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曜走后第三天, 北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簌簌落下,很快将整座城市染成一片雪白。
南依很喜欢下雪,可今年却没了看雪的心情。尤其清早上班忘记带伞, 蓬松清爽的长发被雪水打湿, 没精打采的耷拉下来,衬得她也没什么精神。
她的生活又变成了两点一线, 独自上下班, 闲暇时, 偶尔会对着手机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 这次分开让她格外难受。
周六下午, 南依到学校里上课, 易佳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 试图询问她的状况, 南依摇了摇头,说, “只是最近太累了,没什么的。”
易佳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一起走出校园时, 易佳说起了近来的烦心事,“我的闺蜜最近正失恋呢,天天以泪洗面, 我是真心疼,但我没法帮她什么……”
易佳说, 她最好的闺蜜从高中起就和一个家世显赫的富二代在一起了。
两人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走过热烈,品尝浪漫, 再到平淡。到今年为止,已经走过了十年之久。
然而就在谈婚论嫁之际, 男人母亲胁迫他和富商女儿订婚。
他不肯,家里人便停掉了他所有的卡,将他关在家里。几次争吵后,甚至直接将母亲气到住院。
僵持一个月后,实在没有办法了,两人最后见了一面。
就在北城初雪的那天,他们哭着拥抱,哭着告别。
“那天之后,我闺蜜她就一蹶不振,班都不上了,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听说男方在分开之后,每天都给她发很长的短信,大多是一些不舍道别之类的话。她有给我发截图,我给你看……”
易佳不由分说将手机贴了过来,南依不想窥探别人隐私,只匆匆瞥了眼。
还真的是像告别信一样,每段话都发得很长很长。在这匆匆一眼中,南依看到男方说,“我们虽然没法在一起,但我的心留在你那里了,我不会爱上别人……”
字里行间透露着无奈和伤感。
易佳叹气,“你说,这年头了还真有因为家世不同,没法在一起的小情侣,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无分吗?”
南依点了下头,若有所思道,“可能吧。”
这世界上的所有相遇和相守,不过也就是凭着缘分二字。相遇是因为缘起,分开是因为缘尽。
那么,她和徐曜的缘分,又会在什么时候停止呢?
“你没事吧南依?感觉你脸色更差了。”易佳皱起了眉。
南依回过神,扯出一个笑来,“没事的,回家歇歇就好了。”
和易佳分开后,天上又飘起了雪,洋洋洒洒,落在她鼻尖,有些凉。
她和以往一样,拍了张照片发给他:【阿曜,下雪了。】
今天比昨天更想你了。
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我们还能见面吗?
……
也许是白天听到的故事太过应景,当晚,南依做了个梦。
梦到徐曜最终以一句对不起,结束了他们的关系。
甚至没能回国亲自道别,只是在电话中说,我实在无能为力,我虽然和别人结婚,但我的心永远属于你。
南依错愕不已。
心上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清晰深刻的绞痛让她瞬间反应过来。
她捏紧手机,试图让自己冷静,“不对,这不对。分手这种事不能,就这样在电话里宣告的。”
她开始慌乱,在昏暗的房间中急得踱步,可她无法触到他见到他,就只能对着手机,一遍一遍地问,“你能回来吗,我想你……当面和我说……”
“不是……”说到这,她深吸一口气,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眼眶中滑落,“不是的,我想说的是,我不想分手。”
“一定要这样吗?”她所有的坚强、理智,忽然间被击碎,“我们能不能,不要分开?”
“你能不能别走。”
平生第一次,她哭得这样不顾形象。
哭到最后,声音断断续续,和泪水一起卡在胸腔处,很闷很痛。
可即便她这样挽留,也没能听到他的答复,电话被挂断了。
等她再拨打过去,对面已经是空号。
就在那一刻,所有的事物仿佛都失去了颜色,她被巨大的玻璃笼罩了起来,与世界隔离。她感觉不到风,触碰不到雨,也闻不到花香。
他好像,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早上六点,南依被闹钟的声音惊醒。
她猛然坐起身,伸手一摸,满脸的泪水。
是……梦吗?
可如果是梦,为什么梦里连疼痛都那么真实。
如果不是梦……
想到这,她倏然屏住呼吸,慌乱地从枕边拿起手机来确认。
手指止不住地颤抖,她点了好几次才点进微信页面。
徐曜在凌晨回了她的消息:【下雪的潜台词是……你想我了,对吗?】
徐曜:【我也想你。】
徐曜:【我不在,你记得按时吃饭,不可以饿瘦,我会检查。】
徐曜:【乖,等我回去带你去吃Lutece。】
那是她喜欢的餐厅。
并没有所谓的道别,他还在,他没有消失。
原来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
南依长舒一口气,可眼泪却不知怎么的,一滴一滴,断了线似的往下滚。
这段时间,她的担忧和不安,总在无形之中压抑着她。
从她和徐曜在一起的第一天起,她就没想过两人会分开这件事。正因为从未设想,所以很难再短时间内建设好心理。她始终将这件事埋在心底,故意去忽略,装作无事发生。
可明明,她就是很在意,很焦灼。
那些隐忍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抒发的时机。
南依屈膝坐在床上,抱着手机,无声流着泪。
哭着哭着,连她自己都不禁在想,南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周四有节数学早课,南依强打精神,讲了套数学试卷。
下课后,又神色如常地夹着课本离开,结果刚走出教室,迎面撞上了一群学生。
四五个男孩围着高祺然,齐刷刷地盯着游戏机屏幕看,南依也刚好走神,两拨人就这样撞到一起。
手中的课本散落,游戏机也应声落地。
“嘿!”高祺然喝了一声,“看着点啊,撞坏了你赔……南依老师?”
看清眼前的人,高祺然变脸跟变天似的,赶紧将游戏机递给旁边的人,弯腰下去帮南依捡书,“撞疼了没?这要撞坏了,曜哥非拧我耳朵不可。”
听到那两个关键字,南依动作顿了又顿。直到书本重新收在怀中,她整理好表情,起身,对着他无奈一笑,“你怎么还在学校玩游戏机?不学习?”
高祺然挠头,“这不是高三了吗,我得适当解压啊。”
“打游戏只会分你的心,”南依故作严厉,“小心我告诉你叔叔。”
高祺然不以为然,还故意调侃,“您说的是哪个叔叔啊?”
南依说,“那就两个都告诉吧。”
“高逸我不怕,至于曜哥嘛……”他挥了挥手中的游戏机,“这还是他当年为了进学校追你,买给我的呢。”
南依歪了歪头。
“你不知道啊?”高祺然捂嘴,“那我这不成漏勺了?”
两人正说着话,走廊中传来预备铃声,南依便让他先回班里上课。
到了中午午休,南依特地把高祺然叫到食堂,请他喝了杯奶茶,让他具体讲讲徐曜当年都跟他约定过什么。
其实这些已经不算秘密了,南依也知道徐曜为了她都下了很多功夫,只是,她忽然很想听听他为她做过的那些事,也想从他的视角去靠近那些,她所不知道的细节。
好在高祺然记性好,稍微想了会,各种细节一一道来。
“咱们一中不给外人进,你也是知道的。曜哥在这事儿上可谓是费尽心机。”
“一开始是充当我叔叔,后来给学校捐款,给机房换新电脑,给图书馆捐书,又捐给学生奖学金,频繁出入学校,就为了能多看你一眼。
他说你特受欢迎,竞争者太多,所以他尽可能在你那刷存在感。他不在的时候,就让我时刻观察你的动向,只要有人追你,我得第一时间告诉他。”
南依问,“告诉他,然后呢?”
“然后他好探查那人的人品啊,人品不好,他直接出手帮你解决,人品好的话……”高祺然挠了挠头,有些顿住。
他不由想起徐曜当时和他交待这些话时的神情。
“人品好条件好,也要看有多好,更要看她对他有没有好感。”
徐曜倚在黑色皮质沙发上,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语调懒懒的,“只要她不喜欢,谁都别想对她死缠烂打。”
高祺然问,“那如果南依老师喜欢呢?”
“如果她喜欢……”徐曜微微沉吟。
片刻后,“啪”的一声,他合上了打火机,又缓缓坐正身子。他将打火机放在茶几上,眉眼微垂,声线蓦地有些沉,“只要他能让她开心,我会祝福。”
也许是联想到了什么画面,他的情绪莫名低迷。
原本意气风发的男人,忽然像被狂风暴雨卷过一般,凌乱又脆弱,摇摇欲坠。
高祺然迟迟未说话,南依追问道,“人品好要怎么样呢?”
他这才回过神,将徐曜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南依听。
末了还夹带私货地补充,“老师,我曜哥真挺喜欢你的,我听我叔说过,这么多年了,就你一个,别人入不了他那双挑剔的眼。我说实话,就他们那种阔少爷能对一个女孩做到这么上心,说明是真痴情。”
南依起初有些愣神,但见高祺然一本正经,不由扯了扯嘴角,“你年纪还小,这些话挂在嘴边可不合适。”
高祺然不认可,“我年纪虽小,但眼不瞎心不盲啊,别的不说,这一年多以来,曜哥一直让我护着你呢。”
“护着……我?”
“是啊,”高祺然得意扬唇,“他是曜哥,我是祺哥,你不知道吧?”
高祺然在学校里也称得上是小霸主,说起话来有分量,徐曜自然而然将这重任委托给他。
“如果他不在,我就负责当‘护花使者’。”
“谁不听话,谁让你头疼,谁顶撞谁混账,我一个个解决掉,每搞定一位呢,就有5000块的报酬。我搞定不了的,曜哥就亲自来,甭管是找家长还是校门口约谈,总之,谁都别想给你添乱。
这些都是他亲口嘱咐我的,这不,前一阵子他出国前刚给我转了两万保护费。”
高祺然为了证实这话的真实性,主动把余额亮给南依看。
“不过你是我数学老师,我肯定是自愿守护你的。收曜哥的钱,纯粹是意外惊喜哈,嘿嘿。”解释完,他讪笑两声。
南依哑然失笑。
笑着笑着,眼眶又不禁有点酸胀。
这样想想,她在校期间确实称得上是顺利,所有的孩子都乖巧懂事,数学成绩没让她操过心。连组里的老师也时常对她发出羡慕的声音——“运气太好了南依老师,你那些学生怎么都那么听你的话啊,都是天使来的吧!”
原来,就连这种事他也有偷偷插手。
护花使者……
南依想起上学那会,郭润雨他们就总开玩笑说,徐曜是小兔的护花使者。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成不变。
好像只要有他在身边,她总能被保护得很好。
……
下班回到家,南依简单吃过晚饭后,转身进了房间。
床头摆着徐曜送她的熊宝宝。
棕色卷毛,穿着背带裤外搭西装外套,胸前有个心形的口袋,徐曜说,这里面藏了很多他写给她的纸条。她可以每天拆开一张,等她拆完,他也就回来了。
南依从来没有打开看过。
其实她很怕。
她怕拆完了纸条,他还没能回来。
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只要她不拆,他就永远不会失信,她就还有盼头继续等。
可今天听高祺然说的那些话后,她忽然不想等了。
南依一鼓作气,将纸条尽数掏了出来,一张一张展开。
纸条上是他洒脱好看的字迹,她无比熟悉。
第一张纸条。
“又想我了吗?我也想你。为了不浪费你的想念,现在你可以登陆游戏,到小兔星球上,对小兔说‘我最喜欢徐曜了’,有一份送你的惊喜。账号和密码你知道的。”
南依连忙拿起手机,点开游戏。
按照操作指示,找到小兔子,打字发送——“我最喜欢徐曜了。”
画面中忽然出现一排小兔子,中间是个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小男孩,有音乐响起,他们手拉着手跳起了舞,转着圈、踢着脚,小短腿看起来有些笨拙,莫名可爱。边跳还边唱着——“徐曜也最喜欢小兔了。”
南依眸光微动,缓缓绽开一个笑。
一曲跳完,中间的小男孩对着屏幕鞠躬,几步走到屏幕前,单膝跪地,送上了一支玫瑰花,“抱歉我的公主,又留你一个人在地球上。
但我不会让你孤独,请你耐心等待,我很快回来。”
看到这里,她指尖颤了颤。
真当她是小孩子吗,怎么又弄这些……
真的是……又好笑又好哭。
南依默默咬住嘴唇,单手捂住眼。
忍了好一会,才将即将涌上来的眼泪咽了回去,但双眼却湿润着。
她吸了吸鼻子,又挑了一张展开。
第二张纸条。
“最近天会冷,记得多穿衣服。出门时如果有风,那是它替我在轻吻你。好了不肉麻了,带着这张纸条去找范妙珍吧。”
南依愣了愣。
找范妙珍?
她接连拿起好几张,内容大差不差。
第三张,去找陈智杰。
第四张,去找校门口摊煎饼的大叔。
第五张,去找小区楼下的门卫。
……
第十张纸条,去找……她的妈妈?
南依眨眨眼,渐渐开始不懂了。
徐曜是……认真的吗?
带着不解,隔天吃早饭时,南依试着将纸条放到桌上,又推到林尔雅面前,清了清嗓子,“妈……”
林尔雅夹菜的动作一顿,垂眼看去,“哦。”
还不等南依说话,她放下筷子,直接起身进了卧室。
隔了会,又从卧室出来。林尔雅变戏法似的,将一朵玫瑰花递了过去,“喏,给你的。”
南依错愕地张了张嘴,怔愣许久,才伸手接过。
烟粉色的永生花,精致漂亮,凑近了闻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南依正低头看花,林尔雅重新坐下,开口道,“今晚下班早点回来,做饭给你吃。”
南依:“啊?”
林尔雅:“松鼠桂鱼,海带汤,糯米丸子,糖醋排骨,油焖大虾,再炒个空心菜,都是你爱吃的吧?”
“是的,”南依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忽然要做这么多菜给她吃?
林尔雅解释,“你那张字条,是张‘满汉全席’券,你拿它找到我,我给你做顿好的。”
南依不敢置信地问,“他和你说的?”
“嗯。”林尔雅颇为无奈地笑了下,“我这么大岁数了还得配合你们玩这些……”
“不用的,”南依连忙道,“都是闹着玩的,妈你不用当真。”
林尔雅却摇头,“这可不是闹着玩啊,收钱办事,天经地义。”
“……”
……收钱。
谁能想到,这不起眼的字条居然可以兑换一桌子的菜。
太迷幻了。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和林尔雅打好招呼的啊……
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找林尔雅是兑换晚餐,那其他人呢?
