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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1章 封锁她的诺言

    宿醉过后, 两人醒得有点晚,吃完早饭,已是上午十点半了。

    迟曳很不舍地和林与然说:“我得走了, 公司有点事需要处理, 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做。”

    林与然看他黏黏糊糊地不想走,笑了,“忙你的去呗, 总得有各自的事要做,老黏一起也不现实啊。”

    迟曳勾手刮刮她鼻头,“那我……”他忽地刹住车,改口问:“晚上,你这儿会有别人来吗?”

    “嗯?”林与然疑惑看他。

    看她不明白,迟曳轻笑,摸摸后颈,支吾了下说:“呃…我办完事时间可能没那么早了,我可以来你这儿吗?”

    林与然耳尖一热,点点头, “可以啊。”

    迟曳开心笑了。

    他到玄关把拖鞋换了,从衣架上拿下领带来,在手里绕来绕去,迟迟不往上戴,看着林与然说:“林糯桃,你给我扯下来的, 你不负责给我戴上吗?”

    “……”

    林与然想说,我还给你脱衣服了呢, 你怎么不说让我负责给你穿上啊。

    她憋着笑,拿手机过去, “我没给人系过,不太会,你等我找个视频教程学一下。”

    听她说不会,迟曳也不松口,就在那静静等着她找视频,一副一定要她负责系的样子。

    林与然搜了个视频,认真看一遍,把手机一搁,自信满满说:“学会了。”

    “这么快?”

    “嗯,我学什么不快。”

    林与然从他手中接过领带,绕上他的脖颈,轻轻踮起脚尖,把全部视线聚焦在他脖颈范围。

    手指绕着两截领带,慢条斯理地一边比划一边绕结,穿绕两下又打开,她轻轻蹙起眉心,小声咕嘟:“理论跟实操差距这么大嘛!”

    迟曳憋着笑,低头静静看着她忽扇着睫毛,认真又笨拙地作穿绕。

    见惯了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样子,偶尔显露的这一点笨拙,反而显得她可爱至极。

    缠绕好一会儿,一个温莎结雏形成型。

    林与然后退一步,离远看一眼,觉得形态不满意,又近上前来,锱铢必较一般把领结拆开,重新打。

    迟曳求之不得,一下都不催她。

    踮脚尖时间久了一点,林与然身体有些不稳地往前晃了晃,迟曳顺势伸手揽住她的后腰,将她身体固定住,配合地又往低弯了下腰。

    两人距离就此拉近到几乎为零。

    林与然心跳怦然,感觉脸颊渐渐泛热。

    借着系领带,不抬一下眼睫。

    玄关嵌入式的线条灯,光线柔柔淡淡地倾落下来,将两人之间的微妙烘托得一点点暧昧起来。

    明明早餐喝不少水,这刻,迟曳竟觉得嗓子有些渴痒,他不自主地深深咽了咽口水。

    眼前的小片视野里,那颗饱满喉结滑一下,穿绕在领结间的纤细手指定住,林与然睫毛细细抖两下,将滑出的那一道性感弧线抓进眼里。

    她不由跟着吞了点口水。

    有些扛不住了,林与然加快手上动作,手指几下穿绕,打出一个还算像样的温莎结。她想后退一步,离远看看效果怎么样,怎奈揽她后腰的手,一分力度都不肯松。

    “让我离远看看系得怎么样啊!”

    “就这样吧,挺好的。”迟曳猛地收紧手臂,把她紧紧揽他怀里,也将她禁锢住,另一手抬起,指腹轻轻捏揉着她娇软的唇瓣,在那两处破皮的地方反复点揉,“对不起,我昨晚醉得厉害,失了分寸,亲得不太好。”

    林与然眼睫细细地颤,小声:“我也没亲太好。”

    迟曳轻笑一声,垂落下来的目光深了两分,洒落下来的呼吸也渐热。

    下巴被一道不轻的力度捏住。

    林与然微微放大眼睛。

    迟曳喉结大幅滚了下,声音里带点哑涩:“林糯桃,那我陪你再练习一下?”

    “嗯?”林与然大脑一点点空白。

    迟曳勾下唇,嗓音压到极低,似缱绻呓语般说:“是‘嗯?’还是‘嗯。’都是一个字,我就当是你同意了啊。”

    他捏紧她的下巴,

    欲感的唇一寸寸倾轧下来。

    林与然呼吸一凝,慌忙闭上眼睛。

    唇瓣在这一瞬间被两片炙热含吮住。

    这个吻依旧有些迫切,但迟曳似乎尽力在克制,力道虽重,但没那么粗暴了。

    反复碾磨吮咬一气后,深藏心底的那份渴切感暂得满足,这个吻,渐渐缠绵缱绻起来,似倾注入无尽的珍惜与深情。

    时间观念被两人一起丢弃掉。

    林与然只觉得漫长,漫长到胸腔憋疼得有些受不住。

    在这个节点,唇瓣被松开了一点。

    迟曳重重咽了咽口水:“林糯桃,呼吸。”

    林与然大脑空白,身体条件反射地遵从收到的唯一指令,微微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气。

    给她喘息几秒,迟曳似还没亲够,捏她下巴,一下一下轻柔地嘬吸起她的唇瓣。

    嘬一会儿,他加重一些力度,将四片唇瓣再度紧密贴合在一起,厮磨一阵,再松开。

    后又轻轻柔柔地一下一下嘬吮。

    最后将她重重吻住。

    似在让她学习换气一般。

    林与然学得很快,最后这一吻,她

    让他吻了好久,吻到他终于能够满足一些,愿意将她释放。

    迟曳喘着粗气,指腹摩挲着被他吻得红似樱桃的两片饱满唇瓣,“林糯桃,你吻得好差,怎么还没我会呢?”

    “……”

    林与然脑子里的空白还没被意识填补,只知羞地咬住唇瓣。

    看着她这副娇羞模样,迟曳勾唇邪邪地笑,语气里带点挑逗意味:“林糯桃,以后我带你多多练习啊。”

    “轰——”

    林与然的脑子比刚才还要空白,她再也受不住这份羞涩,抬起双手捂住脸。

    头顶,一声极开怀的笑。

    揽她腰的手臂松开,迟曳双手捧住她的脸,在她唯一没捂住的额头落一吻,“林糯桃,站稳了,我要走了。”

    身体得以释放,林与然往退两步,背靠墙面,垂头缓气儿。

    往上披大衣的时候,迟曳无意扫到门口贴着的一张日历。

    日历上的15号被拿红色记号笔重重画了几圈,特别显眼刺目,旁边备注一行不小字迹——郝清河出狱。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迟曳目光在那一行字上面定了定,移一寸视线,看清了那张日历显示的月份——2月!

    脑中有根神经一瞬绷紧,一些模糊的猜想倏然在脑海成形。

    “林糯桃,我走啦。”迟曳轻轻捏一下林与然的脸颊,像是要让她清醒一点儿。

    林与然点头,“嗯”一声。

    迟曳下楼开上车,准备先去公司一趟。

    一路上,他把这几天的事情翻来覆去地想了几遍。

    好像,从2月15号那天开始,林与然对他的态度突然就变了。

    要说是他一直认为的被别人抢先了,但林与然跟他分别时哭了,她甚至连接吻都不太会。

    可她又买避孕药吃!

    难道她和林逸群之间只有性?

    但是,说他们之间没有爱好像也不太对,他们俩的相处亲密得甚至可以说是自然。

    他还亲耳听到了他们互相交付彼此。

    但是,总感觉林与然的转变应该不只因为这个。

    太乱了。

    他理不出头绪来。

    来到公司,从前台经过时,一个前台工作人员上前弯腰问候,迟曳略作颔首,快步上楼。

    前台紧追着他的脚步,“迟总,有件关于林设计师的事情要跟您汇报。”

    闻言,迟曳顿住脚步。

    米拉不多废话,掏手机上前,“迟总,我是前台的米拉,林设计师离开的那天,跟我们交代说,这个人要是出现在公司的话,叫我们直接报警。”

    她把手机里的照片递到迟曳面前。

    迟曳接过,细看两眼照片里的男人,感觉很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米拉在一旁补充说:“这人叫郝清河。”

    迟曳眼皮一跳,定睛又把照片反复看几遍。

    “林设计师离开公司的那天早晨,我在地铁还被这人盯过,挺可怕的一人,我觉得事情可能不小,有必要跟您汇报一下。”米拉说。

    “好,我知道了。”迟曳快步上楼。

    来到办公室,李秘书送上来几份文件,迟曳花了一点时间看了看,签完字交给李秘书。

    沉静下来,又把事情在脑海过了两遍。

    ‘郝清河’三个字和那张照片中男人的脸结合在一块,一段遥远的记忆被唤醒。

    迟曳想起来了,那人是林与然的继父。

    临近高考,他和林与然因早恋被请家长,他在班主任办公室见过这个人。

    那时,他第一次知道,林与然口中鲜少提到的爸,其实是他继父。

    盛琼华给他听的录音,被他保存下来了。迟曳把那个音频翻出来,仔细听一遍。

    他懂了。

    从2月15号那天开始,一切就变了,那天这个人出狱了;

    六年前,好像也是这个人的出现,一切都变了模样。

    迟曳想到了——

    六年前,林与然看到她继父敲诈他妈妈,觉得他们不合适,便退却了;

    十五号,也是因为她继父出狱,她再一次退却。

    外加别人主动争取了,她就放弃他。

    也只有这么一种可能了。

    但,还有一个想不通的地方。

    ——她继父入狱后,应该跟她没什么瓜葛了,即便出狱了,也应该没多大关系了,她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想到这里,迟曳斟酌了下,拿起手机给他哥盛丛也打过去。

    盛丛也工作很忙,他不多客套,直接抛出主题:“哥,帮我查个人,我微信把大致信息发你。”

    “查个人你还查不了?”盛丛也语气略带疑惑,“还用动用我?”

    迟曳极信任他这个哥,直白道:“要查的这人跟我对象有点关系,动用我这边的关系查,怕我爸妈知道。”

    盛丛也在电话那头不作声两秒,了然了,一口应下来。

    挂断电话前,迟曳不放心,还是嘱咐了句:“什么也别跟我爸妈说。”

    盛丛也:“知道。”

    从通话界面退出来,迟曳找到盛丛也的微信,给他把林与然的身份证号和姓名发过去,又把郝清河三个字发过去,简单陈述:我对象继父。

    盛丛也很快回复过来:【好,等消息吧。】

    迟曳沉静在座椅里,回味起早晨的缠绵,感觉没有错,林与然有顾虑,但是她对他也是认真的。

    他渐渐得出一个结论

    ——她和林逸群应该就只是一时冲动或是放纵一两次而已。

    不管怎么样,因由找到了。

    那么,她被怎么抢走的,他就怎么夺回来。

    理出头绪后,迟曳给张崑发了条微信:

    【让你那纹身店里技术最顶尖那纹身师腾一点时间出来,给我纹一个,我马上就过去,小图,很快,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张崑秒回过来个:【我去!】

    然后,对话框上头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有半分钟,发过来一条:【行,过去直接找肯择。】

    他的这几个发小,从小家境都不差,但享受优越生活条件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不管喜欢不喜欢,到了一定年龄,都要承担起家族事业的使命。

    好在,各自财力充裕,还能插空支撑起自己的爱好,给生活一点调剂。

    比如他的游戏,张崑的纹身店,叶邵文的酒吧……

    张崑的纹身店开在北城寸土寸金的潮流代表地,占地面积相当大,几乎将业内顶有名的纹身师都招揽过来了,生意相当火爆,一般人预约都得按年为单位排队。

    特别是他店里技术最牛的纹身师肯择,堪称纹身界的巨星,每年的国际大奖拿到手软,要约他,得等两年起步。

    迟曳过去时,肯择已把手头工作暂搁,静等他到来。

    迟曳也不多耽误,把述求简单陈述,剩下的就交给肯择了。

    肯择技术娴熟,没用多长时间,就给他纹完了。

    纹身还挺疼,纹一小片区域,疼迟曳一身汗。

    坐休息区缓劲的时候,张崑、梁思泽他们也来了。

    迟曳看见他们几人就猜到他们来干嘛了,低骂一句:“操!”

    不用他问,张崑进来就嬉皮笑脸地跟他说:“哎呦!迟啊,你居然纹身,可太稀奇了,怕你是受什么刺激了,我们过来看看你什么情况,你纹的什么呀?”

    “我操!”迟曳无语,冷眼瞥他们,“你们真是闲得蛋疼!”

    “看样子,你这是纹完了?妈的,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张崑扯他衣服,“纹的什么,给我们看看。”

    “滚蛋。”迟曳打开他的手。

    不给看,张崑更好奇了,“我去问肯择去。”

    正好肯择出来泡咖啡,迟曳跟他说:“别说。”

    肯择伸手在唇部作拉链手势:“得嘞。”

    看来是问不出来了,张崑也就放弃了。

    比起对纹身的好奇,他们几人对于昨晚的后续更感兴趣一些。

    张崑憋不住,开口问:“咋样啊?昨晚成了吗?”

    迟曳勾下唇:“你猜。”

    梁思泽抱臂看着他:“瞧瞧这红光满面的,指定是得着了。”

    迟曳唇角勾点笑,不吭声。

    张崑突然凑近,盯着他的嘴唇,“呦呦呦,嘴都破皮了,看来,很激烈嘛!”

    几人把目光都锁定在迟曳破皮的唇上。

    “我操!还真是,不容易啊,终于不是处了。”

    梁思泽往四周扫了扫,“你对象呢?她没跟你一起来啊?”

    迟曳淡声:“没。”

    张崑咯咯笑:“兄弟,你别是饥渴了近十年,一遭得偿,把人姑娘给弄坏了吧?”

    “操!”迟曳瞪他

    一眼。

    叶绍文插话:“那走吧,去我那儿,兄弟们给你庆祝庆祝,毕竟你能破,也是相当不容易了。”

    “不去。”迟曳很果决。

    “去吧。”张崑劝道,“你是得偿了,秦朗还颓着呢,做兄弟的,咱去开导开导他。”

    “看样子秦朗和他对象这手是分干净了。”梁思泽说,“昨晚他对象突然找来…”

    他停一下,语气加点感叹:“哎呀!他那对象真是个狠角色,来了后,秦朗不跟她走,她就坐那,抓秦朗头发把他头扬起来,给他咣咣往嘴里灌酒。”

    说到这里,张崑嘎嘎笑,“哎呦,他对象看我们那眼神像是要杀人,我们都没敢拦她,由着她祸害咱兄弟了。”

    “灌得秦朗一点都动活不了了,她喊两人把他抬走了。”

    “要不是今天能见着秦朗人,我今天指定报警。”

    迟曳坐那听得忍住不闷声笑。

    梁思泽说:“都这么猛了,还没搞定秦朗,那算是彻底完了。”

    迟曳手机“叮”地响一声。

    小狐狸:【晚上要吃饭吗?想吃什么?】

    盯着这行字,迟曳不由扬起唇角笑出一声。

    张崑凑过来看一眼:“我去!挺甜哈。”

    梁思泽也凑过来:“哎呦,我去,你们这是要天天来啊?”

    张崑:“看来我们是喊不动你了呗。”

    迟曳收了手机,起身:“对。你们玩吧,秦朗就交给你们开导了。”

    第072章 封锁她的诺言

    迟曳离开后, 林与然呆呆靠站在墙边,所有思绪都被刚才的缠绵占据,唇齿间都是迟曳的气息, 她咽了点口水, 抬手捂住唇。

    许久。

    她打开玄关柜的门,对着柜门上嵌着的更衣镜,盯着自己的嘴唇看了一会儿, 抬手用指腹摸抚着被亲破皮的地方,自顾自地笑起来。

    想起迟曳走前那句“我可以来你这吗?”

