展。】
徐曜:【那如果你家里人没催你,你会和他自然发展?】
南依想了下,回复:【陆源的为人很不错,但我们彼此并不熟悉。只能说,如果某一天我真的准备谈恋爱了,他会作为考虑发展的人选。】
但那样的一天,到底有多远,她也不清楚。
可能是不再喜欢徐曜的那天,也可能是……急于摆脱对他喜欢的那天。
徐曜那边再度陷入沉默。
南依习以为常,为了早点打消对他的全部肖想,她主动说起:【后面如果需要你帮忙应付我妈,我会请你吃饭,或者别的什么报酬,你选。总之不会让你白白帮忙的。】
徐曜这次回得倒是很快:【好啊。】
【确实需要你支付给我一个报酬。】
南依不是吝啬的人,但看到自己试探性的提议被认可时,她还是没由来的失落。
他果然是作为朋友来帮忙的啊……她真是很容易多想。
南依:【什么报酬?】
徐曜发来了一条语音。
南依果断地点开,他低沉的嗓音响起,“考虑别人之前,也带着我考虑一下。”
第74章 第 74 章
“考虑别人之前, 也带着我考虑一下。”
低沉的声线在偌大的客厅内响彻,拖腔带调,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南依错愕地睁大了眼。
手机一时没拿住, 差点掉在地上。
怀疑自己听错了,南依又点了次播放, 再点了次播放。
从扬声器转换到听筒,她贴着耳边, 听了一遍又一遍。
确定不是错觉,南依握着手机陷入了沉思。
他是不是……在跟她开玩笑啊?
他确实很喜欢逗她来着。
但这种事情怎么好开玩笑呢!
南依清了清嗓子, 聚精会神地打字。
【你什么意思?】
不行, 看起来太严肃了,删掉删掉。
【考虑你什么?】
唔……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删掉删掉。
【你是说,你也要纳入考虑名单?】
这句看起来还可以,南依点了发送, 而后不自觉咬起了下嘴唇。
十几秒后,徐曜又发来了一条语音。
南依眼皮跳了跳, 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
“嗯,”他低笑一声,似乎还抻了个懒腰, 语调懒懒地说,“要优先考虑,毕竟, 我是你钦点的男朋友。”
心脏又在不争气地快速跳跃,脸颊像被太阳炙烤、暴晒,又热又红。
手机还贴在耳旁, 南依维持动作,目光发直了好一会。
直到胳膊开始泛酸, 她才挪开手机,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
所以,他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她又兜回了这个问题上。
如果不是在开玩笑,就说明他喜欢她。可是喜欢她,那时候又怎么会无所谓她跟陆源见面呢,还是在情人节那天。
南依是一个很尊重程序的人,在她的认知里,要想开启一段关系,一定要按照顺序走才可以。
所以她自然而然认为,如果徐曜喜欢她,就该直接表白,该对她说,我想追你。
没有流程,一切都不好说。
南依不死心地又听了一次,语音中间的那声轻笑格外明显。
你看,他笑得那么开心,肯定是在拿她打趣的。
那她要怎么回答他?
是【别闹了!】还是【你是认真的吗?】
大脑被这两条语音搅得有些乱,差点连语言组织能力都要丧失了。
南依手忙脚乱放下手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片刻后,她重重呼出一口气。
她可以百分百确定,徐曜这句话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
玩笑总是意味不明,不好说是真还是假。
但却给她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
在愚人节那天,很多真心话,都是趁机混在假话里说出口。
真话假话,任何话,都可以被当作一句玩笑揭过。
他可以开玩笑,是不是说明……她也可以?
南依曾亲口对林尔雅说过:人生没有回头路,她有勇气从头再来。
她连工作都可以说辞就辞,面对徐曜时,却怎么都不敢透露她的心思。从高中时就是这样,总是隐忍着感情,想要维系他们的关系。
所以这回,她想勇敢一次,哪怕只有这么一次。
就像他们在天台看烟花那次一样,她要向他挪动一小步。
南依重新拿起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上去,回复他:【好,给你优先权。】
【那你记得,一定要好好表现。】
……
另一边,徐曜站在阳台上透气。
呼吸急促到快要缺氧,手心冒着岑岑冷汗,就在紧张到无以复加之时,他看到南依的这两句话。
胸腔内的棉花凭空消失,呼吸终于通畅。
徐曜痛痛快快呼出一口气。
攥拳,在空气里用力挥了一下。
像个幼稚的少年,在欣喜若狂时,会不自觉手舞足蹈。
他虽然没出声,但脑海中已经在循环播放着三个字:“太好了!”在夜空回响,震耳欲聋。
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他给高逸打了个电话。
彼时高逸正陪他老婆看韩剧,再三哄过后,才接了起来。
高冷拽哥平时能理他就不错,居然主动打电话,打电话也就算了,还破天荒地说了那么多话。
高逸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总结起来——“就是说,你女神骗她妈说你是她男朋友,然后你借着开玩笑的语气,让她优先考虑你,她说可以?”
徐曜单手撑着阳台,“嗯。”
高逸问,“就这?”
徐曜,“嗯。”
“我靠!”高逸真要怀疑人生了,“不是,兄弟喂,她都拿你当幌子了,你还犹豫什么?直接顺水推舟,说你要当她男朋友啊!!!”
徐曜顿了顿,才道,“我怕她不同意。”
从前他不是没表白过,那次以失败告终。当时徐曜虽表现得若无其事,可那种失魂落魄感,到现在他还记得,他确实怕被二次拒绝。
不过眼下她已经给机会了,有些事就好办得多。
两人重逢不过数月,直接表白还是太唐突。小兔慢热,他急不得,就只能一寸寸入驻她的生活,再慢慢试探她对他的感觉。
高逸有些无语,“你要试探到什么时候啊,万一她考虑考虑,考虑到别人身上去了,那你要怎么办?”
“考虑谁是她的自由,只要那个人比我好,只要她喜欢,我都可以。”
高逸气笑了,“你是活佛吧?”
徐曜笑骂他一声,说,“你懂什么?”
“对对对,我是不懂。”高逸无奈叹气,想忍,但没忍住,劝道,“不是我说你啊兄弟,我知道你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是,小兔学历高,人又单纯善良,所以咱就先不说配不配得上了,咱说说你,就你现在跟个苍蝇似的……啊呸!”
这么说不对,高逸改口,“你现在对她,就像星球绕太阳,天天兜着她转。要我说,就算有一天她真跟别人结婚了,你也停不下来。保不齐就得打一辈子光棍,天天蹲人家楼下守着,生怕那男的对她有半点不好。”
“你把她捧手里含嘴里,你根本就放不下,你这辈子都放不下。徐曜,你拍拍自己的胸脯,问问自己,你放心把她交给别人?”
高逸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半天,徐曜这边直接陷入了沉默。
晚风带了点凉,徐曜随手拿起一支烟,叼在嘴里,可想了想又拿了出来,对折,丢到一旁。
有一瞬,他心乱如麻。
因为联想到她选择别人的画面,也因为高逸对他分析得太过精准。
高逸这人话说得糙,可半句都没说错。
他确实,这辈子都割舍不下她。
所以他能把她交给别人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能。
他不放心,也不甘心。
哪怕百分百尊重她的选择,他的视线也永远无法从她的身上挪开。
他是注定了要困在有她的世界里了。
……
第二天一早,南依准备去上课,刚推开门,隔壁的门也被打开。
两人打了个照面,目光相触之时,南依下意识顿住。
昨晚鼓起勇气回复的话,在此刻都变成了流动的字幕,不停在眼前重复。
她是有些尴尬的。
停顿许久,南依才调整好状态,主动打招呼,“早,好巧啊,你也出门?”
徐曜说,“也不是很巧。”
南依,“……啊?”
徐曜垂眼看着她,平静道,“我是听着你的声音出门的。”
南依:“……”
在沉默的十几秒内,南依反复揣摩他这话里的意思,最终抬起眼,一脸认真地问他,“你找我有事?”
“是啊,”徐曜勾唇,不动声色将门踢上,又转眼对南依道,“送女朋友去上学,算事吗?”
“……”
南依昨晚失眠了,今早起来还有些浑浑噩噩。
徐曜这前前后后两句话,好像在她头上敲了两棒子,南依瞬间清醒。
静了良久,她对着他笑了下,故作轻松地说,“你说算就算吧。”
随即她迈开步子,走在前面,脸已经红了,她连忙垂下头。
徐曜不疾不徐地跟在她后面。
下了两层楼,南依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补了句,“但是考察者1号,优先权不是行使权,我还不是你女朋友。”
话音刚落,就听头顶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笑声,徐曜懒洋洋地应了声,“好,你说了算。”
……
徐曜带南依到附近吃了早饭,又亲自送她到大学门口。
南依下车前,徐曜将她叫住,“等下。”
她回身,就见徐曜从后座掏了瓶苹果汁给她,又问,“晚上几点放学。”
南依问,“大概四点吧,怎么了?”
徐曜应了声,说,“我来接你。”
“接我?”南依握着苹果汁,站在原地,不解地眨眼。
车接车送,亲力亲为,他……是不是有点过于认真了。
“是啊,”徐曜见她一脸迷茫,勾起唇笑,嘴角边出现两个淡淡的弧度,“不是你说,让我好好表现的吗?”
南依噎住。
糟糕了,昨晚回复的话又开始在脑海中滚屏了。
在脸颊红透之前,南依直接转过身,丢下句,“要迟到了,我先去上课了。”
说完,急匆匆走开了。
同学易佳大老远便看到南依,快跑着追了上来。
“南依早啊!”
南依调整了下状态,才转眼看她,礼貌回应,“易佳早。”
易佳凑了过来,兴奋地开口,“刚和你说话的人是谁啊?我看到你从他车上下来,他是送你来上课的?好帅啊!!是你男朋友吗?”
问题太密集了,让南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沉吟片刻,挑了个关键问题回复,“是高中同学,好朋友。”
“不对吧?”易佳明显不信,“真的只是朋友吗?”
南依:“……是的啊。”
易佳说,“但他一直在看你耶。”
南依脚步蓦地顿住,“有,有吗?”
这样问着,她不自觉转过头,看了过去。
徐曜的车果然还停在原处,从她的角度依稀可见他单手扶着方向盘,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另一只手伸出窗外,慢悠悠地摆了摆手。
刚刚才消退的热再度涌上来,南依僵硬地转回身。
易佳在旁边笑着说,“没骗你吧?哪有朋友送人来,还一直停在校门口目送的,你说实话,你俩到底是不是……”
后面话还没说完,南依直接抱起她的胳膊,“我们快走!”
再停留下去,她可能会蒸熟。
……
课上,南依和易佳挑了后排的位置,低着头开始聊起方才的事。
南依很少和人说自己的感情状况,但这阵子她和徐曜的关系起起伏伏,心情也如同过山车,忽上忽下。
她在这方面经验不足,实在是需要请求外援,找朋友帮忙分析一下。
她化繁就简,大致讲了下,易佳很快便得出结论,“你们在暧昧期啊。”
南依:“暧昧期?”
“是啊,没听过那首歌吗?友达以上,恋人未满,这就是暧昧期啦。”易佳转眼,见南依一脸探究,她皱了皱眉,“不过,我倒是挺担心你被骗的,他不会是个渣男吧?”
南依一听,连连摇头,“不会的。”
她怀疑过他情感状况,怀疑过他对自己的感觉,但从不怀疑他的人品,“我和他高中就认识的,我很了解他的为人。”
“难说哦,最好还是留个心眼。”
易佳和南依虽然认识不久,但聊了几次天就能感觉到,南依这小姑娘,人美心善情商高,但感情经验却是零。没谈过恋爱,尤其又这么单纯,是很容易被欺骗感情的。
哪怕再厉害的学霸,也难逃为情所困的那一天。
易佳以过来人的身份,解释道,“有些人呢,做朋友很好,但是做恋人就是另一幅面孔了。况且你也说了,中间有几年没见,他变成什么样咱们完全不知情。”
“我不是笃定了这人就是不好,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他疯狂跟你搞暧昧,但迟迟不表白,那你就真的要当心了。喜欢是一定要在一起的,只暧昧的话,这不叫喜欢,这叫吊着你。”
南依咬了咬唇,面对易佳的好心劝解,她点点头,又低声道谢,“谢谢佳佳,我会好好观察的。”
话虽这样说,可她内心却固执地想着——他不会的。
阿曜他不是这样的人。
可不是这样的,他们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总不见得,是在玩游戏、过家家吧。
思绪又开始打结,南依轻轻叹出一口气。
看来,这真的比做题要难得多-
接下来这段日子,只要南依有课,徐曜都接送她上放学。
没课时,南依也很少出门。高中那边马上要开学,她还要提前备备课。
徐曜便会早上送早餐,等他白天忙完,晚上又会准时出现带她去吃饭。
说是如影随形也不夸张。
南依欣喜之余,脑海中总会闪过易佳的话——只对你好,却不认真表白,这不是喜欢,这是暧昧。
每当想起这句话,南依便会控制不住地落寞与沮丧。
似乎只要陷入一段感情,就总是敏感、多疑,心都变得无比脆弱。南依也怕这只是一场游戏,一个玩笑,只有她在当真,又在不经意间弥足深陷。
很快到了九月一号,高中开学,还算悠闲的假期结束了,南依重新忙碌了起来。
在校上课,南依一般早中晚餐都会在学校食堂解决。
所以上班前一天,她就跟徐曜说明了情况,叫他不要等自己吃饭。
原以为两人会因此稍稍拉开些距离,好让她借机清醒清醒,结果刚开学第二天,南依便在学校食堂门口撞见了徐曜。
几个同事看到徐曜在等她,疯狂戳南依的后背,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差点烧到她头发。
但为了给两人提供便利,只低声交代了几句后,便很识趣地结伴走了。
南依连忙走过去,问徐曜,“你怎么在这里呀?”
徐曜说,“吃饭啊。”
“吃饭怎么会在我们学校食堂呢?”
“捐了那么多台电脑呢,吃点饭校长不介意。”
……她的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啊。
徐曜见她困惑,笑着解释,“我们公司附近的饭太难吃,我来这改善下伙食。”
这样说倒也没问题。
反正去哪里都是他的自由,南依只好道,“好的吧,你想吃点什么?”
徐曜浅浅勾着唇,回应道,“跟你一起,吃什么都行。”
又来了。
又在调侃她。
南依弯弯唇,无奈地笑了下。
自那之后,徐曜时常来学校食堂和她一起吃午饭,有几次恰好遇到陆源老师,南依和对方礼貌打招呼时,徐曜总会刻意走在两人中间,侧眸垂眼,随口扯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打断他们的叙旧。
一来二往,南依便懂他的意思了。
他好像,真的在把自己当做考察者一号,那么陆源自然而然是二号。
所以他这样频繁地往她学校里跑。
说喜欢吃食堂里的饭菜是假的,想来标记领地、刷存在感才是真实目的。
难道他没有在开玩笑?他确实在追她?或者说,确实在认真和陆源竞争?
当南依将心中疑惑讲给易佳听时,易佳斩钉截铁道,“不可能的,真要追你,怎么可能连一句正式表白都没有?不清不楚的要怎么开始?你之前也说了,他不反对你跟别的男人见面,占有欲都没有,怎么算得上喜欢?”
“我看他就是享受和你玩暧昧。”
南依趴在床上,将头埋进枕头里。
他享受,难道她就不享受吗?
能跟喜欢的人天天见面,时不时以“考察者”、“备选男友”相称,这种点到即止的暧昧,确实很让人着迷。
徐曜对她很好,很照顾,有求必应。他喜欢逗她,会对她笑,偶尔说些意味不明的话,分寸又拿捏的刚刚好,连肢体接触也是,一触即止,从不逾越。
这段日子,他们一起聊天,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偶尔在公园散步,吹着晚风,说起从前和对未来的畅享。每一个这样的时刻,每一次脸红心跳的对视,都让她心间无比雀跃。
南依无比清楚,她也是享受的。
可如果他也享受,起码说明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不是吗?
“南依,你遇到高手了。”易佳得出结论,“很明显,他只是喜欢这种暧昧的感觉,不想戳破。毕竟搞暧昧和谈恋爱是不一样的。”
南依不解,问她,“怎么不一样呢?”
易佳说,“那区别可就大了,如果只是暧昧,你们可以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如果哪天没兴趣了,随时可以抽身。但在一起就代表着责任和束缚,不能随随便便开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结束的。”
“你俩朝夕相对这么久,他要是不想暧昧的话,早就表白了。说白了,就是不想负责而已。”
原来是这样……的吗?
南依垂了垂眼。
怪不得,他们如影随形这么久,也只是停留在这个阶段而已。
像不温不火的水,看起来架在了火上,可从没有过升温。
南依对感情没经验,不过对别人的意见向来是听一半,信一半。她有自己的独立思考,她总感觉徐曜应该也是喜欢她的。
至少,他愿意陪伴在她身边,愿意为她花心思。只不过他的喜欢,还不足够变成一道锁链,将两个人捆绑在一起。
既然他不想突破这层关系。
她又怎么好开口问?
南依抱着被子,阵阵失落袭来,她埋头进去,深深叹了口气。
她悲观地想,也许眼前的一切都是场幻境,幻境总会结束,他们也终究会回归现实。
她是不是不应该这样沉迷?
万一他再次出国,万一他们哪天无疾而终。
她想象不到自己会有多难受。
……
开学第二周的周末,徐曜提出要带南依去游乐园。
起因是两人前几天看过一个电影,男女主到游乐园约会,南依看得一脸认真,徐曜问她,“你喜欢去游乐园吗?”
南依随口回答,“还没去过。”
紧接着,徐曜便定了票。
一起同行的还有范妙珍和陈智杰。
郭润雨在外地加班没法来,一大早便在群里哀嚎,但始终没人理。
最终还是南依空闲时翻开群聊,看到郭润雨说,“替我照顾好珍珍,她恐高!”
她坐在长椅上回复:【会的,你放心。】
刚点击发送,便感觉到眼前出现一道影子。
稍一抬眼,便看到徐曜站在她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瓶开了盖的苹果汁,朝她递过来。
他侧对着她,正在巡视周围的项目,下颌线清晰,侧脸轮廓分明,“待会你想玩什么?”
范妙珍和陈智杰二刷了跳楼机,回来时恰好撞见徐曜给南依递果汁。
两人对视一眼,又兴冲冲地跑过来。
陈智杰:“喝什么呢?我也要喝。”
范妙珍:“还有我,喊累了,嗓子干着呢。”
徐曜瞥了两人一眼,又挪开,淡淡丢下句,“想喝自己买。”
“好无情!”陈智杰装哭,哀嚎连天。
南依见状,连忙拧起盖子,“别哭,我买给你们喝。”
正准备站起身,徐曜伸手制止,说,“你别去了。”
三人齐刷刷看向徐曜,他表情有些无奈,“我去买。”
等徐曜一走,范妙珍凑过来,笑着问她,“有情况啊?我怎么闻到一股宠溺的味道呢?”
南依脸上一热,下意识否认,“没有的。”
“我可记得呢,刚入园他就只帮你拍照,我喊他拍,他转身就走。还有,刚刚有个小孩玩喷水枪差点喷到你,徐曜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吓得那小孩直哭。还有果汁……”
范妙珍一一细数徐曜的偏心之举,南依百口莫辩,只能紧紧抿着唇线。
听起来,有些事是蛮明显的,但又不好说明原因,毕竟他们确实没什么情况。
作为唯一知情人陈智杰看破不说破,只稍作提点地说了句,“曜哥最近反常,你们就当他脑子熬夜熬坏了吧。”
南依愣了愣,转头问他,“熬夜?”
印象中,他晚上都会跟她一起吃饭的,出门时间又一致,所以南依一直以为徐曜的工作时间,是很规律的朝九晚五。
陈智杰说,“公司游戏推行到关键时期了,最近大家都挺忙的。尤其这一个月,几乎是吃住都在公司里了。”
南依问,“那徐曜呢?”