南依已经开始好奇了。
为了尽快探索纸条的奥秘,趁着周末,南依带着纸条,从早到晚跑了个遍。
早餐铺摊煎饼的大叔见了纸条,送了她一朵玫瑰花,又给了她免费的煎饼全家福。
门口保安大叔见了纸条,送了她一朵玫瑰花,又送了她一份起司蛋糕。
陈智杰要请南依吃饭。
范妙珍要带她去逛街,挑一套衣服送她。
郭润雨更是直接把南依载到体育馆,带她去看演唱会。
每个人都会送她一朵玫瑰,每个人的目的都是为了陪伴。
正如小兔星球上那个男孩所说的——“我不会让你感到孤单。”
一共十一朵,南依全部收集好,打包成花束,抱在怀中。
剩下的纸条,都是指引她到特定的地方。
她又一一寻找过去,有餐饮券、电影票、话剧票,每一样至少两份,她可以带上朋友一起。
还有“徐曜按摩券”、“徐曜陪同国外游”……
最后一张是在徐曜家里找到的。
他卧室床头的抽屉上贴着便签——“徐曜陪过生日券”。
到这里,她已经看完了所有的字条,找到了所有的“线索”。
南依将这些便签整整齐齐地摆好,拍了张照片,发给徐曜:【已经全部找到了。】
【我可是一天之内找全的喔![得意小比熊]】
北京时间,晚上七点。
徐曜那边是凌晨,他没法及时回复她的消息。
那么等他睡醒看到,会怎么回复她呢?
她猜一定是——【宝贝真棒。】
【小兔老师为什么这么聪明啊。】
毕竟,他最会夸奖她了。
南依弯起唇角笑,结果三秒之后,嘴角蓦地向下,她再没能忍住,趴到了床上。
这里没人,所以她可以哭得很大声。
但她哭,却并不是因为伤心难过。她只是在想,怎么会有人,愿意为她费这么多心思。
明明出国解决问题的是他,要与家人对抗的也是他,他却优先想办法安抚她的情绪。
他怎么能这样……骗人的眼泪。
南依穿了件薄毛衣,泪水很快将袖子浸湿。
哭了会,她生生憋了回去。
她想,纸条她都要留着收藏的,不能弄皱,不要被眼泪浸到。
南依连忙起身,将所有的便签和纸条叠好。
随后拉开床头的抽屉,本想找个盒子或是袋子收纳起来,翻找之时,抽屉中的本子不小心掉落在地。
南依弯腰去捡,余光瞥见本子上的字时,蓦地僵住。
皮质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几个大字——“小兔饲养计划”。
停顿之后,再次伸手捡起,指尖竟不自觉发着颤。
本子放在腿上,仅片刻迟疑后,南依缓慢地将它翻开来。
她有好感的楼盘:中南雅城、世纪方舟、四季江湾,预算2000W。
适合她的钻戒品牌:HarryWinston、Cartier、Tiffany&Co、Chaumet,预算100W。
适合她的婚纱:Yolan Cris、Vera Wang、Lee Seung Jin,预算50W。
带她回家的礼金预算:100W-无上限。
……
密密麻麻一整页纸,都是他做的功课和计划。
再往后翻,都是他日常记账。
大到公司盈利收入,小到日常开销。
每一页的末端都记录着现有存款和预计达成天数。
南依舔了舔下唇,用力吞咽几下,只觉眼眶滚烫。
这些楼盘和珠宝,她都有印象的。
难怪先前范妙珍总带她去看楼盘,说要给自己准备婚房,实则为了旁敲侧击她更喜欢哪一个。
难怪她好几次看到徐曜的电脑页面上出现珠宝和婚纱,他还骗她,说是为了给游戏人物选造型。
难怪他上班期间再也没跟下属去过餐厅,连续吃了小半年30块钱以内的餐盒,害的朋友们以为他陷入经济危机了。
徐曜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向来出手阔绰的,却为了她制定这些高额度的计划,开始节衣缩食。
他最怕麻烦,总是耐心欠缺。这样不拘小节的人,居然也能手写账本,耐心记账。
泪水还没干,摇摇欲坠挂在睫毛下,南依眨了眨眼,两滴泪滚落,砸在了本子上。
她伸手去擦,可大滴的泪水拼命往下落,逐渐晕开了字迹。
南依索性合上了本子,咬紧了牙,深呼吸。
片刻后,她腾地站起身来,离开了徐曜的房间。
回到家,翻出护照,隔天请年假,办签证,订机票,收拾行李。
面对林尔雅的问话,她只说了一句,“我得去找他。”
这段日子,她总是问自己,如果他们真的要分开,如果他真的从她的世界里离开,她能不能做到坦然接受,又要用多久才能适应?
答案是无法接受,也无法适应。
对她而言,徐曜早已融入到她生活中的每个角落,贯穿了她长达七八年的岁月。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割舍。
既然明知道自己不能割舍,为什么不去主动争取?
她不想再被动,不愿再等待。
他的人生,他的每一步计划,全都是她的身影。
她没有理由怯懦。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交给他一个人来处理,实在太不公平。
所以她必须勇敢一次。
几天后,签证刚办下来,南依背着双肩包,毅然决然飞往旧金山-
另一边。
徐曜花了两周半的时间,终于将工作处理妥当后,抽空回了趟家。
他想着,避着不见总不是个办法,有些事,早晚要跟他们说清楚才行。
徐曜鲜少回家,难得徐正业和郝梦洁都在家,特地吩咐保姆准备了满满一桌饭菜。
但他这次回来,显然不是为了吃这顿饭。
父子俩还没动筷子,坐在饭桌前就开始谈判。
期间,郝梦洁象征性地劝了几句,“差不多行了,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
没人听。
她也懒得再劝,恰好公司那边有业务要谈,她干脆进书房接电话了。
桌上只剩徐正业与徐曜两人面面相觑。
徐正业还在为徐曜相亲的事坚持,直接下达指令,“餐厅我订好了,明晚你去和她见一面。”
徐曜说,“要去你自己去。”
徐正业:“你这次必须听我的。”
徐曜低头挑着菜,语气懒散,“我不听也不是一天两天,您要非把我绑去相亲,应该也不大好看。”
徐正业拍桌子,“你非跟我对着干吗?”
“咣当”一声巨响,酒杯里的酒都跟着颤了颤。
徐曜却不紧不慢抬起头,淡淡回应,“别的事都可以商量,唯独这件事不行。我时间也很宝贵,还要我说几遍?还要吵多久?您给个准信。”
在今天之前,他们确实已经在电话中吵过无数次。
他与他,态度都很坚决。
眼下,硬碰硬是彻底行不通了。
徐正业默了默,深呼吸后,才再度开口,“这样,你跟Annie登记结婚,国内那边,你也可以继续和她在一起。”
徐曜闻言,轻嗤一声,慢悠悠扬了下眉梢,他反问,“你是要我脚踏两只船?”
徐正业说,“这是我为你做出最后的让步。”
“我不愿意。”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您还不清楚吗?”
徐曜重重撂下筷子,“我再重申一次,我有想娶的人。我这辈子,也只能有这一个女人。”
“除非我死,否则免谈。”
“哦,对了,还要再强调一点,就算我今天死这了,您要往我坟里装别人,我也会跳出来反对。”
“你……”徐正业指着他,脸气得通红。
郝梦洁从书房出来时,恰好听到两人的对话,她蹙了蹙眉,“徐曜,什么死不死的,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她坐过来,左右看了一眼,桌上两人还剑拔弩张着。叹了声气,她看向徐曜,“你这性子随了谁啊,这么倔。我跟你爸从小给你铺路,还能害了你吗?听我的,小情小爱我们姑且放到一边去,着眼利益才是长久之计。”
徐曜移开视线,看她一眼,回应,“那是你们的长久之计,不是我的。”
“听你这么说,你是准备放弃家里的产业了?难道你甘心留在北城,守着你那小公司,和你那女朋友结婚生子,平庸过一辈子吗?”
“徐曜,难道你就这点志向吗?”
“这话您说错了,”徐曜拿起桌上的刀叉,垂下眼,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和她结婚并不是我的志向。”
刀叉表面被擦拭干净,在灯光下泛着冷感金属光泽,徐曜重新抬眼,看过去,“这是我一生的梦想。”
在她逐渐惊讶的注视下,徐曜平静开口,“从我记事起,你和我爸没陪我过过生日,所以我从不许愿。不过十七岁那年,她陪我过了第一个生日,我许了个愿。
与事业无关,与金钱无关,从那天起,我所有的愿望只有她一个,我只想要她。
除她以外,我这辈子不会有第二个女人。”
“而且一年以前,我已经和我爸说的很清楚了。”他站起身,将刀叉分别递给两人,随后微微扬着头,指着脖颈处,“要么,让我去找她,要么,弄死我。”
“徐曜!”
郝梦洁用力丢掉叉子,颤着手指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敢这么威胁我们?”
徐曜垂眼,静静地看了她一会,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冷着声音开口,“是你们说的,我的一切,都是你们给的。”
“但我细数过,从小到大,你们给我的无非也就是金钱和资源,再就是,我这条命。”
他目光坚毅,双眼因一眨不眨而酸涩泛红,“钱我可以还你们,命你们想要,随时也可以拿走。”
徐正业深深地看他一眼,咬着牙问,“我们什么时候要你的命了?!”
“没有吗?”徐曜冷笑一声。
高二那年,他和父亲一起来到旧金山。徐正业忙于工作,放任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他痛苦无比,却无法逃脱。曾有几次,他想过要自我了断。可关键时刻,脑海中总是出现她的脸,那时候,他唯一的念想,就是见她一面。
痛苦的回忆总是冰冷,再度提起,徐曜的语气却显得云淡风轻。
徐曜说,“和她分开那几年,我曾想过自杀。但因为她,我才撑了下去。”
“所以,不能跟她在一起的话,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徐曜没想到南依会飞过来。
接到消息,他一路飙车赶到机场接到人,还没来得及抱一抱,南依不由分说拉着他的胳膊往前冲。
徐曜笑着问,“这么着急,你想去哪啊?”
南依脚步停顿,回头看他,认真地说,“去见你爸妈。”
徐曜愣了愣,“见我爸妈?”
南依点头,“嗯,我们在一起这件事,我亲自去跟他们说。”
徐曜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样坚决,但只要是她开口提出的要求,不管怎么样他都会答应。
更何况,他的女孩是要主动去见他的父母,这样想想,他居然……还有点开心?
离开机场前,徐曜打电话到家里,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带我女朋友回家了。”
说这话时,他微微扬着唇角,语气说是宣布,更像是炫耀。
要知道昨天他们刚因为这件事吵过,在徐曜说出那样的话后,郝梦洁当时便决定不再强求。
徐曜临走前,郝梦洁随口说,“等你们准备进一步发展,记得通知我们,有空的话,我们会回国看看。”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甚至可以说,有点突然。
家中上上下下都因南依突然的到访而忙碌。
傍晚五点,两人准时出现在家门口。
南依手提礼品,脚步停在装修奢华的独栋别墅前。
到这一刻,她彻底感受到她与徐曜之间的贫富差异,确实很大。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徐曜问她,“紧张吗?”
南依想了想,如实道,“如果是正常见家长的话,我想我会很紧张的。”
徐曜不解,抬了下眉梢,“今天不就是见家长吗?”
南依摇头,“不是的。”
有佣人开了门,南依一脸坚定地迈开了步子。
徐正业和郝梦洁坐在沙发上,抬眼便看到一个身穿白色羽绒服,裹着白色围巾“小团子”拎着大包小裹走了进来,徐曜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迈着步子。
比起她的认真,自家儿子笑得吊儿郎当的。
南依本就舟车劳顿,行迹匆忙。为了不失礼仪,利落地梳了个丸子头,涂了点口红,确保精神面貌饱满。
几人碰面,南依礼貌地和徐曜父母打招呼,自我介绍,送上礼品。所有的流程,和徐曜当初到她家来如出一辙。
刚好饭菜也准备好了,客套一番后,四人坐在了餐桌前。
郝梦洁对南依并不了解,只是听徐正业提起过两次。
说是品学兼优的高材生,具体长什么样,人品怎么样,她一概不清楚。
但既然昨天松口答应徐曜,不干涉他的情感,今日碰面两人默契地对南依保持礼貌,只不过,仍有些审视在其中。
正准备进一步交谈,从而探查其品性,却不料小姑娘仰头便干了杯红酒,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酝酿片刻后,开门见山道,“谢谢叔叔阿姨的款待,造访突然,多有叨扰,是我考虑不周。因为行程匆忙,带的礼物也不够丰厚,下次有机会,会好好准备,投其所好的。
今日的唐突实在事出有因,我今天来,是想带徐曜回去的。”
话音刚落,三人皆是愣住。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反应过来后,徐曜转眼看她,略微错愕。
原来她那么雄赳赳气昂昂跑过来,是为了说这些。
一如既往的耿直,耿直得有些可爱。
徐曜想扬唇笑,余光却瞥见她双手藏于桌下,紧紧揪在一起,细看还在微微发颤。
笑意顷刻间消散,也就是这时,他忽然想到,南依的性格向来内敛温和,是百分百的被动型,像今天这样主动出击,肯定是鼓足了全部勇气的。
只是嘴上逞强说不怕,不紧张。
实际上,她怎么可能真的不怕呢。
他伸手过去攥住她,捏了捏她冒着冷汗的手心,低声道,“没事,你别怕。”
南依回看他,点了点头。
对面的两人也慢慢反应过来,不由笑了下。
郝梦洁问她,“你想怎么带走他?”
南依坐得端正笔直,开口道歉,“对不起,请原谅我的直白与不礼貌。”
“刚刚自我介绍过,我的工作和家世都比较平凡,也许并不能达到你们的预期。先前听到过徐曜和叔叔阿姨的通话,也猜到你们为他做了更好的打算。所以我从北城赶来,想为自己争取,想为我和他争取,也想……劝劝你们。”
“劝我们?”
“没错。”
徐正业与郝梦洁对视一眼。
他们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算见识过很多人,平庸的、奸诈的、老实的、圆滑的,但南依这类的,确实头一次见。
你说她太直白,不懂拐弯抹角,可她又确实带着强有力的动机,势如破竹。
她真诚,聪明,懂礼貌,自知平凡,却不卑不亢。
三言两语阐述她的目的,条理清晰。
小姑娘生的白皙,初见只觉样貌幼态,交谈过后才深刻感觉到她行事利落,清清爽爽,不拖泥带水。
尤其那一双眼,黑亮清澈,透着一股近乎倔强的坚定。
倒叫两人对她印象有了些改观。
难怪是国内第一学府毕业的高材生。
徐正业起了点兴致,他抿了口酒,主动问,“说说看,你要怎么争取?又要怎么劝我们。”
他语调平平,视线扫过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打量,让南依不自觉联想到HR面试,但对方的气场和此刻的氛围,又实实在在比面试严肃很多,甚至有些低气压。
南依想,如果她没喝那杯酒壮胆,也许会露怯,也许还会……舌头打结,口不择言?
