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东京都某高中校园内。
校园的大门已经关闭，学生们纷纷归家，本该做最后一次巡逻的保安也已被提前“安排妥当”，早早结束一天的工作。
校舍内外都已熄灯，空空荡荡的教学楼走廊下，只有尽头角落处的“应急出口”标牌闪烁着微弱的光亮，无端显出几分阴森。
坂口文乃背靠着墙壁，努力把自己塞进楼道的角落。
就在不久前，她尚且还过着与常人无异的校园生活，所担心的无非是开学摸底考的成绩是否足够好看，或者与同班同学之间的相处是否融洽。
而不过是因为社团活动，在教学楼内稍稍耽搁了一会，当她踩着夕阳的余晖走下楼梯，那些怪物便突兀地，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面前。
除了努力逃走之外，她别无选择。
女生屏住呼吸，两手无意识地紧紧交握，沉下心神紧盯着走廊尽头的微弱灯光，目光中流露出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的恐惧与绝望。
情绪的污泥自身上流泻而下，在地面汇聚成一滩不可视的污浊水洼。
一片寂静中，好似只有她自己的鼻息在黑暗里沉闷地响起。
坂口深深吸气，试图活动自己已经僵硬发麻的四肢，为下一场不知何时会到来的追击做好准备。
“啪嗒”，“啪嗒”。
楼梯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一瞬间，女生心中激烈的情绪到达顶峰。
恐惧让她无法动弹，双腿不争气地发软，想要逃走，腿脚却不听使唤，只能顺着墙壁狼狈地滑坐，坂口文乃双手环抱住自己，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那脚步声并未如她无声祈祷那般就此停止，反而在略略停顿了片刻之后，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越来越接近。
“啪嗒”，“啪嗒”，“啪嗒”。
……“啪嗒”。
最后一声清脆地落在她面前。
一片阴影洒在她身上。
想象中将会遭受的攻击与疼痛并未到来，夜晚的凉风拂过这方令人窒息的空间，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是坂口同学？”
坂口文乃急促的喘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来。
面前没有什么恶心古怪的怪物，只有一个黑发黑眼，穿着一身仿佛可以融入黑夜背景的纯色制服，面容精致可爱的女生，正带着些困惑与疑问注视着自己。
对方甚至看起来很有几分眼熟……
“小真理……？”
坂口文乃睁大眼睛，视线无法从对方身上移开。
她不由自主地想要站起，又因为腿软而再度跌坐了回去。
“是我。”
香川真理朝这位国小毕业后就没怎么再联络过的同学点点头。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主动伸手搀扶，而是站到一边，安静地等待对方自己扶着墙慢慢站起。
“小真理你怎么会在这里？！不、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坂口文乃面前站直身子，一把拉住真理的胳膊，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学校里有怪物！等回头我再和你解释，现在趁它们好像没找到这边，快，我们快跑！”
女生行动力极强，喘匀了一口气，当即就要拉着人往楼下冲。
真理被她拉得差点摔倒，赶忙双手拽住对方，哭笑不得地制止女生向前猛冲的行为。
“没事的，坂口同学。”
在坂口文乃看不见的视角下，真理站在满地的咒灵残骸中，朝她露出了一个和从前没有太大变化的浅浅笑容。
“不用害怕。已经不用再逃跑了。”
……
回到数小时之前的咒术高专。
夜蛾在大好周五的傍晚携任务而来的行为，说到底是无奈之举，也算是给上了一周理论课的几人再次端正一下态度——
他们确实并非普通高中生，而是已经被视作咒术师的一员了。
所以即便是最先提出要“一起去玩”的五条悟，这时候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撇着嘴把头往边上一扭，大步一跨就在座位上坐下了。
“什么任务？也加我一个。”
他坐得稳稳当当，并且开始反客为主，“反正能快点搞定就行了吧？之后再去吃烤肉也行。”
夜蛾瞪了他一眼，懒得和他计较。
总归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上面的安排是让两个非家系咒术师出面，可却也没限制不允许其他有空闲的咒术师参与。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执行这一环上，夜蛾并没有那么顽固不知变通。
他自己还有另一层隐忧：
总监部对两个小咒术师的态度始终不太明朗。
就连这次的任务也是。
上面专门指明要两人出手，说是要观察两人实力。
实际如何，谁说得清？
也因此，夜蛾选择对五条悟的动作睁只眼闭只眼——有这位名声响亮的“六眼”在，或许总监部也多少会收敛几分。
他简短地交代了一下这一次的任务，因事出紧急，目前“窗”搜集的情报并不多。
“观测到咒灵的地点是都内的某高中校舍内。”
他将手里的资料递给夏油杰和真理，“据‘窗’的推测，出现的咒灵强度大约在二级到一级之间，数量不止一只。目前现场的辅助监督已经提前疏散了校内的人群，你们只需要去祓除校内存在的咒灵即可。”
“听上去不是什么很紧急的任务。”
夏油杰接过资料快速阅览了一遍，“确实费不了多长时间。”
真理随手翻了翻那薄薄的几页资料，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便不大感兴趣地随手丢在一边。
她扭头和家入硝子说悄悄话：
“硝子也一起来吧？悟说得对，我们速度快一点，不耽误晚饭。”
家入硝子给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五条悟拿出他的翻盖手机，开始兴致勃勃地查找烤肉店。
他按了两下键盘，把脑袋凑过来问：
“对了，那学校地址是在哪个区？”
真理把手边的资料给他推过去。
夜蛾：“……”
夜蛾感到自己的血压在飙升。
但凡再多看一眼这群无法无天的小兔崽子们，他都感觉自己会折寿。
算了，老头子们爱抱怨就抱怨吧。反转术式使用者如果跟在这三个人身边还能出事，那留在高专内也不见得就安全到哪里去。
夜蛾徐徐闭眼，选择放过自己。
最后还是西村开车，把这届咒术高专一年级的四人一起送到了任务地点。
……
时间回到当下。
真理领着意外遇见的国小同级生，在对方的紧抓不放之下走下楼梯。
她没和坂口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没有再提起对方看到的那些“怪物”，只是告诉许久未见的故人，“之后会有人和你说明”。
女生好似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神色变换，最终没有再问。
一路穿过长而幽暗的走廊，教学楼的正门近在眼前，坂口文乃忍不住频频朝洒进月光的大门处投以视线，像是想要缓解紧张一般抓紧了真理的衣袖。
“小真理，我们……我们不出去吗？”
她小声询问身前的女孩。
明明对方身材比她还要娇小不少，但在这一刻，坂口文乃却诡异地从女孩子的身上找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安全感。
她忍不住有点走神，心想：
这孩子从前个头就小小的，扎着缎带像个白嫩的小萝卜，班级里不少女生看她都像看娃娃。
现在看呢，对方好像比那时候也没有多大长进，她自己这样站在香川真理身后，低头就能看到女孩子头顶的发漩……
还是那么点大的女孩子，但莫名其妙就是让人感觉十分可靠。
她忍不住亦步亦趋又往前挪了挪，和对方贴得更近了一些。
真理偏过头细细看了她一眼。
她不明白这位老同学的心思，但好在能够看懂对方的情绪。坂口同学身上仍在不断抖落名为“恐惧”的细小水珠，惊慌与无措网织在灵魂之上，又被强行压在伪装出的镇定之下，正不安地微微浮动。
“没事的。”
真理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她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紧紧拉住她的手，“坂口同学，害怕的话我就先送你出去吧。”
坂口文乃下意识否定：
“不不，我也没有很怕——”
“哦——来了来了，好慢啊！”
她的话被人打断。
原本空旷而安静的教学楼内忽然间变得吵闹起来，就连夜幕都好似被稍稍逼退，从走廊另一头走来一片黑影，坂口咬住嘴唇，好半天才意识到走过来的并非是什么奇怪的影子，而是两个同样身穿纯黑色制服的男生。
夏油杰和五条悟并排走过来。
家入硝子悠闲地跟在两人身后，被两个大块头的同级生遮得严严实实，她探出头来朝真理招了招手，然后便又缩回去，乐得隐身充当吉祥物。
最先喊了一嗓子的五条悟率先几步跨过来，饶有兴致地去看贴在真理背后的女生。
真理明显感到身后的坂口不适应地徐徐后仰，像是被什么东西当面压倒了一样。这么说……五条悟确实是挺高的。
会有压迫感也并不奇怪。
“嗯？这是谁，她在发抖欸。”
白毛少年看了两眼，没发现什么有趣的，便干脆地调转目标，朝真理比划，“杰的咒灵发现了一个大家伙，我们正准备去喊你。走啊，一起去看看。”
他又看了一眼坂口，脸上带了点嫌麻烦的表情：
“你要带她一起去吗？我是无所谓，但一般人不会吓哭吧？”
被揭了老底，又遭受质疑的“一般人”涨红了脸。
“真失礼欸，谁会吓哭啊？！”
坂口文乃顾不上紧张也暂时忘了害怕，她紧紧拉住真理的衣袖，猛地抬起头来，拔高了嗓音像是要对抗什么一样瞪着五条悟大声问：
“小真理，这个染发的不良是什么人？！”
第32章
五条悟对自己被称呼为“染发的不良”一事大感不满。
但他在听到坂口文乃随即指着夏油杰大喊“留长发的不良”后，便又大感快乐起来，当场与不良称号和解，勾着黑了脸的夏油杰的脖子笑得前仰后合。
真理忍笑和她解释：“不是的，坂口同学，他们都是我现在学校里的同级生，不是什么不良少年……”
坂口文乃听她这么说，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但她明显心中仍有所怀疑，视线在夏油杰和五条悟之间来回反复，又看一眼嘴里叼着糖棍的家入硝子，就差把不信任写在脸上。
“真的不是被什么不良团伙威胁了吗……？”
她自以为小声地凑到真理耳边嘀咕。
真理终于憋不住了，拉拉她的衣袖，又指了一下正拧着五条悟脑袋试图把人甩开的夏油杰，万分真挚地开口，试图唤醒对方的记忆。
“坂口同学，这是杰啊！”
你看看。你再看看！
这是你曾经想送巧克力的那个夏油杰啊！
坂口文乃：“……”
坂口文乃：“。”
坂口文乃整个人冷静下来，松开紧攥着真理衣袖不放的手，若无其事地掸掸制服裙子，试图假装刚刚的一切都未发生过，好重新做个体面人。
“好久不见啊，夏油君。”
她挂上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视线斜飞，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夏油杰，“没想到你现在……呃，这么时尚。”
“……”
夏油杰只能勉强笑笑。
他委实不是很想搞懂对方话里说的“时尚”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边的五条悟终于笑够了，抹了下脸，心情大好，于是不计前嫌地给予认同：
“不然干脆带上这家伙一起吧，感觉好像会很有意思。”
“悟！”
夏油杰忍不住朝他皱眉，“对方只是普通人，不能将她卷进来！”
“有什么关系？”
五条悟满不在乎地挠了挠头，“反正有我们在，还能有什么危险？”
夏油杰指正他：
“不是危险的问题，我们面对的情况本身就需要向一般民众保密，所以任务才需要放下‘帐’，保证普通人不会因目击到什么而陷入恐慌。”