    脸颊的滚烫温度开始发散,身体也觉得燥热起来,房间里暖气温度本来就高,林与然一时感觉热得有些发闷,她挪动步子到客厅阳台,把窗户打开,让冷风灌进来。

    缓了好一阵神,她才恢复到如常状态。

    给陈姨打了个电话,问了问姚阿平的情况, 林与然又给林逸群发了个视频,视频里看他状态没什么异常后,林与然放心下来,坐书桌前,开始画电影海报。

    中午一点,门被敲响, 林与然从猫眼往外看了看,是外卖。

    打开门, 外卖小哥标准的微笑服务:“您好,我是鲲KONG日料的特送专员, 这是迟先生给您订的料理。”

    林与然稍愣,伸手接过,点头致谢。

    把外卖拿到餐桌,林与然盯几秒面前这份连外包装都极尽精美的料理,打开来,里边有九个不同口味的手握寿司,还有一些鱼生,旁边配有鲍鱼、鹅肝、水果。

    盒盖上嵌着十来种不同风味的酱汁胶囊,附带一张用餐提示:食材皆是当天打捞,航空冷链直运,四小时内食用口感最佳。

    从包装到食材精致到令人咋舌的程度。

    味道相当不错,吃一口下去,幸福感爆棚。

    量不多不少,

    刚好林与然吃到撑一点儿。

    下午,林与然接着画了一下午的海报。

    四点半,她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看眼时间,也不知道迟曳晚上过来吃不吃饭,她的冰箱很空,该去超市补点食材了。

    林与然拿起手机,给迟曳发微信过去:【晚上要吃饭吗?想吃什么?】

    发完,她盯着自己发出的这条消息愣一下,这样问,好像那个老婆问老公回家吃饭一样!

    隔两秒。

    迟曳回复过来:【你想吃什么?】

    林与然想了下,以前许见薇或林逸群过来,她说吃炒菜,他们都摇头,但吃火锅的话,他们就很乐意。

    火锅也好做,就洗洗菜就行,火锅料和蘸酱都可以超市买。

    林与然问:【吃火锅怎么样?】

    暗夜:【嗯,可以。】

    林与然放下手机,准备换衣服去超市,手机又“叮”地响一下。

    暗夜:【食材我来准备,你不用管了。】

    林与然只好打消了出门的念头,接着创作。

    晚上六点出头,林与然听着家门的原木门板被踢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她起身,正想从猫眼看看谁呢,迟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林糯桃,开门。”

    林与然打开门。

    迟曳两手满满当当拎着一堆东西,应该挺重,他两手青筋都暴起了。

    林与然忙伸手接,抱怨道:“迟曳,你上我这里来,不用每次都带东西的。”

    迟曳躲开她的手,没让她接,迈步进来,把东西放地板上,“这些都是别人给我送的,我吃不完,分给你些,要不扔了多浪费。”

    林与然看眼地上放一地的箱子,大致有肉、海鲜、水果,还有营养品。

    都这么说了,林与然也只能“哦”一声。

    迟曳换上他的拖鞋,把地上两个挺精致的盒子递给她,“这我公司过节富余的,给你拿两套过来用,再放就过期了。”

    他拎起地上的箱子,走到冰箱前,往里摆那些食材。

    林与然打开手中的礼盒看了下,一盒是护肤品套装,一盒是面膜套装,都是LA MER的。

    好贵!

    林与然暗叹一句,把礼盒放化妆台,走到冰箱前,跟迟曳一起往里摆。

    迟曳摆着摆着,忽地停住动作。

    林与然见他停下来,以为他怎么了,也停住,侧头看他。

    就在这一下,嘴唇忽感贴上来一片温热,林与然眼睛蓦地瞪大。

    迟曳点亲一口她,就快速把唇撤下来了,他唇角勾点笑:“林糯桃,你都让我亲了,我以后给你带东西,可以不解释那些吗?”

    林与然被突然亲一口,脑子有一点白,有些想不来他这是什么道理。

    迟曳语气突然带点消沉:“我其实还挺嫉妒林逸群的,你收他东西那么自然,跟我就这么客气,他年年陪你过年,我想陪你吃顿年夜饭,还得找借口!”

    怎么还突然提到过年了!

    林与然想说,别人就送一点,你是没有节制地送,那能一样吗?

    但她能懂一点他话里的意思。

    他大概觉得她老跟他客气,跟他生分吧。

    林与然只好说:“行,那你别拿太多,让我吃不完浪费就行。”

    迟曳笑了,顺口问:“你和……”他忙截住自己后面的问话,心情一好,差点问出不该问的话。

    你和林逸群现在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没勇气听,但看情况,他俩应该是没好成,他并不觉得林与然能做出两个同时都要这种事情来。

    迟曳不着痕迹地改了话风:“你和我公司前台交代的那是什么事?”

    林与然动作一定。

    离开燃夜前,她以为她跟迟曳再不会有瓜葛了,就跟前台交代了下。

    她现在跟郝清河没有一点关系,她一点都不想迟曳知道这个腌臜龌龊人渣的存在,更不想迟曳知道她当年都遭受了些什么。

    林与然捋了下微乱的心绪,敷衍道:“没什么事,就是我不去你公司了,有人要找我的话,叫前台说我不是你们公司员工。”

    想了下,米拉应该会全盘告诉他的。

    林与然又含糊补充:“有一个人以前是我家亲戚,不是什么好人,我就提醒她们了下那人来找,叫她们直接喊保安。”

    迟曳定定看她,不出声片刻,“嗯,知道了。”

    他的语气不带什么情绪,应该是蒙混过关了吧,林与然暗暗松口气。

    把东西都装进冰箱,林与然拿出几样水果来,去厨房洗,

    门铃响起,迟曳在玄关往衣架上挂外衣,顺手开门。

    “您好先生,您的外卖。”

    不是要吃火锅吗,怎么订外卖了?

    林与然好奇到门口看,好大两个包装袋,里边有火锅底料,各种调料和酱料,肉、菜都是洗好切好,整齐装在一个个保鲜盒里。

    好家伙,都不用动什么手,直接开火一煮就能吃了。

    迟曳把袋子拎进来,林与然跟过去,和他一起往餐桌上摆。

    看着每个盒子上写的「有机」字样,这些菜应该都不便宜,想到中午那份高级料理,林与然嘀咕一句:“过个日子,这得造多少钱呢!”

    听到她的话,迟曳“扑哧”笑了,他伸手捏捏她的脸,“林糯桃,谁让你眼光这么好,找了我这么会赚钱的对…象呢,你放心吃好了,吃不穷我的。”

    林与然没出声,听着他口中“对象”两个字,心里闷闷得难受。

    听着他说“对象”两字时,中间停顿那一下,林与然都想打自己两巴掌了。

    食材都是现成的,不出一刻钟,两人就吃上了。

    吃着火锅,迟曳问:“你们是不是该开学了?”

    “嗯。明天。”

    “那我明天送你去学校。”

    “好。”林与然一口应。

    迟曳笑一下:“以后都这样啊。”

    林与然秒懂了他的意思,抿唇点点头。

    吃完饭,就一个锅子需要洗,迟曳端去厨房三两下洗了。

    时间还不到八点。

    就林与然自己时,她一般会接着创作到深夜,有迟曳在,她想分一部分时间出来陪他。

    迟曳从厨房出来,林与然提议:“要不咱们一起看会儿电视?”

    “电视没什么好看的。”迟曳想了下说:“要不找部电影看?”

    “行。”

    “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都行。”

    “那看部爱情片吧?”

    一听爱情片,有上两回电影院的经验教训,林与然疯狂摇头。

    “那看鬼片,你怕鬼吗?”

    “不怕。你怕吗?”

    迟曳失笑:“你看我是会怕那种东西的人吗?”

    两人便找了部鬼片看。

    林与然还去把灯关了,就留了一盏地灯和玄关的线条灯,昏昏的光线,相当有氛围。

    关上灯,林与然抱盘洗好的车厘子在怀里,挨着迟曳坐下来。

    电影开场,阴暗的背景音乐把恐怖氛围渲染得还挺到位,片头结束后,屏幕里猛一下闪出来个血淋淋的鬼脸,配一声阴森嘶叫,还挺吓人。

    其实细看也没什么,就是她猝不及防给人来这么一下,惊得林与然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抱着的车厘子差点洒出来。

    迟曳侧头过来看她,“你不是说你不怕吗?”他伸手拉她胳膊,“到我怀里来,抱着你看。”

    林与然稍迟疑,脑子还在思考要不要解释,身体已经很诚实地被他半拉半地坐进他怀里。

    就当是自己怕吧!

    迟曳两条手臂紧紧将她的腰搂住,很自然地把下巴埋进她肩窝。

    一时间,带点淡淡玫瑰香的男性荷尔蒙铺天盖地般将她包绕。

    林与然的心跳比刚被鬼吓那一下,跳得还要凌乱,她连吃好几颗车厘子才勉强压制住一些,又被耳边压得极低的一声“给我也来一颗。”打乱。

    林与然伸手拿一颗,抬胳膊递到他嘴边,迟曳张口吃了。

    湿软的唇碰到手指那一下,带来一点麻意。

    一盘车厘子都吃完后,林与然终于能适应此刻的亲密了。

    她把空盘子搁茶几上,放松整个身体,靠迟曳怀里,认真看起电影来。

    看着看着,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片子就开头那一个吓人镜头,再无任何能让人心惊胆战的画面,特别是,此刻屏幕里男女主居然在上演一场激情戏!

    “……”

    林与然往后扭点头,看眼迟曳,“这是鬼片?”

    迟曳下巴埋她肩窝,呼吸沉沉的,“别说话,专心看片子。”

    “……”

    林与然很无语地把视线再度放到屏幕上,影片里男女主正吻得火热,镜头拉得很近,四片唇瓣间厮磨啃咬的动作被清晰呈放,还能看到他们舌头勾在一起互相缠绕的细节。!!!

    画面在男主的手伸进女主衣服里开始捏揉时,被迟曳按下了暂停键。

    林与然解脱般松口气。

    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林与然感觉腰间手臂在收紧,只听耳边一句微磁的低语:“林糯桃,我陪你再练习一下。”

    他的声线带了几分缱绻,

    在这种明度极低的氛围下,听着特别蛊人。

    林与然后背一紧,没来得及反应,迟曳一把将她从怀里横过来。

    猝不及防对上迟曳深黯的目光,那如墨似的眼底似有什么在翻涌。

    “我们试着像电影里那样亲一下?”

    林与然吞点口水,不说话,带点期待地轻轻把眼睛闭上,当是答应了。

    迟曳却晃了晃她,让她睁开眼睛,口吻几分商量的意味:“先说好啦,要像电影里那样。”

    电影里哪样?

    不都是亲吗?

    林与然有些不懂地看他。

    迟曳压低嗓音:“我们这回亲深一些。”

    “ !”

    林与然好像懂了。

    可怎么,莫名有种被他套路了的感觉。

    明显地感觉自己的脸烧起来了,林与然认命地再次把眼睛闭上。

    下巴被轻轻捏住,一股带有侵略意味的燥热气流倾轧下来。

    一点温热落在她的额头,又一点移向她的鼻尖,再一点落到她的唇瓣,贴紧,轻轻柔柔地吮吸。

    迟曳吻得温柔至极。

    林与然却感觉被撩拨得从身到心细细地痒。

    而后,迟曳把力道渐次地加重,狠狠碾磨厮咬起来。

    一阵粗重的厮磨过后,林与然感觉有一道不轻的湿热力度抵着她的牙关,试图撬开她的贝齿。

    林与然心口收紧,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唇瓣被轻轻咬住,咬出一点点痛意来,像是惩罚她的不听话,又像是在提醒她配合。

    林与然不懂,睫毛细细抖着睁开眼睛。

    迟曳也睁开了眼睛,他眼底情欲弥漫,嗓音哑涩至极:“林糯桃,张嘴。”

    唇,再度被重重堵上。

    那道湿热力度又一次抵上牙关。

    林与然紧紧闭上眼睛,微微打开唇齿。

    得到许可,那道湿热长驱直入,带着一种野蛮之势,是林与然招架不住的一种侵略,她紧张又害怕地揪抓着迟曳的胸口,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唔——”

    作求救。

    适得其反。

    她还不知道这样的声音,在此刻,反而像是在引诱,勾得迟曳更深更疯狂地侵略。

    林与然艰难地维持着呼吸,身体绵软无力,止不住地颤。

    迟曳拽一个抱枕放她颈下,然后将半个身子倾轧在她身上,更深更重地将她吻住。

    时间像是凝滞,周遭一切都没了声响。

    耳边只有粗重的呼吸,鼓噪的心跳,还有唇齿间的厮磨。

    ……

    这个冗长而粗野的吻,最后以一种戛然的方式停止。

    上一秒,迟曳还勾缠着她的舌尖。

    下一秒,他蓦地松开林与然,从她身上起来,干脆利落。

    林与然顾不得多想他的异样,只当是得救了,身体软得没有半分力气,她只能躺那里粗喘着调整呼吸。

    视线被一只宽大的手挡一下,迟曳从沙发上起来,“我去趟卫生间。”

    隔了很久,迟曳才从卫生间出来,林与然已缓过来一些,坐沙发上捂着唇发呆。

    迟曳盯着她呆呆的样子,笑一声,把顶灯打开,过来揉把她的发,“林糯桃,不早了,你去洗漱早点睡吧,我回去了。”

    “啊?”林与然回过神来,惊讶看他。

    一直

    以为他今天不会走呢,刚他在卫生间的时候,她还想着该怎样在清醒的状态下,跟他做那件事情呢。

    她已经做足心理准备了。

    说实话,这个准备,在他早晨说晚上要过来,她就开始准备了。

    好不容易才建设好的心理预期。

    林与然有些不想放弃,摸着后颈,带点支吾,小声:“迟曳,昨晚我断片了,我没感觉到。”

    第073章 封锁她的诺言

    迟曳愣住一下, 伸手捏住她脸颊,力度重一点,“等你下定心意吧。”

    林与然揉着被捏疼的脸, 听着他说“明天早晨过来送你去学校。”然后, 他穿衣服,换鞋,开门走了。

    “……”.

    新学期第一天。

    林与然如常起一大早, 埋头创作两小时后,去厨房给自己做早餐。

    冷水起锅,丢了两颗鸡蛋进去,想了想,她又去冰箱拿两颗来,丢进去,打豆浆也一样又多加了一人份的量。

    迟曳还和以前一样,在小区门口酷酷地倚着车门等她。

    上车后,林与然看了又看迟曳,开口问:“迟曳, 你吃早饭了吗?”

    “嗯。”迟曳轻声答一句,看她把手揣包里,眨巴着眼睛看他,像极了第一次给他带早餐时的样子,他拖长声调:“嗯——,没吃。”

    林与然抿唇, 把包里的鸡蛋和豆浆递给他,“喏, 我早晨给你做的。”

    迟曳接过,探手揉了揉她的发, 笑说:“真贤惠。”

    “……”

    就煮个鸡蛋打杯豆浆,被说贤惠,实在受之有愧,林与然默默把背包拉链拉上。

    “是不是少一样?”

    “少什么?”林与然看他,一下想起包子的事,她有些歉疚地垂下头,“没了,就这两样。”

    迟曳就是随口问一嘴,那包子他本来也不爱吃,不给他买也无甚所谓。

    他将车子启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兀地闯进来一句低微的歉语:“对不起!迟曳,我不知道那包子是茴香馅的。”

    但迟曳听清了。

    第一次林与然给他买那个包子,他还以为她不记得或者说她以前从未在意过他的喜好呢,原来不是不记得,也不是不在意,她只是不知道而已。

    他不敢想,时隔这么多年,她还能记得他的喜好意味着什么?

    但,她记得,他已知足。

    发动机被熄灭。

    迟曳侧过身来,伸手捧住林与然被歉意折磨得皱起的小脸,轻轻吻上她的唇。

    很浅的一下。

    “道什么歉,只要是你买的,我都觉得好吃。”

    林与然鼻腔猝然泛酸,她快速眨几下眼睫,“吃了那包子,你胃还好吗?”

    迟曳轻笑:“那些天,你不是天天看着我吃完的,你看我有不好吗?”

