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碗海鲜面,在座的观众每个都分到了一小口。
先到手的人,已经喝起了汤,那一口汤下去,鲜甜的口感直冲天灵盖,她又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面条,浓醇中带着清甜的汤汁裹着爽滑的面条,呲溜钻了进了她的嘴里。
一口吃下,碗里剩下一片鱿鱼,和一小口汤汁。
鱿鱼和汤汁送入口中,她再想慢慢咀嚼,也不过是这么一口。没了?就这么没了?
满足转化为空虚,看着别人在吸溜面条,她嘴里口水泛滥。
其他人没比她好多少,吃完了一个个都说没够。
岳宁知道自己做饭好吃,但是今天是在演播室,普通的家庭灶台,而且为了让普通人都能做,她尽可能选最最普通的材料,应该没到可以让她们这样夸张的地步吧?
一个观众对着岳宁鞠躬,说了一串话。
“谢谢您教给我们这样的美味。”中岛雅子替她翻译。
有她的提醒,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感谢,岳宁弯腰答谢:“您喜欢,我最开心了。”
她们跟岳宁探讨小诀窍,岳宁跟她们说:“如果有时间,这个面条可以做得更好。虾头不要和小鱼一起熬汤,小鱼熬汤可以保证汤色奶白,虾头用猪油熬出红色的虾油。这样红色的虾油漂浮在白色的汤汁上,更加漂亮了。还有呢!这碗面里缺一点点蔬菜,半个溏心蛋。大家不像我今天这样匆忙,一定会煮得更好。”
“我好想去港城,尝尝岳小姐做的菜呢?”
“是啊!是啊!”
“欢迎啊!”岳宁笑着说,“能为大家做饭是我的荣幸。”
这个节目上午录制,下午两点播出,平时这个节目就很受主妇们的欢迎,今天有大热的岳宁在,看得人更多。
材料超级简单呢?好像对厨艺没有太大的要求,主妇们当机立断,要给家人做一次海鲜浓汤拉面。
有人选择跟岳宁的每一步做,也有人听岳宁的后续建议,虾头炸虾油。
总之,今天晚上很多日本家庭的孩子和男人回家后,发现妈妈和妻子,手艺突飞猛进了,居然能做出店里才有的美味拉面。
一时间电视台节目专线被打爆,观众们拜托主持人请岳宁再教几道菜。这可为难主持人了,岳宁是港城的顶级大厨,她在日本停留也就这么点时间,能请到她来教一次,已经很好了。
节目组还是尝试着找电视台上层问问,电视台让石川去找岳宁沟通。
石川下午带岳宁体验了日本茶道,本来想晚上请她再吃顿饭,岳宁说她实在吃不动了,没有拍摄任务就回酒店歇着了。
现在他往岳宁的房间打电话,却一直打不通。想来是她的同伴回来了,跟她一起去吃晚饭了吧?
岳宁是真吃不动了,她一直想把街头巷尾的美味食物带给大家,饮食这一块有个普遍的规律,体力劳动者普遍偏爱厚重的口感。
日本的平民美食也不例外,拉面的浓汤里油脂不少,还要加煮化的猪油颗粒,他们叫背脂。天妇罗就更不要说了油更多。东西好吃是好吃,也把她吃胖了三斤。
她说要去健身房,乔君贤也说要去。
对自己体力不满的崔慧仪也说去,崔慧仪去了,乔君慎也跟着。
崔慧仪第一个放弃,乔君慎也不想跟两个小傻子拼体力了,跟崔慧仪并排坐着擦汗喝水,看着岳宁和乔君贤在举杠铃。
乔君贤已经双腿微微颤抖,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
“一、二……”他低声数着,肌肉都紧绷,伴随着沉重的呼吸,他举起了杠铃。
宁宁这个小傻子,她力气大,也没必要用在这个上面,跟自家男友在体力上较短长做什么?
崔慧仪正看着两个小傻子在较劲,乔君慎说:“看电视。”
健身房悬挂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新闻,这家电视台截取了TS记者去大卖场探访的片段,圈出了图像里的重点,应该是对比在港城清仔面和圆仔面的销售情况。
在决定请TS配合拍这个探访,其实前面所谓的介绍宝华楼旗下店铺在港城的热度是其次,岳宁要达到的目的就是把事儿给挑起来。
岳宁也注意到了这个新闻,她放下了杠铃。
“宁宁,你这个速度可真快。刚刚还说,等新闻播出之后看效果。这都已经有这样的新闻了。”
“不对。”岳宁摇头,“我还没进行下一步呢!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新闻已经过去,下一条新闻是图片里是一群白人正在砸汽车。
“上楼去,看梁泽回来了没有,请他再去看看新闻,翻译给我们听。”岳宁说道。
岳宁和崔慧仪一起去女浴室洗了把澡,拎着袋子上楼去,梁泽倒是在房间,岳宁把他叫上来,只是他们翻到那家台标的电视台,那家电视台的新闻已经结束,在播放连续剧了。
“我回房间,就看这个台,等下新闻里应该会重播,看到了就告诉你们。”梁泽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
“我认为,应该是清仔这里一直关注我们的动态,看到新闻之后,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崔慧仪说道。
原本以为是这边的经销商不卖力,两天谈下来,崔慧仪才知道,对方对他们进入日本市场非常警惕,利用他们的本土优势,一直在围追堵截。
昨天晚上岳宁跟她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不要在商超上跟对方硬来,而是把重点放在传统渠道,食品商店和杂货铺。
“其实他们反应快,也是好事,可以让这件事快速发酵。”乔君慎说道,“我们昨天商定,首先,你承认清仔是你进入速食面领域的领路人,他们是前辈,你对他们怀有敬意。其次,从法律上来说,无论港城,还是日本,都判定立德食品没有偷盗对方的配方。他们说立德肮脏,完全是站不住脚的。因为按照这个逻辑,日本的汽车行业和家电行业都是再肮脏不过的行业。”
“我们拍这段录像是为了指出,对方在港城竞争不过我们,在日本硬给我们扣帽子。”岳宁说道,她脑子里有个想法一闪而逝。
电话铃声响了,岳宁去接电话,是酒店前台跟她说,石川先生过来找她。
岳宁下楼,其他几个人各自回房。
岳宁到大堂见石川和中岛雅子来了,她听中岛雅子翻译,石川跟她说今天做拉面的节目播出之后观众反响很好,很多人打来电话,希望她还能多做几道菜。
“我的想法是,以后你在港城拍摄,然后在TS放?每周一次?可不可以?”石川问她,“这也是保持热度的一种方式,至少到我们的中华料理节目完成为止。”
岳宁笑:“这么好的民间厨艺交流方式,怎么能只做几个月呢?石川先生为什么不找HTV的蔡致远先生,HTV也有这么一档节目,我时常给他们菜谱,主持人许乐梅女士,是我的好朋友,到时候我跟许乐梅女士一起做节目,每周一期。你们这里也可以教港城主妇做日本料理,也每周一期,我们做成美食文化交流节目,不更好吗?”
“太好了。”石川听中岛雅子翻译之后,他越发觉得岳宁能为双方找到共同的利益点。
石川是电视行业的人,岳宁问:“石川先生,我刚才看见一个新闻,因为语言的问题……”
岳宁说了那条新闻大致的内容,这会儿中岛雅子在场,她说:“这两天一直有立德不好的流言,所以我担心会不会也是不良看法。您能帮我了解一下,到底是什么内容吗?”
“我马上去问。”石川去打电话。
他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他坐下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中岛雅子说:“石川先生说,那条新闻确实是指向立德食品,说立德食品靠着偷窃起家,立德食品的崔慧仪小姐现在的男朋友的母亲是港城最大的卖场和连锁便利店的老板。立德食品凭借这个关系,一直在打压清仔面在港城的销售,意图把清仔面挤出港城市场。日本企业在海外发展非常艰难,在各个地区面临着种种的排斥,现在日本的汽车在美国被砸。所以希望日本国民能支持本土产品。”
果然没好事。岳宁点头:“谢谢您!”
“你客气了。”
石川是个很拎得清的人,他达到目的,就离开了。
岳宁搭电梯上楼,去敲哥哥姐姐的房门,崔慧仪开门,乔君贤也在。
她先去给梁泽打了个电话,让他别看了,已经打听到了。
岳宁坐下把新闻内容告诉他们几个,崔慧仪叫起来:“这不是倒打一耙?”
乔君慎按住她:“商业竞争吗?美国车厂竞争不过日本车厂的时候,也是什么手段都用上的。现在美国面临总统选举,两位候选人都提出要保护美国汽车产业。克莱斯勒公司总裁李艾柯卡在《纽约时报》上发表文章,指责日本操纵日元汇率,要把美国变成日本的经济殖民地,很多美国人去砸日本汽车。碰上这种事,很正常,要平常心对待。”
岳宁开口:“PN让君贤给他们代言,改变港城和东南亚市场中,日本家电比不上欧洲家电的刻板印象。他们不会希望君贤给日本国民是排斥日本的形象。另外,新闻的两张图片里不是很清楚吗?鸿安大卖场里,清仔的产品和圆仔的产品都是在一起的,位置都那么好。怎么说是故意打压呢?倒是建议日本民众去日本的超市看看,宁小厨的速食面在哪个角落?所以到底是谁打压谁。还有一件事,慧仪姐姐,我们要把格局打开。”
“什么格局打开?”崔慧仪问。
“告诉清仔高层,你在北京和上海已经组建了两家合资厂。你看到的是一个十亿人的巨大市场。你诚心邀请前辈,占领先机,一起去开拓中国市场。中国市场足够大,可以容纳很多速食面厂商。你和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有你没我的竞争。”
崔慧仪戳着岳宁的腮帮子:“小东西,真有你的。”
第162章 回港
岳宁最近很火,一有风吹草动,电视台报纸一拥而上,深扒岳宁和崔慧仪之间的关系,甚至画出了一副关系图,两人的男友分别是乔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乔家又和蔡家是姻亲。有了乔家和蔡家,立德食品在港城可以说是无人能惹的存在。
当天下午三点,立德食品在酒店里开了一场记者招待会。
身穿灰色西服套装的崔慧仪上台,她边上是立德的市场部经理,市场部经理面前是一台投影仪,这位经理把两张胶片放在投影仪上,屏幕上出现了两个场景。
一张是港城鸿安食品区促销片区的照片,宁小厨速食面和清仔速食面并排仔一起,促销信息一家是“新品上市”,另外一家是“买五赠一”。
另外一张图片是东京最大的卖场里,只有清仔面在显著区域,没有见宁小厨或者圆仔面。
崔慧仪看着两张照片,拿着话筒:“这就是清仔在港城大卖场的处境,和圆仔在东京大卖场里的处境。”
梁泽给崔慧仪翻译。
市场部经理换上了一张东南亚风物货架区域照片,货架区域很小,这么小的区域,中间一块空了,标牌上是宁小厨的几种方便面,边上是印尼和泰国的速食面。
崔慧仪说:“最近三个月,立德食品在日本投了大量的广告,我到日本的第一天,发现圆仔面只是在东南亚进口食品的一个小角落里。这就是两家的产品在对方的主场情况。”
等梁泽翻译完,崔慧仪接过市场部经理手里的文件,她举着文件说:“每一个座位上都有文件,这份文件里有立德食品在港城和在东京胜诉的判决书。无论是依照港城的法律还是日本的法律,立德都没有侵权。立德并不肮脏,我们也没有利用我们在港城的优势,围追堵截竞争对手。”
崔慧仪退后一步:“我更不可能用不正当的手段,去跟给了我方向,让我带着立德食品走出困境的前辈竞争。清仔面是我们行业的前辈,是我一直以来追赶的目标。也是我学习的榜样,我尊重且敬仰这家企业和这家企业的创始人。”
她弯腰鞠躬,再站直了身体,将目光集中到岳宁身上:“圆仔面有巨大的转机,是在遇见了岳宁小姐,岳小姐帮我们改进了圆仔面的调料配方,联合开发了宁小厨系列速食面。这些天大家也知道了烧腊双拼面是多么受去港城旅游的日本人欢迎。不过真真让我们大卖,且快速开拓市场的,这一款。”
市场部经理放了一张胶片上去,胶片上是宁小厨的岭南豉油鸡面,崔慧仪说:“这款面除了家庭购买,很多茶餐厅也在用,非常受欢迎。上市一个月后,立德的速食面在港城的销售额就超过了清仔面。”
这时幻灯片换成日本车在美国被砸的图片,崔慧仪看着图片:“日本从美国学会了造车,并且通过这么多年的努力,车子的性能好,还省油,这几年港城街头最常见的就是日本车了。美国车厂在面对这样情况的时候,他们只能把气撒在日本车的车主身上,用锤子砸了日本车。美国是最大的汽车消费市场,日本车占了美国汽车消费的两成,这就形成了你死我活的状态,才会有这么大的恨意。速食面市场却并非如此!”