可惜没有如果,她有胆量对峙,也做好准备面临一切质问。包括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是在飞机上练习过无数次的。
“其实,就算他最终没有和我在一起,也没关系的。”南依说,“但无论他选择谁,你们都不该干涉他的婚姻,他的事业,他的一切,因为,徐曜他是自由的。”
“从他成年后,他就是独立的个体,是自然人,他有自己的思维和想法。作为父母,可以引导,可以劝告,但不可以束缚。”
她这段话显得生硬,甚至带了说教的意味,徐正业和郝梦洁本就是强势那一挂的,遇强则强,如今被小辈这么直白地指责,顿时面露不满。
徐正业沉着脸道,“小姑娘,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他父母,是我们给予他生命,又抚养他长大,怎么教育孩子也是我们的自由,你又凭什么站出来指责我们?”
南依双手攥紧衣摆,深呼吸后,开口道,“就凭父母生养他却没有尽到义务,把他寄养在姑姑家,多少年来除了学习以外的事,对他不管不问,毫不关心。
就凭他过年独自在家吃泡面,啃面包,生病了也没人知道,更小的时候连保姆都可以欺负他!
就凭你们不知道他的喜好,什么能吃,什么吃不了。”
南依端起花生甜糖,又从眼前那盘炒西芹中,夹起一粒腰果,“徐曜他对这两样东西过敏,你们知道吗?”
两人有一瞬的语塞。
场面安静下来的这几秒,南依蹙起眉。
居然真的……不知道吗?
她本是来劝说,可联想到徐曜这些年的处境,想到他的家庭,她忽然……感到心疼心酸。
南依放下筷子,叹了声气,“如果借着父母的名义,借着‘为你好’的名头,对子女施加压力,给予他们无穷无尽的痛苦,这种教育方式,恕我不能苟同。
你们没能成为他温暖的一隅,反而阻止他追求幸福,试图操控他。在他成年后,又想捆绑住他,来为自己谋取利益,在你们心里,他难道是工具吗?
不该这样的,这实在太不公平了。你们那样子对他的话,徐曜他真的……”话说到这里,情绪上涌,南依蓦地顿住。
她偏开头,克制了会情绪,才重新转过来,轻声开口,“真的太可怜了。”
……
屋外风声不断,室内一片寂静。
自南依说完这些之后,争论一瞬间停止了。
郝梦洁和徐正业同时陷入了沉默,事实上,沉默就代表认可,他们也的的确确在思考她的话。
片刻后,郝梦洁主动道,“难得碰面,好好吃顿饭吧,那些就先不说了。”
“我们不会阻拦你们在一起了。”
听她这样讲,南依才重重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她连连为方才的失态道歉,“叔叔阿姨是阿曜的父母,我始终敬重你们,对不起,对不起。”
徐曜揽她的肩膀,面露疼惜,安抚着,“没事的啊,乖。”
他的温柔被看在眼里,两人确有惊讶,记忆中那个性格又臭又硬的少年,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语气轻轻,动作小心翼翼,完全将她视若珍宝。
他是真的喜欢。
南依抬眼看他,毫无征兆的,她瘪起嘴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徐曜。”
到底还是因为那杯酒喝得太急,起初还能理智回应,这会却完全上头。
全然顾不得形象了,南依几乎被情绪牵着走,“你不能吃腰果啊,你喜欢吃鱼,要多吃鱼的。”
徐曜应着,“好,听你的,都听你的。”
南依低着头为他夹菜,“这个你爱吃,这个你也爱吃,但是这个不行……你吃的太少了啊……”
她说着,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始终没停过。
这顿饭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徐曜只得扶她起身,说要先走。
替她穿好外套,拉好拉链,裹好围巾,徐正业和郝梦洁送两人出门,南依还哭着礼貌道别。
徐曜牵着她的手,慢慢朝车的方向走。
直到身后的两人进了门,南依听到关门声后,才小幅度地拉了拉他的手。
“怎么了?”徐曜脚步停住,弯腰与她平视,发现她脸颊上还挂着泪,他伸手擦去,轻声问,“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南依一双眼红红的,兔子一样,吸了吸鼻子,摇摇头。
徐曜说,“好了,我们不哭了,已经出来了,你看,现在就我们两个。”
南依始终注视着他。
她没有喝很多,也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并不是吓到了,也不是委屈,只是提到了徐曜从前的那些事,她止不住地替他难过。
人人都说羡慕徐曜含着金汤匙出生,是名副其实的大少爷。可鲜少有人知道,光鲜亮丽的岁月背后,是数不尽的孤独和潮湿。
有些不敢想象,过去的那些岁月,他一个人是怎样熬过来的。
她实在是,太心疼他了。
太心疼太心疼了。
南依主动抓住他的手,牢牢抓住,抽噎着问他,“所以,我成功了吗?”
“他们,不会再,强迫你了吧?”
徐曜温柔地注视她,耐心地哄着,“你成功了。”
“他们不会再强迫我了。”
“你今天很棒,很勇敢,真的。”
南依呼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没有人再阻拦,他们仍然可以在一起。
她会陪他过每一个生日,一起跨越所有新年,她会尊重他的喜好,感受他的冷暖。
还要给他很多很多的爱。
今天起,她的少年,终于可以自由了。
南依破涕为笑。
只是视线不断被泪水模糊,她胡乱擦掉,仰起头,对着他弯起唇,“阿曜你看,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徐曜微微怔住。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只剩徐家门前的路灯亮着,与朦胧的月色一起,在深蓝色的夜空中散发着微弱的光。
明明夜色极暗,可徐曜却觉得他的世界莫名明亮。
晚风拂起她散落的发丝,南依认真地说,“从前一直是你护着我,现在,我也可以了。”
头脑还有些发晕,踮起脚难免费力,南依一只手扯着他的袖子借力,另一只手笨拙地在他头顶摸了摸,试图安抚安慰,像先前无数次那样,“以后,就让我站在你身前,保护你吧。”
徐曜喉头蓦地哽住。
万千情绪在这一刻一拥而上,他甚至能尝到喉咙深处泛上来的苦涩。
他坚强,他独当一面,在很多事面前总表现得毫不在意,云淡风轻。
可她总能用简单的几句话,一个举动,将他轻易攻破。
鼻腔与胸腔酸胀难耐,徐曜忍了许久,最终再难自控。眉头深深蹙起,他俯身抱住她。
他将头埋在她的肩膀处,有泪水夺眶而出,“嗯,说好了,要一直要保护我。”
“不许反悔。”
感受到脖颈一片湿润,南依眼眶再度一热。她伸手,在他后背上极轻极慢地拍着,“不会的。”
“我会留在你身边,长长久久的,陪着你。”
“阿曜,你不会再孤单了。”
92.晚安
回到住处, 南依断断续续睡了几小时。由于不大适应时差,醒来时天还没亮。
南依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去了趟洗手间。
正低头洗手, 忽然感觉眼前一暗, 紧接着,有人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
怀抱温热, 带着熟悉的薄荷香。
让人莫名有安全感。
南依偏过头去看他, 轻声问, “怎么醒了?”
徐曜头靠在她肩膀上, 黑发凌乱, 困倦地半闭着眼, 声线喑哑, “以为你跑了。”
她失笑, “我怎么会跑。”
徐曜凑近吻她的脸颊,“其实是我做梦了。”
南依问, “做什么梦了?”
“梦到你喜欢别人了,不要我了。”说这话时, 他声音低低的,听上去颇委屈。
“怎么会?”南依连忙转身,认真道, “梦都是相反的。”
“嗯,幸好是梦。”徐曜勾起唇, 问她, “饿了没?我做点夜宵给你吃。”
被他这样一提醒,她还确实感觉到饿了。
这里是徐曜上班时的住处, 生活用品不算多,冰箱里也空荡荡, 唯一能吃的只有泡面。
“先凑合一下,天亮了带你去吃别的。”
徐曜端上两碗泡面,蹙着眉心,“翻遍了,鸡蛋也没了。”
“没事的,我以前自己住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吃。”南依接过碗和筷子,怕他愧疚,特地尝了一口,“好吃的!”
她笑得眼睛弯弯的,“没有什么比深夜的泡面更美味的食物了。”
见她这样说,徐曜略微舒口气,坐到她对面。
两人奔波了大半天,也算终于有时间面对面聊会天,徐曜这才想起问她突然到这边来的原因。
南依想了想,说,“有很多很多的原因。”
“比如呢?”
她喝了口温热的汤,放下筷子,认真回应他的问题,“因为我觉得我们的事,需要一起承担,不应该总是让你一个人面对。”
“因为我太想你了,特别特别想要见到你。”
“还有就是……其实我很怕。”
徐曜问:“怕什么?”
南依把她从易佳那里听来的故事,原封不动讲给徐曜听,“然后我那天晚上就做梦了,梦到你跟我提分手了。”
“特别真实,”说起来她还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你……分手怎么能在电话里讲呢。”
徐曜扬了下眉梢,“刚刚你还跟我说,梦都是相反的。”
“可我还是怕嘛。”南依双手撑着下巴,开始碎碎念,“你爸爸对你很严厉,我是知道的,当初也是因为他管束你,我们才失联的,很难说这种事会不会再发生一次。”
“而且谈恋爱和结婚也是不一样的,我同学讲的那个故事,其实和我们也有点相似。都是两人家世相差悬殊,到了结婚的年纪之后,家人插手两人的事,导致他们分开,所以我就特别怕,我们最终也是这样的结果。”
徐曜耐心听她说完诸多顾虑,抓住了精华,“所以你是说,你准备和我结婚了?”
南依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鼓起脸,“那个不是重点啊!”
徐曜学着她的语气,“在我看来,这就是重点啊。”
“……”又在逗她!
她明明就很认真的,他却总是在打岔,真是让人生气。
南依气鼓鼓地把头扭开了。
徐曜没忍住轻笑了声,他起身,坐到她身边,哄道,“不会的。”
“你说的那种情况永远不会在我们这里发生。”
南依没看他,只轻声嘀咕了句,“你就那么笃定啊。”
小姑娘还带着气,徐曜便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转向自己,“我当然笃定。”
他这会倒是没再调侃了,神色认真了几分,“但凡能够分开,都是因为不够爱。”
南依闻言,抬起眼看向他,等待下文。
“虽然不了解别人的真实情况,但在我看来,那人给出分手的理由,统统都是借口。”
南依眨眨眼,“借口?”
“嗯,”徐曜问她,“如果你家里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会和我分开吗?”
这个问题,南依想都没想,直接道,“不会。”
哪怕林尔雅对她很严格,但真遇到关乎自己的大事,她绝对可以做主。
“同理,我也不会。”徐曜说,“只要我想跟你在一起,任何事情都威胁不到我。”
“停掉我的卡,我可以自己赚。把我软禁,我可以想办法逃出来。就算把我腿打断,我爬也会爬出来见你。”
南依微微张着嘴,静了几秒后,她连忙道,“你,你别说的那么吓人。不管能不能在一起,你都要好好的,自己健康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徐曜语调平静,神情却无比认真,“没有你的话,我没法开心。”
南依眸光微动。
虽然这种话听上去肉麻,但她难道不是这样吗?
连做个梦都担惊受怕,难过了好久,真的有分开的那一天,她肯定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的。
还好一切顺利,梦里的那些难过和痛苦,他和她都不必再经历了。
南依心情渐好。
弯了弯唇,主动靠到他肩膀上,轻叹一声气后,问,“你就这么喜欢我啊?”
徐曜说,“是啊。”
“有多喜欢啊?”
“无法衡量。”
南依扬起下巴看他,“那如果一定要衡量呢?”
徐曜垂眸,在她鼻尖上刮了下,“知道我语文不好,为难我啊?”
南依撅着嘴扮可怜,“不可以吗?我今天当着你爸妈的面,都说了很多话呢,我最怕生了。”
他对她的任何请求,向来无法招架。
“好,可以。”徐曜无奈轻笑,“当然可以。”
小兔老师发起问题,作为“学生”必须要认真思考,给出满意的答卷。
徐曜搂着她的肩膀,略微沉吟。
片刻后,他开口道,“大概就是……比地平线遥远,比宇宙宏大,比海更辽阔。”
“我喜欢你,胜过世间万物。”
“我爱你,胜过我自己。”
……
仔细算来,两人也有近二十天没见。
南依难得粘人,挂在他身上似的,陪他洗碗,又一同去洗漱。
起初总是温存的,直到两人准备入睡,徐曜看了眼手机日历,忽然说了句,“距离你生理期还有五天,现在是安全期。”
南依愣住,后知后觉,她缓慢转头看向他,不自觉吞咽了下,“啊,是这样的吗?”
“嗯,”徐曜放下手机,已经在解睡衣的扣子,“你想几次?”
南依攥紧被子,弱弱地回应,“一次吧。”
徐曜说,“不够。”
“那……两次?”
“太少了。”
那他还问她做什么?心里应该早就有数了吧!
联想到先前总是被折腾一夜,南依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就是……我有点累了。”
“没事儿,”徐曜将她捞了过来,起身,双手撑在她身侧,“我在上面。”
看她逐渐烧红了脸,他勾起唇角,使坏强调,“不用你动。”
“……”
温柔都是假象,徐曜又开始不做人了。
南依兔入狼口,无法逃离。这一夜被他拉着翻来覆去,反反复复。
终于结束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她倦怠得提不起一丝力气,徐曜喂她喝水,她便乖乖倚在那,仰头张嘴。
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徐曜问她,“喝好了吗?”
南依点头。
他放下水杯要来吻她,南依偏开头,小声道,“不要了……”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都喊哑了。
徐曜在她唇边轻吻几下,笑着说,“放心,不做了,你好好睡觉。”
南依松了口气,躺下去,又听徐曜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等休息好了再叫给我听。”
南依倏地脸红,像被摇晃的汽水瓶,终究是没忍住,蹬腿踢了他一脚。
力道不痛不痒。
徐曜搂着她,笑得更放纵。
他家小兔子会蹬人了-
南依没在旧金山呆太久,因为后面还有工作,便先回去了。
一周后,天气预报北城有场大雪。
南依正和徐曜打电话,路过电视旁听到,顺便和他提起,“估计明天就能看到学校里的学生堆雪人了。”
“虽然挺好玩的,只可惜明早肯定又要堵车,至少要早半小时起床,啊……”她不由哀嚎一声。
她只当是和他抱怨生活中的一件小事,却不想隔天清早,她刚走出门口,忽然接到了徐曜的电话。
徐曜问她,“起床了吗?”
