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盛京落下第一场雪。
甜甜披着孔雀翎的斗篷,随同皇太后、皇帝一行返京时,京中数月里最新鲜的事莫过于三福晋诞育了第二*位嫡子。
接下来三福晋董鄂氏的日子,大抵就是生完儿子生女儿,生了一个死一个,只剩一儿一女的过程。
先前那位她保下来的孔嬷嬷,后面渐渐就消失在了三阿哥的府邸里。
但如今是庶福晋的田氏对待福晋的态度显然没有之前的和顺,董鄂氏自知理亏,害怕再被抓住把柄,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其余的妾室见了,有样学样,三福晋后来这一胎,养得难免不顺。
等盛夏里,五福晋也怀上身孕的消息,从蒙古草原上传了过来,三福晋那一夜更是几乎睡不着觉。
从前她在他塔喇氏面前的底气,这下怕也是要失去了。
董鄂氏有时候回头想想,都忘了为何当初她自己要听信孔嬷嬷的话,去折腾田氏,现在反过来根本就是折腾了自己才是。
同样不高兴的还有八福晋,八阿哥没能蹭上随扈的名额。
按照内务府排次,在盛夏的天,他们也出宫建府,举办的乔迁宴上,皇帝不在京中,能登门的人也少了不少。
以胤禩的性格,不可能拖着不办,弄得郭络罗氏的心中很是不得劲。
原本选址被改就已经是一桩不快,现在乔迁宴的风头也比不上任何人,郭络罗氏如何能顺心。
再等他塔喇氏怀孕的消息传来,郭络罗氏盘算着自己嫁给胤禩的年岁,心下当即就抛开了宴席的事。
直接前往直郡王府,和大福晋坐了一下午,愣是不说自己的来意。
直到宾客散得差不多了,才拐着弯打听,当初她在四朵金花之后,能怀上男婴,真的和福瑞小公主有关吗?
郭络罗氏不直说,伊尔根觉罗氏自然也就装做不知。
反倒是陪侍一旁的张佳氏,眼神闪烁,大福晋见状便安排了自己先走了。
张佳氏果然上前去攀谈,可郭络罗氏不耐烦搭理一位庶福晋,告辞了。
看来这一世的郭络罗氏依旧是没有儿女运道了。
张佳氏看着她的背影,只是笑笑也离开了厅堂。
……
等五福晋将胎坐稳后,根本不用郭络罗氏四处打听,她就将自己已经在家里供上送子观音像的事,到处在宴会上宣扬。
旁人问:“去哪儿请的,这么灵验?”
前头这几位成亲的年长皇家儿媳里,也就剩下五福晋还没有消息,由此她不得宠。
丈夫都不过去了,她也就更不可能再怀上了,在外人看来正常。
现在突然就有了,这都属于是老母鸡抱上蛋了,当然稀奇。
他塔喇氏神秘兮兮:“直接找我,实在着急就先选画像,雕像的话就得等。”
至于如何添个心意,五福晋只说真想的话,就多去神龟殿拜一拜就成了。
等那些人拿到画像、雕像一看,隐隐约约能看出上头人物,眉眼间神似福瑞小公主的风采。
私底下难免进一步产生联想……
但这些,他塔喇氏想,可就不关她的事了。
她可是守住了秘密的。
啥也没说。
***
出去小半年,重新回到童乐园的甜甜,受到了小伙伴们的热烈欢迎。
大格格已经“毕业”了,如今只在家跟着大福晋学习一应后宅事务,私底下也会请教李先生功课读书事宜。
其余三姐妹花还是围着甜甜,问她草原上的趣事。
甜甜一开口:“好玩好玩!可以喂狍子,它们是真的很傻。”
其余不靠近的孩子们也都竖起耳朵在偷偷的听。
“我们还遇上了山贼,真是好大一群人……”
沈至玦皱起了眉,第一眼就看向了虞有桐。
小凤凰却只是悠哉靠在柱子上,似乎在端详多宝阁上添了的新书。
装的吧?他怎么可能不在乎小公主的安全?
装得还挺好……沈至玦于是也收起了紧张的神色,恢复面无表情。
他可得沉得住气。
但莫辛已经喊了起来:“什么?”
“真的假的?公主这话听着像说书……”
“当然是真的!”小蜜蜂从不说假话。
“那里还有很多偷马贼呐,而且蒙古的头马烈得很……”
佟佳善雅在这时终于出了声:“我才不信呢!”