幻灯片又换了一张,上面是上海一辆公交车来的时候,人们排着长龙挤入公交车的景象。
“是东亚和东南亚,而东亚最大的市场,不是日本,是中国内地,那里有十亿人口,而日韩加上东南亚一共才多少人口。速食面不是汽车,谁都消费得起。立德在上海和北京跟当地的企业合资建了厂。不知道前辈,有没有兴趣一起去这个十亿人口的大市场?”
崔慧仪说完,再次弯腰。
下面是记者提问环节,记者还是不放过她,问她到底有没有侵犯对方知识产权?
“再读一下判决书。谢谢!”
另外一个记者问:“岳宁小姐和圆仔是怎么样的合作?”
“岳小姐是立德的研发顾问。她不仅是宁小厨系列的产品研发者,圆仔的鸡汤面,还有针对中国内地市场的两款面条,老北京炸酱面和红油臊子面,也都是她定的配方。”崔慧仪说。
接着一个记者问:“你对中国的前景很看好?”
“是,我曾经花了一个月去内地考察……”崔慧仪说着对国内市场理解。
中日之间的关系,这个阶段非常好,中国是一个热点,崔慧仪开启了中国话题,记者们被带到中国话题上。
崔慧仪用了这么久去了解内地市场,她分析起来自然头头是道,中国穷归穷,人口基数放在那里,速食面本来就平民食物。她还说了香菇炖鸡面,在港城能获得成功,在中国内地成功的可能性很低,所以他们开发了味道浓郁的面。
内地缺资金,缺投资,他们这群中国人第一时间回到内地,因为那里是华人的根。但是光靠华人的投资不够,十亿人大部分处于贫困中,需要更多的外资进去,提供更多的岗位。
崔慧仪真心实意地分享自己经验,热诚地邀请不仅仅是清仔面,她也希望其他同行一起进入中国。
“崔小姐,你公开这些,不是便宜了你的同行?”
“我希望同行跟我一起把中国市场做起来,市场规模做大了,才能赚更多的钱,不是吗?”
自己是中华血脉,但是面对日本人,只能讲利益。
发布会的内容通过电视台,报纸被报道。
崔慧仪的两张照片,愿意挖掘真相的记者,去进行了调查,在港城市场清仔完全正常销售,但是在日本市场,清仔不计成本买断渠道商,致使立德很难铺销售网络。清仔还大幅抬高销售终端货架的使用费,要求网点不准售卖立德的产品。记者还拿到了清仔与某销售网点签订的供货协议,协议补充条款中写明限制销售立德的任何一款速食面。
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而清仔日本的竞争对手,还出来感谢崔慧仪的分享,说她分享的内容对了解中国的食品行业很有用,尤其是中国的食品分销渠道这块,供销社整个链条,各个区域的管制等等。
在这样的背景下,清仔自然不敢再对立德食品围追堵截,立德食品的相关产品终于可以顺畅进入各大卖场。
然而,日本市场有多大?立德食品哪怕开足马力生产,依然供不应求。
烧腊双拼面以符合日本人口味而大受欢迎,没想到岭南豉油鸡面后来者居上。
这是源于岳宁回到港城后,和许乐梅做了一期节目,她们用豉油鸡速食面,做了一份炒面。这一期节目在日本播出。
酱色的面条,干爽弹牙,不过是加上了豆芽和鸡蛋,撒了一把韭菜段,那个香气就让人无法拒绝。
这还是印象中的速食面吗?
这个速食面在日本大卖,港城市场都时常断货,崔慧仪从来没有忙到如此焦头烂额,哪怕她和岳宁已经决定在日本关西投资一家工厂,燃眉之急只能是在立德现有基础上扩产。
岳宁跟TS签订了明年两月中旬,拍摄中华顶级料理的合约。
日方给的钱,让岳宁充分认识了昭和时代日本人的土豪之气,创下了本港五万一桌的新记录。
这下让港城电视台报纸大书特书,毋庸置疑岳宁港城最顶级的厨师,宁宴是港城排名第一的酒楼。
岳宁接受采访:“我个人当不起这样的赞誉,宁宴也当不起这样的美誉。我希望这场宴席,至少是港澳粤三地厨师的通力合作,一起来展示我们中华美食。所以我邀请了春风楼的裘大厨一起参加,另外上一届厨王李欣荣师徒也会参加,我也邀请《厨王大赛》前三名的选手一起参加酒席的制作。”
岳宁把这样一次顶级的宴席制作机会分享给大家?
岳宁的那些粉丝,为岳宁欢呼,说她为人就是大气,这样的机会都不愿意独占。
能够参与这样一次宴席制作,对厨师本身,还有对他们酒楼提高知名度都有莫大的好处,这下《港澳厨王大赛》厨王名次含金量进一步上升了。
大赛的十六进八已经完成,八进四的赛程也已经过半,张骏明这一场赢得没有初赛那么惊险,虽然有得有失,但是总体非常稳健,拿到了半决赛的入场券,另一个胜了的是坤和楼的章宏兴。
今天是第三场,澳城仅剩下的一队,也是最有可能夺得本届厨王的陆家传人陆培德。
陆培德第一次比赛的时候,那是一匹黑马,岳宁只能事后看录像,这次岳宁一定要来现场观看。
她提前来到电视台,时间还早,岳宁去蔡致远那里喝口茶。
蔡致远也不把她当外人,下属进来汇报,没避着她。
电视台里负责人事的范太往岳宁这里看了一眼,跟蔡致远说:“蔡先生,您知道我们的日语翻译梁泽从日本回来就提出辞职,是去了哪里高就吗?”
蔡致远见范太在看岳宁,他一下子反应过来,咬牙:“岳宁……”
第163章 谁更厉害?
蔡致远看岳宁,岳宁看范太,范太拿了文件往外走。
蔡致远见她往门口看,他沉声:“岳宁,我告诉你……”
岳宁见穿着湖蓝色套装的沈文琪走过来,她摆手跟沈文琪打招呼。
刚刚还一副职业女性模样的沈文琪见到岳宁,马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宁宁,你怎么来了?”
“来看《厨王大赛》录制。”
两人不过是随口说两句,沈文琪认认真真地跟蔡致远汇报。
不过是短短的一两个月,这个性格直率的沈文琪做事已经很有章法,蔡致远夸了她一句:“这个想法非常棒。”
沈文琪回头看正在喝茶的岳宁:“宁宁出的主意,苏菲姐帮我完善的细节。”
“不要全说成我们俩的功劳,还是得你自己有本事实施才行。”岳宁说道。
蔡致远往岳宁看去,岳宁眨巴着她无辜的大眼睛,他不再跟沈文琪多说话,签署了文件,提点了重要细节,让沈文琪快点出他的办公室。
沈文琪走出门前:“宁宁,我走了。”
“拜拜!”
明明她每一句话都只是招呼寒暄,甚至是客套,蔡致远就觉得她是别有所图。
自己亲自带那个部门后,虽然累了点,忙了点,好歹已经步入正轨,这个沈文琪让他刮目相看,除了说话有时候不经过大脑,还是会说得那么直接之外,已经很好用了。要是这个时候,眼前这个小东西,又打什么歪主意?
蔡致远站起来,扣上西服扣子说:“走了,去看录制了。”
岳宁站起来,跟上哥哥的步伐,突然,哥哥侧头深深地看了一眼。
“致远哥哥,你别胡思乱想,我挖梁泽是因为,是跟他聊天过程中发现他有日本餐馆很多年的打工经验,刚好宁小厨要进日本市场,他很合适。而他在你这里你也只是把他当翻译用。”
蔡致远停住脚步,岳宁很真诚地说:“沈小姐不一样,我知道你这一摊,自从苏菲姐姐走了以后,一直没有顺畅过。我就是再想要,也不能挖墙角把墙给挖塌了。”
这倒也是。要不然沈文琪也不会进步那么快。
“沈小姐说,你和苏菲给了她很多帮助。”蔡致远说道,好歹她还帮了忙。
岳宁心里咯噔一下,哥哥别误会了吧?以为姐姐还心疼他?她说:“人要有可持续的眼光。我们想着努力帮你夯实墙角,以后再挖也不伤你这里的根本。”
这是把他当韭菜了,长了再割?蔡致远气得往前快走,岳宁快步跟上:“哥哥不要生气嘛!你知道我性子直。”
“你故意气我呢?”蔡致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再跟你说一遍,再挖一个亨通的人试试,以后别叫我‘哥’了。”
“知道了。”
两人进演播室,却见演播室里闹哄哄的,节目监制快步往外走,蔡致远问:“出什么事了?”
“那个陆培德今天一个人来的。他说他一个人的能比赛,可咱们现场也就一个摄像会国语,开拍了,就没办法帮他翻译了。我去找个会国语的人来,至少给他做翻译吧?”
岳宁想起陆培德第一次比赛的时候,他带的那个队友,也就纯粹是个帮他国语翻成粤语的,对方两个人搭档做菜,他一个人急急忙忙,时间特别紧张。
“别去叫人了,我来做他助手和翻译吧!”岳宁说道。
“好啊!好啊!”节目监制生怕时间耽搁,听见岳宁帮忙,他转身跑去。
他跟大家说了几句,所有人往岳宁这里看来,岳宁走过去:“我帮他翻译,顺带打下手,只洗切,只要影响成绩的事,一概不做,包括配料、调味和摆盘,我绝对不碰。”
岳宁这么说了,对家先点头:“可以。”
岳宁转头跟陆培德说了解决方案,陆培德却摇头:“岳小姐能帮我翻译就很好了。你是港城最厉害的大厨,给我做助手?这不行。”
“我哪儿是港城最厉害的大厨?我是港城嘴巴最厉害,喊得最响的大厨。”岳宁说。
其他人等着她翻译,岳宁把陆培德的话,和自己的话一起翻了。
在场的人,听得都要笑死了,专业评委何大厨说:“没你这么贬低自己。要不然日本人会去你们宁宴拍摄?你就是港城的大厨里的无冕之王。”
“酒香也怕巷子深,我有水平,也会表现,厨师这个行当藏龙卧虎,谁知道哪里有位扫地僧呢?”岳宁转头跟陆培德业说了这几句话,她问,“你同意的话,我去换厨师服,不同意的话,我就帮你翻译。”
陆培德居然眼圈红了,他哽咽地说:“谢谢!谢谢你!”
陆家去北京已经百年,陆培德就像是陆家菜一样,有了北方的气质,小伙子浓眉大眼,个子壮实。
这么一个大小伙子要掉金豆子,岳宁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她干巴地说:“我去换厨师服。”
陆培德伸手抹了眼睛,原本陪着他来一起参赛的,是一个在来港城路上认识的兄弟,他们一起到达港城,一开始谁都找不到工作,他手里还有家人给的黄金,换了钱还能支撑一段日子,他有一口吃的,就没饿着那个兄弟。
有这个情分在,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兄弟甚至昨天还跟他一起来了港城,直到昨天晚上,告诉他,他不会陪他参加这个比赛了。
因为那个郭老板给了他一份工钱一千五的工作。只有一个要求,明天不陪他来录节目。自己掏心掏肺对人家,最后换来了背叛。
在人生地不熟的港城,他一下子上哪儿找会普通话又会粤语的人?
不过,比厨艺吗?不说话,把菜烧出来,总归行了吧?