陈智杰说,“他也是啊,不过有三个固定的时间段,他会跑出去。”他回想一番,又道,“大概每天在下午四点出去,晚上八九点回来,熬个通宵之后,第二天六点再出去,七点又回来,中午也会出去一趟。”
“我是不知道他干嘛去了,问又不说,不过每次回公司都打扮得光鲜亮丽。我们倒是满脸油光,跟被吸了阳气似的,就他一人干净清爽,西装革履的,有时候还能闻见香水味。”
“不会是跟谁约会去了吧?”范妙珍捂嘴,“这明显是恋爱了啊!”
陈智杰:“那谁知道呢。”
在两人的疑问声中,南依默默低下了头。
其实,她好像是知道徐曜去干嘛了。
早上六点,接她吃早饭,送她去上班。
中午,和她一起在食堂吃饭。
下午五点,接她放学,又陪她吃晚饭。
三个时间段刚好能对上。
他为了她,竟然这么努力吗?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居然每天都在通宵工作?她从来都不知道。
细想起来,确实有那么一两次,两人吃晚饭时,徐曜撑着下巴昏昏欲睡,但很快又清醒,抱歉地说自己熬夜打游戏了,南依也就没当回事。
如果知道他这样忙,她是肯定不会让他陪自己吃饭的。
南依忧心地蹙起眉,下意识拧开苹果汁喝了口。
“哦豁,”范妙珍开玩笑说了句,“徐曜在外面有狗了。”
恰好此时徐曜拎着两瓶饮料回来,闻言,直接把话接了过来,“胡说八道。”
他神色淡淡地将东西递给两人,又意味深长地补了句,“她可不是狗。”
“咳……”
南依不小心被呛了一下。
范妙珍和陈智杰来了劲,追问他不是狗是什么动物。徐曜一声不吭,理都没理。
两人追问半天都无果,只好翻着白眼,准备去玩别的项目。
等他们跑开了,徐曜才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是兔子。”
“……”
正在喝果汁的南依再度被呛到。
太呛人了,不能再喝了。
南依拧好瓶盖,走在徐曜身侧,有些欲言又止。
徐曜看得出来,直接问她,“有话要说?”
南依点了下头,斟酌片刻,才道,“我刚听陈智杰说起你们公司最近的情况。”
徐曜扬了下眉梢,不甚在意道,“他怎么说的?”
南依大概复述了一遍。
“其实你们这么忙,你不用每天都跟我一块吃饭的。”
她字里行间都在认真为他考虑,徐曜静静地听。
直到她说起,“你都熬了一夜,清早还特地跑回来,也不休息,直接洗漱打扮,身体是吃不消的。”
徐曜默默咬了下牙。
心想,陈智杰连这个都跟她说?他不要面子?
南依转头看他,还在劝着,“年轻的时候感觉不到,但熬久了身体总会给你反馈的,不能再这样下去。”
“行,我知道了。”徐曜耐心应着。
南依见他皮笑肉不笑地勾着唇角,歪了下头,像考知识点似的提问他,“你说你知道了,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呢?”
徐曜说,“我去把陈智杰舌头拔了。”
南依:“……”
她不是这个意思……
南依想为陈智杰争取“一线生机”,正欲开口,走在前面的两个人跑过来招呼,“海盗船人少,走啊,去坐海盗船。”
说着,分别扯住两人,朝海盗船项目跑去。
一起排队时,传闻中恐高的范妙珍笑得合不拢嘴,反倒是南依有些紧张。
海盗船是高空项目,南依是有些怕失重感的。但看到范妙珍兴奋不已,她不好扫兴,只得硬着头皮坐了上去,就当是人生初体验吧。
范妙珍和陈智杰坐船尾,徐曜陪南依坐中间。
当安全带卡好那一瞬,迟来的紧张弥漫上心头。南依双手紧紧握着面前的金属栏杆,手心冒着涔涔冷汗。
铃声响起,巨大的海盗船开始缓慢游荡,幅度越来越大,荡得越来越高。
短暂的几十秒内,南依的心脏顺利从胸腹跳到了嗓子眼,她不自觉吞咽口水,想将几乎要破口而出的尖叫声憋回去。
徐曜还在她身边呢,她不能那么丢人。
一场游戏而已,就当是大型秋千,不会受伤,不会掉下去的,不可怕,一点都不可怕!
她默默做着心理建设,坚定地咬紧牙关,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直到海盗船悠到最顶端,她整个人与一旁的高树几乎形成九十度,紧接着又急转直下时,南依彻底绷不住,死死闭着眼睛,尖叫出声。
救命救命救命!
海盗船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快停下,快停下,啊啊啊啊啊啊!!!
所有惊慌失措的声音都化作尖叫声,根本停不下来。
就在这时,徐曜一只手轻轻在她后背拍了拍,低沉温柔的声音顺着急速的风灌进她的耳朵,“别怕,没事的。”
她穿着薄外套,背上温热熟悉的触感,似乎有一瞬将她拉回到了某个夜晚。
那次他们吃过火锅,去看了场电影。
电影悬疑,带了些恐怖元素,影院昏暗,一惊一乍的背景音将人包围,一个镜头闪过,南依吓了一跳,下意识抖了下,怀里的爆米花都散落几颗。
她紧紧闭着眼,不敢再看,那时徐曜就是这样,轻轻地在她肩上拍了拍,又在她耳边低语,“别怕,已经不吓人了。”
怕是一种生理和心理共同作用的反应,跟饿了差不多。
如果你很饿,别人叫你别饿,那多半是行不通的。可很神奇的是,徐曜每一次对她说,“别怕,没事了。”都能在几秒之内,迅速抚平她的恐惧。
像一道强有力的镇定剂,让她莫名安心。
紧闭的眼眯起一条缝,南依侧过头看向他。
海盗船还在荡着,有风拂过他的黑发,凌乱又随性。即便是在这种场合,他还是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徐曜注视着她,轻声开口,“如果你害怕,就看着我。”
南依微愣,彻底睁开了眼。
徐曜将一只手臂伸给她,又道,“或者,抓住我。”
他神色专注又认真,南依静静看他,心脏莫名漏跳一拍。
但她没有犹豫,稍作停顿后,南依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结实有力,体温透过布料传入她手心,有些灼人,她的脸颊热热的。
徐曜默不作声地勾着唇,目视前方。
南依静静地看他,也不自觉弯唇轻笑。
在这一刻,有关高空游戏的乐趣,她终于感受到。
肾上腺素在飙升,心脏在狂跳。
喜欢的人坐在她身旁,她拉着他的胳膊,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忽然某一瞬间,他偏过头来,与她对视。
下午的阳光强烈,徐曜身上披着璀璨的光,发丝都泛着金色光泽,在他身后,所有的景物飞速连成一片,树影恍惚成绿色的围墙,将他们困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
耳边的声音很嘈杂,设备声和尖叫声夹带着风声,一遍又一遍地略过,却好像再也无法入耳。
急速上升,又急速下降,她的心被挂在绳子上,随着失重感一起,直直下坠,好似要坠入他深邃的眼眸中。
在完全沉溺之前,南依想,如果眼前的这一切,只是一场海市蜃楼,那么她甘愿沉沦。
这段日子的困扰,在这一刻,随着风而解开。
眼前的一片明亮,南依心中豁然开朗。
她不想再纠结,也不再悲观。
人生只来一次,开心就好。
他为了她熬夜,为了她奔走,为她做很多很多,她都看在眼里。喜欢和咳嗽一样,都是藏不住的,至少此时此刻,她确定了他是喜欢她的,眼神没法骗人。
既然喜欢,就是双向奔赴。虽不知道他迟迟未表明心意的原因是什么,但她充分尊重他,理解他,支持他。
但如果他不愿被情侣的关系束上绳索,她无所谓。
如果他只想跟她保持这样的关系,她也继续下去。
只要是他,就可以。
因为她对他的感情,好像早已不能用喜欢来概括。
所以无论他是深渊还是海,她都会沉入,义无反顾-
中秋节前夕,学校提前下了课,南依紧赶慢赶回到家,收拾了几件睡衣和日常用品,决定回林尔雅那里小住几天。
林尔雅多年的腰病又犯了,她刚好趁着中秋三天假,回家为她做做饭。
决定来得突然,南依怕徐曜晚上跑空,出门前,便特地发了微信给他:【中秋这几天我不在家,得回去陪我妈过个中秋。】
徐曜没回,不知道是不是在忙。
很快抵达小区楼下,南依提着袋子下了车。
上楼,拿钥匙开门。
门被拉开,映入眼帘的一幕叫她直接愣在原地。
客厅正中央,徐曜正踩着凳子,仰着头修灯管。
林尔雅双手环肩站在一旁指挥。
听见门声,两人同时看了过来,林尔雅说,“回来了。”
南依错愕地张了张嘴,手提袋从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第75章 第 75 章
假男友一声不吭出现在家里, 这简直堪比惊悚片。
南依足足呆了十几秒,才不敢置信地问徐曜,“你怎么在这里啊?”
徐曜随口解释, “我来给伯母送点中秋礼。”
闻言,南依朝一旁看过去, 刚刚进门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样一看, 地板上果然堆放了十几样礼品。
“……”
还真是为难他想得这么周到,做戏还蛮……全面的。
就是不知道她没在的时候, 他有没有露馅。
南依再度看向他, 问,“那你现在是在……修灯?”
“嗯,等我会。”徐曜应了句,他重新抬起头, 对着灯管调整片刻,随即拍了拍手, 说,“应该差不多。”
“小兔,帮忙开下灯, 看看好了没?”
南依还未做声,林尔雅疑惑地看过来,重复, “小兔?”
南依:“……”
忽然之间觉得很尴尬是为什么?
沉默几秒,她干脆背过身去开灯,“哒”的一声, 客厅瞬间亮了起来。
徐曜从凳子上下来,将工具递给林尔雅, 又笑着和她解释,“是南依的昵称。”
林尔雅低声嘀咕了句,“什么时候起了这样的昵称。”
转身进屋将东西塞进工具箱里,再次走出来,她上下瞥了徐曜一眼,清了清嗓,客套道,“已经这个时间了,晚上留下吃个饭?”
她也就是一问,徐曜却直接应道,“那就麻烦伯母了。”
南依站在一旁,不自觉咽了咽。
饭菜是下午便做好了的,南依让她先入座,她和徐曜一前一后进了厨房。
厨房不算大,容纳两人有些拥挤。
南依盛饭,徐曜热菜,几乎要肩并着肩才能同时进行。
南依压低声音问他,“那个,你是怎么找来我家的啊?”
徐曜说,“我问范妙珍了。”
南依又问,“那我妈妈有问你什么吗?”
“什么都没问。”
确切的说,是还没来得及问。
当时他拎着东西下了车,恰好撞见林尔雅提着一桶油上楼,他便直接上前,顺手帮她拎了上去。
原本送完也没想停留,林尔雅客套喊他进来喝口水,随手开灯,发现灯坏了,他才又自告奋勇留下修了灯。
一修就是一小时。
“那还好,”南依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提醒他,“那你待会不要乱讲啊。”
徐曜笑了下,“嗯,放心。”
……
这是一场毫无演练的“骗局”,三人围着饭桌而坐,光是一对视,南依便不由自主局促了起来。
还好徐曜一直在寻找话题,基本围绕着教育行业开展,还主动提起了南依那次精彩绝伦的演讲与辩论。
这些事南依还没和她说过,林尔雅听得津津有味。
听到后来,林尔雅转头看向南依,称赞道,“这件事你做得很漂亮,不卑不亢,很好。”
“无论是哪一个行业,都会有一些小人之心、倚老卖老的前辈。你以后和他们相处,记得对他们七分忍让,剩下三分忍无可忍时就必须要还击,但不能太激烈,点到为止就够了。”
南依连连点头,乖乖应道,“知道的。”
徐曜默不作声地扬唇。
今天亲自看到她们母女俩的日常相处,他总算是知道南依那些一板一眼的话术都从哪学来的了。
徐曜这样一笑,南依敏锐地察觉到,转头看了过来。
目光相触,南依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在她印象里,徐曜除了在她面前话会多一些,在别人那总是不苟言笑。
范妙珍他们不是一次两次吐槽他,说徐曜成年之后也有股淡淡的装感。南依还以为他本就不善言谈,没想到今天三言两语就能带动话题,缓和气氛,她还挺意外的。
正当两人无声对视时,林尔雅忽然开口问道,“你俩什么时候在一块的?”
这个问题他们没对过,也不知道答案。
南依下意识倒吸气,睁圆了眼。
徐曜却无比自然地回过头,说,“我回国的第二个月。”
林尔雅问,“在一起多久了?”
徐曜:“89天。”
嗯???
89这个数字是怎么编出来的?
为了防止自己的表情露馅,南依只能默默垂下头夹菜吃,把这战场交给徐曜。
林尔雅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搬到她隔壁的?”
徐曜张口就来:“六月二十八号。”
天呐,这也可以。
南依边吃边感慨。
“搬这种老小区干嘛?设施也不好,住得习惯?”
“主要是为了方便照顾她,有时候她回来得晚,总不记得吃饭。我会做夜宵给她。”说到这,他微微停顿,又道,“不过只是吃饭,吃过饭我们是分开住的,这点您放心。”
这个可以,这是满分答案。
南依开始佩服他的游刃有余。
果不其然,林尔雅也满意地“嗯”了声,主动问,“你还会做饭?”
徐曜做饭这件事,南依很有发言权,她抬起眼,接话道,“好吃的。”
徐曜转眼看她笑,又对林尔雅说,“会做,口味怎么样不敢保证,还是下次我来下厨,您亲自尝尝。”
林尔雅轻笑了声,“你们俩倒是一唱一和。”
南依又再度垂下了眼,抿着唇,挑起碗里的菜叶子。
后面林尔雅又问了他的工作,他的存款,他的家庭关系,徐曜对答如流。
所有的事情他都如实报备,这是严肃认真的场合,他肯定是不会撒谎的。
林尔雅仔细观察过,确保他说的话和南依没有太大出入,才点了下头。
虽然她还是认为他目前的工作,还有和家里人的关系,总归是个事儿,但那些也都是后话了。
眼下她倒是有个问题很好奇,“你这是出国一共六年,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过南依?”
此话一出,南依和徐曜同时一愣。
这件事也是他们重逢这么久以来,从未提及的。
南依猜到徐曜肯定是有苦衷的,所以他没主动说,她也没问过。
没想到在这种场合被林尔雅提起。
南依想替他把话题揭过去,正欲开口,便听徐曜沉声说着,“那会我父亲严格管控我,阻止我回国。”
其实说管控,算是委婉的。
当年徐正业做过的事,要比管控二字过分得多。只不过这种场合,不便提及,他也不愿想起太多,便只挑挑拣拣,说着,“那时候我羽翼未满,吃穿住行全都要仰仗父母。脱离家庭的资助,我什么都不算。”
意思便是没能力,金钱上也不独立,没法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更不能随心所欲做决定。
徐正业曾对他说过无数次,他没权没钱没地位,一辈子都该活在烂泥里。
这些话如同阴影一般,多年来如影随形。听得多了,连他也渐渐认可父亲的话,他变得越来越自卑。他总觉得自己不适配,觉得自己差劲。
哪怕在他脱离家庭、事业又逐渐有起色的现在,他面对南依仍会瞻前顾后,不敢上前。
南依转眼望去,不知什么时候,他脸上有落寞之色。
徐曜今天为了掩饰他们之间的关系,说了很多话,真话谎话全都有,听多了,连南依都难以辨别。可她总觉得,这一刻他的低落,不是假的。
她不禁想要知道,那些年,他究竟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南依心思细腻,会不由自主心疼他,共情他。可林尔雅见过的人太多,心肠比她硬,也没那么善解人意。
一直以来,林尔雅都对徐曜颇有微词。
倒不是因为高中那点事。高中那会,一开始林尔雅确实觉得他是个不良学生,不想他和南依走太近。后来听南依班主任说,徐曜实打实帮了南依很多,最终松口转学,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想影响南依。所以按道理来说,她是感激他的。
但同时,她又忍不住埋怨他。
她心疼自己的女儿。
南依当年用的那个老人机和电话卡都是林尔雅的,几年前林尔雅去销号,曾无意间注意到南依多年来都在给一个号码发着短信。
她随手点进发信箱看了眼,铺天盖地的晚安。
都是南依在发,对方从来没回过。
南依也是倔性子,人家不回,她还一直发,就跟打卡做作业一样,林尔雅也不知道她到底发了多少年。
她只知道今年南依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抱着这个旧手机发呆。
这样想来,单身这么久,多半也是因为他。
南依可以闷不做声原谅,林尔雅没那么好糊弄,这事总得有个理由。
林尔雅问他,“那你人回不来,托人带个信总行吧?你知不知道南依这么多年,给你……”
话说到这里,南依蓦地开口打断,“妈妈!”
林尔雅瞥她,“干嘛?”
南依低声说着,“我们别再说这个了吧。”
徐曜明显一愣,他看过来,问,“您说,南依这么多年,给我,什么?”
林尔雅眯着眼睛看他,“你不知道?”
徐曜张了张嘴,有些茫然道,“我确实,不太清楚您的意思,这中间是有什么事,还麻烦……”
“好了。”南依急匆匆出声,想要终止话题,她不由分说往林尔雅碗里夹着菜,又抬眼示意,“菜都凉了,有什么事我们改天再聊嘛,快点吃吧,吃冷菜对胃不好的。”
一个极力掩饰,另一个满脸困惑。
林尔雅只观察一眼便知,徐曜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南依发的短信,他可能压根就没看到。
不过既然南依反应这么强烈,拼命拦着不让说,那就一定有她的理由。
林尔雅不好当外人面驳她的面子,只得叹了口气,道,“行,不说了,吃饭吧。”
……
一顿饭吃到尾声,徐曜忽然接了几个电话。
他下了饭桌,压着声音接起,隔了会又蹙着眉头回来。询问之下才知道,是美国那边的工作临时有问题,催促他赶回去处理。
南依问,“现在吗?已经很晚了。”
“嗯,那边已经帮我订好了凌晨的航班。”说完,徐曜垂眸看向她,抱歉地说,“中秋不能陪你了,你记得按时吃饭,最近可能要降温,早晚多穿点,别着凉……”
声线低沉温柔,嘱咐面面俱到。
小情侣分开前那股腻歪的劲,林尔雅看不得一点,摇摇头,起身进了房间。
徐曜这边还在说,“我应该没几天就能回来,想我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
“好了,好了!”
这一串串缱绻的叮嘱,听得南依耳热,她连忙开口,小声提醒,“我妈妈已经没在客厅了,可以不演了。”
徐曜扬了下眉梢,低笑一声,“谁说我是演的?”
南依愣了下。
他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无比正经地说,“每一句都是认真的。”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几秒后,脸刷地红了。
“那个,”她连忙移开眼,站起身,“我穿件外套送你下楼。”
说完,转身便走。
他总是喜欢这样逗她,这么多次了,也该脱敏了。
可她怎么!怎么还是会因为有意无意的撩拨而害羞。
易佳说得对,徐曜是高手,暧昧高手!
她不能一直被动,也要学学才行。
南依暗自点了点头,推门进了房间。
她这边刚进去,林尔雅又出来。
徐曜正在门口穿外套,林尔雅不紧不慢走过去,站定,递过去一样东西,“初次见面,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你拿着。”
徐曜连忙伸手接,接过来才发现是个旧手机,小小的,还没有半个巴掌大。
他一眼便认出,这是南依高中时期用过的那只。
他直言,“这是南依的?”
林尔雅点头,“别和她说我给你的。”
不过就算南依拦着,她也是要说的。
无论什么原因,她女儿的委屈都不该被咽进肚子里。
在他杳无音讯的那几年,南依等了多久,又等得多辛苦,他这个当事人必须得知道。
里面的短信虽然属于南依的隐私,但所有内容都是发给他的,现在由他本人亲启,也没什么问题。
就当是这些消息滞后了六年,重新传到他手中吧。
徐曜不问缘由,只郑重道,“谢谢伯母。”
南依换好衣服推开门,“我好了,我们走吧。”
徐曜不动声色将手机揣进口袋,看向她,扬唇一笑,“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南依送徐曜到楼下。
夜里起了风,天气预报说十点至凌晨可能会有大雨。
南依仰头看了眼,乌压压的天空堆满了厚厚的云层,半点星光都见不到。她略有些担忧地蹙了蹙眉,问他,“一定要今晚走吗?看样子天气会比较恶劣,会不会影响航班啊?”