“啊？我哪有说不保密了？”
五条悟撇撇嘴，做了个掏耳朵的动作，“杰你才是吧？分明是你在‘普通人’‘普通人’的说个不停欸！”
“行了，你们两个都半斤八两。”
家入硝子切入两人的你来我往，走过来一手一个揽住真理和坂口，推着两人往正门的方向走，“先把人送出去吧，之后就交给辅助监督——”
她话音未落，手下忽然传来阻力。
一直只在旁边偷笑，并不参与两个男生拌嘴的真理唐突地停住脚步。
“真理？”
家入硝子略微皱起眉，“怎么了？”
真理并没有立刻回复她，而是转过头，全神贯注地看向某个方向。
过了一小会，她才缓慢地回过头，嘴角笑容逐渐隐去。
她忽然开口问夏油杰：
“杰，你的咒灵现在在什么方位？”
“西栋的三楼。”
夏油杰快速回答，面色严肃起来，“你感知到什么了吗？”
“……我说不清。”
真理皱着眉，忍不住眯起眼睛，低声自语，“有很奇怪的东西忽然出现了……”
有些熟悉，但又混入了异物。
那是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某种“东西”。
……
当有新的紧急情况出现，夏油杰和五条悟不到一秒钟便飞速达成和解，真理也不再只是站在旁边看笑话，而是冷下神色，将身边的女生交给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心领神会，揽着好似还没反应过来，仍想要去拉女孩的坂口文乃的肩膀就朝外走：
“你们去吧，我先把人送出去。”
剩下三人对视一眼，真理率先迈开步子朝夏油杰所说的三楼走。
还没走两步，她只觉得眼前一花——
整个人忽然浑身一轻，双脚离地，并且以高速向前猛窜。
“你走得太慢了。”
用术式把她整个人抓起来带着跑的五条悟几步跨上楼梯，看起来十足的轻松，“怎么样，这样更快吧。”
术式“无下限”有着非常多样的运用方式，像这样把人“吸”在手上，对五条悟来说是小菜一碟。
真理动了动手脚，像初学游泳一样在空中虚虚划拉了两下。
被人抓着的感觉很怪，手脚都使不上力，重心飘忽不定，她很快放弃自己调整，转而向术式的使用者提出需求。
“可以换一下姿势吗？这样腰会酸。”
她往后仰了仰头，试图直起身子，“不然悟你干脆把我举起来？那样应该也不费事吧？”
“别闹了！”
从后面赶上来的夏油杰皱着眉头，“好好赶路，悟，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我哪里在胡闹了？”
五条悟脚下不停，飞快地反驳他，“这不是在跑吗？！”
“等、等一下！”
真理被他一个紧急转身晃晕，感觉自己鼻尖与墙面擦身而过，不由赶紧扒拉住五条悟的手臂，大声提醒，“别晃我啊啊啊……要撞墙了！”
“真麻烦……”
少年啧了一声，闷声抱怨。
他顿了片刻，忽然将手臂向上一抬。
一瞬间的失重感快到来不及察觉。
真理只觉得骤然被抛起，她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惊呼，随即立刻被托起。五条悟索性撤掉了术式，直接把她整个揽起，稳稳抱在怀中。
“这样总行了吧！”
他说这句话时不无得意，颇有一种解决难题的自豪。
后方的夏油杰忽然没了声音。
这下总不至于会被突然甩飞出去了。
真理有些不适应地扭了下身子，直起脖子又立刻被人压着发顶按下去，五条悟飞快地跃上最后一级台阶，从角落里被他用术式拉出来的咒灵自她头顶上擦过。
“别乱动。”
他把咒灵搅作一团，像是顺手了一样又按了一下真理的头顶，“喂，杰，哪边是你的咒灵？我能干脆都解决掉吗？”
夏油杰抿唇不语，用来探查的咒灵无声地出现，被他收回手中。
三楼的走廊单向通往深处，走廊尽头处传来令人难以忽视的咒力波动，这足以令许多咒术师如临大敌的压力，在场的三人却视若无睹。
到了这里，他们的速度反而慢下来。真理拍拍五条悟的手臂，示意对方将自己放下。
“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吗？”
夏油杰低下头去问真理，“看你的反应，应该不止是咒灵这么简单吧？”
“嗯。”
真理点点头，随即面露疑惑，“里面有……人。”
“看看不就知道了。”
五条悟没给她多解释的时间，直截了当地上前拉开门。
内侧的景象并不如何出人意料。
幽暗无光的室内，数只低级级的咒灵聚集在中央一只巨大鸟形状咒灵身旁，鸟形咒灵喙部宽扁，喉囊硕大，闻声朝他们扇动翅膀，发出难听的粗哑吼叫声。
在其脚边，一名身穿校服的女生晕倒在地。
“优先确保一般人的安全。”
夏油杰再次放出了几只咒灵，做好了出手的准备，“真理，悟，学校明天还得正常上课，别闹出太大动静。”
五条悟做了个使用术式的起手式：
“别操心那么多了，搞不好大家更想放假。”
眼前的这群咒灵对他们来说实在只是小菜一碟，两人态度轻松，在动手时还有心情谈笑。
真理却没有立刻动作。
她盯着那倒在地上的女生，像是忽然间走了神。直到两个男生飞快将咒灵都解决，她仍然还站在原地，脸上不解之色愈重。
夏油杰将唯一达到准一级水平的鸟型咒灵收入手中，却并不急于立刻收服。
他将咒灵球暂时收起，蹲下身查看昏迷女生的情况——直到这时，他才终于露出了些许讶异之色，转过头来看向真理。
“这是……真岛同学？”
曾经他与真理的同级生，真岛美佳竟出现在咒灵的包围之中，此时人事不知地倒在地上。
真理终于缓慢地动起来。
“……确实是真岛同学。”
她向前走了两步，但很快又停下，双目始终注视着倒在地上的人，“但是……不对，杰，我觉得奇怪的就是这个。”
“这确实是真岛同学，但也不是她。”
头一次遇见这样的状况，真理抿抿嘴，尝试向另两人解释，“真岛同学的灵魂里混入了其他的‘某种东西’，不对，应该说是……有别的灵魂嵌在了她的灵魂内侧。”
“是‘咒物’。”
一边的五条悟忽然出声。
真理和夏油杰一起转头看向他。五条悟在墨镜之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她原本是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没错吧？”
他指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女生腹部，“但在这里却有凝结成团的咒力漩涡，不是她自己的东西，那就只能是外物带来的影响。”
“咒物？那岂不是说真岛同学现在很危险？”
真理皱起眉，“我记得之前理论课上才学过，一般人多半承受不了吞服咒物所带的冲击……”
五条悟耸耸肩。
“比起这个……我说，这也是你们的熟人？”
他推了一下墨镜，“有点太凑巧了吧，你们两是不是被什么人盯上了？”
真理与夏油杰对视一眼，双双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相同的怀疑。
入学后的第一次任务，就连续遇到两名与他们过去有关的人物，先是坂口文乃，现在又是真岛美佳。
东京到底有多小，这种偶然出现的概率又有多大？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古怪。
真理垂头思索，片刻后，忽然“啊”了一声。
“真岛同学可能吞下了咒物，因此昏迷不醒。”
她微微张大眼睛，不确定地看向其余两人。
“那……坂口同学呢？”
第33章
晚上七点三十分，东京都某高中校园外。
家入硝子坐在车内，透过车窗看向远处的高中大门，还有大门内侧一片静默的校舍。
夜色被“帐”一分为二，同时也将她和或许已经在战斗的另外三人分隔开来。
月光透过车窗洒入车内，只剩下薄薄一层模糊的纱。驾驶席的西村慎一整理着最新拿到的信息，笔尖在纸页上留下的“唰唰”声是天然催眠的白噪音。家入硝子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隔了一会，又把手抽出来，到底还是没有拿烟出来。
“我能问一下么。”
她身子向后靠在座椅上，忽然开口，“那个女孩，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她的问题？”
坐在前排的辅助监督书写的笔尖停顿了片刻。
“……在这方面，向来是有专人负责善后的。”
西村缓缓开口，家入硝子能感到这位同样出身咒术高专的“前辈”，正在相当谨慎地选择措辞，“一般来说会用些借口，让意外目击的民众相信他们看到的都是‘虚构的’。比如其实那是电视台安排好的节目，或是其他类似的说辞。”
人们往往很难清楚的意识到，“日常”有其独一无二的惯性。
大多数人会说自己期待某日有所奇遇，希望能够有“突发意外”来打破无趣的日常，然而实际上当真正遭遇与平常格格不入的“突发事件”时，人们甚至在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就已经倾向明确地做出选择。
电视中偶尔播放的惊悚新闻，某地又遭天灾人祸，科技的高速发展带来种种隐患……
即便一些灾难电影中的场景早已货真价实地在身边上演，只要自身所处的环境没有太大改变，今天仍要买菜做饭，明天仍要上班上学，人们就能够轻松地打趣说一句“简直像是电影里演的一样啊”，然后关上电子设备，日常的一天便如此开始，循环往复。
这方面的例子俯拾皆是，屡见不鲜。
这种怠惰的惯性对目前的咒术界来说算是一件好事。
咒术师的行动需要遵守保密守则，“帐”最早也是为了向普通人保守秘密而存在。明面上说这一套行事的逻辑是保持普通人的情绪稳定以降低咒灵的诞生数量，家入硝子对此不发表评价，只是在心中，她对这套说辞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神秘之所以为神秘，正因其真相始终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中。
因此被夸大，因此受追捧，因此有权威。
她想起真理才问过的问题：为什么咒术高专不更加积极地寻找有天赋的学生，为什么咒术界不处理那些在暗处活动的诅咒师？
非家系出身，来到咒术高专仅仅一周的学生都能想得到的事，难道之前就从没有人想过吗？
怎么可能。
保持神秘。保持平衡。
巩固权威，独占权力。
那群老头子们惯常的把戏罢了。
“但这次可能不太一样哦。”
家入硝子在指尖把玩她随身携带的手术刀，语气轻飘飘的，咋一听会显得有些随意，“别说我没提醒你们，那女孩‘不对劲’。”
“……家入同学真的确定吗？”
西村对着自己面前刚刚写下的这份报告微微叹气，“你说那女孩可能‘被催眠’……但是对方只是个普通人，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
“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你们不妨检查看看。”
目前唯一的完整版反转术式持有者若有所思地撑住脸，仍然注视着车窗之外，“她呼吸过缓，四肢僵硬，对外界信息反应迟缓，还有下意识的肌肉反应——每一次出现类似状态都是在看到真理之后。”
同样是许久不见，坂口文乃对香川真理的态度与对夏油杰截然不同。
她肉眼可见地依赖真理，对夏油杰却险些连人都认不出。
这未必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
但巧合一旦太多，刻意的味道便浓郁起来，挥之不散。
“……我会如实上报。”
西村最终只是保守地这样说。
家入硝子看了他一眼，没为辅助监督有些消极的态度而意外。
她放下一直在手上把玩的手术刀，再次伸手进口袋，指尖摸上口袋中的烟盒——
“硝子——！”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帐”如流动的水波般，被从中间分开了一道口子。
三道人影出现在夜幕中，月色明亮，那三人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家入硝子一直带着些漫不经心的面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容，她从口袋里抽出手，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闪身钻了出去。
“硝子！”
