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黎漾一愣, 倏地抬起了眸。
但他已经转过了身,漫不经心地将笔丢进了笔筒。
什么情况?
他刚才是不是碰到她的手了?
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
她有点发懵地望了望他径直离去的高大背影, 心想他若是故意的,那算不算是默许了她可以碰他?
夏黎漾秀眉轻蹙地思索了片刻,还是无法判断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算了,她还是先规矩打扫,再观察他一下。
但这一打扫,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陆淮承和往常一样, 姿态闲适地倚着沙发, 长腿散漫搭着,低垂眉眼深邃,闲闲翻着手里的商业周刊。
任凭她在附近弯腰俯身地擦茶几擦书架,煞费苦心地展示了半天她微露的身材曲线。
都没再给过她一个眼神。
见状, 夏黎漾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穿这么少的意义何在。
这男人根本不为所动啊!
还冷得要命。
夏黎漾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陆淮承终于懒懒掀起眼皮, 眸底漆黑地觑了她一眼。
似乎在嫌弃她发出的动静。
“……抱歉。”夏黎漾神经一紧,讪笑道了个歉,便匆匆逃离了他附近。
陆淮承没吭声, 阒黑眸光在她纤瘦的背影上停了几秒。
虽然她那纯白的吊带衫勾勒着她姣好的身材,又纯又欲的气质是挺勾人的。
但她今晚的花招, 该不会就只是在他面前穿个吊带打扫卫生吧?
他过去也见过些技艺不精, 但像她这么拉垮的, 他还是头一次见。
简直想让人出手敲打她一下。
他牵了牵唇角,垂首敛眸, 继续看起了杂志。
夏黎漾灰溜溜地逃进卫生间,看了看镜中萎靡不振的自己。
心想她今晚的计划好像又以失败告终了。
他对她还是之前那种爱答不理的态度。
哪有一点上钩的迹象啊!
她还是赶紧干完活回家去吧, 不然再耗下去,她可能真的要冻感冒了。
夏黎漾有些郁闷地涮了涮拖布,走出卫生间,清洁起了最后的地板。
在拖到沙发附近的时候,她耷拉个脑袋,干巴巴提醒了句:“陆先生,借过下。”
“嗯。”陆淮承浅浅抬了下眼,散漫搭着的长腿挪了下位置。
但在她拖布过去后,他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腿,若无其事地绊了一下她的脚。
夏黎漾身子一下失去了平衡,她心一惊,慌忙抓了下旁边可以扶的东西,以防自己在他面前摔个狗吃屎。
结果一把揪到了陆淮承的衬衫,纤纤素手按上了他结实的胸膛上,还崩掉了他领口的两颗扣子。
空气凝固了下。
“看路。”陆淮承散漫撩起眼皮,幽幽睨她。
“对,对不起陆先生!”夏黎漾呼吸一滞,尴尬埋头想抽回手。
却被他反手一握,桎梏住了她的动作。
他手指修长,骨感很重,看似散漫搭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却禁锢得她动弹不得。
夏黎漾愣了愣,抬起了清凌凌的眼,迷蒙又惶恐地望向了他。
“扣子都被你扯掉了,一句道歉就完事了?”陆淮承眉棱轻挑,哂笑了声。
“那,那我帮您系上?”夏黎漾窘迫抿了抿唇,白皙清透的小脸上染了几分红晕。
陆淮承没吭声,只是大掌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腕,高大身躯漫不经心地往沙发背上靠了下。
似乎是默许了她提出的解决方案。
夏黎漾咽了咽喉咙,半跪在沙发边,小心翼翼地往他身前靠了靠。
他身上还是染着一缕清淡的香气,像是春日冰川融化的溪水一般,干净清冽。
少了两颗扣子的衬衫领口微敞,隐约露出的锋利锁骨和隆起的胸肌线条,一下让他多了几分风流矜贵公子哥的气质。
他眸色黑沉,懒洋洋睨着她。
仿佛在看一场预设好的戏。
正对着他的夏黎漾眼神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心跳莫名有点快,朝他衣襟伸过去的手也有点抖。
生怕自己手一滑,再碰到点什么不该碰的,被他拎起来,丢出家门。
所幸,她安全替他系回了两颗扣子。
正准备起身,又听他低沉语气幽幽:“衣服上的褶皱,你就不管了?做事一点都不利索。”
“……”夏黎漾身子一僵,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耳根,勉强挤出了个讪笑,“抱歉,陆先生。”
她葱白纤细的小手颤颤巍巍地在他布满褶皱的衬衫上掸了掸,绵软的指尖还是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紧实的胸肌。
陆淮承黑眸微微一缩,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行了。”他薄唇轻启,嗓音有点喑哑。
“哦。”夏黎漾跟刚才手在油锅里似的,火速往身前一收,毕恭毕敬地站起了身。
陆淮承抬眸看了眼缩手缩脚立在他面前的女孩,觉得既无奈又好笑。
神经这么迟钝,还来撩什么男人。
他刚才给出的机会还不够她发挥的么。
陆淮承眸光幽邃凝了她片刻,慢悠悠问:“你缩着身子做什么?”
夏黎漾愣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因为紧张,肢体下意识地缩了起来。
赶忙放松了下身子,尬笑说:“那个,有点冷……”
“哦。”陆淮承狭长眼尾轻眯了下,语气幽幽,“怕冷还穿这么少,怎么想的?”
“……”夏黎漾张了张嘴,感觉他好像是识破了她穿吊带勾他的心思,才故意这么问来戳她。
不由飞速运转大脑,勉强扯了个理由:“因为外套太湿了,穿着更冷。”
“这样。”陆淮承漫不经心地笑笑,高大身躯从沙发上拔起。
沉甸甸的压迫感袭来,夏黎漾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眉眼深邃,眼帘轻垂,修长指尖轻勾了下她肩上的吊带,沉声说:“照你这逻辑,这件也可以脱了,一样都湿透了。”
“……”夏黎漾心跳一晃,瞬间绷紧了腰背,眼神慌乱飘了飘。
虽然她是想撩到他,但她计划是循序渐进的——
先是轻微的碰触,比如碰碰手臂和肩膀。
接下来是牵牵手,拥拥抱。
然后再亲亲脸,贴贴额头。
最后递进到接吻。
她甚至都没把上床规划进来。
见眼前女孩如同木头人一般定住了,陆淮承低低嗤笑了声,好整以暇地直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悠悠抄回了裤兜。
身前的压迫感撤去,肩上的温度也被抽离,夏黎漾听他嗓音恢复了往日的清雅,温淡问她:
“要不要去冲个澡,暖暖身子?不然你冻感冒了,我还要招临时工。”
夏黎漾登时松了口气,定睛和他毫无温度的眸色对上时,她忽然意识到刚才是她想多了。
他之所以会那么说,只是不满她对他撒谎。
并不是要她脱了做什么。
而且明明是她要撩他,怎么会有种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不行,她必须冷静下来,重新拿回主动权。
夏黎漾抿了抿唇,赶紧借着这个机会反问他:“那您会借我干净的衣服穿吗?不然我洗完澡,湿掉的衣服也晾不干,穿上还是有感冒的可能……”
陆淮承淡淡睨了她一眼,浅笑说:“可以。”
嗯?他不是有洁癖么?
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借她衣服了?
夏黎漾微微愣了下,一下子觉得今晚又有戏了,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得寸进尺追问:“那我能在您这里借宿一晚吗?我总不能穿您的衣服回学校吧。”
“可以。”他依旧语气温润,笑容和煦。
这……
是不是有点太顺了?
夏黎漾有点受宠若惊地看了看眼前的男人,也不知是被他PUA了,还是他真的上钩了。
在被他安排去二楼客房洗澡时,她下意识掏出手机,想咨询下宋今禾的意见。
看到黑掉的屏幕时,她才想起手机已经坏掉了。
看来今晚只能靠她自己了,她总不能浪费这个和陆淮承同居的机会。
夏黎漾打开淋浴喷头,在温暖的水流下,她纷乱的思路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如果陆淮承接她签字笔时的指尖触碰还能说是意外。
他后来对她手腕长达十来秒的禁锢,总不能算是意外。
看来他不排斥和她有肢体接触。
那她应该可以大胆实践新学到的那些招数了!
想到这,夏黎漾心情明朗了许多,嘴上也哼起了小曲。
等她擦干身子走出浴室的时候,门口的椅子上已经放了陆淮承为她准备的干净衣服。
她拿起看了看,是一件黑色的休闲短袖和配套的黑色短裤。
面料都很柔软透气,但款式特别得宽松。
像是他户外休闲运动时会穿得衣服。
她这个纤瘦的身材往身上一套,简直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多少有点滑稽。
她不由怀疑他是故意给她拿了这么一身衣服。
好让她看上去毫无吸引力。
夏黎漾无奈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宽大的T恤,见那下摆已经遮到了她的大腿,干脆利落地脱掉了快掉到她脚踝的短裤,光着两条笔直的腿,走出了客房。
她看了眼在一楼客厅慢悠悠喝咖啡的陆淮承,微微清了下嗓子。
陆淮承闻声抬起了漆黑的眸,瞥见她的一瞬间,他表情微微僵了下。
她乌黑秀丽的长发没有完全吹干,如同海藻一般散落在瘦削的肩头,几乎和她黑色的T恤融为了一体,衬得她皮肤如凝脂般雪白。
清透的小脸上还残留着淋浴时热气蒸腾出的红晕,显得她表情有几分的娇俏。
衣摆下露出的大腿圆润得恰到好处,健康又性感。
给她挑这身衣服的时候,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效果。
简直比她穿吊带来得更让人难以把持。
他喉结缓缓滚动了下,黑眸轻眯,语调似嗔非嗔:“怎么不穿我给你的短裤?”
“那个腰太大了,会不停往下掉……”夏黎漾抿了抿唇,略带委屈道,“反正这T恤对我来说也够长,刚好当裙子了。”
陆淮承敛了敛眉,放下了手中的咖啡,不咸不淡说:“但我建议你去穿上短裤,我现在可以看到你的内裤边。”
“……”夏黎漾耳根一红,迅速按住了T恤的下摆,强撑说,“那是因为我在楼梯上,下去就看不到了……难道陆先生您见不得我穿裙子?”
陆淮承表情微微滞了下,笑笑说:“没有的事。”
夏黎漾快步下了楼梯,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试探问:您一般几点睡觉?”
“12点。”他淡淡回。
“那时间还早,我能不能也坐这看会书?您书房里有不少我喜欢的书。”她眼巴巴地望了望他,秋水盈盈的眸光里带了点莽意。
陆淮承沉静注视了她几秒,才轻点了下头:“你去挑一本吧。”
“谢谢陆先生!”夏黎漾开心弯了弯眼尾,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去了他的书房。
看来他真的是上钩了!
她提什么要求,他好似都会答应了。
夏黎漾目光在他书架上扫了一圈,最后抽出阿加莎·克里斯蒂的那本《无人生还》,回到了客厅。
“喜欢阿加莎的推理小说?”陆淮承轻掠了眼她手里的书。
“嗯!阿加莎是我的女神!”夏黎漾大力点了点头,先捡着沙发另一头坐了下来,和他拉开了一定的社交距离。
“是么。”他轻挑了下眉棱,似乎有点意外。
“其实,我周末就是在看这本小说部改编的BBC短剧,才忘了及时答复您……”她轻吐了下舌头,有点不好意思道。
“哦,你的忙,原来就是忙着看剧。”陆淮承意味深长地睨了她一眼,低沉语气幽幽。
“……”夏黎漾这才想起她前面搪塞他的说辞,不禁脸色尴尬变化了下,温吞为自己辩解,“我也不是单纯看剧,因为我的专业就是研究外国文学,所以看改编的剧也算是学习研究的一部分……”
“真好学。”陆淮承嗤笑了声,幽深眼底浮起了几分戏谑。
夏黎漾心里咯噔了下,赶忙岔开话题,一副好奇的模样求问他是不是也喜欢阿加莎,书架上收藏了她的经典系列。
“也谈不上喜欢,只是有需要。”陆淮承轻顿了下,回答得有点模棱两可。
什么叫有需要?