徐曜抱臂而立,提着唇角垂着眼,声线懒散地问,“担心我?”
“我……”南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调侃。无声叹气后,耐着性子说,“是担心呀。”
担心不是很正常的嘛。
“那是不是说明,”徐曜歪了下头,弯腰与她对视,“我这个考察者一号,距离胜利更近了一步?”
问这话时,他忽然凑近了几分。
周遭路灯昏暗,南依只觉一道影子压了过来,带着他身上独特的香气。
言辞暧昧,气息温热,叫她心间蓦地一跳。
呜……又来了又来了。
南依不自觉屏住呼吸,兀自冷静几秒。随后攥拳,悄悄呼出一口气,开口回应,“不是的。”
换做之前,她恐怕已经慌乱弹开,心如擂鼓了。
但今天她有经验,十几分钟前,她刚掉进过他的陷阱,这次一定不会了。
南依仰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拿捏着那种调侃的语气,也主动开玩笑,“我觉得,你努力得还不够,二号随时有可能上位。”
徐曜起初一愣,随即低低笑开。
她倔强又逞强的样子实在可爱,徐曜忍不住想捏她的脸。但伸出手,正要触摸她的脸颊时,又克制地转了个弯,到她头顶轻轻揉了下。
“好,”徐曜一字一句道,“会继续努力的。”-
徐曜的航班在凌晨十二点,由于那边催得太急,他甚至连行李都来不及收,只拿了证件便往机场赶去。
中秋假期前夕的晚上,出城的人很多,道路拥堵。高速跑到一半又下了雨,这一路上起了好几场车祸。
徐曜紧赶慢赶,才终于在十点多赶到了候机厅。
刚坐在椅子上,徐正业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他,“怎么样了?”
徐曜说,“已经到机场了。”
“能按时起飞吗?”
“没有收到延误通知。”
他说,“行,知道了。”
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通电话只有短短三十秒,语气公事公办,冷冰冰的,毫无感情。
对方只知道催促徐曜要快,要最快,哪怕天气恶劣,徐正业也只关注飞机能不能按时起飞,对他的安危只口不提。
徐曜嘲讽地扯了扯唇角。
休整片刻,徐曜给南依发了条微信。
【到机场了。】
南依回他:【好。】
徐曜:【你在干嘛?】
南依:【我在跟我妈妈学着织毛衣呢。】
徐曜对着屏幕笑了下:【嗯,好好学,不打扰你了。】
南依:【那你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徐曜:【好。】
报备完之后,徐曜身子后仰,整个人靠坐在椅子上。
这一路虽没多远,但高度紧绷也让他身心俱疲,他闭了闭眼,重重呼出一口气。
距离登机还剩近一小时,百无聊赖之际,徐曜忽然想起林尔雅给的手机。
他坐起来,伸手进口袋,掏出手机。试着摁了下开机键,屏幕闪烁了一下,开机了。
银灰色的小手机很古早,屏幕是彩屏,但照相、照明之类的功能全都没有,只有简单的拨打电话和发送短信,看得出来是专门留给她联络家里的。
林尔雅并未说给他这东西的缘由,所以起初,徐曜也不知道该看什么。
他只是想起高中时期,曾有无数个日夜,他编辑着纯文字的短信,和她保持着联络。
他随便找几个问题问她,她认认真真回复,偶尔聊些其他的。这成了每一天结束前,他最期待的事情。
也许,林尔雅是想把他们的回忆当做礼物送他。
徐曜弯起唇角,随手点开短信那一栏,垂眼看去。
紧接着,笑意僵在脸上,他整个人不由愣在原地。
短信发送栏里,满满的一页,都是晚安。
最后一条的日期在2016年,也就是三年前。
而所有的收件人,都是同一个,是他。
徐曜震惊不已,再次伸手时,手指开始发颤。
他开始逐一翻阅短信。
晚安,晚安,晚安……
每一天,每一晚,如同打卡一般,从未中断过。
他从不知道她执着地发了这么多条信息。
徐曜如遭电击,却始终紧盯着屏幕,机械式地翻阅着。
就这样一条又一条,将一整年的看完了。
再往前,还能看到她偶尔的碎碎念。
“阿曜,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你在那边还好吗?”
“我今天和室友去吃了冰淇淋蛋糕,好好吃,我猜你一定也喜欢。等你假期回来,我一定要带你去尝一尝。”
“今天体侧不合格,好苦恼,早知道高中时应该和你们一起打篮球的。嘿嘿开玩笑的,我身高不够,只能打打羽毛球了。”
“……”
她不厌其烦地讲述着自己的日常,仿佛这样,他就不曾缺席她的大学生活一般。
“今年寒假你会回来吗?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人来人往的,可能,你不会记得我。也可能,你早就把我忘了。但我还是期待你能回复我。”
“今天又下雪了,路灯坏了几盏,我看不清路。阿曜,我其实……很想你。”
“……”
心里像被塞了大团的棉花,呼吸微微停滞,徐曜生硬地移开眼。
为什么,为什么?
她要对着一个没有回复过的号码,执着地发着晚安。
为什么?
他不禁用力咬着牙,开始回想。
有关他们的回忆,他一个瞬间都没有忘记过,所以轻而易举便能想起临别之前,他为了安慰她,随口说过的那些话——“别哭了,又不是见不到。我们还有联系方式,可以发短信。”
——“好了,别难过。别忘了,每天晚上还要跟我说晚安。”
记忆到这里停止,然而那些定格的画面,却像针一样,不停地、反复地、用力地戳到他的心上,疼得他拧起了眉。
原来是他。
原来是他自己说的。
徐曜错愕地张嘴,片刻后,如同缺氧一般,大口喘气。
窗外暴雨倾盆,雨水砸到偌大的落地窗上,蜿蜒成一道道水柱。
雨水像能将他吞没,积水成海,一股股的浪潮翻涌而至,徐曜胸口闷痛,几乎无法呼吸。
这时,广播响起,温和的女声播报着:通往旧金山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
徐曜怔愣着坐在那,视线发直。
紧接着,他腾地一下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候机室。
晚上十一点,他拨通了南依的电话。
响了几声之后,南依摁了接听,“徐曜?”
徐曜头脑很乱,只能下意识问,“你在哪?”
南依疑惑不解,“我在我妈这里啊。”
徐曜说,“好,先别睡。”
不过只言片语,南依便能听得出他状况不对,忙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徐曜只道,“别睡,等我。”
……
雨下得更大了。
暴雨滂沱,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水汽之中。
一辆黑色轿车在暴雨中疾驰。
路边景象连成一片,迅速向后移去。
车轮溅起水花,雨水砸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雨幕,几乎要模糊住他的视线。
徐曜却视若无睹,脚下用力踩着油门,加快速度。
另一边,南依在挂断电话后,始终心神不宁。
徐曜鲜少会这样不对劲,到底是怎么了?
外面还在下着雨,南依坐在沙发上,时而看看手机,时而瞟向窗外,坐立难安。
十二点十五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南依连忙站起身,小跑到门口,她问,“徐曜?”
门外没人应声,她停顿片刻,将门打开,在看到门外的人时,不由一愣。
徐曜高瘦的身影立在门口,浑身湿透,低垂着头,黑发无精打采地趴在额前,周身散发着阵阵凉气。
南依没见过他这幅模样,只觉得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于是轻声问他,“你,怎么了?”
闻言,徐曜抬了抬眼。
他的身后光线昏暗,眼前却是一片柔和的灯光。南依穿着白色家居服,长发低盘,眉眼温柔。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狂风骤雨终于停歇。一路被按捺住的心情,在逐渐燃烧、沸腾。
南依不等他回答,率先道,“你等我,我去拿条毛巾给你。”
她转身欲走,徐曜蓦地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回到自己的身边。
南依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回过神,鼻尖撞到他的胸膛。
低沉的男声自头顶响起,徐曜对她说,“别走。”
满腹疑惑被吞了回去,南依稍作停顿,开口安抚,“好,没事的,我不走。”
她稍稍退了一步,徐曜便凑近几分,他抬手抓住门框,垂着眼眸看她。
刚刚还失落眉眼中,充斥着万千情绪,波涛汹涌。
他整个人都紧绷着,似乎有什么即将一触即发。
南依只得循循善诱,温声道,“发生什么了,别急,我们慢慢讲。”
发生什么了,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他只不过刚刚才得知,在他被困在黑暗中的那几年,在他的人生于荒野之中无处遁行之时,他的女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温柔而坚持地为他点燃了一盏盏星火。
可他对此,竟全然不知情。
对不起,手机早就被我爸摔烂了,所以没有收到你的消息。
对不起,让你等了我那么久。
我不是故意,我也在努力逃脱,才能重新回到你面前。
我从没有将你忘记,分别的六年中,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他要说的实在太多了,一时之间蜂拥而上,尽数抵在嗓中。徐曜咽了咽,强行将苦涩和酸胀咽下,颤着声音开口,“我失眠三个月了。”
顿了顿,他无比痛苦地补充,“我是说,你已经三个月没有跟我说晚安了。”
诸多晦暗的回忆,变成一部黑白电影,不由自主地在他脑海放映。
徐曜在国外的生活并不快乐,高压的管理、徐正业疯狂的打压,让他很快便出了问题。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的失眠,唯独等到南依的晚安,才能安然入睡。
那段日子,他时常浑浑噩噩,躲在昏暗的房间内,窥不见一丁点日光。
直到某天,徐正业破门而入,不由分说,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摔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争吵、怒吼,响彻在房间内。
徐曜情绪崩溃,像发了狂的狮子,可迎接他的是四五个体型彪状的外国人,死死将他摁回到床上,强行为他注入镇定剂。
徐正业背对着光,冷冰冰地开口,“徐曜,我接你来,不是陪你过家家的。你要么听我的,要么干脆就烂在这个房间里。”
从那天起,他的念想被断了个干干净净。
他再也没能睡个好觉,也再也收不到南依的晚安。
但这些,南依都是不知情的,所以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她也断然是听不懂的。
可南依还是在认真听,认真思考,也凭借着自己的理解,认真回应,“你是说,这几个月来,我没有好好回复给你晚安,对不对?”
“我有时是忘记,有时是随手回了表情包。这确实是我的疏忽,我给你道歉。”
徐曜闭了闭眼,眉心紧蹙,摇了摇头。
南依以为自己猜错了,连忙哄着,“好,你说,你说,我听着。”
再次睁眼,徐曜双目通红,声线喑哑,“我后悔了。”
“我不想只做你的考察者,不想你有其他备选,更不想你选择别人。”
他逐渐哽咽,稍作停顿后,深深地看着她,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道,“你能不能,只看着我。”
雨越下越大,室外树影在狂风中摇曳,雨水拍打窗户,落在房檐,不断坠落。
雨声充斥在整个房间,却盖不住她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像有力又规律的鼓声,震耳欲聋。
错愕一闪而过,南依怔愣地看着他。
她在用自己仅存的理智,去重复他的话。她揣摩、分析、判断,想要得到正确答案。
可惜大脑运转了许久,最终宣告停摆,在一片空白之时,她唯一能给出的反应,只剩一个字——“好。”
胸腔剧烈起伏,他重重呼出一口气。
一瞬间,他像是从漆黑的深海中浮出,抬眼便能见到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目光所及之处,阳光普照。
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少女,此刻就站在他眼前。
徐曜别无他想,只想发了狠地吻她,拥抱她,将她占为己有。
隐忍多年的情感,如同堤坝积水,明明快要溢出,却只放了两个洞,想要细水长流。
在这一天,在这一刻,沉积已久的堤坝被一场暴雨摧毁,洪水滔滔不绝,翻涌而来。
情绪再难自控,徐曜手上用力,将她扯入怀中,俯身低头。
可在即将触碰到她嘴唇之时,又堪堪停住。
他终究是存了一分清醒。
徐曜用力喘息,垂眸,定定地看着她。
他们从未离得这样近。
目光胶着,鼻息缠绕。
南依呼吸紧促,仰着头,与他直直对视。
他视线里充满了克制和歉意,她知道他在征求她的意见。
南依一直是个胆小鬼,明明很喜欢他,却一次都没有说出口。
所以也不会有人知道,她也一直在等这一天这一刻,等了很多年,很多年。
睫毛在轻颤,心跳快难以负荷,南依紧紧抓着他湿透的衣襟,轻轻踮脚,轻描淡写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没有慌乱,没有抗拒,她平和而温柔地表达着她的情感。
唇上温热,一触即止。
微怔之后,徐曜喜极而泣。
似一股浪潮再度袭来,他不再隐忍,揽住她,用力吻了上去。闭眼的那一瞬,有泪水夺眶而出,在眼尾倏然滚落。
第76章 第 76 章
夜幕低垂, 暴雨如注。
枝干和光影在夜风中动荡,他们于静谧的角落中拥吻。
从浅尝辄止,到无法克制。
生涩却又沉迷。
耳中嗡鸣作响, 大脑一片空白。
南依紧紧闭着眼,温度随着心跳一起上涨, 呼吸快在辗转间停止。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林尔雅困倦疑惑的声音从房间内传了出来, “谁啊?”
两人同时一僵, 旖旎的气氛倏然终止。
南依瞬时睁圆了眼。
他温热的唇还停留在她唇瓣上,来不及反应,她几乎是凭借本能,伸出双手, 一把将徐曜推了出去,随后“咚”的一声, 用力关上了门。
慌慌张张转过头,林尔雅刚好开门,睡眼朦胧地探头出来, 见南依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她揉搓双眼,盯了过去, 问,“你大半夜不睡,站这干嘛?”
南依背脊僵直, 双手不自觉攥紧衣服下摆,不自然地回应, “啊,就是,刚刚有人……送外卖。”
林尔雅眯眼,“外卖呢?”
南依视线开始乱瞟,“不是我点的,那个人他,送错了!”
瞧这副心虚的模样,就差把“我在撒谎”写脸上了。
但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她鬼鬼祟祟,遮遮掩掩还能是因为什么事?
林尔雅也没道破,只应了声,“知道了,早点睡。”
房门再度关上,南依悄悄松了口气。
确保林尔雅不会再出来后,南依才转过身,轻手轻脚地开了门。
徐曜还站在门外。
联想到刚刚那一套无比流畅的推人动作,南依满脸歉意地看他,开口道,“不好意思,刚刚……”
徐曜轻咳了声,说,“没事,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
“嗯我知道。”
一来一回的对话莫名尬住,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方才那一个插曲,全然将情绪打断。现在潮水退散,汹涌也归于一片平静。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又不自然地移开,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视线扫过,徐曜注意到,南依的嘴唇很红,那双眼也湿漉漉的。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不禁在想,刚刚他是不是……太过用力了?
冲动过后,理智回笼,需要思虑的事情变多了起来。
进展太快了对不对?没把她吓到吧?
要是她反应过来生气了怎么办,会不会不理他?
徐曜咽了咽,喉结滚动。
正在他兀自焦灼时,南依重新抬眼看了过来,主动压低声音开口,“太晚了,不然……你先回家吧?”
……已经在,赶他走了吗。
徐曜顿了顿,与她对视。
黑发还垂在额前,无精打采的,他眸光微动,欲言又止。
南依这才想起来,对他道,“你等我下。”
说着,转身跑进卫生间里,拿了一条毛巾出来,递给他,“这个是我的毛巾,只用过两次的,你先拿去擦擦头发。”
她抿唇,轻声嘱咐着,“入秋了,晚上很冷,你别着凉。”
徐曜闻言,手指动了动。
她还是会关心他的,那是不是说明,她没有在生气?
“好。”他将毛巾接过来,垂眸看去,嫩黄色的,上面是一只棕色小熊,似乎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南依瞄了眼林尔雅的卧室,又转过头对他小声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你快点回去休息吧。”
明天。
徐曜看着她,试探地问,“我们明天还能见面吗?”
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可听上去却带了些小心翼翼,像在跟她确定什么。
与他对视时,才发觉他的神色充满了不安,让南依瞬间联想到了被雨淋湿的流浪小狗,怕自己被抛弃,怕自己被讨厌。
那个总是游刃有余,高傲不羁的男人,此刻莫名脆弱得像一张纸。
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南依只觉得心里酸胀。
“可以见面的,不止明天。”
她看着他的眼睛,温声和他确认着,“我们每一天都可以见面。”
那就好。
压在胸口的那口气舒了出来,徐曜终于放下心,低声道,“那就好。”
危机解除,徐曜神色恢复如常。
停顿许久后,他主动开口道,“那我先回去了。”
“好,”南依应了声,见外面雨还未停,又递了把伞给他,“路上小心。”
徐曜接过雨伞,南依注意到毛巾还在他手中,她开口提醒,“记得擦干头发。”
徐曜说,“好,记得了。”
说着,将手里的毛巾小心折好,揣进西装的内怀中。
徐曜转身下楼,隔了会,南依关起了门。
室内恢复了安静,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也只剩墙壁上钟表走动的声音。
仿佛刚刚那一切,只是突然降至的一个插曲,现在歌曲结束,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回荡起了旋律。
南依慢慢走到沙发前,脚步蓦地顿住。
后知后觉,她伸手轻触嘴唇,渐渐睁圆了眼。
所以刚刚他们……接吻了?!
还是她主动的!!!
啊啊啊……
平息不过十几分钟的心跳,再次快了起来,连带着迟来的害羞和惊讶。
南依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双手捂脸,烧红的脸颊透过指尖缝隙露出。
……
已经是夜里凌晨一点半,南依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睁着,丝毫没有睡意。
枕边的手机震了一下,她几乎是立刻拿在手中,点开来看。
徐曜:【我到家了。】
南依咬了咬下唇,回复他:【好。】
徐曜:【你还没睡?】
她……其实是想睡的,可她根本睡不着。
那些画面在脑海中一幕幕重放,她一会捂脸,一会攥拳,呼吸变得一顿一顿,怎样都无法入眠。
南依如实回复:【有一点点失眠。】
徐曜:【可能……】
徐曜:【我也是。】
徐曜:【要打电话吗?】
南依心间跳了跳,她稍作犹豫,回他:【好。】
发送消息之后,她不自觉坐起,背靠着床头,双手握着手机,等待他的电话打过来。
几秒之后,屏幕亮起,手心里的手机像会连接她的心跳一般,颤动着。
南依连忙接起,轻轻对着话筒道,“喂?”
徐曜说,“是我。”
他低沉的嗓音顺着话筒传来,让南依不由自主便想起,曾经的他们就是这样,会在夜里偷偷打电话,会在电话中互相说晚安。
记忆与现实再度重合,她觉得心上落了根羽毛,轻轻软软,有些痒。
她主动问他,“你回到家,有没有洗个热水澡?”
徐曜转眼,瞥向一旁,小熊毛巾被他叠的整整齐齐,就放在枕边,他低低地应了声,“有。”
“那热水呢?”
“没喝。”
南依说,“要喝的,喝点热水才不容易着凉。”
“嗯,好。”徐曜低低地应了声,“现在去烧。”
南依听到他起身,穿鞋,走向厨房,接水,烧水。所有的动作都清晰地传入耳中,仿佛身临其境。
徐曜站在一旁,靠着洗手池,和她报备,“在加热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特别乖巧。
南依悄悄地抿着唇,应道,“好,夸奖你。”
热水壶在烧水,发出细小的嗡鸣声。
南依静静听着,过了会,忽然听徐曜主动开口道,“我们明天见面吗?”
她轻轻笑了下,说,“这个问题,刚刚分开的时候,你不是已经问过了嘛。”
“怕你不方便。”徐曜顿了顿,如实道,“但是我确实……很想见你。”
很想见你,很想你。
她第一次听他说得这样直白。
南依悄悄弯起唇,顺着床头滑进被子里,侧躺,将手机放在脸上,两只手默默抓住了被子,说,“那就见面吧。”
“几点?等等,我看下。”
徐曜在走动,像在认真规划某件大事一般,思考了很久,才开口道,“明天没有雨,但是温度偏低。中午吧,中午比较暖和。”
“你早上睡个好觉,等睡醒了发微信给我,我出发去接你。”
“带你去吃你喜欢的那家餐厅,好不好?”
“吃完饭,我们可以看场电影,或者,如果你想抓娃娃的话,我带你去电玩城。我听高逸说,他老婆经常去猫咖玩,你喜欢猫吗?”