真理小跑过来，她伸长脖子在周围看了一圈，没有看到要找的另一个身影，便又把目光放回到同级生身上，张口便是一句很有些偏颇的关心，“你没事吧？！”
家入硝子忍不住又笑起来。
“我能有什么事？”
她拍拍真理的手臂，看向走过来的两个男生，“你们那边呢，全都解决了？”
“那当然。”
五条悟双手插兜，满身轻松地回答，“有我们在，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哦……？那‘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家入硝子看向夏油杰，笑容中带上了点看好戏的意思，“夏油，你英雄救美了？”
和五条悟并肩走过来的夏油杰迎向同样下了车的西村，把一路抱出来的女生安置在轿车内，听到硝子的疑问，他有点头痛地回头白了这几个就知道拿他取乐的同期一眼。
“情况有点复杂，这女孩目前状态不明，但我们推测她可能吞服了咒物。西村先生，希望你可以尽快安排人来对她进行检查。”
他先是直截了当地向西村提出需求，然后才转向其他几人的方向，面带无奈地为自己解释，“别瞎说，没有什么英雄救美，对方昏倒在那里，总得有人把她带出来。”
家入硝子不太买账：“少来，那为什么不是五条把人抱出来？”
“啊？”
五条悟把脸一皱，“为什么要我来抱？我才不干。”
“我从没见过这么傻的男高，竟然会不想要这种和美少女贴贴的机会。”
真理在一旁尖锐地评价，并给两位男同学做出总结，“硝子，别管他们了，这次的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和你一起出来的坂口同学人呢？”
“被‘窗’的人带走了。”
家入硝子扬起眉，看了眼那边正在打电话再次联络‘窗’的后勤人员的西村慎一，有点了然地眯了眯眼，“是不是那个坂口，和现在昏迷的这一个，都有问题？”
真理眼光微闪，并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看向昏迷的真岛美佳。
“真岛同学……就是那个昏迷的女生，是我和杰的国中同学。”
她慢吞吞地说，“坂口同学是我们的国小同学，悟说真岛同学可能吞下了咒物，而我也确实看见了，她的灵魂有异常……”
“真的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吗？”
“我觉得不会。”
家入硝子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你的那位‘坂口同学’，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她很有可能有接受过催眠之类的心理暗示……或者有其他什么问题。你没有觉得她在接近你的时候表现有点古怪吗？”
真理沉默不语。隔了一会，才说：
“我以为她是吓坏了。”
不管是对方异于寻常的亲近，还是始终僵硬的肢体，她都不甚在意地将其归结为是“恐惧”在作祟。
只因为她能看得见。
人总会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东西，从而忽视那本来不该忽视的。
四月的夜风出乎意料的冷。
真理缩了缩肩膀，将有些泛凉的两手交握。
“为什么会这样？”
她忍不住问。这问题并没有特定的发问对象，更像是一种自语，“如果不是巧合，有谁会做这种事？目的又是什么？”
为什么？
特地选出这两人，让她们出现，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意义存在？
现实是：
真岛同学在他们到场时已经昏迷，而坂口同学虽然状态有异常，却也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行动。
整个任务直到现在一切结束，不管是她，还是夏油杰，甚至是五条悟和家入硝子，他们都未受到任何影响。
任务顺利完成，咒灵全都被祓除，就算是她和夏油杰的心情，恐怕也只不过是小有起伏，并不会因两人出事而过多伤感——
归根结底，他们和从前其他同学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感情有限，感触自然也有限。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理百思不得其解。
数分钟后，西村挂断电话，重新将车子发动。
他适时地告知他们，既然现场的咒灵已经尽数祓除，几位咒术高专学生便算是完成了任务，后续的工作会有后勤人员负责，接下来要如何行动，都是咒术师们的自由了。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开车送你们。”
西村尽职尽责地这么说。
“不用了，西村先生尽快把人送去接受检查吧。”
夏油杰出言婉拒。
有车接送虽然好，但西村开的这辆车坐他们四人正好，再加上一个昏迷的女孩就显得有些拥挤，且想想就觉得奇怪。
虽然五条悟在看了一会之后，放言说真岛的状态还算平稳，不至于很快出事，但夏油杰还是认为他们必须要更加谨慎一些。
今晚发生的事一旦深思，从头到尾都好似透着些许古怪。
唯一未受影响的五条悟左右看看，被这种人人都有心思的氛围整得浑身不自在。
迎面吹来的夜风并不会让他觉得冷，却让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别的事情。
他们原本预定的，进市区最初的目的——
“那我们现在去吃烤肉吗？”
他大声打破沉默，把其他三人统统拽出思绪，“反正任务是结束了，其他事情之后再说呗。我们这么强，有什么好担心的？”
“怎么样，就去这家吧。”
五条悟翻开手机点出早就找好的页面，举到走在他旁边的真理面前。
“别愁眉苦脸的，多吃点东西心情自然就会恢复。你看这个，这家的旋风无敌肉山盖饭超美味，我超级推荐哦！”
第34章
五条悟“超级推荐”的烤肉店味道确实很好。
虽然价格不算便宜，但用料扎实，物美量足。店内打着暖光，每一桌都是半隔间的布局，喧闹却不嘈杂，食物的热意和人声融在一起，很是温暖了几个青春期少年少女的脾胃以及神经。
那份“旋风无敌肉山盖饭”碗口比真理的脸还要大，她努力许久，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吃完，两个男生风卷残云，扫荡了桌上所有剩余的食物。
五条悟吃得尤其多。
这家伙的胃像是无底洞，对碳水和糖分来者不拒。连同样食量不小的夏油杰也不禁侧目，视线怀疑地在对方的腹部打转——吃了这么多，也没见他身材有什么显著变化。
“我的大脑需要补充糖分。”
白发少年搬出他那套通用解释，“不是说过吗，我的术式用起来很累的。”
就算他这样说，家入硝子还是无情地戳穿了他。
“补充糖分你可以直接喝葡萄糖水，吃东西还需要消化的时间，不划算。”
她一边笑一边调侃，“五条，承认吧，你只是真的很能吃也很爱吃。”
正拉着菜单琢磨点饭后甜品的五条悟用手堵着耳朵假装听不见。
真理捧着水杯在一旁偷笑，大概确实就像是五条悟说的那样，吃饱之后心情自然就会恢复。
不管今晚的任务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阴谋，主谋都最好别再动什么心思，或者有本事别被她抓到端倪……
真理暗自心想：
谁敢当面来找她的麻烦，她就捏爆对方。
说到做到。
在咒术高专的第一个礼拜眨眼过去。
接下来的数日，生活再度恢复平静。
在深刻反思过自己的教学思路后，夜蛾终于放弃了他之前按部就班的教育计划，转而开始对几名学生施行打击教育。
其教育内容之一为：
把两个男生当沙包，要求他们在不动用术式的前提下进行体术锻炼。
夜蛾本人虽然以傀儡咒术学见长，但其体术实力强劲，教学中又以指导为主，向两个高中男生输出经验绰绰有余，效果极佳。
训练场上屡屡出现五条悟和夏油杰挨个被揍飞出去的场面。
真理和硝子这时便会各自在一旁做一些自身术式相关的练习。
真理所使用的能力和家入硝子的反转术式，二者都是十分特别的术式。
正常来说，咒术师会拥有一个与生俱来，刻在肉//体中术式，这被称为“生得术式”，是咒术师能力中最为关键的一部分。
这种术式一般因人而异，各有不同，术式的主人往往能够快速将其理解并掌握最基础的用法——本身就是作为身体的一部分，像是器官一样客观存在的东西，使用起来自然也如举手投足一样简单轻松。
夏油杰的“咒灵操术”就属于这一类。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情况。
实际上，对很多咒术师来说，就算是对自己的“生得术式”，想要完全掌握并能够熟练使用，也需要狠下一番苦工才能做到。
五条悟和他们解说自己的术式时不止一次提到，“无下限”看似十分万能，延展用法也多，实际上却是一种使用起来颇为麻烦费劲的术式。
因为涉及到极为细微层面的操作，即便五条家过往也并非没有出现过拥有“无下限”术式的咒术师，但只有拥有“六眼”的五条家人，能够将“无下限”使用到现在这个程度。
据他所说，“苍”是顺应术式效果，即“术式顺转”所开发出的技能，而他最近在琢磨的则是术式的反转……目前还没什么头绪，听起来距离他学会这个高级进阶技能还遥遥无期。
家入硝子使用的反转术式则与一般的“生得术式”有所不同。
这是一种能够通过学习来掌握的术式。
“话是这么说啦。”
真理尝试按照家入硝子的指点尝试，片刻之后无事发生，“你说要把咒力从负向逆转成正向，然后向外输出……负负得正的原理我是理解，但是什么叫‘咒力和咒力相乘’？”
家入硝子拉着她的手，伸出食指点在真理的小臂上，然后一路划到手掌处，最后单手做了一个“砰啪”的绽开手势。
“就像这样。”
天生的反转术式使用者满脸轻松地演示，“咒力先是‘咻咻咻’地过来，然后‘砰砰’地合在一起，最后‘啪’地一下子就好了！”
真理：“……”
真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陷入沉思。
实话实说，她平常从没觉得自己笨过。
但此刻，在家入硝子声情并茂，连说带比划的倾力教学之下，却头一次开始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似乎是有点问题了！
尝试无果，真理只好选择举手认输。
“怪不得就算反转术式是可以通过学习掌握的术式，目前咒术界真正能够使用它的也只有硝子你一个人……”
她真心实意地发出感慨，“太难了，我现在完全找不到头绪！”
“是吗？”家入硝子偏了一下头。
“是啊！”
真理反过来像刚刚家入硝子拉着她的手一样，也拉过对方的一边手臂，为其指点，“你看，就像我的术式……”
她托着对方的手做了个前推的动作。
“像这样，先发散出去，然后想象可以自由随意的动作……bang！”
不远处的树木应声而断。
真理扭头问家入硝子：“你理解了吗？”
家入硝子：“抱歉，我好像天生没有这个远程开炮的功能。”
真理面带遗憾地松开手。
如果说反转术式还有通过学习来掌握的可能，生得术式或许可以期待在家系之中找到相同的存在，那她自身所有的这种能力，才是最为难以复制的。
就如五条悟开始琢磨他的术式反转一样，真理也早在入学咒术高专之前，就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克服现有的短板，甚至更进一步。
这些年来，她持续不断地在做着控制性与敏锐性的练习，虽然不敢说在受身体拖累的情况下，攻防一定毫无漏洞，但她可以笃定，至少自己现在就算对上夏油杰，应该也是不会输的。
至于术式相当难缠的五条悟……
如果真的动手，她估计自己和五条悟都很难奈何对方。
但是没关系。
打，都可以打。
作为一个优秀的少年漫爱好者，真理深知在拼战力的时候绝对不能虚。
到了现在的这个阶段，就如夜蛾之前提醒她的那样，她必须要考虑在咒术界花样百出的各种咒术中，是否有能够突破她的警戒，针对她的短板造成伤害的存在。
而夜蛾不清楚的则是：
单纯的磨练反应速度能够为她带来的提升已经很有限。
最近一段时间，真理的重点思考和练习内容都是——
如何进一步向外发散。
“是指扩大攻击和防御的范围吗？”
刚经历完一波捶打的夏油杰偏过头问。