“我家刚进了一匹汗血宝马,草原上的野马还能有这个的烈性?”
并不懂马的甜甜于是停了下来:“哇,汗血宝马……那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佟佳善雅:“………”
其实她就是习惯性吹牛罢了。
家里的汗血宝马珍贵,父亲再宠她,定然也不是她能轻易决定的。
只是这个时候她哪里能说实话,只是梗着脖子道:“想看自然是可以的,不过……”
“得等驯服了之后才行,不然不安全。”
善雅说完,又强调般点了点头。
不擅长骑马的克明在一旁跟着附和:“对的对的,高头大马可危险了。”
甜甜看了看克明,又看了看善雅,终是没有说什么。
二格格转而低声问道:“听说,喀喇沁部原本的郡王被革了,你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吗?”
“这个呀……”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甜甜轻声一咳,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要开始讲述那三额驸是何等的无耻下贱……
可善雅听不见故事,又喊了起来:“欸,听不见了……”
方才没出声的钮祜禄阿娜佳还在写着笔下的字,轻笑道:“善雅可真有意思。”
“你既不让人去你的家里看马,那福瑞不想叫你听见一点悄悄话,又怎么了?”
从前福瑞小公主在的时候,风头最盛的向来是她,且她性格活泼可爱,虽也有轻疏,但行事、说话向来都公允。
是以童乐园的学习、上课氛围向来安好。
这段时间甜甜不在,童乐园照常开课,钮祜禄阿娜佳和佟佳善雅这二位的矛盾渐渐浮了上来。
小布花的数量争个不停,有时候甚至会为了一朵两朵,当下就在课堂上吵了起来,定要先生定夺。
虽一定程度上引发了其他孩子的好学,但如此课堂的秩序也受到了不少的影响。
尤其蔺竹应对她们争吵经验不足,有时争辩不过,四福晋没有在场坐镇,宋氏怀有身孕不便到课堂上来,还得靠武氏出面。
这会,善雅立刻回她:“阿娜佳姐姐,难道就不想知道吗?”
“我想知道的话,会自己去问,而不是像善雅妹妹这般,当众为难福瑞。”
“你又不是福瑞,怎么就能替她开口说话了?阿娜佳姐姐可真是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说着说着还要甜甜主持公道:“福瑞,你说,我们谁说的是对的?”
正在看戏的甜甜:?
为什么突然有个二选一?
第172章 他为什么不是妹妹?
“她们最近总这般吵闹,田田你别管了。”
四格格有些紧张,拉了拉福瑞的袖子,轻声嘀咕着。
“真的吗?”甜甜转头,下一秒的语气满含惊喜,“哇,那你们干嘛羡慕我……”
“童乐园这样热闹,我都错过了。”
“你们继续吵!我爱看!”
阿娜佳&善雅:“………”
两个对头一时难得一致,面面相觑。
方才躲在隔间观察小孩子反应的武氏和蔺竹也是哭笑不得。
之前她们劝过多次,奈何这二人也是起了性子,拌嘴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是拉扯越是忌恨,下一次还总是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问题吵了起来。
甜甜这一句……反而叫二人醒了神,她们的确想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但可不是要成为众人看戏的跳梁小丑。
这一日过后,两位争执不休的贵女,转向了“冷战”策划,虽还是各自为营。
但童乐园一时也算恢复了和谐。
不过眼下的甜甜,不在乎她们心下的改变,突然直起了脑袋,然后站了起来:“我要走了。”
已经下课时分,先生们自然不会拦着她……
不过小伙伴们还没有跟她聊得尽兴,三格格就拉住她:“田田,你还没说完呢……”
“抱歉,不过额涅那边需要我!”
小伙伴们不明所以。
唯有虞有桐再次分神化为小凤凰,飞到了祁宁院的廊下。
果然,宋氏的第三胎已经发动了。
正是年关各项节宴走动之时,正巧四阿哥夫妻都在宫中。
幸得袁嬷嬷和桑嬷嬷早早都备得齐整。
宋氏正在产房里,来回走动,嘴里还在吃着坚果,补充体力。
看见女儿,喜道:“甜甜,你下了学堂了?”