“……”
他一连说了好几句,认真的语气和面试无异。
南依认真听着,双眼不由自主看向窗外。
卧室里窗帘没有关,不知什么时候,暴雨已经停歇,夜已经恢复了宁静。
南依温声回应,“都好,去哪里都好。”
只要是和你一起。
徐曜得到她的回复,低笑了声,“好,那我来规划一下。”
他开了电脑,边翻看攻略,边和她讲解。
南依调侃他,“上学的时候,你怎么没有这么认真呢?”
听到这句话,徐曜鼠标微微停顿,他无奈勾着唇,应道,“已经够认真了。”
为了争取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他明明最讨厌学习,却要装作向上进取。
每次做卷子,他都无比痛苦,为了让她少操点心,他没少在夜深人静时,自己翻阅教材。
“到后来做梦都是等差数列、电磁场,还有原子数量。”
“我这一生,最认真最仔细的时刻,都在你那里。”
记忆涌来,不知为什么,听着听着,南依有点想哭。
她一手捂着眼睛,缓慢地眨了几下眼,说,“我教的不够好的,但是,幸好你都学会了。”
幸好暴雨停歇,他们能躲过狂风,重新相拥在一起。
“没,小兔老师教的很好,比我后来学校里的那些老师都要好。”
南依抿唇,“那我现在是数学老师,你要不要重新来听课啊?”
徐曜说,“也行,要付课时费吗?”
“给你打九折。”
“九折太少了吧,八八折行不行?”
“那要看你学得怎么样。”
“……”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聊到很晚很晚。
喜欢的人在耳边轻语,心里一片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南依眼皮渐渐耷拉下来。
徐曜低声问她,“你困了吗?”
南依逐渐有些昏沉,含糊地应了声,“嗯,有一点,阿曜,我有一点困了。”
但她还不想挂电话,只闭着眼,喃喃地说着,“我后来想想,不该让你,一个人回家的。你今天看起来,看起来好像,很难过。你走后,我,我一直担心你。”
说到后来,语调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小。
电脑屏幕泛着光,映在徐曜脸上,他眼眶微红,停顿良久,才低声说,“我不难过,你发了两年的晚安给我,我有什么资格难过。”
南依已经头脑不清明,下意识笑了笑,说,“是五年哦,后面两年,我换了号码和手机,但我……没有忘记。”
第一年他们在互相联络,后面的四年,大一大二她用旧手机发消息,大三买了校园网,赠了电话卡,她换了号码,开始用新手机发消息。
直到大学毕业前,手机聚会时弄丢了,她才彻底停下来。
徐曜声音哽住,隐忍着开口,“都是我不好。”
南依翻了个身,已然沉沉入睡。
静谧的房间内,听筒里传来他沉重的声音,“对不起。”
“小兔,对不起。”
……
一夜好梦,第二天南依迷迷糊糊睁眼,一眼便看到枕边的手机。
昨晚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大记得了。
她坐起身,抻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林尔雅在房间外敲门,问她,“起了没?”
南依应道,“起来了,妈妈。”
“我开门了?”
“嗯,好的,妈妈。”
这一早上,妈妈妈妈的叫着,听着跟撒娇似的。
林尔雅估摸着,经历昨晚那一遭,南依应该心情不错。
抬手推开门,果然看到南依坐在床头,笑眯眯地看她,“早上好,妈妈。”
林尔雅轻嗤一声,“不早了,都十点了。”
南依愣了愣,“什么?十点了吗?!”
“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这还给人家当老师?赶紧出来吃早饭。”
啊啊啊!她居然睡了这么久,南依抓了抓头发,嘀咕着,“说好了我做早饭给你的。”
“可别,我没那个福分。”
“我知道错了,我马上起来了,我给您蒸小笼包。”
南依向来很沉稳的,今天的话却格外多,看着心情是真的不错。
林尔雅无奈地笑了下,“别贫了,赶紧起来洗脸,像个花猫。”
南依掀开被子,蹬上拖鞋,“知道啦。”
林尔雅关上了门,南依顺手拿起手机,还想看眼时间。
点亮屏幕的那一瞬,她先是一愣,随即僵在原地。
电话……居然……一直没有……挂断?!!
那岂不是,她刚刚那些黏糊腻歪的话,都被徐曜听到了?
南依错愕地张着嘴巴,足足沉默了数十秒,才试探性地对着话筒,“喂?”
电话那边几乎是立刻有了回应,“嗯。”
徐曜的声音懒散低沉,带着似有如无的笑意,“你醒了。”
“……”
南依脑中轰鸣一声,她从人类变成小番茄只需要三秒。
她倏地蹲在地上,懊恼地闭了闭眼。
徐曜见她迟迟未说话,主动为她找补,“我什么都没听到。”
呜呜呜……
她快烧熟了,感觉呼气都带着白烟。
南依靠坐在床脚,弱弱地开口,“你别说了……”
声音细软,听着又可怜又可爱。
徐曜忍不住低笑,“好,不说了。”
“那你快去吃饭,准备好了告诉我,我去接你。”
南依委屈咬唇,“……好。”
再出房间时,南依已经不似方才那样欢快,她幽幽地走进洗手间里洗漱,又走出来吃饭。
林尔雅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南依见状,抬头问她,“要出去吗?”
“嗯,我去找你二姨打麻将。”
南依愣了愣,“你不是腰不好吗?”
原本她中秋回家,也是为了照顾她的。
林尔雅走到门前,弯腰穿鞋,“好多了,你去忙你的。”
这话听起来意有所指,南依莫名心虚,小声嘀咕道,“……我没什么可忙的。”
“嗯,是了,你不忙。”林尔雅穿好鞋,直起身开门,临出门前,意味不明地回头瞥了她一眼,“那你少吃点外卖。”
“……”
南依愣神,反应过来后,再一次熟透。
……
中午十一点半,南依准时收到了徐曜发来的微信。
徐曜:【我在楼下。】
南依回他:【好,马上就来。】
徐曜:【不急。】
南依在镜子前反复确认妆面,细心地补了补口红,又理了下头发,才拎包跑出门。
走出楼道,一抬眼,便看到徐曜站在楼前,穿着一身笔挺西装,身形颀长,侧颜出众。
在今天之前,他们经常出门吃饭,但鲜少见他穿得这样正式,除非是他从工作场合赶过来。
南依拢了拢薄外套,快步上前,“阿曜,等很久了吗?”
徐曜回看她,笑了下,“我也是刚到。”
楼下停车位被占满,徐曜停在前面那栋楼前。
两人并排走着,彼此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场秋雨一场寒。
昨夜的雨将树叶打落在地,平添萧条之色。南依绕着大大小小的积水,偶尔,徐曜会伸手扶她一把,但又很快松开。
南依悄悄瞥了他一眼。
心中不免有些许疑虑,明明昨晚还相拥接吻,为什么第二天再次碰面,和从前并无区别啊?
情侣之间,不是应该牵手吗?
但她也不便过问,只当是还没能适应新的关系。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徐曜忽然停住脚步,叫她,“小兔。”
“啊。”南依也停下,转过身看他,“怎么了?”
徐曜舔了舔嘴唇,开口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
他的神情看上去特别严肃认真。
南依顿了顿,才轻声问,“什么事啊?”
徐曜稍稍后退一步,站得笔直,稍作思考后,说着,“我要和你说下我目前的情况,我的本科就读旧金山大学金融分析专业。提前半年毕业,跟着我父亲学习企业管理。”
“在他那里工作一年,攒了一些钱,加上他给了笔创业的启动资金,目前存款六百万。固定资产一辆宾利,房子是徐家旧房,不完全属于我。”
“工作还在创业阶段,是做互联网和游戏开发的。十月份游戏会推行,那时候我会把盈利情况整合成报表拿给你。”
南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做自我介绍,听得一头雾水。
“如果后续要买房,北城所有地段随便你挑。我在我父亲公司里是有股份的,这个不用担心。”
到这里,南依彻底听出来他在做什么了。
她先是沉默了会,随即忍俊不禁地笑出声,说,“好严肃,好像在相亲……”
徐曜说,“也可以这样认为。”
他一直说她一板一眼,但是在这件事上,他却要比她要严谨很多。
“昨晚是我太冲动,都没有好好问过你的意见。”徐曜垂眼看她,认真开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
亲都亲过了,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滞后了?
南依仰起头与他对视,慢慢地眨了下眼。
徐曜紧抿着唇线,下颚线紧绷着,静静地等着她的答案。
南依鲜少见他这样严肃,忽然萌生了想要调侃他的心思。
她语速慢慢,故意问他,“如果我拒绝了,要怎么办?”
难道,昨晚那场拥吻,会就此揭过吗?
徐曜明显愣了愣,随即,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来。
“拒绝不要紧,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说着,他将纸张打开,递了过去。
南依拿在手中,垂眼一看,顿时僵住。
这是一张年级大榜,来自2013年,北城一中高二下学期最后一次月考。
纸张保存很久,已经皱皱巴巴,折痕很深,几乎要断成两半,水墨印字也模糊不清。
但南依却能精准无误地在众多名字中,找到徐曜的名字。
那年他转走后,她曾对着这张年级大榜看过无数次,也哭过无数次,没有人比她更熟悉。
她从未想过,能再见到这张成绩单。纸张久经磋磨,可想而知他找到这个废了多大的心思。
手指点到相应的位置,止不住有些颤抖。
徐曜在一旁说着,“徐曜,总分558,班级排名29,年级排名488。”
南依垂着眼眸,眼睛有些酸涩。
徐曜又说,“我们当年有个约定,如果我考到五百名……”
南依哽着声音说,“我就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嗯,”徐曜勾起唇笑了笑,“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可以吗?”
有一瞬间,她好像听到了回声。那些酸涩的、苦涩的,深夜一个人偷偷落泪的时刻,都在这一刻有了回应。
有关青春这场暗恋,从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从一开始,他们就在双向奔赴。
眼前逐渐模糊,南依破涕为笑,抬起眼,温柔而坚定地说了一个字,“好。”
“太好了。”
徐曜说。
太好了,听上去似乎有些单薄。
可除了太好了,他确实不知道用什么来表达此刻的心情。
雀跃,想欢呼,像要飞到云端上去。
“走吧,我饿了。”南依主动道。
“嗯好,”徐曜说,“带小兔去吃牛排。”
两人重新迈开步子,只是这一次,他们贴得很近。
晌午阳光正浓,映在他们身上,在地面打出长长的影子,影子紧密靠在一起,半寸不离。
走出几步后,徐曜微微垂眼,找到她的手,不动声色地牵在手中,举起,又十指相扣。
她的手小巧白皙,触感温软。
他从不敢肖想,如今却实实在在地握在了手中。
浓烈的情绪在翻涌,他却只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晃。
深秋的温度凉薄,空气却很热,像盛夏来临,百花盛放。到处都充满着活跃的气泡,在心间一个个炸开。
南依心脏跳的热烈,悄悄抬起眼,恰好捕捉到徐曜唇角扬起那一抹笑意,深刻、骄傲,半点藏不住,也丝毫不想藏。
第77章 第 77 章
徐曜真的制定了一张约会计划表。
从中午到晚上, 每一个时间段要去做什么,都安排得认真又详细。
南依无意间瞥到他的计划表,在手机上, 密密麻麻铺满一页,不免瞠目结舌, 她问他,“你昨晚是几点睡的呀?”
徐曜说, “几乎没睡。”
闻言,南依下意识蹙了蹙眉。
徐曜转头看她, 微微勾起唇角, 问,“昨晚那种情况,也很难睡着吧?”
嗯……这样说的话,也对。
如果昨晚没有通电话哄睡的话, 她肯定也是彻夜难眠的。
毕竟和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便拥抱、接吻……
这跨度太大, 太超前了……
联想到那些画面,南依默不作声摇摇头。
不过细想起来,他们两人的性格虽然截然不同, 在某些方面却出奇地相似。
比如他为了第二天的吃喝玩乐,做了一夜的计划。她也曾为了试探他,做过份详尽的PPT。
这也恰好说明, 他们对彼此,都是上心了的。
两个人吃过午饭,去看了场电影, 下午四点钟,徐曜带她到临江公园散步。
自从搬家后, 南依很久没来过这边,而距离她和徐曜在这碰面,也已经是六年前。
南依记的很清楚,上次还是因为郭润雨离家出走。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这件事,又说起范妙珍和郭润雨这对小情侣,其实早就有迹可循。
他们见面就互掐,但郭润雨对范妙珍所有的要求,都老老实实执行。范妙珍也总会在关键时刻,第一个跑出来维护他。
从前的那些趣事,再度被提起,不由化作一声声感慨。
时间过得太快了。
期间徐曜手机响过几次,看了眼来电显示之后,又匆匆挂断。
南依猜到是因为工作的事,她问他,“没关系吗?”
其实昨晚临时跑回来,徐正业不知道打了多少通电话来骂。
对他的骂声,徐曜习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不过工作确实不好推迟太久,现在已经不是过家家了,他不再是一个人,所以考虑事情要更加成熟,打算也要更长远。
“我定了明天上午回去的机票。”徐曜看向她,认真地说,“这次回去可能要久一点,但我会尽快,只要有空我就回来陪你。”
南依温和地回视,“先忙工作,工作要紧。”
不过说到这里,她确实很好奇,他昨晚明明人已经到了机场,为什么又要跑回来。
她至今不知道,他那样失魂落魄的原因。
思考片刻,南依主动问他,“所以,你昨晚……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徐曜轻描淡写地嗯了声。
与其说遇到什么事情,不如说收到了一份礼物。
这份礼物对徐曜而言,等同于催化剂,让原本缓慢进行的化学反应,大幅度提高了反应速率。
这一点点的催化剂,就是南依的心意。
他从前不清楚、不确定,所以总是犹豫不决,不敢贸然靠近。
但就是因为这一个契机,让他知道,南依对他应该是有感情的。
他不需要太多,只要一点,他就可以排除万难。只要她靠近一步,剩下的千山万岭,他来翻越。
不过她答应了林尔雅,不会跟南依提起手机的事,所以这种种心路历程,他没有细说,只模棱两可道,“在机场候机时做了个梦,梦到你选了别人,所以我就回来了。”
什么啊。
南依歪了歪头,忍俊不禁,“你的梦还真是有点稀奇古怪。”
徐曜懒懒开腔,“不古怪,证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没在一起之前,他就总喜欢说这种话逗她,现在在一起了,更是信手拈来。
南依无奈地抿唇轻笑。
两人并排沿着江边散步,徐曜抬手抻了个懒腰,脚步不自觉放慢,“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南依应了声,“好,你问。”
徐曜转眼看她,“我断联了那么久,你怎么没有问过我原因?”
南依明显愣了愣,隔了会,她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你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这个原因可轻可重,她不知具体,只知道徐曜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不回消息。
徐曜问,“你……不好奇?”
“我当然好奇呀。”怎么会不好奇呢,分开那么过年,等不到回信时,她曾替他想过无数个原因。
但好奇,不代表会问,她抬眼对他笑了下,“你想说的话,自然是会说的。”她完全尊重他的意愿。
徐曜深深吸了口气。
不回消息的是他,她该怪他,该埋怨他的,可她还是在为他考虑。
她怎么……总是那么好,那么温柔,每一个语气,每一个眼神,都温柔到他眼眶酸胀,心恨不得化作一滩水,将她轻轻包围。
沉默许久,徐曜沉声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南依说,“我知道。”
临江公园这几年翻新了不少,道路拓宽,一旁便是绿植和座椅。
正值傍晚,夕阳温和,晚夜不急不躁,透着丝丝凉意,一旁有情侣在骑双人自行车,偶尔路过几个孩子手拉着手滑着旱冰鞋,吵闹声为平和江景增添几分活跃气氛。
今天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他们并着肩,牵着手,散着步。
在这样美好的时刻,提起那些过往总是有些不合时宜。因为那段回忆,实在不算美好。
甚至可以说,很痛苦,像阴影一般,时常盘踞在徐曜脑海之中,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徐曜跟着徐正业来到旧金山,刚好是暑期。
为了能在美高开学之前把他送进去读书,徐曜必须要恶补课程,尤其英语。徐正业忙于事业,没时间亲力亲为,便找了上门的教育团队。
团队一共7人,1名教授,2名代课老师,2位医护,2个保镖,都是白人。
教授为他制定精密的计划表,他学习、吃饭、睡觉,以至于上厕所、洗澡的时间,必须要严格按照计划来。
这跟奴役没什么区别,徐曜心高气傲,自然不肯妥协。
不肯妥协的后果便是被控制。
一开始是用他听不懂的外语严厉呵责,随后便开始使用蛮力,到最后,甚至对他上了镇定剂。
在这样高压的环境下,徐曜很快便出了问题。
他开始失眠,焦躁,厌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准团队里的人靠近。
房间里不见天日,他浑浑噩噩,萎靡不振。那时候,他每天唯一期待的事,便是等南依的短信。
看她说最近发生的趣事,看她竞赛拿到了名次,看她每晚和他说——“阿曜晚安。”
只有看到她发来的消息,他的不安才能被抚平。只有看到她说晚安,他才能安然入睡。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徐正业从荷兰开会回来,也不知听团队的人说了什么,他怒气冲冲破门而入。
彼时徐曜正抱着手机看南依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的视频,徐正业一把夺过,将手机摔烂,手机卡冲进马桶。
徐曜发狂,保镖便将他摁在床上,有医护在一旁悄悄打了镇定剂。
发展到后来,徐曜双目通红,徐正业站在门口,两人冷声对峙。
徐曜说他剥夺自己的人身自由。
徐正业说,“你说对了,连你的生命都是我给的,这点自由,我剥夺又能怎么样?我为你花钱请团队,为你操心,为你付出那么多,你还是只知道抱着手机不求上进。你记住,从今往后,手机我都不会再留给你。”
徐曜冷笑,“为我操心?把我像狗一样关起来,听话就给饭吃,不听话就打镇定剂,这就是你付出的方式吗?”
“镇定剂?”徐正业拧眉,转过身去问教授,教授低声解释许久,最终他回过身说,“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你以为我想管你?”
徐正业摔门离开。
在那之后,团队里的人开始对他变本加厉,徐曜没那么脆弱,也不是不可以忍耐。只是没了手机,看不到南依的消息,他唯一的精神慰藉没有了,日子便一天比一天难熬。
直到某一次,他在饭桌上怒摔了碗,再度被保镖摁回到床上,其中一人想上电击棍。
徐曜狠狠盯着他的眼睛,沉声说,“弄死我,有本事就弄死我。”
另一人说了几句什么,将人制止。
然后他再度被注射了镇定剂。
房间里没开灯,徐曜双手被拴在双头,他连挣扎的欲望都没有了。
心情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他明明知道,被这样束缚是该痛苦无比,可他没有感知,大脑像蒙了一层雾,将他与世界隔绝。
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时,他也曾想过,干脆就从这个楼上跳下去,这样,一切都能结束了。
也不知道他真死了,徐正业会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徐曜扯了扯唇角。
房间里的窗没装防盗护栏,他明天假意顺从吃饭,等他们不注意,就跑回房间,锁好房门。
十秒,他只需要十秒,就足够从这里跳下去。
好,就这样。
镇定剂的作用在持续生效,徐曜昏昏沉沉,缓缓闭上眼。就在这时,一张白皙恬静的脸,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徐曜猛地睁开双眼。
画面越来越多,她低头做题的样子,她朝他跑来的样子,她吃到喜欢的零食会弯起眼,她被他调侃会别扭地鼓起脸。
她笑着的,她哭着的,她每一个神情,她的声音,都不停放映。
她说,阿曜,学习呢,不是为了别人,是为自己。成绩进步的那一天,你应该成为第一个为自己鼓掌的人啊。
她说,我总觉得,你是向往自由的,所以一开始想画晴天,但又想你看到晚霞的美丽。阿曜,我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她说,阿曜,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她的声音就在耳边,在脑中,在胸腔里不断回响,震得他五脏六腑闷痛不已。
徐曜大口大口呼吸着,腾地一下想要坐起,双手被束,他便拼命拉扯,想要挣脱。
旁边人见状,连忙冲上来再度将他压住。
徐曜蛮力对抗,青筋暴起。
双目通红,却倔强地没流出一滴泪。
他死死咬着牙,蹙紧眉,目视前方。
那一瞬间,他唯一的念想是:不能这样下去,他答应过她,会见面的。
他要去见她,一定要去见她。
后来,徐曜不再反抗,他完全跟着学习计划进行。
同时他也细心地观察到,每次徐正业来一趟,教授都会在他耳边说着一长串的英语。他有时是点头,有时是瞪他一眼,又匆匆离开。
徐曜听不懂复杂的英语,他们之间一定存在某种信息差。
他开始利用休息时间,恶补英语,背单词,练听写,努力了无数个日夜,他终于听懂教授和徐正业的对话。
徐正业问徐曜手上的勒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又如此消瘦?