他整个人正被按在一边的长椅上，充当家入硝子的练习对象，并因同级生的新尝试而忍不住面容一阵扭曲，“等等，硝子……！这样痛感会很明显……！”
“忍忍。”
家入硝子拍拍男同学的肩膀，看他的眼神活像在看医务室里她喜爱的人体模型，“让我再试一下，我想看看有没有更有效率的治疗方法。”
被迫充当小白鼠的夏油杰倒抽一口凉气。
同样刚被猩猩教师捶了一通的五条悟蹲坐在一边看他笑话，家入硝子一视同仁地提醒他：
“等会就轮到你了，五条。”
白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五条悟垮下肩膀，拖长了音发出抗议，试图蒙混过关。
“放弃吧，硝子根本不吃这一套的。”
真理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们两一眼，“就算你朝她撒娇也没用。”
这白毛听她这么说，还真就像模像样地朝家入硝子吐吐舌头撒了个娇，后者冷笑着一掌把他也摁倒在椅子上。
这家伙的体术还不如夏油杰，在不允许使用术式的前提下，身上被捶出来的淤青比他难兄难弟还要多。
家入硝子才不会心软放过他。
真理憋了一会才把笑意重新憋回去，将话题拉回原本的轨道。
“杰说的……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她先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从效果来看是这样没错，不过这只能算是第一阶段展现的效果，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东西想尝试。”
“比如说……”
女孩当着其他几人的面慢慢抬起手，随后略微垂下头。
她面上的表情褪去，长而密的眼睫微垂，遮住阳光，沉黑的眼眸变看起来越发深重。真理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好似轻缓到几不可察。
有在自学医学的家入硝子率先皱眉，其余两人也不禁变了神色。
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似乎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失去活力的躯体，一尊无波的雕像。
“真理！”
夏油杰忍不住出声打断。
他开口后才猛然回过神来，只觉掌心渗出汗水，无端冒出的寒意还残留在脊背。
“雕像”猛然恢复呼吸。
“我没事。”
真理察觉到好友的不安，于是安慰地朝他眨眨眼，“只是想给你们看一下，我接下来想要尝试掌握的技能。”
“刚刚的那个……”
五条悟眯起眼睛，单手撑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是想玩‘灵魂出窍’？”
第35章
真理并不怎么意外五条悟能猜出她的意图。
对方拥有的“六眼”暂且不提，这人虽然很多时候都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实际上脑子却出乎意料地灵光。
只是大约从没遇到什么太大的挫折，没多少事情值得费心力思考，于是在很多时候便显得态度随意，万事不大上心，许多前头才说过的东西，后脚他就能忘个精光。
太随性，很惫懒，谈不上精明。
但如果真的因此就将五条悟看作笨蛋，那才真是大错特错。
“没错，我想试一试。”
真理给出肯定的答复，“思路很单纯。如果身体是我的负累的话，摆脱掉不就好了？”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
“懂了，就像星战里用原力办到的那样，对吧。”
“对，差不多就是那样！”
真理想了一下，觉得这个例子没什么毛病，“目前还只是我的设想，如果能成功的话，我就能解决现在面临的这些问题了。”
“说实话……作为医生，我不会建议你做这种尝试，这太冒险了。”
家入硝子冷静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她看向一边的夏油杰，“夏油，你呢，也支持吗？”
夏油杰沉默不语。
真理也跟着一起看向好友，她往人身边靠了靠，把手搭在对方手臂上。这动作说不清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向他展示自己的信心。
在咒术学说上，关于灵魂与肉//体是否可以脱开链接尚未有明确的论断。
是否真如宗教领域所信的那样，灵魂是否可以独自存在，肉//身又是否能够保持正常的机能……即便可以，这种行为本身是否可重复操作，又是否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这或许会是一次风险很大的尝试。
但真理并不畏惧冒险。或许平时不如两个同级男生表现得那样外放，她的自信与自傲实际上不逊于任何人。
“没事的，杰。”
真理手上用了点力，轻推了对方一下，“你要相信我。”
夏油杰多少有点挫败地叹了口气：
“……就算我要阻止，说不赞同，你会听吗？”
“抱歉，不会。”
真理眼也不眨，答得飞快。
“我猜也是。”
黑发男生面露无奈，揉着眉心表态，“所以我不反对你尝试……不过一定要以安全优先，好吗？”
五条悟把撑着脸的手放下了。
他人还被家入硝子按在椅子上，就这么把手脚摊开，被家入硝子嫌弃地拍了一下，忽然又像是触发了什么按钮一样一个打挺翻身坐起。
“硝子，我怎么觉得杰他像是老妈子一样。”
他把头凑过去和家入硝子嘀嘀咕咕，“我小的时候我爸妈就是这么和我说话的，“小悟啊，学无下限可以，但安全优先啊”，可那都是我三岁的事儿了……喂，硝子，你那是什么表情？”
家入硝子神色怪异地看他。
“没什么，就是觉得怪惊讶的。”
她移开视线，略带敷衍地摆摆手，“有点难想象五条你的家庭环境。”
“有什么难想象的，我觉得还挺普通的吧。”
五条悟挠挠头。
家入硝子对同级生的家庭情况不感兴趣，“嗯嗯”了两声，见这家伙还有继续说点什么的趋势，忍不住抢先一步说：
“五条，如果你很想加入他们这个家，那不如直说。我看夏油不会介意再多你一个好大儿。”
“什么，这哪能行？！”
五条悟立刻激烈反对，“我比较强欸，怎么说也是我给杰当爹吧！”
一边听了全程的真理：“……”
真理：“真搞不懂你们男子高中生……哦不对，高专生。”
同样听得清清楚楚的夏油杰笑容逐渐变形，额角蹦出青筋。他缓缓回过头，身后的空间裂开一道细缝，咒灵们在其中翻涌欲出。
“悟。”
他脸色压黑，“要不要现在决定一下谁才是爹？”
“好麻烦啊——”
五条悟勾起笑容，火上浇油，“但杰你都主动要求了，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两个男生当场飙起咒力，家入硝子见势不妙当即往后退了两步。
她自己开溜不说，还顺手拉上真理一起，两个女生嘻嘻哈哈跑出老远，把另一头无聊的争斗抛在脑后。
又过了数日，夜蛾在某一天的课程结束之后，递给他们一份文件。
是有关于之前任务的详细报告。
“夜蛾老师，这就是全部内容了吗？”
真理把几页报告书翻来覆去地看，试图从其中找到自己关心的内容，“咒灵已祓除，校内未见后续影响……这些无所谓吧。”
她不愉快地把报告书丢开：
“怎么一个字都没提起坂口同学和真岛同学？”
夜蛾没能针对这个问题给出解释。
他自身也有诸多猜测，但面对学生，能说得却并不多。
据说在“窗”和辅助监督撰写完成这次任务的报告书后，曾被总监部的大人物特地询问过，而两名于现场被保护的普通人也已被总监部引渡，并未在后勤部门留下详细的身份信息。
最终得到的结果，就是这一份对某些后续处理绝口不提的报告。
没能得到答案的真理心情很是恶劣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咒术高专内部也并不太平。
从冬到春，再从春季到初夏，似乎是举国上下积累了一整个年头的怨气都在这个已经开始微微闷热的季节爆发出来，各地咒灵扎堆出现，全国的咒术师都忙得脚不沾地，如东京这样的大都市更是其中的重灾区。
这段时间内，一年级几人的“学习进度”频频被突如其来的任务打断，家入硝子更是时常因有重伤的咒术师被送往医务室等待急救，而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真理在这期间几次和夏油杰私下商量，讨论他们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她对私下里的猜疑有些缺乏耐心，提出干脆主动联系总监部，就任务中的疑点正面向上头提出质疑。
如果被她发现有谁情绪异常，“做贼心虚”，她就现场“给人点颜色看看”。
这想法却在实施前就被好友拦了下来。
“不要冲动。”
夏油杰规劝她，“真理，事情没有糟糕到需要直接对上总监部的地步。”
他们在那天之后就辗转拿到了两个女生家里的联系方式，早早做过确认。
坂口文乃后续安全回到家中，并未对家人提起什么，似乎没有任何异常。而真岛美佳则因咒物的影响，一直在医院昏迷至今。
由五条悟出面帮忙牵线，他们已经联系到了据说对这种情况“很有办法”的咒术师，目前正等待对方前来查看真岛美佳的状态。
两人在事后调查了这两位老同学那天晚上之前的行动，却没有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一切调查就此走入死胡同，让人甚至开始怀疑——难道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我不相信意外。事情很明显和上面的人有关。”
真理皱眉，坚持自己的判断，“如果无关，总监会怎么会过问这种任务？报告里又怎么会遮遮掩掩，一点都不提起他们是怎么处理那两人的？”
夏油杰抿紧嘴唇：
“我们没有实质上的证据。”
“杰，你在忍让什么？”
真理忍不住小声质问对方，“你总不会是害怕了吧？我可不相信。”
“怎么可能。”
夏油杰摇摇头，拉住好友防止她真的一言不合就往外冲，“我们是咒术师，真理。不管出什么‘意外状况’，你我都有办法应对。但坂口和真岛与我们不同。”
“在有所行动之前，我们需要优先考虑她们的安全。”
“……哦。”
这样的说辞，真理勉强可以接受。
“那你打算怎么保障她们的安全？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试试看直接把那两家人都先送去海外待一阵子……”
她松下肩膀，气氛不再紧绷。夏油杰却没松开拉住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真理，没有这么简单。”
少年沉声和她分析，“现阶段，要确保她们两人的安全不难，如果这真的是一场被计划好的阴谋，在那天晚上我们上钩之后，坂口和真岛对幕后的人来说就已经没有用了。贸然挑衅反而可能会激怒对方，招致你我不想看到的结果。”
真理安静下来等待他继续。
“……你的意思是？”
“先暂时等待。”
夏油杰说出自己的想法，“对方若有所求，总会再有行动。而我们已经有所防备，我之前曾经收服过一些术式效果可以派得上用场的咒灵……”
他凑近了一些，在真理耳边轻声说了几个能力名称。
“……在入学时，我没有全部上报。”
夏油杰停顿了一下，直起身拉开距离，弯起眉眼，露出了一个堪称狡猾的笑容，“这才是咒灵操术的正确用法，不是吗？”
真理上上下下将好友打量了几遍。
“对不起。”
她忽然长舒一口气，然后费力地踮脚，抬起手搭在比她高了太多的夏油杰肩膀上，诚恳地向对方道歉，“是我小看你了，杰。原来你也没有很单纯啊……”
夏油杰哭笑不得。
“我暂时同意你说的。”
真理最后强调，“但杰你知道的，我其实一直不是很有耐心……如果你的方案最后效果不好，我不保证能忍得住不主动找人麻烦。别忘记我们还有之前夜蛾老师的账没算……”
她想了一下，又补充问了一句：
“还有……叔叔阿姨的安全没问题吗？”
夏油杰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他们和咒术界无关，应该不会有事。”
真理看了他一眼，忍了又忍，才勉强把“坂口同学和真岛同学也和咒术界无关”这句话给吞了回去。
她这自欺欺人的兄弟啊……真没办法，还是她来帮这家伙多留意一下好了。