南依说,“我已经在路上啦。”
“下雪路滑,就别开车了。”
“我是准备坐地铁的。”南依歪着头夹着手机,撑起伞后,才重新握回手中,“怎么这会来电话,不忙吗?”
“忙啊,”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忙着见你。”
“嗯?”南依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又走了几步,她忽然听见身后和听筒同时传来熟悉的声音,“南依,回头。”
她猛地顿住脚步。
回头,转身。
大雪如鹅绒般翩然,几乎盖住视线。
徐曜穿着一身黑色大衣,撑了把黑色雨伞,他立在雪中,在一片雪白之中格外显眼。
他微微勾起唇角,正看着她笑。
南依没想到他会忽然出现,一时间有些晃神。
直到他开口问她,“不过来抱抱我吗?”
雨伞从手中滑落,在空中打了几个转,落入到雪地中。
而她笑着奔向他,扑进他的怀中。
漫天白雪还在缓慢飘零,两人撑着一把伞,十指相扣,走在雪色中。
走过的地方,留下一大一小两排脚印,向远方蔓延。
……
春节过后,范妙珍和郭润雨定下了婚期,在今年的国庆假期。
郭润雨将这个消息放到群里后,又重新建了个群聊,里面没有范妙珍,他说,“我家女王大人念叨我很久了,我准备补给她一个求婚仪式,朋友们,配合一下?”
郭润雨的计划是,几人一起去玩剧本杀,提前和老板商量好,分给范妙珍和郭润雨分两个情侣的角色,剧本最后的环节是带范妙珍去单独的房间里抽牌,郭润雨早早在房间里等着求婚。
前一晚,南依特地跟范妙珍商量说,“珍珍,阿曜送了我拍立得,明天我们一起拍照好不好?”
“我要发朋友圈的,记得穿漂亮点,化个妆。”
南依在朋友们心里的定位一直是老实巴交,范妙珍根本没想到她有一天也能套路自己。
隔天,姐妹花打扮得美美的碰面。
徐曜还真的拿出拍立得给两人拍了几张照片。
按照流程,一行人分了剧本,实打实玩了三小时。
最终环节,范妙珍戴上眼罩,被DM领到楼上。
其他人已经在小房间里准备就绪,等她到位后,大家屏住呼吸,看她抽牌。
“我选这张吧。”范妙珍从中抽出一张,摘下眼罩来看。
这是一张拍立得照片,画面里,她和南依手挽着手,对镜头微笑。
而在她们的身后,郭润雨一手持头纱炫耀,另一只手比着耶。
他什么时候偷偷入镜的?
等等,这照片,这头纱?
就在她即将反应过来时,只听“砰砰砰”几声,其他人从角落里跳出来,打响了礼花。
与此同时,所有灯光亮起,一颗用花瓣摆成的巨大的心赫然出现在房间中央。
郭润雨清了清嗓子,迈了进去,“范妙珍。”他叫她的名字。
范妙珍原本被吓了一跳,茫茫然地抬起眼,只一眼,泪水涌了上来。
郭润雨穿着一身西装,手握吉他,和周围人打了个招呼后,开始为她弹奏唱歌。
“是谁为了你不像从前,那么闷,那么的宅。
是谁一见到你,嘴角不自觉就上扬起来。
又是谁在你身边,就会瞬间变成了痴呆。
别意外,为了你,他可以变更乖……”
一曲结束,他单膝跪地,问她,“珍珍女王,你愿意嫁给我吗?”
范妙珍说,“我愿意。”
那一刻,所有朋友都在为他们欢呼。
南依笑着拍手,也不自觉红了眼眶。
一场求婚圆满结束,南依却沉浸在朋友的幸福之中,流了很久的眼泪。
男生们去整理房间,范妙珍走过来,替她擦眼泪。
“妆都哭花了,一会还怎么拍照啊?”
南依吸着鼻子,“没事的,本来就是为了你求婚化妆。”
“真没想到,你也能跟着他们一起瞒我。”
“对不起嘛,情势所迫。”
“不用道歉,下次我肯定要还回来。”
南依不解,“下次?”
“对啊,等徐曜跟你求婚的那天,我肯定要骗的你团团转。”说到这,范妙珍主动问起,“你跟他目前有什么打算啊?”
南依眨眨眼,问,“你是说结婚吗?”
“当然。”
把她问住了,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思索片刻后,南依说,“怎么也要等……研究生毕业之后,再说吧?”
徐曜正在整理乐器,闻言动作一顿。
他默不作声转头看向两人,南依完全没注意到他。
范妙珍问,“那么晚啊?”
“忙嘛,没办法。”
“哎,那有人可要着急了。”
她语气认真地解释,“这种事急不得的,总要把自己的正事处理妥当,一件一件完成才好想其他的,不然容易应接不暇。”
“啧啧啧。”范妙珍惋惜摇头。
两人说着,同时向徐曜这边看过来。
徐曜早已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收起了吉他-
严格来讲,徐曜比南依小一届。
南依研三,他研二,但两人同时在为毕业论文焦心着。
徐曜卡在初稿上,南依则即将步入答辩阶段。
这段时间,两人只要有时间,便会一起到咖啡厅写论文。
专注投入,一坐便是一整天。
等到日落时分,南依心力交瘁地问,“你怎么样了?”
“不是很乐观。”徐曜的声音也有气无力。
她转眼看去,便看到他一脸生无可恋。
很奇怪的是,当两个人一起痛苦的时候,自己那份莫名其妙减了半。
南依知道徐曜很讨厌学习,尤其文科。能让他坐在这刻苦钻研,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清早出门穿的衬衫已经解了两颗扣子,黑发也略显凌乱,无精打采地趴在额前。
一时间,南依又心疼又想笑。
“再坚持坚持吧。”她试图鼓励他,“还有一年,你就可以解脱了。”
这鼓励让徐曜呼吸一滞。
苍天……
这种有家不能回,一起痛苦学习的日子,居然,还有,一年。
徐曜有些欲哭无泪。
不过好在,七月份,南依结束了答辩,率先脱离苦海。
答辩通过,南依久违的兴奋,扬言说一定要痛痛快快出去玩几天,好好庆祝一番。
结果拿到毕业证那天,徐曜刚好有事要忙。
南依本来觉得他没能参加毕业典礼,有些遗憾和可惜。
但情绪还没来得及挥发,易佳便拉着她去拍照了,“我花了180找的约拍,今天你可得陪我拍个够。”
从教室到教学楼,再到大门口,两人一路拍下来。
南依早已把徐曜这件事抛在脑后。
学校举办的毕业典礼在四点开始。
下午三点半,南依和易佳风风火火换好衣服,朝大礼堂走去。
大厅中央簇拥了一群人,师弟师妹正发着毕业的纪念品,是刻有校徽和名字的钢笔和指环。
易佳也想领,拉着南依一起排队。
排队期间,偶尔有几名学弟凑过来搭讪。
“学姐你学什么专业的?”
“学姐,答辩难吗?”
起初是聊天,聊着聊着就开始向南依要手机号。
南依知道,只要这号码给了,被徐曜知道,他又要吃醋了。
但两个学弟眼巴巴地望着她,一脸“我只是向学姐求教知识”的单纯表情,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得慢慢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刚点开二维码,忽然听见门口处一阵喧闹。
“我靠,什么情况?”
“兰博基尼啊,怎么开进来的!!!”
“上面还有气球诶,是来告白的吗?”
室内忽然被嘈杂的人声所充满。
就在这时,超跑的轰鸣声倏然停止,紧接着,汽车“滴滴滴”摁起了喇叭。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向门口看去。
连南依都不自觉被吸引去了注意力,手机垂在身侧,忘了扫码的事。
一辆冰蓝色的兰博基尼,稳稳停在了大礼堂门前。
车身在夕阳下泛着扎眼的光泽,极尽华丽张扬。两个后视镜和尾翼上拴着彩色气球,随风荡着。
场面过于高调,以至于一群人蜂拥而上,移不开眼。
南依也被人群簇拥着带了过去。
这时,超跑敞篷缓缓打开,车窗降下,驾驶位上男人逐渐出现在众人视野当众。
他一身深色衬衫,领口扣子微解。单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袖口向上翻,露出银灰色腕表。脸上挂着副墨镜,遮不住优越的五官。
随着敞篷收起,他身后的巨大气球再也关不住似的弹了出来,粉色心形气球,正面的黑色字极其显眼:Congratulations on your graduation!
一时间,人声更加鼎沸。
南依睁圆了眼,连呼吸都屏住了。
“天哪,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幸福,呜呜!”
“我想说,这一幕出现,所有偶像剧都弱爆了!!!”
“我何德何能见证这么梦幻的一刻啊……”
易佳快激动疯了,狂摇南依的胳膊。
身边的人却始终没什么反应,转头一看,南依一脸怔愣。
男人不紧不慢摘掉墨镜,从副驾驶捧起一束花,两扇车门扬起,似张扬的机翼,而他手捧玫瑰迈步而出。
肩宽腿长,身姿笔挺。
走至人群前,他低声开口,“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我女朋友在后面。”
喧闹声暂缓,大家默契地为他让开一条路。
他每挪近一分,人群便向两旁散开,直到他走到南依面前,站定。
微微勾起唇角,将玫瑰花束递到她眼前,徐曜笑意张扬而肆意,“宝贝,恭喜你毕业。”
心脏在狂跳,震耳欲聋,又很快淹没在欢呼的人声中。
停顿几秒后,南依蓦地笑开,上前环住他,“谢谢。”
……
“但是下次别了。”事后,两人复盘起这件事,南依分析着,“太高调啦,而且太费钱了,那天之后,你不知道我收到了多少消息……”
这件事在学校里,可以算得上是轰动。他们甚至被拍了视频,发到了好多个平台上,南依这汇总很少冲浪的都被大数据推送过几次。
这也就算了,更夸张的是,连数学组里的老师,开学后都拿着视频问,“这是你吧南依老师?”
不得不说,那一刻是感动的,毕竟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惊喜。徐曜每一次为她制造的浪漫,都能精准地戳中她的内心。
只不过,这实在不符合她低调内敛的风格。
“不过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很高兴你能为我这样上心……”南依正说着,一转头发现徐曜正埋头在手机上打字。
她凑过去,问,“记什么呢?”
徐曜下意识躲闪一下,背过身,解释说,“记攻略。”
只有短暂的一眼,南依足以看清。
他在备忘录上写着:尽量低调,避开人多的场合。
他在认真记录她的喜好。
南依心间一暖,用力抱住他不松手,“好喜欢你。”
徐曜动作一顿,低头看她,“真的吗?”
南依眨眨眼,“真的啊。”
他舔了下嘴唇,低笑一声,“那你证明给我看看。”
南依怎么也没想到,主动投怀送抱的下场便是……一整个下午没能下得来床-
虽然南依说,徐曜公开庆祝她毕业这种举动太过高调,徐曜私心里却觉得,这事儿哪里高调了,这事儿做的可太棒太值了。
就比如今晚。
某学弟借着向南依请教答辩经验的由头,一直在缠着她发消息。
徐曜去学校那天,不是没看到南依身边那俩“小白脸”。
他高调示爱,也算是一种宣誓主权。却不想这“小白脸”还挺坚持不懈。
徐曜醋意大发。
南依回着消息,他便在一旁说,“还说我高调,我都那么高调了,还拦不住这臭小子。”
“有时候女朋友太漂亮了,也是一种苦恼。”
难得听他碎碎念,南依一点都不恼,反而忍俊不禁,“你别多想啦,人家只是来求取经验的。”
话音刚落,学弟的电话打了过来。
南依微怔,结果下一秒,徐曜蓦地凑近,单手摁住她脖子,用力吻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深吻,让人无法反抗。
直到她红着脸,微微喘/息着,他才略微松开手。
垂着眼,他声线喑哑,“接电话吧。”
南依不解,“嗯?”
徐曜微微勾着唇,笑得有些恶劣,“让他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
南依生日这天,徐曜故作神秘带她到新楼盘的售楼处。
江景大平层,坐落于北城最好的地段,相对的,价格也很贵。
她以为徐曜是想买,一路劝着,“现在行业不景气,我们量力而为就好了。”
“房子舒适就可以呀,没必要买这么贵的。”
“花钱总归是要冷静些的。”
等两人到了售楼处,销售欢欢喜喜把人迎进去,南依才知道,他早就已经付了定金。
“这套是层高三米,面积389平米,四室两厅三卫的江景房。户型南北通透,270江景环绕,目前已经是有市无价……”
销售带着两人看房介绍,南依在身后不停戳徐曜的胳膊,小声说,“我们不要了吧,太贵了,真的太贵了。”
正说着,销售转头,将购房合同递给南依,微笑着说,“只需要在这里签个字,这套房就是女士您的了。”
南依愣了愣,“啊?”
徐曜已经将南依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销售接过,“刷卡还是……?”
徐曜说,“刷卡。”他又递了张卡过去,平静开口,“全款,一次性付清。”
“喂喂!”南依慌乱地睁大眼。
徐曜摁住她的肩膀,凑在她耳边道,“你的生日礼物。”
……
“所以你的生日礼物是……一套江景房?!”
南依点点头。
范妙珍目瞪口呆。
虽然知道徐曜对小兔向来出手阔绰,但能把一套房当作礼物送……这种桥段发生在身边,她还是很难适应。
还不止送房这么简单。
“装修风格也很用心,是我喜欢的类型。”
她们是亲密无间的朋友,南依在范妙珍面前夸起徐曜来,也就没含糊,“之前他总叫我帮他测评游戏,装修小屋那种。大到风格色调,小到装饰品,面面俱到。我实打实玩了一个月呢,后来才发现,房子的装修是照着我玩过的那个游戏做的。”
每一个细节,都百分百照搬。以至于南依第一次见到全貌时,足足震惊了几十秒。
“我靠!”
范妙珍感慨道,“你说这徐曜……他……”
谁能想到高中时傲慢寡言的冷脸王,居然能细腻浪漫到如此地步?!