转而又疼了起来,面色骤变,还是不忘吩咐道:“快,让小公主去明间用点心……”
母亲受难的日子,还是不好叫女儿看了,难免会害怕的。
先前她那时候还小,怕是不大记得,现在她越发大了……
甜甜却坚定朝着母亲走去,她握住宋氏的手,右手放在了隆起的肚子上。
嬷嬷们想拦着她,宋氏感受到了什么,对下人摇了摇头。
甜甜闭上眼睛,将灵力引入宋氏的身体,为她增强体质、恢复精神,保障更加顺利生产,减免了她的痛苦。
类似后世打的无痛针。
之前她还太小,灵力不足,若是用了,说不定不能完全支撑,只怕还会有反效果。
今年有了小凤凰,不时给她塞了点天灵地宝。
天下间女子,可以好受些的事,小蜜蜂还是十分愿意为自己的母亲做的。
到底费了力气,甜甜脚步有些轻,乖乖走到隔间的小榻上坐着,闭目养神。
众人心照不宣,互相装作不知道。
只是心下愈发感念于小公主的孝顺,眼眶微湿。
宋氏感到身上一轻,精神清明……等甜甜休憩了一小会儿醒来,众人便高兴告诉她:“恭喜小公主,又添了一位弟弟。”
弘旻和弘晖也在今年初满三岁的时候,加入了童乐园。
除此外还有早上李先生的唱书班,以及下午的练字课。
刚从学堂赶了回来,比甜甜只早一步知道家里又添了弟弟的消息。
两个小萝卜头靠在小床栏杆上,往里头看着那已经包裹好,戴着小帽,连手上都戴着半大手套的情形。
小阿哥睡得正香,脸上褪去了红块,恬淡静谧。
两个哥哥安静聊了起来,发出感叹:
“他好小啊……”
“是啊,他为什么不是妹妹……”
田田姐姐那么可爱,他们早就达成共识,最希望的就是这一回能有一位可爱活泼的小妹妹了。
那他们一定乖乖陪着她长大,陪她去看花,捉蛐蛐。
弘旻大为叹气:“谁说不是呢……”
“这次额涅不成,看来只能希望嫡额涅好好努力了。”
“咚”的一声,弘旻的大脑门挨了一个大栗子:“哎哟。”
“疼吧?”甜甜走了过来。
“唔。”弘旻委委屈屈。
“那你知道额涅生我们的时候,比起你得疼千倍万倍……”甜甜叉着腰,一板一眼教训弟弟。
弘旻立刻站直了:“我知道错了。”
“除了这个,还有呢?”
“不该背后谈论嫡额涅。”
甜甜点头,转向弘晖:“那你呢?错哪了?”
弘晖同父亲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上,清淡淡,想了想,慢慢道:“哥哥言辞不谨慎,作弟弟的该提醒他。”
“我没有及时提醒,记下了。”
甜甜这才满意也挤了进去:“他还没有名字呢,咱们给他取一个吧?”
“姐,为什么我小时候你没给我取一个?”
弘晖无奈:“因为那时候田田姐也只有一岁,话都说不清楚。”
“对噢……弘晖你真聪明。”
甜甜笑着道:“那我们就叫弟弟,大聪明吧?”
“好啊好啊……”两个弟弟又是无条件听从姐姐的话。
三个小家伙围着新弟弟“咯咯咯”笑成了一团。
站在外头的胤禛这时才满脸面无表情走了进来:“不许!”
哪个孩子小时候得了“大聪明”的名号,长大了不得怪父母了?
于是三个小家伙转而围着阿玛,开始讨论“为什么?为什么?”
……
里屋的宋氏躺在床上,喝着汤,笑吟吟听着。
方桐摇了摇头转了过来:“你辛苦了。”
“不巧我们都进了宫,没能帮你坐镇。”
“你倒好,半点没添麻烦,我们才进宫一趟的功夫,回来,你就完事了。”
“宫里头娘娘听了,又是诧异又是高兴,赏下了好些东西。”
宋氏答:“谢娘娘,谢福晋关怀。”
“是孩子们懂事,不折腾我。”
方桐没听懂这个“们”字,宋氏这才低声解释了一番。
“难怪……”方桐愣了愣,“你现在精神十足,倒像只睡了一觉似的。”
“田田她,确实是十分懂事。”
能叫女子在生产时少受罪,这无疑是天大的恩德了!