纵然他这么想,这一夜他也没睡好。今天硬着头皮过来,没想到岳宁来观看比赛,还提出给他做助手。
岳宁换了厨师服出来,她到陆培德身边。
主持人对陆培德说:“陆大厨,你要珍惜这次的机会,以后就能跟人说,岳宁做过你的副手。”
岳宁把这句话说给陆培德听。
陆培德腼腆地直笑。
两边拿出了自备材料,比赛正式开始。
岳宁提着篮子跟着陆培德去选材料,陆培德选了一颗大白菜,挑了一只大目鱼和一块五花肉:“凉菜,我做珊瑚白菜和目鱼大考。”
“行,我给你切白菜,烫目鱼,切五花肉。”岳宁等着他挑了料进篮子里。
他又选了一只肥鸭子说:“热菜做一个柴把鸭子,你应该知道吧?”
“你们陆家的招牌之一。”岳宁说道。
“你知道得可真多。”他这么一说,又笑出声来,“你连日本菜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怎么可能不知道柴把鸭子呢?”
“我学得博而杂,你是家学渊源。”
“你可真会说话。”陆培德觉得跟她说每一句话都想笑。
陆培德又调了一条花鲢鱼,让人去杀,又去拿了冬笋、火腿、香菇这些配料。他说:“还有一道热菜,做拆烩鱼头、点心做豌豆黄。”
“都是考究功夫的菜。”
“陆家讲究慢工细活,”
他站在一块羊肉前,停顿了一会儿,又去拿了一块豆腐。
“你干嘛不拿羊肉了?”岳宁问他。
“还是做文思豆腐吧!”他说。
“你原来想做什么?”岳宁问。
他说:“原来也想做文思豆腐,速度快一些。就是看见羊肉,想做羊肉汆丸子汤,冬天喝很不错。”
“拆烩鱼头已经是淮扬菜了,没必要再用一道淮扬菜。我从西北来,我们西北的羊肉味道很好,我也喜欢喝羊汤。刚好来一口解解馋。再说了白菜帮子用来做珊瑚白菜了,白菜叶刚好用来做汆羊肉丸子汤?”岳宁知道他不好意思麻烦她剁肉臊子,“我有的是力气。”
陆培德点头,把豆腐放了,拿起了一块羊肉。
选好了材料,陆培德再次客气地跟岳宁说:“那麻烦您,帮我切白菜、切香菇、准备鸭子……”
“这些活包在我身上,您千万别客气。”
岳宁根据他的要求,把一个个配料排排放,陆培德拿了豌豆,去蒸豌豆做豌豆黄。
岳宁先给他洗干净了一只肥鸭子,把目鱼给清洗干净,撕掉了上面的那层膜,汆了水。
等他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切白菜了。
陆培德笑着,拿了鸭子去煮。
有了岳宁在场,主持人问陆培德:“陆大厨,今天做什么菜?”
“岳小姐帮我切的白菜帮,我打算做珊瑚白菜。”陆培德在鸭子里加入调味料说,“另外一道热菜,是我们家的家传菜,柴把鸭子。”
岳宁帮他翻译之后,还补充说:“珊瑚白菜是一道很家常,味道很可口的国宴菜。据说慈禧当年就很喜欢。柴把鸭子则是陆家菜的招牌菜之一,是一道极其考究的菜肴,等下大家看了就知道了。”
陆培德煮鸭子的锅上,再蒸上一大块火腿。
他转身过来,见岳宁已经帮他把配菜都切好了,已经接了杀好的花鲢,正在清洗。
陆培德整个人的压力减轻了太多。
他去拿了各种萝卜。
杨裕合问:“陆培德,不会跟岳宁一样,这是要做萝卜开会了吧?”
陆培德笑着摇头:“不是。”
只见他拿出一套雕刻小刀,开始雕刻起来,他先雕了一个龙头出来。
“陆培德也有这一手?”杨裕合说道。
刚刚洗了鱼的岳宁抬头:“陆家菜是官府菜,雕工也是一绝啊!”
杨裕合问:“岳宁,你说,你和陆大厨,一个算是南派粤菜传人,一个算是北派粤菜传人,你们俩到底谁更胜一筹?”
第164章 拆烩鱼头
“杨叔!你坏得很。你知道我是生意人里最会做菜的,大厨里最会画画的,画手里最会做生意的,还想让我跟人比做菜?”
岳宁指着花鲢鱼比划,陆培德点头,她把花鲢鱼一切为二,把上段剖开,放在盘里。
她又逗得大家大笑,岳宁跟陆培德翻译了一下内容。
陆培德忍不住笑,他这一笑,一刀滑下去,一块萝卜掉了。
他只能再去拿一块萝卜,正色说:“我二叔说,厨子这个行当千万不能自满,不要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中国幅员辽阔,孕育了各种菜系,各有所长又相互交融,百地有百味。只能说各有千秋,这次参加厨王大赛,也是让我开了眼界,告诉我要学的太多了。我希望能有更多的机会跟大家交流。”
正在切羊肉的岳宁,帮他把这一番话说出来。
杨裕合说:“岳宁,陆大厨到底是京城来的,这话说得漂亮。陆家菜去了北京之后,带着方正之气,一口汤做到精纯,而在粤城的蒋家菜则是带着我们岭南狂放,你这个传承人又什么都学,奇巧杂糅。”
“杨叔,你这是夸我,还是说我不务正业。”
“我哪敢说你不务正业?当然是说你学识广博。”
岳宁把羊肉切块后用绞肉机绞成肉糜。
陆培德两个凉菜的围边已经做好了,一个围边是胡萝卜的龙配上白萝卜的凤凰,另外一个摆盘则是黄瓜和胭脂萝卜雕刻的缠枝莲。
他去腌制了白菜,回来热锅,加入清油,把酸辣的泡椒丝、干香的辣椒丝和姜丝葱丝,酸辣香气冒了出来,他转头:“岳大厨,麻烦你帮我弄一盆冰块过来。”
岳宁放下手头羊肉,给他盛了一盆冰块过来。
只见他把一个不锈钢碗放在冰块上,把锅里爆的油料到了进来,一边加调料一边说:“这个料汁要快速凉透,等下放进白菜里,甜辣酸爽脆互相交融,又不会混乱。这个小菜,我相信咱们港澳的人也会喜欢。”
岳宁翻了他的话,陆培德做好了调料,他用剩下的底油煸炒五花肉,再加入大把的姜片和葱段。
五花肉的香气和葱姜混合,他转头跟岳宁说:“这个猪肉真好,我来了之后,基本就没遇到这么有香味的猪肉了。”
“湘西的黑猪,肉特别香。”岳宁去绞肉机把羊肉糜给拿到案板边,“羊肉我再用刀背剁细吗?”
“对!”陆培德点头,有岳宁这么一个助手,实在……瞎想什么呢?那么厉害的大厨给自己打杂,做梦都不敢想。
他把处理干净的大目鱼放进锅里,煸炒之后开始调味,他加了一块玫瑰腐乳锅里。
“这算是我们家的小诀窍,玫瑰腐乳更加浓郁。”他又加了一勺玫瑰露酒进锅里,“还加一勺玫瑰露,一可以去腥,还能增加风味。”
“收到。”岳宁帮他翻译之后,跟他说。
这个诀窍岳宁上辈子是从一位国宝级大厨学到的,但是陆培德愿意分享,她还是很感激。
“陆哥,羊肉这样可以了吧?”岳宁问他。
“可以了。”陆培德点头,“帮我把贡菜拣选一下,粗的改刀,等下我扎鸭肉。”
“好嘞!”
岳宁整理好了贡菜,刚好陆培德把煮好的豌豆给捞了出来。
“我来处理豌豆泥。”岳宁自然而然地接过豌豆。
她把放入细密的筛网中,用勺子反复碾压,把豌豆压成细腻的泥状,每一颗豌豆都要被彻底碾碎,才能保证豌豆黄的口感绵密。
陆培德把鱼头给腌制好了,目鱼大考也已经收了汁,放在边上晾凉,只等改刀装盘。
再回来拿豌豆泥,把豌豆泥倒进锅里,加炼乳和琼脂,用小火慢熬,边煮,边搅拌,琼脂、炼乳与豌豆泥完全融合,散发出香甜的气味。
他把豌豆泥倒入蛋糕模里,封上保鲜膜,放冰箱冷藏。
陆培德把蒸好金华火腿和煮好的鸭子拿出来,岳宁按照他的要求切成长条。
陆培德去把羊肉糜搅打上劲之后再调味。两人把这些做完,第一关凉菜比试开始了。
陆培德打开冰箱,取出腌制好的白菜条,用纱布裹了攥去多余的水分,再把白菜码放在缠枝莲纹的盘子里,在顶端铺上红色泡椒辣椒细丝,再把料汁浇上去。
失去部分水分的白菜帮快速地吸收着料汁。
陆培德举手,他的珊瑚白菜完成了。
珊瑚白菜被送到了评委席,杨裕合第一个开口:“岳宁,你的萝卜开会有对手了。”
“我的萝卜开会,可没上国宴。这道菜是国宴级大厨做的国宴菜。看似简单极考究五味调和。”
许乐梅夹起一筷子珊瑚白菜放入口中,白菜的爽脆在齿间爆开,酸辣酱汁带来的强烈刺激,紧接着,清甜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巧妙地中和了酸辣的冲击,难怪腌白菜帮子能成国宴菜。
“好吃,我从来没想过腌白菜能这么好吃。”许乐梅说道。
他们这边剩下还有,岳宁也夹了一口吃,别人等她发表意见,她说:“我今天是陆哥的助手,我不发表评价。”
陆培德切好了目鱼大考,刚刚浇上酱汁,他跟岳宁说:“你来试试这个。”
岳宁又过去吃目鱼大考,咸香的底味中巧妙地融入丝丝甜意,甜而不腻,咸而不齁,玫瑰腐乳和玫瑰露又给这个菜带来了特殊的风味,让味道更有层次感。陆培德做得目鱼大考,比自己做得味道更加浓厚,可能跟陆家菜吸收鲁菜技法更多的缘故。
两家的凉菜上完了,对家是凉拌鱼皮和蜜汁叉烧,这两款传统的粤菜凉菜。岳宁不知道对家的水准如何,从评委和观众的反应来看,陆培德的凉菜绝对是实力碾压对方。
分数数来,也是这个结果,陆培德以绝对优势领先。
接下去两道热菜,对家就别想赶上来了。柴把鸭子是陆家的招牌菜之一。
如果说珊瑚白菜,岳宁自认调味还能跟陆培德一比高下,她看着陆培德这种逼着眼睛都能做的柴把鸭子,她就没办法跟人比了。这是人家从站在灶台前就开始练的菜式。
每一步都做得熟练无比,行云流水,看陆培德做菜是一种享受。
陆培德把鸭子都扎好了码放在碗里,再上蒸锅蒸制。
他回过头来揭开另一个锅的锅盖,锅里炖着鱼头,汤汁已经变得浓稠,奶白色的汤汁翻滚着,散发出浓郁的鱼香,他将鱼头捞出,放在一旁晾凉。
接着,他把锅里的鱼汤过滤一遍,去除残渣,重新倒回锅中,加入蹄筋、水发香菇、冬笋和火腿慢慢煮。
在拆烩鱼头里加蹄筋,倒是跟岳宁做拆烩鱼头的思路一致,岳宁喜欢在加上鹿筋,略微带一些红烧的风味。
这些做好,陆培德的柴把鸭子已经蒸得差不多了。
他把蒸好的柴把鸭子的汁水倒进锅里,然后把柴把鸭子倒扣在碗里,加上菜胆做围边。
锅里的汁水勾上玻璃芡,淋在码放整齐的鸭肉上。
这一盘柴把鸭子端到评委面前。
柴把鸭子,顾名思义就是形似柴火堆。捆绑成束的食材,色泽各异却又和谐统一,鸭肉的米白、香菇的深褐、冬笋的玉白,火腿的嫣红,色泽实在漂亮。
深吸一口气,一股醇厚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吃进嘴里,鸭肉的鲜嫩多汁率先在齿间散开,那软烂又不失嚼劲,香菇吸饱了汤汁,咬下去的瞬间,汁水四溢,冬笋清爽脆嫩,火腿的咸香,可谓满口鲜香。
杨裕合吃完,夸赞:“不愧是宫廷大菜,也不愧是陆家传人。”
岳宁把杨裕合的话说给正在拆鱼头的陆培德听,陆培德说:“没有你,我今天肯定手忙脚乱,不够火候。”
“正常来说,这个比赛本来就要带一个助手的。你认真拆鱼头,我们阿明叔那场比赛,春风楼的裘师傅,就阴沟里翻船,做砸了太极羹。”
他点头,一手拿着镊子,一手轻轻掰动鱼头,将骨头一根根地取出,动作十分轻柔。
鱼头的骨头就被全部拆除,只剩下完整的鱼肉,整个鱼肉依然完整。
他小心翼翼的把鱼头滑入锅里,与调好味的鱼汤一起炖煮,转小火慢炖,让鱼肉充分吸收汤汁的鲜味和配菜的香味。
菜上桌,杨裕合赞叹道:“淮扬菜讲究功底,拆烩鲢鱼头更是功夫菜里的功夫菜,要求扒烂脱骨而不失于形,被称为大厨也怕做的菜。陆大厨在比赛的时候,敢上这道菜,足以证明他的功力了。”
港城有淮扬菜酒楼,但是没有能做这道菜的厨子,能见到这么一道菜,也算是缘分了。
几位评委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那位大厨评委直呼:“长见识了。”
这句话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对家的菜真的没办法比。
岳宁把他们的评价说给陆培德听,陆培德脸上笑容更甚。
突然一个观众评委在点评这道菜后问:“宁宁,你会拆鱼头吗?”