    不敢想象,他可以因为是她买给他的,他就可以跟生理反应做对抗。

    林与然咬住唇,不说话半晌,而后她松开咬着的唇,小声说:“迟曳,你再亲我下。”

    “好。”

    迟曳扬起唇角,无声地笑着,含住她的唇瓣。

    这个吻轻柔,绵密,极尽漫长。

    吻得林与然到学校了,还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似在云端一般。

    看着林与然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迟曳才重新坐进驾驶座,刚要启动车子,手机响了,接起来,是他哥盛丛也打来的。

    盛丛也长话短说:“小曳,你让帮查的那人查到了。”他稍停顿,“你的那女孩身上可摊着大事呢。”

    别的盛丛也不多说,“具体的,你回趟津汐,找一下河东区的廖局。”

    迟曳脑中那根绷紧的弦,铮地响一声,“好,我知道了,谢谢哥。”

    挂断电话,迟曳驱车直奔津汐。

    找到廖局后,廖局带他找了当年负责该案件的冯队。

    冯队一听又是查这个案件的,感叹一句:“那个杂碎还挺遭人惦记!”

    迟曳为他递上一支烟,冯队没客气,伸手接过,看眼香烟的牌子,把烟横放在鼻尖闻了闻,掏打火机点燃,把打火机递给迟曳。

    迟曳摆摆手:“我戒烟。”

    冯队瞟眼他搁桌上的烟盒,把打灰机丢桌上,夹着烟,回忆了下,说:“当年,我们接到一个女孩报警,说她继父要强.奸她,被她捅了。”

    “我们赶到现场,那女孩身上没有一件完好衣裳,被打得很惨,人倒是还挺平静,但是她继父,也就是郝清河伤得很重,肚皮上被划开很深一道口子,肠子流出来一截。”

    冯队弹掉一点烟灰,看眼石化住的迟曳。

    “这案子当年要不是数罪并罚,差点被判成防卫过当。”

    “因为女孩她继父伤得很重,而且那女孩报警是隔了两个小时才报的,差点失血过多没抢救过来。”

    “但那女孩供词说当时太过混乱,她根本不知道她把她继父割成什么样,以为只是划破点皮,那两小时她是在做思想斗争,被继父强.奸这种事很丢人,她害怕传出去,所以才晚报的。”

    “我们结合女孩提供的他继父过往的恶劣行径,还有考虑到她还未成年,就以强.奸未遂判处了。”

    冯队将一个档案袋递到迟曳面前,“这是当年的卷宗,今早,北城那边的警方调查郝清河,提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再归档,给你喽一眼。”

    迟曳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

    档案袋口打开,掉出几张林与然浑身是血,衣衫褴褛,面目全非的照片。

    迟曳身形定住几秒,颤着手一张一张地捡起掉桌上的照片,捏在手中看。

    冯队扫一眼那些照片,叹声气说:“那孙子真他妈畜生,怎么下得去手把那么好看一女孩打成那样一副鼻青脸肿的。”

    他吸一口指间烟,又道:“娶了人妈,还要惦记人姑娘,经常半夜撬女孩房门,简直禽兽不如。”

    迟曳瞳孔晃动,看向他。

    冯队:“哦,不过那女孩脑子挺灵,也不是柔弱型的,每次都逃脱了。”

    迟曳握得拳头咯咯响两声,喉结上下滚了滚,轻闭了下眼,把那些照片塞回档案袋,还给冯队。

    虽然他没明说,冯队看眼他的反应,就了然了。

    没等迟曳再问,冯队出声提醒道:“那孙子最近刚被放出来,但死性不改,出来就对植物状态的前妻施行了强.奸,这两天好像又犯事了,那边警察正在查,他既然找上他前妻,怕是也会找他继女。”

    迟曳点下头。

    跟廖局和冯队道过谢,迟曳从警察局出来,坐进车里,将身体里压抑着的暴戾,狠砸在方向盘上。

    他太蠢。

    那会儿,林与然那么频繁地跟他在网吧通宵,他却一点都不觉得不对劲,甚至心里还美滋滋地以为她是对他有好感,才会一次次地跟他通宵,他那时竟从未觉察到她每次过来时的惶恐与不安。

    暴雨夜,她跑出来,他问她家里到底怎么了,她说平常天是天,暴雨天也是天,怎么就不能出来了,他竟觉得也合理,他一直觉得她是有点叛逆在身上的,暴雨夜往出跑也符合她的行事。

    他简直蠢到家了。

    她那句拒绝他的话,是那么突兀又不符合逻辑,他却当真了,不敢再靠近,她没来学校那些天,他应该去找她的,他但凡肯放下心里的顾虑,去找一下她,就能知道了,她就不用一个人辛酸那么多年。

    迟曳狠砸两拳在方向盘上,拿起手机,给李秘书打过去,吩咐道:“准备二十个精英保镖给我待命。”

    驱车赶回北城,迟曳回公司给保镖下达,便衣,二十四小时保护林与然的指令后,他径直来到美院。

    下午三点半,林与然上完今天的最后一节后,撑着困乏的身体走出教学楼。

    一出教学楼就看见酷酷、冷冷倚着车门,等着接她下学的高大身影。

    他看向她的目光,异常专注。

    看到她出来,迟曳迈开长腿,小跑两

    步冲到她跟前,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紧紧的。

    像是要将她揉进他身体里一般。

    林与然稍怔,轻抬胳膊抱住他的后背,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迟曳只紧紧地抱着她,没有多余的动作,似抱着心爱的至宝一样,万般珍惜。

    怀中的这具身体是这样的娇小纤薄,才刚到他肩膀的位置。

    他一下都不敢想,

    这样瘦弱的一具身体,遭受了那样的摧残,还要舍弃梦想,撑托起病危的母亲和痴呆的奶奶,她是怎么做到的。

    那年,她还那么小,身心备受摧残,还要背负起巨额的债务。

    真不敢想,她那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到那些她满身是伤的照片,他就感觉像是有把利刃在他身体和灵魂的每一处,反复刺割。

    迟曳抱着她,久久,久久地不说话。

    只抱着。

    林与然觉察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从他怀中仰起头来看他,“迟曳,发生什么事了吗?”

    迟曳一下一下地拍抚着她的脑袋,声音轻柔至极:“没事。没事的。”

    没事的。

    以后都有他在。

    那些可怕的事情,他不会问她。

    他希望她可以把那件事从她的记忆里永久剔除,再也不要想起。

    一句没事的,莫名感觉压在心口的那些事分量减轻了。

    今天的风不小,带着不见春的寒,但躲在这个宽大怀抱里,林与然浑身都是暖的。

    她好依恋这个怀抱,好想抛开所有事,认认真真地和他在一起。

    “我去!林大美女,你和你对象好过分,撒狗粮也不能这么撒吧,太没公德心了,这明晃晃的都抱多久了!”凌隐的一声咋呼横了进来。

    林与然闻声,慌忙动了动身体,想抽身出来。她都忘了,刚下课,身边都是经过的同学。

    迟曳紧紧抱着她不肯撒手,瞥眼在旁边看戏的凌影。

    凌影忙摆手:“对不住打扰了,我就是感叹下爱情的美好,你们继续啊。”

    凌影给迟曳的一个眼神吓跑了,林与然在他怀中笑一下,软声说:“好啦,好多认识的同学路过呢,我们别在这里抱了。”

    迟曳很不舍地松开她:“那回家再抱。”

    “……”林与然抿唇笑,“行。”

    回到华纳嘉园,两人进门换上拖鞋,把外套脱下来挂衣架上,迟曳拉着林与然胳膊到洗手台,给她洗手。

    林与然有些想笑。

    迟曳真的是在给她洗手,一点都不让她动,打湿手指,搓洗手液泡泡,极认真地给她把手洗干净,拿毛巾给她擦干手。

    又拉着她胳膊到沙发,抱她到他腿上,搂着她坐。

    林与然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他不说,她就这样温顺地配合他。

    “肚子饿不饿?”迟曳轻声问。

    还没到饭点呢,林与然不太饿,冲他摇摇头。

    “我中午没吃饭,现在很饿,你一会儿陪我吃点吧。”迟曳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你想吃什么?”

    林与然不由笑了。

    他饿了,让她陪他吃,竟然问她想吃什么!

    林与然想了下:“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做吧。”

    “不要。”迟曳把她的双手抓到手心,很珍惜地揉了揉,“这双手以后就只画你喜欢的画,不要再做饭了。”

    林与然稍怔了下,仰脸看向他。

    迟曳也看着她,深邃眼眸里满是疼惜,浓郁得像是要溢出来。

    林与然突然就不想跟他掰扯做不做饭的事情了。

    “想吃什么?”迟曳追问。

    “吃什么的都行,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迟曳想了下,拿起手机,给什么人发了条消息出去。

    然后,就这么静静抱着她。

    林与然怕他抱久了胳膊酸,出声说:“迟曳,放我在你旁边坐吧,这样搂着我,我有点犯困。”

    迟曳不松开她,反倒把她抱更紧了,他往沙发里一靠,把她头按他胸口里,“困就睡。”

    不清楚为什么,靠在迟曳怀里,浑身所有的紧绷神经全都可以松懈下来,林与然还真有点困了,眼皮沉沉的,身体不知不觉被困意拉扯进梦境中。

    她梦见爸爸还好好的,没有生病,也没有离开她和妈妈,被传早恋那天,班主任叫过去的是爸爸和妈妈,迟曳的爸妈也被一同叫过去了。

    她和迟曳被罚站在办公室门口,听着里边四位家长其乐融融的,还听到迟曳爸妈说:“哎呦,我儿子眼光太好了,谢谢老师通知,我们知道了。”

    迟曳在门口听得笑出声,悄悄伸手指过来,勾一下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林与然,我们都被这样传了,我得对你负责啊,家长也不反对,要不我们谈吧?”

    她害羞地低下头,轻打他胳膊一下,“不然,还能怎么样!”

    迟曳怔住,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问:“林与然,你是答应跟我谈恋爱了是吗?”

    “嗯。”她点头。

    迟曳激动地抓过她的手,“那你抬头。”

    她缓慢仰起脸,对上一双似栖息了浩瀚星河的眼眸。

    看得恍神的一瞬,嘴唇落上一片温热。

    她蓦地睁大眼睛。

    林与然颤着眼睫,看着眼前褪尽少年青涩的深邃眉眼,唇部的温热触感让她有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醒啦?”迟曳松开她的唇瓣。

    林与然舔了下唇,恍惚几秒,她看眼周围环境,又愣愣看着近在咫尺的与梦境中几乎重叠的硬朗面孔,眼角落一颗泪下来。

    迟曳一下有些慌,拿指腹轻轻给她把那滴泪拭去,“怎么了,睡个觉怎么还哭了?”

    林与然摇摇头,笑一下说:“就是做了一个特别好的梦,高兴的。”

    迟曳指腹刮刮她脸颊:“什么好梦?给我讲讲。”

    林与然又落一颗泪,无声摇摇头。

    门铃响起。

    迟曳给她把那颗泪擦干净,抱她下地,“不告诉我算了,饭来了,陪我吃点饭吧。”他把她放到地上,“站稳了啊,我去拿饭。”

    林与然在原地缓神,听见门口一个浑厚男声:“迟总,您点的餐到了。”

    然后,呼啦啦进来五个穿正装,戴白手套的服务生,把他们手里端着的菜摆上餐桌后,又都悄声出去了。

    迟曳过来牵她手:“吃饭了。”

    林与然握紧他的手,跟他到餐桌前。

    看着餐桌上点心形状的蟹粉豆腐,秃黄油蒸蛋,蟹酿翅,棕榈芯头汤灼蟹肉,还有琥珀醉蟹,林与然一下想起那年暑假打工,迟曳带她在一个胡同里吃的私房蟹宴。

    那会儿,她吃饭还挺挑嘴的,但那家私房菜的每一样菜都没踩雷,都很好吃,她吃得超满足。

    林与然拿勺子舀了一勺棕榈芯汤喝,确认是那个味儿没错了。

    吃完饭,时间还挺早的,林与然想画会儿,迟曳老黏着她,她坐电脑前,他就坐她旁边。

    林与然想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这么黏人,她把画笔一丢,“要不,我陪你看会儿电影吧?”

    迟曳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到客厅沙发,还那样把她抱到他腿上坐。

    两人接着看起昨晚看一半的那个鬼片。

    迟曳直接跳过了那段激情戏,往后看。这鬼片还真是除了开头,后面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场面都没有,看到最后,林与然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迟曳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起,一路抱进卧室,将她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坐床边静静看她。

    林与然的意识还没有被困倦全部夺走,眨巴着睡意迷离的眼,闷闷地说:“迟曳,要不你陪我一起睡吧?”

    迟曳轻笑,揉下她的脑袋,“一起睡就睡不了觉了。”

    林与然被困意纠缠,有些听不懂他的话,“怎么会睡不了?”

    “你说呢?”迟曳语气颇为无奈,俯身下来,吻了吻她的唇,“林糯桃,你睡吧,我看着你睡着了再回家。”

    林与然抱着他的一只手臂,眼皮一点点往起阖,呓语一句:“迟曳,其实我心意还挺定的。”

    迟曳听着她呼吸渐渐沉缓,俯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在她耳边低声说:“小狐狸,不急,你有顾虑,我可以等你。”

    等你担忧的事情解决,

    等尘埃落定。

    等你将心中的琐碎全部剔除,满心欢喜,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接纳我。

    我要你,整颗心里都只有我。

    第074章 封锁她的诺言

    夜色沉酽。

    如墨长空洗尽城市的浮华, 让大地陷入了浅眠。

    “铃铃铃——”

    阙寂的夜被床头柜上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划破。

    林与然从睡梦中惊醒,半眯着眼,于一片漆黑中摸过手机, 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许见薇打开的电话,顺便扫眼时间,近零点了。

    林与然打了个哈欠, 按下接听键。

    对面不是许见薇的声音,是一个陌生女音:“您好,请问您是许见薇的朋友吗?”

    林与然立刻清醒过来:“是。怎么?”

    对方松了下气:“太好了,终于联系到她的朋友了,是这样的,许见薇出车祸大出血昏迷不醒,现在我们医院急诊室抢救,我们联系不到她的家里人,您能过来一趟吗?”

    “可以。”

    “我马上过去。”

    林与然探手按亮床头灯,迅速下地。

    在衣柜找衣服时, 她想了下,翻找了套里外都是黑色的衣服穿上。

    明天得去参加苏以柔的葬礼,她已经把明天的课调了,也不知道许见薇情况怎样,怕来不及回家换行头。

    也没洗漱,林与然简单扎了个低马尾, 把那个蛇形簪戴上,带上证件和银行卡, 抓了只口罩出门。

    进了电梯,按着刚才护士发过来的医院地址下了单快车, 林与然把打底的黑色卫衣帽子戴起来。

    夜色浓稠,她这从头到脚一身黑的装扮,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出小区的时候,保安小刘看了她好几眼,才把她认出来。

    小刘喊住她说:“我最近值夜班都碰不着你,有个事想跟你说,一直没找到机会。”

    林与然抬起手机看眼叫的车,还有三分钟过来,“什么事?”

    小刘让她进保安室来。

    进了保安室,小刘先问了一嘴:“你这大半夜穿这一身行头,是要去行侠仗义吗?”

    林与然没心情跟他瞎扯,“没有,朋友出了点事儿,去找她一趟。”

    小刘没再多问,而是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女神,你的修罗场有点恐怖啊!”

    林与然听不懂,皱起眉:“什么啊?”

    小刘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他在保安室的监控电脑前坐下来,轻点鼠标,找了一段监控录像出来给她看,“你那对象,大前天晚上在你门口站了整整一夜。”

    他加重语气:“那天雪下那么大,门外站一夜是什么概念呀!”!!