谈恋爱这种技能他生来就会的吗?怎么能这么懂讨女生欢心啊!
“我不是说我家郭润雨不好啊,但我确实想问问,”范妙珍搂着南依的胳膊,靠上去,“你家徐曜是什么星座的啊。”
“不对,应该问,他是什么星球的,这么浪漫,应该不是地球男人吧?”
南依忍俊不禁,想了想,认真回复,“我想,他应该是浪漫星球的吧。”
那个不需要别人衬托,不需要别人照亮,也能自己发光的,属于他的小星球。
后来,她也搬进来啦-
南依研究生毕业一年后,徐曜也顺利毕业。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四年,徐曜向她求了婚。
其实戒指早就买好了,徐曜也暗自设想了无数种场景,本想为她制造独一无二的惊喜。
可计划远远比不上变化,那天阳光正好,风也温和,他不知怎么的,忽然间就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后来他才知道,心意相通的时候,不需要太多惊喜,他们只需要一个对视,便足够浪漫。
那天是春末夏初。
范妙珍和好友们公布了怀孕的好消息。
郭润雨在群里疯狂嘚瑟,“我是群里第一个当爸爸的人喽。”
“别太羡慕,各位。”
嘚瑟完之后,他提议道,“我和珍珍准备去还愿,那边景色还不错,要不要一起去露营烤肉?”
几人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这次出行一共六人,陈智杰带了他新谈的女朋友。
徐曜开车,南依坐在副驾驶,一路上就见陈智杰对人家嘘寒问暖。
徐曜冷嗤一声,开玩笑说,“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陈智杰可有底气回怼,“要论不值钱,曜哥你可能是我们这群里最不值钱的了。”
徐曜瞪他,他便躲到南依的身后去,一边做鬼脸,一边对女友解释道,“我们这位徐总,高中起就围着小兔转,孔雀开屏暗爽哥。”
“上课偷看,下了课天天往人家座位跑,借口说要借笔。小兔给个蛋糕,他能乐一天。”
“现在更是……”
徐曜还没说话,南依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将陈智杰让了出来。
陈智杰话卡住,南依走到徐曜身边,靠过去,又转过头对陈智杰笑,温声开口,“阿曜可不是不值钱喔。”
“他是无价的。”
陈智杰咂咂嘴。
靠,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脸。
帐篷搭在半山腰,许愿的地方在山顶。
郭润雨和范妙珍准备徒步上去,南依也想去看看。
陈智杰和女朋友不信佛,两人留在帐篷里休息。
四人漫步走着,不出半小时便抵达。
燃香,许愿,拜佛。
南依跟从着郭润雨和范妙珍教的步骤做。
她许愿,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都能健康,开心,永远幸福。
许好愿,转过头一看,徐曜正闭着眼,认真而虔诚。
后来下山时,南依问起他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徐曜:“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会的,心诚一定灵。”她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我保证!”
此时是下午,日光明媚,斜斜映在林间。微风拂动,混合着山林的青草香。
范妙珍和郭润雨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徐曜堪堪停住脚步,垂眸看向她,认真地问,“你真的想知道吗?”
南依仰着脸,一双眼澄澈明亮,明明是充满了好奇,神色却无比温柔,“想的。”
“那好吧。”徐曜无奈弯唇。
在她的注视下,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枚盒子,展开,偌大的钻石在光影下熠熠生辉。
舔了下嘴唇,他问她,“嫁给我,好不好?”
南依错愕地张了张嘴。
她怎样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一时间愣在原地。
她没作声,他便一直看着她,也不催促,就只是在静候她的答案。
几十秒后,南依终于反应过来似的,轻笑了声,她问他,“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
这次轮到徐曜沉默了。
好像不太对劲。
事发突然,没有场景搭建,也没有氛围渲染,他甚至还没准备充分,也不知道怎么会头脑一热将准备好的戒指拿了出来。
是不是,不够正式?
徐曜慌乱了一瞬,连忙道,“不,其实……”
“好啊。”南依笑着打断,“我愿意。”
话顿在嘴边,徐曜怔愣着看她。
微风渐起,拂动刚刚抽枝发芽的绿叶,发出簌簌响动。春季渐远,属于北城的盛夏即将来临。
两人站在原地对视良久,忽地,同时笑开。
徐曜呼出一口气,扬起唇说,“就在几分钟前,我的愿望实现了。”
其实不止是今天的愿望。
十七岁那年,少年徐曜被她拉进蛋糕店,对着蜡烛闭眼时,他就曾悄悄许下愿望。
他希望那个他偷偷喜欢着的女孩能开心幸福。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也能同样喜欢他。
他们能够……长久地在一起。
这个愿望过于贪婪,可能许一次远远不够。
那么他就许上百次、上千次、上万次。
直到实现为止。
“这样啊。”南依浅浅笑开。
她主动牵起他的手,歪起头看着他,一双笑眼弯如明月,如春风。
“那么……”
“徐先生,恭喜你,得偿所愿。”
93.晚安
南依和徐曜的婚礼举办在八月末。
结婚请帖单独发给了每一个人, 发送不过十分钟,群里一度沸腾。
除了一片恭喜声之外,郭润雨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曜哥结婚前一天晚上不会失眠吧?”
“曜哥结婚当天不会哭鼻子吧?”
陈智杰刚收到上半年奖金, 这时候就要站出来为自己的老板说话了,“别扯淡, 曜哥在任何时候都会保持他的帅气与冷酷,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
“结婚那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我可都给你拍下来了啊。”
郭润雨:“陈智杰见面我先给你摔地上。”
陈智杰:“来啊!”
看到两人拌嘴, 南依忍俊不禁, 轻笑了几声。
徐曜刚切完水果, 走过来, 坐到她身边, 想都没想便问,“又掐起来了?”
南依, “是啊。”
说着把手机亮给他看。
徐曜早已习惯,漫不经心地提了下唇角, “这俩人除了年龄在增长以外,其他都是逆生长。”
“你……”损人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南依推他的肩膀,“以后郭润雨当了爸爸, 你不许当着他家宝宝的面乱说啊。”
“好好,小兔老师教训的对, ”徐曜应着, 将切块的水果递过来,“学姐, 您请吃。”
一会老师,一会学姐。
他总是胡乱给她起昵称。
南依无奈笑了笑, 张嘴接过来,嚼了嚼,开口问他,“对了,你爸妈那边有通知到吗?”
徐曜说,“没,也就领证那天说了句。”
“可是……毕竟是结婚……”
“从小到大的升学,或者其他的重要场合,他们都不在,结婚也没必要在。”他语气端的很无所谓,“况且这是我跟你的婚礼,我只在意你。他们出不出席,我并不在意。”
他的态度和意愿是如此,南依也没再多说,她向来尊重他的决定。
南依点点头,弯起唇,“好,你的婚礼,你自己说了算。”
……
两人的婚礼场地选在户外,先前就早已和家人商议好,比起传统的婚礼,他们更想要自由自在一些。所以结婚当天,没有接亲改口这种复杂仪式。
没有彩排,没有拘束,时间一到,直奔婚礼现场,更像是一场盛大的patty。
但即便如此,婚礼前一夜,徐曜还是失眠了。
婚房是找了朋友一起帮忙布置的,挂满了气球,贴满了贴纸。
徐曜平躺在床上,室内没开灯,借着月光,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生出一些不真实的感觉来。
这么多年的愿望,居然真的要实现了。
在这样一个百感交集的夜晚,徐曜很难入睡。
睁开眼,面前是婚房。
闭上眼,脑海中便全都是她的样子。
幻灯片一样,从以前到现在,一幕幕地放映着。
她穿着校服,坐在他斜前方,认真听课的样子。
她转过身来,一脸紧张地提醒他“政教来了”的样子。
还有重逢之后,她在他面前哭,在他面前笑,害羞的可爱的,所有的画面,仿佛深深刻入了骨血之中。
大脑无比活跃,感知非常清晰。
这比运动会前一天还要期待一百倍,一千倍。
在这样一个不眠夜,徐曜不甘愿只是躺在这里发呆,又怕发消息给南依回吵醒他。
思前想后,他决定做点什么。
伸手去开灯,徐曜起身下了床。
……
八月二十六日,早上六点钟,南依家的门被化妆师敲开。
南依早早洗漱好,坐在梳妆台前等候。
化妆师为她上好妆,正准备做发型时,林尔雅出现在房间内,问道,“可以让我帮我女儿梳梳头吗?”
新娘出阁之前,母亲为其梳头,也算是一种传统婚嫁习俗。
化妆师点头,“可以的。”
林尔雅接过梳子,站在南依身后,握起她的头发。
不知不觉都快及腰了。
她笑着感慨,“长这么长了。”
边说着,边从头顶开始向下梳着。
按照习俗,应该一边梳头,一边说祝福的话。从头顶梳到发尾,一共三下,这被称作三梳礼。
但林尔雅似乎只是来为南依梳头的。
一寸寸,一缕缕,动作极轻,慢条斯理的。
让南依想起小时候,林尔雅经常在她洗过头发后,拉她坐在太阳下,为她梳头。
“你上学的时候,我总是对你很严格,你会不会怨我啊?”
她甚至像往常一样,跟南依聊着天。
“怎么会?”南依先是惊讶,而后笑了笑,“我一直都很理解你的。”
林尔雅却说,“其实你应该怨我。我陪伴你的时间不算多,总留你一人在家里,从小到大也没能好好照顾你。”
南依本想打断,但透过镜子,她细心地察觉到林尔雅眼眶有些湿润,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她只好静静地听她说。
“我呢,性格要强,也强势,让你做了很多你不愿意做的事。我知道你有不少委屈,我也不能以‘爱你’,‘关心你’来为自己的不足辩解,但你林老师这一辈子,确实最爱你,你知道吧?”
话题逐渐往煽情的方向偏离,南依最听不得这些,眼睛有些酸热,为了防止自己哭出来,弄花了妆,她微微仰着头,应着,“知道的。”
林尔雅细致地梳着,将她所有毛躁的发丝都捋顺了,“我怕你骄傲,总是吝啬于对你的夸奖。其实有你做我的女儿,我真的很骄傲。
你聪明,上进,有主见,任何事情都没让我操过心。每一次你拿了第一,我都高兴得不行。
高中你在竞赛取了名次,被提前录取,我更是兴奋得三天晚上没怎么睡着。到了单位逢人就说,我女儿是理科状元。
我的人生算是很失败的,早些年生怕你步了我的后尘,有些惊弓之鸟。不过你学业有成,工作稳定,又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每一步,都与我之前的人生背道而驰,是全然相反的路。这样说有些自私,我知道,但是你确实疗愈了我全部的遗憾。
南依,妈妈希望你继续顺遂下去,和徐曜好好在一起,开心幸福健康平安。”
说到这里,林尔雅停下,停顿了许久后,才道,“好了,不该煽情的。”
南依眼眶已然红了,只能一边应着,“谢谢妈妈,我会幸福的。”一边用手在眼旁扇着风,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
林尔雅摸了摸她的头顶,又将梳子递还给化妆师,“今天一定要漂漂亮亮的。”
“开开心心出嫁吧!”