“今天,我就是个打杂的。怎么一次两次都把话题引到我身上?”岳宁说。
杨裕合说:“你就说,你会不会吧?”
明明是陆培德和另外一家的比试,大家的兴趣却集中在她和陆培德的手艺高下上。
岳宁无奈笑:“得得得!比完赛,我来一个表演赛,也来做一份拆烩鱼头。免得你们惦记!”
第165章 送上门的大厨
陆培德剪了一张纸,以此为模具,刷了桂花酱在上面,拿起纸张,桂花糖浆呈现半圆形的蝙蝠抱了一个“福”字,另外半边放上一块块菱形的豌豆黄。
岳宁站在边上,豌豆黄蘸糖桂花吃。
摆盘漂亮就不用说了,岳宁的小嘴巴不停,口感肯定好。
最后一道收尾的汆羊肉丸子,不是什么难做的菜,这个羊肉丸子主打一个细腻,嘴巴一抿就化开,和南方Q弹的牛肉丸完全不同。
双方的实力实在相差太大了,对家输得心服口服。
“岳宁,陆大厨今天赢了,虽然他今天没你,以他的实力也肯定能赢,但是不得不说,今天有你了,他发挥更出色了。”杨裕合笑着问,“他晋级了,下一场对上的就是宝华楼张大厨,下一场你还给陆大厨做助手吗?”
岳宁一脸诚恳:“陆哥请我做,我就继续呗!我阿明叔参赛又怎么了?他还是占便宜,阿星的切工比我好。”
“陆大厨,让她继续。”大家起哄。
陆培德真的不好意思,但岳宁无所谓:“陆哥,就这样吧!你比几场我给你做几场助手。”
她看着其他人:“我跟你们说,不要每次都让我来个表演赛。”
正是比赛已经结束,陆培德忙说:“我给你做助手,我去拿鱼。”
“好!”
陆培德去挑了鱼,岳宁去挑配菜,没有鹿筋,那她做的拆烩鲢鱼头跟陆培德的就没什么两样了。
文无第一,厨子这个行当,非要用同一道菜去分出第一第二,那是最没意思的。
他们看着岳宁挑酸菜、泡椒和柠檬这些料。
“岳宁,你这是做拆烩鱼头吗?”评委席上的人说。
“是啊!”岳宁点头,“给你们做一道川味拆烩鱼头。”
“就知道她肯定另有花样。”
岳宁把泡椒和酸菜切丁,酸萝卜切块,说:“宁宴有拆烩鱼头这道菜,我也是借鉴了鲁菜葱烧大乌参的办法,加鹿筋增加汤汁的粘稠,用的是红烩的手法,现在鹿筋也来不及发,那我只能做个速度快一些的了,反正大家就想知道我会不会拆鱼头吗?”
陆培德把鱼头切配好了,岳宁让他把剩下的鱼尾切块,她把鱼头煮了。
趁着煮鱼头的功夫,岳宁拿了一块猪板油和一块鸡腹油,切丁后,锅里加入两种油一起入锅,加上葱姜和香菜一起熬出了油。
她再把鱼块放进油里煎炸,鱼块捣碎。
许乐梅说:“这不就是教日本人做海鲜汤面的办法吗?”
“对啊!”
岳宁边说,边去揭开那个炖鱼头的锅,她把鱼头取了出来,放边上。
煮鱼头的汤倒入捣碎的鱼肉里,蒸汽翻腾起来。
“我怎么没想到?我一直在算,这么点准备时间,先做哪个后做哪个,生怕鱼头汤汁不够浓厚。”陆培德说道。
岳宁笑:“你没做过拆鱼羹吧?”
“没有。”陆培德摇头。
“拆鱼羹的鱼汤就是这么熬的,也算是我们的基础汤底了。”岳宁说道,“这样浓稠的鱼汤和拆鱼头就不会有时间上的冲突了。”
“受教了。”
鱼汤熬上,岳宁去拆鱼头,她的手法轻盈,速度很快,最后用手触摸检查,这个拆烩鱼头,里面不能有一根骨头。
“你非要宁宁拆鱼头,现在看到了?”许乐梅跟杨裕合说。
杨裕合笑:“这又不是我一个人想看,大家都想看吗?”
岳宁把熬得雪白的鱼汤过滤出来,葱姜蒜爆香,酸菜泡椒入锅炒制,再把鱼汤倒进去,酸香辣的味道升腾起来。
“好香啊!”陆培德都禁不住叫出声。
岳宁盖上锅盖:“酸菜鱼的基础味道,咱们这儿的人不能吃太辣的,要是按照我在西北的口味,还可以加辣。”
岳宁去切了葱丝和青红辣椒,切碎了两颗潮汕咸酸梅,用清水泡着。
她回来揭开锅盖,锅里的汤汁跟泡椒和酸菜同煮后酸香扑鼻,她再次过滤鱼汤,酸菜过滤出来放边上,鱼汤再次倒入锅里,进行调味。
这回她把拆好的鱼头放入汤里小火炖煮,利用这个时间,酸菜铺在盘底中央,酸萝卜片围在酸菜外圈。
她切开柠檬,揭开了锅,把柠檬汁和咸酸梅泡出来的水倒入锅里。
关火,她小心翼翼地把鱼头滑进盘里,盖住了酸萝卜和酸菜,浓厚带着酸辣香气的汤汁浇在了鱼头上,最后葱丝青红辣椒点缀,一小勺热油激发香气。
川菜有侵略性的香气,端到评委面前,哪怕是之前已经品尝了那么多道美味,这股子香气上来,依然能让他们肚子里的馋虫活动起来。
先看形态,一样完整,陆培德是用火腿、冬笋加味,岳宁则是青红辣椒来配色,各有千秋。
尝味道,陆培德的拆烩鱼头浓郁醇厚,那是做得极其精致的国菜,岳宁的这道菜却是混入了酸香热辣,带着江湖之气。然而,就像高手过招,名门正派也未必能敌江湖能人。
杨裕合表达了这么一番言论,许乐梅笑得不行:“岳宁是名门正派的嫡传弟子。福运楼一脉的亲传,被你说得像是野狐参禅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宁宁的招数千变万化……”
“咱们分不出高下就不分了。”
主持人宣布今天就到此结束。
岳宁正要去换衣服,陆培德追上来:“岳小姐。”
岳宁停住,陆培德说:“谢谢你!”
“不客气,我们都是大陆来的。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岳宁接了他的道谢,刚想要离开。
“岳小姐,我能跟你聊聊吗?”陆培德好似鼓起了勇气。
岳宁抬手腕看表:“到饭点了,我们一起去吃个饭?这边有家印度餐厅去尝尝?”
“好啊!”陆培德欣喜地应道。
岳宁在电视节目里说她喜欢尝试各地美味,观众来信给她推荐港城的各个餐厅,有好几个观众都推荐了这家印度餐厅,刚好在电视台附近。
两人一起走出电视台,立马被记者给堵住,岳宁摆手:“我们不能透露细节的啦!大家等着看节目吧!”
拐了两个弯,到了一条小街道,找到了这家印度餐厅,穿着沙丽的印度老板娘会说一口流利的粤语。
陆培德听不懂粤语,那个菜单他也看不懂,岳宁做主点了菜。
“来这里,不会粤语,太难了。”陆培德感慨。
“那是肯定的。学语言不容易,不要着急。”
手艺人大多心气高,想要求人拉不下面子,尤其是自己对他来说还是陌生人,就从闲聊开始。
“之前虽然到处碰壁,但是还好,至少我还有个朋友,他能帮我。”
“对啊!第一次跟你来参赛的,就是你的朋友吧?”岳宁问。
陆培德点头:“是。”
第一道菜脆波波球上来了,岳宁拿起一个舀了一小勺酱汁,递给他:“尝尝。”
陆培德接过,岳宁自己也拿了一个:“朋友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直帮着你。不过在这个时候离开,以后也没办法做朋友了。”
“是啊!大家都不容易。”
陆培德咬了一口波波球,外壳酥脆,里面是软糯的土豆泥和一些蔬菜,岳宁给他加了点酱汁,味道很复杂,酸辣甜还带着薄荷的清爽,很奇特的感觉。
汁水溢出嘴角,陆培德赶忙把剩下波波球塞入嘴里,拿了纸巾擦了嘴角的汁水。
他擦了嘴角后说:“我能理解,但是他是为了坑我才离开的。”
“他为什么要坑你?”岳宁顺着他的话说。
陆培德简略地说了一下他来港城的背景。
陆家菜在民国的北京那是赫赫有名,新中国成立后餐馆公私合营,他爸参军去了朝鲜战场,负伤回来。
他二叔三叔因为有他爸,在那几年安安稳稳地做着国宴大厨。
“不过我爸从战场回来,身体不好。在我六岁时候就过世了。我一直跟着我二叔学艺,如今堂兄弟几个都长大成人了。以后谁接我二叔的班,就成了个问题。”
“人都有私心?”岳宁说道。
“不。”他摇头,“我二叔没有对我藏私。二叔在跟外地的厨师交流中发现,咱们陆家菜的传承还算好的。南方福运楼已经衰败了。听人说港城这里倒是有传承,他最初的想法是想让他儿子,我的堂弟过来闯闯,说这是一个机会。我堂弟本就对我二叔尽心教我不满,又要让他来港城,他就闹了起来。说我二叔打定主意是要让我接他的班了。在家里闹,还到我妈那儿闹。我就决定我来港城。”
“等于你放弃未来国宴大厨的机会?”岳宁问他,“来港城博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是啊!我想得太简单了。自以为是陆家传人,国宴大厨的亲传弟子,咱们手艺人,一个炒勺就能走天下。谁知道来了,不会粤语,处处碰壁。”
他说了来港城的种种,岳宁完全能够理解。
自己是有亲爷爷,而且背后还有乔家,所以能在港城混得风生水起。
前些日子她接待的一位六十年代从内地来港的学者,说起他刚来港的几年,就是在印染厂做苦力,天天和化学染料为伍。
所以陆培德这样不会粤语,四处碰壁也很正常,他从港城到澳城,最后只有一家粉面馆的老板雇佣了他,给他个地方住,每个月的薪水,岳宁换算下来,大约也就五六百港币。
陆培德说他已经很感激了。
那家粉面馆虽然小,但是开了有几十年了,早年那位老伯还雄心勃勃,想要大干一场,参加了餐饮协会,所以餐饮协会有活动还是会给他们邀请函。他就知道了这个大赛,报名参赛了,希望通过大赛,能找到机会。
果然,第一次比赛他就火了。
然后那个郭世杰就来找他了,让他放弃参赛,直接来御龙轩,他拒绝了。
他说了刚来港城时候的心高气傲,说了去御龙轩的遭遇,也分析了御龙轩的问题和郭世杰的人品。
岳宁让他尝尝咖喱鸡,问:“你是想来宁宴?”