不过就是找几个人平常多看着点，万一真的出点什么事也来得及反应么，这点钞能力她还负担得起。
这么一想，她人真是怪好，怪体贴的咧。
有她这么讲义气的兄弟，夏油杰你真是赚大了！
第36章
在和夏油杰沟通并暂时统一了意见后，真理很是偃旗息鼓了一阵子。
她暂时把“寻找可能存在的幕后之人”一事搁置脑后，每天只专心研究她理想中的新技能，间或完成一些祓除咒灵的任务，以及非常偶尔地听一下由辅助监督们主讲的文化课。
这可怜的文化课占比，让真理不禁开始怀疑：
咒术高专可能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竟会有学生还打算继续进学，敷衍之意溢于言表。
“我推荐你自学。”
正在自学医学科目的家入硝子头也不抬地说。
真理目光移向两个男生。
夏油杰和五条悟一个把头往左扭，一个把头往右扭，纷纷假装没接收到她的视线，明摆着对读书兴趣缺缺。
“反正我又不需要继续考。”
五条悟靠在椅背上，向后仰头给自己散热。在天气逐渐热起来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他的一头白毛似乎变得更加随便乱翘了，“而且为了琢磨术式，基础的理科课程我早念完了。”
她把这家伙搁到自己桌面上的脑袋往回推，但一米八还多的男生脑袋沉甸甸的，对方不配合，她胳膊推酸了也奈何不了分毫。
五条悟得意大笑。
真理最终还是没能找到稳定的学习搭子。
她因此学习热情锐减，偶尔跟着硝子一起看两页书，总觉得在日复一日的高专生活中，自己的智商和偏差值正绑在一起稳步下滑。
这神秘的逐渐失去智商的感觉，真是令人头秃。
对比不怎么有进展的文化课学习，作为咒术师这一身份的“本职工作”反而没什么可说的。
今年咒灵爆发的小高峰一直持续到七月初。
整个六月，一年级的几人都在各地——其实主要还是东京——四处救火，家入硝子作为被安置在固定回复点的奶妈，本不该加入他们这个外勤小团体，但架不住同期生有一个算一个的任性妄为，于是她时不时便会被夹带下山，参与四人的集体行动。
同期生里看起来最靠谱的那个偶尔还会劝一劝：“硝子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你们不要太过火了。”
话说得轻飘飘的，半点要责怪的意思也没有。
“这工作也不是她自己乐意要干的吧，稍微休息一下怎么了！”
两个主谋的其中一个满不在乎。
“不会耽误正事的。”
另一个则多少可靠一点，“我问过辅助监督，挑了没有风险的时候才约硝子的。”
家入硝子的反转术式太过珍贵，没有替代，万一真的有在任务中重伤的咒术师被送来高专，却发现救命的医生人不在，耽误了人命就糟糕了。
这种发展可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实际上，这几个月不止他们几个忙得团团转，后勤的各个部门看起来也完全是超负荷在运作。
真理已经不止一次遇上任务中发现“窗”给出的信息出现差错，或是干脆整个任务都“详细不明”，需要她前往现场自行判断的情况了。
“我们倒是无所谓。”
把面前那只明显比“窗”提供的情报里等级要更高的咒灵一节一节捏碎，真理不太提得起劲，整个人有些恹恹，“但是对于一般咒术师来说，总是这样会很要命吧？”
咒术师的等级与咒灵的等级是一一对应的。
几级的咒术师就能对付得了几级的咒灵，对上再高一等级的便会无能为力，即便勉强胜过，往往也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理想的情况是：
经过“窗”的判断，全国各地的委托被派发到实力适当的咒术师手中。
可现在事态却逐渐演变成“窗”频频失误，或是力有不逮，接到任务的咒术师们本以为自己的实力足以对付，稳操胜券，结果却被打个措手不及……
被抬到家入硝子面前的人中，不乏这样的情况。
有些人幸运得救，更多的甚至撑不到反转术式出手。
“如果能尝试一些更稳定的测定方法……”
她话说到一半，后半句不情不愿地隐在了唇齿间。
兜兜转转，这就又转回到了之前和硝子谈论“结界术”时遇到的问题。
咒术界发展至今上千年，在各种便利方面却完全没有得到发展。
甚至神秘随现代科技的发展而正在逐渐衰退，千年前被称为咒术师大放光彩的全盛时期，现代相较来说反而更为没落，不复当年的盛世风景。
真理不怎么了解咒术界的历史，但她现代历史学得很好。
如果一个社会常年陷入固化，缺乏技术的革新和生产力的进步，那多半不是什么吉祥之兆，需要敲响警钟。
事实上，许多事情哪有“不能做”？
有的不过是“不想做”而已。
“我有一个想法。”
真理闷闷地小声嘀咕，“不然我们还是先去把总监部都干掉——唔！”
夏油杰一手捂住她的嘴。
后半句“然后换识相的新人上位”被捂回了口中，真理发出“唔唔唔唔”的抗议声。
来交接任务的西村慎一默默擦汗，假装自己专注工作，没听到任何大逆不道的言论。
夏油杰低声提醒她：“再忍忍，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钓出可能存在的，隐身在幕后对他们有所图谋的人，才是目的所在。
至于其他……夏油杰对咒术界的中枢咒术总监部保有正常程度的，对官方机构的浅薄尊重，因而现阶段并不考虑主动挑衅，但要说怀有多少敬意，那恐怕却也不多。
少年人没受过打击，意气风发，毫不怀疑与伙伴站在一起就能对抗世界——离谱的是，若再给他们一段成长时间，或许这几个青少年还真的可以办到。
真理的一脚加速油门没能踩下去，闷闷不乐地带着新的任务踏上祓除咒灵的旅程。
紧急的新任务地点在山梨县，从东京坐特急列车要一个半小时。
因观测到的咒灵被评估实力在一级以上，当地本就人员匮乏，能与其对抗的咒术师一个也找不出，因此只好向咒术高专发来求援，指明了希望有“实力够强”的咒术师前来出面解决。
好在咒灵被发现的地点是了无人烟的地带，暂时封锁周边后，基本不用担心会因他们路程上耽搁的数小时时间而导致人员伤亡。
“这一带就是那个很有名的自杀圣地啊。”
到达任务地点，真理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海中低声发出感慨，“虽然是能感觉到咒力，但看起来也不像想象中的那样，会咒灵遍地爬嘛。”
“本地的咒术师会定期组织人手，对这一片区域进行清理。”
将他们送到地点的当地辅助监督笑着向她解释，“话虽如此，因为现在信息传播实在太快太便利，这里早已经成为网络上有名的心灵地点，负面情绪每时每刻都在聚集，最近清理工作总是跟不上咒灵诞生的速度，大家都很头疼。”
对方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而且，也会像这次一样，出现我们难以处理的高级咒灵……这里就拜托两位了，请务必小心。”
还算年轻的辅助监督朝身穿咒术高专//制服，比自己至少要小十岁以上的女孩子低下头。
他心里也知道，“咒术师”这个人种，从来不能以年纪来判断实力，但当自己这方的协助申请得到回应，来是却这样的看起来完全是乖巧学生仔，面嫩又瘦弱的“救兵”……
到底还是免不了心里打鼓，担忧之情难以褪去。
“……请不要担心。”
真理在对方身上看到较为纯粹的善意，便忽视那些漂浮在其周身的怀疑与不安，轻巧地摆了摆手，“咒灵的情况我们了解了，悟他已经先过去处理，很快就……哦，已经解决了。”
她在辅助监督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扭头看向树海的某处。
过了片刻，只见下了车就先一步跑出去的五条悟自树海深处走出。
“是个还没到特级程度的家伙，还比不上之前那个‘裂口女’有意思。”
少年大步走过来，自然而然，把一级咒灵当成大白菜挑挑拣拣，点评得理直气壮，“术式也很垃圾，我直接处理了，就不给杰带了。”
“也好。”
真理赞同地点点头。
这段时间夏油杰的咒灵库存暴涨，一级咒灵不再新鲜，这类没什么特色的存货不要也罢。
也免得她越来越难以直视好友现在的外观。
“刚刚你也动手了吧，就我中间停手的那个时候。”
五条悟脸上带出点郁闷，“看来你第一阶段已经成功了？”
所谓的“第一阶段”，指的是真理在“向外发散”上的尝试。
如今她已经可以做到在非常远的距离之外隔空进行攻击了。
“我‘看’你没用‘苍’，就动手帮你按着点。”
真理看了他一眼，心下了然，“你呢，这次‘赫’还是没成功？”
“咒力的核心也太难抓了，还有咒力反转，硝子教的根本听不懂！”
“硝子那个我觉得大概没人能听懂吧……”
两人旁若无人地开始互倒苦水。
一旁的辅助监督瞠目结舌，忍不住缠着声音打断他两：
“呃，请问……咒灵、咒灵真的已经解决了？！”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五条悟浑不在意，“小菜一碟啦。”
会让他们两个一起来，还是因为听说可能是特级咒灵，保险起见……
本来其实是该让有咒灵需求的夏油杰自己跑这一趟的，但不巧这人前一天刚被调出远门，于是夜蛾只好把剩下的两个问题儿童打包一起送了过来。
活动范围在地方城市的辅助监督大为震撼，忍不住心中暗想：
原来在他们看来凶险至极的高级咒灵……人家咒高的学生轻轻松松就能对付啊！
他颇受到了一点来自大都市的冲击，并且对咒术高专产生了一些错误的认识。
任务比想象中更加顺利，真理环顾四周，想到刚才辅助监督说的那些，又眼见对方此时似乎大受打击，踌躇了片刻，还是开口向五条悟提议：
“反正时间也还早。悟，要不然……我们顺便再帮忙把这里清扫一下吧？”
……
日行一善的感觉还挺好。
好就好在行善的形式非常合她心意。
真理将这段时间来积累的，那些暂时无处抒发的不满全部对着咒灵倾泄，对咒灵下手一下比一下更凶残。
看得之前并不了解她的战斗风格，最近一起出任务才终于得以一观的五条悟挑眉侧目。
“你这样还挺不错的。”
这家伙有点跃跃欲试，术式顺转把自己那一侧的几只咒灵卷成一团，“看上去就很解压。”
解压确实是解压的。
不过捏了脏东西之后的恶心感也还是存在，两相抵消，令这份快乐稍打折扣。
“我比较羡慕你的‘无下限’。”
真理实话实说，眼中流露出真实的羡慕，“看起来既能防御又能防尘，真的很实用。”
“是吗？”
五条悟歪了下头。
他笑了两声，姿态随意地把手压在真理发顶，然后想也没想地发动术式。
“防尘……你是说像这样？”
第37章
起初像有细碎的星屑徐徐落入眼底。
待她要伸手去接时，星星点点的荧光又像细雪一样倏忽间消融在掌心，不留半丝痕迹。
柔和的苍青色旋即涌起，像平缓柔和的湖波，也像骤然被点燃的焰纹。那青色眨眼间将她扩入其中，细密地整个包裹。
真理仰起头去看身后的人。
五条悟恰好自她身后低下头来，眉眼神气地看她。
“怎么样？能‘防尘’吗？”
“……”
真理愣愣地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再眨了眨眼。
“喂——回神了。”
五条悟按着她的脑袋晃了两下，催促道，“你发什么呆？难道是效果太好了？”
“呃……效果，是有效果吧。”
真理恍然回神，有点不确定地回答。她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凉凉的，全无异常。刚刚那种古怪的感触缓缓消退了。
她定了定神，再次凝神观察四周咒术的效果。
浅淡的青色波纹如她之前每一次看对方使用那般，柔和地环绕在二人周身。同期生的术式确实卓有成效，在制造出与世界的“无限距离”的同时，也将术式主人自己都看不见的那些污浊一并隔绝在外。
效果……有点过于好了。
“……悟你的术式真的太好用了吧！”
真理羡慕得忍不住握紧拳头，原地跺脚，她这次说得比上一次更加真心诚意，“我好羡慕……！如果我也能有这样的术式就好了！”
五条悟正放手收回术式，听到这话，顿时兴致勃勃地开始盘点。
“那你得先出生在五条家，‘无下限’可是五条家的家传术式。”
他一本正经像模像样地指点，“然后要运气够好吧，虽然不至于像六眼一样几百年才出一个，但“无下限”出现的频率也不高。”
说到这里，他摘下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弯腰凑近，竖起食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