方桐一下就更不害怕了。
之前知道穿的是大清的时候,她还暗自感叹自己的运气不好,不在女子地位最高的唐朝,也没能去见识汉时两位战神双星的风采。
如今看,她的运气已经算是极好的了,上苍还派了一位小福星过来。
叫她这多得的一世,愈发顺遂。
***
准噶尔之战毕,皇帝开始着手处理内政大事。
东巡之后,出于南方河流改道频发,康熙三十八年正月,皇帝便下诏:“朕将南巡查阅河工。”
并嘱咐一切供应全部由京城备办,不叫沿途官吏、百姓受到叨扰。
雍郡王府新年添丁,这个年过得喜气洋洋。
甜甜刚过完年,就知道了要去南巡的事。
同小凤凰聊天。
【是不是要去曹家了?】
【咱们去看看未来的大作家曹雪芹小朋友!】
功德青天大老爷
第173章 青天大老爷
正月刚过,元宵灯会方歇。
这日复朝,御门前,福瑞人在隔帘后一句。
【不好,今夏河决淮、扬二地,伤亡惨重!】
有了先前提醒地龙翻身的那一回,康熙没有任何怀疑。
次日,皇帝一行便顺流而下。
雍郡王父女俩依旧出现在先行队伍之中。
认真算起来,这已经不知道是甜甜第几次南下了,不过这次的目的地显然是最远的一次。
她的船在离皇帝不远不近的地方,既完备也不必过分拘着。
一行人停靠天津之时,甜甜醒来就在船头开始钓鱼。
肩上的小凤凰依旧醒目。
[正巧外祖命我代他回乡祭祖,不过我的船只能跟在后头。]
【嘘!】
甜甜没有认真在听,她的心神都集中在水中的鱼儿,它们蹦蹦跳跳,说的内容却十分骇人。
“咕噜咕噜……那个太守又开始让治下百姓投人到水中了,说是要压住水中恶蛟,令他不再发怒,好叫来年风调雨顺。”
“什么人啊?是童男童女……而且专找那些穷人的儿女,其余富户里交得起钱的,都被放过了。只剩下穷苦人家,没有办法,只能被迫交出孩子……在家哭得死去活来的,吵闹得很。”
“难道这河中真的有恶蛟?那我们怎么没看到?”
“哪里没有!只不过他现下还睡着,你刚出生没多久,没见着罢了……”
“那他吃了童男童女,真的会保佑案上的百姓吗?”
“你太小了,不知道,这发水是河道、大雨、地势的事,非人力可及也!”
“便是发了大洪水,那蛟也同我们一般在这水中浮沉,能不能活全靠命,童男童女不过是那太守用来压制百姓、收敛钱财的手段罢了!”
……
两个小家伙听得都是义愤填膺,开眼一看,水下皆是幼童的骸骨森森,死不瞑目,叫人见了背后一凉。
这一回,四福晋和宋氏人都还在后头,只得甜甜一人。
她立刻问清四儿爹的所在,赶了过去。
沿途,她照例走在街上,不少百姓都对这么一个玉雪玲珑的娃娃侧目。
更有一卖包子的妇人直接拉住她,塞给了她一个包子道:“好娃娃,你生得这般好,怎地你家里的人没将你藏着,叫你出来这般瞎跑,可是要没的。”
“快回家吧!啊!听话!”
甜甜接过那包子,鱼儿们说的居然都是真的。
难怪街上只见大人,连在街角嬉闹的童子都十分少见。
更别提路过的学堂,里头满是破败。
一路赶至外围人群熙熙攘攘,里头全是重兵把守的所在。
当地知州尹泰正跟在皇帝身后,为他介绍着新建成的防堤大桥。
希望皇帝采取他的治水方案,如此他才能掌握新工程的材料,也就能有更多的进账。
眼见大桥风貌甚佳,康熙面带微笑,瞧见孙女,冲着她招手:“福瑞,你来得正巧……”
甜甜一见那知州身上浓得骇人的颜色,行礼后,继续定住了身子。
小鱼儿们不知案上官职改动,只是仍以太守旧称,但来到这座大桥,甜甜心中的骇然更甚。
她气得心声都在发抖。
【好一座大桥!】
【当时筑基时填了好几副幼童的尸身,才叫柱子立住了,往下建。】
【那些幼童的怨气仍在,不知何时就要夺了这岸上人的命……】
【皇玛法紫气滔滔,更叫他们垂涎……】
闻言,桥上桥上的百官,都忍不住变色。
康熙立刻从桥上下来,着人拿下了知州尹泰。
尹泰尚要开口狡辩,康熙根本不问他。
雍郡王抓住一位他观察良久的副官,问道:“说!此事都有谁参与其中!为何没有一人上报?”
那副官跪地:“皇上饶命!”
“下官们的身家性命、家中老小都在知州手中,他只手遮天,甚至还罗织罪名将总兵潘育龙下了狱……”
“下官胆小!下官罪该万死!”