“是。我想去,我想跟你学。我和你差距,不在于一道菜做得谁高谁低,而是思路的开阔,见识的广博,融会贯通上。”陆培德看着她,“可以吗?”
第166章 陆培德遇袭
“当然。”岳宁舀了一勺咖喱浇在米饭上,“但是,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厨师,你让我想一下……”
“如果你担心我学了之后,就跑了自己开酒楼。那我们可以签十年以上的协议,保证我在宁宴至少服务十年。”陆培德非常诚恳地说,“岳小姐,请给我这个机会。”
岳宁拌着饭,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要开什么样的条件,才能留住你这样一位大师傅。”
“你的口碑很好。之前那个人一直跟我说如果进了宁宴就好了。你给宁宴大厨的待遇特别好。能那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人是会变的,等你以后发现,有一大半的客人都是冲着你的手艺来吃饭,但是你也就拿着一年二十来万的工钱,你的心里怎么想?”岳宁问他。
陆培德微微张嘴,吸了一口气:“二十万港币?”
“对啊!”
“我会开心疯的。”陆培德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我在北京就拿四十多块,我二叔才七十多。一年能顶一辈子了。”
“哥,咱到港城来了,这是资本主义社会,咱们思维要改变。你的手艺是无形资产,你的陆家菜传承人的名义也是无形资产,是可以变现的。”岳宁跟他解释这些商业名称。
“我就是一个厨子,这些我都不懂。”陆培德摇头。
“你不懂我才要跟你说清楚。我是打算跟你长期合作,就不能贪你一时的便宜。我刚才听下来,手艺是你自己的,但是陆家菜传承人这个名义,你想,你堂弟对你叔传你手艺尚且会妒忌,别说你拿陆家菜传人这个名义来做生意了。我不担心你,但是我担心,有一天他看见你用陆家的名义赚了上千万资产,你说他会怎么想?”岳宁低头吃饭。
“岳小姐,我信你。你来安排。”
岳宁摇头:“先不要说信我。等你比赛完,拿了奖,你按照大师傅的待遇进宁宴。咱们先磨合,然后你利用这段时间,去了解一下知识产权,经营,这些方面的知识。湾仔这里要开第二家宁宴,现在你要加入了,我想索性就打差异化,浅水湾的宁宴是南派粤菜。你最后决定安安稳稳就做个厨子,拿工资吃饭,那新的一家酒楼还是叫宁宴。如果你了解透彻了,咱们成立一家新的公司,设立一个新的品牌,叫‘陆府’或者叫其他名字,主打北派粤菜,和宁宴搞差异化,咱们就是合伙经营,你就是这家公司的股东之一。”
陆培德摇头:“我不是读书的料,你让我去学经营这些,我会烦死的。我信你,就行了。我想问一句,咱们这儿能收女厨子吗?”
“当然能!我想收还收不到。女孩子来应聘做侍应生的不少。后厨这里,有厨艺基础的,一个都没收到。愿意来做学徒的就两个。”
“我有个师妹,国家不是说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吗?我二叔响应号召收了这么一个女徒弟。可我二叔心里头根深蒂固,厨师只能男人来做。而且他在家里还有传男不传女的老思想,不要说在单位了。我师妹很认真刻苦,我二叔一直让她去做白案,热菜炒菜这块很少让她接触,只有我有空教教她,可倒地练得少。而且有大宴席,我二叔也很少让她给她机会。成天热心她找对象,让我妈,让我婶给她留意对象。我走的时候,她跟我说,也想走。”
“叫过来啊!”
“嗯。”陆培德低头吃饭,“他们料也放得太多了吧?”
“印度菜的特点就是擅用香料,咖喱衍生出了多少品种,整个东南亚都被他们影响了。”
“是,上海也有咖喱鸡,咖喱牛肉粉丝汤。”
“我做过港城的咖喱牛腩,红烧牛腩的基础加上了咖喱酱。人的流动就带来了饮食的融合,其实他们这个咖喱也是改良过的,正宗的印度咖喱,味道更加浓郁。”
两人吃得差不多了,餐厅的老板走过来,操着一口流利的粤语:“岳小姐、陆先生,我是这家餐厅的主厨。可以跟我拍个照吗?”
“当然可以。”岳宁应道。
老板娘拿着照相机给他们拍下照片。
吃完饭,两人出了门道别,各走一边,岳宁要到主路上去打车回宁宴,陆培德要去码头坐船,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这一个月工钱才五六百,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旧的,手里很紧张吧?
岳宁连忙转身追回去,这会儿陆培德应该还没走远。
将将过了刚才那个印度餐厅,听见有人在惊叫,她往路口看了一眼,看见两个混混一个手里拿着棍子,一个拿着板凳,正在打抱着头的陆培德。
岳宁飞奔过去,拿着凳子的的那个,看见岳宁冲过来,喊:“走了,那个娘们来了。”
用棍子抽打陆培德的那个:“就一个小娘们,怕她个……”
他又一棍子往陆培德身上敲去。
岳宁一脚踹出去,那个王八羔子被她踢到腰上,惊叫一声,硬生生地斜着倒地上。
岳宁过去扶住陆培德:“陆哥,怎么样?”
陆培德放下了手,他的脸上被打得青青紫紫,手臂上衣服划开,有一道很长的伤口。
岳宁跟街边看客说:“麻烦帮忙报警,叫救护车。”
“已经报警了。”
岳宁跟陆培德说:“陆哥,忍一下,马上去医院。”
陆培德终于定了心神,说:“我没事。”
岳宁的心思都在陆培德身上,看客却见那个混混痛苦地打滚叫唤。
岳宁这才反应过来,裹挟这她怒气的一脚,那个力量踢在人的腰部力量有多强。
警车已经过来,阿Sir见到现场立刻安排了送医,岳宁和围观几个市民被带回警局录口供。
岳宁据实以告,录了口供,签了字。
一个阿Sir在打电话:“好的,我跟岳小姐说。”
岳宁听见名字看向那位阿Sir。
“岳小姐,陆培德先生让我们跟你说,他没事了,请你放心。”
“真没事?”
“没事,皮外伤,医院建议观察一天,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倒是打他的那个,你那一脚也太狠了,那人被你踢得肾破裂了。他还是个偷渡的,非合资格人士……”
“啊?”岳宁不解。
“港城实行免费医疗,首先你要取得港城市民身份。他在港没有亲戚,抵港之后,没办法取得身份,住在九龙城寨,所以不是免费人员。而且,他实施伤害,你阻止犯罪,他也不会有赔偿……”
岳宁打断了他的话:“麻烦打电话给医院,帮他治疗,我会负担医药费。”
阿Sir愣了一下:“你是阻止犯罪,这事跟你无关。”
“我踢的,他要是残了,死了,我心里总是难安的。治好了,法律怎么判,那是法律的事。”岳宁说,“麻烦了。”
“OK。”阿Sir打了电话。
岳宁出警局,岳宝华已经等在外头了,而一起等着的还有一大堆记者。
面对询问,岳宁只能推开记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具体还等警方调查结果。”
“听说你一脚把人给踢得爬不起来了?”
“嗯,阿Sir告诉我,那人肾脏破裂,需要手术。但是他是个偷渡客,没有免费资格……”岳宁解释了一下,她会为这个人负担医药费的事,“我希望所有在港人士都能遵守港城的法律。”
岳宁正在很友好地跟记者沟通,却见阿Sir把君豪大酒店的老板郭世杰给带了回来。
岳宁推开记者,看向郭世杰:“郭世杰,你来干什么?”
“岳小姐,郭先生来配合调查。”警员说道。
“他录了口供,也会马上出来?”岳宁问。
“是的。”阿Sir说。
岳宁眯起眼睛看郭世杰,目送他进去,转头看着她爷爷说:“爷爷,您先去医院把医药费付一下,再帮我看看陆哥的情况。”
“不一起去吗?”岳宝华总觉得孙女看郭世杰的眼光不善。
“我在这里等郭老板,我想跟他好好聊聊。”岳宁说道。
岳宝华知道,孙女做事都有她的方式,做事也有分寸,他点头:“你等下来医院?”
“嗯,我这里解决了就过来。”
岳宁不走,记者也不走了,岳宁跟记者一起盯着警局的门。
“岳小姐,你怀疑是郭世杰找人打陆培德先生吗?”
“岳小姐,郭世杰打陆培德,跟宁宴有关?”
“岳小姐……”
岳宁一句话也不答,就这么看着警局门口,等了大约一个小时,郭世杰终于从警局里出来了。
他踏出门看见岳宁,吃了一惊。
他还没惊完,岳宁已经到了他面前,一声“啪”,他脸上挨了一巴掌。
他还没反应过来,岳宁已经爆豆子似得开骂:“郭世杰,你个狗杂种!你看上了陆培德,陆培德因为对你们御龙轩的印象不好,而且他要参加完比赛,拒绝了你的邀请。你怀恨在心,你出钱收买他的助手,让他今天参赛的时候,连个能帮他翻译的人都没有。你玩这种阴招就算了了,居然还敢找人打陆培德,恐吓他?”
郭世杰回过神来,他找人打陆培德,只是想给他点教训,让他懂点规矩,再让陆培德的那个朋友去劝劝他。
港城别说是这种打人了,就是街头火拼都是常有的事,找两个九龙城寨的混混,打完了就跑。
警察要是连这种小事都要管,管得过来吗?
谁能想到陆培德居然跟岳宁在一起吃饭,更没想到岳宁会去而复返,最让人没想到的是,她一脚会踢得人爬不起来,被警察抓了。
岳宁一牵扯进来,警局就把这事当成大事了,非得搞个一清二楚要给公众交代。
他已经在里面录了口供,有了人证,他都没办法否认,事实也就是这样。
见他不说话,岳宁一把揪住他衣领:“你动陆培德,就是动我。知道了吗?”
港澳两地谁敢动乔家和蔡家罩着的岳宁?
更何况这个小丫头长袖善舞,短短几个月,把宁宴经营成了港城富豪们,赛马会和乡村俱乐部之外的另一个聚会社交地。
郭世杰闭口不言,岳宁收紧他的领子,厉声:“回话!”
岳宁面目狰狞,平时带笑的眼睛,狠厉得像要杀人,郭世杰对上这双眼都心惊胆战:“知道了。”
岳宁松开了手:“滚!”
说完她转身离开。
这是多大的新闻啊?记者们跑得飞快,都要第一时间回去发新闻。
第167章 背叛的那个兄弟
陆培德在病房里,焦急地转圈圈,出门在外,他最怕的也是进医院。
他出来这么久,家里给过一根金条,刚开始不知道行情,被人骗了,以极低的价格出手,那些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幸亏寿伯收留了自己,寿伯年纪大了,粉面馆就开到中午,以前也就半死不活地撑着,自己来了之后,给他改了汤底和卤肉的配方,生意好了很多。寿伯想要给他涨工钱,自己推了。
寿伯在自己最难的时候给了自己一份工,给了自己住的地方,还支持自己参赛,说实话不要工钱,他也愿意做,还给工钱,他已经很感激了。毕竟自己也是把那里当成是临时落脚点。
那点工钱要是没个其他花销还行,进了医院就花不起了。
刚刚岳老先生还说大病房人太多,影响休息,帮他换了这个单独病房,这一晚得花多少钱?
焦虑钱的事,转念又庆幸,幸亏岳宁来找他,可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来找他。这下又焦虑上了。
听见走廊有脚步声,陆培德走了出去,果然是岳家祖孙一起来了。
“岳老先生,岳……”陆培德一下子不知道怎么称呼岳宁,岳宁一口一个“陆哥”。
“陆哥,叫我宁宁呗!咱们酒楼谁都这么叫我。”岳宁接口说。
“宁宁。”陆培德和她一起进病房。
他边走边问:“宁宁,你怎么会转回来找我的?”