“就算有‘无下限’，没有六眼也做不到这样精密操作。哦对了，我其实也没法长期一直使用术式，脑子会烧掉。”
五条悟最后总结：“所以你还是别想了，没可能咯。”
“我也没有真的觉得有可能……你好好站直！”
真理再次被他逼得后仰，一边说，一边伸手把这人突然凑过来的脑袋戳回去。
“无下限”固然好，但限制也同样不少。
首先光是出生一条就已经基本绝了大半的希望，而没有六眼配合，一般咒术师无法发挥其优势，就算拥有六眼，这也是一种使用起来异常麻烦，并且消耗极大的术式。
别看五条悟平常用“苍”时嘻嘻哈哈，像是不怎么费劲的模样，实际上术式的每一步都需要经过精确的计算与衡量，如果没有一颗聪明的脑瓜，是绝对无法将‘无下限’发挥到这个地步的。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在术式的使用上用脑过多，这家伙日常的时候就总是大肆摆烂，显得异常头脑空空，一副什么都没在想的样子。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还是因自身能力而有烦恼，才会羡慕对方的术式，没有足够先天条件支撑的“无下限”完全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也不知道那些生得术式是“无下限”，却没能遗传到六眼的五条家人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品味这种“发现自己中头彩但却已经过了兑奖期”的复杂滋味。
在树海中的“义务劳动”并没有花掉他们太长时间。
本来也不过是顺手帮忙，最多也只是把接近入口处，可能会有普通人踏足的区域收拾一遍，而真正的树海深处，以及远处正片绵延的群山两人则并未涉足。
就算只是这样，等候在一旁的辅助监督也已经十分感激，对他们连连道谢，态度俨然比最开始接触时又要更加亲近了几分。
“其实……本地的咒术师应对这里的咒灵并不轻松。”
对方略带惭愧地低下头，尽量使自己的言辞更加委婉，好为他话中的“本地咒术师”留下为数不多的一点颜面，“这一阵子各处都有发现咒灵踪迹的报告，大家都疲于奔命，状态也不是很好，恐怕短时间内分不出人手清扫这一带……总之，实在非常感谢两位的帮助！”
真理被如此郑重其事地感激，反而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忍不住退后一步，求助地看向五条悟，对方把眉一挑，向前跨了一步，凭借身高和体格优势一把钳住辅助监督的肩膀，半是引半是拖地拉着人往前走。
“小事，用不着谢！”
他一边把人抓着走，一边嘴里还说，“真想谢我们，不如介绍一下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或者有什么好吃的特产……”
被他一把抓住拖走，差点栽跟头的辅助监督顿时顾不上感谢，被顺利转移走了全部注意力。
真理默默松了口气，赶忙跟上两人。
因他们的工作结束太快，原定一天的时间还余下大半。
本地的辅助监督最后还是乖乖如五条悟所说，开车将他们一路送回了市区最繁华的地带，并在临分别前，绞尽脑汁给他们写下了一整页的“观光指南”。
“真的要去观光吗？”
真理捧着这张“指南”，顺着从上往下读，“可以远眺富士山，品尝当地特色美食，还有几家有名的老铺点心……咦，现在还可以去摘葡萄欸。”
“去呗，为什么不去？”
五条悟回答得满不在乎，“现在还早得很，回去之前我还想去买点特产点心带着路上吃。”
明明是他强行压着人家，要人家写出来的推荐列表，却在看了随意一眼之后就丢给真理，自己不再关注，一副“要去哪随便安排就好”的架势。
“……也对。”
真理偏头想想，随即赞同的点头，“多买一点，给老师和杰还有硝子都带一份。”
观光，都可以观光。
反正任务给了他们一整天的时间，能提前完成也是他们自己的本事。
这两天因为夏油杰和他们两前后脚出任务，夜蛾也焦头烂额，学校里常常只有家入硝子一个人在，一应课程便都暂时中止。
就算现在就坐电车回学校，也照样没什么事可做。
没准还会立刻就被塞新的任务，被可恶的咒术界资本家大力压榨，马不停蹄连轴转。
“我还从来没有像这样被人‘安排’过呢。”
想到这里，真理不免面色险恶，“可恶，所以早和杰说过，只有自己坐庄才有发言权，不要妄想进别人的游戏规则还能好过了……”
不管哪儿都一样。
利益集团中哪里有慈善家，给别人打工若是操着股东的心，只会越发被扒皮抽筋，最后骨头渣都不会剩。
夏油杰如今，就隐约有那么点会让真理感到担忧的“打工仔”苗头。
这家伙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不仅对五条悟和家入硝子隐瞒了有关于咒灵收服中的弊病，在近几个月，更是借着今年的高峰时期，一口气收服了不少高等级的咒灵。
搞得他自己负担很大，整个人有点过于紧绷。
“杰最近挺拼的嘛。”
五条悟在这方面完全状况外，“六眼”接收到的信息庞大，大部分信息都直接被他剔出脑海，“这不也挺好，他的术式要是咒灵不够多的话就不好用了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真理抿着唇，不说话。
道理是都明白的。
只是有时她看着好友忍耐着在其他人面前佯装无事，难免还是无奈又担忧，心中很不好受。
她有心劝解，在对方面前张口，却又忽然发觉无话可说。
让他不用这么努力吗？
还是要他看着他们活跃，自己慢慢累积实力就好？
话语终究太单薄。
不管说什么，都显得太天真傲慢。
“总之都怪咒灵……都怪总监部！”
她越想越气，开始毫无道理地迁怒，“这超能力社会的背景构成也太随便了，哪有这样子的，这种设定画成漫画一定都没人要看，一点常识都没有！”
“那可不好说……”
五条悟托着胳膊肘想了一下，颇有自信地搓了搓下巴，“要是主角是我们几个，肯定会变成人气角色吧？搞不好还能火爆一把。”
真理：“……”
真理：“悟，你把头低下来一点。”
白发少年“啊？”地发出疑问的声音，动作上却没有半点停顿，腰一弯，就顺着她的话把头垂了下来。
“要干嘛……呃。”
身前的女孩子伸手捧住他的脸。
“我不太搞得懂人的长相要怎么评价……但你和杰应该都算是长相端正吧？硝子应该也很漂亮，她有泪痣欸。”
对方态度认真，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两手托着他的脑袋左右转了转，“白发确实是很受欢迎的要素，我想想，有哪些类似的受欢迎白发角色……奇犽？或者银时？”
“……”
落在他面上的指尖带着凉意——
又或许不是冷，而是正相反的温度。杂乱的信息一股脑流入“六眼”，轻微的碰触带来本不该存在的奇怪刺痛感，令后颈预知危机的汗毛在一瞬间倒竖。
五条悟感觉自己好像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他猛然直起身子，朝后退了一步。
第38章
真理面带疑惑地抬头看他。
“怎么了？”
她放下手，朝前踏出一步。她一动，五条悟就又往后退了一步。
真理停住不动，有点疑惑地歪了一下头。
“你不喜欢这两个角色吗？”
都是白发，很多元素都有重合，给人的感觉也有几分相似……她还以为对方会对这种有“亲近感”的角色怀有好感呢。
“嗯？啊，哦……就……一般吧。”
五条悟没反驳。他脸色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疑惑又有点紧惕，支吾胡乱应了两声，莫名搓了两下脸，又甩了一下头。
他忽然长腿一迈往前凑了一步。
在同伴的注视下，五条悟冷不丁伸出手，对着面前女孩子的脸单手盖了上去。
“？？？”
整张脸忽然被盖住，真理下意识地瞪大眼睛，伸手去扒拉对方的手臂，“悟？？怎么了……？？？”
“……”
白发少年也不抵抗，任由她把自己的手臂扒拉下来。
他动了动手腕，有点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手。
“怪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真理满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无所谓了。你刚刚说白发角色？我是不讨厌那几个……不过就算是白发系里，我肯定也是最强的那个。”
他像是趁着刚才甩头的动作甩掉了什么搞不懂的东西，转头又精神起来，“比起这个，我们中午吃什么？”
真理没多纠结，对着“旅行指南”看了看，给他指了几个选项。
最后两人选了一家当地有名的特色面店。
吃完出来后，又因为大个子的白毛男生嚷嚷着没吃饱，转头冲进商场里的快餐店。
“那你怎么不在刚刚的店里多点几份？”
真理忍不住问正在狂炫汉堡的家伙。
“那种都是蔬菜的面吃一份就够了吧。”
五条悟轻松说出得罪当地人的话，“要不是看你好奇……算了，总之陪你尝一下还行，要吃到饱我可受不了。”
真理慢悠悠地吃薯条，在心里赞同对方的话。
有些当地特色确实尝鲜试试还行，真要说有多好吃，那倒也称不上。
她不说话，五条悟反而多看了她两眼。
白发少年咬了一口汉堡，咀嚼几下咽下肚。他没立刻咬下第二口，而是停了片刻，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她：“你手冷不冷？”
七月初的天，有时热得都仿佛盛夏已至，街上的来往行人早已换上夏装。商店内的冷气全开，凉意很足。
高专的夏季制服看上去好似和秋冬没有太大区别，仍是全身黑压压的，材质却更加轻薄透气，勉强可以算是“穿上不至于太热”的那种程度。
在外面晒着太阳嫌闷热，进到店面里吹着冷气就正正好。
真理多少有点摸不着头脑地答了一句“不冷”，五条悟“哦”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又开始消灭他面前堆成山的汉堡。
下午的时间在四处闲逛中度过。
两人都对富士山兴趣缺缺，也不乐意为了什么景点长途奔波，于是便顺着市中心的繁华街道一路逛下去，又挑了几家被推荐的有名特产店，准备给其他人带些特产。
其中特地被圈出来的是家卖点心的老店铺，店内卖沾满黄豆粉，淋上黑蜜糖浆的信玄饼，在当地十分有名。
他们在店内当场点了两块，又买了好几盒准备带回去。
真理不太爱吃甜食，尝了一小口之后便不再动。五条悟半点也不见外地将剩下的几块一扫而空，一边吃，一边还劈里啪啦地按着手机。
没过一会，他忽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一边大笑，一边拍着腿把手里的手机隔着桌子递过来。
“快看这个！”
真理凑过去，只见手机界面上显示着一家市内的店铺主页。
上方最醒目的位置贴着几张点心的照片，介绍里用放大的字体写着点心的名字：黑玉。
而这种甜点的长相……
真理徐徐后仰：“……咒灵球？”
这东西竟然长得和夏油杰手搓的咒灵球有九成相似，一眼看过去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超——像的吧！”
五条悟笑得前仰后合，“走走，这家店就在市内，现在打车去还来得及……必须得给杰买点带回去，哈哈哈哈哈！”
“我觉得他大概不会高兴……不过确实太像了。”
真理想了想夏油杰可能会有的反应，觉得现在笑得高兴的五条悟搞不好会因此喜提操场约架，但这两个男生日常就如此相处，想想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忍不住伸手扶住对方送过来的手机，想向下仔细翻看店铺主页的内容，男生却在她伸手的同时，“咻”地一下把手机收了回去。
“不好，快没电了。”
五条悟若无其事地把手机塞回兜里。
手机在衣兜里微微发烫，他猛然想起自己现在的手机屏保还是花井美里的泳装照。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不太想给对方看见。
真理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身上有点奇怪的小情绪冒头，不大明显，没一会就散在空中。
……好像是没什么问题。
回到高专时已经是晚饭过后。