夏黎漾愣了愣,没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她张了张嘴,刚想追问,却见他已经敛眸垂首,继续看起了手中的书。
明显不想再和她聊下去。
夏黎漾只能乖乖闭上了嘴,端正了下坐姿,低头翻开了书。
津津有味看了几章后,她猛然意识到她又不是真来看书的,赶忙偷偷瞄了眼一旁的陆淮承。
他眉骨低垂,在他高挺的鼻翼两侧投下了阴影。
她捕捉不到他眼底的情绪,只能先不动声色地抬起屁股,稍稍往他身边挪了几分。
然后又迅速敛了眼神,假装认真地看起了书。
片刻后,见他没有反应,她又故技重施地往他身边挪了挪。
就这样,她一边偷瞄观察着他,一边假装若无其事地挪动着位置。
直到她坐到了他的身边,胳膊肘轻轻贴上了他温热的手臂。
她光滑细腻皮肤,带着丝丝的凉意,隔着他轻薄的亚麻衬衫,传递了过来。
陆淮承身子微微一顿,缓缓撩起眼皮,墨眸晦暗不明睨向了她。
感受到他灼热视线的夏黎漾绷紧了神经,死死盯着书,假装不是故意的,自己只是在聚精会神地看书。
陆淮承阒黑眸光在她快要埋进书里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唇角勾起了个不易觉察地笑。
他也没有挪开胳膊,只是淡淡收回了视线,继续不露声色地看起了书。
夜渐深,窗外的雨也小了很多,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声响。
偌大的客厅安静得能听到挂钟走动的滴答声,和时不时书页翻动的窸窣声。
夏黎漾低着脑袋,和身边男人紧实肌肉贴着的那块皮肤,温度在节节攀升。
她的心跳,似乎也在慢慢加速。
他身上浅淡绵长的清冽气息,像是燃了一缕蛊惑人心的香。
悄无声息地没入她的鼻腔,顺着血管流入了她鼓动的心室。
猛然间,她似乎体会到了宋今禾常说的那种暧昧氛围。
灵感随之涌上了头顶。
她腾地一下站起了身,抑制着内心的激动问:“抱歉陆先生,您能借我下纸和笔吗?”
陆淮承微微怔了下,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了眼。
“就是……”夏黎漾抿了抿唇,有点心虚地胡扯,“我想做点读书笔记,为论文收集灵感。”
“……”陆淮承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微妙,凝了她片刻,淡淡回,“在书房桌上,自己去拿。”
“那我可以坐在您的书房写笔记吗?”夏黎漾一脸真挚地望了望他,解释说,“因为这边茶几的高度也不太好写字。”
陆淮承眉棱轻轻蹙了下,眉心间似乎透出了一丝疑惑。
又默了几秒,才沉沉吐了两个字:“随你。”
“多谢陆先生!”夏黎漾匆忙朝他欠了欠身,就拿着书,欢快跑走了。
陆淮承看了看她轻盈快活的背影,眉头深蹙了几分。
她那小脑袋瓜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怎么又撩他撩到一半就跑了。
难不成她是真的热爱学习?
找到纸笔的夏黎漾也无暇再顾及陆淮承的想法,赶忙借着刚才找到的感觉,开始疯狂写男女主之间的互动片段。
之前宋今禾给她布置过不少练习场景,但她写了两三次都被她以“太干巴”的理由打回后,就再也没尝试过。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写出不干巴的东西了。
奋笔疾书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12点。
陆淮承手抄着裤兜,踱着不轻不重的脚步走进了书房。
依旧在沉浸式创作的夏黎漾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直到他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你这读书笔记还写了不少。”
夏黎漾吓得手一抖,差点没从椅子上弹起来。
她神色慌乱地捂住自己的手稿,尬笑转过了脸:“毕竟是为论文做准备……”
“我能看看么?”他风度翩翩杵在她的身后,优雅挑眉。
“不,不能。”夏黎漾压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勉强扯了个理由,“我会不好意思的……”
“读书笔记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陆淮承漆黑瞳眸轻眯。
“就,写得也不好。”夏黎漾轻咬了下唇,可怜楚楚地望了望他,“陆先生,您饶我了我吧。”
陆淮承眸光幽邃,难以捉摸地凝了她片刻,才温润笑笑说:“该睡觉了。”
“哦,好。”夏黎漾快速点点头,遮遮掩掩地收起了桌上的手稿,跟着他走出了书房。
但她刚踏上楼梯,走在前面的陆淮承忽然脚步一顿,居高临下地转过了脸:“我只说收留你,没说给你楼上的客房睡。”
夏黎漾愣了愣,不懂他怎么又开始刁难她了,只能委屈巴巴问:“那我睡在哪?”
陆淮承修长手指轻抬,散漫指了下她身后的客厅,语气凉薄又恶劣:“沙发。”
“……”夏黎漾嘴角轻轻抽了下。
他楼上明明有那么多客房!
他竟然一间都不肯分给她。
难道是她刚才丢下他去写稿,所以惹他生气了?
但他也没流露出任何想留她的意思啊!
夏黎漾百思不得其解地望了望他无情离去的背影,无奈走去沙发,挑了个高度勉强合适的靠垫,准备当枕头凑合一晚。
至于盖什么……
她环顾了下四周,正考量着如果她把沙发罩掀起来当毯子,会不会被他骂的时候。
陆淮承又慢悠悠地下了楼,骨节分明的手里拿了条灰色的空调毯,径直丢进了她的怀里。
那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在施舍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拿去盖。”
“谢谢……”夏黎漾一言难尽地攥了攥怀里轻薄的毯子。
回想了下她藏在衣服里的那份手稿,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好跟他计较的。
反正她今晚已经值回本了。
于是她快速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嗓音甜软叫住了准备离去的他:“陆先生,您明早几点起床?”
“有事?”陆淮承脚步轻顿,淡漠回过头。
“我明早得去学校见导师,您能不能7点钟喊我一声,我怕我睡过头……”她长睫扇了扇,红唇轻抿。
“你不会自己定闹钟?”陆淮承蹙了蹙眉。
“我手机坏了。”她小心翼翼提醒他。
陆淮承黑眸幽沉睨了她片刻,不声不响地走去书房,拿了个崭新的手机,往她怀里一丢:“送你了,闹钟自己设。”
“……”夏黎漾愣了愣,慌忙接住了他丢过来的手机,低头看了眼。
发现这竟然是苹果年前刚发布的新机,还是顶配版。
虽然她也不差钱,但也不会随手送人上万的手机。
他还真是财大气粗。
但她也不喜欢占他这方面的便宜,义正言辞地摆了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我也是别人送的,放着也浪费。”陆淮承语气淡淡。
“您可以二手卖掉……”她真诚建议。
陆淮承眉棱轻皱,眸色难辨地瞥了她一眼。
似乎不太满意她不肯接受他的馈赠。
夏黎漾不禁抿了抿唇,温吞补充:“如果您有淘汰不用的旧手机,给我就足够了。”
也省得她再去修或是二手网站上淘。
但陆淮承像是彻底失去了耐心,冷淡敛了敛眸:“我没有旧手机,你先拿这个设闹钟。”
像她这样清贫的大学生如此蓄意地靠近他,无非就是看中了他的钱。
她如果能再坦诚点,他可能会觉得她更讨喜一点。
非要装这种没必要的清高,只会让他觉得她头脑不太清醒。
而且她也来大城市念了几年的书了。
总不至于还天真到妄图拿下他整个人。
陆淮承眼底浮起几丝嘲讽,几不可闻轻嗤了声,径直转身上了楼。
夏黎漾心情复杂地看了看怀里的手机,她是真的不需要他给她额外的东西。
毕竟骗他感情就够了,再骗他钱多少显得不太厚道。
算了,明天她不带走这手机就是了。
反正她可以先回家拿下她真正在用的手机,也没多远。
夏黎漾设好闹钟,侧身躺了下来。
虽然他家的沙发挺宽敞的,睡着也不算难受。
但可能是刚刚写稿导致的大脑太过活跃,她翻来覆去了好久,才浅浅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又回到了被黎青英丢下的那座游乐场。
面容模糊的男人靠近,抓住了她瘦小的胳膊,说要带她去买糖吃。
恐惧占据了她的内心。
她拼命挣扎,不停喊着妈妈。
毫无意识地踢掉了盖在身上的毯子。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
陆淮承修长手指握着水杯,从阴影中走下了楼。
他轻瞥了眼蜷在沙发上的夏黎漾,微熹的晨光洒在了她柔软的发丝上,隐隐照亮她皱成一团的小脸。
她身上的空调毯全都掉落在了沙发边的地板上,只有一个角还压在她的光滑白皙的大腿下。
睡个觉也这么不老实。
陆淮承眉心蹙了蹙,路过她身边时,捞了下地上的毯子,随意丢回到了她的身上。
之后他便去接了杯水,慢悠悠呷了几口。
等他再转身时,她身上的毯子竟然又回到了地上。
……
陆淮承眉头深蹙了下,懒得再去管她,放下水杯,就准备上楼。
但他前脚刚迈上楼梯,就听她带着哭腔在嚷嚷:“妈妈,别丢下我……”
他身子一滞,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下隐隐泛着光,紧闭的长睫不停颤抖着,惨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恐惧。
陆淮承深井般的眸底微微波动了下,顿了片刻后,重新走回她的身边,俯身捡起了地上的毯子。
动作轻柔,帮她盖住了全身,又细心掖了掖边角。
抽回手的时候,他温热指尖不小心滑过了她柔软的脸颊。
夏黎漾猛然惊醒,下意识拽住了眼前的手臂,迷迷糊糊喊了声:“妈……”
她仿佛在抓救命稻草的力量很足,毫无防备的陆淮承一下子也没站稳,只能用另一只手快速撑了下沙发背,勉强撑住了自己下压的高大身躯。
在对上眼前人深邃幽暗的双眸时,夏黎漾才彻底从梦中醒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
陆淮承怎么在这里??
而且还是这个……壁咚一样的姿势???
夏黎漾愣愣睁着眼睛,在他黑亮瞳眸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
她这才意识到两人离得有多近。
他滚烫的呼吸喷薄在了她的鼻尖,身上清冽的气息,也从未如此强烈和霸道过。
而她僵掉的手,好像还抓着他紧实的小臂。
夏黎漾心脏重重一跳,迅速松开了手,屏住了呼吸。
晨光洒在他黑沉的发梢,衬得他五官愈加深邃。
他突出的喉结上下滑了滑,才散漫撑起了身,嗓音沉沉:“别乱认妈。”
“……”
夏黎漾脸一红,尴尬抿了抿唇,从沙发上半坐了起来:“抱歉陆先生,我好像睡糊涂了。”
陆淮承不置可否地睨了她一眼,修长手指理了理刚才被她扯歪的睡衣。
“那个,您怎么会在这里?”她忍不住问。
“我下楼喝水,看你毯子全都掉在地板上了。”他不咸不淡道。
“哦。”她不好意思地攥了攥手中的毯子,又试探撩他,“所以您是怕我着凉,才过来的吗?”