“我想起你一个月工钱就五六百,不知道你日常生活够不够?就想回去找你,给你领点钱,刚好就碰上这么个事。”岳宁从包里拿出一沓钱,“这里是五千港币。你先拿着,到比赛结束,应该够了。”
陆培德连忙推:“不不不,宁宁。你已经帮我了,这钱我不能要。”
“又不是送你的,是借给你的。等你进了宁宴,咱们那儿的大师傅,一个月连花红,都有上万呢!拿着傍身。”岳宁跟他说。
陆培德心里一暖,借给他的,他就拿着吧!他说:“还有这个医药费和房钱,也跟我说一声,我以后也一并还给你。”
岳宁笑:“陆哥,这个就不要跟我算了。要是这些都算得清清楚楚,那还叫什么朋友?”
“这怎么好意思?”
“奔着以后几十年的老朋友去的。”岳宁让他拿好这些钱,“我警告过郭世杰了,他不会再找你麻烦了。有什么难处,不要怕麻烦我,尽管给我打电话。要来不及,找我荣叔去。”
“我……”陆培德眼泪落下。
“陆哥,我难的时候,还是我家大黑省了它的狗粮,抓了老鼠喂我。过了就好了。”
“知道。”
“好好睡一觉,明天回去准备下一场比赛。你有手艺,我却是花样百出,想要赢我家阿明叔,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岳宁站起来。
“我一定认真准备。”陆培德送他们出去。
祖孙俩走了,陆培德的心放宽了,这下有心思看电视了,只要涉及岳宁的新闻,就没有不火,港城几家电视台都报道这个事件,只是角度不同:
“恶男街头施暴,遭岳宁一脚踢爆肾。”
“君豪大酒店老板高薪抢人不成,竟找道上兄弟痛殴对方。”
“爆肾兄弟无力支付医药费,岳宁付钱。”
“警局门口岳宁怒扇郭世杰巴掌,称陆培德有她罩着。”
“今日厨王大赛,岳宁亲自下场做陆培德助手,有意招揽陆培德。”
“……”
*
陆培德的助手阿江,今天刚刚入职君豪大酒店,成了布草清洁员,从上午十点,他被带到洗衣房。
洗衣房里,闷热潮湿的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来,机器的轰鸣声一刻不停地在耳畔回响。
阿江弓着腰,正费力地将一床沾满污渍的床单从脏布草堆里拽出来,这床单上不知沾了什么黏腻的东西,阿江皱了皱眉头,用力搓洗着,可那污渍却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洗不掉。他不得不拿起强力去污剂,对着污渍处反复喷洒,刺鼻的气味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不断滑落,打湿了他的工作服,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背上。他的胳膊因为长时间的搓洗动作,酸痛不已,可面前那堆得像小山似的脏布草却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
“阿江,你怎么回事!”主管扯着嗓子喊道,,“这都几点了,还有这么多没洗完?”
阿江的身子猛地一僵,转过身:“这么多……”
他话还没说完,主管不耐烦地打断:“这算多?你是在磨洋工吧?”
阿江扔下手里的床单,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是郭老板请我来的。”
“郭老板请你来?”这个主管嗤笑一声,“为什么不请你到上头办公室?让你来干这种脏活累活?”
阿江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泡得发白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那恶心的味道。
实在忍无可忍,阿江转身离开,搭电梯上楼。
到了郭世杰办公室门口,秘书看见是一个工人冒然进来,问:“你走错了吧?”
“我找老板。”阿江说道。
“哪个部门,为什么来找老板?我给你记录一下,等下我跟老板说。”
就在这时,郭世杰的办公室门拉开,郭世杰陪着一个客人走了出来,看见阿江,眉头一皱,露出嫌弃的神情。
他把客人送入电梯,转身走进来,阿江迎了上去:“郭老板,你把我招进来,说好的,给我优厚的待遇,给我好工作,现在派我去做最脏最累的活,是什么意思?”
郭世杰刚刚被警方传唤,出了警局门,就被岳宁当众打了一巴掌不说,还被她当场细数整件事的经过,现在几乎所有的电视台和电台都在报道这件事。
君豪大酒店今年年底的生意可以说是历年来最差,以前他们从来不接待旅行团,都是商务人士和散客预定,现在迫不得已只能跟旅行社合作,接待旅行团。
本来他们给旅行社的折扣已经够低了,刚才那个旅行社的老板看见他出了这种事,确定君豪的口碑会进一步下降,再次来谈价格。
还谈?旅行团的游客是什么素质,他们不知道?君豪才开业几年,这些日子房间,设施损坏比以前要多得多了。修理费用和清洁成本增加不少。
郭世杰心里也是压着一团火,此刻看到阿江这么说,他轻蔑地笑了笑:“你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大陆仔,安排你做这个,给你这个工钱,还不够好?你还想要什么?干不了就赶紧走人。”
阿江气得满脸通红,“干着最累的活,被人当牲口使,你当我是傻子吗?”
郭世杰不想跟一个大陆仔纠缠,不耐烦地挥挥手:“受不了就滚,别在这耽误我时间。”
“我为了你背叛了自己的兄弟。现在你利用完了让我滚?”阿江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你这是欺负人!我告诉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这事没完!”
阿江的话,也让郭世杰强压着的火给冒了出来:“你要是当人家是兄弟,就不会背叛人家了。”
郭世杰看见保安进来,他冷笑一声:“把这个大陆仔给我扔出去。”
阿江没有防备被两个保安拉住,声嘶力竭:“郭世杰,你骗我……”
他再挣扎也没用,想着自己的那点家当还在宿舍,他说:“两位大哥,我的东西还在宿舍,让我回去拿东西。”
两个保安也就是个打工的,其中一个说:“你别为难我们,拿了东西就走。”
阿江把自己的一个旧茶缸,收进包里,越想越气,本以为找到了包吃包住,还能有一千多港币工钱的好工作,谁想那个郭世杰是个骗子……可他又没办法,现在澳城的工也辞了,跟陆培德也做不成兄弟了。阿江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
看他这样,一个保安叹了口气:“你也别委屈了。我们老板现在烦着呢!你那个兄弟攀上宝华楼的岳宁了。那个岳宁为你那个兄弟出气,打了我们老板,还骂得我们老板灰头土脸。你还上楼跟我们老板吵,不是撞枪口上吗?”
“什么?”脸上还挂着眼泪的阿江仰头看保安。
“出去买张报纸,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保安说,“把衣服换下来,快走吧!”
阿江换下了衣服,被推出了君豪,君豪和宁宴就隔开短短的几百米,此刻华灯初上,正是宁宴最最繁忙的时刻。
他往宁宴方向走去,来港澳已经大半年了,住过像鸽子笼一样,很多人挤在一起笼子,也看多了路上那些动辄几十万几百万的的豪车。
港城这个地方,穷人活得还不如一条狗,有钱人却是像皇帝一样。
自己看电视的时候,跟陆培德说:“阿德,你要是能有机会去宁宴做大师傅,可比你二叔在内地做御厨还要有面子。”
陆培德跟他说:“别瞎说,我二叔是做国宴的,是招待外宾的,根本不是封建社会给皇帝做饭的御厨。而且,来港城这么久了,我也明白了不能想着一步登天。”
“你要是进了宁宴,到时候拉兄弟一把!让我进去做个端盘子的,听说做得好,一个月有一千五到两千港币呢!比港城衙门里的职员还高。”
“跟你说了,别想太多……”
现在陆培德真的要进宁宴了,却跟自己没什么事了?
他看见远处有一家书报档,他飞奔过去,在灯光下看报纸,配图是岳宁打郭世杰的画面。
“岳宁:动陆培德,就是动我!”
他要了这张报纸,蹲在灯下看……
“宁宁,这么早就收工了?”报档老板见到岳宁牵着狗,叫她。
岳宁停下,伸手撸了一下大黑说:“是啊!今天本来就是我休息,回来跟我阿明叔说了今天比赛的事,就带大黑回去了。”
“今天报纸上又都是你的新闻呢!看来宁宴又有一位大师傅了。”老板说。
岳宁开心地说:“是呢!不过得等陆哥比赛完,才能来宁宴。”
“听说是内地做国宴的大厨,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尝尝手艺?”
“会有,谁来了咱们这儿,都要宝华楼和宁宴轮岗的,到时候去宝华楼吃,不就行了!他的手艺是真好,到时候我给您留位子。”
“那可就说定了。”
“说定了。”岳宁挑了几份报纸说,“大叔,我走了。”
“宁宁再见。”
第168章 老少作伴
《厨王大赛》怎么可能错过这个热度?当晚的预告片里,陆培德的拆烩鱼头出锅和岳宁的拆烩鱼头出锅先后出现,给了观众一个悬念,同做一道菜,岳宁胜还是陆培德胜?
另外一家电视台则是在播一个财经评论节目。
今天岳宁再次爆火,他们的主题就是,分析岳宁半年之内在港城爆火的缘故。
主持人透露了一句,今天的《厨王大赛》八进四比赛第三场是最没有悬念的一场,陆培德胜出,那么下一场就是陆培德和张骏明之间的角逐。
而且岳宁亲口答应继续给陆培德做助手,也就是岳宁将配合陆培德对阵自家的队伍。
学者嘉宾分析岳宁做对了什么。
“原本张骏明未必能夺冠,现在她招揽了陆培德,等于提前把厨王收入囊中。”
“也不是别人看不到陆培德的价值,那个君豪的郭世杰不是早就看到,陆培德不是不愿意去吗?”
“做厨师的现在谁不想去宝华楼,宝华楼的工钱高是一回事,还真能学到东西,岳宁肯教,而且他们还有师徒绩效。”
“什么是师徒绩效?”
“徒弟拿这个月拿了三千奖金,也会给师傅给一百五。”
“也就是说有十个徒弟,我一个月什么都别干,光靠着徒弟拿奖金都能拿好多?”
“关键是你的徒弟要能干,自己能挣奖金,徒弟挣得越多,你的钱也越多。鼓励你多教徒弟,告诉你教会徒弟不会饿死师傅。”
“怎么不会?以后徒弟学会了,不是能顶师傅的班了?”
“……”
阿江住在一家小旅馆里,一个房间六个床铺,看着电视机里说着宝华楼的管理模式,从后厨到大堂,怎么样激励职员,怎么样让致远没有后顾之忧?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老板?我们老板是能榨一分是一分。”
“我也想做厨子了。”
“后厨是进不去了,大堂要求也不低。”
“……”
阿江躺在床上,他真的不想背叛阿德。实在是他是背着债出来的,家里还等着他赚钱寄回去还债。
靠着去做搬运工,管了一张床板,就管不了肚子,他也是没办法啊!
阿德心善,一定能理解他的,一定愿意给他机会的。
他想了一夜怎么求陆培德的话,第二天一早,坐了早班的船去澳城。
到张记的时候,店里只有寿伯和打杂的一个大婶,他走进去问:“寿伯,阿德呢?”
寿伯没搭理他,把面倒进碗里打上一勺汤,夹了牛杂和牛肉进碗里,阿婶过去送面,他继续做下一份。
“寿伯,我来找阿德。”阿江再说了一句。
寿伯终于忍不住了,他扬起手里的一个勺子:“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还有脸来。”
昨天下午,阿德第一时间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他出了点小事,要今天才能回来。
寿伯只是嘱咐了他两句,并不知道阿江这小子不在他身边。
直到晚上看电视,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德花钱都是省了再省,只要这小子上门,他总是尽力帮忙。
“没良心的东西,你还敢来找阿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寿伯气势汹汹地说。
路对过的杂货店老板,没好气地跟寿伯说:“寿伯,你别插手这两个大陆仔的恩怨。这小子没良心,阿德也不是个有良心的。你没看见电视里说,他已经答应了岳宁,攀上高枝了。以后要去宁宴做大师傅了。他会记得自己淋雨淋得像条狗,求你给他一口饭吃吗?”
寿伯看向杂货店老板,表情有些落寞,说:“阿德是个好孩子,我这么个小店,他那么大的本事,那是浪费。他应该去最好的酒楼做大师傅。”
杂货店老板微微叹了口气:“你傻不傻?”
寿伯没回他,他转头气势汹汹地看向阿江:“滚啊!”