    林与然的心骤然一紧。

    看着监控里迟曳一动不动站在她门口的画面,林与然感觉有点呼吸不畅。

    小刘说:“我那晚值夜班,无意在监控里看见你家门口站一人,我怕是坏人,就留意了一下,再细看,好家伙,人高马大的,那不是你对象嘛,我也是无聊,玩会儿手机间不间地盯一盯,嚯,人一直站到了早晨都没动一下。”

    “我就有点纳闷,他不你对象嘛,干嘛干站着不进去啊,我就往前倒了倒监控。”

    他把前面的监控调出来,给林与然看。

    监控里可以清晰地看见迟曳站在步行梯口,看着她搀着林逸群进了门,还看见他冲过去要抬手敲门,但最终没有敲。

    然后,看着他脸上似有一滴液体滚落,砸在了地板上。

    迟曳那是哭了吗?

    林与然的心似被滴上一滴滚烫岩浆。

    “啧啧”小刘看着监控录像直感叹,“你这修罗场,是个男人都受不住啊!”

    “你对象看着脾气不像这么好的人啊,我要是他,我直接踹门进去砍人了。”

    “……”林与然冲他浅浅翻个白眼,“知道什么呀就乱说!”

    她懒得给他解释,滴滴提示叫的车到了,她提步往外走,道声:“谢啦!”

    小刘在她身后喊说:“听你这话还是误会呗,我觉得你也不是那样的女孩,看样子你还不知道这事,那就是你对象没质问你,但你对象伤得可不轻呐,我这两晚还能看见他的车从这开走,他得有多喜欢你啊,这样还能跟你好,你赶紧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解释解释,有些事藏心底不说,以后得暴雷。”

    “……”

    还挺能替人操心!

    林与然冲他摆摆手,再次说声:“谢啦!”

    坐上车,林与然耳边还回荡着那句“他得有多喜欢你啊,这样还能跟你好。”

    迟曳应该是误会了。

    想起那天早晨,她打开门,看见他眼底红血丝密布,惨白着一张脸,冻得身体几乎僵硬的画面,心口就如刀绞般痛。

    都那样误会了,他一句质问也没有,只是跟她说了一句“看到你就行。”

    他伤成那样,

    这两天,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跟她在一起的?

    林与然不敢想。

    他那样尊贵、天之骄子般的一个人,为了和她在一起,竟甘愿让自己跌入污泥里!

    而她,还对他闪烁其词。

    她有什么值得他这样付出的!

    “女士,到了。”司机的一句话,让林与然暂时从心疼和自责中抽离出来。

    林与然下车,直奔急诊大厅。

    医生听她说是许见薇的朋友,给她简单陈述了下许见薇的大致情况。

    许见薇在高速开车被一辆疲劳驾驶的大货车撞上,导致左侧多根肋骨骨折,脾脏破裂,腹腔大出血,现在正在手术室紧急输血,做脾脏切除,万幸的是颅脑只是轻微震荡,颈椎椎体没什么大碍。

    了解完情况,医生塞给林与然一堆签字单和缴费单,说:“肇事司机也跟过来了,但是他说他付不起医药费。”

    林与然没说话,在签字单上刷刷签下自己名字,拿着缴费单到收费处缴费。

    缴完费,把部分单据交给医生,林与然等在急诊手术室外。

    肇事司机也在那等着,看到她,当即就给她跪下了。一个挺壮的汉子泪眼婆娑地恳求:“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真的没有钱赔偿。”

    林与然有些火大,冲他吼一嗓子:“你敢开车睡觉,你说你不是故意的?”

    肇事司机朝着她哐哐哐就往地上磕,口中慌乱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太累了,我家七口人,都只着我养呢,我那二闺女,得了血癌,需要很多钱看病,我也是想多跑两趟多赚点钱,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林与然一下说不上话来了。

    要不是真遇到难处,没有人会舍下尊严给人这样下跪磕头,她挪步躲开肇事司机的磕头,“你先起来,看手术结果再说吧。”

    肇事司机没动。

    林与然走到手术室门口长椅边坐下来,调整了下心口的焦躁情绪,缓和下语气来,冲肇事司机说:“家里靠你养,你还敢开车睡觉!”

    肇事司机没起来,也不磕了,跪在那里抹着眼泪不停地说他家里的困窘。

    听得林与然烦不胜烦。

    林与然看他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几天没洗,脸上手上都是黑污,衣服皱皱巴巴的,脚上的袜子边都脱线了,两只旅游鞋都有不同程度的开嘴,他说的应该是实话。

    她打断他的诉苦:“别说了,坐着等结果吧。”

    肇事司机见她烦了,立马闭了嘴,从地上起来,蹲着。

    应该也是个老实人,不然家庭情况这样,肇事现场就跑了,根本不会管许见薇的死活。

    但要不要追责,她说了不算。

    林与然拿着许见薇的手机,试着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她爸妈。

    刚护士拿许见薇指纹解了锁,设置了不息屏,也尝试过给她爸妈打电话,但没打通。

    林与然在通话记录里先找到备注是‘父皇’的号码,拨过去,响了很久,没人接。

    她又试着打给备注是‘母上’的号码,好在,她妈妈接电话了,但她妈妈说她和她爸爸都在国外,一时赶不回来。

    林与然把许见薇的大致情况跟她妈妈说了下,叫她放心,这边暂时有她在。

    挂上电话,林与然翻看了下许见薇的通话记录,看到一个小时前,许见薇给秦朗打了个电话,未接通。林与然猜,应该是在还没昏迷前打的。

    这段感情,许见薇终究还是当了真。

    命都快没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不是她爸妈,而是秦朗。

    林与然暗自感叹,试着又给秦朗拨了个电话,没有人接听,她又试着给他发了个微信视频,依旧没有接听。

    凌晨两点,许见薇从手术室被推出来了,转到重症监护室。

    林与然一直陪在她身边。

    三点半的时候,许见薇醒了。

    林与然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能放下来一些了。

    许见薇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她东西,林与然把护士交给她的一包许见薇的衣物,都给她拿过来。

    许见薇让她从中找一块护身牌。

    林与然翻找一通,最后在她外套兜里找出来了。

    是一块莹润白玉,上面刻有一护身符,配一条黑绳。

    许见薇叫她拿着这个护身牌去秦朗家找趟秦朗。

    林与然当下就拒绝了:“薇薇,你还在危险期,离不开人。”

    “你帮我找他去嘛,我想见他。”许见薇声音虚弱,“要不是因为回老宅找这块护身牌给他看,我也就不会出车祸了,你就帮我去找他一趟吧。”

    “薇薇,你什么时候变恋爱脑的!”林与然叹气,生命垂危了,给他打电话都不接,林与然真是不想去找他,“你都这样了……”

    许见薇打断她:“然然,我给你讲个我的故事吧。”

    挺短一故事。

    林与然听完,说不上话来了。

    她很无奈地给许见薇找了个护工照看她,打车往秦朗家赶。

    到了秦朗家,按了两下门铃,没人应,林与然哐哐就是砸门。

    砸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

    秦朗看见她后,惺忪的睡眼一下瞪老大,他下意识探头往门后看了看,看迟曳来没来。

    见迟曳没在,他把睡袍往紧裹了裹,清了清干涩的嗓子说:“林与然,你这样大半夜到我家里来,不合适吧?”

    “我把迟曳喊过来了啊。”

    林与然失笑,懒得跟他多废话:“跟你有个事儿要说,你先让我进去,我怕你一会儿把我关门外,别人托我的事办不成。”

    她都这么说了,秦朗哪还有话说,忙把她让进来:“哎呦,女神,谁敢关您啊,您请进。”

    秦朗带她到客厅,坐下来后,他又笑说:“哎呀,我真觉得咱俩大半夜这样见面不妥。”

    林与然浅浅白他一眼:“想得还挺美!”

    “……”

    林与然不跟他多贫,收敛笑意,正声说:“薇薇出车祸了。”

    秦朗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凝固,他静静看她几秒,出声问:“死没死啊?”

    林与然眉心收紧一瞬,如实说:“刚摘除了脾脏,现在人在重症监护室呢。”

    说完,林与然紧盯着他看。

    见他只紧了紧拳头,没说话,也没有行动的动作,低声暗叹一句:“心真硬!”

    夜很静,这话还是给秦朗听到了。

    秦朗趁地站起来,看着林与然说:“我心硬?”

    “你知道吗,我爸跟我妈是家族联姻,但我爸在我妈之前有个初恋,那女人怀孕了不打掉,生下来养老大了,上门找我爸认亲,我妈知道后,大受刺激,一病不起,去世了。我妈去世没两天,我爸就迫不及待把那个女人和她儿子接到家里来了。”

    “我最恨的人就是我哥。”

    “许见薇居然把我当作他的替身,我绝对不可以原谅。”

    “……”

    林与然揉揉眉心,感觉有些头疼,这什么豪门秘辛啊,她叹声气,“我不清楚你们家的复杂关系……”

    她停下来,组织了下语言,又开口道:“薇薇以前对待感情确实比较随性,但她说跟你在一起后从来没有想过分手。”

    “你哥怎么死的,你知道吧。”

    “薇薇追他三年,好不容易好上了,没两天,你哥劈腿了,她气不过闹了闹,结果你哥为救她没了。”

    “薇薇她独立清醒,你觉得她会惦记一个渣男一辈子吗?无非也就是你哥因她而死,她内疚罢了。”

    “她是人,别人因她而死,她内疚,我觉得这也算正常吧。”

    “那天你哥忌日,她醉酒了,可能也就是看到个你哥的影子吧,就叫了他的名字。”

    “但你不知道,让薇薇更愧疚的是,她其实是因为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个人,才追的你哥。”

    秦朗愕然看她。

    林与然接着道:“薇薇晕血,上次她和我说你哥死她怀里撒她一身血,我以为她晕血是因为那个原因,后来想想好像不是,她高中那会儿就晕血了。”

    “我今天才知,在她很小的时候,有个男生为了保护她差点被人打死,她被他护在身下,看着他满头满脸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流,她晕过去了,醒来后就落下了晕血的毛病。”

    秦朗喉咙咽了咽,抬手捏住太阳穴。

    “前天,你喝醉了,她抬你回来,无意看到一张你小时候的照片。”林与然加重语气,“戴一块护身玉的照片。”

    “秦朗。”林与然唤一声他,“你怪薇薇把你当成别人,难道你不是吗?她追你没两天,你就跟她好了,你扪心自问,你答应她就不掺杂别的原因吗?”

    秦朗呼吸有点重,不吭一声。

    林与然一语道破所有:“与其说你是替身,我觉得你哥才是你的替身吧!”

    她盯着秦朗的眼睛,“你知道薇薇是怎么出的车祸吗?”

    秦朗不出声。

    林与然自答道:“薇薇回她家老宅拿一块当年没来得及带走的护身玉,在高速上被疲劳驾驶的一辆大货车撞了。”

    说完这些话,林与然把攥手里的那块白玉,抓着绳子晃到秦朗眼前。

    秦朗死死盯着那块玉牌,

    瞳孔犹如在地震。

    林与然补一句:“许见薇说,她以前叫何知凝。”

    客厅一时间阒寂。

    良久。

    秦朗:“她在哪?”.

    同一时间。

    北兴路,华纳嘉园五号楼迅速蹿高的烈火浓烟,将还在沉睡的街区拖拽入人间梦魇。

    迟曳被一串紧急的手机铃声惊醒。

    电话那头保镖火急火燎地说:“迟总,林小姐的房子突然着火了,火势已到不可控的地步……对不起,迟总,夜里太困了,我们出去抽根烟醒神的功夫,回来时已经进不去人了!”

    第075章 封锁她的诺言

    折腾一夜, 手机的电格量比林与然身体的电格量消耗得都快,在仅剩最后一格电的时候,林与然抓紧买了张去津汐的高铁票。

    林逸群从西藏直接回了津汐, 他俩走不成一路。

    昨晚也不知怎么那么困, 林与然有史以来第一次睡那么早,都忘了跟迟曳说她今天要去参加苏以柔的葬礼。

    买完车票,林与然想发微信和迟曳说一声, 在微信对话框都编辑好了,点发送的前一秒,手机倏然黑屏了。

    林与然买的是早晨五点的票,到了津汐还不到六点。

    林逸群昨晚就到了,昨天就跟他说好了,她会早过来一些,先跟他汇合。

    出了车站,林与然拦了辆出租赶到林逸群落脚的酒店。

    敲一下门,林逸群立刻就给她开门了。

    他像是早就起来了,又或者根本就没有睡, 已着装整齐,脸色一层病态的白,眼睫下很重的两圈阴翳,但人很平静。

    林逸群能是这样的状态已经超预期了,林与然不多

    说什么,借他酒店卫生间把一夜未眠的疲惫简单收整。

    洗漱完毕, 两人一起从酒店出来,就近找家早餐铺子, 吃早餐。

    吃饭的功夫,林与然借林逸群手机, 给迟曳打了个电话。

    迟曳的号码这些年一直没变过,林与然了熟于心。

    电话响几声后被挂断了。

    这是被打扰到睡觉,又是陌生号,就不接了?

    林与然试着又打一遍,不接的话,打算发短信跟他说。

    这一遍,直接无人接听了。

    林与然编辑了一条短信给他发过去:

    【迟曳,我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借朋友手机跟你说一声,我来津汐参加苏以柔的葬礼,下午就回去。】

    发过去,等待两分钟,迟曳没有回消息过来,林与然把手机还给林逸群。

    迟曳应该是还没醒,不然,看到是她发的消息,他不出三秒就会回过来。

    也不是什么要紧消息,就是告知他一声,免得他找不见她着急,他起床后能看到就行。

    林逸群接过手机,直接把手机设置成静音,揣进兜里。

    看他调静音,林与然张了张嘴,迟曳看到消息应该会回电话过来,想了想,在葬礼上手机响了或者接打电话也不太好,林与然便没说什么。

    来时,天刚擦亮,到这会儿了,天色依旧不甚清亮,阴蒙蒙,雾糟糟的。

    吃完早饭的时候,天空零星飘起了细雪,还夹杂着几缕雨丝。

    苏以柔是在藏区那边的医院抢救的,在ICU待了几天,终究没能挺过来,遗体在那边直接火化了。

    他俩今天要参加的是苏以柔的骨灰盒安葬。

    苏以柔的爸妈看到林逸群来,一直木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她爸爸什么话也没说,冲林逸群微微点了点头。

    她妈妈看着林逸群,眉心、鼻背皱起,无声落几滴泪,又抱他肩膀,拿拳头乱砸他胸口。

    林逸群无声落着泪,轻拍她妈妈后背,安抚。

    葬礼上,林逸群就和苏以柔的一位普通朋友一样,站在为她送行的亲友中间。

    林与然在他侧后方站着,看着他无声无息地站那里,久久没有动弹一下,像一尊雕像。

    蒙蒙雨丝似绒毛,夹带着一星半点的细雪,簌簌地落在他的黑色大衣上,迅速融化洇开,然后消失不见。

    众人都没有打伞,只一把黑伞撑在苏以柔的骨灰盒上方。

    林与然看着那个被红布遮盖的盒子发怔。

    记忆里那个时常温柔带笑,待人友好和善的女孩,如今化作一团灰烬,被装在那个小小的盒子里。

    看着那个盒子被安放入那样逼仄的墓穴里,林与然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探一步。

    站在她前面的林逸群,亦如她一样,探出脚步。

    林与然的理智及时回归,停住步子,伸手拉住他。

    整个墓园安静得像是关了静音。

    随葬品被一样样摆入,林与然看着一支满天星钢笔还有一个粉色爱心相册被摆放进去,眼睫簌簌一抖,衔在眼眶里的泪水顷刻决堤。

    那是林逸群送给苏以柔的两样生日礼物。

    少年时期那份难喧于口的感情,在别的节日送礼物,都显得突兀和不合适,唯有苏以柔生日的时候,林逸群才能正大光明地送她一份礼物,苏以柔也可以正大光明地收下。

    苏以柔的生日在初秋,高一的那个秋季,他俩才刚认识,还没说过几句话。

    钢笔是高二那年的生日礼物。

    林与然陪林逸群挑的。

    高三时,是林与然帮问的苏以柔想要什么礼物,苏以柔说想要本相册。

    林与然还知道,那本相册里边装满了那些年林逸群的照片,有她帮苏以柔或正大或悄摸拍的,也有苏以柔自己拍的。

    墓穴被封上的那刻,只有雨雪簌簌下落声的墓园响起一点轻微的泣啜声,而后,哭声渐渐放大,所有人被无尽的悲伤和阴霾笼罩。

    林与然一直抓着林逸群的胳膊。

    林逸群整个身体细细抖着,但听不到他半分声响。

    葬礼结束后,亲友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最后只有苏以柔的父母还有林与然和林逸群站在墓碑前。