……
清早的阳光柔和而温暖,温度不算热,偶尔几阵风徐徐吹过,卷起两旁的白纱。一簇簇一丛丛鲜花在白纱中若隐若现,沿着绿色草坪一路蔓延。
宾客陆续到了几位,现场放着悠扬的曲子。
清风拂面,欢声笑语。
等时间差不多时,郭润雨率先走上台,他是今天的主持人。煞有其事地试了音之后,又和台下的朋友们调侃了几句。
九点五十八分,郭润雨清了清嗓子,正色宣布,属于南依和徐曜的婚礼正式开始。
台下的人默契地安静下来,都纷纷仰起头,一脸期待地望过去。
紧接着徐曜上台,站在了郭润雨身旁。
他一身笔挺西装,扣子严谨系到最上方,身形优越,气质斐然。素来淡漠的脸上难得挂着浅浅笑意,眉目深邃,意气风发。
郭润雨转头看他,忍不住称赞,“曜哥不愧是曜哥,长这么帅?不拿兄弟当人了啊。”
他指着身边的人调侃道,“朋友们,上学那会,曜哥就总把我们当背景板,今天更是把我衬得丑陋无比了,婚礼结束,我要求徐总赔偿精神损失费。”
底下人笑作一团,氛围轻松愉悦。
“好了,不开玩笑了。”
“新郎已经就位,那我们接下来一起迎接新娘入场吧。”
郭润雨抬手示意,音乐声走起。
南依一身缎面白纱,蓦地出现在后方。
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映射下,几乎透着光。长发高盘,肩颈线优美,她面容精致,微微扬着唇,笑得明媚。
宾客或是称赞新娘,或是直接喝彩。
站在两旁的朋友们撒着花瓣。
花瓣缓缓飘落,她提着裙摆,缓步走过。
垂眼看路,站定后,眉眼抬起,微微勾着唇角。
有风拂过,花瓣慢悠悠落在她的头纱上,她一双眸子格外璀璨,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两人隔着观众,隔着草坪,隔着花香,遥遥对视着。
徐曜目不转睛地望着,一时间有些愣神。
这是他们今天的first look。
在这之前,他们拍过婚纱照,也试过许多婚纱。
依稀记得每次她穿着不同的礼服出现在他面前时,他都会觉得眼前一亮。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格外漂亮。
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郭润雨言辞幽默地介绍了几句后,说,“现在请你们同时走到中间,和彼此碰面。”
话音刚落,徐曜终于有了反应。
他始终看着南依的方向,视线不曾离开分毫。举起话筒,低沉的嗓音传来,“南依,站在原地不要动。”
“我去接你。”
说完,他将话筒塞给郭润雨,从台上跨步跃下。
他和她之间,向来都是如此。
没有确定她的心意之前,他总是犹豫不决。
只有她靠近了一步,他才敢靠近剩下的九十九步。
而此时此刻,他的女孩只需要站在原地。
一步都不需要向他靠拢,他自会跑完那一百步。
所有人都在欢呼,而他心无旁骛。
迎着风,踏着光,一往无前地奔向她。
他奔跑时,带着笑意,黑发随着风和动作拂动,莫名少年气。
和曾经张扬耀眼的少年有一瞬间的重合。
南依弯起唇角。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徐曜跑来,站在她面前,弯腰,用力抱住了她。
蓝天澄澈,阳光肆意。不远处树影婆娑,草木摇曳。
微风吹起她长长的头纱,他们的心脏同时剧烈地跳动着。
欢呼声和音乐声更大了。
在这一刻,只有南依能听见他的低语,“太好了。”
“我终于娶到你了。”
……
这个拥抱足足持续了一分钟之久,在郭润雨的组织下,徐曜重新面朝嘉宾,南依挽住他的胳膊。
就像曾经无数个温和的午后与傍晚,他们共同漫步一般,沿着花丛,一路走向仪式的舞台。
初见时,她忌惮畏惧他,不敢对视,不敢说话。那时他只觉得,新同学胆小得有些奇怪。
后来,她勇敢站在老师面前,义无反顾为他作证,眼神澄澈又坚定。他忽然又觉得,她其实并不胆小。就在那天,他跟在她身后,第一次主动为夜盲的她,点亮了雪夜里的一盏灯。
渐渐地,他发现她有点可爱。她也发现他没有想象中那么凶那么坏,甚至……还很善良。
他们偷偷互送礼物,开始成为朋友。
心动总是来得悄无声息,又叫人猝不及防。
或许是从课上一次次偷看开始,或许是莫名想跟彼此靠近开始,又或许是看到对方和别人走近,心里产生不舒服的感觉开始。
他了解她的温柔,她窥见了他的孤独。
他们默契地心疼着对方,又默契地希望对方一切都好。
不知不自觉中,感情就这样生根发芽。岁月流逝,没有冲淡分毫,反而让它根深蒂固。
自卑过,难受过,雀跃过,期待过,也纠结挣扎过。
最终,他们跨过漫长的岁月,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彼此。
又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夏天,走在了一起。
曲调悠扬,他们步子迈得不急不缓。
偶尔和朋友笑着挥手,偶尔对视,又默契漾起笑意。
每一步,都踏在旧日之上。
而他们就这样从旧的故事,走向了新的篇章。
共同站在舞台之上,南依忽然看到,观众席里有个人在用力地冲她挥舞着手,面庞有些熟悉,她很快便想起那人是谁——杨夏。
那是她小学和初中时期最好的朋友,自从她随着母亲搬到北城后,就再也没见过。
没想到,她居然会出现在她的婚礼上。
一时间,南依又惊又喜。
转头看向徐曜求证,徐曜点了点头。
南依感动得眼眶一热,也连忙对着杨夏挥手回应。
仪式还在继续,带着惊喜和感动,南依和徐曜互换了戒指。
接下来就是念誓词。
因为不想婚礼形式太过拘泥,两人将誓词环节,变成了许愿。
郭润雨举起手中的风铃展示,“每位来宾,伴手礼中都有这样的一个风铃。这是我们阿曜和小兔特地为大家准备的。”
徐曜接过话筒,解释说,“是南依的想法,风铃是去远方求来的。”
南依点点头,继续道,“风铃是用来祈福许愿的,可以挂在门上或者窗前。每当风吹过,铃声响起,都代表着愿望即将实现。”
而今天,他们就要在今天这样的时刻,和众人一起,许下今后的愿景。
所有人一起闭上眼,默默许愿30秒。
再度睁开眼,徐曜说,“我们两人的愿望,也请大家一起见证。”
说着,他对陈智杰扬了扬下巴,陈智杰立刻把手上的东西送上台。
徐曜接过,在台上展开。
南依显然不知道他还有额外准备,凑近一看,明显一愣。
几页纸上,都是他名下的资产。
除了房产和车子等固定资产外,甚至还有公司的盈利分红与股份。
以上全部自愿赠与南依。
他早早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又从西装口袋中,抽出她送他的那只钢笔,递给她,让她签字。
南依一时间有些错愕,迟迟未动。
徐曜便低声在她耳边劝道,“我连人都是你的,财产自然也是。”
“乖,签了它,下面还有好多人看着。”
他连哄带劝,南依只得照做。
签过一页又一页纸,最后一张是长长的卷轴,红底黑字。
最上方,是他和她的名字,以及生辰。
庆此良辰,合二姓之好。
恭请日月为证,天地共鉴。
愿喜乐有分享,共度岁月长。
徐曜与南依酒暖茶香,朝朝暮暮,白首永偕。
字迹洒脱好看,她见过无数次,无比熟悉。
他亲笔写下了他们的婚书。
有一瞬,眼眶中盈满了泪。
她仰起头看他。
徐曜率先在婚书上签下名字。
南依强忍着没落泪,弯起唇,在他名字的旁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小心翼翼卷起婚书,收好。
台下已经有人好奇地问,“神神秘秘签了什么啊?”
徐曜解释道,“是我的愿望。”
“我许愿,徐曜与南依,永远在一起。”
朝朝暮暮,白首永偕,翻译过来不过就一句,我们永远在一起。
是他们共同签下的婚书,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愿望。
陈智杰等人已经哭成几个泪人,范妙珍边擦着眼泪,边喊着,“好!愿望一定实现!!”
接下来轮到南依许愿。
南依并没有对着台下,反而转过身看向徐曜。
对视之时,她见到他眸子中温柔神色,莫名又想哭。
他惯会给她准备惊喜,平时是,连婚礼上也是。
今天到现在为止,她想哭的情绪一直在递进,也一直在隐忍。
从林尔雅为她梳头开始,又到first look,再到见到杨夏和签下婚书。
说好了不能哭,不煽情,可到了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哽住了。
停顿许久后,她才温声开口,“刚刚你许过愿了,我就不再浪费愿望要我们长长久久了,因为我们,一定会长长久久。”
“我也不许愿要你永远爱我,永远对我好。因为我百分百相信你,也很坚定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希望,今后的日子里……”说到这里,她停顿住,用力咽了咽,可再度开口时,泪水还是夺眶而出,“徐曜,你要多爱自己一点。”
就像从前她第一次帮他过生日,他们面对面而坐,共同许愿时一样。
时过境迁,她仍然想许下和当年同样的愿望。
徐曜,你要多爱自己一点。
要对自己好,多为自己考虑。
你总说,我是很好的女孩。
你总是轻视自己,忽略自己的感受。
但在我心里,你也是很好,很好,很好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也是我,最喜欢的人,是我最爱的人。
徐曜紧握话筒,顿时失了语言。
等他反应过来后,眼眶通红。
“求婚那一次,我帮你实现了你的愿望。”
既然泪水藏不住,南依也就索性不藏了。她带着浓重的哭腔,抽噎着问他,“所以我的愿望,能够实现吗?”
徐曜静了片刻,随后点头,再点头。
有泪水涌出,滑落在脸颊。
他弯腰紧紧抱住她,破涕为笑,“好,我答应你。”
“砰砰砰”三声,台下礼炮适时响起。
攀在枝头的鸟儿齐齐飞向天际。
有风拂过,头纱与白纱缓缓飘荡。
惠风和畅,天清气朗。
空气中漂浮着香甜气息。
在一片喝彩声中,郭润雨抹掉眼泪,笑着说,“蓝天与白云、阳光与大地共同见证。”
“我宣布,南依与徐曜正式结为夫妻。”
轻快的音乐声再度奏起,无人机在上空盘旋。
两人背对着观众席,和所有人共同拍了张集体合影。
无人察觉到的角落,一男一女站在人群之后,举起手机记录下这个时刻。又走到签到板前,先后签下了姓名。
……
婚礼还未结束,摄影师将照片便发到了南依的手机上。
南依正在保姆车上,化妆师帮她换妆发。
她低头看手机,将照片无限放大,发现了大合照中,位于人群后方的两个人。
“你来看,”她喊徐曜坐过来,将手机摆给他看,“真的是爸妈!”
徐曜眯起眼,果然。
徐正业和郝梦洁居然一声不响从国外飞回来参加了婚礼。
或许知道徐曜并不想邀请他们,所以全程就只在远处旁观,等到礼成之后,默默在签到板上留下姓名,又让八个保镖抬着几箱礼物送到了现场。
箱子比较庞大,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两人第一时间开了箱,除了一些男士和女士的手表、首饰、服装、包包以外,还有一大箱金条。每根克重100,足足有299根。
一开始他们不知道是谁送的,到处打电话问。
后来在签到板上看到徐曜父母的名字时,徐曜还不相信他们会来现场。
现在有照片为证,他终于信了,“千里迢迢来随礼金了吧。”他对二人的行为给出这样的解释。
身子后仰,他靠坐在椅背上,外套搭在手臂上,单手松了松领结,随口道,“这些都是送你的彩礼。”
南依倒是无所谓什么礼金彩礼,她不认可他的说法,纠正道,“他们能赶过来,就说明还是很在意你的。”
“这样吗?”
“当然啊。”
徐曜漫不经心道,“那就随他们吧。”
说着,转眼看了过来,语调懒散,神色却专注认真,“我现在只在意你。”
南依换了套小礼服,这会午宴已经结束,从下午开始,一直到晚上,他们还要和朋友们继续开party。
为了方便行动,南依换了身月牙白无袖旗袍,侧边低盘发,配浅绿色发簪。旗袍紧身,身段凹凸有致。这一身淡雅却不失精致,别有一番韵味。
原来她这样适合旗袍。
好看到有点不想让别人瞧见了。
这时,车门忽然被拉开,郭润雨站在车外,大大咧咧地喊着,“哎这边怎么样了?等着做游戏呢,可就差你们了。”
徐曜眼疾手快,西装外套掸开,伸手一拦,将南依护在里面。
郭润雨视野全然被挡住,眉毛一挑,问,“神神秘秘的,藏什么呢?”
“怕别人看啊?”
“昂,是。”徐曜提着唇角,拖腔带调道,“我老婆太漂亮。”
“确实不想给别人看。”
老婆二字故意咬的很重。
南依脸上一热。
他改口……还真的是很快!-
下午到晚上,全然是留给他们的放飞时间。
有主持人和摄影团队带着一行人做游戏,天色一暗,便开始燃起篝火,唱歌跳舞放烟花。
狂欢过了,几人才围桌而坐,吹着晚风喝着酒。
徐曜这一天,算是把春风得意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平时说一句话都嫌多的人,不光化身炫妻狂魔,甚至主动分享起了恋爱日常。
“她现在很依赖我。”
“她手机壁纸是我们的合照。”
“她组里的那些老师都知道我。”
他一定是喝醉了,才会把这些小事情挂在嘴边。
南依越听脸越红,在桌下推了他好几次,结果反被他牵住了手。
这时有人问,“不过我确实挺好奇的,你们两个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啊?”
一个张扬不羁,另一个内敛乖巧,从高中那时候开始就有着天差地别,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路人。
一个人问完,另一个人也跟着问,“是谁先喜欢的谁啊?”
徐曜勾着唇,直白地丢下三个字,“我追的。”
“谁先喜欢谁还说不准,但我确实对她蓄谋已久。”
“既然是蓄谋已久,高中那时候怎么没在一起?”
徐曜说,“我倒是想。”
他伸手环住她的肩膀,转头垂眸看她,“但我老婆太乖,我怕吓到她。”
“后来把她追到,是费了些力气的。”
这话也不知是在跟她说还是跟别人说。
提到这个话题,郭润雨和陈智杰有话说。
他们两人争先恐后,一个跟讲徐曜高中那时是怎么孔雀开屏,如何护短,又是多么双标。另一个说着两人重逢后,徐曜念念不忘,为了多看南依两眼都做了多少努力。
平时徐曜怕人揭短,总觉得没面子,这会儿倒是坦荡,别人说什么,他就大大方方应什么,语气和神态还透露着点得意,“对,是我做的。”
“都是我。”
期间,南依无数次偷偷转头看他,心里暗自想着,喝多了,他今天一定是喝了太多。
某次转眼,视线恰好与徐曜撞上。
他居然……当众……亲了她一下。
这种在别人面前秀恩爱的事,南依可做不来。偏偏醉酒后的徐曜,脸皮厚的很,亲完之后,和别人炫耀道,“早就想这样做了。”
南依:“……”
酒喝多了就会得意忘形,她是该思考一下,今后控制控制他喝酒的量了。
晚上留下聊天的高中同学居多,几人聊完了徐曜和南依,又开始聊范妙珍跟郭润雨。
那些过往的回忆,总让人生出感慨,“谁能想到你们五人小组成了两对,两两组合之后,独独剩下个陈智杰。”
陈智杰头一扬,也搂上女朋友的肩膀,“澄清一下,现在我已经不孤独了啊。”
陈智杰秀女友,郭润雨秀孩子。
就在今年年初,范妙珍顺利产下一子,郭润雨得意得很,这会更是翻出照片,让大家传着看。
在这样值得庆祝的一天,所有人暂时忘却工作的困扰,将所有烦恼抛在脑后。说笑着,叙旧着,就仿佛回到了高中无忧无虑的时刻。
除了南依以外,他们都喝了很多酒。
喝到后来,郭润雨甚至跳到泳池里撒欢,给大家展示,“我儿子就这么游的。”
范妙珍在岸边捂脸,陈智杰都快笑抽了。
在范妙珍无可奈何的呵斥下,郭润雨才不紧不慢地从泳池里爬出来。
上衣裤子已经全湿了,徐曜带他去一旁换套干净的。
郭润雨麻利换好裤子,刚把半袖脱了,南依在门口问,“换好了吗?”
“郭润雨,你家宝宝视频电话找你。”
郭润雨忙不迭道,“我换完了,你进来吧。”
他是觉得大老爷们,百无禁忌,夏天踢足球也总脱半袖,也没什么的。
结果徐曜转眼看去,眉心顿时蹙起。
他管这叫换好了?上身还光着呢。
正想开口阻止,南依已经推门而入。
徐曜想都没想,直接拎起一旁的浴巾,掸开,拦在郭润雨身前,将他上半身遮了个严严实实。
南依脚步顿住,一脸不解。
徐曜正色道,“你不能看。”
南依:“……啊?”
他面不改色地解释,“少儿不宜。”
南依:“……”
“把手机放那就好。”徐曜扬起下巴,指了指桌子。
“好吧。”南依照做,放下手机后,转身离开。
等门关起来,徐曜明显舒了口气。
手上浴巾团了团,丢到一旁,他去拿手机,递给郭润雨。
郭润雨伸手接过,冲着他贱兮兮地笑。
徐曜扬了下眉梢,淡声问,“你笑什么?”