阿江离开了几步。
寿伯继续煮面,时不时地瞪阿江,心里越发酸涩起来,他是个没福气的人,他和老婆没有个一儿半女,十年前老婆生病走了之后,就孤身一人,开着这么一家半死不活的店。
只想着自己做得动就做,做不动就把店铺盘了出去,以后找家养老院等死。
几个月前,那个一句粤语都不会的小子来求职。不懂粤语怎么听懂客人要什么?怎么做事?自己一口拒绝了他。
一阵大雨,阿德被淋得像落汤鸡,一双大眼睛看上去很可怜。寿伯想起自己从北方到澳城的情形,也是一句粤语都不懂,他收留了阿德。
一个孤独的老人家和一个在异乡讨生活的年轻后生住在了一起。
也幸亏他收留了这个孩子,那天晚上他突然半边身体动不了,是阿德送他去医院,幸亏只是小中风。
他知道这个孩子是有大本事,他支持孩子去参赛,替孩子去买食材,让他试菜。寿伯觉得这几个月是他十年来,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相处几个月,难道还想跟人孩子在一起到死?这是人家的孩子。只要以后阿德能记得他,有空来看看他,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阿德!”
阿江的一声喊,寿伯抬头看见陆培德提着包走了回来。
陆培德没想到阿江会在这里,他不是去郭世杰那里了吗?
前天晚上,阿江提出不跟他参加比赛的时候,失望愤怒把都填满了。
经过了昨天,陆培德的心已经平静了,什么时候看清这种人都不晚,更何况还是自己没进宁宴之前。
“你还来做什么?”陆培德往店里走。
扑通一声,阿江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陆培德的腿:“阿德,我错了,我真的错得离谱!”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几近绝望地喊道,“我不该被郭世杰的花言巧语和金钱诱惑,我糊涂啊!”
陆培德是平静了,那是昨天岳宁下场做他的助手之后。那是他以为自己不会再跟阿江交集之后,可现在人在这里,还抱着他的腿。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他猛地一甩腿,将阿江的手甩开,向后退了好几步,眼神中满是厌恶与愤怒:“你知道那场比赛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阿江瘫坐在地上,他仍不死心,继续哀求道:“阿德,我知道错了,郭世杰利用完我就把我一脚踢开,我现在什么都没了。阿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陆培德讥讽地笑,“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你为了钱能背叛我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阿德!”阿江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你一点都不念旧情吗?”
阿江哭着爬过来紧紧抱住陆培德的腿,嘴里不停地哀求着。
寿伯从案板上拿起了菜刀,冲过来:“滚不滚,你不走,老东西活够了,劈了你,省得你以后再拖累阿德。”
阿江见寿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连滚带爬地起来,往后跑。
寿伯看阿江跑了,带着埋怨的口气说:“阿德,对这种人不能跟他讲道理,就要凶,他听不懂的,会一次次上门缠着你。”
陆培德拿下寿伯的刀:“寿伯,医生说了,你小中风过了,不要情绪有太大的波动。我去洗个手,我来下面条。”
寿伯看陆培德,脸上还有淤青。电视里说他手臂上还被划开了?
“你还有伤呢!先养伤。”
“一点小伤,没大碍的。”陆培德笑着说。
对过杂货店老板说:“他跟那个阿江其实没什么区别,他现在对你好,外头有机会,他不是照样走吗?”
“你不要瞎说,你怎么不叫你读了大学的儿子回来继承你的杂货店?更何况阿德又不是我儿子。”寿伯跟杂货店老板说。
“痴线!”杂货店老板也没话说了。
陆培德听不懂两人之间的话,问:“寿伯,大叔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他就是瞎说几句啦!”寿伯进自己店里。
杂货店老板直摇头。
陆培德洗了手,套了衣服过来:“寿伯,我来,您去坐会儿。”
寿伯被陆培德硬替了下来,他坐在边上时不时地看两眼陆培德,告诉自己,孩子有出息,以后能有好前途了,自己也该高兴才是。
陆培德察觉了寿伯的眼光,他说:“寿伯,我没事的,脸上的伤很快就会消的。”
自从陆培德改了配方,加上他最近也火了起来,都知道他是陆家菜传承人,他们小店的生意很好,能从早上做到下午一点半关门。
十点多寿伯趁着人少,替了陆培德下来,让他先吃饭。
陆培德吃着饭,看着正在切牛心的寿伯。
看着他满是皱纹的脸,想着那一晚,寿伯跌倒在地,自己送他去医院的情形,寿伯年纪大了,如果一个人住,要是再发生那样的事?
他们才相处几个月,自己就要负担一个老人的养老吗?路上,他想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刚才看见寿伯为了他要去劈阿江。陆培德下定了决心。再说与其说是给他养老,难道不是说他也在陪伴自己吗?
做到午市结束,一老一少关了店,寿伯拉着陆培德要看伤口,问他港城比赛的情形。
陆培德一五一十地跟寿伯说,岳宁跟他说的那些话。
“我看电视里,就觉得那是个厚道的姑娘。能跟到这样的老板是你的福气。”寿伯说。
“我也这么想。”陆培德认真地看着寿伯,“寿伯,跟我一起去港城,好不好?”
“你带我去港城,带我一个老头子去港城,给我养老?不合适,不合适!”寿伯摇头。
陆培德拉着他的手:“寿伯,你把这家店租出去,另外把配方转让出去,也能拿一笔钱,够您养老了。怎么叫我给您养老呢?我去了港城肯定很忙,我妈还年轻才四十五,她要退休以后才能来港城。我想着您跟我过去,照顾我呢!”
配方是孩子的,他却说是他的养老钱?孩子就是找借口,要把他带在身边。
寿伯再也忍不住了,眼泪落了下来:“好!”
第169章 阿根回小杨沟
一大早,小杨沟大队,陆陆续续有人朝着打谷场走去,昨天傍晚放工的时候,大队广播里说,今天要开社员大会。
打谷场上,用几块破旧木板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福根书记正扯着嗓子招呼大家。
社员们裹得严严实实,棉袄、棉裤、围巾、棉帽一样不少,可即便如此,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男人们大多抽着旱烟,火星在寒风中忽明忽暗,议论着今年的收成。女人们手里拿着鞋底针线,扎两针,就哈一口气,暖暖手。
“你摸摸,我的手一点儿都不冷。”陆春梅把手伸给边上的人。
“真暖啊!”
陆春梅翻出自己身上滑雪衫的衣摆给大家看:“听阿根说,这是港城的大工厂给小鬼子做的衣服。中间夹了不知道是什么棉。里面还有毛呢!暖得呦……”
几个女人都在看陆春梅的衣服,羡慕是羡慕,但羡慕不来呀!
田枣花在边上看了翻了个白眼:“显摆!”
陆春梅笑嘻嘻:“就显摆给你看,宁宁让阿根回来接我们一家去鹏城享福。给我们老两口一人五十块的工钱,眼红吧?”
也就这么一句话,把田枣花给激怒了,她突然用尖锐的声音叫嚷:“我眼红你什么?你有个屁可以让我眼红的。”
众人循声往这里看过来,只见两个老对头,陆春梅和田枣花又吵上了,两人正怒目而视,像两只斗红了眼的老母鸡。
田枣花双手叉腰,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脸上的皱纹因为愤怒都拧成了一团:“你才红眼病,看我家大奎做会计,眼红得要滴血,打小报告,害得我家大奎没得做会计。心黑的东西,以后没得好结果。”
陆春梅听她咒骂了,也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往前跨了一步,脖子伸得老长,尖着嗓子回骂:“得亏老天有眼,心黑的人,才会生个傻子。整天想着害人的人,才会害得男人丢了会计的位子。”
田枣花气得扔了鞋底冲过去,眼睛瞪得像铜铃:“你再敢乱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说着过去扯陆春梅的衣服,陆春梅也还手揪田枣花的衣服,陆春梅的衣服是全新的滑雪衫,外层是滑不溜手的尼龙丝,结实着呢!田枣花的棉袄穿了好几年,棉布已经薄了,哪里经得起陆春梅的手劲儿,撕拉一声,破了一个口子,露出发黄板结的老棉絮。
福根书记用大喇叭大喊:“还开不开会了?”
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赶紧冲上前,费了好大劲才把两人拉开。
两个婆娘还在不停地叫骂着,被人拉着,还不忘伸手指向对方,一副恨不能把对方生吃了的架势。
“都安静一下,安静一下!”福根书记站在主席台上,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喇叭,扯着嗓子喊道,“开大会了。”
众人慢慢安静下来,目光都投向主席台,福根书记边上站着一个人,那是他们大队以前的兽医六指阿根。
下面乡亲们看着以前那个跟他们一样穿着蓝色卡其布外套,头发从来都是乱糟糟的六指阿根,头发梳得服服帖帖,苍蝇站上去都要滑倒,身上一件黑色羊毛呢大衣,脖子里还围了一块围巾,脚上一双皮鞋,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这才出去几个月啊!这都穿得像个地主老财了。要不他捧保温杯的手,还有六个手指,大家兴许就不认识他了。
“咱们大队的岳宁同志,去了港城之后,不忘小杨沟的父老乡亲的照顾。为了回报小杨沟的父老乡亲。给了我们下面这些资助,大家要听仔细了。”杨福根书记看向自家族弟六指阿根,“下面请杨勇根同志来宣布,岳宁同志对我们大队的捐助。”
阿根放下保温杯,拿起铁皮喇叭:“乡亲们,我这次回来呢!是受港城宝华楼餐饮管理公司老板岳宁所托,感谢咱们小杨沟乡亲们的照顾。”
“岳宁都当老板了?老板不是她爷爷吗?她怎么成老板了?”
阿根这些日子跟港城来的老师傅一起干活,可算是知道了岳宁这个老板做得有多大。
他笑了一声:“她爷爷就开了一家酒楼,岳宁去了之后,另外开了一家酒楼,这家酒楼现在是港城最好的酒楼。”
“有县里的为民饭店大吗?”
“为民饭店一桌饭钱多少?”阿根问。
大部分人这辈子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公社了,县里的为民饭店,也只是在门口看看,能进去吃一口的人又有几个?
“二十三十?”
“我这次跟领导们吃了,四十块钱,一个大拼盘,十个热菜,一个点心,一份汤。”阿根说道。
“四十块钱?我一年就白干了?”有个老爷子摇头。
阿根点头:“岳宁的酒楼,这么一顿饭要四千。”
“多少?”下面的人到抽一口冷气,猛然咳嗽起来。
“四千。还不是最贵的,可能要一万多吧!”阿根说道。
“这馍馍是金子做的吧?一万多,够咱们全村人吃多少日子了?”
“港城有钱资本家的日子,不是咱们小老百姓能懂的。”阿根叹了一声,“这些您老就别去瞎想了。您就想着宁宁去了港城,发达了,还想着咱们小杨沟的乡亲们,就行了。”
阿根拿出一张纸开始念了起来,“一、伍万元资助大队小学校舍改建。二、学校老师的工资以后全部由宁宴负担。三,小杨沟村六十以上的老人每年给五十块压岁红包,孤寡残疾和八十岁以上老人每年给一百块红包,许大奎家除外。”
“什么?”正在心疼棉袄破了一个大洞的田枣花听见这个消息一下子叫了起来。
“田枣花,你叫什么呀?你怎么对宁宁的,你心里没数?”陆春梅站起来,幸灾乐祸,“你儿子残疾,你公婆都健在,一年就少两百喽!”
两百块!一个壮劳力一年能破百已经很不错了,妇女同志也就分个三五十,老弱病残更少,两百块对一个家庭来说,这等于是家里收入能翻倍了。
岳宁离开,留下了感谢信,上头表扬了杨福根,却也把许大奎的大队会计位子给撸掉了。许大奎成了普通社员,家里人都在埋怨田枣花。
田枣花心里不服气,谁能知道那个死丫头会有个在港城资本家的爷爷?
现在又告诉她少了这么多钱?她现在已经没得心情心疼身上的棉袄,这才是真金白银啊!
“肠子都毁青了吧?”陆春梅还在田枣花心口撒盐。
田枣花又站了起来,阿根拿着喇叭喊了一声:“想不想听后面的了?不想听,觉得跟你没关系,可以走。别让大家陪着你在冷风里吹。”
田枣花眼里含着泪,往外走,阿根继续念:“小杨沟村的姑娘上初中,一年给五十补贴,考上中专、高中的,一年给一百补贴,考上大学一年一百五,这一条许大奎家也有。”
田枣花还没走远,听见这话,转头。
现场的人不高兴了,有大老爷们问:“凭什么就给丫头,不给小子?”