教授说,徐曜有严重的被迫害妄想和狂躁症,时常有自残倾向。很多伤口都是他自残造成,为了防止他进一步过激行为,他们只好对他加以控制,不得已才会使用镇定剂加以辅助。好在现在在他们的努力下,徐曜的课业有了很大的进步。
“放屁!”徐曜狠狠摔了笔,走过去,“我从来没有生过病,他在撒谎。”
徐正业不解地看过来,问,“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什么被害妄想狂躁症,都是他们编造的。你不在期间,他们一直对我使用暴力,强行控制我的一切。”
徐正业眉头蹙起,转头问教授,教授解释说,“我们专业的医护已经开出了诊断书,被害妄想的其中一个症状便是胡言乱语,不能听信。”
教授说完,徐曜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徐总,”他看向徐正业,平静道,“我到底是什么病,还要去医院全面检查才能下诊断书吧?麻烦你忙里偷闲,去查他们医护的资历,你就会发现都是伪造的。”
“我可听说他们这月以我太难管教为由,又多收了你8000刀。你的钱可能都被他们拿去伪造资历了。”
徐正业愣住,反问他,“你能听懂?”
徐曜说,“听懂他们到底放了什么屁,确实是花费了我一些时间。”
他转过身,对教授竖起中指,“Stop lying,shut the fuck up。”
一行人面露震惊之色。
后来,徐正业与他面对面坐下来交谈,才得知真相。
他们这群人,揣着不良心思,利用他们父子关系不和谐,在两人面前扮演着相反的角色,编造不实谎言。
他们下场自然不会好过的。
但被怎么处理,徐曜并不关心。
就算闹了这样一出戏,徐曜也并未原谅徐正业。
但说实在的,徐正业确实为他好好上了一课——在绝对力量面前,你我皆渺小。
不懂外语,要被外国人戏耍。
没有权利和金钱,就永远不能脱离父亲的掌控。
想要翻身,想要彻底自由,他就必须为她、为他自己,重新做人,脱胎换骨。
他要追上她的脚步,要足够优秀,才配去见她。
他开始走徐正业为他安排的路,顺利从美高毕业,顺利考上大学。
见他日渐安稳下来,徐正业才重新给他用手机,可那时候,南依已经换了号码。徐曜不记得别人的联系方式,更没有途径找到南依新的号码。
苦思良久,他想,干脆亲自回去见她。
她在A大数学系,他知道的。
但大学期间,徐正业始终不许他回国,甚至扣了他的护照,给他的生活费也有限。
徐曜便一边上学一边去麦当劳打小时工,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攒了一张回国的机票。
那年,南依大三。
徐曜从徐正业那里偷走证件,没有片刻的犹豫,归心似箭,连夜飞回了国。
他很久不知道她的近况,也很久没见到她。
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大学生活是否愉快,有没有多吃点肉,长胖一点,她太消瘦了。
一路舟车劳顿,夜以继日,徐曜没有片刻停歇,直奔A大而去。
A大与C大并列国内第一学府,校门口巍峨庄严,莘莘学子往来不断。
徐曜想进去,却被门禁拦在门外。
保安上前,问他,“校园卡呢?”
徐曜说,“我来找人。”
“来找谁,就给谁打电话,叫他出来把你带进去。”
“可我没有号码,登记一下可不可以?”
“不可以,A大有规定,外来人员禁止入内。”
徐曜连A大的大门都踏不进去,更别说要在偌大的校园内找到数学系,又或者找到南依的宿舍楼。
进不去,他也没有急闯,只是在学校附近找个了宾馆住下。
他想,南依总会出门,他总能在校门口撞见她的。
于是,他除了晚上睡觉,每天都会到校门口等候,一连五天,风雨无阻。
直到第六天,他如愿以偿看到了南依。
那一刻,血液翻涌,无数个日夜的念想终于实现。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但正当他准备上前之时,脚步又生生顿住。
因为他在她旁边看到了另一个人,周嘉泽。
彼时两人刚从校车上下来,南依穿着A大蓝白相间的校服,背着书包,怀里抱着厚厚的一摞书。周嘉泽伸手接过,南依微笑道谢。
两人不知在说着什么,他低着头,她仰着头,边聊边走,相谈甚欢。
一旁有两人路过,声音不大不小地讨论着,“哇,他们参赛回来了?去了能有一星期了吧?”
“是啊,你不知道吗?是一等奖。”
“天啊这么强吗?一个数学系的,一个经济学专业,沙盘模拟拿第一?”
“当然,你用两个专业来形容他们可太片面了啊。明明是一个数学系女神,一个经济学男神,都是大佬中的大佬。”
“你别说,他俩还挺配,在一起了没?”
“哈哈,听说是高中同学,一起报考的A大,你猜呢。”
“……”
临近十月,这座沿海城市还有些潮热。
路边的花还没谢,绿树环绕,枝叶繁茂,一派姹紫嫣红,而徐曜静静地立在那,垂眼低头,黯然失色。
他只知道南依提前录取,选了A大,原来周嘉泽也跟她考了同一所学校吗。
沉默之时,南依和周嘉泽已经并排进了校园。
徐曜回过神,还想上前,可双脚像绑了千斤坠,他怎么努力都动弹不得。
有自卑,也有落寞。
可又有些不甘心,他想着,他盼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终于跨越了一万公里来到她的世界,他能不能……自私一点,和她说说话呢?哪怕只有一句。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身后一个沉稳冰冷的嗓音响起,“你看到了?”
徐曜一愣,立即转身,是徐正业。
从徐曜偷了护照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知晓了。但他并未阻止,只跟在他身后,亲自来看看,他执念已久的事,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结果,果然不尽人意啊。
“一个是不学无术被迫转学的混小子,另一个是A大的高材生,你喜欢的女孩会选谁,答案很明显了吧。”徐正业吸了口烟,说道,“徐曜,没有钱,没有地位,也不优秀,就是会被人比下去,你承认吗?”
徐曜沉默不语。
徐正业也不恼,继续道,“我已经给了你人生能走的全部捷径,但你最终要变成什么样的人,全由你自己决定。相信通过这次,你已经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了。”
“别打扰人家美好的生活,现在的你,配不上她。等你将来真有能力振翅高飞了,失意自然会离你远去。”
徐正业说的这些,难道他不懂吗?
他太懂了,懂到心里拧着劲的疼。
他不死心,总想去触碰她。可到了A大门前,他才知道他们之间隔着的距离,有银河那么遥远。
她是A大学府的学子,他连A大的门都不配踏进去。
她有前途光明,而他到现在还在倚靠徐正业给的学费,走着他规划的路。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出现在她面前?
那次谋划很久的碰面,自然是失败的。
最终,徐曜灰溜溜地跟着徐正业回了美国。
他彻底认清自己,开始付出比他人三倍还要多的努力。恶补功课,刻苦学习,做到学校唯一一个提前半年结束全部课业,提前被授学位证书的人。
他踏踏实实进徐正业的企业上班,虚心求教,努力工作,拼命向上爬,去拓充自己,去积攒金钱。
一晃,就是三年。
直到今天,他能再度站在她面前,有底气牵着她的手,追求她,拥有她,他无比荣幸。
可他从不知,她也一直在等他。
徐曜没去过问她和周嘉泽的关系,这六年间,他经历过所有的晦暗时刻,也只字未提。所有的苦难,都被他轻描淡写地化作一句,“我爸管很严,把我手机摔毁了,我没法联系你。等我再拿到手机,你已经不是原来的号码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没能回你消息,我很抱歉。”
徐曜停下脚步,面向南依,郑重地说,“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
南依静静地与他对视,轻轻蹙起了眉。
哪怕具体的他什么都没说,哪怕对他父亲的性格不甚了解,她似乎也能感受到,他过得并不容易。
日落黄昏,微风渐起,拂动两人的衣襟和黑发。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地面上,也映在南依白皙的脸颊上,她抿着唇线,面露疼惜,眸光轻闪,似有水光波动。
良久,她温声开了口,“这几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徐曜微怔。
南依伸出手,踮起脚,在他被拂乱的黑发上摸了摸,像在安抚,极尽温柔。
她说,“阿曜,谢谢你能回来。”
胸腔被狠狠撞了一下,万千情绪涌上,徐曜眼一红,喉头哽住。
那些年,他被折辱,被控制,甚至生无可恋时,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而此刻他极力控制,可双眼和喉咙却太过酸胀,他努力咽了许久,都没法将那股情绪咽下去。
徐曜别开头,试图掩饰。
南依上前一步,展开怀抱,将他环住。
她知道男孩总是怕在别人面前落泪,便将头埋进他胸口,说,“我看不到的。”
徐曜总是在她脆弱的时候安慰她。
其实,她也可以的。
南依伸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没事了。”
“阿曜,没事了。”
那一刻,情绪再难自控,徐曜回抱住她,双手用力,像要将她嵌入他的身体一般。
有泪水滚落,他闭着眼,低声道,“也谢谢你。”
第78章 第 78 章
太阳快要落山之前, 徐曜带南依去坐了摩天轮。
落日余晖将天际染成橙粉色,淡金色的光芒透过云层淡淡撒落。整座城市即将告别白日喧嚣,迎来夜幕时刻。
两人坐在同一排, 日暮在身后缓慢移动。
情绪潮涨潮落,此刻逐渐归于平静。
南依垂眼看去, 他们正十指相扣,徐曜和她讲他的工作计划, 南依认真听着。
他和她在一起时,总是喜欢畅想。徐曜说完工作, 又说起市中心他看好了一套江景房, 准备找高逸谈下,问她喜不喜欢,改天可以一起去看看。
明明今天才在一起第一天,就已经想得那么远。
南依很少空想, 向来理性。但对此却纵容,她微微仰头想了下, 说,“好啊,江景喜欢的。”
视线扫过对面, 透明窗外的暮色很美,她有种幸福到不真实的感觉。
似乎是因为明天又要分开,所以今天的时间格外宝贵。
这次分别,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回来。
只是稍微想一想,南依不免低落。
如果可以,她想和他多待一会, 想跟他一起通宵,一起看拂晓。
可是再晚也不能超过十点钟, 晚饭过后,她还要回家的。
正这样想着,林尔雅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南依想从背包里拿手机,伸手时发现徐曜还牢牢拉着她的手。
她无奈弯唇,用下巴指了指,说,“我要接电话了。”
闻言,徐曜这才松开。
南依接起电话,林尔雅直接通知她,“我今晚在你二姨家住。”
她一愣,“啊?不回家了吗?”
林尔雅说,“对,要通宵打麻将。”
“通宵?!”
“是啊,难得放个假,通宵打个麻将放松一下。”
道理她都懂,只是……她妈妈玩心什么时候这么重了?
南依有些疑惑,但还是嘱咐道,“好,那你累了记得休息啊,不要硬熬,对身体不好的。”
“知道了,”林尔雅说,“你晚上就不要回去了,忙你的就行。”
忙……她的……
她有什么……可忙的呢?
南依抬眼,恰好对上徐曜的视线。
专注深情又炙热。
忽然间,她觉得脸上好烫。
不自在地咳了咳,南依移开了眼。
另一边,林尔雅挂断电话后,直接躺到床上,抓起一把瓜子,边嗑边在手机里玩着四川麻将。
南依二姨林宜雅走过来,问她,“你走不走啊?我一会还要去跳广场舞。”
林尔雅打出一张幺鸡,手机中响起地道的四川语音包——“小鸟!”
她眼也没抬,随口道,“你跳你的去。”
“你不回去了?”
“不回。”
林宜雅笑骂她,“有家不回,还赖上我了?明天就过节了,怎么不找你闺女?”
林尔雅翻了个身,叹道,“闺女魂飞了,拴不住了。”
……
吃过晚饭,两人一起回家。
走到门口时,徐曜迟迟没开自家的房门。
南依问,“你不进去吗?”
徐曜局促地站定,思虑良久,才转眼问她,“还没看过你家的布局,我参观一下,方便吗?”
都是同一栋居民楼,都是八十六平,户型自然是一模一样的。
只能说,他不想分开的心思太过明显。
知道他的心思,南依也没拒绝,开口道,“好,你进来吧。”
幸好她平时生活习惯好,衣物没有乱丢乱放,家中还算整洁干净。
徐曜进了门,煞有其事地绕着客厅看了一圈,开始点评,“你的窗好像比我的小一点,但是你的厨房比我的大一些。”
“你卧室的这个门,蛮好的,看着很新。”他走到鞋柜前,说,“这个兔子挂件是我送你的吗?”
南依点头,“是的。”
“这么久了,你还留着。”
“对啊。”
不止这一个,她卧室的床头还摆了一排。
南依从冰箱里拿出橙汁,倒了杯给他,“喝点水吧。”
徐曜坐在沙发上,伸手接过,喝了口,又转头拍了拍沙发,说,“你的沙发倒是挺窄的。”
南依坐到他身边,也伸手量了量,确实比徐曜家的那一个要小很多。
两人并排而坐,聊了会天,又看了会电视。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流逝。
南依打了个哈欠,再次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她下意识转眼看去,两人对视几秒,徐曜腾地站起身,说,“我好像还没看过你的次卧,我能去看看吗?”
“可、可以的。”
南依跟在他身后,解释说,“我的次卧里都是书和一些杂物。”没有床,住不了人的。
徐曜推门看了眼,果然不宜居。
眼下已经没什么可参观的了,他凝神想了想,转头问她,“你饿不饿?我做夜宵给你吃?”
“……”
南依静静地看着他,起初没回应,停顿了良久,才轻声问他,“你要,留在这里过夜吗?”
徐曜与她对视,明显一愣。
他确实不想那么早离开,倒也不是……一定要在这里住。
他在她眼里,这么不矜持吗?
徐曜舔了舔嘴唇,不自觉咽了咽,丢出一个字,“……要。”
……
趁着徐曜回家换衣服洗漱,南依连忙钻进浴室里洗了个澡,又急匆匆跑出来换了床上四件套。做好护肤,她想了想,顺手拿起范妙珍先前送她的那瓶香水,朝发丝上喷了几下。
一系列准备工作完成,她坐在梳妆台前忽地呆住。
等等,她这是在做什么?
所以她是做好准备,要跟徐曜……同床共枕了吗?
是……哪一种同床共枕?
南依焦灼地挠了挠头。
可……这种事,她她她没有经验。
啊啊,这也无关有没有经验了,她的初心是想和他多待一会,才头脑一热问他要不要留宿,没想到另一个层面上去啊。
在一起第一天,就……一起睡觉,会不会太快了点?
而且,她并不清楚自己会不会打呼诶。
呜呜呜好局促,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QAQ
正当她坐立难安之时,徐曜敲响了门,她不由背脊一僵。
停顿几秒后,她起身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开门。
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南依微微愣住。
徐曜发丝半干,穿着藏蓝色睡衣,露出冷白锁骨。
而他的手上,抱着一床厚厚的被子。
见她开门,他不自在地舔了下嘴唇,问,“我可以进去吗?”
南依愣了愣,随即为他让出门口,说,“进……来吧。”
徐曜进了卧室,将自带的被子铺在地上,有枕头,有垫子,还有被子。
看起来明显是要打地铺。
南依站在一旁,犹豫了一下,为难地开口,“不用这样的……”
她的床很大,有一米八,也足够两个人睡。
但这话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听上去像要邀请他跟她一起睡似的。
话在嘴里转了转,她说,“入秋了,地上很凉。”
徐曜说,“刚好我怕热。”
“可是……”
可是说要留宿,就是在她床边,打个地铺吗?
感觉还……蛮奇怪的。
“地板也很硬的。”南依说着。
“别担心,我是想跟你多待会,睡哪都无所谓。”徐曜已经铺好了被子,拍了拍手站起身,他面朝她,低声道,“而且我们刚确定恋爱关系,睡在一起不合适。”
南依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徐曜看她一脸茫然,在她头顶揉了揉,“等你多了解了解我,等你想好的那一天,我不急。”
这点分寸感,他必须要有。
他们可以同床共枕,但绝对不是现在。
她还懵懂着,他不知道有多疼惜她,珍重她,又怎么舍得让她受伤。
南依抬起眼,与他对视。
她知道徐曜坚持打地铺,是因为尊重爱护,内心有些被触动。
她穿着白色睡裙,长裙及膝,露出笔直的小腿,白的发光。长发披肩,因为刚洗过澡,脸颊透着淡淡的粉红。
仔细闻起来,她的身上还带着股清甜,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很容易让人头脑发烫。
徐曜喉头滚动,嗓音喑哑,半开着玩笑说,“但你一直这样看着我,我,可能会忍不住。”
南依缓慢地眨了眨眼,下意识问他,“忍不住……什么?”
一脸单纯,双眼映着白炽灯的光,澄澈无比,偏偏唇瓣嫩粉,嘴巴微张,那晚细腻香软的触感犹在,他心里的草开始滋长。
徐曜深呼吸,暗骂自己一声禽兽。
他面对她,似乎总有这样的时刻。
兀自稳了稳心神,徐曜平静了许多。
南依视线始终未偏离,还在乖乖等他的答案。
心里忽然想使坏,徐曜勾着唇,蓦地凑近几分,低声道,“忍不住要亲你。”
亲……
南依双目圆睁,顿时紧张了起来。
她下意识抿唇,吞咽了一下,说道,“我想起……我妈妈给买了好多小柑橘,甜甜的,我去拿一些给你吃。”
说完,她转身迈步,因为身子僵硬,竟不自觉踢了几个正步。
和以前一模一样。
一紧张就浑身僵直,她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保持一个习惯的。
徐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南依听他笑,加快步子,一溜烟跑出了卧室。
“笑笑笑,那么好笑的?”
亲就直接亲嘛,哪有打预防针的,她紧张也很正常的啊!
南依抱着橘子,边朝卧室走边碎碎念。
路过沙发时,她转头瞥了眼。
内心默默地想,她的沙发又窄又短,徐曜个子很高,肯定睡不下的。
想到这,她又想起徐曜家的沙发很大,他那里还有两间卧室,所以,为什么他们会挤在她这间小屋子里?
想要在一起的话,去他家不就好了吗?