“我是怕毯子落灰。”他嗤笑了声。
“……”讨了个没趣的夏黎漾一时有些语塞。
陆淮承也没再多说什么,淡淡丢了句“继续睡吧”,就转身上了楼。
夏黎漾望了望他离去的高大背影,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
刚刚早上5点。
她其实很久没有做被她妈丢下的梦了。
怎么偏偏在昨晚,她又梦到了这事。
还问陆淮承叫妈。
真是丢死人了。
夏黎漾内心崩溃地抓了抓头发,心想一定是因为她前两天看到了她妈的新书签售海报。
她真的不喜欢她妈这种大张旗鼓宣传自己的方式。
所以她也从来没跟她提过自己的笔名。
不然她肯定会捆绑着她一起销售,再把她的成就都归结到她的身上。
因为她与其说是她的女儿,更像是她的工具。
小时候帮她和别的男人约会打掩护。
长大了就被她拿出去吹嘘,成为她夸耀的资本。
夏黎漾冷笑了下,重新躺回了沙发。
之后她也没再怎么睡着,闹钟一响,她便爬起身,走去卫生间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出来时见陆淮承还没有下楼,她干脆打开手机的备忘录,给他留了几句言。
然后她一丝不苟地帮他收拾了下沙发,就离开了他家。
一直到快8点,陆淮承才一身矜贵西装,翩然俊雅地走下了楼。
他扫了眼空了的沙发,上面只剩下叠得整整齐齐的空调毯。
而他送她的手机,板板正正放在了茶几的正中央。
他不禁蹙了蹙眉,修长手指点开了手机屏幕。
弹出的备忘录上只有简短几行字:「陆先生我先去学校了,谢谢您昨晚的关照,衣服我会洗好再还给您,手机我就不收啦」
陆淮承眸光微微沉了下,冷冷嗤笑了声。
按灭了手机,丢回了书房的抽屉-
夏黎漾回家快快整理了下手稿,迫不及待地发送给宋今禾后,才开车去了学校。
等她和导师讨论完新的课题,宋今禾的回复也来了:「我靠!夏夏你进步好大!互动有内味了!」
夏黎漾不禁弯了弯唇角,指尖轻快敲打:「真的吗?」
宋今禾:「真的!太明显了!」
宋今禾:「你是不是和陆淮承之间发生了点啥?」
夏黎漾悬在手机屏幕上的指尖顿了下,认真回想了下,才挑着重点复述给了她。
宋今禾:「嘿嘿嘿,夏夏你可以啊!」
夏黎漾:「还是你教的好」
宋今禾:「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收下他的手机」
夏黎漾愣了愣,不解问她:「为什么?」
宋今禾:「不然他会觉得你拎不清,在痴心妄想些别的东西」
夏黎漾还是没懂:「什么东西?」
宋今禾:「比如想嫁给他之类的」
夏黎漾嘴角抽了抽,手指飞快发了三个问号。
宋今禾:「这么跟你说吧,像他们这个圈子,谈女朋友也是走肾不走心,跟他们的女人一般也都懂这个道理,也不会图和他们结婚,无非就是图个钱,所以你不要他的东西,反而破坏了这背后的规则」
夏黎漾不可思议地读了两遍她的消息,才继续输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宋今禾:「我经常写这个类型的小说,当然会去了解」
夏黎漾:「……受教了」
宋今禾:「而且你没必要替他觉得冤,他应该也没分多少感情给你,你俩就是各取所需,他拿你解闷,你拿他取材」
夏黎漾认真想了想,不太确定问她:「那手机我还得去找他要回来啊?」
宋今禾:「他不提,你也没必要再要。但他如果再给你什么,你就别拒绝了」
「我知道了」
发完这几个字,夏黎漾心情复杂地收起了手机。
这里面的门道怎么多,还不如她设计犯罪手法来得简单。
她发动了车子,见时间还走,便开去了徐颂年的事务所,想让他帮忙修下她坏掉的旧手机。
徐颂年接过她的手机看了看,撩起眼皮问:“怎么坏掉的?”
“应该是进水了。”夏黎漾顿了顿,简单和他说了下昨晚去陆淮承家的事。
闻言,徐颂年脸色稍稍难看了几分,一边找螺丝刀拆手机,一边问她:“你不上周都打算放弃了么,怎么又去给自己讨没趣。”
“哦,说起这个,我还欠你句谢谢。”夏黎漾眉眼轻弯地笑了笑。
“……什么意思?”徐颂年动作一滞,内心升起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就是周六在健身房,你不是一副跟我很熟的模样嘛,陆淮承他好像吃醋了,直接召我周六也回去他家打扫了。”
果然。
徐颂年眸光一沉,他还奇怪林深怎么突然通知他周六面试先暂停。
原来是他无意间推波助澜了一把。
“他怎么可能吃你的醋,召你回去无非是因为一直都没招到更合适的人。”徐颂年压着心底往外冒的火气,嗓音平淡道。
“才不是呢!他肯定是上钩了,他昨晚还收留我住了一晚。”夏黎漾扯了扯嘴角。
“收留你,不过是看你可怜。”徐颂年浓眉蹙了蹙,语调开始有点阴阳怪气了起来。
“但我碰他胳膊,他那种有洁癖的人,都没有避开。”夏黎漾据理力争道。
“碰胳膊算什么?也就是你这种没恋爱过的,才会觉得这算什么他对你有好感的信号。”他嗤笑了声,从工具箱里拿出了螺丝刀。
“……你什么意思啊,干嘛一直泼我冷水。”夏黎漾蹙了蹙眉,心情也被他刺得差了几分。
“我不是泼你冷水,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徐颂年抿紧了唇。
“什么客观事实,你分明就在这里打压我,秀优越感,谈过恋爱了不起啊!”夏黎漾越说越生气,腾地一下站起了身,从桌上夺过了他正准备拆的手机,“用不着你帮我修了,反正你也不支持我的计划。”
“……”徐颂年愣了愣,在她气鼓鼓地甩上他办公室的门离去后,他才眸光暗了暗,一脸烦躁地将螺丝刀丢进了工具箱里。
夏黎漾下了电梯,刚好赶上了晚高峰的点。
街上车流缓慢移动着,尾灯连成了一片红色的长龙。
她也不想去凑这堵车的热闹,准备先在附近吃个晚饭。
顺便缓解下她糟糕的心情。
虽然她和徐颂年过去也经常因为各种琐碎的事情拌嘴吵架,但很少会像今天这样动气。
她原本是想和他分享下计划终于有进展的快乐。
结果他不为她开心就算了,还不停揭她的短,戳她的痛处。
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夏黎漾打开手机看了看附近的餐厅点评,最后挑了家口碑不错的法餐。
往餐厅走的路上,她还看到了君谰集团冠名的大楼,高耸入云,灯火通明。
怪不得陆淮承会去这边的健身房。
他应该就在这楼里工作吧。
夏黎漾默想着,推开了法餐厅所在小洋房的大门。
身穿黑色马甲套装的服务员热情迎了上来,问清用餐人数后,便带着她往里面走去。
餐厅内装修典雅,还请了钢琴师在现场演奏。
可能是周中缘故,来吃这样高档餐厅的人不算多。
所以刚转过前面的吧台,夏黎漾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陆淮承。
他对面坐了个长发飘飘的女生,带着Channel的水钻发卡,穿着Celine的套装,身边放了个Dior最新款的包,从头精致到了脚。
即便只有背影,也能看出是个货真价实的白富美。
靠,她这是撞上他相亲约会了么。
她就不该挑这样高档的餐厅!
夏黎漾神经一紧,赶忙刹住了脚步。
但下一秒,陆淮承碰巧掀起了眼帘。
深沉温润的眸不偏不倚对上了她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Chapter 15
夏黎漾浑呼吸一滞, 身子也跟着僵了下。
在陆淮承幽邃目光的注视下,她基本已经失去了转身跑路的机会。
除非她能假装完全不认识他。
而他能信她有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妹妹的鬼话。
好巧不好,走在她前面的服务员在陆淮承身边的空位停住了脚步, 笑盈盈地回身问她:“小姐,坐这里可以吗?”
“嗯……”大脑处于宕机状态的夏黎漾,下意识应了声。
“那您先坐,稍等我去给您拿菜单。”服务员热情帮她拉开了椅子。
“……”夏黎漾尴尬往前走了几步。
陆淮承狭长眼尾轻眯了下,视线依旧散漫落在她的身上,眼底多了几分玩味。
虽然他没有主动和她打招呼。
但在他充满压迫感的审视下, 她感觉自己无法再假装不认识他了。
只能深吸了口气, 勉强挤出了个局促的笑:“陆先生,好巧啊。”
“是挺巧。”陆淮承唇角勾起了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透着几分疏淡。
坐在他对面的温语霖,手上切着惠灵顿牛排的刀叉一顿, 跟着抬起了脸。
她生了一双小狐狸似的丹凤眼,虽然化着精致的妆容, 但看上去还是有几分学生的稚气。
看上去年纪并不大。
她看了看突然出现在他们桌边的夏黎漾,见她未施粉黛却唇红齿白,眉眼清丽, 一张清纯小脸长得跟明星似的,顿时升起了危机感, 有点不开心地撇了撇嘴, 半带娇嗔问:“淮承哥, 她是谁呀?”
“我家的钟点工。”陆淮承敛了敛眸,视线落回到了她的身上。
听他介绍得如此言简意赅, 甚至都没跟她提她的名字,温语霖绷紧的神经稍微松了松, 开玩笑似地试探:“那你家钟点工的工资应该挺高的吧,可以独自来高档餐厅吃饭。”
“这你要问她。”陆淮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眼神幽幽扫向了表情不太自然的夏黎漾。
“……”夏黎漾艰涩咽了咽喉咙,努力运转着大脑,温吞胡扯,“其实,我不是来这里吃饭的,而是来应聘兼职的。”
“看来我开的工资还是不够高。”陆淮承嗤笑了声,眼底浮起了幽暗的光。
“没有没有,您家工资已经给得非常够意思了。”夏黎漾心跳一晃,赶忙摆了摆手,继续编造说,“主要是我妈妈最近病情不太稳定,医生建议说要尽快手术,那又是一大笔钱,所以我才想将所有空闲的时间都利用起来赚钱。”
担心陆淮承不相信,她还努力挤出了点泪花,在眼眶里可怜地打着转。
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陆淮承眉棱蹙了起来。
他薄唇翕动了下,还没说什么,服务员拿着菜单返了回来。
“小姐,这是我们菜单和酒水单,您看看要先点什么喝的吗?”
“……”夏黎漾表情一滞,尴尬瞄了眼陆淮承,讪笑和服务员解释:“不好意思,有点误会,我其实是来应聘服务员的。”
“?”服务员愣了愣,表情有点懵。“我们这里不招人了啊。”
“啊……好像是我搞错餐厅……”夏黎漾脸上打着哈哈,后背冷汗直冒,“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得赶去正确的餐厅面试了。”
说完,她又快速转身朝陆淮承鞠了个躬:“陆先生,抱歉打扰您和朋友用餐了,我先走了。”
鞠完躬,已经在这家餐厅社死的夏黎漾头都没敢再抬,匆匆落荒而逃。
陆淮承眉头深蹙了下,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玻璃窗外。
追随着她单薄的身影,有些落寞地汇入了街上来往的人流。
“你家这钟点工怎么冒冒失失的,能干好活吗?”温语霖忍不住吐槽了句。
“……”陆淮承眸光轻顿,敛了敛眼神,“至少在我这里,她做得还不错。”
“是么?”温语霖微微怔了下,“淮承哥我很少听你夸人欸。”
“可能只是因为你不常和我在一起。”陆淮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嗓音温润催她,“快点吃吧,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哦。”温语霖抿了抿唇,虽然乖乖听他话,低头吃起了牛排。
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那个女生,虽说只是他家的钟点工。
可在她离开的时候,他分明一直在盯着她看。
向来平静无波的眼底,也盛满了她根本读不懂的情绪。
她从来都没有被他这样注视过。
尽管他待她一直很好。
但她知道这份好,只是出于哥哥的那种照顾。
他甚至还鼓励她大学里如果有合适和喜欢的对象,就去谈谈恋爱。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不禁攥紧了手中的刀叉,切牛排时也弄得盘子叮叮作响。
察觉到她上来情绪的陆淮承动作轻滞了下,语气关怀:“怎么了?”
“……”温语霖张了张嘴,在他长辈一般温和眸光的注视下,忽然就失去了质问他的勇气。
她和他既没有交往,也没有订任何的婚约。
她其实也没资格过问他的感情生活。
“没什么。”温语霖抿了抿唇,努力压下了心头的不安,和他撒娇笑说,“就是这个牛排太难切了,淮承哥你能不能帮帮我?”
陆淮承无奈看了她一眼,好脾气地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盘子。
在他深邃眉眼轻垂,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刀叉,姿态优雅帮她切牛排时。
温语霖的心情才稍微好转了点。
毕竟那个钟点工,都不配在这样的餐厅和他吃饭。
更别说让他帮忙切牛排了。
但一回家,她还是迫不及待地抓住了在和朋友打牌的温语臣,问他陆淮承家里那个钟点工是个什么来头。
“啊?什么钟点工?”温语臣有点懵地回过了头。
“淮承哥没跟你提起过吗?他家招了个钟点工,长得跟明星似的。”温语霖说。
“是么?我没听他提过。”温语臣顿了顿,好奇问,“长得跟哪个明星似的?”
“……你的关注点!”温语霖没好气地打了下他的胳膊。
“下手真重啊!不愧是亲妹。”温语臣一副吃痛的模样揉了揉胳膊,又笑问她,“怎么,你担心陆淮承被个明星似的钟点工拐走啊!”