“就是,丫头读书顶个屁用,考了大学不还是外人?小子考了大学才能光耀门楣。”
“有这么重女轻男的吗?”
“要给就给小子,不许给丫头。”
大家吵吵嚷嚷,阿根说:“这是岳宁口袋里掏出来的钱,愿意给谁就给谁。不给丫头,小子也没份儿。”
“阿根,你是咱们老杨家的,你就没跟岳宁说,她这么做不合适?”
“没说。她说,她看多了小杨沟的姑娘,读了两年小学,识了几个字,就不读书了。小子们,除非是真没读书的天分,否则还是能供就供的。不是大家想让姑娘们挣工分吗?那她替姑娘们出了这个工分钱。”阿根走到社员中间,“只要姑娘读书,那就是替家里挣钱。”
“多读书,有好处。我婆娘是中专生,有文化。到了鹏城,被饲料厂的外商看中,开给她一个月三百五的工资,让她专门调查哪个地方养什么牲口,然后他们把饲料卖到哪里。我呢!就读到五年级,就识几个字,在工厂里做个修理工,一个月拿百来块钱。”
“三百五啊!一般的婆娘得做七八年呢?”
“阿根,你婆娘长那么好看,别是被人家大老板看中了,给你戴绿帽了吧?”
这话一出全场哈哈大笑,阿根低头:“杨长兴,你可以走了。后面的事,跟你没关系了。”
“你凭什么让我走?”这人站了起来,“小杨沟又不是你的地盘。”
阿根冷笑一声:“但是,我能决定宁宁朋友的工厂谁能进谁不能进。”
“什么?”
“宁宁有几个好朋友,在北京、上海、粤城、汕城和鹏城开了工厂,要招工人。你们知道现在,回城知青都不少。别说咱们农民了。她想着咱们小杨沟,所以先期,她让我回来选人去这些工厂做工人。”阿根低头跟杨长兴说,“别人,我还要看,但是你,肯定没得进。”
杨长兴仰头看着他,阿根走到杨长兴的弟弟,跟岳宁关系不错的杨长发身边:“长发,宁宁让你一定要去,知道不?她都帮你安排好了。”
“招工红榜已经贴在大队的黑板上,要求和工资多少都在上面写着呢!报名并且选上的,路费宁宁全部包了。”
阿根把喇叭还给杨福根,杨福根说:“那就这样了,愿意出去做工的,到大队办公室,李巧妹那里报名。”
“我有个问题。”一个小媳妇走过来问,“我是外村嫁过来的媳妇儿,如果我考上中专了,给钱不?”
“宁宁说了,只要是女的,不管什么年纪,就按照这个标准来。”阿根跟她说。
大会散场,有人围着阿根问东问西,也有人跑得飞快去大队办公室。
第170章 阿根办准生证
大队办公室门口黑板上,贴了一张红榜,上头有三家工厂招人。
立德两家厂一共给了二十个名额,刚开始全部集中到北京工厂去培训,接下去会有部分人员去上海工厂。
另外一家是赵家在汕城开的制衣厂招聘缝纫工,岳宁要来了十个名额,还有就是乔君贤的电器厂了,也给了十个名额。
岳宁也不着急要很多人,主要是大家一直在山沟沟里,对外面的世界没个概念,等第一批人出去,知道外头是怎么一回事了,自然会带动接下去的人。
现在港城的富豪们,也处于观望状态,接下去回内地投资的人会越来越多,她也不缺给小杨沟人介绍工作的机会。
“北京的这家厂给的工钱是四十到五十,好处是能出北京和上海,下面两家是六十到七十和六十到一百。就是鹏城和汕城在哪儿?”
“阿根他们就是去的鹏城,问问阿根去!”
几个人一起进办公室。
阿根穿得人模狗样,一屁股坐在李巧妹的办公桌上,在软磨硬泡:“嫂子……”
“阿根啊!不是我不给你开,这个不应该我开的。介绍信上写清楚了,你到当地卫生院找计划生育科。你跑一趟卫生院,去敲个章,我就能给你开准生证了,我这里开完了,你再到公社去审核。”李巧妹跟阿根说。
阿根头疼:“嫂子,我的意思,你先给我开好准生证,我再去卫生院盖章。直接去公社交资料审核,不就省得来回跑了吗?”
“你省得来回跑了,我违反规定了。”
进来的人听出味道了,问:“阿根,你媳妇儿怀上了?”
阿根点头:“怀了。”
“她不是不能生吗?”
阿根要娶葛月芹的时候,两边都嫌弃,小杨沟这里都劝阿根,男人娶婆娘,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不能下蛋的鸡,是没用的。
葛月芹娘家,更是跳起来,好端端的一个中专生,公社里的干部,为什么要去嫁个手指还多一个的光棍?这是多想不开。
只是两人,一个铁了心要娶,非说自己又没有家财万贯,为啥要传宗接代?
一个跟娘家闹起来,说她离婚的时候,都没人收留没人管,这会子全出来为她好了?她就想要个知冷知热的男人。
证一扯,酒席一摆,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娘家人爱来不来。没多久岳宁来信让他们去鹏城。
这才去鹏城多久,葛月芹就怀上了。
阿根求着李巧妹:“那不是以为她不能生吗?就没放心上,等她吐了,才反应过来,她有了。去医院检查,医院说要有准生证,而且她已经两个月了,怀上三个月之前办了,检查才能查全了。”
“哪个女人不生孩子?还要检查?你妈生你的时候,检查过?我们家四个,一个都没检查,都生在家里,也没见有什么。”有人不以为然地说。
阿根摇头:“国家说优生优育,产妇要检查。你们别翻老黄历。”
“铁定是你那个中专生的婆娘事儿多,阿根,男人不能被女人牵着鼻子走,否则你一辈子被她压一头。”
“放屁。”阿根看着李巧妹,“嫂子,我得快点把准生证办了,得回去呢!月芹还吐着呢!秀秀还是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
“行了行了!我拿着章,陪你一起去卫生院,成不?”
阿根欣喜若狂:“成,成!”
李巧妹拿他没办法,从抽屉里拿了个布袋子,把章给带上。
“阿根,招工呢!”
“等我把准生证办好了,回来跟你们说。”阿根这会儿哪有空回答他们的问题?
阿根回家推了自行车过来,李巧妹也骑了大队里的自行车,两人一起去公社卫生院。
有李巧妹带,那是熟门熟路,两人一起到了卫生院,找到了和妇产科在一起的计划生育科。
阿根从包里拿出一包扎着蝴蝶结的糖果来:“同志啊!尝尝外国的糖果。”
“外国的?”办事的医生看着包装,上头还真全是外国字。
“我从鹏城回来,这是港城带过来的外国糖果,外头是糖,里面是巧克力。”阿根拆开了包装纸,请这位同志吃。
这位同志拿了一颗,阿根又请了办公室里其他人吃,卫生院的医生确实比他们这些农民日子好过,但是山沟沟里的卫生院,也没见过这种东西。
看见他拿出的介绍信是粤省鹏城的中心医院,就随口问了两句。
港城来了个大老板接孙女这事传遍了他们整个公社,阿根一说大家也都知道了。
这会儿计划生育刚刚开始实行,他们县里又是落后贫困地区,还不是顶顶严格的地方。
不报就不太会抓,但是自己上门来报了,就要一是一二十二地说清楚问题,杨勇根是头婚很简单,葛月芹是二婚,那还得说明前一段婚姻的生育情况。
李巧妹生怕计划生育科的同志认为她工作不到位,她说得很仔细:“她前夫就是你们卫生院张祥医生,她前头婆婆做主抱养了她姑姐的女儿,所以名下有个养女,那孩子本来就是老婆子的亲外孙女,离婚的时候自然就留在男方家里,她名下没孩子。”
“不是说,因为前头老婆生不出孩子,张大夫才离婚的吗?”办公室里的一个大夫问,“他前妻二婚多久?”
“也就四个多月吧?”李巧妹算了一下。
“这可怀得够快的呀!”正在填单子的同志抬头,“这叫不能生?”
一个妇产科大夫说:“很多都是男方的问题。但是那些男人认为只要那东西能翘起来,就没问题,把问题全推女人身上。张大夫再婚有两年了吧?也没见罗护士肚子大起来。”
“罗护士不是说在吃中药调理吗?”
“调理啥?男人有问题,女人吃一车药也生不出来。”
“嘘……”
阿根一抬头看见葛月芹的前夫张祥,他的脸上立马堆上热情洋溢的笑容,叫一声:“张大夫,好巧啊!”
张祥看着眼前的人,眼熟又想不起自己哪里见过这么个人。
“我是月芹的男人,杨勇根啊!”阿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包万宝路香烟,递了一支递给他,“张大夫抽烟。”
张祥这才把眼前这个人和那个一件破棉袄,浑身邋里邋遢的屠夫联系在一起,他摆手:“不用。”
不用张祥问,阿根难掩兴奋地说:“我来办准生证,月芹怀上了。”
张祥脸色瞬间变了。
“杨勇根,你的单子开好了。”管计划生育的同志说。
阿根屁颠颠地走进去,千谢万谢!
李巧妹从包里拿出章,给他在准生证上盖章,把纸头给他:“自己去公社敲章。”
“谢谢嫂子。”阿根小心翼翼地把资料收进包里。
阿根往外走,见张祥站在那里,他问:“张大夫,我和月芹结婚还不到半年,月芹就怀上。你跟月芹离婚两个月就再婚,这都快两年了吧?还没动静?”
这话让张祥脸都扭曲了,他恨声:“你倒是不怕孩子跟你一样多一根手指。”
阿根笑:“你还是大夫呢!不知道这个毛病,少数和遗传有关,多数和遗传无关?”
得知月芹怀上,他心里又是惊喜又是害怕,他太想要个孩子,但是自己伸出手,看着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的手,想着一辈子被人叫六指阿根,他就害怕。
宁宁知道了后,帮他去问港城的大医生,医生说确实有部分遗传,但是他家里上几代都没有这个毛病,所以他有遗传的可能性不高,让他们安心。
想起月芹在他们母子手里受过的罪,阿根就非出这口气不可,他问:“我这个毛病不太会遗传,你这个生不出孩子的毛病会不会遗传?”
张祥脸一阵白一阵红,像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
阿根一副找打的欠样,还说:“不过你也没必要担心,生不出孩子了,也遗传不了。”
这话彻底点燃了张祥的怒火,他双眼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猛地挥起右拳,朝着阿根的脸砸去。
阿根本就是干体力活的屠夫,身手何等敏捷?他身体一侧,轻松躲过这一拳。
紧接着,他顺势抓住张祥的手腕,用力一扭,张祥吃痛,“哎哟”一声叫了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差点跌个狗吃屎。
阿根拉住他,让他站定,阿根说:“我办准生证去了,没空跟你搞。”
阿根畅快地离开,张祥见同事们都探出头看他,怒喝一声:“看什么看?”
李巧妹跟计划生育科的同志打了声招呼,走出来,她可不是张祥的同事,她是小杨沟村的妇女干部,是杨勇根族嫂,于公于私都要为大队里的妇女同志说句公道话。
她出门来热情地握住张祥的手:“张大夫我要感谢你哦!”
惊魂未定的张祥被她握得莫名其妙。
“县里啊!组织我们开展跟封建陋习做斗争的活动,要我们基层妇女干部,列举对妇女同志的迫害事件。我正没有什么材料可以用。你们这个事情真的是典型。葛月芹同志嫁到你们家任劳任怨,被你妈以她生不出孩子为理由欺压迫害,甚至离婚之后,你妈还上门辱骂。尤其是她嫁给我们大队杨勇根的时候,你妈还在路上骂她生不出孩子,只能嫁个屠夫。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了,你另外娶了老婆,也还没生。葛月芹倒是肚子大了起来。你妈不讲事实,以封建家长的身份,迫害葛月芹。”
这些话进张祥耳朵里,那不就是要在全县大会上说他不能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