    久久,久久地站着。

    久到稀薄的雨雪将他们的发梢、大衣打湿。

    林逸群终于动起来,他迟缓地挪动步子,跪在苏以柔墓碑前,将手中一直抱着的一捧白玫瑰花束放到墓碑前,而后,他缓慢从贴近心口的大衣口袋里,掏出那个祈福牌。

    他捏着那个祈福牌,泪眼模糊地看着上面刻下的字迹,维持了这么久的平静与坚强,终于崩裂。

    他颤着唇,唤声:“以柔。”

    声音被喉头的哽咽感压得几乎没发出什么音量,他重重咽了好几下,才颤着音说道:“以柔,你不是想摘这个祈福牌嘛,我这两天又去了趟南迦巴瓦峰,把它给你摘来了。”

    “以柔,你还没看我给你写的什么呢,你怎么就躺这里了。”他的声音被喉咙里的一声泣哭撕裂,他嗓音嘶哑道:“下面一定很黑吧,你看不到,我念给你听。”

    林逸群重重吸了下鼻子,捏着那个祈福牌的手细抖着,一字一句地认真念:

    “致我深爱的女孩苏以柔:

    那年,你回眸浅笑,而我不经意一瞥,从此心脏叫嚣着我喜欢你,再也停不下来。

    那年,我身陷囹圄,但因有心里你,我所受的所有委屈都可抵消。

    你与我而言,是上苍对我的唯一眷顾。

    今日我向诸山神明什么祈愿,愿你我岁月可回首,深情共白头。

    ————祈愿人:林逸群。 ”

    念到最后,林逸群已泣不成声,他攥着那个祈福牌,往前跪挪几步,将那个祈福牌挂苏以柔墓碑一角上,伸出胳膊紧紧将墓碑抱住,悲恸泣哭。

    “以柔,你听到了吗?我说我喜欢你,很早很早开始就喜欢你了。”

    “对不起,我不该顾虑那么多,我早该跟你说我喜欢你的。”

    “以柔,我喜欢你,你回来好不好。”

    “啊———”

    苏以柔妈妈瘫倒在地,沉痛的哭嚎声响彻整个墓园。

    苏以柔的爸爸含着泪,走到林逸群跟前,从兜里掏出一个粉色信封递给他,“孩子,这是以柔写给你的,她在弥留之际让我们别告诉你她的死讯,但既然你都知道了,这封信就给你看看吧。”

    林逸群抬起颓丧的头,颤着手接过。

    苏以柔爸爸抹把泪,哽咽说:“以柔最后咽气的时候交代说,如果你还是知道了,让我们替她转告你,不要太难过,要向前看,要好好生活。”

    苏以柔爸爸拍拍林逸群的肩,“孩子,别辜负她最后的期望。”

    林逸群重重点头。

    颤着手把那个信封打开。

    「写给林逸群:

    林逸群,我是要亲口跟你表白的,但又怕我害羞说不出口,所以准备了这封告白信,如果我要是说不出口的话,就让这封信件告诉你我的心意。

    两手准备,反正呢,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好喜欢,好喜欢。

    从十六岁开始,就已经喜欢了。

    林逸群,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但我想告诉你,你真的很好,你学习好,长得帅,人也温和,你有担当,有责任心,能吃苦,能抗压,真的很棒,你配得上任何人的喜欢。

    我将你的这些好说给我爸妈听,他们也很喜欢你,说让我带你回家,给他们看。

    那么,林逸群,你愿意跟我回我家吗?

    时光很短,一眨眼,已经是喜欢你的第九个年头了,但想与你日日相伴的心愿愈来愈强烈。

    想与你牵手,看遍山川大海。

    想与你牵手,走过日落黄昏。

    想与你永远,永远在一起。

    ———喜欢了你好久好久的苏以柔。」

    一颗泪接一颗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信纸上,迅速洇开,糊掉一片字迹,林逸群慌乱

    擦把泪,把信纸捂在心口,他凝望着墓碑上苏以柔温柔带笑的脸庞,“我愿意跟你回家,我答应你。”

    “以柔,我答应你了。”

    “你听到了吗?”

    最后,苏以柔的妈妈哭晕过去,林与然抹着眼泪过去跟苏以柔爸爸往起扶她,苏以柔爸爸叫她不用管,她妈妈这些天已经哭晕过好多回了,回家休息一阵就好,向她抬抬颌示意,叫她看好林逸群,别做傻事。

    林与然点点头。

    苏以柔爸爸抱着她妈妈离开了墓园。

    林与然又在那里站了许久,许久。

    站到雪销雨霁。

    林逸群一直跪坐在苏以柔墓碑前,喉间已哭不出什么声音,眼泪似已流尽。

    他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平静,

    静得像是立在墓碑前的一尊雕像。

    林与然缓步走过去,伸手扶他。

    林逸群缓慢抬头,轻轻从她手中扯出胳膊,“然然,你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陪陪以柔。”

    林与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退后一步,打算继续陪他。

    “你放心回去吧,我不会做傻事。”林逸群伸手抚摸着墓碑上苏以柔的笑脸,“以柔让我好好生活,我一定听她的。”

    林与然点头。

    往外走的时候,林与然回头望一眼。

    雨雪停了,太阳在厚厚的云层间奋力往外挤,照下一束放射状光束,逼退一切阴霾。

    一阵风吹过,挂在墓碑上的祈福牌坠着的两颗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几声脆响。

    像是苏以柔在说,她听到了。

    第076章 封锁她的诺言

    林与然走出墓园, 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离开时的那一阵风,将她的思绪带回到六年前那个蝉鸣微噪的午后。

    那个高考结束后返校的午后,她悄无声息地回到他们的班级, 看着熟悉的黑板、桌椅, 无声道别。

    也是来跟她的男孩做最后的道别。

    她把那本亲手画的国风人物手稿,塞进迟曳的课桌。

    她想让那本手稿告诉他

    ——亲爱的少年,打游戏就是不务正业是她瞎说的, 请你保持热爱,不被任何束缚手脚,尽情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走出校园大门的时候,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喊“迟曳”,她仓惶躲进校门后的角落里。

    她隐在阴影里,看着迟曳手中抱着一颗篮球走出校门,应该是刚打完球,要去买水喝。

    他的背影高大挺拔,却不再恣意潇洒,整个人被一股极为明显的落寞笼罩, 浑身透着一种浓重的伤感。

    这些情绪不应该在他身上出现的,他本该那样潇洒不羁。

    林与然身体不受控制地追向那道背影。

    她跑进烈阳里,刺目的阳光照得她恍惚也清醒。

    她停住脚步。

    对不起,亲爱的少年,现在还不能答应你。

    再给我点时间。

    “迟曳,如果有下一次相遇, 我希望我可以回应你。”

    如果还有下一次。

    她希望她可以抛却所有顾虑,认认真真地跟她的少年说一句, 其实,我也很喜欢你。

    一阵风吹过, 掀动她的衣摆,她的告白也散落进了那刻的风中.

    林与然去车站现买了张回北城的高铁票。

    在列车上,林与然偏头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还有一些被她忽略了的细节。

    想起了迟曳问她要的承诺。

    ——“林与然,如果你考上清北美院,我也考上了清北,我们就在一起吧?”

    ——“好。”

    想起那个午后,她从校外回来,在校门口碰见夜晖,便和他一起相跟着往班级走,路过操场的时候,远远看见迟曳手里抱着队友传过来的篮球,停在了球场中央,目光一直紧随着她和夜晖,那天的晚自习前,迟曳将她堵在楼道拐角,那是自请家长后,迟曳第一次主动找她。

    他问起她对他的那个承诺:“林与然,清北美院你是一定会上的对吗?”

    她不着痕迹地扯谎:“对。”

    他唇角勾起点久违的笑:“记得你的承诺。”

    那刻她内心太过慌乱,以致于,她把他后面的那句话就那么忽略掉了。

    他嗓音很低,但语气极认真:“只要你履行承诺,不管你把我当什么,都行。”

    思绪回到她主动亲吻他的那个夜晚。

    那时,她心绪很乱,脑子几乎空白,就那么忽略掉了他的那句——“当什么都行。”

    那个他在她门口站了整整一夜的画面,开始撕扯她的心口。

    当什么都行,

    他竟可以把自己放到如此低微的位置。

    他不该这样卑微的。

    她懂了,为什么迟曳总不信。

    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一句准话。

    她应该给他一句准话的。

    六年前那个蝉鸣微噪的午后,她说过,再一次相遇,她想要回应他。

    六年过去了,他依旧等着她,她该回应的,是她拖太久。

    她应该认真跟他说一次,

    她没有把他当作任何什么,

    他是她这些年唯一挚爱的人,

    也是她从很小开始就深藏心底的人。

    至于她的顾虑,她一点都不想在意了。

    别人隔着生死都要说出口的告白,她还好好的,总该没有别人那么难。

    下了高铁,林与然打了辆出租,跟司机报了燃夜悦动的地址。

    她的手机一直没有机会充上电,这个时间点,迟曳应该会在公司,她要找到他,把心里想了一路的话,郑重说给他听。

    她一刻也不要再等了。

    出租车上收音台播放着交通广播:

    ——今日凌晨四点十五分,北兴路一栋居民楼发生一起严重火灾,据调查,是有人蓄意放火引发的火灾,不过并没有任何人员伤亡,北兴路那边仍在做事故调查与善后处理,道路依旧拥挤,请司机朋友们尽量绕开该路段。

    林与然的注意力被这条广播吸引,她自顾自嘀咕一句:“北兴路?”

    司机闻声,向后扭了扭头,跟她说:“姑娘,今天这么大的新闻,你还不知道呢?”

    林与然:“奥,我今天去外地办事,手机也没电了,所以没看见新闻。”

    司机“哦”一声,“这新闻大家都讨论一天了,其实火灾没什么伤亡没啥可讨论的,主要是这事好像是有人蓄意纵火,那纵火犯还捅伤了一名小区保安。”

    “哎呦,能有多大仇怨啊,要纵火烧人家。”司机感叹,“听说,那纵火犯还没有被逮住。”

    林与然听得心口莫名发紧,出声问:“北兴路,什么小区?”

    司机想了一下:“哎呀,没注意听,你上网查查就知道了,都上今日头条了。”

    说完,他又想起来,“奥,你手机没电了。”他往后探一眼,“你手机什么充电接口?”

    林与然把手机掏出来给他看一眼。

    司机笑说:“巧了,咱俩手机一个型号,你把手机给我,我给你用我的车充充一会儿。”

    “谢谢。”林与然把手机递给他。

    刚巧一个红灯,司机给她把手机充上电。

    充了十来分钟,林与然看着街景渐渐熟悉起来,判断再有五分钟就到燃夜了。

    她跟司机要过手机,打算给迟曳打个电话,问问他在没在燃夜,不在的话,直接让司机改地址了。

    开机后,手机嗖嗖嗖闯进来数十条未接来电提示和微信消息提示。

    林与然粗略看了下,都是迟曳发来的。

    他还是担心了!

    林与然给他回拨过去,响铃两声后,被接通,林与然先一步开

    口:“喂~”

    话筒里静几秒。

    而后,迟曳的声音传递过来:“林与然?”

    他的声音极度嘶哑,像是被烟熏过似的,还带着明显的焦躁。

    林与然忙应他:“嗯。迟曳,我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没事就好!”

    迟曳打断她的话,声音带点哽意,重复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与然听着他的语气很不对劲,心口收紧,出声问:“迟曳,你怎么了?”

    迟曳不答她的话,反问道:“林与然,你现在要去哪里?”

    林与然疑惑,怎么不是问她在哪儿,而是问要去哪里?

    “我要去你公司找你,有话对你说。”林与然如实说,“我再有两分钟就到了,你在公司吗?”

    电话那头无声两秒。

    迟曳说:“到了在一楼咖啡厅等我,我也马上到了。”

    听筒里,林与然仿佛听到急踩油门的声音。

    “嗯,等你。”

    挂上电话,司机已经把车开到燃夜的入口处了。

    燃夜对外部车辆管控比较严格,外部车辆要进去,得作登记,司机觉得有些麻烦,扭头过来跟林与然商量说:“姑娘,没两步路了,要不你下去走一段,登记太麻烦了。”

    林与然善解人意地点点头,付了车费,开门下车。

    下车后,林与然还是谨慎地往四周望了望,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她放心下来,提步往燃夜大厅走。

    想了一路该怎样开口告白,马上到跟前了,她又开始紧张起来。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得一下比一下快。

    但她脚步依旧坚定迈向和迟曳约定好的地方。

    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将“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好好在一起。”认真说给迟曳听。

    走过燃夜悦动的3D立体落地标牌时,林与然忽感背后一重,猝不及防间,一道黑影向她笼罩而下…

    第077章 封锁她的诺言

    眩晕, 恶心,头部充血,呼吸不畅。

    耳边传来一下接一下鞋底踩在沙砾上的沉闷摩擦声。

    林与然缓慢睁开眼, 视线由模糊到一点点清晰, 她看到一阶一阶的没有任何铺设的水泥楼梯从眼前划过,以及交替摆动的两条黑色裤管。

    她脑待很晕,反应很慢, 但她意识了她现在是被人扛在肩上的。

    被谁扛着,她猜到了。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林与然没有惊恐,她屏住呼吸,咽下喉头的晕吐感,悄声推动食指上钛钢戒指侧面的卡扣式推弹开关,而后她没有半分犹豫,奋力将弹出的刀片刺向男人的颈侧。

    然而,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身体被重重抛到了地面上。

    后脑勺和尾椎骨传来的剧痛, 差点让她再次晕厥过去。

    没有给她多余忍痛的时间,林与然迅速从地上往起爬,顺道观察了下地形,也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她被带到了一栋废楼里,四周皆是颓垣断壁,烈烈寒风从空旷的窗口肆意往里吹。

    眼前男人胡子拉碴, 眼神混浊,脸上沟壑纵横, 和当年那个人渣没几分相像,但他眼神里充斥着的那种猥琐与淫邪, 和当年别无二致。

    郝清河一眼看到她手指上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刀片,目光一冷,他大步上前,抬手就要扇林与然。

    林与然条件反射性地偏头躲。

    然而,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感落下。

    郝清河抬高的手掌收回一些,粗粝手指在她净白脸颊一寸寸刮过,那道和噩梦里一般无二的浑浊嗓音响起:“ 我闺女长这么水灵,一点都不经打,乖女儿别怕,你这张妖孽脸,爸爸再不会打一下。”

    他喉间逸出一声淫邪的笑,“打坏了,一会儿操起来就不好看了。”

    林与然顿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连连后退几步,伸手掏随身携带的防狼喷雾。

    被郝清河眼疾手快一把捉住手腕。

    郝清河紧紧抓着林与然的手腕,将她手上那枚钛钢戒指粗暴拔下来,向外掷出去,猛一脚蹬在林与然腹部。

    林与然身形单薄,哪能经得住男人十成十的力道,她被踹倒在地,一时有些爬不起来。

    郝清河看着她,声音发狠道:“还敢划老子是吧?”

    他一把将他的上衣拉链拉扯开,露出身上一道狰狞刀疤,他摸着肚皮上那条疤痕,咬牙切齿道:“大闺女,你真孝顺啊,这么划你爸爸,还要让你爸爸坐牢。”

    说完,郝清河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他蹲下来,一把抓过林与然的细伶手腕,眼底凶狠毕现,“现在还要划老子是吧?”