“……”温语霖没吭声,只闷闷不乐点了点头。
“那你担心太多余了,真的明星他都看不上。之前多少个新晋小花想傍他,都没成功。”温语臣敛了敛笑,正色安慰她道。
“我怎么都没听说还有明星要傍他!”温语霖瞪圆了眼睛。
“跟你说了,你肯定要闹心,闹心了回头就来折磨你亲哥我,又不会去折磨你淮承哥。”温语臣无奈笑了笑。
“……”温语霖张了张嘴,一时竟无法反驳。
“总之你放一百个心吧,陆淮承他比谁都理智,就算他现在对哪个女人有几分好感,最后也会走联姻的道路。”
温语臣顿了下,又提醒她说:“你也是,别总眼睛长在你淮承哥身上,多接触接触同龄的男生,或许有比他更适合你的选择,我们温家也不是非要和陆家联姻。”
温语霖没接她哥的话,只小声嘟囔了句:“有合适的我也不喜欢。”-
夏黎漾逃离餐厅后,也不敢再挑什么昂贵的地方吃饭,只能路边捡了个兰州拉面馆,填饱肚子,就开车回了家。
绝了,她肯定跟那片区域犯冲。
每次去,都能撞上陆淮承可还行。
夏黎漾叹了口气,整个人往沙发上一瘫,望了眼落地窗外的那栋临江别墅。
还是漆黑一片。
也是,他毕竟是在约会吃饭,不可能像她这么快地回来。
夏黎漾翻了个身,拿起了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换起了台。
在换到科教频道的时候,她忽然在上面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爸爸,夏言许。
他穿着白大褂,正一脸严肃地接受着接受记者的访谈。
夏黎漾愣了愣,换台的动作也滞了下。
相比她上一次见他。
他好像鬓角又花白了许多,眼周的皱纹的也更深了。
其实也就过了一年多的时间。
她没怎么再长大,可他却老了这么多。
夏黎漾攥了攥手中的遥控器,莫名鼻子有点酸。
电视里的夏言许还在讲解着他们科研所关于神经表征与机器学习的研究成果,以及即将展开的临床试验,将为意识障碍患者的诊疗提供新的参考,降低当前高达40%的误诊率。
她越看越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赶在自己心软想去联系他之前,迅速换了台,找了个无脑的综艺节目,想换换心情。
结果没看几分钟,徐颂年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她盯着来电显示纠结了片刻,还是按下免提,没太有好气地接了起来:“啥事。”
“……你到家了?”徐颂年声音透了几分小心翼翼。
“早到了。”夏黎漾干巴巴说。
“哦。”电话那头应了声,一时没了声响。
眼前电视里的主持人玩了个梗,带着全场观众都在哈哈大笑。
衬得这一刻有些突兀的安静。
夏黎漾面无表情地看着节目里开怀大笑的明星和素人,片刻后说:“没别的事我挂了。”
“漾漾……”徐颂年嗓音有点沙,叫住她后,又顿了几秒,才闷闷说,“下午的事,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
夏黎漾准备挂电话的手顿了下,轻哼了声:“还知道说对不起啊!”
“嗯……我最近手头上有几个棘手的案子,弄得心情有点烦,所以迁怒到你了。”徐颂年顿了顿,语气诚恳说,“我明天下班请你吃顿大餐,当赔礼道歉行不行?”
“吃饭就免了吧,你以后少刺我几句比什么都强。”夏黎漾笑了笑,灰暗的心情总算变得明朗了些。
听她笑了,徐颂年绷紧的语气也松了下来:“该补偿的还是要补偿的,我事务所附近有家不错法餐,我们明晚去吃呗,顺便我再帮你修下手机。”
“不了不了,我可不敢再去你那边了,撞见陆淮承的概率简直高达100%。”夏黎漾嘴角抽了抽,赶忙拒绝。
“……”徐颂年愣了下,缓缓问,“你该不会离开我事务所后,又撞见他了吧?”
“嗯,而且就在你提到的那家法餐厅。”夏黎漾心有余悸道。
“……”
“总之吃饭就免了吧,手机也不用你修,我想出了别的计划。”夏黎漾笑了笑,“而且你不是有棘手的案子要忙嘛,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徐颂年又默了片刻,才恢复了往日懒洋洋的声调,调侃她说:“你可真善解人意!”
“那可不。”夏黎漾弯了弯眼尾,笑说,“请记住我的好!别一天天地老损我。”
“不损你,怎么当你的最佳损友。”徐颂年嗤笑了声。
落下的尾音里却夹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再去陆淮承家打扫时,夏黎漾多少觉得有些紧张,门铃按得也发虚。
她不太确定他会不会抓着昨天她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法餐厅的事再追问什么。
虽然她已经针对她能想到的各种问题打好了腹稿,但陆淮承那个男人,实在是比常人难以捉摸了些。
夏黎漾惴惴不安地等了会儿,才看到陆淮承气定神闲地从竹林后走了出来。
他似乎也刚到家一会儿,还穿着板正的商务衬衫,窄腰下的两条长腿,妥帖包裹在泛着光泽的黑色西装裤中。
“陆先生。”夏黎漾攥了攥手里拎着的衣袋,在他帮她解锁院落的栅栏门口,小心翼翼地往他身边走了走,“这是之前您借给我穿的衣服,我已经帮您洗干净了。”
“哦。”陆淮承轻顿了下,温淡笑说,“这衣服不用还我了,我也不会再穿。”
“……那您不早说,我宿舍也没洗衣机,我怕您嫌弃,反复手洗了很多遍。”夏黎漾长睫轻垂,嗓音嘟囔着绵软,一副委屈小狗的模样。
实际上,她不过是丢进洗衣机,调了个3小时的精细洗模式。
“你手机不是坏了,又没带走新手机,我怎么告诉你?”陆淮承轻挑了下眉梢。
“……”夏黎漾噎了下,心想他果然在介意她不收他手机的事,讪讪笑说,“对不起陆先生,我这两天一直在愁我妈手术费的事,脑子有点乱。”
“嗯。”陆淮承不咸不淡地应了声,迈开长腿,带着她进了屋。
夏黎漾安静跟在他的身后,见他半天都没再问她昨天餐厅的事,心想他可能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关心她都在做些什么。
放松下来的同时,又微微觉得有点失落。
不过她可以先趁机解决手机的问题。
夏黎漾抿了抿唇,在他准备去书房的时候,轻声叫住了他:“陆先生。”
陆淮承脚步轻驻,眸光淡漠扫了过来。
“您那天说手机送我的话,还作不作数呀?”她眼睫上下扇了扇,有点局促道。
陆淮承微微顿了下,眸色渐浓,低沉语气幽幽:“你那天不是义正严辞地说太贵重不能收么。”
“我那天没太想清楚……”夏黎漾纤细手指在身前交叠了下,眼帘轻垂说,“而且我妈妈突然要手术,我真的没钱再买新手机了。”
陆淮承黑眸不动声色地凝了她片刻。
见她满脸赧色地埋着头,轻颤的长睫在她小巧的鼻翼两侧投下了细碎的阴影。
蓬松的发顶在别墅暖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毛绒绒的。
像是某种可爱的小动物。
他不由唇角轻牵了下,温热大掌轻柔了下她的柔软的乌发,似安慰又似施舍。
嗓音温润清雅道:“我说过的话,从来都算作数。”
Chapter 16
感受到男人掌心温度的夏黎漾愣了愣, 倏地掀起了眼帘,撞入了他幽邃的黑眸。
她不禁心跳晃了下,过电一般的酥麻感顺着她头顶的神经, 蔓延过了她的全身。
难道这就是恋爱小说里经常提到的摸头杀?
好像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感。
在她愣神之际,陆淮承已经收回了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地抄回了裤兜。
然后淡然转身,迈开两条大长腿走进了书房。
夏黎漾望了眼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内心还在不断回味刚才被他摸头发时那种微妙的感觉。
模模糊糊的灵感也随之在她脑海中涌现,像是大海里浮动的游丝, 稍不留神就会消失不见。
不行, 她必须快点把这感觉记录下来!
夏黎漾心中默想着,在陆淮承回来时,飞速从他手上接过了手机,好似痛苦地皱了皱小脸, 讪笑说:“抱歉陆先生,我突然肚子有点疼, 能借用下您家的卫生间么?”
“……”陆淮承稍稍怔了下,眼神复杂睨了她几秒,才薄唇轻启道, “你去用楼上客房里的吧。”
“谢谢您!”夏黎漾做戏做全套地捂了捂肚子,弓着身子, 趿着拖鞋匆匆跑上了楼。
一进客房的卫生间, 她就快速锁了门, 然后打开了手机备忘录,记录起了刚刚闪现的各种灵感。
不知不觉, 就过去了快半小时。
毫无时间流逝感的夏黎漾还聚精会神地坐在马桶上,手指上下纷飞敲打着手机屏幕。
直到卫生间的门被人轻叩了几下, 她才猛地回过神,紧张抬起了头。
“你没事吧?”陆淮承略带关怀的低沉嗓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没,没事。”她赶忙回答,又局促补了句,“我马上好了。”
“肚子不疼了?”他问。
“好多了……”她盯着那毛玻璃外模糊的人影,有点尴尬地抿了抿唇。
“那就好。”门外人影晃动了下,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夏黎漾倏地松了口气,瞥了眼手机时间。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怪不得他会上来问她。
她也不敢再磨蹭下去,快速在手机上敲完了最后一段灵感,就匆匆起身推开卫生间的门,小跑下了楼。
楼下陆淮承正身形散漫地倚着岛台,五官深邃,静静等待着一旁在工作的咖啡机。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轻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调侃:“我差点以为你疼晕在了我家卫生间,准备打120了急救了。”
夏黎漾清透小脸微微红了红,有点窘迫说:“抱歉陆先生,让您担心了。”
陆淮承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修长手指优雅拿起了接好咖啡的白瓷杯。
“对了,刚才我跑得太急了,都没来得及谢谢您送我的手机。”夏黎漾长睫轻轻扇了扇,语气真挚又诚恳地朝他深深鞠了个躬,“真的很感谢您对我的帮助!”
她这份感谢,几乎没有演的成分在。
毕竟多亏了他,她又洋洋洒洒写了800多字的互动片段。
他就是她的灵感缪斯啊!!!
陆淮承慢悠悠呷了口手中的咖啡,有些好笑地说了句“不客气”。
他不过是送了她一个手机,至于这么感恩戴德的么。
到底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夏黎漾直起腰,偷偷瞄了眼悠闲垂眸喝咖啡的陆淮承。
见他神态放松,清俊面容带着愉悦,似乎处于很好说话的状态下。
便趁机学着之前视频里教的方法,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扯了下他衬衫的衣角。
“陆先生,我能顺便加下您的微信吗?”她眼睛亮晶晶的眨了眨,语气乖巧又讨好。
陆淮承身子轻顿了下,缓缓抬起了眸,阒黑目光深不可测地扫了她一眼。
夏黎漾呼吸一紧,捏着他衣角的手抖了下,快速缩回背到了身后,仿佛受惊的小乌龟。
陆淮承不由唇角轻弯了下,似笑非笑问她:“怎么突然想起要我微信了。”
“因为……”夏黎漾抿了抿唇,快速运转着大脑,温吞解释,“我妈妈最近病情不太稳定,老家医院那边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召我回去,加下微信的话,我也能在无法按时来打扫时及时通知您。”
“这种事情,联系我的助理就足够了,要我微信做什么。”他狭长眼尾轻眯,低沉语气幽幽。
“……”夏黎漾张了张嘴,憋了半天也没再想出任何合适的借口,干脆鼓起勇气和他打直球,“因为我还想多和您聊聊。”
她清丽脱俗的眉眼直勾勾望着他,澄澈的瞳眸映着头顶明亮的射灯,似有水光在里面轻轻摇荡。
陆淮承不动声色地和她对视了几秒,唇边浮起了戏谑的笑意:“想和我聊什么?”
从未想过这一话题的夏黎漾表情微微滞了下,在他一瞬不瞬的幽邃眸光注视下,大脑也陷入了短路。
只能拖着长音,温吞说:“聊……人生……理想……”
闻言,陆淮承轻愣了下。
然后深邃眉眼轻垂,低笑出了声。
“人生理想。”他重复了一遍她的回答,手里的咖啡杯都跟着他的笑在轻颤。
“……”
夏黎漾有点窘迫地咬了咬唇,心想她说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说人生理想啊!!!