郭润雨说,“一天遮两回,不是遮她就是遮我。”
“曜哥,你干脆改名叫徐遮吧。”
徐曜:“……滚。”
……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这还是因为几个男人后面又喝了很多,陆续醉倒在桌上,这场宴席才能散掉。
不然就以他们这种的兴头,说不定还要通宵。
南依第一次见徐曜喝这么多酒,路也走不直,话也说不畅。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带回来。
进了卧室,徐曜一头栽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南依单手在脸颊旁扇风,只见他翻了个身,嘴上念念有词。
她坐到床边,凑过耳朵去听,才听清他的话。
“没,醉。还能,喝。”
“我,太,高兴。”
含糊不清,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还在想着喝酒。
怎么会醉成这样。
徐曜说完,作势便要起身。南依连忙扶了他一把,他靠坐在床头,闭着眼,“谢谢。”
南依没好气地问他,“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他仍旧没睁眼,却微乎其微地提了下唇角,吐字清晰地说了三个字,“我老婆。”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笑。
静了片刻后,她伸手摸他的头发,温声开口,“喝多了难不难受?”
徐曜说,“难受。”
“那以后不要喝这么多了好不好?”
徐曜点了下头,“好。”
见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南依很怀疑他醒酒后到底会不会记得,于是问道,“真的吗?”
“你真的会听话吗?”
“嗯,听话。”徐曜半闭着眼,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下,“我乖乖的。”
南依无奈弯唇,趁着他醉酒,做了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
她凑上前,在他脸颊上捏了捏,低声哄着,“阿曜真乖。”
……
事实证明,南依昨晚的顾虑是对的。
徐曜醒后果然不记得昨晚答应过她什么。
因为他刚刚结婚,所以还要请业内合作人和朋友吃饭。
不同的人,组不同的局。
一喝就是整整三天。
第一天还有所收敛,第二天开始逐渐刹不住车。
每次喝完酒都在晚上九点以后,南依忙完手头的事情便会开车去接他。
第二天恰好有事,所以她去得晚了些。
等她抵达时,酒桌上只剩徐曜一个人。
徐曜双臂撑在头顶,趴在桌上。
南依走近,轻声叫他的名字,他腾地坐起身,转头看她。
白皙的脸透着红,黑发已经凌乱,他醉眼朦胧地看了她几秒,忽然委屈地蹙起了眉,“他们都被老婆接走了。”
“连陈智杰都被女朋友带走了。”
这话听起来莫名像去幼儿园接小朋友,别人家长早早到了,只有徐曜小朋友等了最久。
南依竟生出一丝愧疚感来。
她真的像哄小朋友一样,摸摸他的头,“对不起啊,我开了会,所以来晚了。”
“不生气好不好?”
徐曜想了想,干脆地扔出一个字,“好。”
“带我回家吧。”他对着她伸手,看起来莫名乖巧。
南依弯腰,将人扶起。
胳膊搭在她肩膀上,也不舍得重力压,他另一只手始终扶着墙。
两人就这样慢腾腾走出酒店。
想到方才的对话,南依转头问他,“你……原谅我了?”
徐曜点点头。
她弯唇轻笑,“徐曜这么好哄的啊?”
他醉得厉害,却还是认真回应她,“好哄的。”
“为什么啊?”
徐曜说,“因为,你是南依。”
“只要是,我老婆,哄我,我就好哄。”
……
也不知徐曜晚上喝了什么酒,回到家吐了整整一晚。
南依看到他眼睛都吐红了,难免心疼。
结果隔天,他又有饭局。
有了前车之鉴,南依晚上特地提前去接他。
不过到的过于早了,他们还没喝完,有人热情地招呼她坐下来一起吃。
南依不好拒绝,只得坐到了徐曜身边。
生意人在酒桌上交谈,总少不了要灌酒。
话没说几句,菜也没吃几口,聊到兴头,仰头就是干下一杯。
南依虽不适应这种场合,但坐在他身边也有好处,起码她能帮他倒酒。
每次都少少倒,总不至于叫别人每次灌他一大杯。
几次之后,有人不愿意了,调侃道,“徐总,嫂子偏向你我们理解,可这一杯不满,诚意不够啊。”
徐曜一顿,转过头来对南依说,“老婆,帮我倒满。”
南依小声道,“你不能再喝了。”
徐曜:“没关系,倒满就行。”
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
昨晚吐成那个样子,再这样下去,身体早晚要折腾坏。
在旁人的催促下,南依不得已帮他倒了酒。
一杯之后,又是一杯。
每次她私心里有所保留,徐曜都会提醒她倒满。
理性上,南依知道这就是他们的职场,她不好干涉,毕竟徐曜也是为了工作。
可感性上,她不想他喝那么多,不想他作践自己的身体。
终于在数不清第几杯后,南依以自己肚子疼为理由,强行将徐曜带走。
回到家后,徐曜果不其然又吐了。
南依一直照顾着他,全程都很沉默。
直到扶着他回到床上,她立在床边,蓦地开口,“你明天不要再喝酒了。”
徐曜平躺着,含糊不清地应着,“我没事,你别担……”
南依正色道,“徐曜。”
“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话音刚落,她清晰地看到,徐曜墨黑的眸子清明了一瞬。
下一秒,他连忙在床头摸了摸,终于摸到手机,握在手里。也不知道点开了什么软件,他双眼眯起,费力地敲着字。
只不过敲了会后,手腕脱力,手机掉落在床上,他直接睡了过去。
南依难免好奇,坐过去,拿起来看。
手机页面是备忘录,上面有几排字。
他喝了太多,已经用尽力气让自己保持清醒,敲下了这几个字。
所以语句不算通畅。
南依试着翻译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怕忘记,睡醒记得看!!!
记小兔第一次生我的气,
不要让她倒酒!她不喜欢。】
南依看着颠三倒四的这几行字,被气笑了。
过后,又无奈地叹了声气。
她哪里是因为倒酒而生他的气。
……
第二天,徐曜醒来后,和往常一样洗漱做早饭。
两人面对面坐下吃饭时,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撂下筷子跑到卧室,隔了会,又攥着手机坐了回来。
抬眸看向她,徐曜欲言又止,“老婆,我……”
南依也放下了筷子,平静地与他对视,开口道,“喝吐了是酒精中毒的表现。”
“我生气,并不是因为帮你倒酒,我只是很担心你的身体。”
清早日光温和,一如她这般温柔。
语气认真,不急不缓,总有股力量,缓缓向他着注入看不见摸不到的暖意,“徐曜,我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事,我也可以去接你,但是喝酒真的要适量。”
“你难受的话,我会心疼。”
徐曜站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将人用力抱住。
“对不起。”
“都是我不好。”
他说着,弯下腰,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与她对视,“以后不会了。”
“我向你保证。”
南依静静地看了他几秒。
眼神可以证明,他此刻是清醒的,再也不用担心他断片醒酒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舒心地弯起唇角,应道,“好,我相信你。”
徐曜担忧地问,“你不生气了吗?”
南依说,“不生气了。”
徐曜拧起眉头,“你怎么……这么轻易就原谅我了?”
即便此刻醒了酒,徐曜仍然记得昨晚她说那句“要生气了”时的语气。
是她初次这样严肃。
他生怕她说不生气是假的,实际上已经对他失望。
徐曜有些慌张,“是不是道歉太单薄了,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好。”
“你相信我,我会想办法补救。”
“你别……对我失望,好不好?”
“好了。”南依见他紧张,揉他的头发,安抚道,“我真的不生气了,你不用担心。”
“真的?”
“千真万确。”
徐曜问,“为什么?”
南依拉着他的手,与他一同站起身,“因为你是徐曜呀。”
她仰头,笑着看向他,“只要是你向我保证,我百分百相信。”-
由于工作需求,徐曜还是偶尔会应酬。
只不过,他主动研究出了一个应对方案,需要南依跟他共同打配合。
他为之取名叫“小兔和阿曜的接头暗号”。
一个月后,公司谈成了一笔生意。
徐曜携公司管理层与对方公司共同庆祝聚餐。
聚餐难免要喝酒,几个男人趁着兴头,说着今晚要不醉不归。
但徐曜全程滴酒未沾,无论怎么劝,都雷打不动。
晚上八点,南依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
徐曜当众晃了晃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两个大字:老婆。
“不好意思,我老婆来电话,我接一下。”
说着,他当众接起,又刻意调大音量。
桌上大家默契噤了声,所以不难听见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徐曜,限你八点半之前回家,否则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徐曜声线低沉,“好好,知道了,马上。”
挂断电话,他抬眼,提着唇角笑,“抱歉,老婆要吃宵夜,我恐怕要早点回家。”
其他人对视几眼,难得没再劝,纷纷说着,“嫂子比较重要,徐总快回吧。”
那天之后,徐曜妻管严的称号彻底坐实。
只要接触过他的都知道,他家有个难哄的徐夫人。
“一言不合,扫地出门。”
又一次聚会,徐曜煞有其事地跟别人解释着。
八点一过,手机铃声响起,徐曜说,“我老婆又查岗了,我得回家了。”
他再三致歉过后,拎起外套,站起身,装模作样接起电话,“好,老婆我马上回,别生气。”
回家的路上,徐曜还开车去买了南依喜欢吃的寿司和奶茶。
拎着夜宵回家时,南依正做课件,转过头发现他回来了,不免有些惊讶,“你不是聚餐吗?”
徐曜放下东西,说,“对啊。”
南依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徐曜挂起外套:“我说你喊我回家。”
“可是我还没给你打电话啊?”
“昂,”徐曜勾起唇角,“我接了个闹钟走的。”
接、了、个、闹、钟、走、的。
南依差点被奶茶呛住。
徐曜一本正经道,“闹钟还挺方便。”
“免得打搅你工作,以后就用这个吧。”
“……”
……
晚上。
南依躺在床上看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问道,“你后面应酬好像都没喝过酒?”
徐曜刚洗过澡,擦着头发,“是啊。”
“我只是配合……打电话叫你早点回家,可你滴酒不沾……是怎么做到的?”
南依参与过几次他们的聚会,那群人劝酒有多厉害,她是见识过的。
难想象他是怎样从那一张张嘴中逃脱的。
徐曜随口道:“我说我不能喝。”
南依问,“理由呢?”
他们会那么容易放过他,总要有个强有力的理由才行。
徐曜说,“备孕。”
南依:“……”
他将毛巾丢到一旁,几步走过来,翻身上床,“好了,十一点了。”
“要开始备孕了。”
“……”
怎么能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南依被压在身下,下意识舔下嘴唇,伸手推他,“你,你头发还没干呢。”
“没事儿,”徐曜不甚在意,“做一会就干/了。”
说着,不再给她找理由的机会,他吻上她的唇。
他的身上还带着刚洗过澡的清香,潮/湿,滚/烫。
徐曜在这方面天赋过人,能精准找到她全部敏/gan点,确保短时间内让她沦陷。
只是他向来不懂节制。
一次又一次将她推至云端。
直到她用力咬住他肩膀,声音细/碎地阻止,“徐曜,停,停一下。”
徐曜凑到她耳边,沉着嗓音问,“叫我什么?”
南依咬住嘴唇,他便稍稍使了力。
他太坏了。
眼眶中情不自禁泛起泪花,她顺着他的意,轻声喊,“老、老公。”
徐曜低低“嗯”了声,说,“再喊一声。”
“老公。”
“再一声。”
“老公。”
他终于心满意足,稍稍放缓了些。
“那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他轻/咬/她的耳/垂,丢出一个一个选项。
“小兔老师。”
“学姐。”
“宝宝。”
“兔兔。”
“还是……老婆?”
她不好说更喜欢听哪个。
只能说每一个称呼,对她来说都很难说出口。
南依紧咬着牙根,隐忍着,“都,都好。”
室内开着灯,她所有的表情被他尽收眼底。
徐曜低笑一声,“好,那我就都叫一遍。”
他一遍遍地唤着她,还要她有所回应。
南依在这种时候,总是拿他没办法,便也就应了他。
同时到达的那一刻,徐曜抱着她,将头埋在她脖颈处。
良久,才哑/着声音道,“其实我,最喜欢的是‘老婆’。”
“公平起见,以后你要多多叫我‘老公’。”
“知道吗?”
94.晚安
婚后第二年, 徐曜在北城的企业疯狂扩张。
责任重,任务则更重,他愈发繁忙。
新的项目即将推行, 周六上午, 公司召开了一场紧急会议。
上午九点,十九层的会议室中, 坐满了公司高层。
秘书逐一发放议程后, 会议正式开始。
各个部门派出负责人汇报方案, 徐曜正襟危坐, 骨节分明的手中握着钢笔, 听到某处, 钢笔在指尖转动两圈, “哒”一声, 放在桌上。
他眉心微乎其微地蹙了下。
汇报人莫名卡顿,担忧地与旁边的人对视一眼, 再开口时声音都小了几分。
公司上下几乎人人都知道,他们的顶头上司徐总, 虽然年轻有为,外貌出众,但为人不苟言笑, 高冷严肃,尤其面对工作更为严谨。
就在上周五的会议上, 有个女员工报错了数据, 徐曜沉着脸,当众把人训哭了。
惜字如金的人第一次对她说了完整的两句话——“认清自己的位置, 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再有下次,请你拿着赔偿金走人。”
这事儿一出, 公司上下气氛一度紧张。
再次召开会议,所有人精神都高度集中,仔细观察着徐曜的每一个神情,稍有不对,
便是冷汗涔涔。
幸好他只是做了个微表情,并未有什么后续。
几人略微松了口气。
正当方案汇报到尾声时,徐曜忽然开口打断,“稍等。”
刚刚放下去的心再度提了上来,呼吸屏住,视线齐刷刷聚焦到这边来,等待下文。
会议室上噤若寒蝉,而徐曜在注视之下,拿起手机,扬着唇角道,“宝宝。”
声线低沉而温柔,和他平时完全是两幅面孔。
这种表情和语气一露出来,电话是谁打来的不言而喻。
一时间,周遭更加安静了。
南依问:“你在忙吗?”
徐曜下意识抬了抬眼,所有人都默契地或是低下头,或是看电脑,装作很忙的样子。
他应着,“不忙,怎么了?”
“就是……”南依声音轻轻的,“就是,你好像……要当爸爸了。”
一开始徐曜还没反应过来,温声问,“当谁爸爸?”
紧接着,笑容凝滞在脸上。
徐曜足足沉默了数十秒,随即腾地站起身,“你说我?”
“我们的?!”
罕见的情绪激动,分贝都不自觉放大。
其他人惊得倒吸了口凉气。
徐曜推开椅子,“你在哪?”
“不对,”这个问题太白痴了,他低笑了声,“你肯定是在家。”
他快步走到会议室门前,安抚着,“你乖乖在家等我,我马上回。”
陈智杰见他要走,在身后问,“曜哥你去哪啊?”
“会不开了?”
徐曜挂断电话,回过身来,“哦对。”
“散会吧,你们可以回家了。”
“啊?”这么草率的吗?