    他咬牙:“我让你再划老子。”

    “咔嚓——”

    一股钻心剧痛一霎间传遍身体的每一个神经末梢,林与然喉间不受控地发出一声惨叫,冷汗迅速沁满全身,所有的感官都消失了,只剩下疼,林与然身体能做出的唯一反应就是抱着被生生折断的手腕在地上乱抖。

    然而,另一只手腕也被眼前的恶魔捉了过去,郝清河狰狞笑着:“以防万一,这只手臂也别要了。”

    又一声“咔嚓——”

    林与然的惨叫声响彻整栋废楼,在空旷的颓垣断壁间回声久久不绝。

    她疼到脸色惨白,冷汗不断从全身每一个毛孔往外渗,所有的思维被手腕的剧痛占据。

    “哈~哈~哈~”

    “哈~哈~哈~”

    一连串快意得逞的瘆人笑声,极放肆地回荡在整间废楼里。

    郝清河欺身上来,用力捏住林与然的下巴,眼底的阴狠被兴奋取代,“啧啧,这张脸真他妈好看,馋老子这么多年,也该让老子爽爽了。”

    他双手向下迫不及待地抓住林与然的领口,蛮力向两边撕扯。

    “呲啦——”

    “呲啦——”

    衣服破碎的声响在空旷的废楼里无比清晰,听在林与然耳朵里比那阴狠笑声还要恐怖。

    林与然被疼痛夺去的意识收回来一些,她拼命挣扎起来,手腕动不了,她就用手臂手肘狂乱击打郝清河的头部。

    郝清河烦躁地拧起眉,用力一把捏着林与然的喉管,“想死是吧?”

    林与然顿感有些呼吸不畅。

    脸颊憋通红。

    “老子就不信了,都这样了,老子还尝不到你的滋味。”

    郝清河一手捏着林与然喉管,一手向下,开始暴力往开解她的裤腰带。

    林与然猛烈地挣扎起来。

    郝清河解了半天没解开,“操他妈的。”他烦躁地咒骂一声,松开捏喉管的手,身体向后撤,跪在林与然两腿中间,两手一起解。

    喉管被放开,林与然剧烈地咳嗽几声,感受到腿脚被释放,她趁机拼尽全力扑蹬起腿脚来,发了疯一般往郝清河身上蹬。

    被郝清河一把钳住她大腿,威胁道:“再蹬,信不信爸爸给你把腿也打断?”

    看着林与然害怕地定住动作,郝清河狞笑一声,用力扯开了她的裤腰带。

    绝望、无力和崩溃一齐将抵抗意志吞噬,林与然在这一刻只剩一个念头,她想立刻死掉,她向后看一眼不远处空旷的窗口,瞪着腿一寸一寸地往后挪身体。

    “哈~哈~哈~”

    郝清河兴奋到了极点。

    眼前的女孩银发凌乱,那双媚人心魂的眼眸湿漉漉的,雪白的下巴和脖颈上都是被他征服的痕迹,美丽又破碎,她一点点往后逃躲的动作,像极了一只被他折断羽翼,待他凌辱的精灵。

    太有征服感了。

    郝清河兴奋地大笑出声,解腰带往出掏他东西的手激动到颤抖。

    林与然往后蹬的脚踝被一把攥住,已挪出一小段距离的身体被用力扯回来,看着郝清河手里握着的东西,林与然胃内瞬间翻涌,双腿本能地乱蹬起来,拼尽身体最后一丝力气。

    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她想死都不能嘛!

    她挣扎着,望向那个窗口,外面的天光湛亮,可她却觉得眼前尽是黑暗。

    无穷无尽的黑暗向她蔓延而来,

    将她包围,淹没,吞噬。

    她再也看不到光了。

    忽然,一道人影向这边冲了过来。

    林与然停住了挣扎,定定看着那个高大身影,眼泪夺眶而出。

    郝清河见她不动了,意识到不对劲,扭头向后看。

    迎接他的是当头抡下的重重一棍。

    猝不及防,郝清河被打得翻到在地,抱着鲜血喷涌的脑

    袋惨叫几声。

    迟曳脸上带着极重的戾气,周身煞气四溢,他走过去,一把抓住郝清河的领口,拎着他离开林与然的身旁,将他丢在远处的地上。

    郝清河惊恐地看着眼前高大挺拔的年轻男人,蹬着腿后退着躲,颤声问:“你他妈谁呀?”

    迟曳咬着后槽牙,声音极度冷寒,一字一顿道:“要,你,狗命,的人。”

    话音落下,迟曳高高挥起手中的棒球棍,照着郝清河的头颅又狠狠抡下一棍。

    郝清河倒在地上,抱着脑袋连连惨叫。

    迟曳逼近他,抬脚狠狠踩上他的命根,用力碾磨。

    郝清河喉间的惨叫变成凌乱的嘶声惨嚎,脑袋上的疼痛顾不得管了,抱住下.体臭蛆一样在地上乱扭起身体。

    迟曳居高临下地俯着他,想起那些林与然被打得不成人样的照片,还有刚才他爬楼梯时林与然的惨叫声,他恨不得杀了他。

    想到刚才最后一刻这个杂碎要做的事,胸口的怒火将一切理智焚烧殆尽。

    迟曳手臂青筋暴起,奋力挥起手中棒球棍,凶狠地砸向地上扭动着的身体。

    一棍接着一棍,如疾风骤雨般,每一棍都带着十成十的力道,疯狂砸下。

    “啊——”

    “呃——”

    整个废楼内都是郝清河的惨烈的嘶嚎声。

    郝清河被打得一点招架能力都没有,他蜷缩着身体,开始含糊求饶。

    迟曳理智全无,脸上表情几近疯魔,击下去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毫无要停下来的意思。

    求饶不来,强烈的求生欲激发郝清河身体最原始的本能,他瞅着某个空档,摸出兜里的刀,向迟曳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

    被迟曳一棍子抡在手臂上。

    “咔嚓——”

    郝清河的臂骨尽断。

    他惨叫一声,刀子掉落在地上。

    银质的刀锋晃出一道刺目白光,迟曳盯着那把刀,想起早晨吴警官说的这个人渣犯下的事,他一点都不感到后怕,反而将他身体里的暴戾尽数激发出来。

    他一脚踢开那把刀,再一次抡起棒球棍,发了疯一样向郝清河砸下。

    他犹如失了控的凶残猛兽,眼中只剩嗜血的杀戮。

    郝清河再无半点反抗能力,只不断惨嚎着。

    不知打了有多久,郝清河的惨嚎声渐渐弱了下来,慢慢没了声响。

    林与然出声喊:“够了,迟曳。”

    迟曳被暴戾封禁的理智在这一声呼喊中被拽回,他止住发狂的动作,长长呼出一口气,把棒球棍丢一边,走向林与然。

    林与然的两只手腕都断了,腹部剧痛,到现在她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迟曳走到她身边,看着她身上的凌乱,鼻背一皱,眼底的戾气被心疼取代,他扶她起来,颤着手为她系好裤腰带,脱下他的大衣,给她披身上,将她搂入怀中,“对不起,是我无能!”

    林与然衔着眼泪,脸埋他胸口,无声摇摇头。

    迟曳拍抚着她的后背,“没事了,别害怕。”

    楼外,警车急促的警报声由远及近。

    “你报警了?”

    “嗯。”

    林与然从迟曳怀中探出头来,看向那个试着从地上往起爬的佝偻身体。

    好可惜,那个人渣还没死。

    也庆幸,他没有死。

    她希望他死,但她不希望他是被迟曳打死的。

    下一秒。

    她看着郝清河没能从地上爬起,他就那么双手双脚并用爬到了那个没有任何遮挡的窗口边沿。

    被扛上来的时候,迷迷糊糊中,林与然看着从眼前不断划过的阶梯,她知道这里一定不只一楼二楼的样子。

    右眼皮猛跳一下,

    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第078章 封锁她的诺言

    林与然蓦地从迟曳怀中挣脱出来, 怔然看向窗口边缘那个满身是血的身影。

    郝清河这样卑劣的人,应该不会做她料想的事吧?

    然而,下一刻, 她预想的事情发生了。

    郝清河血糊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度狰狞的诡笑, 一双布满阴狠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大闺女,我是活不成了, 你爹我先下去,等你下来,看你爹我怎么疼你。”

    “哈哈哈”

    伴随着他最后一声狞笑,郝清河的身体向那个窗口跌了出去。

    “喂~”迟曳喊一声。

    下意识向那个窗口追过去。

    林与然脑中“轰——”一声,炸出一片空白,又迅速被极度的崩溃填充。

    “啊——”

    她绝望地嘶吼一声。

    迟曳闻声,停住脚步,慌忙转身折回来抱住她。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在这一瞬,林与然多年来所承受的全部委屈尽数爆发,她无助地哭喊道:“为什么我已经这么努力了, 我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生活还是要把我一次又一次地踩进烂泥里!”

    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林与然嘶声哭嚎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一定要让我烂在污泥里?”

    迟曳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崩溃过,他有些不知所措,慌乱将她抱紧, 安抚道:“一个人渣死了就死了,我们没必要自责。”

    听到迟曳的声音, 林与然一瞬止住哭嚎,思绪回笼, 她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慌声说:“迟曳,你快走。”

    她竖起两只前臂,用肘部力量用力推他,“迟曳,你快走,警察要来了,我手腕断了,不可能推他下去的,你快走,不要让我这样的人连累你。”

    手腕断了?

    迟曳这才注意到林与然的两只手腕已肿得不成样子,心脏顿时比刀割还疼,他再度将她抱入怀中,“我不走。”

    “迟曳,你走。”林与然挣扎着,“这里没有监控,警察来了会认为是你推他下去的,你会坐牢的。”

    她越挣扎,迟曳抱得她就越紧。

    林与然挣不开他,又一次崩溃哭嚎起来:“迟曳,我就是个烂人,我不配你这样对我,我会把你一起拖入污泥里的。”

    “迟曳,你不要管我,你快走。”

    “我就是个烂人,我不配的!”

    “你快走。”

    “你快走啊。”

    这些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如一把利刃,往迟曳心口刺。

    林与然都有些失智了,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口中只会说:“你快走。”“你快走。”

    迟曳只好在她耳边低吼一声:“林与然。”

    林与然被吼得愣怔住。

    迟曳将她从怀中放出来,双手抱上她的肩膀,看着她失神的泪眼说:“林与然,你能不能不一有什么事就第一个推开我,你能考虑下我的感受吗?”

    林与然含住泪看他,用力摇头。

    迟曳不知再怎么说了,只能给她分析说:“林与然,警是我报的,我跑了,那才会被怀疑是我推他下去的。”

    “我们好好跟警察解释,他们办案能力很强的,一定不会错判的,你放心好了。”

    林与然眨着眼睫,眼泪簌簌往下落。

    楼梯口响起杂乱脚步声。

    一大群警察蜂拥而至.

    林与然精神状态很不佳,手腕伤情很严重,不适合审讯,警察没有第一时间带他们回警局。

    林与然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X光片显示,她的左手尺桡骨远端骨折,比较严重,需要进行手术内固定治疗,万幸的是右手只是桡骨远端骨折,不是很严重,医生采用手法复位,保守治疗给予石膏固定。

    迟曳联系了全市最有名的骨科医生,当晚,就给林与然的左手做了切开内固定术。

    手术在全麻

    下进行,术后麻醉的药效加上她昨晚一夜未眠,以及这一天的精神耗损,从手术室出来,林与然就一直睡着没醒。

    迟曳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

    寂寥的夜,医院里静悄悄的。

    迟曳坐在林与然床头,看着她肿得晶莹剔透的手指,心疼到不能呼吸。

    那个人渣跳下去的那一刻,要不是他在场,她应该不会崩溃,她应该会很快意吧。

    从那一刻她的崩溃嘶吼声中,他完全体会到了她的后怕,他终于能完全懂了,她一次又一次对他的决绝。

    记得,她向他为那句“打游戏就是不务正业。”道歉时,他问:“你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不是吗?”

    她点头说:“嗯。”

    那时,他一点都没有因为她的道歉而感到高兴,他甚至是有些难过的。

    其实,他更希望她的那句“打游戏就是不务正业。”是认真的。

    那样,他还可以有别的身份让她接纳。

    他不想那只是她拒绝他的一个借口。

    随意的,

    只要能拒绝他这个人就好。

    当他听到那个“嗯”时,心里难受到要死。

    而此刻,他更希望那就是她高傲看不上他,随意找的拒绝他的一个借口。

    他一点都不希望她对他一次又一次的决绝,是因为她口中的不配。

    她那样骄傲自信的一个女孩,她怎么可以说她不配。

    更不想她对他决绝,是因为怕给他带来麻烦。

    临近高考,她遭受了那样的摧残,回到学校,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一次走近她,问她:“清北美院是一定会上的吗?”

    那是她给他的承诺。

    她点头说:“嗯。”

    他当时因为太过紧张,就忽略了她那一瞬间的不自然。

    她那个时候明明已经那么苦了,还要伪装得滴水不漏,都是因为怕他知道,给他带来麻烦吗?

    那句“我就是个烂人,我不配你这样对我,我会把你一起拖入污泥里的。”从她说出口那刻,到此刻,一直在不停地刺割着他的心脏。

    她这样优秀的一个女孩,怎么可以说自己是烂人!

    那些话比剜他的心还要让他痛。

    窗外呼呼刮起大风。

    迟曳给林与然往紧掖了掖被子。

    看着她病态虚弱的身体,他有些想不到,那年她被打成那样,身边都没有一个可以照顾她的人,她是怎样一个人挺过那些伤痛的。

    这个夜晚,迟曳一眼未阖。

    心太疼,他根本睡不着。

    林与然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

    睡醒后,她整个人很平静,迟曳喂她吃饭她也吃,只是不和迟曳说一句话。

    吴警官见她醒了,进来询问她当时的一些细枝末节,她也都一五一十如实说了。

    就是吴警官问到她,和迟曳什么关系时,林与然坚定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吴警官抬头看眼守在一旁的迟曳,眼神里几分怜悯,他又看林与然,“我又没问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林与然眨着眼睫看他,不慌不忙道:“我就是怕你们误会。”

    她一副看破一切的样子,直白道:“你们开口问我和他什么关系,还不就是怀疑郝清河是被推下去的嘛,那我如实告诉你们,那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吴警官发出质疑:“法医给死者做了伤亡鉴定,死者死因的确是由七楼高空坠亡,但是,死者身上有多根肋骨骨折,还有头骨骨折……”

    “对,那是迟曳打的。”林与然截断他的话,“那个人渣当时要强.奸我,他看到了,打的,那个人渣还带着刀,他也是为了制止那个人渣施暴。”

    “这应该是人之常情吧。”她看着吴警官,“吴警官,你遇到有人被强.奸,你不会伸手阻止吗?坏人拿刀与你搏斗,你还不动手制止吗?”

    吴警官被问得哑口无言。

    林与然接着道:“迟曳就是我一普通朋友,他都制止住坏人施暴了,你们也马上能赶到,他还有什么必要再推他下去。”

    “逻辑严明。”吴警官称赞。

    林与然淡淡说:“不是逻辑严明,是事实。”

    吴警官环抱手臂,捋了下整个案件。

    然后,他拿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

    迟曳看眼那个视频,张了张嘴,要制止,但吴警官已经播放给林与然看了。

    是一段火灾录像,现场火光冲天,黑烟包裹着火舌迅速蹿高,将整栋建筑物吞入浓烟中,一片混乱中,有个高大身影夺过一个防毒面具,不顾阻拦,毅然决然逆行冲入那片火海中。

    林与然咬紧唇,看眼迟曳。

    吴警官说:“昨日凌晨四点十五左右,郝清河潜入你所住的小区,在你门前试图强行入内,没能成功,便在你门前点了一把火。这是救火现场,那个不顾一切闯入火场的人是谁,一目了然吧?”