南依莫名有些想笑。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居然谁都没想到,恋爱中的人真的是好笨。
回了卧室,两人并排坐在床铺前,吃着橘子聊着天,看着窗外的月亮。
徐曜说,陈智杰好像网恋了。
南依说,珍珍和郭润雨也要订婚了。
他们聊朋友,聊过往,聊未来。
似乎总有聊不尽的话题。
她想和他一起看日出的。
可到了凌晨三点,南依实在熬不住,好几次昏昏欲睡,又摇着头强迫自己清醒。
最后一次,她彻底撑不住,头一歪,靠到了徐曜的肩膀上。
徐曜侧眸看她。
室内只开了盏小夜灯,她微微闭着眼,睫毛纤长,睡颜安静。
他低低笑了声,轻声道,“困了就睡吧。”
南依没反应。
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徐曜无奈地扬了下唇,为了不惊醒她,动作轻轻地将她抱起。
她真的很软,很轻。只是横抱着在怀中,他根本不舍得松手。
但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将她放到了床上。
南依没睡熟,微微有些苏醒。
她嘀咕了声,“我还没睡着呢。”
徐曜替她掖好被子,在她头顶摸了摸,声线低沉温柔,“睡吧,乖。”
南依想睁眼,没睁开。
昏昏欲睡之时,又听到徐曜在她耳边说道,“小兔,晚安。”
她弯起唇角,又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
旁人听不清,但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说,真好。
从前都是隔着电话说的晚安,终于有一次,她真正在耳边听到了。
真好。
……
这一晚睡得很香甜。
南依清早醒来,徐曜还没醒。
她连忙从枕边摸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九点。
徐曜的飞机应该是在下午一点,还来得及。
她略微松了口气。
到底还是没能一起看日出,还蛮可惜的。
不过,就留给下次吧,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南依轻手轻脚下了床,想去准备早饭,忽然注意到昨晚两人为了看月亮,窗帘忘记关。
卧室朝南,清早的阳光难免刺眼。
南依踱步走过去,慢慢将窗帘拉上。
随即,垂眼看了眼徐曜。
他侧睡着,一只手枕在头下。被子盖到腰部,胸前纽扣开了一颗,露出大片锁骨。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鼻梁高挺,轮廓分明。
第一次见他熟睡的模样。
她自发地想多看一会。
南依蹲了下去。
徐曜睡颜很安静,呼吸平稳,睫毛很长。黑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异常的乖。
这让南依不由想起他们高中那会,徐曜总趴在桌上睡觉。卫衣帽子扣在头上,两耳不闻窗外事。每次不小心被吵醒,他都会拧着眉,一脸的不耐。
她听人说徐曜有起床气,起初一直不敢在他睡觉时招惹。不过后面因为要督促他听课,也吵醒过他很多次,他好像从未对她不耐烦过。
所以这个起床气,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
趁他还没醒,南依伸手,在他眉眼间细细“勾画”,像是要将他此刻安睡的模样记住一般。
他的睫毛有这么长,鼻子有这么高,嘴唇,嘴唇也很好看。
再往下,喉结凸起。
锁骨、锁骨……
怎么越看越往下了。
打住!
南依正欲缩回手,徐曜像所有感应,半梦半醒地翻了个身,抬手,将她的手牢牢牵住,攥在手心中。
手心滚烫,南依心头剧烈一跳。
停顿几秒后,她试探地小声问,“你醒了?”
隔了会,徐曜微微睁开眼,睡眼惺忪,倦懒地“嗯”了声。
偷看他睡觉被抓包,南依连忙咳了咳,说,“我刚看到你脸上有根头发,想帮你捡起来……”
“嗯,这样吗。”徐曜低笑一声,声线有些哑,又问她,“几点了?”
“九点半了。”南依说,“你吃个早饭就该出发了。”
“嗯,好。”
话虽应着,手却一直没松开。
南依提醒他,“我得去热个牛奶。”
“不急,”他静静地看着她,耍着赖,“让我再牵一会儿。”
修长的手指轻轻婆娑她的掌心和指尖,痒痒的。
徐曜躺在那里,睡衣半敞,晨起的慵懒,温热的鼻息,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哪怕是视线都在散发着暧昧的讯号。
这实在太犯规了!
南依脸上滚烫,不由别开眼,悄悄深呼吸后,说,“不要赖床了。”
声音又轻又软,听起来和撒娇无异。
他毫无抵抗力。
默了默,他低笑一声,应道,“好,这就起了。”
……
两人各自洗漱后,徐曜煎了蛋和火腿,南依热了面包和牛奶。
分别端着早餐上了桌,两人面对面而坐。一切都如此自然,又如此新奇。
只是一个稀疏平常的早上,她却感觉无比温存。
荷尔蒙在持续飙升,南依克制不住地扬着唇角,这一顿早餐吃得格外香甜。
直到早餐结束,徐曜预估着时间,先带南依到附近买了她喜爱的零食,又将她送回到林尔雅家。
南依说要送他去机场,徐曜怎么都没同意。
将人和零食一起送到家门口,徐曜摸了摸她的头顶,道,“等零食吃完,我就回来好不好?”
南依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徐曜神色温柔,语气却认真,“在我这里,你永远可以是。”
她怔了怔。
临别的伤感还在渲染,南依快速眨了眨眼,说,“你快出发吧,今天中秋节,路上可能会堵车。”
徐曜,“嗯,好,我会每天报备的,放心。”
南依摆摆手,“知道啦。”
直到看徐曜下了楼,南依才开门进屋。
前几次分别,明明没这样的感觉的,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格外难受。
好在她刚买迈进门,林尔雅便喊她来帮忙做月饼,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才不至于叫她一个成年人,因为和男朋友分开而哭鼻子。
……
隔天是八月十六,学校开了学,南依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下班时,天已经全黑了。月亮在高空泛着冷白的光。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算了算时差,徐曜那边凌晨四点,刚好是八月十五。
南依拍了张月亮给他:【阿曜,中秋节快乐。】
等她慢悠悠到小区门前,保安大叔正带着小孙子玩,热情地送了她一份章鱼小丸子和芒果大福。
南依笑着接过,等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拍照片给徐曜:【今天的晚饭有好好吃!】
他们有时差,有时她醒着他睡着,不忙的时候才能聊上几句。
消息总有滞后性,但只要徐曜看到,就一定会及时回复。
除了聊聊日常,报备生活之外,他们每天都会互相说晚安。
她从没忘记过,他也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徐曜不在的这段日子,一切似乎与从前一样,又与从前不同。
事实上,南依是有些不习惯的。
至少中午吃饭时,不会在食堂里看到熟悉的身影了。晚上回到家,他的房门不会为她敞开,没有四溢的饭香,也没人陪她吃晚饭。
明明空旷与独处,才是她过去二十年来的常态,这短短数月的陪伴,竟让她形成了习惯,很难戒断。
这天午休,南依在食堂吃饭时,忽然看到一个身影,穿着西装,背影笔挺。她心头一跳,紧赶慢赶跑过去,还未完全靠近便发现,不是他。
激动变为落寞只需要几秒钟,强烈的情绪反差让南依垂下眼,走起路来都有气无力的。
她想见他已经到……产生幻觉的地步了吗?
午休后,南依坐在办公桌前,下意识看了眼时间,这边下午一点,那边应该是晚上十点多。
思虑过后,她主动发微信给他。
【今天在食堂看到一个人,很想你。】
发过去之后,才发现她打了错别字,于是撤回,重新编辑。
【今天在食堂看到一个人,很像你。】
隔了会,徐曜的消息回了过来。
阿曜:【我也想你。】
南依眨眨眼,反复看着这四个字,反应过来后,两只手握着手机,扬唇露出微笑。
他像有一种魔力,能让她无休止地散发想念,也能用一句话轻而易举揭过她的沮丧。
同组的老师见她这幅表情,主动凑过来八卦。
“瞧你笑的,我最近看你可不对劲啊,难不成恋爱了?”
学校不谈私事,南依下意识想否认。
但一想到前几天,他们还在询问她和陆源的事情,停顿片刻后,南依改口道,“对的,是有男朋友了。”
“啊???”
见她承认,一时间,好几位老师都看了过来,纷纷问着,“谁啊?”
“哪位老师这么有福气?”
南依说,“不是老师,也不是我们学校的,以后有机会,我们请大家吃饭。”
不是老师,不是学校的,就代表不是陆源。
学校老师之间传话很快,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陆源耳朵里。
南依之所以当众承认,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无法与陆源发展,不好当面直白地和他说,但更不好不说,一直耽误人家。
借了别人的嘴,也算是通知到位。
几天后,陆源主动发来微信恭喜。
【恭喜南依老师,希望你们长长久久。】
南依认真回应:【谢谢陆源老师,也祝你早日找到良配。】-
十月下旬,北城气温骤降。
树叶凋零,整座城市被迫换上了冷色调的外衣。
临近冬日,人容易犯困,早上气温又格外低,起床变成了一件需要靠爆发力才能完成的事情。
昨晚备课太晚,南依破天荒地没听到闹钟声。
正沉浸在睡梦中,忽然被床头手机震动声叫醒。
迷迷糊糊接起电话,徐曜低沉的嗓音响起,“刚醒?”
南依,“嗯。”
她揉搓眼睛,看了眼时间,六点二十,再晚点可能就要迟到了。
她语调慢慢的,缓缓坐起身,“备课来着,起晚了。”
“快点起床吧,别迟到了。”
“好。”南依翻身下床洗漱。
她没挂电话,洗脸刷牙时,就把手机开着免提放在一旁。
南依吐掉嘴里的水,随口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问完这句话,南依愣了愣。
一直以来,她都和徐曜说,让他以工作为主,所以“什么时候回来”、“想你快点回来”,这类话她提都不提。
大概是刚睡醒,脑子还昏沉,她居然下意识询问他回来的时间。
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可又难以自控。
潜意识的行为恰好代表着心中最深处的念想。
她可能真的太想他了。
她太想见他了。
徐曜笑了声,问她,“想我了?。”
南依故作平静地回应,“还好。”
为了岔开话题,她主动问,“你那边几点了呀?”
“我这边啊,我看看。”徐曜沉吟片刻,说,“我这边三点多了。”
南依说,“我这边六点四十了。”
徐曜问她,“你睡得好吗?”
南依擦脸的动作一顿,“挺好的。”
她忽然想起,她确实梦到他了。
她梦到他们一起去抓娃娃,一起坐摩天轮,在摩天轮升到最高处时,他吻了她。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梦,才让她清早的想念这样深刻。
理智几乎快要绷不住。
徐曜声音里带着笑意,又问,“梦到我了?”
南依惊讶地张了张嘴,“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猜……你想见我了。”
话已经都说到这里了,再怎么克制,她也无法否认。
看到新奇的东西第一时间分享,是因为想他。碎碎念报备着一切琐事,是因为想他。
盯着手机发呆,莫名感到失落,无数次在梦中看到他的脸,都是因为想他。
她承认,她通通都承认。
南依微微垂眼,低低地应了声,“嗯。”
“真的?”
“真的。”
“很想很想吗?”
“很想很想。”
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皱着眉,垂着眼,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这样啊。”徐曜拖腔带调,又低笑一声,“那下楼吧。”
南依起初没反应过来,问,“下楼干嘛?”
刚说完几秒钟,她怔了怔,有猜测在心里绽开。
她不自觉睁圆了眼,又屏住了呼吸。
徐曜又道,“你想见我,所以我就回来了。”
那一刻,心脏狂跳,沉重的身躯变得轻盈。
没有分毫迟疑,南依睡衣都来不及脱下,披上大衣,穿着拖鞋便飞奔下楼。
清早空气寒凉,呼吸之间都是淡淡的白汽。
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楼下,身穿黑色长款大衣,肩宽腿长,身姿笔挺。
此刻正扬着唇看她,慢慢张开双臂。
南依感觉自己变成一只雀跃的鸟,快速奔跑者,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徐曜张开大衣,紧紧将她包裹,瞬间隔绝深秋的凉。
熟悉的香味传来,她在这温暖之中,几乎快流泪。
徐曜低着头,亲吻她头顶的发丝,低声哄着,“乖,回来了。
“带你去吃早饭,好不好?”
南依眼睛酸酸的,鼻尖轻轻蹭着他胸前的衬衫,小声道,“好。”-
徐曜这次去美国,忙了几个通宵,彻底将徐正业在北城的项目接管。
与此同时,他们的游戏正式上线。
反响很好,推行一周便盈利百万,完全是出乎意料。
那一晚,全公司都在尖叫。
徐曜让人给核心部门批了假,发了奖金。
正好赶上周末,几人嚷嚷着要一起去庆功,喝个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转眼一看,徐曜平静地坐在办公桌前,深色专注地看着电脑。
大半夜的,还这么用功?
陈智杰凑过去,低头一看,徐曜正在整理财务报表。
“还弄呢?跟我们去吃点夜宵?”
他淡声拒绝,“不去了。”
陈智杰问,“哎呀去呗,这东西就摆在那又丢不了,着急弄它干嘛?”
徐曜敲了回车,抬眼瞥他,提着唇角道,“给你老板娘看。”
陈智杰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直接竖起大拇指,“行啊,成老板娘了,曜哥牛逼!”
先前他答应过她,公司盈利情况,他要整合财务报表给她看的,以便让她对自己的事业了如指掌。
南依早都抛在脑后了,他却牢牢记在了心上。
陈智杰知道他有这号头等大事要干,当下就决定陪他一起,饭局也不去了。
两人共同搜集整合报表,打印,装订。
陈智杰还细心地打了几分资料出来,夹了进去。
等材料整理好,陈智杰陪他挑西装、订花、挑礼物。
中途他不解,还问过徐曜,“听你的意思,你俩应该已经在一起了,现在是准备干嘛?求婚啊?”
徐曜说,“哪有那么快。”
满打满算在一起不到三个月,现在求婚岂不是要怕她吓到?
“那您是准备……?”
“告白。”
又是一次滞后的项目。
先接吻,再确认关系,顺序颠倒,他总觉得缺点什么。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就是告白。
他会说想她,会调侃她,可从未认真地对她说过一次,我喜欢你。
这个环节是万万不能少的。
刚好就借着这个机会补上。
徐曜开了口,当兄弟的必须帮忙。
陈智杰当晚便在群里“发号施令”,让范妙珍和南依抽空,让郭润雨这周说什么都要回来一趟。
问到原因,陈智杰说,“曜哥赚钱了,趁着下雪之前,约着咱们一块去秋游。”
两天一夜,地点就在北城新开发的一片庄园里。
但是因为南依周六上午还有课,所以出发时间暂定下午两点。
上午十点半,陈智杰主动打电话问南依,“上完课了?”
南依说,“刚结束。”
“哪个教室?”
“A馆106,怎么了?”
陈智杰看了眼时间,现在赶过去,刚好够他俩吃个午饭的。
“行,你上完课在班里稍微等会,我们这就过去接你,咱们吃个午饭,即刻出发!”
说到这,他压低声音道,“记得涂个口红啊。”
挂断电话,陈智杰给徐曜比了个“ok”的手势。
秋游的物品装备完毕,一行人开了两辆车,浩浩荡荡地出发。
一场秋游,开出了接亲的架势。
……
一场课程结束,椅子稀稀拉拉翻动着,一排人陆陆续续离开教室。
南依坐在教室的最中央,默默翻开书本,乖乖等着他们来接。
不知什么时候,教室里的其他人已经全部离开,南依正沉浸在书本中,静静翻看,时不时用笔打个标记。
就在这时,她似乎听到有男生的嬉笑打闹声。
有些耳熟,似曾相识。
让她想起高中那会,课间她在教室里学□□能听到一班外的走廊中传来这样的声音。
南依微微分神。
脚步声和说笑声由远及近,直到停到教室门前,有人扒着门框,冲着南依的方向喊,“小兔,曜哥说他喜欢你!”
记忆横跨六年,与现实重合。
因为对那时的场景格外深刻,所以当这句话刚喊出口时,南依瞬间顿住。
愣神之际,手中的笔“吧嗒”一声,掉落在桌上。
她缓缓抬眼,一眼便看到陈智杰大咧咧地站在门口,冲着她呲牙笑。
停顿许久,南依才回过神,无奈地弯了弯唇。
知道是他们几个的恶作剧,南依也很配合,轻笑了声之后,故作生气地开口,“怎么每次都是别人替他说?”
上次是高逸,这次是陈智杰。
南依问,“他为什么自己不来说呢?”
话音刚落,徐曜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我这不是来了吗?”
教室开了两扇窗,正直晌午,日光和煦,微风徐徐拂动白色纱幔。
徐曜穿着一身笔挺西装,抱着一束花,踏着门前的阳光,朝她缓步走来。
南依有些错愕,愣在原地。
路过讲台,踏上台阶,一步又一步,她视线直直地看着他,直到他站定在她面前。
徐曜将手中的东西摆在她课桌旁,一束花,一份财务报表。随即弯下腰,与她平视,声线低沉而温柔,“我亲自来说了。”
其他人见状,纷纷移出教室外,将空间留给他们。
南依却并未察觉旁人的举动,此时此刻,她满心满眼满世界,似乎只剩面前的人。
成熟的西装,深邃的眉眼,黑发微微垂在额前,与从前一样,又与从前不同。
心跳在不自觉加快,南依攥紧了衣角,微微屏住呼吸。
徐曜眼里带着笑,浅浅地提着唇角,语气却无比认真,“南依,我喜欢你。”
六年多,一共2286天,54864个小时,3291840分,197510400秒,从未有哪一刻,停止过。
话落,周遭一片安静。
偌大的教室中,她坐在原处,他站在她眼前。
恍惚之时,一瞬间,南依好像置身六年前。
深秋化作春日,男人回到少年。
他穿着白蓝相间的一中校服,松垮闲散,脸上飘着两朵红晕,向来叛逆桀骜的少年别扭清了清嗓,低声道,“小兔,我喜欢你。”
南依缓慢地眨眼,有泪水在眼眶涌动。
与那次的答案截然不同,她站起身,凳子翻动,桌上的笔随着动作滚落在地。
她轻轻笑开,认真回应,“我也喜欢你。”
表白成功,教室外偷听的那几个一拥而入。
在喧闹之时,南依仍看着他的眼,轻声道,“有件事,我撒了谎。”
“我喜欢你,并非重逢后,而是从六年前起。”
在她最美好的少女时代,有关暗恋的种子,早被偷偷埋下,又悄悄萌芽。
可是因为害怕,因为自卑,所以她遮遮掩掩,只敢把它藏在心底。
直到某一天,某个雨夜,她的少年朝她奔跑而来。
然后暗恋窥见日光,萌芽终于破土。
有风拂过教室,带起阵阵花香。
徐曜垂眸,南依仰着头。
对视一瞬,春回大地,草长莺飞。
数年的暗恋疯狂滋长,在冬天来临之前,开出了璀璨的花。
79.晚安
——那时候我真以为你不喜欢我这种类型, 偷偷自卑了很久。
——对不起,没能勇敢说实话,对不起。
不过, 也没关系。
能让他知道她的答复, 就已经很好,至少他现在很开心。
不对, 开心已经不足以形容。
是狂喜, 是雀跃。
她一句简单的话, 足以弥补所有的遗憾。
心底里, 那个悄悄站在教室外的少年, 听到了最好的答案。
他暗自欢呼, 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又大摇大摆走进教室里, 像个获胜者一般。
少年徐曜站在少女面前,坦荡承认自己的喜欢。
如果能再勇敢一点, 他还想用力抱她,对她说, 我很早就想这样了,但又怕吓到你,所以一直在忍, 忍了太久太久。
徐曜微微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南依, 又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 语气温柔,“你永远不需要跟我道歉。”
有关年少时的暗恋, 在他这里是圆满结局。
北城的秋日气氛浓烈,秋色多彩, 日光温和,风也温柔。
深秋的山林中带着一丝凉意,徐曜敞开大衣,将她包裹。
南依鼻尖蹭着他的胸口,良久,才从他怀中慢慢抬起眼,声音细软地说,“其实在高逸替你告白之前,我也以为,你不会喜欢我。”
隐藏的心事一旦破了个口子,再难控制,总会不自觉想去倾诉更多。
她说起她的暗恋心事,是酸涩的、甜蜜的,也是自卑的。
无论是高中还是现在,徐曜总是很受欢迎,万众瞩目。
少年自信张扬,在球场肆意挥洒汗水时,不知道有多么耀眼。
每当这时候,她便躲在角落中,偷偷仰望。
球场上无数人都在为他欢呼鼓掌,可她只能被隔在拥挤的人潮之外。
或许喜欢一个人总会不自觉产生这样的情绪。
他越是耀眼,她就觉得自己越是平凡。喜欢他的人形形色色,优秀活泼又漂亮。反观她自己,性格无趣,不会聊天,唯一的长处就是学习,所以她一直觉得徐曜不会喜欢自己。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又是……为什么呢?
当南依把这个问题抛出来时,徐曜略微沉吟,“什么时候吗?”