“昂,”徐曜笑着说,“今天高兴。”
他是真高兴,高兴到忘了形,甚至当众对陈智杰说,“以后别叫我曜哥。”
“当不了哥了,要当爸爸了。”
徐曜恨不得将这个好消息通知给全世界。
下电梯时,看到公司保洁正在拖地,徐曜主动打招呼,又提醒道,“地面湿滑,当心。”
居然被大总裁搭话,保洁阿姨受宠若惊,“谢谢徐总!徐总心情不错。”
徐曜已经迈进电梯,又踏出来,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当爸爸了?”
来到停车场,早已有保安将他的车子开出来,又将钥匙递到他手上,“徐总,您慢走。”
徐曜说,“好,会的,毕竟我要当爸爸了。”
回家的路上,徐曜去花店买花。
店主问他要包什么花,他收起手机,回,“我就不送郁金香了,我老婆怀孕,闻不了。”
店主:“?”
谁问你这个了。
徐曜说,“包一些蝴蝶兰吧,网上说对孕妇身体有益。”
店主:“……好。”
回到家,徐曜进了门第一件事,便是抱着南依足足转了十几圈。
“停下,停下!”南依被转的头晕,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徐曜连忙将人抱到沙发上,“我一时高兴,有点得意忘形了。”
他先跟南依道歉,“抱歉老婆。”
又弯腰下,对着南依的肚子道歉,“抱歉小宝。”
难得见他这样,南依忍俊不禁,“它现在只是颗受/精卵,还什么都听不懂呢。”
“我怎么觉得……”徐曜若有所思道,“它能听懂呢。”
“好嘛。”
南依无奈笑笑,“你觉得能就能吧。”
下午,两人去医院检查,得到结果后,徐曜又将清早那份喜悦重演了一遍。
虽然南依自己也是开心的,但见他兴奋成这样,难免好奇,“你们男生知道自己要当爸爸,都这么高兴的吗?”
徐曜正开车,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南依说,“之前范妙珍怀孕,郭润雨也像你这样。”
徐曜笑了笑。
车子缓缓停在红灯前,他转眼看她,说,“不是。”
“不是因为要当爸爸才开心。”
“那是什么?”
“是因为要当我们的孩子的爸爸,所以才开心。”
南依歪着头问,“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徐曜扬起唇角,“区别可太大了。”
“其实我并不喜欢小孩。”他解释着,“因为我的童年缺少父母陪伴,导致我性格不够健全,我不确定这样的我,能不能尽责将自己的孩子抚养长大。所以在很早之前,我就下定决心这辈子不会要小孩。”
“但是遇见你之后,我改变了想法。”
“我想要拥有属于我们的孩子,我好奇它是聪明可爱,还是老实善良。从我们婚后第一天起,我总是充满期待。”
“我经常幻想,等我们一起到白头的那天,承欢膝下,儿孙满堂。”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基于你,南依,你是所有事情的前提。”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有信心能做一个好爸爸,好丈夫。”
南依静静地听他说完,怔愣在原地。
直到渐渐消化他所有的答案,她才轻轻弯起唇,温声应着,“我相信你。”
“宝宝也相信你,一定会是一个好爸爸的。”
……
发现南依怀孕的第一周,徐曜的喜悦还在持续发散。
先是给公司里的人放了两天假,又发了伴手礼。
人手一盒曲奇饼干一盒巧克力一箱水果一箱坚果。
公司上上下下都在欢呼,时不时对徐曜发出祝贺。
陈智杰笑着说,“曜哥,哪有这么早就发伴手礼的。”
徐曜不甚在意道,“我高兴。”
“高兴也不能这么提前吧?人家都是生了之后,办满月宴才发。”
“没事儿,”徐曜说,“是我老婆说你们辛苦陪我加班,让我犒劳一下。”
“哦,难怪。”陈智杰“啧啧”两声,“也只有小兔才能唤醒你这颗冰冷的心。”
陈智杰调侃,徐曜也不恼,拍了拍他的肩膀,“干活去吧。”
徐曜离开后,格子间有几人探出头来,主动和陈智杰搭话,“杰哥,其实我们一直有个事挺费解的。”
陈智杰虽然也是公司的高管,但为人健谈外向,经常和下属打成一团,人缘不错。
他问,“什么事啊?”
“就是……”同事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问,“你不怕徐总吗?”
“啊?”陈智杰笑着问,“怕他干嘛?”
他们看得出陈智杰和徐曜关系挺好的,可熟归熟……
“你就不觉得徐总特凶吗?”
陈智杰认真琢磨了一下,按照徐曜平时笑也不笑,话少,爱装的模样来看,别人觉得他不好相处也是正常的。
于是他说,“可能是有点?”
“对吧!”
“我听说上次开会,他还把一个女同事骂哭了。”
“我们后来看到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吓鼠人了。”
“哦,”陈智杰了然道,“你们说的是那件事啊……”
徐曜当众训哭的那个女孩叫小尹,人倒是挺外向可爱的,但就是有一点不好,特别喜欢凑到徐曜眼前,直白点说就是图谋不轨。
这也正常,毕竟从以前到现在,喜欢徐曜的人从来就没少过,拒绝别人这种事,徐曜得心应手。
面对小尹三番四次的示好,徐曜已经明里暗里提示过很多次。他还戴着婚戒呢,况且他是老婆奴这件事,整个公司里人尽皆知。
即便如此,小尹竟然也没放弃。
上周,她带材料到徐曜办公室签字,恰好人没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这小姑娘就善做主张接了电话。
是南依打来的。
小尹趁着没人,用那种不清不楚的语气说着,“我们徐总去忙了,白天尽量不要打电话到公司来哦。”
然后就挂断了,还瞒着这事没吭声。
也是后来徐曜看了监控才知道。
要知道他都对南依没说过一句重话,她个公司里的小会计以什么立场做这样的事?
徐曜气得摔了杯子。
会议上公开训斥只是个前摇。
后续办公会又把小尹叫去谈话,本想辞退,小姑娘哭得声嘶力竭的。
也是她运气好,那天南依来公司里找徐曜,刚好撞见这一幕。南依于心不忍,也就留着小尹继续干下去了。
徐曜骂人?
徐曜还真不至于闲着没事骂一个小员工。
这些内别人不知道,但陈智杰天天和徐曜“腻”在一块,不可能不知道。
有些话不好说的太直白,陈智杰掐头去尾,含糊地说,“被骂是因为她自己犯了错。”
“我说的可不只是数据上的错误。”
几个小员工一脸紧张,陈智杰劝道,“总之,你们好好上班,徐总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
“但有一点请谨记,和他保持距离。”
有人不解地问,“这是为什么啊?”
陈智杰笑了下,意味深长道,“因为他除了自己老婆之外,不喜欢任何女性靠近。”
这话陈智杰说得不够严谨。
因为之后徐曜和南依去香港玩,顺带检测了DNA,检测出南依怀的是个女儿。
拿到结果的当天,他直接给还未出生的女儿买了几个爱马仕,又起昵称叫小草莓。
本来徐曜想叫草莓糯米团子,但南依觉得太长了。
徐曜又说,“那就糯米团子或者团子,这也算是他爸妈的定情信物。”
南依想了想,说,“还是别团子团子了吧,我怕女孩子不喜欢。”
最终两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叫她小草莓。
自那之后,徐曜时常贴着南依的肚子,小草莓小草莓地叫着。
南依无奈地解释说,“还小呢,听不到的,她甚至还没成形。”
徐曜点了点头,忽然发现自己光顾着欣喜,对这其中的知识居然一窍不通。
徐曜开始恶补知识。
白天上班,晚上翻文献。
为了确保对南依照顾到方方面面,他甚至做了几十页的Excel。
上面详尽地记录了孕妇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能做什么,做什么对孕妇好,以及不同的月份会有什么样子的反应。
看到后来,徐曜的眉头越蹙越深。
从前他只知道做妈妈辛苦,但深入了解之后,才知道她们所承受的一切,用辛苦这片面的二字绝对无法涵盖。
尤其生产之痛,还有诸多后遗症。
说是用自己的生命来赌,来换一个新的小生命也不为过。
光是看文字描述已经不够了,为了身临其境,他必须靠得更近一些。
徐曜挑了个周末,让南依陪他去体验了分娩阵痛。
从一级到十级,在体验者能承受的情况下,会逐一加上去。
徐曜坐上去,对工作人员说,“您尽管加,我今天是要体验到十级的。”
南依劝他,“我们就试试就好了,没必要的。”
徐曜却摇头,“如果你将来要承受这份痛苦,那么我也必须要体会。”
“况且,就算到了十级,也没法比拟你们要遭受的,这不算什么。”
说完,他点头示意,操作开始。
起初还能忍耐,到后来,异样的痛感逐渐明显,且越到后面越强烈。
腹部在狠狠抽筋,阵痛传来,徐曜背上渗出一层冷汗。
察觉他的异常,南依握着他的手,“还行吗?”
徐曜故作轻松,呼出一口气,“还行,再加。”
五级,六级,七级,每到一个等级,操作人员便会停下来询问状况。
徐曜眉头已经拧起,额头手心都是汗,他咬紧牙关,说,“麻烦继续。”
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到后面,他嘴唇都疼得发白了。
明明他是那么能忍痛的一个人。
南依急了,连忙开口道,“够了,好了好了,我们就到这里吧。”
徐曜仍坚持,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继续。”
一直到十级,徐曜痛到闷哼一声,连话都说不出。
南依再也忍不住,起身去叫人关掉机器。
等她再度回来时,却见他靠在椅子上,仰着头,双眼通红,泪水不断涌出。
南依以为是痛到落泪,满眼心疼地想为他擦掉眼泪,徐曜却拉着她的胳膊,将人扯入怀中,紧紧抱住。
“对不起。”他吻她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闭上眼,两滴泪再度滚落,“我们不该要宝宝的。”
太疼了,他怎么会舍得让她这么疼。
他声音里带着颤抖,南依听着,也红了眼眶。
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良久,才抬起头看他,说,“不只是你,其实我也一直在期待和宝宝见面。”
“所以你不准乱说哦,”泪水爬了满脸,她吸了吸鼻子,笑着调侃,“她现在可是能听懂了,不准说不欢迎她这种话,小草莓会伤心的。”
徐曜破涕为笑,“好好好,我错了。”
“对不起老婆,是我不好。”
和南依道完歉,他又弯腰,对着另一位说,“对不起小草莓,是爸爸不对。”-
为了让南依孕期别那么难受,在研究完那些摆在明面上的知识之后,徐曜又开始研究起了玄学。
“这真的能行吗?”南依看着床下的拖鞋,面露难色。
也不知道徐曜从哪里学来的偏方子,说是让孕妇半夜穿他的拖鞋去厕所,就会转移孕反。
“我从帖子上学的。”徐曜说,“试试看,也许呢。”
南依为了不扫兴,只好应下,“我知道了,起夜会穿你的鞋的。”
徐曜这才放心。
到了深夜,南依准备去厕所。
徐曜的拖鞋就摆在她这一侧,想了想,她还是光着脚绕过床,穿了自己的拖鞋。
暂且不论这件事是真是假,如果要把痛苦转移到他身上,她是不忍心的。
上完厕所,南依又将拖鞋摆回原位。
结果隔天,徐曜起床时便觉得胃里不舒服。
早饭吃完没多久便吐了,往后的几天里,也食欲不振,接连呕吐,对气味尤其敏感。
反观南依,孕反的症状确实减缓了许多。
她很费解。
所以这孕反是真的转移了吗?
但她并没有穿他的拖鞋,又是怎么转移的呢?
第七天,徐曜呕吐的症状越来越严重。
吃药统统不管用,要他去医院,他也不肯,非说治好了自己,就会轮到她难受了。
“我宁肯自己吐……”说完,他又扒着垃圾桶吐了。
南依递水给他,他眼眶通红,擦过嘴之后,忽然笑了下。
“你笑什么?”南依实在不解。
徐曜说,“我是觉得,自己能替你分担一点痛苦了。”
“我挺高兴的。”
也就是这一刻,她终于领悟,交换孕反这哪里是什么玄学,只是爱罢了。
原来爱一个人是不舍得他受苦,也甘愿为他受苦。
南依别过脸,偷偷红了眼睛。
自从怀孕后,她似乎总是很容易哭。
情绪敏感,也变得很脆弱。
南依告诉自己,这是孕激素的作用,要克制。
只不过激素的作用太过强大,她实在是控制不住。
怀孕五个月。
孕反症状基本已经消失,接踵而至的是她的情绪问题。
她很焦灼。
也是在某一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夜盲症。
南依生怕遗传给他们的宝宝。
夜盲不好的,以前上学,就她自己打个手电筒回家,还被同学笑话。
每次想到这个,她就想哭。
她深知此刻的她无比脆弱,她不想让徐曜跟着她一起困扰,他已经很忙很辛苦了。
于是独自在家时,南依便会疯狂啃胡萝卜。
哪怕她很讨厌胡萝卜。
结果还是被徐曜发现了。
那天他提前下班回来,南依正痛苦地啃着,听见门声,愣愣地回过头。她两只手还捧着一根胡萝卜,腮帮子被塞得满满的。
徐曜先是一愣,随即坐过来,揉揉她的头顶,笑着问,“不是不喜欢吃胡萝卜吗?”
“还真成小兔子了?”
南依一张嘴,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我唔喜翻胡波波,荡是波波需要。”(我不喜欢胡萝卜,但是宝宝需要。)
因为嘴巴里塞了太多,导致她口齿不清。
徐曜眉心一蹙,当即伸手过去,“不喜欢吃就吐出来,别勉强自己。”
南依摇头。
徐曜又道,“吐出来,乖。”
南依用力摇头。
没有办法,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嘴,强行将她嘴里的胡萝卜抠了出来。
南依再难自控,委屈地哭出声。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清楚,可徐曜还是猜到她的顾虑。
他抱着她,温声地哄着,“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不吃了,好不好?”
“这个也是有概率的,就算她真的遗传到了,也绝对不会怪你的。”
南依抽噎着说,“那,宝宝以后,也有,夜盲怎么办。”
徐曜松开怀抱,摸着她的头,与她对视,“我们一起下班回家的时候,你是怎么看清路的?”
南依说,“是你帮我照灯的。”
“所以,我可以为你照灯,也能为宝宝照灯啊。”
南依吸鼻子,“可,可是……”
“别怕,老婆。”徐曜吻掉她的泪水,温柔安抚,“有我在呢。”
“我永远做你们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