    “那又能说明什么?”林与然淡定问。

    “前两天我们警方在市郊发现了一具女尸,经查验,死者是被奸杀的,体内的排泄物是郝清河留下的。”吴警官说,“我们怀疑郝清河对你接连的蓄意报复是怕自己被逮住,再没机会下手。”

    他看着林与然,“我们也怀疑郝清河是畏罪自杀,自己跳下去的。”

    “但,”吴警官恳切说:“也不能完全排除是被推下去,如果迟曳是你男朋友,会有几分可能,但我们这边更倾向于郝清河是畏罪自杀。”

    “但,如果迟曳是你男朋友,你非不承认的话,那我们就严重怀疑了。”

    “奥。”吴警官指指迟曳,补充说:“他没否认。”

    “……”

    林与然沉思一会儿,吴警官这话说得诚恳,但不管被怀疑的可能性有多大,林与然都不要迟曳冒这个险。

    “不是不承认,他还真不是我男朋友。”林与然看向迟曳,正声质问:“迟曳,我有明确跟你说过咱俩是恋爱关系吗?”

    迟曳抿直唇线,看着她,不作声。

    等了半晌也没等来句准话。

    吴警官按了按眉心,起身,“我们再调查调查。”

    走到门口,他回头,笑说:“你俩不是的话,也能处了,这感情太感天动地了!”

    “……”

    第079章 封锁她的诺言

    吴警官走后, 病房内一下变得很安静。

    林与然不说话,迟曳就静静坐她床旁的椅子上,也不说话。

    沉默许久。

    林与然出声:“迟曳, 你把你袖子撸起来, 给我看看。”

    早晨睡得迷迷糊糊中,隐约听见护士在病房门口喊了一句“迟曳,来治疗室, 该给手臂换药了。”再看他衣服袖口裹得那么严实,加上那个火灾视频,林与然一下就猜到他手臂烧伤了。

    “看什么,我没事。”迟曳下意识往后背了下左手臂。

    林与然有些急了,锁定他的左手,全然不顾自己裹成粽子的手,开始扒拉他的袖子。

    迟曳怕她再伤着手腕,无奈妥协,撸起袖子给她看一眼。

    迟曳的整个左前臂上都裹着厚厚一层白纱布,纱布上还有一片浅黄色渗出液, 看样子伤口面积不小。

    “别的地方还有吗?”

    “没了,就这点小伤。”

    这么点小伤!

    想起视频中那么可怕的火舌,人人都是往外跑,就他往里冲,林与然心颤又有些恼火,口气很冲:“你有病啊, 闯火场,有消防员在, 用得着你啊!”

    “我打不通你电话。”迟曳声音很轻。

    林与然一下哑言。

    他那个时候应该很心焦吧。

    看着他受伤的手臂,林与然眼眶渐渐泛红。

    无言小片刻。

    林与然咬了咬唇, 看向迟曳,口吻认真道:“迟曳,我就是个麻烦体,不要接近我这样的烂人,我不配的,我会把你一起拖拽到不幸中的,你手臂上的烧伤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

    “要不是因为我,你可以好好的,不会伤心,会有一段甜蜜的感情,更不会受这种伤。”

    她又看向他受伤的手臂,按捺着胸腔里的心疼,“这是你从火里出来了,要是没出来呢,你就死了,你知道吗?”

    迟曳静静听她把这些话说完,从椅子上起身,坐到她床前,一

    如她一般认真说:“对,都是因为你。”

    林与然眼睫一抖。

    迟曳看着她,“可我只有跟你在一起才觉得甜蜜,你知道吗,在没有遇见你之前,我觉得人生也就那么回事,挺没劲的……”

    他停顿下来,似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而后他探手拉开床头柜,把那条因需要手术被暴力剪下来的黑金手链拿出来,拿手机对着那团火焰链坠后面的二维码图样扫了一下。

    一段音频被播放出来。

    少年嗓音青涩,带着属于那个年纪的纯真,口吻里透着他最本真的没做任何掩饰的桀骜与不羁。

    “我考三中,是要去追一女孩。第一次看见她是在那次数学竞赛上,那是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觉得学习好很酷,我庆幸我数学好,能入围那场竞赛,让我遇见她。”

    “从来没见过那样耀眼的人。”少年嗓音轻染笑意,“也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看一眼能要人命的一种漂亮,过目难忘。更难忘的是那双眼睛里的自信与骄傲,像长着太阳一般。”

    “那天初雪,她站在漫天飞雪里,就那么不经意向我一瞥,像极了一只傲娇的小雪狐,那一刻,我觉得我的魂没了。”

    “以竞赛满分的成绩,站上颁奖台发表获奖感言的她,像是带了光一样,加上那份藐视一切的自信,别提有多带劲了!”

    “她叫林与然,我喜欢她。”

    “我要去追她,不管有多难。”

    录音播放完,迟曳把他左前臂上的伤再次露出来给林与然看,“林与然,这块伤不是说明你给我带来了麻烦,它说明,你太好,我愿意拿生命爱你。”

    “林与然,你知道你自己有多优秀吗?”

    “不要因为遇到一个烂人,就那么说自己。”

    林与然别过脸,轻吸了下鼻子。

    病房内再度沉静下来。

    过了片刻。

    林与然出声:“可是,因为我,你很有可能会坐牢。”

    “我还不是个麻烦吗?”

    “你知道坐牢是什么概念吗?”

    迟曳伸手捧住她的脸,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语气肯定说:“我不会坐牢。”

    “首先,人不是我推下去的,我相信警察的办案能力;其次,我就是不会坐牢,你放心好了。”

    林与然懂他那个’其次’,动了动唇,没说话。

    病房又静了一会儿。

    迟曳出声:“林与然,我知道你是怕你的事给我带来麻烦,可你知不知道,对于我来说,你不理我才是我最大的麻烦,我得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你,想尽一切办法让你理我。”

    说完这些,迟曳稍停顿。

    而后,唤她一声:“林与然。”

    他嗓音突然有点发紧,但接下来的每一个字他都说得极认真,“追你这么久,我都没有亲口和你说过那句话,我现在想跟你认真说一次。”

    迟曳做了个深呼吸。

    “林与然,我喜欢你。”

    “从16岁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开始喜欢你了,喜欢得快要发疯。”

    “林与然,我这辈子只要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林与然眼底泛热,眼睫簌簌地抖。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迟曳,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问题,她咬住唇,不作声半晌,躺下来,把头蒙被子里。

    迟曳不再说话,给她把被子盖好,一下一下隔着被子轻轻拍她的身体,像是哄睡。

    林与然的精神很疲惫,被他拍哄着,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迟曳每天都寸步不离地陪着林与然,默默照顾她,不追问一句。

    林与然再没说过一句话,每天吃点东西,就是浑浑噩噩地睡,像是逃避现实一样。

    第三天的时候,吴警官又来了一趟,转告说,案子查清了,已结案。

    事情大致是:这两天新闻上一直报道北兴路故意纵火案和市郊奸杀案是同一人所为,警方在追捕过程中,发现罪犯跌下废楼身亡,推断很有可能是畏罪自杀,但不排除是他杀。然后,有一热心市民出来举报,说就是自杀,并提供了可靠证据。

    说来也巧,那栋废楼在六环边上,与一栋设施完善的居民楼只隔一条街区。

    举报人陈某正好住那栋废楼对面,他每天没事干的时候喜欢拿望远镜往那边望一望。那栋废楼里经常上演一些打架斗殴事件,还挺精彩。

    那天,陈某休息在家,听见楼对面不是女人惨叫就是男人惨嚎,就好奇望了望,刚开始以为只是常见的打架斗殴,当郝清河爬到窗口边缘的时候,他感觉事情不对劲,他的望远镜自带拍照录像功能,他便留了个心,录了下来。

    举报人陈某住的是八楼,望远镜像素极高,可以从视频里清楚看到,窗口没别人,是郝清河自己跳下去的。

    案件了结,林与然提着的心,终于能放下来了。

    整个人不再恹恹的了,胃口也好了很多,但她每天基本都是吃完就睡,仿佛要把这些年缺失的觉都补回来一样。

    其实,她也是为了逃避那个问题。

    想起迟曳那句“能不能不一有什么事就第一个推开我,你能考虑下我的感受吗?”确实,她每次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想事情,不管出于什么缘由,她又一次地选择推开迟曳,也又一次伤害了他。

    林与然觉得没脸面对迟曳。

    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始乱终弃的渣女。

    有时候,林与然躺在病床上,其实并没有睡,她在一点点回想那段她所竭力隐藏的过往。

    那段过往,她倒并没有觉得多丢人,之所以隐藏,是因为那段过往里有她不愿为人知的一面。

    她在过往的回忆里,一点一点将自己撕扯开,窥看最本真的自己。

    她在思量那样的自己,还值不值得迟曳不顾一切的爱。

    第080章 封锁她的诺言

    她的那一面, 应该是从爸爸去世,妈妈嫁给郝清河开始,慢慢激发出的。

    爸爸去世是在一个下雪的夜晚。

    那天, 林与然得了全市数学精英竞赛的第一名, 她兴高采烈地拿着奖杯回去给爸爸看。

    她犹记得爸爸当时的笑,那是他卧病以来头一次笑得那么开怀。

    爸爸抱着她的奖杯,说话都有力气了不少, 他轻抚着她的头说:“我们小糯桃最棒了,要保持这个成绩,考个好大学,以后找份好工作,好好挣钱,替我照顾好妈妈。”

    林与然是一直知道爸爸的病情的,也接受了医生说的爸爸可能最多能活一两年的事实,她只希望爸爸生命的最后这段时光,每天都能开开心心地度过,既然她得奖, 爸爸高兴,她就要把全部能得的奖都扛回来。

    林与然乖巧点头。

    爸爸张开双臂抱她,拍着她的后背一遍遍叮嘱:“要照顾好妈妈,不要让别人欺负妈妈。”

    林与然搂着爸爸骨瘦如柴的肩膀,一遍遍应着:“好。”

    那时,她还和站旁边温柔笑着, 看他俩父慈女孝场面的妈妈姚阿平抱怨:“看看你老公,就知道惦记你!”

    没想到, 那会是她和爸爸最后的温存。

    就在那天深夜,爸爸毅然跳了楼。

    爸爸头七刚过, 外婆就每天催姚阿平再婚,跟姚阿平说姚阿平当寡妇给她丢人了,说姚阿平一个单身女人,工资没多少,连个住的房子都没有,还带个拖油瓶,以后日子没法过,催她趁年纪还不算大,赶紧找下家。

    有外婆的每日催促,外加摆在眼前的生活压力,姚阿平很焦虑,她性子也软,也没什么主见,家里给她介绍郝清河,她没多考量,就在那个冬日的年后着急忙慌地嫁了过去。

    外婆就是看郝清河在市里有套房子,人又在工地上当一小包工头,收入不稳定但也不差,还应承给外婆十万彩礼。

    郝清河长相并不丑,没有那些中年男人的啤酒肚,收拾一下还能凑合看,二婚能给十万,还算有诚心,加

    上他那房子正好离林与然读的三中不远,姚阿平也算满意。

    姚阿平和郝清河刚结婚那会儿,郝清河表现还算可以,对姚阿平知冷知热的,只是从不拿钱回家,还时不时问姚阿平要点,说是家底都被彩礼掏空了。

    姚阿平温柔、善解人意,她摆脱不了那样的妈,但是也理解郝清河的难处。

    最让姚阿平满意的是郝清河对林与然这个继女超乎想象的好,时不时会买些好东西给林与然。

    但林与然却很排斥郝清河。

    首先,她接受不了爸爸去世才不到半年,妈妈就嫁给别人这件事。

    其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敏感了,总感觉郝清河对她的讨好不太对味儿。还有,避开姚阿平时,郝清河看她的眼神,总感觉有些黏腻,特别是在她洗完澡出来时,那种感觉更明显,黏腻得让她恶心。

    一两次之后,林与然就再也不在家里洗澡了,每天在许见薇宿舍洗,后来在迟曳的那个VIP小包间里洗。

    还有,姚阿平去上夜班的时候,郝清河每次都会找各种理由敲她的房门,要进她房间。

    林与然借口她要专心刷题,不给他开。

    也不敢睡过去,便通宵刷题。

    前两次,郝清河敲一敲,不给开,他也就不敲了。

    第三次,郝清河半夜喝酒回来,一直不停地敲她的门,在门外喊:“乖女儿,爸爸想跟你谈谈心。”

    自那天起,林与然便悄悄请师傅把她房间窗户的防盗网卸掉了,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先检查窗户。

    一天,姚阿平上大夜班去了,半夜一点多,林与然在自己房间刷着试题集。

    郝清河喝得伶仃大醉回来,拍打着她的房门喊:“乖女儿,爸爸有心里话想跟你谈。”

    以前郝清河拍门,林与然就听着,郝清河拍不开就放弃了。

    那天,郝清河却异常执着,拍了会儿,不给开,他直接改上脚踹,踹了几下没踹开,林与然以为他放弃了,隔了一会儿,她听到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林与然在那一刻,果断跳窗跑了。

    那是她第一次深夜往出跑,夜很黑,街道路灯凋零,她深一脚浅一脚跑在坑洼的路面上,摔倒几回,但她一下都不敢停下来,摔倒就赶紧爬起来继续跑,怕郝清河追上来。

    那天她完全没做准备,跑出来得太急,书包、钱包、身份证什么的都没有带,住店是不实际了,好在校服兜里还有十块钱,想来想去,好像十块钱只够网吧一次通宵的费用。

    林与然走投无路去了网吧,也就是在那天,她在网吧碰上迟曳通宵,自那天起,那个VIP小包间就成了她每次跑出来的落脚点。

    林与然也曾把这个情况跟姚阿平说过,姚阿平却认为林与然对郝清河态度太冷漠了,郝清河想跟她谈心,那是想跟她搞好关系。

    姚阿平也质问过郝清河为什么半夜要踹林与然的门,郝清河给出的说辞非常完美。他说:“我就是看咱闺女做题到那么晚还不睡,心疼,劝她不听,想进去强行拉灯,让她睡觉。”

    姚阿平对这套说辞很信服,还觉得是林与然不愿意接纳郝清河,专门没事找事。

    林与然没话说,只能这样继续每次看情况往出跑。

    林与然和姚阿平也因此有了隔阂,林与然心里有些埋怨姚阿平,觉得姚阿平不保护她,跟姚阿平慢慢地也不谈心了,回到家也不怎么搭理姚阿平。

    如果这些说是林与然太敏感的话,她其实也并不能肯定。

    但之后的一次事件,她可以断定,郝清河对她就是存了不轨心思。

    那次是学校让交材料费,她忘记和姚阿平要,放学前,班主任陈文丽跟她说全班就差她了,叫她明天务必带过来。

    但那天姚阿平上小夜班,下午五点就上班去了,林与然放学去医院找姚阿平要,可姚阿平上班没带钱,姚阿平的同事们上夜班也都没带钱,借不到,银行卡在家里,家附近没有二十四小时存取款机,怕林与然晚上去太远的地方取钱,不安全,姚阿平便叫她回去和郝清河要。

    回到家,林与然迫于无奈,和郝清河开了口:“郝叔叔,学校让明天交材料费,我妈妈让我先跟你拿,她下班回来会把钱给你的。”

    郝清河笑眯眯地盯着她:“你跟我这么生分,连声爸爸也不喊,想跟你谈谈心都不跟我谈,我怎么好给你钱。”

    他指指自己的侧脸,咧开一口被烟熏透的大黄牙说:“过来亲爸爸一下,咱俩感情深了,要什么爸爸都给你。”

    林与然咬牙,看着他。

    她没看错,郝清河看她的眼神里掩藏了猥琐与淫邪。

    她果断转身,开门就跑。

    那个夜晚她还是去了网吧,问迟曳借的钱,把材料费补上。

    自那以后,林与然就开始各种兼职赚钱。

    隔天,林与然把这事照实说给姚阿平。

    姚阿平去质问了郝清河,郝清河的解释依旧完美。他说:“我没孩子,不知道爸爸跟女儿该怎么相处,我见别人家闺女也亲爸爸脸颊,以为这样能增进感情。”