是不是有病!!!
见她小巧的耳垂都染了红,陆淮承敛了敛笑,骨节分明的手放下咖啡杯,从西装裤兜里摸出了手机,点开微信的二维码,悠悠递到了她的面前。
“我很期待你来和我聊聊人生理想。”
他嗓音温润清雅。
但还是夹了几丝若有若无的调侃。
“……”
夏黎漾愈加窘迫地低了低头,简直想打个地洞钻进去。
她飞快拿起手机扫了下他的微信二维码,声线局促:“好了,麻烦您通过下。”
“嗯。”陆淮承眼尾轻弯,修长手指轻点,倒是非常爽快地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看着微信界面上弹出的他灰白色调的风景头像,夏黎漾心情才缓过了点。
正准备重振旗鼓,再换种方法撩他试试。
却见陆淮承垂眸扫了眼手腕上银色的表盘,端起了搁在岛台上的咖啡杯:“我有个视频会议,你到扫完自行离开就可以了。”
啊,那她今晚没法再继续她的计划了。
夏黎漾微微愣了下。
但转念一想,她今晚已经收获了新的灵感,还加上了他的微信。
其实很足够了!
想到这,她愉快点了点头,眼尾弯弯,乖巧笑说:“我知道了。”
陆淮承掠了眼她脸上欢快的表情,心想她这是坦白自己是冲他钱来之后,甚至都懒得再装一下对他的不舍了么?
他不由鼻腔里轻嗤了声,略显不快地敛眸走去书房,关上了门-
没了陆淮承在身边,夏黎漾比平时麻利好几倍地干完活,哼着轻快的小曲回了家。
到家后,她先整理了下手机备忘录上的稿子,又冲了个澡。
才换上吊带睡衣,放松往床上一躺,琢磨起该如何给陆淮承发微信。
她先点开他的朋友圈看了看,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起初她以为他是对她屏蔽了,但仔细一看,他是开了仅半年的可见。
也就说他这半年,一条朋友圈也没发过。
她本来还想在这里找找可以跟他聊的话题,看来是没戏了。
夏黎漾撇了撇嘴,翻了个身。
她过去从来没有跟男生在微信上闲聊过去。
向来都是有事说事,没事就躺列。
所以到了这种需要她主动微信的时候,她真的有些头秃。
思考许久后,她无奈向宋今禾发去了求助信息。
很快,宋今禾就回复她说:「简单啊!你先从到家报平安,和他说晚安开始,记得再配一些可爱的表情」
夏黎漾想了想,瞥了眼床头的时钟。
假如她是回学校住的话,那这个点她差不多刚到。
于是她打开和陆淮承空白的聊天框,编辑输入道:「我到宿舍了」
然后又跟了个可爱小狗的表情。
但陆淮承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开会,半天都没有理会她。
开始犯困的夏黎漾也不想再等下去,直接补了两条:「我准备睡觉了,晚安陆先生」
「睡觉小狗.jpg」
就按掉手机,起身关了下床头的灯。
结果她脑袋刚沾到枕头,丢在一旁的手机震了震,亮起的屏幕照亮了她的床头。
夏黎漾懒懒伸长胳膊,捞了下手机,眯着眼睛看了看消息提醒。
是陆淮承。
她不禁精神抖擞了下,从床上坐起,滑开手机定睛看了看他的消息。
Lu:「不是要和我聊人生理想吗?」
……
这个坎过不去了是不是!!!
夏黎漾嘴角抽了抽,斟酌回他:「时间太晚了,不宜聊那么深沉的话题……」
担心他再嘲她什么,她又紧跟着发了个问句:「您开完会了?」
Lu:「嗯」
夏黎漾:「那您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但这次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再回复她一个字。
也不知道是又去忙了,还是连晚安也吝啬和她说。
夏黎漾不禁有些搞不清他现在对她究竟是怎样一个态度。
要说对她毫无好感么,可他会揉她的头发,会送她手机,还会加她的微信。
可要说他对她有意思吧,他又不要她洗干净的衣服,不给她多余的眼神,还不回她的微信。
他在她面前,始终都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虽然她向来擅长推理分析。
但此刻,她理性的思维却推断不出一个正确的答案来了。
难道这就是恋爱小说中常说的暧昧拉扯?
那她真的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
就好像心脏被人捏住了一般。
跳动的频率不再自由。
Chapter 17
隔日醒来, 夏黎漾依旧没有收到陆淮承的任何回复。
但她坐到电脑前写大纲的时候,忽然接到了林深的电话,问她有没有面试上餐厅的服务员。
什么餐厅?
夏黎漾愣了愣, 反应了片刻,才想起她前天和陆淮承说过的谎。
她本以为昨天他没过问,这事就算翻篇了。
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让自己助理来过问。
不太确定他背后意图的夏黎漾迟疑摩挲了下手机壳,含糊说:“暂时还没有收到餐厅那边的反馈。”
“那你有没有兴趣面个医院里的兼职?时间随你安排,每周至少保证来两次,每次工作1-2个小时, 时薪可以谈, 不会比你现在钟点工的钱少。”林深继续问。
夏黎漾微微怔了下,心想天上能有这种掉馅饼的好事?
不禁迟疑问:“这兼职具体是做什么呀?”
“给人读书。”林深顿了顿,补充了句,“基本都是阿加莎的推理小说。”
“……”夏黎漾更觉迷惑地蹙了蹙眉, 忽然想起了陆淮承书房里的阿加莎经典推理小说系列。
当时她问他是不是阿加莎的书迷,他的回答是:只是有需要。
所以这个兼职是……陆淮承安排的?
想到这, 夏黎漾语气感兴趣问:“面试是什么时候?”
“如果你今晚有空的话,就可以安排。”林深回道。
虽然她今天的计划是写大纲,但说不定她去了又能见到陆淮承, 获得什么新灵感。
于是她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又试探说:“多谢林先生您为我介绍的兼职, 真的帮我解了燃眉之急!”
“没事, 你先来试读看看吧。”林深笑了笑, 并没有提这是不是陆淮承的安排。
夏黎漾若有所思地挂了电话,依旧觉得这事肯定跟陆淮承脱不了干系。
很快, 林深发来了今晚面试的时间和地点。
是在江城郊区的清江医院。
那是江城唯一一家私立的三甲医院,环境优雅, 医护专业,态度也和蔼可亲。
因为不能走医保,里面看病的人也没公立医院那么多。
再加上是在VIP病房区,夏黎漾抵达时,那医院的走廊里几乎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白炽灯明晃晃地洒在干净整洁的地面上,显得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夏黎漾边走边留意着病房上的门牌号,最后停在了走廊最里面的一间门前,有点紧张地抬起手,轻轻叩了两下。
“到得还挺早。”林深为他打开了门,温和笑了笑。
“因为我之前没来过这边,担心会走错路迟到,就提早出门了。”夏黎漾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有点好奇地往病房里望了眼。
然而除了病床上静静躺着人,她并没有看到陆淮承的身影。
她不禁觉得有点失望,但脸上还是挂着乖巧的笑,跟着林深走进了病房。
“你今天就接着读这本书吧。”林深从病床旁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东方快车谋杀案》。
“哦,好。”夏黎漾接过他手中的书,眼神忍不住瞄了瞄病床上的女人。
她看上去四十来岁,穿着干净整洁的病号服,身上盖着薄被,面容安详地阖着眼。
姣好的脸庞红润,不像是身体有什么大病的样子。
似乎只是在闭目养神中。
虽然有点好奇她的身份和情况,但夏黎漾觉得既然林深没有主动为她介绍,那她最好也别乱问。
便敛了敛眼神,按照林深的指示坐到病床旁的椅子,翻开了手中的书。
“是从书签标记的这章开始读吗?”她抬头看了看林深。
“对。”林深顿了顿,说,“你先读,我出去打个电话。”
“好的。”夏黎漾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后,又忍不住细看了眼床上的女人。
她虽然阖着眼睛,但睫毛纤长浓密,轻挑的眼尾也带着风情,可以想象睁开来一定很漂亮。
其余五官也生得很标致,鼻梁秀挺,唇形薄而美。
夏黎漾越看,越觉得她三庭五眼的间的感觉有点眼熟。
难道她过去在哪里见过她?
夏黎漾疑惑皱了皱眉,隐约听到外面安静的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以为是林深回来了,赶忙敛眸垂首,读起了手中的书:“那天晚上八点三刻,东方快车抵达贝尔格莱德……”
结果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护工。
她应该是被告知了会今晚会有人来探望,所以在看到夏黎漾捧着本书坐在床边念书时,她并没有显出任何的诧异,只是礼貌地朝她笑了笑,就开始帮床上的女人做日常的护理。
在她撸起她的袖子和裤腿进行按摩前的热敷时。
夏黎漾忍不住又借着书的遮挡轻轻抬了下眸。
然后瞥见了她异于常人纤细的四肢。
是肌肉萎缩的痕迹。
看来她已经在病床上躺了至少一年,才会在如此精细的护理下,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肌无力的症状。
那她这个状态,十有八九是意识障碍患者了。
也就是俗称的植物人。
而且她在护工按摩时,也没有任何细微的表情或是动作反馈。
那她很可能是最严重的那一类别,即无意识患者。
夏黎漾之所以清楚,是因为她爸一直在研究相关的课题。
她被他压着报考分子生物学的时候,也是准备未来进入他所在的科研所,继续在分子层面研究意识障碍、阿尔兹海默症等神经类疾病的成因与治疗。
其实对于昏迷超过一年以上的无意识患者来说,还能醒过来的几率可谓是微乎其微。
像是为她读书这样的外部刺激能带来的效果几乎等于零。
与其说是治疗手法,不如说是给病人家属的心理安慰。
仿佛一直坚持下去,就能出现奇迹一般。
也不知道病床上的女人和陆淮承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夏黎漾垂下了眼帘,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了起来。
倘若陆淮承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他肯定不会来病房,那她这份兼职就做得毫无意义,还要浪费她写文的时间。
但如果他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又莫名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她念书时,因为夏言许工作太忙,没怎么有空照顾她,她时常要去他的研究所或是医院蹭饭。
所以见过不少有植物人的家庭面临的那种绝望与痛苦。
起初可能还怀揣了些希望,但时间久了,很多家庭都无法再承受身心和经济上的压力,最终不得不选择放弃治疗。
而那些还在苦苦坚持的家庭,也难再回归幸福的生活。
思绪千回百转间,林深推开门,
殪崋
回到了病房。
夏黎漾赶忙拉回思绪,做认真读书状。
“感觉如何?会枯燥么?”林深走到了她的身前。
“还好,我本来也喜欢看阿加莎的小说。”夏黎漾乖巧抬起了小脸。
“那刚好。”林深笑了笑,坐到她对面的椅子,示意她继续。
估摸着面试应该正式开始了,夏黎漾强迫自己不要再去考虑陆淮承的事了。
她至少先把这份兼职搞到手,未来才能有选择做不做的空间。
于是她微微清了下嗓子,开始声情并茂地读了起来。
甚至还在扣人心弦的地方,自己加些有趣的戏。
就这样读到护工结束护理离开后,林深忽然打断了她,问她口干不干,要不要喝水?
“有点……”夏黎漾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那你继续读完这章,我下楼给你买水。”林深站起了身。
“嗯,谢谢林先生。”夏黎漾眼尾弯弯,点了点头。
其实在抛开那些乱糟糟的想法后,她倒是找到了这份兼职的乐趣,读得有些上头了。
所以在林深走后,她也没有怠慢,依旧将故事读得抑扬顿挫有声有色。
VIP病房外。
陆淮承高大挺拔的身影从电梯间里走了出来,他一身矜贵的黑色西装,暗红色的领带系得一丝不苟,清俊面容带着淡淡的倦意,似乎刚结束什么重要的会议赶过来。
他脚下步子迈得很轻,黑色真皮手套包裹的修长指间握了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直到走廊最后一间的病房门前,他停住了脚步,悄无声息伫立了会儿。
在听到房间里清脆婉转的女声,像在演广播剧一般读着《东方快车谋杀案》时。
他唇角轻牵了下,眉眼间也染了几分笑意,伸手推开了病房的门。
背对着他坐在病床前夏黎漾,以为是林深回来了,也没停止阅读,继续用惟妙惟肖的声线制造着尸体出现时的紧张感。
直到他骨节分明的手,将一瓶矿泉水绕过她头顶扎得毛绒绒的丸子,递到了她的眼前。
“啊,谢谢林先生……”夏黎漾微微顿了下,抬眸接矿泉水的时候,才发现从她眼前抽回的手上戴了一副黑色的真皮手套。
那是……陆淮承的手套?