他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初印象只是觉得她胆小、心思单纯,偶尔做出的举动,有点……有趣?渐渐的,他发现了她的不同。
她虽然胆小,却能勇敢为他站出来作证。她乖巧听话,却有自己所坚持的原则。
她优秀,善良,也很可爱。在他心里,她的优点用贫瘠的语言无法涵盖。
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徐曜也没法说出具体事件,或者时间界线。
南依仰头看他,扬唇轻笑,“是不是很难回答呀?我也只是随口问问,如果没有答案的话,也不是一定要回答的。”
换过来想想,如果要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心动,可能她自己也无法给出标准答案。
徐曜低低说道,“有答案。”
他俯身环着她,将下巴轻轻搁置在她头顶。
她的发丝上有着淡淡的甜香,在鼻尖萦绕,他近乎沉迷地嗅着。
他想起无数个清晨和午后,南依坐在他斜前方,慢条斯理地拢着发丝。有光映在黑发上,泛着柔和的光泽。
少年徐曜撑着下巴,勾着唇,静静地看着她。
曾经他最讨厌上学,因为她的出现,他开始期待每一个清晨,每一个上学的日子。
对徐曜而言,南依是柔和日光,她的降临能带来光明,也能驱走严寒。
他根本无法抗拒,不由自主想要去靠近。
徐曜说,“我对你的喜欢,不是从某一瞬间开始。”
“你是润物细无声。”
南依愣了愣,抬眼,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得缓慢,心跳却在慢镜头中逐渐加快。
树影摇曳,日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时隐时现。
南依缓慢地眨眨眼,反应过来后,脸上微热。
讲情话这种事,徐曜他真的是……无师自通的吧。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范妙珍的声音。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背对着两个人,开口道,“无意打扰,但是咱们得开始烤肉了。”
“……”
像是从某种气氛中苏醒过来一般,南依下意识垂眼,发现她整个人都窝在徐曜怀里,而徐曜正俯身,嘴唇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额头。
十几分钟前,他们不过是到处转转,看看风景。
然后聊着聊着就……
一想到这种场面被朋友目睹,南依的脸瞬间红成了一颗小番茄。
她从他怀中弹开,结巴道,“对对,该去,吃,吃烤肉了。”
说完,她嗖地一下跑开了。
徐曜理了理外套,视线追着她逃跑的背影,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
秋游的地方是陈智杰选的,在城郊的露营基地。
山水如画,风景宜人。
身后是容纳六人的白色帐篷,郭润雨支起了桌子,摆好食物,五个人围桌而坐。
上次这样坐在一起吃东西,已经是很多年前了,毕业前约好要一起去水上乐园,也因为徐曜的转学没能实现。
他们从没想到六年后,五人小组还能重新凑到一起,聊天喝酒。
一时间,几人都很感慨。
感慨时间飞速,感慨时过境迁。
但最让人感慨的,还是徐曜和南依能在一起这件事。
选择在创业成功后,带花和财务报表前往,当众表白,又当场有了回应,这对他们一行人的冲击不亚于求婚成功。
几人的话题自然而然围绕着两个人展开。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范妙珍率先问。
南依轻声道,“一个月之前。”
郭润雨又问,“谁先告白的?”
徐曜抬了下手,淡淡开腔,“我。”
“哼哼,”范妙珍哼笑两声,伸手挽住南依的胳膊,扬头道,“早就看出来你对我们小兔图谋不轨了。”
南依惊讶地转眼看她,“早就?”看出来了?
郭润雨咬了口肉串,含糊不清道,“嘿嘿,不好意思,我也看出来了。”
徐曜靠坐在椅子上,懒散地提着唇角,问,“很明显吗?”
“岂止明显,”陈智杰摇摇头,又“啧啧”了两声,继续说,“就差写在脸上了。”
“连我这种粗大条的人都感觉到了,你说明不明显?”
南依听着听着,不由睁圆了眼。
到底有多明显?为什么……只有她没发现?
她沉默片刻,决定认真求解,“你们都是怎么知道的啊?”
怎么知道的?这个中细节可就太多了。
陈智杰说:“曜哥从不跟女生打交道,但是自从你转来,他天天往你身边凑。又是送你回家,又是一起吃饭。”
南依弱弱地回应,“那不是……怕赵贺找我的麻烦吗?”
郭润雨:“曜哥很护着你啊,我每次让你帮我抄作业,他就瞪我。”
南依:“那不是因为……我帮他作证,他很讲义气,在维护朋友吗?”
“我们小兔,超绝钝感力。”范妙珍宠溺地摸了摸南依的头,“不过也正常,你那时候太乖了,谈恋爱这种事对你来说,还是太朝前。”
南依问她,“珍珍,你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郭润雨和陈智杰是因为他们和徐曜坐得近,经常打交道。对他足够了解,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异常。
可范妙珍跟徐曜是很少能说得上一句话的。
“我啊?”范妙珍神秘一笑,捋了捋头发,得意道,“很简单啊,他一个眼神我就看出来了。”
南依懵懵的,“眼神?”
“对啊,尤其咱们五个总是一起,很明显的。没听过吗?一群人说笑时,他喜欢谁,目光就会不由自主锁定谁。”
说话可以口是心非。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徐曜对你做的那些,可不单单是对朋友那么简单。咱们大家都是他朋友,你见他这样偏袒过谁吗?”
范妙珍说:“就凭我和他的关系,他为什么会来参加我的生日会呢?”
郭润雨:“还有,你不会以为他真的喜欢学习吧?”
陈智杰:“悄悄透露一下,曜哥给北城一中捐款,也是怕你跟那个姓陆的相亲,想多个机会在你那露面。”
“……”
一个个问题接二连三丢了过来,南依彻底愣在原地。
以上,他们说的所有事情,都真实存在。
桩桩件件都是偏爱和偏袒。
那样明显和热烈地出现在她眼前,她却一直误认为,他对她只是友情。
“行了,”眼看着自己那点底都被揭了,徐曜开口打断。
他抻了个懒腰,轻描淡写道,“是我要藏着的。”
爱意明明藏不住,他拼了命地掩藏。
每一个想要对她好的举动,他都提前为它们找到了合理的动机。
那时候南依确实太乖,太单纯了。
徐曜只怕被她知道后会躲避,会慌乱。
他知道其他人从未和南依提及,也是同样的原因。
只不过现在,喜欢不需要再隐瞒了,偏爱也就更加明目张胆。
徐曜随手将她喜欢的水果和零食推到她眼前,低声道,“刚刚就看你没怎么吃,不饿?”
对面的几人不约而同开始起哄。
气氛热闹而欢喜,两人默默对视一眼。
秋风渐起,发丝拂动,遮不住眼中的情绪。
南依想,果然是这样。
在人群之中会对视,眸光深邃,丝丝缕缕都透露着喜欢。
他的偏爱,他对她的好,他望向她的眼神,她从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她也有怀疑的瞬间,可始终不敢说,不敢确定。
她怕自己多想,怕影响他们的友谊,最重要的是……她不够自信。
也是在今天听大家说起,南依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徐曜一直和她抱着同样的心情。
想想也很神奇。
他们性格天差地别,在喜欢一个人这件事上却大同小异。
同样默默付出,同样望而却步。
可以为你勇敢,又总是胆小。
他们从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如此重,但是只要知道他的心意,哪怕只有一点点,便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他-
秋游结束,几人又一起吃了夜宵。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大概因为许久未见,南依心情大好,难得话多了些。
一路上一直拉着徐曜聊从前的事。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走到家门口时,两人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似乎情侣分开之前,总是要有些分别仪式的。
只是他们并不怎么熟练。
紧握的手还未松开,静了片刻,南依率先开口道,“那我先……回去睡了?”
徐曜低低地“嗯”了声。
南依点点头,转过身,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徐曜却忽然扯了一把,将她重新拽回到他面前。
南依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后,才抬起眼与他对视,轻声问,“怎、怎么了?”
徐曜没做声。
南依眨眨眼,很快在他眼眸中捕捉到一丝异常。
暗潮汹涌,带了几分炽热。
她莫名有些紧张。
走廊中一片寂静。
对视无声,情绪一触即发。
在今天之前,他们不是在异地,就是忙于工作,各自奔波。
隐忍了许久,在分别时,有些难舍难分。
好像是要做点什么才行。
几乎是下意识的,徐曜上前一步。
温热的掌心扶着她脑后,微微俯下身。
南依倏地绷紧了后背,紧紧闭上双眼。
鼻尖萦绕着他滚烫的气息,可预想中的温热却迟迟没能贴上来。
她心间颤抖,睫毛也簌簌颤着。
停顿片刻,她微微睁眼。
徐曜堪堪停在眼前。
眉眼微垂,喉结滚动。
他克制地舔了下嘴唇,声线喑哑着问,“我可以……亲你吗?”
80.晚安
上一次接吻, 也是他们的第一次,完全是受情绪催化。
自那之后,两人先后习惯了牵手和拥抱, 对于接吻这种更加亲密的行为, 进行得还不算自然。
走廊中寂静无声,她能听到他逐渐沉重的呼吸声。
心跳过快, 距离过近。清冽的气息将她笼罩, 只要他再稍微凑近一些, 就可以触碰到她的嘴唇, 她甚至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余温。可他却停在那里, 垂着眸子, 问她可不可以。
南依知道, 他是怕贸然行动会吓到她, 所以及时刹了车,认真询问她的意见。
她……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 这种事要她怎么回应呢?
点头,说好, 你亲吧。
这也太……让人害羞了。
后背还在紧绷着,呼吸也不自觉屏住,僵持几秒, 南依偏开头去,深呼吸。
再转过来, 她低垂着头, 声音又轻又软,“其实, 你可以不用问我的。”
“嗯?”
他嗓音很沉,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像在她耳边低语。
南依耳朵痒,微微歪了下头,开口解释,“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有些事是不用非要走程序的,它应该自然而然发生。
总不好每一次接吻之前都要停在这里等她先点头。
她不好说得太直白,偏偏这话又很难形容。
南依越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脸颊已经红透,她垂着眼睫,讷讷道,“亲一下而已,没……没什么的。”
话毕,空气静默了几秒。
她听到徐曜短促地笑了声。
南依抬起眼,对上他漆黑的眼眸。
徐曜意味不明地提着唇角,眸中似有万千情绪在涌动,深情缱绻。
他笑着说,“可我想要的,不只是亲一下那么简单。”
声线懒懒的,带着某种引诱意味。
南依吞咽口水,紧张地眨眼,“那是……”
话还没问完,徐曜蓦地凑近几分,鼻尖相触。
一瞬间,她心脏骤停。
南依下意识后退一步,背脊贴上冷硬的墙壁。
徐曜伸手将她环住,用力一揽,两人距离再度拉近。他直直地看着她,视线灼热,“小兔,点下头。”
“只要你点头,我就开始。”
他真的在一步步诱导她。
两句话听得人耳热。
只是为什么又在打预防针。
接吻还要做什么心理准备吗?提前预告只会让人更紧张啊!
身体僵直,双手握紧衣摆,南依不敢看他,只能微乎其微地点了下头。
下一秒,眼前的光亮被黑影盖住,微凉的唇覆了上来。
她心间剧烈一跳。
起初是细细辗转,随后逐渐深/入。
他含着她的唇瓣,轻轻吮吸,细细勾勒。
她不知要怎么回应,只能揪住他腰侧的衣服,仰着头迎合。
直到他稍稍撤离,指尖捻过她微红的唇瓣,清冷喑哑的声音响起,“张嘴。”
南依微怔。
还不等她反应,他再度贴近,带了丝侵略性,不由分说撬开她的唇。
像被电击,酥麻感从背脊处延伸到头皮。
唇齿交缠,温热潮湿。
她被卷入汹涌浪潮,旋转翻涌,无法呼吸。
周遭一片寂静,急促的呼吸交叠在一起。
心跳与喘/息无限放大,依稀可闻衣料摩擦和亲吻的声音。
南依莫名头晕,双腿发软,想要后退,他的掌心却牢牢扣住她,稍一用力,吻得更深。
指尖滚烫,细细摩挲着她脖颈处裸/露在外的肌肤。
深秋的夜寒凉,温度却在不断攀升。
他隐忍许久,初次放纵,所有的举动全凭本能。
紧紧束缚,像要将她拖进深渊里,厮磨交缠。
就在她即将缺氧时,徐曜堪堪停下。
双手揽着她,他的头靠在她肩膀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
南依微微睁开眼,胸口起伏。
暴雨初歇,她终于得空大口呼吸。
目光扫向身前的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扶在她胳膊上的手背青筋凸起,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他是……是累了吗?
正这样想着,徐曜转头在她耳垂上轻轻吻了下,缠绵温柔。
南依微微缩着脖子,“痒。”
声音娇软,像撒娇,听着让人的心能掐出水来。
徐曜撑着她身侧的墙壁,直起身,低头看她。
南依仰头与他对视。
她被他锁在怀中,娇小纤瘦。
唇瓣与脸颊透着暧昧的红,睫毛颤着,掩不住眸中的迷蒙和水光。
只一眼,徐曜呼吸一滞。
身上一些微妙的变化逐渐想要喧夺他的意志。
停顿数秒后,他生硬地开口道,“我忽然想起……”
喉头滚动,他偏开视线,舔了下嘴唇,“家里煮了饭,我先回去看看。”
说完,他立即转身,从口袋中掏出钥匙。
南依尚未从旖旎的氛围中走出,所以根本没有余力去思考他的话。
直到看他开了门,她才反应过来似的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唇。
心里顿时一跳,她慌乱地眨眼,“对,我家里也烧了水。”
转身,手忙脚乱开了门,甚至来不及道别,南依头也不回地钻进屋里。
关门的那一瞬,她轻轻舒了口气。
后知后觉,原来,原来他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确实不是……亲一下那么简单。
是她从来都没……探究过的领域。
有点过于热烈了。
回想起方才她踮着脚回应他,呼吸交缠的场景,她脸颊倏地爆红。
后背靠着门,她双手捂脸,缓缓滑坐了下去-
当晚,南依做了一个梦。
梦回他们在楼梯里接吻的场面,徐曜轻吻着她的耳垂,脖颈,手指细细摩擦着她的嘴唇,低语着,“想要,还是不想要?”
闹钟声响起,南依蓦地坐起身。
她目光发直,反应了好一会,才伸手捂住脸。
怎么回事?!
她怎么能……做这种梦!
啊啊啊啊!要疯掉了。
大概梦境太过真实,清早出门与徐曜碰面时,她不免有些拘谨。
“想吃点什么?”徐曜主动问。
南依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回应,“都好的。”
“去吃早茶好不好?”
“可以啊。”
徐曜应了声。
下楼时,他下意识想要去牵她的手,结果南依先行一步,飞快走到他前面。
他的手落了空。
僵了会,才收回了手。
这顿早餐吃得人心神不宁。
徐曜很快察觉到她的不对。
南依很喜欢吃广式早点,尤其是虾饺皇和流沙包,每次吃到都会幸福地眯起眼。
今天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边吃边看手机,说话时视线也总是乱飞。
徐曜起初问了几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是不是今天的课程比较满。
但南依都只是摇头否认。
他便也没再多问。
上午八点半,徐曜准时将她送到大学门前。
南依正要开车门,徐曜开口叫住了她。
“小兔。”
南依动作微顿,转眼看他,“啊?怎么了?”
他直言,“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我吗?”南依眨眼,如实道,“没有啊。”
他怎么会发出这样的疑问,难道是她今早表现得太过明显,让他误会了?
徐曜默了默,思虑良久才说,“我昨晚……是不是吓到你了。”
昨晚?
南依微怔,细细琢磨了下这两个字。
在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后,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心跳再度飙了上来。
手不由自主握紧门把手,她张了张嘴,吐出单薄的一个字,“我……”
“如果是,我给你道歉。”
他看向她,认真说道,“以后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再……”话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他咽了咽,“再那样了。”
“啊……”
见他露出自责神色,南依焦灼地抠起了手指。
该怎么跟他解释,她不是因为昨晚的“吻别”闹情绪,她也压根没有生气。她只是因为做了一个关于他的……那种梦,所以才有点别扭害羞。
可是这种话,叫她怎么说出口呢。
她需要想想,找个借口,换种理由。
南依迟迟未说话,徐曜心里更没底。
他眉头紧锁,张了张嘴,“小兔,对不起,我……”
啊啊啊不是的!
无法解释,没法直言,情急之下,南依直接凑上去,在他脸颊边飞快地亲了下。
徐曜愣住。
南依垂着眼,小声解释,“没吓到,可以亲。”
“不是!”她摇头,“我是说……虽然确实强烈了些,但我还可以……”
……天啊。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南依用力闭了闭眼。
“总之我没有生你的气。”
在脸上彻底熟透之前,她连忙丢下这一句话,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徐曜直直地看着她慌张逃跑的背影。
路不平,起初绊了一跤。徐曜心里一紧,伸手开车门,见她踉跄后平稳迈步,他才松了口气。
她穿着大衣,迎风跑着,大衣微敞,像只即将起飞的小鸟。
偏偏举止慌乱不已,边跑边捂着头发,四处打量有没有认识的人。
他盯着看了良久,没忍住轻笑了声。
真的就很可爱。
太tm可爱了-
十月刚过,北城温度骤降。
南依清早在学校备课时,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五人群聊中,郭润雨发了一排得意的表情,又附了一句话:【朋友们,我要跟我女神订婚了,记得来吃席。】
陈智杰第一个回复。
陈智杰:【?】
陈智杰:【你回来了?】
郭润雨:【是呢[得意][得意]】
消息来得突然。
南依捧着手机,惊讶了好一会。
早课结束,南依甚至没顾得上喝一口水,直接给范妙珍打去了电话。
她兴奋地问,“珍珍,你们要结婚啦?”
范妙珍说,“订婚订婚,离结婚还差一截呢。”
两人毕业后,一直分居两地。
范妙珍在北城开服装店,郭润雨在隔壁省苦哈哈给人打工。
想过要解决异地的问题,但考虑到现实问题,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上次几人聚了聚,郭润雨想,他还是得回来。
一个人在临城上班的日子不好过,工作再好,那里也没有他的家人朋友和爱人,他受不了那种孤独了。
于是不久后,他便提交辞呈。交接完手头的事,马不停蹄地回了北城。
家人帮他重新安顿了工作,两家人又借此聚了聚,当时便把婚事定了下来。
“证还没领呢,只是个简单的订婚宴席,时间在下周末,饭店我回头发给你啊,你跟徐曜必须来哇。”
南依抿唇笑开,“好,放心,一定会去的。”
朋友修成正果,南依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虽然只是个订婚仪式,但她早早就备好了礼物。
周日这天,两人一起出发到酒店。
宴会厅在二楼,五点钟抵达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
南依和徐曜被领到朋友那一桌。
十人圆桌,只有两张生面孔,剩下的都是熟人。
有的是范妙珍的朋友,之前在她生日时见过的,还有几个高中同学。
其中就包括他们一班的班长,周嘉泽。
他穿了件浅色高龄毛衣,戴了副无框眼镜,斯斯文文地往那一坐,瞬间引起了徐曜的注意。
原本松散的姿态放了端正,徐曜撩了下风衣,单手抵在腰侧,露出裁剪合身的白色衬衫。
陈智杰招呼他,“快来,这,给你俩留的位置。”
徐曜垂了垂眼,淡淡地应了声,“嗯。”
本想揽住南依的肩,结果一转眼,南依已经被桌上一女同学拽走了。
“天啊小兔,好久不见,你现在好漂亮!”
“谢谢菲菲,你今天也很漂亮的。”
是许久未见的热络寒暄。
停顿几秒,徐曜迈开步子,伸手扯椅子,坐到了南依身边。
桌上人的视线开始陆续朝他看了过来,有人不确定地问,“徐曜?”
徐曜掀了掀眼皮,还未说话,一旁的陈智杰道,“没错,就是曜哥。”
“我天!刚刚就看你眼熟,但不敢确定,没想到真是你。”
“那么多年一直没你的没消息,你现在是回国了吗?”