    姚阿平觉得郝清河第一次当爸爸,没有经验,可以理解,也可以理解郝清河这种迫切想要林与然接纳他的心思。

    姚阿平依旧认为是林与然想多了。

    林与然很绝望,她一度认为姚阿平就是电视剧里那种只顾自己幸福,不顾女儿死活,甚至为了讨好新老公献祭女儿的恶毒妈妈。

    因为这件事,林与然不再乖巧,几乎比那个年纪的孩子都要叛逆,她不跟姚阿平说话,要开口就是大吵,和姚阿平的关系接近彻底决裂。

    林与然提出过要去学校住宿舍,但姚阿平坚决不同意。

    自姚阿平嫁过来,郝清河没往家里拿回过一分钱,吃喝开销都是姚阿平出,时不时郝清河开口,还得给他点。

    姚阿平就一医院普通护士,工资并没多少,林文成舍命留下来的钱还要留着给林与然上学用,姚阿平手头挺紧,没有多余的钱给林与然交住宿费,外加小区离学校不远,也没必要浪费这个钱。

    姚阿平对郝清河其实谈不上喜欢,就是她被家里催得紧,又觉得自己二婚还带一孩子,没什么可挑的资格,郝清河给的条件也还可以,便凑合了。

    相处久了,才发现郝清河一身毛病,抽烟、酗酒、赌博样样不落,脾气也暴躁,说急了就摔东西,她有苦往肚子里咽,只能隐忍着,保持一份体面。

    林与然跟姚阿平决裂归决裂,但是每每在她放学回家后,姚阿平木着的脸上才能看着有点笑模样,她就没落忍再提住宿舍的事。

    爸爸对她唯一的嘱托就是照顾好妈妈,她也不想辜负爸爸。

    有天,林与然好像看见姚阿平眼角有块青紫,姚阿平不说怎么弄的,林与然猜,可能是被郝清河打了,所以,林与然也不能离家,万一她不在,郝清河频繁动手呢,有她在家里,郝清河多少会顾及一些。

    林与然也劝过姚阿平离婚,给她做思想工作,为了让姚阿平摒弃那些陈旧观念,她努力学习争得奖学金,节假日兼职几份家教,说服姚阿平让她暑假去打工,想让姚阿平认识到她不是拖油瓶,她也可以赚钱,不用依靠男人,就她们母女两个也能过得很好。

    可姚阿平却死活下不了决心。

    高一那个暑假,林与然在北城次坐标俱乐部打工,迟曳那次教训给她下药的小混混,那两小混混兜里掉出一些金黄色外衣的胶囊,当时那两小混混的惊慌,迟曳踩碎一粒,看到里边是白色粉末时的神情,还一下都不让她碰那东西,她就猜到了那是毒品。

    林与然当时只感觉那

    东西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暑假打工结束,回到家后,无意中,她看到郝清河放桌上的一粒胶囊,和那个东西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让林与然兴奋不已,她平时兼职的钱,没有全部交给姚阿平,自己私留了一部分,为的是遇上之前那种情况时,不用再张口跟别人要。

    她拿那份钱,买了一个针孔摄像头,趁家里没人在的时候,偷偷安装在客厅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

    她想把郝清河吸毒的画面录下来,到时候报警,用另一种方式让姚阿平跟郝清河离婚。

    录是录到了,但郝清河没什么钱,一次也就只能买得起一两粒那东西,只够一次的量。林与然查了下,这种情况还够不到被关押的程度,她便一直没撤摄像头,想哪天抓个大的,怎么也得关一关郝清河。

    林与然高二时,郝清河开始很猖狂地闯她的卧室,都不带伪装的,她和姚阿平的关系也到了冰点,她一不开心就不回家了,那段日子,她跟迟曳在网吧通宵越来越频繁。

    那个雪夜,郝清河闯她房间,她跳窗时扭到脚,迟曳送她去医院找姚阿平看脚。

    那之后,姚阿平好像开始留意郝清河对她的心思了,郝清河也渐渐装不住了,本性暴露无遗,开始频繁地从姚阿平手中往出套钱。

    姚阿平不给,郝清河就和她大吵大闹,撕破嘴脸,骂很难听的话:“二婚的烂货,还要老子十万彩礼,你妈要了,这钱你就应该给老子补回来,自己什么货色,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姚阿平怕留不住手中的钱,那个寒假坚决不同意林与然再去打工,而是给她报了美术培训班。

    并用手里全部的钱,给林与然预定了全市最好的画室封闭式集训。

    姚阿平算着她再攒些工资,林与然自己也能赚一些,到时候也能凑够林与然读大学的费用,可姚阿平没有算到她自己会瘫痪。

    高二那个暑假,林与然进画室集训前,姚阿平主动找林与然谈心,跟林与然道歉说:“对不起,妈妈太粗心了,没有保护好你,好在我们小糯桃很机灵,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姚阿平还跟林与然说,她准备和郝清河离婚了。

    其实,从姚阿平掏出所有钱给她报全市最好的画室集训开始,林与然就原谅姚阿平了,只是少年人有自己的倔强,不好意思低头说软话。

    然而,等林与然集训回来,却得知姚阿平出车祸,在医院昏迷不醒。

    她再也没有和妈妈好好说话的机会了。

    郝清河讹了肇事司机一大笔钱,却没拿一分钱出来给姚阿平交手术的费用,连个护工都没给姚阿平请,把人扔医院就不管了。

    还是奶奶得知了消息,跑来医院照顾姚阿平。以前就常听姚阿平说,奶奶对她比她亲妈对她都好,待她跟亲闺女一样。

    在医院里,林与然听着奶奶心疼又气愤地说:“文成他宝贝了那么多年的女人,干嘛非要嫁给那个人渣,把阿平打成这样。”

    林与然才知,姚阿平身上的伤不全是车祸所致。她趁郝清河不在家的时候,回到家,查看了监控。

    在她进入画室集训后,姚阿平跟郝清河提出了离婚,但郝清河不同意,两人扯皮了近半年。

    最后,郝清河提出要离婚可以,但是必须把那十万彩礼还回来,还说姚阿平嫁过来,她手里的钱就都是夫妻共同财产,必须把她银行卡里的钱分他一半。

    姚阿平明确告诉他,彩礼她可以想办法以后慢慢还,但是她银行卡里的钱都是林与然爸爸留给林与然读书用的,不算夫妻共同财产,不可能分他一半,并告知他,那些钱已经全部用来给林与然报班了,一毛都不剩。

    郝清河听完气愤不已,对姚阿平大打出手。

    从监控录像里看,郝清河整整打了姚阿平一个下午,姚阿平被打得承受不住,瞅郝清河打累了喘歇的空档,趁机跑出门躲,结果,跑太急没看车,被一辆货车撞飞。

    那种程度的家暴,已经够到判刑的程度了,但是林与然没有着急报警,她从当天的监控里看到,郝清河买了一小袋那种金黄色胶囊,并约人在后日来家里一起吸,应该是把讹来的钱都用来买那玩意了,并兜售给其他人,还提供吸食场所。

    家暴判不了多少年,但是藏纳、兜售毒品,提供场所聚众吸毒,能判不少年。

    林与然打定主意,后天,她要瞅准他们聚众吸毒的时间,报警。

    可隔天,她和迟曳在网吧过夜的事被班主任陈文丽抓了现行。

    学校甚传他俩在谈恋爱,加上一起过夜,完全超出了早恋的范畴,陈文丽在当天就请了双方家长来谈话。

    她家里能请来的也就只有郝清河了。

    郝清河看到迟曳妈妈开的豪车后,竟然厚颜无耻地借这事敲诈迟曳的妈妈。

    林与然犹记得迟曳妈妈当时看她的眼神,极尽嫌恶,像看一只臭虫一样。

    她长这么大,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友好的,或是欣赏的或是羡慕的,从来没有人那样厌恶过她,她没想到第一个厌恶她的人会是迟曳的妈妈。

    甚至,在她录下郝清河敲诈他妈妈的音频,把内存卡抠下来递给他妈妈时,他妈妈避了一下,要不是那是可以免除她麻烦的东西,他妈妈估计碰都不想碰一下她用过的东西。

    也就是在那刻,林与然才意识到,她和迟曳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他们一点都不般配,她所有的骄傲都是那么可笑,她仅仅只是成绩好而已,她的家庭破碎,有瘫痪的母亲需要照顾,有巨额的债务要偿还,她还有一个人渣继父。

    而迟曳的每一样都是最好的。

    她根本不配。

    那天起,她连那个小小的容身之处都没有了,家不能回,也没有钱可以让她住宾馆,她只能去医院挤在姚阿平病房狭窄的过道里打地铺。

    那天放学后,林与然回家拿枕头和被褥。

    她在外头确认过,郝清河没在家,才开门进去。然而,在她抱着被褥往出走时,郝清河回来了。

    郝清河喝得伶仃大醉,手里拎瓶酒,摇晃着身体进来,看见林与然,立时暴怒,把手中酒瓶向林与然的方向砸过来,咒骂道:“不要脸的贱货,老子打牌呢,你老师喊老子去谈你早恋,害老子输了那么多钱。”

    林与然判断情况不妙,大门怕是出不去了,她扔下手中被褥就往自己房间跑,准备跳窗出去。

    郝清河见她要跑,大步追上来,在她将将要锁上门的那刻,两条粗壮胳膊凶狠地抵住门板,暴力往开推。

    力量悬殊过大,林与然按不上门板,果断放弃,拔腿往窗户跑。

    在她跨上窗户的那一刻,右腿被一只粗粝大手紧紧钳住,她的身体被从窗台拉了下来。

    身体重重跌在地板上的剧痛还未来得及消化,林与然就被郝清河压制在身下。

    “再给老子跑。”郝清河一手扯住她的头发,狠狠打了她两记耳光,嘴里咒骂着:“老子以为你多高尚呢,不让老子日,让那个毛头小子日,他会吗?他能让你爽到吗?”

    郝清河两手抓住她的校服衣领,暴力向两边撕扯。

    林与然被两记耳光打得脑袋一阵眩晕,耳朵里全是白噪,她一边尖叫求救,一边拼命挣扎。

    可外面正在狂风大作,暴雨即来,几乎没什么人在外面,有也都是行色匆匆,她的尖叫、求救声被嘶吼的风声裹扯,弱到几乎听不见。

    林与然疯了一样拼命挣扎着,从兜里摸出随身携带的美工刀胡乱划向郝清河。

    郝清河躲闪不及,手臂被划下深深一道口子,他吃痛地松开林与然,甩了甩手臂上的血,然后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美工刀丢出窗外,再次扑上来。

    这次郝清河不再撕扯林与然的衣服,扑上来直接往下扯她的裤子。

    浓烈的酒臭和汗臭味包裹而来,男人粗重的气息挟带着浓重的烟屎臭味一下一下往她脸上喷,让林与然反胃。

    她顾不得哭,一手拼命护扯住自己裤

    子,另一手再次摸出一把美工刀,使出全力向郝清河划去。

    被郝清河眼疾手快夺了过去。

    “妈的,臭婊子。”

    郝清河咒骂着,将美工刀扔出窗外。

    林与然红着眼眶后退着躲,摸出手机打电话报警。

    号码还未输入完全,手机被郝清河一把夺过,丢到床上。

    郝清河淫.笑着,看着缩在角落里破碎又凌乱的少女。

    少女红着眼眶,楚楚可怜,害怕又无助的样子,像是一枚催化剂,将他浑身欲.火全部引燃,他像发了狂的野兽一样再度扑上来。

    林与然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又一次摸出一把美工刀划向郝清河的脖颈,可惜刀子将将触碰到郝清河的脖颈皮肤,她的手就被郝清河弹开了。

    郝清河三两下夺过她手中的美工刀,丢出窗外,摸了摸自己颈部的伤口,彻底怒了。

    “他妈的。”郝清河一把揪住林与然的头发,将她脸扬起来,狠狠往上呼巴掌,嘴里不停咒骂着:“臭婊子,跟老子在这儿玩清高,让那种毛头小子日。”

    “他妈的,逼都快给人操.烂了,老子跟他家里要点补偿,怎么了?”

    郝清河越骂越生气,愤怒地一脚一脚往林与然身上踢。

    “臭婊子,贱货,给人白操那么久,你挺乐意,你吃老子住老子的,让老子操一下都不行?”

    男人力道没有轻重,踢得毫无章法,林与然纤薄的身体根本经不住他的暴力,几下就感觉浑身要散架了。

    她停止了挣扎,蜷着身体在地上一动不动,留存体力,等待机会。

    郝清河见她不动了,停住了打骂。

    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等待被他凌辱的娇柔身子,郝清河兴奋至极,他再次欺身压上来,迫不及待地将林与然的裤子两把扯下来。

    林与然没有作任何反抗。

    馋了这么久的身子,马上就能尽情享用,郝清河激动得解皮带的手都在颤抖。

    林与然屏住呼吸,听着他掏出东西,喉间兴奋地发出一阵快意淫.笑,她悄悄摸出了藏在衣服里兜的一把美工刀。

    郝清河根本没想到她还会有第四把刀子,也没想到她还有反抗的力气。

    在他抓着林与然的腿,吞咽着口水,往正扯林与然身体时,林与然猛地坐起,将手中刀片刺进郝清河腹部。

    猝不及防,感觉到腹部的疼痛,郝清河痛叫一声,条件反射性地抓住林与然握刀的手往出拔。

    林与然双手紧紧握住那把美工刀,使出浑身力气,向下划。

    那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大脑只给出身体一个指令,就是用力划,用力向下划,狠狠地向下划。

    鲜血喷涌而出。

    郝清河的惨叫近在耳侧。

    林与然只管往下划,狠命往下划。

    划到划不动了,她终于脱手。

    郝清河疼得只会抱着肚子嚎叫,再也做不了其他。

    林与然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来,提上裤子,抓起床上的手机,看着满地的血,以及郝清河肚皮里流出的一截肠子,她快意了一瞬,身体本能地往出跑,她跑出卧室,将门重重关上,身体里的害怕还有潜伏着的别的因子驱使她推动茶几过来,将门板死死抵住。

    她不顾一切地逃出那个房子。

    外面狂风肆虐,暴雨倾盆。

    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伶仃几辆轿车驶过。

    林与然一路跑。

    脑子里开始想的全是逃,

    她要逃得远远的。

    冰冷的雨水从头顶冲刷而下,她跑着跑着,头脑渐渐清醒,开始在报警和让郝清河死之间徘徊。

    她脑子很乱,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大脑有思维,但她的脚步依旧屈从身体里的恐惧,一步都不敢停下来。

    她就那么毫无目的地跑在大雨里。

    不知不觉,她兜兜转转,最后跑到了极速梦网门口。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就这么跑来了网吧,大概她的身体潜意识觉得那里最安全。

    林与然愣愣站在网吧门口,许久。

    雨势渐停,只余烈烈冷风呼啸。

    林与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推开网吧的门,她下意识躲进网吧门口的一处暗角。

    她躲在暗影里,看着迟曳抱着她那个小飞龙安睡枕站在明亮路灯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出迈一步。

    一截沾满暗红血垢的手臂被路灯暴露。

    她慌乱撤回身。

    他站在光里,是那么的耀眼。

    而她衣衫褴褛,满身是血,只能在阴暗里。

    他是她够不到的光明。

    也是在那一刻,林与然幡然醒悟。

    她不可以让自己更糟糕了。

    看着迟曳坐上车离开,林与然走出那处暗角,朝着迟曳离开的方向,轻声告别:“再见了,我挚爱的少年。”

    她掏出手机,做出最对的选择,

    拨打了110。

    林与然迎着暴雨后的冷风,平静走回那个魔窟一般的房子。

    警察赶来,在现场做了调查,把失血过多昏迷了的郝清河送往医院,林与然把监控录像交给警察,警察也从郝清河随身衣服里翻出部分毒品。

    最终,郝清河以非法持有毒品、家暴、强.奸未遂等多项罪名,被判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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