真理带着大包小包的特产闯入家入硝子的房间，对方看起来刚从浴场回来，短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在无袖的居家服胸前氲开深色的水渍。
真理把提着的几袋特产放到桌边地上，家入硝子随意地拿起放在床边的浴巾擦拭头发，也伸头过来一起看。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她伸手翻看了一下，有点吃惊地抬眼看了同级生一眼，“我以为你和五条是去出任务的……结果你们是去旅游的吗？”
“一半一半吧。”
真理坦诚相告，“任务不难，结束之后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做……”
“所以你们就观光了。”
家入硝子理解地点点头，“你们应该也给夏油带了吧？”
“当然。”
真理想也不想的回答，“悟还找到了一种很像咒灵球的甜点，等杰回来我们一起尝尝！”
家入硝子勾起一边唇角，笑容显得有点不怀好意：
“太好了，我猜他肯定会喜欢的。”
夏油杰是在两天后的下午才回到高专。
他一回来，就受到了另外三名同学的热烈欢迎，在踏入高专的瞬间就被“从天而降”的白毛强行绑架，一路打打闹闹回了宿舍。
随即便看到了五条悟拎过来的那一堆特产。
“……你们去哪旅游了？”
他对着那酷似自己咒灵球的甜点沉默半晌，道出了和家入硝子同样的疑问。
真理和五条悟一起摇头又点头。
家入硝子来去匆匆，凑了个热闹后又立刻被叫走，说是马上有一位重伤的咒术师会被送来，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剩下的两人最终也被旅途疲惫的夏油杰扫地出门。
“杰！”
真理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喊了一声。
她仔细地看被她喊住，扶着门框停下，等待她说话的好友，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只能说：
“……有机会我帮你把没什么用的那批咒灵处理一下吧。”
夏油杰微微一愣。
他好像在等的并不是这样一句话，但却又很庆幸等到的是这样一句话。
“好。”
夏油杰微微笑起来，眉目舒展，语气温和地应下。
等到家入硝子也从医务室中被解放，不再隔三岔五有重症伤患被抬上高专，季节已经逐渐进入盛夏。
有阵子没怎么在高专出现过的夜蛾正道重新回归授课，他整个人比之前晒黑了一个色号，据本人所说，他最近一直都在四国九州那一带逗留，为南边的咒术师们提供支援。
这事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本来应该是京都校那边负责。他们关东这一代历年主要都是往中部或东北地方跑得勤快，偶尔也会去北海道出出差，但北海道是阿伊努咒术连的管辖范围，总的来说需要他们插手的时候很少。
无奈今年京都校人员配置青黄不接，自顾不暇，‘御三家’各扫门前雪，只接受了少量高额的协助委托，福冈一带这数月来咒灵又出现得格外频繁，几重因素叠加，这才让总监部在无可奈何之下，抽调了几名常驻关东地区的咒术师前去帮忙。
“我懂了。”
五条悟听完，自觉非常理解，“意思是因为京都校学生太菜，而我们很强，所以老师可以放心把活丢给我们，自己去别的地方支援。”
“怪不得最近都没看到夜蛾老师。”
真理观察了一下夜蛾，发现对方并未因这番对话而有异常，这才跟着点头，“不过老师确实可以放心，这边的事情我们还能处理。”
忙是忙了一点，但难度也就一般般吧。
比起其他出入高专接取任务，同样忙得团团转还三五不时负伤甚至有死亡风险的咒术师，他们已经算是极其游刃有余的了。
甚至还有闲心四处观光呢。
对着夜蛾，话当然是只有这么说，算是宽慰对方的意思。
真理本人心里的不满实则在这几个月内与日俱增，在高专见得咒术师越多，对咒术界现状就有越多不满。
她知道家入硝子最近数次深夜在无人的角落里静静地抽烟。
医生对争斗的体验或许比其他人都要更深刻，也更残酷，她亲手挽救许多人的生命，也为许多人盖上白布，最后送行。
烟气与其从不诉诸于口的情绪一起飘散，离她不远的地方，真理伸手拖住这些缭绕的云烟，让其不至于无声无息地落在泥地上，再无半点痕迹。
她暗暗将一切记下，暂时隐而不发，却并不准备就这样咽下这口气。
夜蛾揉揉眉心，久违的头痛又无可奈何的感觉再度袭来，让他在瞬间就有了回到高专的实感——对了，就是这个感觉，这面对小兔崽子们憋得慌却又气不起来的感觉。
“今天还有一件事要提前通知你们。”
他不想再听小兔崽子们胡侃，张口打断这几人。夜蛾双手撑住讲台，向下一一扫过四个小孩的脸。
“和京都校的姐妹校交流会就定在下个月，这段时间你们都好好准备……到时候不许主动闹事，听到了没有！”
第39章
一年一度与京都的姐妹校交流会，是咒术高专为数不多的“校园活动”。
名义上是让两校年轻咒术师在友好的氛围下切磋与磨合，为将来“可能存在”的“并肩作战”打下基础。
实则年轻人们年年都打得头破血流，很有点互别苗头的意思。
这委实很好理解。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对于年轻气盛的咒术师们来说，“输”本身就是个不可接受的词汇，更别提要说“输给老对手”——年复一年的竞争，让两校之间“姐妹情深”看不出多少，火星子倒是向来不怎么缺。
再加上随着定都江户，国内政经中心在百年内完成由西向东迁移，东京校因薨星宫与天元的存在逐渐成为名副其实的咒术界重镇之地，坐落在古都的京都校只能屈居其下，被冠上“分校”的名号……如此种种，自然都让向来自恃身份，接收的学生中不乏出身自历史悠久的家系，以自身“复有底蕴”而自傲的京都校不可能完全服气。
不服气能怎么办？
打呗！
“因为去年我们输给了京都校，所以今年会是那边做主办方。”
这段时间已经基本摸清一些门道的夏油杰给其他几个人讲解，“本来应该是让高年级的人出场的，但东京校这两年……没什么人了。”
午休时分，一年级几人一起杀到山脚下唯一的一家便利店，家入硝子提了一大袋冰棒回来，挨个给其他人分发。
“啊？”
五条悟嘴里叼着冰棒，脑袋上仿佛飘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什么叫没什么人？”
夏油杰看了一眼默默啃冰棒不吭声的真理，停顿了片刻，才语气平静地说：
“因为殉职率太高了。”
咒术高专目前按照惯例，设有从一到五的五个年级。
他们这一届共招生四人，在历年的比较中算得上是大丰收的一年。再往上一届的二年级挂了零蛋。三年级原本招了两人，其中一人在任务中遭遇意外身亡，另一人重伤留下残疾，早已经退学。四年级唯一的学生没有术式，未来大约是准备如西村慎一一样成为辅助监督，目前基本不出现在高专校内，而是被调往地方实习。
至于五年级……
夜蛾最初的那一批三个学生若还活着，现在就应该是五年级了。
夏油杰将这话一说，家入硝子别开视线，五条悟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真理仍然默不作声地吃着冰棍，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山中蝉鸣震耳欲聋。
盛夏就在这一片蝉鸣和雷雨声中如约而至。
咒术高专地处深山中，四周林木环绕，蝉鸣比城市或乡间都还要更加响亮且肆无忌惮。夜间即便死死关上门窗，也挡不住鸣叫声飘入耳中，让睡眠不深的几人都颇为头痛。
本来就浅眠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不提，就连看起来情绪受影响最小的五条悟都很有怨言：
“它们吵到我的眼睛了！”
他指的是他那双无时无刻不在接收信息的“六眼”。
真理不参与其他几人的讨论，埋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家入硝子凑过来看了一眼，有点疑惑地歪头：“你在画的这是……什么东西？”
一堆算式，还有满页的奇怪线条。
活像什么鬼画符。
“算是结界术……吧。”
真理刚好收完最后一笔，她把本子整个竖起来，展示给其他人看，“我重新编写了一套结界术的构筑方式，添加了一些新的功能……”
“你要做隔音啊？”
五条悟端详了片刻，很快得出结论，“感觉应该可行。而且这种结界做起来好像挺简单的。”
他看着看着，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啪”地打了个响指：
“对哦……我家以前好像有用过类似功能的咒具，回头我让人送过来好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想起来你还是个大少爷。”
夏油杰中肯地评价，他接过真理手上的笔记本，低下头仔细查看，“看起来确实是可行的构筑，不过怎么没有设置用来启动的言灵？真理，你是想用什么做载体？”
“就用最简单的。”
真理取出几张空白的符纸。
高专内能够用得到咒术界现存的几种符篆的场合不多，能见到空白符纸的机会就更少，这东西还是她拜托西村帮忙弄来的。
“我想试试将构筑起来的术直接编入这种符纸内。”
她用两指夹着一片符纸，做了个还挺像模像样的“施咒”动作，“也不是什么新颖的点子，差不多所有‘阴阳师’系的作品里都会有类似的东西吧？”
不如说，以历史上的‘阴阳师’为先祖发展至今的咒术界，各种术法与道具衰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才比较让人吃惊。
文艺作品的创作是在现实基础上加入幻想的元素。尽管不能完全参考，但在真理看来，有些发挥的方向确实完全可以尝试学习的。
在目前的咒术界中，咒术师想要提升自身实力，可选的选项并不太多。大多数咒术师都会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斥大量资金，挑选一到两件“咒具”来辅助战斗。
“咒具”的制作通常具有一定难度。不论是反复对物体进行咒力的灌注，还是将诅咒转移至物体内，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的工作。
而一些高级咒具更是需要咒术师使用自身的咒力、血、甚至生命去灌注，其存在本身便意义非凡，珍稀非常，并不是普通咒术师能够简单获得的东西。
但符纸不同。
尽管目前存在的几种符在咒术界内使用率非常低下，效果单一不说，制作方法也并未流传出来，但如果细究，会发现这未尝不是一片大有可为的领域。
符纸可携带，材料价格低廉，重要的是功能简单一些的符纸，在真理看来制作难度并不高。
本身，“符”也不过是“结界术”的一种物化。
二者的原理相似，只要有所意识，恐怕就连没有术式的辅助监督们也能顺利制作。
她最后总结：
“还有更多有机会能实现的功能，比如之前提过的咒力检测……之后我会再挨个试试。”
“……碰这方面的东西，很可能会给你自己惹上麻烦。我之前提醒过你的哦。”
家入硝子叹了口气，嘴里这样说，嘴角却微微翘起，“老头子们会不高兴的。”
“你在说什么啊，硝子。”
真理抿起唇，看起来甚至有点内向羞涩的样子，说出的话却高兴又任性，“我就是想要他们不高兴嘛。”
一桩桩一件件，日积月累的不愉快被装在暂时不能打开的盒子里。
即便如此，就算是和夏油杰事先说好暂时忍耐，她的耐心也快要告罄。
对方不愿意见到什么，她就偏要来试一试。
没道理她都已经如此不爽了，还让那群从不干活的老头子们太好过吧？
未免被太过小瞧，她怎么说也得多多给他们找点麻烦！
“现在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真理把本子收好，“就算成功做出来也没什么，暂时不会有人管这种‘小事’。至于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读懂她言下之意的夏油杰轻笑一声：“你已经在想之后找机会推广？”
真理偏头看他：“杰又要拦我吗？”
“怎么会。”
夏油杰摊了一下手，以示无辜。
真理盯着他瞧了一阵子。
之前拦着她直接找人算账的是他，现在眼看着她做些更危险的事情却不阻拦的也是他。
这家伙总是很有他自己那一套不可更改的原则。
“要推广还不简单。”