夏黎漾愣了愣,猛地回过头,对上了陆淮承幽幽带笑的黑眸。
“陆,陆先生。”夏黎漾神经一紧,赶紧放下书,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您怎么来了?”
“我助理介绍给你的活,我不能来看看?”陆淮承轻扬了下眉梢。
“能……当然能,我只是有点意外,因为林深也没跟我提过您会来。”夏黎漾讪讪笑了下,心想果然这兼职和他有关系。
陆淮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修长手指松了松领带,脱着西装外套提醒她:“先喝点水吧,听你嗓子都有点哑了。”
“哦。”夏黎漾抿了抿唇,低头拧了下矿泉水的瓶盖。
结果却因为手心紧张出了点汗直打滑,半天也没拧开。
她不禁有点尴尬地瞄了眼坐到她对面椅子上的陆淮承,他狭长眼尾轻挑,薄唇轻启调侃:“能拧掉我家门把,却拧不开瓶盖?”
“我手有点滑……”夏黎漾微窘躲了下他戏谑的注视,开始左右寻找卫生纸。
看她手忙脚乱那样,陆淮承低笑了声,修长手臂朝她一伸:“给我吧。”
“哦,谢谢。”夏黎漾动作滞了下,略显难为情地将水递给了他。
他大掌覆盖上了瓶盖,薄唇展平,眼帘轻垂。
浓密的长睫在高挺的鼻梁两侧投下了细碎的阴影。
一瞬间,夏黎漾突然意识到她为什么会觉病床上的女人有些眼熟了。
因为陆淮承的这张脸,和她的相似度非常高。
难道她是他的妈妈?
但好像又太年轻了点。
夏黎漾愣了愣,还没想清楚,陆淮承已经将拧开瓶盖的矿泉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突然盯着我发什么呆。”陆淮承眸光幽邃睨她。
“没……没发呆。”夏黎漾倏地回过神,匆匆从他手中接过了矿泉水瓶。
“哦。”陆淮承淡淡应了声,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笑,“那你承认一直盯着我了。”
Chapter 18
没想到陆淮承会从这种角度解读的夏黎漾心跳晃了晃。
耳根有点发烫地躲了下他审视的目光, 强撑撩他了句:“看你长得帅,多瞅两眼不行啊。”
“行。”陆淮承唇角的弧度扩散了几分,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阒黑眸光依旧盯着她微微泛红得小脸, 似乎在饶有兴趣地等待她接下来要如何出招。
但大脑有点混乱的夏黎漾根本接不了他的话。
只能抬起手中的水瓶,掩饰般地猛灌了自己好几口。
见状,陆淮承戏谑的眼神化作了无奈:“喝这么快,小心呛着。”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夏黎漾神经瞬间绷紧, 手跟着抖了下, 倒真的把自己给呛到了。
“咳……咳……”她慌忙背过身,耸动着瘦削的肩膀,疯狂咳了几下。
陆淮承眉心一蹙,长腿拔起身, 大掌在她后背轻抚了两下:“我提醒过你了吧。”
他掌心温热,即使隔着柔软的真皮手套, 她也能感受他传递过来的温度。
一直触到了她的心底。
搅得她更加心神不宁。
夏黎漾不由回头轻瞪了他一眼:“你不突然提醒,我也不会呛到!”
“……”陆淮承微微怔了下,似乎没料到她会和他发脾气。
但看她去掉敬语, 真实在他面前表露了藏在心底的情绪。
他莫名觉得有些愉快。
不禁眉心一松,唇角轻牵, 笑笑说:“怪我了?”
“……”夏黎漾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小心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再看他笑得一脸温润, 她感觉自己要完了。
毕竟这个男人,笑得越温和, 干的事越吓人。
她赶紧放下水瓶,快速摆了摆手:“没有没有, 不怪您,是我自己喝太快了,您提醒得特别对。”
“刚才还说你,这回又用上您了?”陆淮承眉棱轻挑,眸色渐浓。
“……”夏黎漾表情一滞,尴尬抿了抿唇,一时有些语塞。
所幸陆淮承没再抓这个话题不放,身形有些松懈地坐回了椅子,嗓音懒懒吩咐她:“继续读完这章。”
“好的。”夏黎漾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赶紧拿起放在床头的书。
这章只剩下最后一页没读。
很快,夏黎漾就念到了结尾,然后乖乖抬起脸,看了看对面的陆淮承:“这章结束了,我还要继续读吗?”
“不用了。”陆淮承顿了下,黑眸幽深睨她,“你有兴趣做这份兼职么?”
夏黎漾愣了愣:“您的意思是我面试通过了吗?”
“嗯。”陆淮承微微颔首,“林深应该跟你提过工作时长和薪资的事情吧。”
“对……但他没和我说具体时薪数,好像是要再谈?”夏黎漾迟疑眨了眨眼。
但陆淮承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你母亲的手术费要多少?”
“……”夏黎漾大脑快速运转了下,报了一个应该算合理的数额。
“那这算你一个月的工资吧,如果你同意接受这份兼职,明天这笔钱可以先预支给你。”陆淮承淡淡说。
闻言,夏黎漾怔了怔。
她一直以为他对她所谓的妈妈缺钱手术的事是漠不关心的。
没想到,他竟然给她安排好了解决方案。
原来,他也没她过去推断的那么冷漠。
无论这份兼职能不能促进她和他之间的接触,她再拒绝他的好意,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夏黎漾心情五味杂陈地抿了抿唇,努力朝他挤出了一个感恩戴德的笑:“我当然会接受,多谢陆先生的帮助。”
陆淮承沉静注视了她几秒,眉梢忽然轻挑:“关于这份兼职,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嗯……”夏黎漾眼神瞄了眼病床的女人,迟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试探,“我能问下她的情况吗?因为我看您让我读是阿加莎的推理小说,所以她也是阿加莎的书粉吗?或许我可以为她挑一些阿加莎更小众的作品。”
“是的。”陆淮承顿了顿,倒是坦诚地称呼她说,“我母亲过去最喜欢阿加莎,当然其他作者的推理小说她也会看,如果你有更有趣的推荐,可以告诉林深去买。”
果然是他母亲。
那她年纪至少快五十岁了吧,还看上去这么年轻,只能是因为她躺了很多很多年,衰老的节奏也变慢了。
夏黎漾心情瞬间沉重了几分,一双明澈的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了同情的色彩。
她眼底怜悯的光,莫名刺了下他的心脏。
在他母亲刚出事的时候,他经常能从周围人那里看到类似的眼神。
一次次提醒着还在紧张备战高考的他,他的母亲已经成为了植物人,再也不会对他笑,不会温柔提醒他降温加衣服,不会在深夜陪他一起复习功课。
即使她还活着。
人生最痛苦的事,无非是好像有希望,但这希望其实更接近是妄想。
陆淮承眸光暗了暗,嗤笑了声:“你都自顾不暇了,就收一收你那没必要的同情吧。我至少有钱,可以给我母亲最好的护理。”
其实最好的护理,带来的是最久的煎熬吧。
真的不痛苦吗?
夏黎漾动了动唇,没能对他说出她心底的想法。
毕竟她于他,只是个试图傍他的钟点工。
他于她,也只是帮她获取写作灵感的工具人。
这场虚假的关系里,最不合时宜的,就是真感情。
夏黎漾快速整理了下心情,朝他讪讪笑了笑:“我知道了,我回头会再帮您母亲挑一挑近几年比较有趣的推理小说。”
“嗯。”陆淮承垂眸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这边太郊区,你跟我的车回学校吧。”
“……”夏黎漾愣了下,赶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现在还赶得上地铁的末班车。”
“到地铁站要走二十分钟的夜路吧?”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语气不容置喙,“不安全。”
“那,那您把我送到地铁站就可以了,毕竟您家的方向和我学校也不顺路,我不想耽误您休息……”夏黎漾紧张抿了抿唇,她可不想被他丢到学校里,再折腾一遍打车回家。
陆淮承黑眸幽深睨了她片刻,才点头同意。
夜色渐沉,病房外空旷的走廊比来时还要寂静。
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轻轻回荡在其中。
夏黎漾一开始还略显拘谨地跟在陆淮承的身后。
但在他回头催她走快点的时候,她便迈着小碎步,追上了和他并行的位置。
她斜眸偷瞄了眼身边的男人。
他手臂上挽着脱下的西装外套,解下的领带装进了衣兜,领口扣子也松了两颗。
头顶白炽灯的光线衬得他皮肤愈加冷白,五官深邃,长睫在他眼底投下了参差的阴影,显得他神情莫名柔软和慵懒。
夏黎漾不禁鼓起勇气,试探往他身边靠了靠,胳膊轻擦过了他挺括的衬衫衣袖。
陆淮承垂眸轻掠了她一眼,唇角不易觉察牵了牵。
既没吭声,也没避开。
只淡然敛了眸,像是默许了她的靠近。
夏黎漾顿时信心大增,正思考着下一步该做什么的时候。
两人已经走到了电梯门前。
电梯门开,里面已经站了五六个人。
她也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撩他什么,手臂有点局促地往回缩了缩,盯着电梯一侧下降的数字发起了呆。
直到三楼门开,两个医护人员推着张手术转运床准备进电梯。
“麻烦大家借过下。”
夏黎漾赶忙往后退了退,却不小心踩了陆淮承一脚,身子也跟着不稳晃了下,肩膀撞到了他结实的胸膛。
“小心点。”陆淮承眉心微蹙,伸手扶了下她歪斜的腰身。
她今天穿了件短款T恤,动作一大,纤细的腰就露了出来。
恰好被他戴着真皮手套的大掌覆了上去。
他黑沉的手套,和她雪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不起,陆先生!”
夏黎漾呼吸一滞,匆忙寻到新的落脚点,站直了身子。
又一脸紧张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男人。
他五官深邃,眉骨低垂在眼底投下了阴影。
她看不太清他幽黑眼底的情绪。
但能感受到他覆盖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紧了下。
真皮手套的触感柔软又滑腻。
又带着微妙的温度。
夏黎漾心跳晃了晃,说不上是担心他生气,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电梯门重新关起。
他覆在她腰上的手也不动声色收回,抄进了西装裤兜。
等出了电梯,夏黎漾才瞥见了他程亮皮鞋上被她踩出的帆布鞋印,不禁更觉惶恐,赶忙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包,想帮他找个纸巾擦下。
看她手忙脚乱的样,陆淮承淡笑了下:“别找了,车已经来了。”
“哦……”夏黎漾动作滞了下,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真的很抱歉。”
“没事。”陆淮承嗓音温润,似乎真的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夏黎漾还是有点心慌,她觉得像他这样洁癖严重的人鞋子被踩脏了,一定是会不高兴的。
或许现在还没出医院,他给了她了几分面子。
等上车了,他说不定会让她跪着给他擦鞋。
所以在跟着他走到外面停着的那辆劳斯莱斯幻影时,夏黎漾又有点想跑路了,讪讪笑了下说:“这边去地铁站还要从高架下面绕一下,我还是不麻烦您了吧,快走也就15分钟的事。”
“这么不愿意搭我的车?”