康熙开口:“潘育龙,可是先前曾跟过于成龙的那位?”
“正是!”
“他操练官兵颇有成效,朕正想着,怎么不见他的身影……”
“好啊!原来还有这一层所在!你们天津,可是好样的!”
当日,天津知州以下,官员查抄,好大的阵仗,胤禛带头忙得脚不沾地。
皇帝命人不许传出消息,若是这查抄之风传到这次江南等地,打草惊蛇,一路可就抓不到这些贪官污吏了。
胤禛就更忙了,等他回到下榻的行宫处,见女儿乖乖睡在榻上,想来是白天时候玩得太累了。
老父亲松了一口气,回去稍微休整,次日继续在公衙办案。
苏培盛脚步匆匆冲了进来:“爷,您快去看看……外头……”
胤禛皱眉。
苏培盛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这些年早也修炼得十分老成,还能有什么事叫他如此惊慌失措!
“话都说不清楚……”
苏培盛定了定神:“实在是小的无能,还请爷亲自到外头看上一看。”
胤禛起身,还没到衙门外,就听得门外喧嚣震天。
只见百姓们,手中端着装骸骨的器具,跪在衙门前高呼:“青天大老爷!”
“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先前那杀千刀的尹泰抢走吾儿,叫我们上告无门,求骨无路。”
“如今苍天显灵,叫小儿尸骨得以入土为安,好好安葬!”
“今后也叫我们有地方去拜祭……”
……
哭声和谢恩声音震天,远处还有源源不断来的百姓。
能从水下挖出骸骨,分辨尸身,叫他们一一还家。
还不叫那已建成的大桥、堤坝改制,除了他的女儿,怕是再也没有。
百姓们不读书,未开智,暂时还想不到这一层,可胤禛一下就明白了。
难怪福瑞昨儿睡得那样沉,半点没有叨扰他,原来是她比父亲还要忙碌。
她是如何下水,又是如何辨识尸首的……胤禛不想知道,只想知道,这件事,对女儿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皇帝人在大桥边,同样接受到了来自百姓的“高呼万岁”,正笑着接纳了万民伞……
又思考要不要同意建庙立祠……
雍郡王跑回了行宫屋子里,女儿果然还睡得沉沉。
额间隐约有金光闪烁,但一恍惚,又似乎是他看错了。
胤禛喊来太医,诊断女儿身子无恙后,便只是陪着她。
甜甜睡得很沉。
路遇不平,她安抚亡灵,引导他们魂归正处,还了尸骨于他们人间的父母。
同时,她还散尽一周灵力,改善河道,清除淤泥,加固堤坝……
这些一夜间成事,她也累得够呛。
幸而功德也随之附上,缓解了她丹田灵力虚耗的痛苦,在梦中修行。
一声声的“青天大老爷”,抚平了她过度运用灵力的伤痕……
曹家照见原型
第174章 照见原型
皇帝一行从天津出发,往清口而行。
渡河后,康熙换乘小船,沿途到高家堰、归仁堤、烂泥浅等地巡查。
每到一个地方,甜甜都要耗神,她随行的宝石已经都被吸干了。
小凤凰看不下去,也不再搜寻灵珠给她。
[逆天施行,其中牵涉因果甚重,你可考虑清楚了?]
如果说,在天津大桥的骸骨,引发了小家伙的怒气,让她一夜之间肃清河道。
往下,这大半个河域,若要全清,非得花费一年半载不可。
更何况,水利非一人一时之功,这样简单的道理,甜甜当然明白。
只是灵力疏通河道的事,甜甜会做,但不会教。
那些图图画画,她还没学!
看着小公主埋头不听,只是闭目养神。
虞有桐回到身体,很快带着一堆的图画,在街上吆喝。
若有人能看出他图画中的门道,便能赏银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虞有桐就这么沿途招揽治河之才。
把人带给福瑞,甜甜再把人连同图纸一道扔给四儿爹。
他们就可以真的去“无忧无虑”玩耍了。
胤禛惩治了贪官,汇报的同时再提交治水人才,又是一通忙碌。
第一趟抵达苏州转到江宁之时,甜甜终于得空能休息了,也来到了最初想一探的曹家。
具体的并不是真正的曹家,而是曹家花费大量金银建造的行宫。
甜甜只花费了一个晚上,就从曹家派来的小丫头嘴里套出了七七八八的消息。
“回小公主的话,家里暂时没有名或者小名为雪芹的小公子。”
“不过家主兄嫂的确留下了一遗腹子,尚在胎中。”
“家中主母的独女不日便要出嫁,选的也正是那扬州的探花郎。据说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
“我们姑娘的嫁妆也是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甜甜一拍板:“我要去观礼!”