一直托着腮没说话的五条悟这会儿幽幽地“还魂”，“大不了直接让我家人先用呗。”
“五条家会愿意？”
家入硝子觑了他一眼。
五条悟只是摆了摆手，说的话和刚入学那会说过的几乎分毫不差：
“他们会听我的。”
因为其“六眼”加“无下限”的特殊性，五条悟从小在家被捧着长大，五条家基本上就是他的一言堂。
“光是‘会’听你的恐怕不够，最终还是要所有人都‘得’听你的才行。”
真理轻声说，她很快又摇摇头，在后面又补了一句，“而且光有五条家不够的啦，最后还是会需要解决‘上面’的问题。”
夏油杰忍不住扶额：“真理，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总监部有这么大敌意了？”
最初明明还只是对咒术界的一应事物不咸不淡，一直冷眼旁观。
也不知道是在入学前和夜蛾碰面之后，还是在两位过去的同学出现意外之后，等到夏油杰意识到事情似乎有点严重时，好友已经开始对自己尖锐的敌意不遮不掩，一派跃跃欲试，随时准备整点大活的模样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也还好吧。”
真理冷静地否认自己“敌意很大”这个说法，为自己现在的心态正名，“因为这段时间对咒术界了解得更多了，所以也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这个所谓的‘咒术总监部’在工作上到底做得有多烂。”
与其说总监部有在“工作”，不如说他们做的更多的，只是在勉强维持咒术界运转的同时，时不时给咒术师们拖一下后腿。
衣食住行之类的物质保障不缺，基本秩序还算是有，但涉及到与咒灵战斗方面的辅助约等于无。
从高专走出去的咒术师人数，搞不好还比不上咒灵高峰期战斗死亡的咒术师人数，在多方因素影响下，咒术师的总人数始终不见增长。
一批一批的咒术师来了又去，或许只有稳坐那些纸门后头的高层，和不必担心过于强势的‘超能力者’危害社会的政府才是唯二的受益者。
这是一种拿人命当数字来保持的平衡。
坦白说，真理的出身天然让她归属于看着别人劳动，自己受益的那一方。
只是不巧，如今她一个不小心，让自己落进了傻乎乎给别人干活卖命的“牛马团体”。
情感和理性在这种时候顺畅地融合在了一起。
真理叹了口气，甚至是有点无奈地，缓缓看了自己的三位同级生一眼。
“我真的会觉得很奇怪……都已经是不讲道理的超能力社会了，为什么大家还要容忍那种没用的废物在头顶上颐指气使，作威作福呢？”
第40章
这话题因为太尖锐，讨论到这里基本也就到了头。
虽然说出了那样的话，但真理自己也知道，现在不论要做什么都还为时尚早。
再怎么嫌弃总监部在许多方面的不作为，与骤然失去秩序会带来的混乱相比，暂且维持现状勉强是可以接受的选项。在做好相应的准备之前，它的存在多少还算是有点意义。
再往深些考虑，废物能持续存在，除去咒术师群体整体来说过于“乖巧”这点以外，总归也证明此处有它能够生存的土壤。
真理敏锐地意识到：
或许自始至终隐身在幕后的本国政府，是未必乐见“拥有超常能力的”咒术师一方太过强势的。
……这些东西真是太麻烦了。
她一点也不喜欢考虑这种麻烦的问题。
真理时常想，如果世界能更简单点，像传统冒险故事里那样，勇者只要击败魔王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一样就好了。
唯一令人欣喜的是，她的几位好同学对此的态度都很鲜明。
家入硝子的无声轻笑早已说明了她的倾向。夏油杰则玩笑一般说：“那从现在就要开始考虑今后要怎么办了。”
他脸上不显，语气中却不乏认真的意思。
五条悟更是拍手大笑，一副非常支持她现在立刻就去把总监部整个端掉的样子。
“干脆把老头子们都干掉算了。”
这家伙好像突然受到启发，发言更是极端无比，“我早就看他们不爽了，成天就知道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在那指手画脚，看了就想吐。”
但笑过一轮之后，白发少年偏头想了想，忽然又问：
“不过就算把人都干掉，再换上来的还是和现在一样要怎么办？”
真理认真思考，半真半假地给出她认为的可行方案：
“再换一批？换到听话为止？”
“欸……感觉好麻烦。咒术师里没有那么多人愿意干这活吧？”
“还好吧，夜蛾老师不就挺合适的……哦，对了，感觉杰也完全可以啊！”
“这个主意不错！哈哈哈哈哈，咒术总监夏油大人！”
两人越聊越离谱，最后还是完全听不下去这种弱智对话的夏油杰打断他两，强制转移了话题。
这一天的晚上，真理依旧在漫山蝉鸣中入眠。
意识与现实于半梦半醒间悄然交汇，一缕缕灰色的烟雾从四方向此处聚拢，在她的身侧聚集成团。
那隐绰的雾气徐徐凝聚为时浓时淡的灰色人影，数张面容间或交替，一切都不分明。
人影像是在仔细地观察她，雾气松散地浮动，缓慢地朝她吐出疑问。
那声音似从灰雾中处传来，又仿佛是来自更深更遥远的地方。
‘你想要做什么？’
‘你是为了什么才要这样做？’
‘你……’
真理猛然醒来。
一室安静。
阳光透光窗帘的缝隙洒落在床褥上，室内空调吐着凉气，发出低低的电器音。
蝉仍不知疲倦地隔着窗户鸣叫，像盛夏精神十足的提示音，真理下床拉开窗帘，外面阳光明媚，难得不见“雾霾”，天空蔚蓝。
真理揉揉耳朵，把残留在耳中的古怪感觉挤压出来。
没有什么虚幻的“灰色人影”，也没有朦朦胧胧，时高时低的疑问之声。
一切风平浪静。至少表面上如此。
在八月的姐妹校交流会开始之前，一名据说来自京都校的“使者”造访了他们。
名叫庵歌姬的咒术师出现时，一年级教室里正热闹。
五条悟不知从哪搞来两条长匾和毛笔墨水，他在上头大笔一挥留下“墨宝”，兴致勃勃地就要往讲台上方挂。
真理凑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她看一眼这几个字，再看一眼五条悟。
然后再看一眼这几个字。
再看一眼五条悟。
虽一言未发，游走的视线和震耳欲聋的沉默就已尽显她的态度！
一旁的家入硝子乐得看笑话，笑嘻嘻地不做声。
夏油杰不但不阻止，还主动出谋划策，煽风点火：
“悟，你就这样挂上去字迹很容易掉色的，回头记得裱装一下。”
“哦！也对哦！”
得意洋洋的六眼本人自我感觉良好，他自我欣赏地仰头叉腰看了好一会，肯定地连连点头，“很好！我就说总觉得这里缺了点什么，这样就完美了！”
完美什么了？
真理也抬头去看那已经挂上去的几个字。
五条这家伙毛笔字写得竟然还不差，只是在末稍处喜欢长长地延出去，就显得整体有些张牙舞爪。
她收回视线，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忽然感觉面颊一凉。
五条悟一手戳在她脸上。
白发少年沾了满手的墨水，明显是故意的使坏，把指腹上的墨迹往她脸上抹。见她愣住，这家伙嘿嘿一笑又举起手里的毛笔，扭身就往夏油杰的方向扑过去。
“杰！站住别跑，看我给你画个王八！”
“喂悟！你——别过来！！”
夏油杰抡起拳头发出拒绝的声音。
沾满墨汁的毛笔在两个男生的扭打争执中脱手而出，发出响亮的破空声飞向门口。
“唰——”
因为内部气氛太热烈，在门口踌躇了一会的庵歌姬恰好在此时拉开门。
庵歌姬的动作戛然而止。
五条悟：“啊。”
夏油杰：“啊。”
“啪嗒。”
一片安静中，毛笔落在地上。
庵歌姬：“……”
庵歌姬：“又是五条你这家伙……”
庵歌姬缓慢地捏紧了拳头。
巫女顶着满脸的墨渍，神色扭曲地爆发出一阵怒吼：
“混账五条！你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我今天一定要给你好看！！”
……
数十分钟后。
“从犯”夏油杰因认错态度良好而逃过一劫，“主犯”五条悟则被女孩子们合力围剿，最终于教室角落落网，被受害人成功抓获。
有‘无下限’在，庵歌姬连揪对方衣领摇晃都做不到，气得在原地跳脚。罪魁祸首靠在角落里还在哈哈大笑，惹得她更加生气，脑门上的青筋暴起。
同样惨遭涂脸的真理几乎瞬间就倒戈到了这位陌生来客一边，协助对方把五条悟逼进角落。相比起庵歌姬起货真价实的愤怒，她更像是兴致勃勃地参加游戏，玩够了，便收手坐到一边，看着五条悟抓准机会，像条泥鳅一样“哧溜”一下从庵歌姬面前滑走了。
拿他毫无办法的庵歌姬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稳住情绪。
真理颇感好奇地默默打量对方。
这个突然出现的女性看起来十分年轻，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对方穿着一身惹眼的上白下红的神社巫女装束，留着平齐的姬发，及胸的长发分成两股在胸前用红色发绳捆束——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符合常人想象的“专业人士”的架势。
而在真理的眼中，对方更像是相当柔软的一团彩色果冻，还时不时活泼地微微跳动。
就还……挺可爱的。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别人心里得到了“可爱”的评价，庵歌姬打定主意不再理会某些狗都嫌的家伙，转身试图在东京校一年级的其他学生面前找回一些颜面。
特别是要在两个难得的学妹面前挽回一下学姐的尊严。
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坐到由夏油杰贡献出的座位上，一边用两个女生提供的湿巾擦脸，一边做完了自我介绍。
庵歌姬，出身京都某神主家系，目前是咒术高专京都校的五年级生，咒术师的评定等级是二级。
她这次来，一方面是因为接到了关东一带的任务，暂时在东京中转，等待自己的任务搭档到达。另一方面，也是顺带受京都校的校长所托，将京都校方的计划告知东京校，也算提前来为不久后的交流会打声招呼。
虽说两校竞争已久，这股火药味倒是没有蔓延到快要毕业的庵歌姬身上。
尤其是对两个女生，态度格外和颜悦色。她自身苦京都校没有可爱学妹久矣，又因为真理在对付五条悟时帮了忙，家入硝子贴心地递了湿巾，一时间对两人好感大增。
女孩子们把两个男生丢在一边，凑在一起有说有笑，一时间其乐融融。
“歌姬学姐是货真价实的巫女啊！”
真理发出惊呼，不免想起曾经她和夏油杰还曾质疑过神社的可靠性，“这样看来，神社寺庙这一类的地点还是有点真东西嘛……”
“也不一定。这要看各家神社寺庙的历史和规模。”
这方面是庵歌姬的擅长领域，她颇为熟练地和真理解释，“比较出名的大社基本上都和咒术界有所联系。就算没有咒术师坐镇，至少也是知道我们这边的事情的。”
毕竟如果那样的地方出现咒灵骚乱，那引发的后果可能会非常恶劣。
就算是为了减少负面影响，咒术界也会优先关照那些汇聚众多信仰的神社与寺庙。
两年前夏油杰收服虹龙的时候就是典型例子。
“原来歌姬学姐这次任务的搭档是一级术师啊。”
家入硝子快速摸清了情况，并且同样丝滑地喊起学姐，“需要二级术师和一级术师搭档，是很难的任务吗？”
“啊……这个，确实不是轻松的任务，但是也还好啦。”
庵歌姬摆摆手，“该怎么说呢，只是我一个人的话可能没办法完成……”
刚刚“滑走”的五条悟很没有眼色地凑过来。
他因为出身的缘故，和同样是家系出身的庵歌姬早有往来，如今便表现得颇为熟稔——只不过庵歌姬看起来对他实在没什么好感。
这家伙张口就没心没肺地在庵歌姬的地雷上跳踢踏舞：
“歌姬很弱的啦，她的术式是增幅，不和人搭档的话搞不好会被咒灵打到哭出来哦。”
一边努力充当背景板的夏油杰暗道一声“不妙”。
庵歌姬微垂下头，从牙缝里挤出被磨碎的声音：“五……条……悟……”
“歌姬学姐，别理他。”
家入硝子赶忙像哄小孩一样拍拍她的背，十分理解地斜了五条悟一眼，“这家伙根本不懂，迟早会吃大亏……他打副本都不带治疗职业的。”
在他们上一次的集体网络游戏时间，五条悟大放厥词，声称“只要输出够高就好”，坚决不带治疗上场，最后组了个全菜刀队。
这件事很是激怒了家入硝子。
“你完蛋了，悟。”
真理伸手戳了一下白毛同期，朝他露出怜悯的神情，“这下你同时得罪了治疗和辅助，万一硝子和歌姬学姐误会我和你一样就不好了，不然我们游戏里还是拆伙吧。”
菜刀小队，堂堂解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