坐入后排的陆淮承长腿散漫交叠,黑眸幽邃觑她。
夏黎漾神经紧了下,温吞说:“不是不愿意,是我怕麻烦您……”
“又不是我开车,麻烦我什么?”他嗤笑了声。
“……”
好有道理,她无法反驳。
夏黎漾语塞抿了抿唇,最终乖乖弯腰上了他的车。
车内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和外面起码差了十度。
夏黎漾刚坐进去,就被冻得哆嗦了下,打了个喷嚏。
“……”陆淮承斜眸瞥了她一眼。
她尴尬吸了吸鼻子。
“冷?”他轻挑了下眉梢,修长指尖摘掉了手上的黑色皮手套,露出一双骨节匀称的手。
“有点……”夏黎漾纤长的眼睫紧张扇了扇,生怕他下一句要说,刚好帮我擦擦鞋热热身。
陆淮承不动声色地敛了眸,捞起身边的西装外套,轻轻一抖,丢到了她的身上。
“怕冷就多穿点。”他语气淡淡,眸光在她微露的蛮腰上轻荡了下。
“……”夏黎漾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拉了拉快要从她身上滑下去的西装,小心翼翼地披到了肩上,“谢谢陆先生。”
他的西装很宽大,上面沾染着独属他的那份气息。
浅淡、清冽又悠长。
不由分说将她包裹了起来。
夏黎漾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她偷瞄了眼身边男人。
他已经懒散倚在了靠背上,眼帘轻垂,星空顶的点点光芒落在他高挺的鼻梁,衬得他气质有些捉摸不定。
看来他真的没在计较她踩脏他鞋的事情。
甚至还将西装外套借给了她穿。
这是不是说明,她还可以继续撩他?
夏黎漾思索了会儿,试探拉了下他的衬衫衣袖,嗓音轻软:“陆先生,您衣服给我,不会冷吗?”
“不冷。”他轻瞥了她一眼,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哦。”夏黎漾抿了抿唇,又试探摸了下他交叠搁在长腿上的手。
难得的,他手上的温度比她低。
她不禁唇角一勾,像是终于找到机会能揶揄他一把似的,眼尾弯弯笑说:“陆先生您也会骗人呀,不冷手这么凉。”
陆淮承身子轻顿了下,缓缓转过脸,点漆般的眸落在了她略显得意的小脸上。
他目光幽深,眼底浮着点影影绰绰的光亮。
有种摄人心魄的压迫感在。
夏黎漾神经一紧,顿时后悔起自己过于逾矩的试探。
她眼神慌乱躲了下他一瞬不瞬的注视,轻轻搭在他手背上的手刚想撤回。
却被他反手一握,桎梏住了她指尖的动作。
夏黎漾身子僵了下,还没反应过来。
他修长手指展开,宽大掌心缓缓包裹着了她纤纤素手,低沉语气幽幽。
“既然担心我冷,就帮我暖下手吧。”
Chapter 19
前方红灯亮起, 劳斯莱斯平稳停在了路口的白线前。
发动机的轰鸣声消减后,车内就只剩下空调的冷风声。
灌入了夏黎漾开始发烫的耳廓。
她纤细手指微僵,在他微凉大掌中蜷缩了下。
浓密长睫轻扇, 语气局促应了声“好”。
陆淮承瞥了眼身边女孩略微泛红的耳尖,唇角不易觉察勾了勾,敛眸看向了车窗外。
劳斯莱斯定制星空顶变换的灯光静静洒落。
衬得车内空间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男人西装上好闻的清冽气息,和指腹微砺的触感,还在不断侵入着她的感官,挑得她心跳越来越晃。
原本冷僵的身子也在跟着升温。
夏黎漾不禁深呼吸了几下, 让有点发昏的大脑回到了清明。
她不确定这算不算是陆淮承在和她牵手。
还是他单纯需要她帮忙暖手。
对于这种暧昧不清的时刻, 她总是缺乏基本的判断力。
但既然在形式上,两人的手已经握在了一起。
她肯定不能浪费这个机会来寻求更多灵感。
夏黎漾蜷在陆淮承掌心里的手紧张攥了攥,翘睫轻掀,偷瞄了眼身边的男人。
见他散漫搭着腿, 英俊侧脸轮廓深邃,幽黑沉静的眸似在看车窗外川流过马路的人群。
她便用另一只空闲的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快速滑开屏幕打开搜索引擎,单个手指有点费劲地键入:
[和男人牵手如何调情]
前方绿灯亮起,发动机的轰鸣声重新盖过了空调的冷风声。
劳斯莱斯拐过十字路口, 头顶高架阴影落下,开始反光的车窗玻璃清晰映出了车内的人影。
在瞥见车窗里的夏黎漾鬼鬼祟祟低下头, 别过脸刷手机的时候。
陆淮承黑眸微微缩了下, 不动声色地偏过头, 轻掠了眼她手机屏幕。
隐约捕捉到了“牵手”“调情”的字眼。
她还真是什么都不懂,撩人全靠现搜。
倒也怪可爱的。
陆淮承唇边弧度扩散了几分, 若无其事地敛了眼神。
夏黎漾翻了好几页的搜索,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行的方案。
在脑海中模拟演练了一遍后, 她快速将手机装回裤兜,稳着心跳的频率,缓缓舒展了下缩在他大掌中指节。
然后学着搜索到的方案,修得圆润的指尖在他掌心上轻轻打起了圈。
因为紧张,她绵软小手渗出了薄汗,微潮游走在他干燥的皮肤上。
滑腻柔软的触感如同带了电流,微痒穿透血管,轻刺到了心脏。
尽管已经猜到她大概要做什么。
陆淮承突出的喉结还是不自觉地滑了滑。
深井般眼底,情绪暗涌。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缩了下,倏地禁锢住了她作乱的小手。
幽深眸光扫过,唇角牵起了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清雅嗓音里藏了几丝捉弄:“乱动什么?手痒?”
“……”夏黎漾动作一僵,嘴角抽了抽。
他难道感受不到她在和他调情吗!!!
究竟是她手指圈圈没画到位,还是网上的信息不靠谱啊!!!
而且这种事情要让她怎么解释?
她不要面子的吗!!!
夏黎漾内心咆哮着,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勉强朝他挤出了个笑:“嗯……有点。”
“怎么回事?”陆淮承轻挑了下眉梢,漆黑眼底也染上了幽邃的笑意。
“可能有点过敏。”夏黎漾快速运转着大脑,胡扯道。
“对我过敏?”陆淮承微砺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腕骨,笑意越来越浓。
夏黎漾不禁绷紧了腰背,心跳有些微妙的酥痒,大脑运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她艰涩咽了咽喉咙,略微磕巴道:“怎么会对您过敏,是那个,季节性寻麻疹……”
闻言,陆淮承手指动作一顿,彻底笑出了声。
“……”夏黎漾白皙的小脸瞬间红了一个度。
刚好劳斯莱斯也开到了地铁口。
虽然司机非常懂事地没有回头提醒到站了。
但察觉到车已停稳的夏黎漾立马从陆淮承宽大的掌心里抽回了自己的手,长睫局促扇了扇:“总之多谢您送我到地铁,我先下车了。”
然后也不等他说什么,她就匆匆转身拧开车门,逃命似地跳了下他的车。
陆淮承墨眸隔着车窗,追随着她落荒而逃的纤瘦背影,唇边依旧噙着愉快的笑。
直到她消失在地铁口,他才敛了敛眸,让司机发动了车子-
隔天周六。
夏黎漾本来还在愁去打扫时该怎么面对陆淮承。
毕竟昨晚她和他的牵手调情充满了尴尬。
结果到了他家,迎接她的并不是陆淮承,而是他的助理林深。
“你来了。”林深温和笑了笑。
“林先生。”夏黎漾礼貌朝他欠了欠身,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微微觉得有点失落。
忍不住往陆淮承常呆的书房里瞄了眼。
察觉到她视线的林深说:“陆总他今天有事情,要很晚才回来。”
“哦。”夏黎漾抿了抿唇,收回了目光。
“不过陆总让我这个送给你。”林深摸了下西装裤兜,拿出了一管软膏。
“……”夏黎漾愣了愣,垂眸看了眼软膏上的说明。
是治疗寻麻疹过敏的药。
她不由嘴角轻抽了下,感受到了侮辱。
她撩人的手法有那么差吗?
他是一点都没察觉到她在跟他调情么!
夏黎漾心情复杂地接过了软膏,勉强笑笑,道了声谢。
“不客气,我也是替陆总转交。”林深顿了顿,又将医院兼职的合同递给了她,“你看下有没有什么疑问。”
夏黎漾快速翻了翻,不太确定问:“所以每周什么时候去,是由我自己来定吗?”
“对的。”林深颔首,补充说明道,“你只需要提前一天通知我,我会帮你安排医院那边接待的。”
“我明白了。”夏黎漾点了点头,心想陆淮承这男人虽然难搞了些,但在她所谓的困难上,还是挺照顾她的。
签好合同,林深又问了问她推荐采购的书单,就离开了。
夏黎漾独自打扫着空荡荡的别墅,总觉心里也空落落的。
也不知道陆淮承周六大晚上的去忙什么了。
该不会又和哪个白富美约会去了吧?
夏黎漾握着拖把的手一顿,脑海中闪过了她之前法餐厅里见过的那个女生。
那时她好像叫他淮承哥,他待她也非常的有耐心。
两人之间的关系好似很亲近。
但又不像情侣的那种。
难道那个女生,是徐颂年提到过的,温家的小女儿,他未来的联姻对象?
夏黎漾杵在原地推想了半天,直到兜里手机震了震,她才回神摸出手机看了看消息。
是徐颂年:「我妈西藏旅游回来给我寄了一箱牦牛肉干,让我分你一半,你明天在不在家,我去带给你?」
夏黎漾:「在家的,替我谢谢阿姨」
徐颂年:「跟她你还客气,她还惦记着你什么时候能回家」
看着他的消息,夏黎漾的心中暖了几分。
小时候,黎青英在外潇洒不管她,夏言许研究所工作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
都是徐颂年的妈妈在帮忙照顾她的衣食起居。
因为两人家就住对门,他爸和她爸是研究所的同事兼好友。
所以相比她那个不靠谱的妈,她其实更喜欢徐颂年的妈妈。
只是,她和他爸的矛盾还没解决。
她就算是想念,也回不去。
夏黎漾叹了口气,关掉了和徐颂年的聊天框。
然后看了眼被挤下去的陆淮承的头像。
她是不是应该试探问候他一下?
夏黎漾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片刻,才落下点开他的头像,斟酌输入:「陆先生,您今晚在忙工作吗?」
消息发出后,她觉得他可能要一阵子才会回她,就按掉手机准备继续拖地。
结果腰还没弯下,手机就又在她兜里震了震。
夏黎漾不禁有点意外地摸出手机,看了眼他的回复:「没有,是朋友生日聚会」
夏黎漾想了想,输入:「是男生朋友还是女生朋友呀?」
Lu:「是男是女重要么?」
夏黎漾踌躇了下,决定和他打直球:「当然重要,是女生我会吃醋的!」
Lu:「上次在餐厅,也没见你吃醋,跑得还挺快」
夏黎漾心脏一梗,快速输入:「但我回家难受了好久,只是没好意思跟您说」
Lu:「是么?」
夏黎漾:「流泪小猫头jpg」
在她卖可怜的表情发出后,陆淮承过了片刻,才回她两字:「男生」
同时配了张生日会现场的照片。
看灯光和布景像是在夜店的包厢,男男女女都有,穿戴都很潮流有品味。
夏黎漾放大照片仔细分辨了下,似乎没有看到餐厅里见过的那个女生。
但照片中央捧着蛋糕的那个男人,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和那个女生有点像。
于是她旁敲侧击问他:「捧着蛋糕的那个男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Lu:「在哪里?」
夏黎漾:「记不得太清了,就是觉得他长得有些眼熟」
Lu:「你应该只是见过他妹妹,在法餐厅」
果然。
夏黎漾抿了抿唇,假装恍然大悟的模样输入:「哦对!他俩眉眼还挺像的!」
Lu:「嗯」
夏黎漾:「他就是你在过生日的朋友吗?」
Lu:「嗯」
夏黎漾:「他叫什么呀?」
Lu:「不想我和别的女生来往,却要问我打听别的男生?」
夏黎漾指尖一滞,悬在半空中。
她本意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姓温,来确认下那个女生是不是他可能的联姻对象。
没想到他会从这个角度来反问她。
夏黎漾思索了片刻,指尖轻落,试探输入:「陆先生,您也在吃醋吗?」
Chapter 20
这条消息发出后, 陆淮承没再像前面那般秒回。
夏黎漾不禁开始后悔起自己的莽撞,但要撤回也来不及,她只能补救似地跟了句:「我开个玩笑啦, 您别生气」
补救过后,陆淮承终于回复了她:「没生气,只是觉得你挺会脑补的」
……
难得她多想一次,还被他讽刺了。
看来她在男女感情方面还是缺乏基本的判断力啊!