“……”
一堆问题接二连三地抛过来,徐曜一一解答。
待这场关切询问即将结束之时,周嘉泽也主动问好,“徐曜,好久不见。”
徐曜微微颔首,轻描淡写地点了下头,态度略显冷淡。
他始终记得那年到南依大学里找她,看到两人在校门口相谈甚欢。
路过的人都说他们两个般配,那个场面他至今难忘。
徐曜从没问过南依,所以至今不知道她跟周嘉泽大学那会儿到底谈过没,他姑且把他当做前男友看待。
既是小兔的前男友,他对他肯定是没有好脸色的。
恰好此时,有人主动问起,“曜哥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徐曜扬起唇角,话是回应男同学的问题,视线却不经意瞟向周嘉泽,带着股似有若无的傲慢劲儿,“昂,是有。”
“我和……”
话还没说完,南依在桌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将他打断。
嘴边的话微顿,他下意识看过去,南依在手机上打字,拿给他看。
【今天是他们的主场,不好这样高调的。】
如果被大家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肯定又要询问很多相关事宜。
到时候又是起哄,又是追问,一旦起了个头很难停下来。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来参加范妙珍和郭润雨的订婚宴,主次要分清,话题不该围绕着他们展开。
南依的诸多考虑,此时在徐曜眼里莫名变成了:她不想给前男友知道。
徐曜硬生生将嘴边那句“我和小兔在一起”憋了回去。
变差的心情无处发泄,徐曜身子后倚,双手环胸,冷冷瞥了周嘉泽一眼。
周嘉泽正喝水,一个不留意呛了一下。
六点钟,仪式正式开始。
其实订婚本不需要什么仪式,但范妙珍比较注重仪式感,为了今天的订婚宴,她穿了件新中式月牙白旗袍,低盘发,红唇明艳。
郭润雨也穿上了西装,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
台前有主持人,两家人按照流程,交换订婚礼。准婆婆将订婚礼金送给范妙珍,又亲自将翡翠镯子戴在她手上,欣慰地说,“那就等着我家润雨娶珍珍过门了。”
范妙珍抿唇笑着。
一旁两个摄影师各种找角度摁着快门,“咔嚓咔嚓”的声音不间断。
拍合照、签订婚书,所有的流程南依都看得专注而认真。
为两个朋友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真实地喜悦着。
仪式结束后便是开席时间。
几桌人各说各的,边吃饭边聊天,聊天声音混在轻缓的小提琴曲里,宴会厅中热闹不已。
南依正和一旁的女同学叙旧,时不时周嘉泽递过来几句话,两人便隔着餐桌聊上几句。
徐曜全程旁听,得知周嘉泽本科保研,现在在研究院。
其他人称赞不已,纷纷说着,“不愧是咱班当年的大学霸啊,太优秀了,说出去都有面。”
徐曜侧头过去,无声冷嗤。
这时又有人问,“徐曜现在干嘛呢?”
徐少爷家有钱有权,这点事在学校里人尽皆知。当年他又早早出国,给学历镀了金,想想都知道,履历肯定相当漂亮。
徐曜喝了口橙汁,丢出四个字,“创业公司。”
“我来解释一下啊,曜哥呢之前把我们公司收购了,他现在是我老板……”
陈智杰像小助理似的,叽里咕噜解释了一大串,众人恍然点点头,“现在大环境挺差的,能做成这样真不错。”
充满不确定性的行业,处处都要面临挑战,倒是符合徐曜的调性。
相比之下,霁月清风的周嘉泽循规蹈矩,高学历,收入稳定。这种优质单身男青年,在相亲市场属于上品。
大家又就着毕业后相亲讨论了起来,时不时就要拉着周嘉泽称赞几句。
徐曜越品越烦躁。
饭吃得没滋没味,尤其看到别人夸周嘉泽时,南依总听得仔细,烦躁更甚。
吃到一半,徐曜干脆放下了筷子。
南依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饭桌之上不好询问原因,只得伸手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刚碰了两下,徐曜反手将她牵住。
桌上大家谈笑风生,还在商讨待会儿吃过饭要不要组个局。
桌下,他掌心滚烫,牢牢攥住她,手指穿过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像是一场秘密进行的恋爱,私藏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心跳加速,脸上微微发烫。
南依下意识转眼看去,见徐曜勾着唇角,笑意懒散。她也垂眼,悄悄弯了下唇。
徐曜没再动筷子,一手牵着南依,另一只手在手机上利落敲下几个字,点击发送。
一旁,陈智杰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他拿起来一看,难免诧异。
是徐曜发来的消息,只有四个字:【问我袖扣。】
明明人就在他旁边坐着呢,有话不说,偏要发微信,还是这种要求。
徐曜有时候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陈智杰放下手机,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诶,曜哥,我记得上回看到你那袖扣挺好看的。”
徐曜慢悠悠转头看他,眉梢一扬,“哪个?”
说着,他猝不及防举起牵着南依的那只手,“这个吗?”
十指相扣,明晃晃地出现在众人眼前,几人下意识吸了口凉气。
南依双目圆睁,错愕地看向他。
徐曜却不以为意,转了转手腕,像是在认真给陈智杰展示袖口精美的扣子。
陈智杰:“对对对,就是这个。”
“这个啊,”徐曜轻笑一声,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语气温柔宠溺,“我家小兔送的。”
“咳……”
一口气没喘匀,南依被呛到。
果不其然,震惊过后,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朝两人扔了过来。
“我靠,你俩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情况啊,藏太深了吧!”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高二下学期,就期末之前,好像有人跑进咱班喊了句,说徐曜喜欢小兔来着,我还以为是句玩笑话。今天看到你俩一起进来,我怎么就没往那方面想呢!”
“不是玩笑话。”徐曜目的已达成,凑近几分,伸手揽过她的肩头,也不知在对谁炫耀,下巴微扬,语调慢慢,“我确实对她蓄谋已久。”
几人叹道,“可以可以,咱班这是成了两对。”
“那咱们就一起期待,能早点喝上你们的喜酒了。”
“……”
唉……
说了低调低调,到底还是把话题引到他们身上来了。
南依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
但见徐曜面露得意,她只得无奈弯唇,陪着笑脸,应对同学们递来的问题。
“当时我怎么说的来着,自从南依转学过来,徐曜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天天围着她转。”
“确实反常,我印象里他对女生话少得离谱。”
“还动不动就给全班送奶茶,我看就是为了送南依的吧。”
“……”
从前的种种端倪,都像细线一样,一点点被扯了出来。
几人不停挖掘线索,聊到兴起,甚至还喝起了酒。
范妙珍和郭润雨应付完亲戚,也跑来加入讨论。
中途,周嘉泽站起身,冲着南依敬酒,“老同学,恭喜你,这杯我敬你。”
有人插话,“你俩还真是老同学,高中大学都同窗,俩大学霸。”
南依很少喝酒,所以一直在喝果汁。
见状,连忙拿起手边的杯子,倒了杯啤酒进去,起身之前,徐曜忽然在她胳膊上拉了一下。
他沉着声音开口,“抱歉,小兔喝不了酒。”
徐曜抬起眼,淡淡瞥过去,“所以这杯酒,只能我来替她。”
说着,他从她手中拿过杯子。
周嘉泽还站在原地,徐曜没站起来,也没和他碰杯,就只是面无表情地仰头,喉结滚动,灌下一杯。
随后捏着杯子,杯口向下,示意对方已经喝完。
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举止傲慢。
大家都不傻,看得出徐曜对周嘉泽,是带了分敌意的。
气氛有一瞬的僵住,南依悄悄拉了下徐曜的衣服,低声唤他的名字,“徐曜!”
平时喊他阿曜的,看得出来是真的急了。
这个举动在徐曜眼里能是什么?
偏袒。
她不希望自己挑衅周嘉泽。
徐曜自诩是个成熟男人,既然南依已经和他在一起,他就不该因为那些前尘往事去找别人麻烦。
道理他都懂,只是这该死的醋意,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
心烦意乱下,徐曜微微偏开头,调整了下表情,才重新转头看向她,语气平静而温柔,像在对她进行安抚,“我去个洗手间,你乖乖等我会儿。”
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徐曜起身走了出去。
南依一直目送他离开,隔了会,又看向周嘉泽,略带歉意地开口,“班长,不好意思。”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先前有什么渊源,她只能替他打圆场,“徐曜他可能有点喝多了。”
周嘉泽笑了笑,不甚在意,“没事。”
怎么说呢,他可能是有点习惯了。
……
徐曜去外面吹了会冷风,再度回来时,恰好在走廊撞见周嘉泽。
他背靠墙壁,两根手指捏着半截烟,不急不缓地抽着。
难得见三好学生抽烟,还真是稀奇。
徐曜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路过他眼前,周嘉泽却在这时开口叫住了他,“徐曜。”
徐曜脚步微顿,转头看他,神色冷淡,“有事?”
周嘉泽举了举手上的烟,发出邀请,“一起抽支烟?”
徐曜说,“戒了。”
“戒了?真的假的?”
徐曜抱臂而立,垂眼瞥他,“我有什么必要骗你?”
本想直接离开,想了想,又刻意补了句,“她不喜欢烟味,影响接吻。”
戒烟是真,理由是假。
南依不管他是否抽烟,对他的个人习惯,她也从未干涉过。
真实理由,还是因为那次在楼道中无意撞见南依的妈妈,他叼着一支烟的形象,可谓是对“丈母娘”造成一万点冲击。
说实话,对他的冲击也不小,所以没过两天他就戒了。
“没,不是那个意思。”周嘉泽淡笑了下,“只是觉得稀奇,当年学校处罚那么多次也没见你戒掉。”
徐曜反问,“你抽烟不是更稀奇?”
周嘉泽说,“工作压力大,难免的。”
“这样。”徐曜随口敷衍,重新迈开步子。
他倒也没闲到在这听他聊抽烟的原因。
刚走两步,周嘉泽又开口留人,“聊聊?”
徐曜问,“我们有什么可聊的?”
周嘉泽笃定地看着他,“我认为,有的聊。”
似曾相识的敌意,和当年如出一辙。
他怎么可能对他没话说?
徐曜默了默,站定几秒后,丢出一个字,“行。”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走廊,来到大堂。
徐曜找了个沙发坐下,周嘉泽坐在他旁边。
大堂里的侍应生见状,连忙端上了两杯绿茶。
茶水淡淡,缓缓冒着热气。
徐曜垂眼看着,神色淡淡,始终没作声。
还是周嘉泽率先开口,“徐总先说说,对我的怨气是从哪里来的?”
怨气颇多,也不知道从哪说起比较合适。
徐曜沉默以对。
见他不语,周嘉泽又道,“又是因为南依?”
徐曜微微抬了下眼。
明知故问。
周嘉泽见状,还以为他是因为他找南依喝酒而吃醋,于是解释道,“我不知道她不会喝酒,敬酒只是同学之间的客套……”
“当年怎么分的手?”徐曜蓦地开口,打断他的话。
周嘉泽愣住,转而问他,“分手?和谁分手?”
徐曜原本漫不经心地转着茶杯,闻言,朝他看了过去。
唇线抿直,眉心微蹙,满眼的寒意。
让周嘉泽很是莫名。
他越是这幅不知所云的模样,徐曜就越来气。
他虽只谈过南依这一个女朋友,但他很清楚,恋爱躲不开争吵,这会让她难过。
一段恋爱关系结束,她肯定也会难过。
难过就会哭,也就说明,周嘉泽让她哭过。
他总得知道两个人因为什么分手,如果是周嘉泽的错,他今晚也许还要挨他一拳。
徐曜一脸不耐,无声向周嘉泽传递了几个字:别TM跟我在这装傻。
周嘉泽摸不着头脑,思考良久,才惊讶地说,“你不会是在说,我和南依吧?”
徐曜眉心蹙得更紧,已经准备开口骂人了,却听周嘉泽说,“我俩没谈过。”
嘴边的话生生顿住,徐曜怔了怔,良久,才重新向他确认,“什么?”
周嘉泽:“我是说,我和南依从来没在一起过。”
“我俩确实读了同一所大学,但也就是普通的同学朋友关系。”他一脸困惑,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误解?”
“……”
……
南依拿起手机看了眼,又心不在焉地放了回去。
距离徐曜出去已经有半小时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周嘉泽也不在,该不会两个人迎面撞上发生什么冲突了吧?
她心里不免七上八下。
现在坐也坐不住,正准备起身出去看看,一转头,看到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人,此刻勾肩搭背,相谈甚欢地走了进来。
南依错愕的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石化。
……谁能告诉她,这半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光是南依,其他人也很惊讶。
一桌人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走过来,谈工作,聊行情。
也不知道出去一趟是被夺舍还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再回来,氛围都不同了。
聊到兴起,徐曜主动拿起酒杯,说道,“兄弟,我敬你。”
……兄弟。
南依险些没拿住手里的筷子。
不过能友好相处,总比针锋相对要好。
也许是解开了昔日矛盾,化干戈为玉帛了,总归是件好事的。
南依舒心一笑,默默夹了只虾到徐曜的碗里。
……
一场订婚宴吃到后来,双方家长已经离席,他们这一桌连同范妙珍和郭润雨又转移阵地,到附近的烧烤店开启了新的一局。
成年之后才发现,聚少离多是常态。
旧时好友能像今天一样,凑在一起聊天吃饭,已经很难得。
气氛好,聊得高兴,酒也就喝得多了些。
陈智杰喝得最多。
大学毕业那几年,他和几个兄弟创业,吃了不少的苦。住过地下室,吃着过期面包,经常一份外卖拆成几天吃,也始终咬着牙不肯管家里人要钱。如今也算是终于熬出头了。
他很感谢徐曜能相信他,给他这次机会,又不离不弃带领整个团队。
情绪挥发,大男人也感性得一塌糊涂,说到后来眼眶都红了,说什么都要跟徐曜喝几杯,“曜哥,高中那时候你就护着我,大学毕业你还这么帮我。”
“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不对,你是我爹,我活爹。”
徐曜呼出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道,“清醒点。”
“我还没结婚,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结婚?”陈智杰口齿不清道,“女朋友都有了,结婚不是迟早的事?”
说完,他醉眼迷离地看向南依,先是顿了顿,紧接着嘴一撇,又要哭了。
“小兔!!!”
他端着酒杯就冲了过去。
徐曜伸手拦,低声警告,“差不多行了啊。”
南依摇摇头,对徐曜道,“他今天高兴,没关系的。”
闻言,徐曜这才收回手。
陈智杰找南依也没别的事,无非就是聊聊徐曜。
“小兔,我高中就知道曜哥喜欢你了,你是不知道,他私底下为你做了多少事,他不说是他的事,但我心疼他,我今天说什么都得告诉你。”
徐曜还想阻止,南依却手撑着下巴,认真地点点头,“你说吧,我想听。”
“高中曜哥给你放了个烟花你还记得吧?那天他过生日,他那冷血无情的爸难得给他打了点钱,他都拿去给你买小裙子和烟花了,大几万说扔就扔,一点没眨眼。”
“还有他说中午他找私教上课,骗你的,那私教都是给你出卷子的。想给你提分,让你顺利升学进A大。卧槽贼贵,曜哥为了请他,把自己摩托车都卖了。”
“他中午不敢跟你一起吃饭,是因为怕影响你学习,怕你分心,他跟张秋打过赌的,说绝对不会让你成绩下滑。所以你在学校自习,他就跑去找私教给你出卷子,没课的时候,他中午也没地方去啊,就一个人跑到电玩城去抓娃娃。也就是曜哥转学之后,高逸大课间没事就送你两个娃娃,那都是曜哥抓的。”
“他回国之后给你们学校捐钱,搬你隔壁,那是想跟你多待一会,还有还有,他起初不敢见你的,知道你相亲,还把和你那相亲的人渣打了……”
说到这里,徐曜想捂嘴已然来不及。
南依眨眨眼,鼻子已经开始泛酸。
她伸手拉着徐曜,不让他上前,又看向陈智杰,问,“还有呢?”
更多的话听着尴尬,徐曜坐不住,只得先去了趟卫生间。
“还有,他答应他爸转学,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你,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他说了,不止他,这世界上所有人都配不上你……”
“……”
桩桩件件都是他隐在暗处对她的付出,南依从不知他做了这么多。
她全然沉浸在陈智杰的话中。
像代入了徐曜的视角一般,把每一件事,都走了一遍。
高二那年,南依外婆去世,坐在教室里哭。他却误以为她是因为成绩下滑,以为她怪他。那天放学下了场暴雨,他没有撑伞,默默跟在她身后,一脸落寞地送她回家。
他想帮她重新考回第一,所以便发着烧,忍着脚伤,跑遍全城去帮她买了学习资料,又在隔天清早站在她家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可是她在参加外婆的葬礼,与他错过。
年级在传他们的闲话,他便一一处理掉。怕南依在意闲言碎语,他总要避嫌,想送她奶茶和零食,便会带着其他人一起送。
他帮她处理掉了赵贺和骚扰她的学长,私底下打了架,被人告发到班主任那里去,他就独自去政教处领罚。
他为了她低头学习,为他和讨厌的人认错。
骄傲恣意的少年,变成一道影子,总是守护在她身后,默默付出,从不声张。
这些事拿到现在来讲,是甜蜜的,也是酸涩的。
南依心中滚烫,眼眶酸涩。
周遭的同学们还在热络地喝着酒,她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将那股酸涩感咽了回去。
陈智杰说,“徐曜他这么喜欢你,我之前都在想,要是你俩最终没能在一起,我都要少活几年。”
“小兔,你们能在一起,我作为朋友,真的挺开心的,发自肺腑的开心。”
“今天咱俩高低得喝一杯。”
他起身,摇摇晃晃走过去,又走回来,再度坐下,他递给南依一杯,“你不能喝酒,所以我喝白酒,你喝水,咱俩干杯!”
南依抿唇,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眼眶通红,她重重点头,说,“好,我们干杯。”
她伸手接过,仰头就是一大口。
一股辛辣顺着喉咙灌入,她逐渐瞪圆了眼。
陈智杰喝完,咂咂嘴,起初还一脸疑惑,“这酒咋没味呢?”
一抬眼,看到南依呛得满脸通红,他倒吸一口凉气,“坏菜了,给错了。”
……
事实证明,不能完全信任一个喝醉酒的男人。
南依人生初次体验白酒,48度的,仰头就喝了半杯。没多久便开始头脑发昏,天旋地转。她直接晕在桌上,动弹不得。
徐曜回来,一眼便看到南依趴在桌上。
陈智杰局促地杵在一旁,双手交叠在身前搓了搓,和徐曜认错,“曜哥,我不小心……把小兔灌醉了。”
徐曜转眼瞥他,陈智杰满脸通红,醉醺醺的。
他深呼吸,又吐气,在陈智杰肩膀上拍了两下,“等你醒酒再说。”
徐曜走过去,轻轻摸了下南依的头,在她耳边低语,“还能走吗?带你回家?”
南依始终没反应,看来已经不省人事。
他只得先跟其他人道别,随即将她打了个横抱,到路边招了辆出租车,将人抱了上去。
白酒对南依来说,还是太过了。
这一路,她竟没有分毫要醒的迹象,头靠着徐曜的肩膀,脸颊透着粉,呼吸均匀,沉沉睡着。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家小兔喝醉之后这么安静。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到了楼下。
徐曜将外套披在她身上,轻手轻脚又将人抱下车,上了楼。
本想将她送回家,可到了家门口才想起,她的背包在他车上,现在两手空空,家门钥匙根本没在身边。
情急之下,徐曜带她回了自己家。
开了卧室门,徐曜小心翼翼将她放到床上。
南依睡得正香,已经这时候了,徐曜还不忘低声和她解释,“你钥匙没带,今晚就住我这里,我睡次卧。”
也许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南依翻了个身,喃喃几句。
徐曜提了提唇角,伸手替她掖好了被子。
不知道她喝了这么多,明早上班会不会头疼,多半胃里会难受。
想到这,徐曜随手将外套丢到沙发上,进厨房煮了锅醒酒汤。
照着教程煮完,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
徐曜盛了碗,在阳台上稍微晾了晾,等他端着汤再度走进卧室,赫然发现南依醒了。
她坐在床上,披散的长发几乎遮住她整张脸,而她双手握着手机,埋着头,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徐曜忙放下碗,走了过去。
床头开了两盏小夜灯,淡黄色,光线柔和。
徐曜走到床前,南依像是未察觉到他一般,仍旧认真看着手机屏幕。
他怕吓到她,只得先清了清嗓子,又轻声问她,“你在做什么呢?”
闻言,南依这才有了反应。
头变得很重,她尝试了几次,才能抬起头,看向他。
眼前的世界在打转,她双眼迷离,缓慢地眨着眼,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我在,发短信。”
徐曜声线温柔,低声哄着,“已经很晚了,你想给谁发短信?”
南依语速慢吞吞的,“我想给,徐曜发短信。”
徐曜笑着说,“我这不是在吗?”
南依没作声,重新转过头,盯着手机。
她看起来很吃力,因为酒精的作用,她神志不清,大脑宣布罢工,可她却努力让自己清醒,将拼音做好排列,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着,边敲边说,“我答应过他,每天都要……发晚安的。”
那一瞬,徐曜僵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