夏黎漾有点沮丧地扯了扯嘴角,见他似乎也没有告诉她那男生名字的意思,也没敢再追问。
而且细想一下, 他以后跟谁联姻关她什么事情, 她没必要寻一个答案。
于是她话题一转,开始拐弯抹角地和他卖可怜,试图从他那里博得更多的怜爱:
「话说你们过生日好热闹啊,蛋糕也好漂亮」
「我生日都是一个人吃面条, 也没有过蛋糕」
「可怜小狗头.jpg」
看着她眼泪汪汪的小狗头,陆淮承修长手指轻顿了下, 抬眸看了眼她口中热闹的夜店包厢。
觥筹交错,彩带飘落,声浪掀天。
温语臣手上捧着的漂亮蛋糕已经没了形状, 被嬉笑的人群涂抹在脸上大闹着。
昂贵的香槟洒下,兔女郎们跳着热舞, 一派纸醉金迷。
但没一个人敢过来拖他入局。
纵使他长腿轻搭, 懒散倚在卡座沙发的中央, 面容清俊惹眼。
因为圈内人都知道他洁癖严重。
而且是个不好惹,一般人也惹不起的主。
陆淮承眸底映着迷离晃动的灯光, 若有所思顿了会儿,淡淡敛了眸, 指尖落下了手机屏幕:
「你生日几号」
但他刚敲完最后一个字,温语臣擦着脸上的蛋糕坐到了他的身边:“淮承,你怎么一直在这刷手机,周六晚上了还要工作啊?”
“没有,一点别的事。”陆淮承动作顿了下,按灭手机,抬起了头。
“哦。”温语臣丢掉手上的餐巾纸,招呼兔女郎倒了两杯香槟,“一起喝一杯?”“
“嗯,生日快乐。”陆淮承笑了笑,香槟杯跟他轻碰了下。
“哎,时间过得可真快,我们都要30岁了。”温语臣感慨。
“你这帮我四舍五入的有点多。”陆淮承笑道。
“切,你下个月生日一过,不也28了。”温语臣扯了扯嘴角,又似闲聊般地问,“你家是不是招了个新的钟点工?”
“嗯。”陆淮承轻呷了口红酒。
“听说长得很漂亮,跟明星似,怎么也没见你提过。”温语臣探究似地睨了他一眼。
“一个钟点工有什么好提的。”陆淮承嗤笑了声。
“呦,你没否认我前半句,看来是真的漂亮。”温语臣语气调侃。
陆淮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怎么想起问这个?温语霖让你打听的?”
“她没让我打听,只是跟我提了一嘴,我自己好奇不行啊!”
“你前一阵谈的小明星分手了?来好奇我家的钟点工。”
“你这话说的,怎么有种怕我跟你抢的意味。”温语臣眼眸轻眯了下,“你小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和尚,不会真对一个钟点工动心了吧。”
“说谁是和尚。”陆淮承不满睨了他一眼。
“烟酒女人都不沾,不是和尚是什么。”温语臣无辜耸了耸肩,“虽然作为语霖的哥哥,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但作为你的朋友,我真的有点同情你,生活中少了那么多乐趣。”
“我回头就和你妹说,你要给我塞烟酒和女人。”陆淮承微笑道。
“……开个玩笑,给我留条活路,以后搞不好你还要叫我一声大舅哥。”温语臣赶忙求饶,又将话题拉回道,“所以你对那个钟点工,到底是什么想法?”
陆淮承默了几秒,才眉眼低敛,漫不经心放下了手中的香槟,语气淡若云烟:“消遣罢了。”
“我就说,语霖还担心得不行。”温语臣笑了笑,站起了身,“去不去打牌?”
“你们先开始,我等下就过去。”陆淮承拿起了搁在桌上的手机。
“行,今晚我生日,记得放个水让我赢几回啊!”温语臣笑道。
“没问题。”陆淮承牵了牵唇角,滑开了和夏黎漾的对话框。
他眉骨低垂投下阴影,遮住的眼底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少顷,他修长手指轻点,删掉了刚才那条未发出去的消息。
然后按灭手机,拔起长腿,走去了棋牌桌-
一直到打扫完回家也没收到陆淮承微信回复的夏黎漾,不禁开始觉得有些挫败。
怎么每次她觉得稍微有点进展的时候,他都会精准往她头上扣一盆冷水。
难道是她这两天撩得方式不对么。
夏黎漾皱着小脸,往沙发上一瘫,大腿又被裤兜里的软膏边角扎了下。
绝了。
她有些生气地从兜里摸出软膏,直接丢进了茶几边的垃圾桶里。
如果不是她已经尝到了从他身上获取恋爱小说灵感的甜头,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这难搞的男人删掉。
夏黎漾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顺了顺自己胸闷意堵的心情。
但第二天,徐颂年来给她送耗牛肉干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扯了下他的手,修得圆润的指尖在他宽大掌心里缓缓画起了圈圈。
“干,干嘛?”徐颂年身子紧绷了下。
“你有什么感觉吗?”夏黎漾浓密长睫轻掀,露出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睛。
“……没什么感觉。”徐颂年喉结轻滚,眼神微微躲了下。
“果然是我手法的问题么。”夏黎漾长叹了口气,松开了他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你在说什么。”徐颂年浓眉蹙了蹙,看她那愁眉苦脸的样,心中又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夏黎漾转过身,放好耗牛肉干,岔开了话题,“我们中午吃点什么?”
“……点个披萨吧。”
徐颂年静静凝了她片刻,虽然忍住了没追问,但接下来的几小时里,他时不时地就会把话题引回刚才那个问题,絮絮叨叨个没完。
直到她忍无可忍,无奈和他托出了她跟陆淮承牵手调情的事。
徐颂年眉头越皱越深,薄唇动了动,还没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夏黎漾轻瞪了眼:“你不许发表任何的评价!我现在心情差得很,不想再跟你吵架。”
“……”徐颂年被她噎了下,才有些无奈笑说,“我打算评价什么,我只是想给你点建议,我毕竟也是男人。”
“哦。”夏黎漾紧绷的表情松了松,咬了口披萨,囫囵问,“那你说说看,我问题出在了哪。”
徐颂年眉眼低垂地摸了摸下巴,看似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然后抬起眸,一本正经说:“我觉得吧,肢体上的挑逗你之后不要再尝试,因为男人基本上都不喜欢女人太主动,所以你之后最好表现得矜持一些。”
“是让我按兵不动的意思?”夏黎漾咽下披萨,不太确定看了他一眼。
“对。”徐颂年顿了顿,继续为她出谋划策说,“你甚至可以对他冷淡些,这招叫做欲擒故纵,一般男人都会吃。”
“哦。”夏黎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我下周试试看吧。”
“嗯,反正要领就是敌不动,你不动。”徐颂年又嘱咐了她一句。
“我明白了。”夏黎漾眼睛月牙似地弯了弯,轻快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是我的好发小嘛,多谢指点!”
“客气什么。”徐颂年牵了牵唇角,眼神却有些发虚地飘了下。
他教她这些,无非是不想她再和陆淮承有任何的亲密接触。
像陆淮承那种高高在上的男人,才不会吃她欲擒故纵的招数。
她不主动,他更不可能主动。
她冷淡,他可能还会觉得她不知好歹。
最后自然就会疏远她,也无法再为她提供任何的素材。
到时候他再多暗示她一下,说不定她就能转投他的怀抱了-
有了徐颂年的指点,夏黎漾再去陆淮承家打扫就变得安静了许多。
她垂着浓密的长睫,一声不响地拖着地板,甚至都没再抬头瞄一眼坐在沙发上看书的陆淮承。
让他抬脚借过的声线也淡若云烟。
仿佛两人之间什么交情也没有过。
他只是她的雇主。
陆淮承不由眉头轻蹙了下,薄唇轻启,率先开启了话题:“前天给你的药膏用了么?”
夏黎漾动作微微滞了下,礼貌抬起了小脸,言简意赅说:“用了。”
“效果如何?”他继续追问。
“手不痒了。”她眉眼寡淡,干巴巴回。
“……”陆淮承眸光微沉,沉静注视了她片刻后,才垂首敛眸,继续看起了手中的书。
虽然他只是简单问了她几句话。
但这好像是他头一次在她打扫时,主动和她搭话。
看来徐颂年说的方法还挺有用的!
夏黎漾低下头,偷偷牵了牵唇角,在接下来的1个小时里,也没再给过他一个眼神。
直到全屋打扫完毕,她才收拾好东西,客套又疏离地朝他欠了欠身:“陆先生,我先回去了。”
陆淮承缓缓撩起眼皮,深井般幽邃的眸晦暗不明睨向了他。
语气倒是淡若云烟:“嗯,路上小心。”
回去后的夏黎漾也没像之前那般和他微信报平安和说晚安。
她本来还希冀着他能因此来主动来问候她一声。
结果等到了半夜,他的微信头像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她不禁有点耐不住性子,给徐颂年发了条微信,说了说今晚的情况。
很快徐颂年就回复了她:「别急,你这才晾了他一晚上,而且他不是跟你主动搭了两句话么」
夏黎漾:「也是」
徐颂年:「你继续坚持就好,肯定会有效果的」
夏黎漾:「我知道了」
吃了徐颂年给她的定心丸,夏黎漾足足晾了陆淮承半个月的时间。
期间她去了四趟清江医院,有一次在快结束时,她看到了来探望母亲的陆淮承。
但她并没有多和他说什么,读完她应该读的章节,她就起身同他道了别。
而他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提出送她去地铁站或是回学校。
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随着她的矜持,彻底冷了下来。
夏黎漾忍不住又去万事屋问徐颂年,这欲擒故纵的招数到底坚持到什么时候才能见效,陆淮承好像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
“如果他不吃你这一套的话,那可能是他真的对你没那个意思,你后面再换着法子撩他也很难成……”徐颂年缓缓说道。
“不是吧,宋今禾之前说,他对我应该是有几分好感的。”夏黎漾皱了皱眉。
“就算之前有那么几分好感,可能也已经腻了。你看他都不在乎你冷他。”徐颂年循循善诱道。
“那我怎么办啊?”夏黎漾有些愁苦。
“我建议你再坚持个两周,如果还是这样,你可以换个目标了,反正你已经从他身上获得了些灵感,也不亏。”徐颂年一副为她考虑的模样道。
“好吧……”夏黎漾迟疑点了点头。
最近宋今禾为毕业论文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她也不好意思再去打搅她。
而且徐颂年为她分析的话,听上去确实挺有道理的。
“6点多了,我们要不下楼吃个饭?”徐颂年低头看了眼腕表。
“我跟你这片区域犯冲,我还是回家吃吧。”夏黎漾微笑摆手。
“那就去你家附近那家网红烤肉店吃,我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情了,不用再回事务所了。”徐颂年说。
“行。”夏黎漾赞成。
因为周五晚上的缘故,街边的烤肉店门口排起了长队。
两人取了号,挨着坐在了仅剩的一张宽椅上。
初夏的夜已经有了蚊子,没一会儿夏黎漾裸露在外的小腿就被咬了好几个包。
“哎,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招蚊子。”徐颂年同情看了看不停在低头挠腿的夏黎漾,说,“我去给你买瓶花露水吧。”
“算了,超市怪远的,也快叫到我们的号了。”夏黎漾制止他道。
“哦对。”徐颂年忽然想起了什么,从牛仔裤里摸出了块包装精美的小香皂,“早上泰国客户送我的香茅草香皂,忘记拿出来了,刚好可以帮你止痒。”
徐颂年说着就拆开了包装,手指在香皂上抹了下,弯下了腰:“腿给我。”
“……你这办法倒是挺多。”夏黎漾侧了侧身,朝他伸了下小腿。
“我毕竟是开万事屋的。”徐颂年勾了勾唇角,微凉指腹在她几个蚊子包上打起了转。
“了不起哦。”夏黎漾弯弯眼尾,嗤笑了声。
夏夜喧嚣,两人互相打着趣,头顶挂着的霓虹招牌,照亮了他们轻松舒展的笑脸。
没人留意到街边减速驶过的那辆劳斯莱斯幻影。
和车窗后西装革履男人暗下的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