由是福瑞小公主要参加曹家独女出阁宴的消息一传来,上下更是激动,为其女更是添了一份尊贵。
当日,甜甜换上一袭轻裳,跟着小丫头进了曹家。
作为当地织造,且多次接驾设典,曹家自个的府邸也是修得富丽堂皇,光华耀人,亭台楼阁,交相辉映。
或许在初入金陵的林妹妹眼中,要处处陪着小心,但甜甜已经见惯了皇城里的派头,抱着“游客”的心态甚是放松。
倒也一路感慨,曹公文字的造化和功底,能从家人的叙述和儿时的回忆中,写下不古文章。
一路大大小小的婆子、丫鬟护送着小公主过垂花门,过穿堂,转回廊,走过两条长长的南北通道,才抵达了后头一座小院。
一座叫人觉得熟悉的凿花粉油大影壁,后头一半大门,小小的居室。
【我这是来到了凤辣子王熙凤的地方?】
甜甜的心声照例还有地域限制,曹家的人暂时都还听不见。
她顿时起了更大的兴致。
婆子喊道:“小千金来了!”
只见屋内一披着孔雀翎纹香色披风的妇人走了出来,头上簪着晃眼的点翠凤钗,眉目如画,清秀之余还有几分严整,她笑着道:“不及远迎,还望小千金恕罪!”
院中还有两排的婆子管事正在等着回话,各个敛神垂目,恭敬严肃。
便是京中治下恭谨的府邸,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前儿正在迎亲,长辈们少不得应酬,怠慢了小千金。”
“想着,那些繁缛礼节并非小千金之所好,才叫人请您过来,叫我做个陪。”
……
甜甜听着,回头还见有婆子急着找到一个大丫头模样的人回话,那大丫头压着声音道:“没见夫人有贵客在,慌什么?”
“姑娘,是急事!前头……”
后头的话,甜甜被妇人的招呼一时遮了没再听见。
等坐下后,甜甜才发现原来妇人小腹微隆,难道她就是丫头口中那有遗腹子的兄嫂?
那这肚子里的不就是……大文豪曹公?
妇人马氏还在询问介绍小公主要去看、去耍的东西,外头又起了喧嚣。
“夫人尽可先处理,我先坐着便是。”
“实在怠慢了。”
“原本就是我临时过来,给你们添了麻烦。”
“哪儿的话,小千金要来,自是蓬荜生辉之事……”
甜甜感受到了曹家此时的大家气度,皇帝尚且接待得体,一个好奇心盛的小公主,自也当寻常亲家闺女般招待,既不失礼亦不过分殷勤,叫小孩子失去了兴致,反而扫了小公主的兴。
这处居室不大,隔着屏风,甜甜能听见堂上婆子们的回话。
“大夫人,谭家相迎之人今日交上的礼单,不少东西同箱子里的一对,都不对劲。老太太叫回了您,过去一叙。”
马氏皱眉:“都有哪些不对?”
“东西都是齐整的,只是工艺、斤数、纹路有许多不对的地方,倒像是……被换了的。”
“谭家探花郎双亲皆无,只有一年长义兄,不想他那位义嫂竟是个如此货色。”
“她这是想搅和了这一门婚事不成?”
马氏又到屋子里,请了小公主一同前往老太太的院子。
姑娘们也都在此处,在次间围着新娘子说说笑笑。
甜甜被安置在了同龄的小丫头里。
想来这些便都是马氏那遗腹子长大后,在这园中的玩伴了。
也不怪马氏全然不防备她听了去,毕竟小公主满打满算五岁的年纪,这样大的事,五岁的小丫头哪儿就能懂了?
没见这些同龄人开口问她:“你就是今儿家里要迎的小贵人?”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
“和我们一起玩双陆,可好?”
“晚些时候还能一齐去看那探花郎……嘻嘻。”
……
甜甜胡乱应着,先看向新娘子——书中林黛玉的母亲贾敏的原型。
能生出黛玉妹妹的大家闺秀,自有一番风流气度。
她被姐妹们围着正中,多少也听见了前头老太太和嫂嫂的对话,却能平静回着姐妹、闺友们的问话。
“往后你可就到那扬州去了,我们就不好再见了。”
“扬州不过一船来回的路程,等我收拾习惯了,定还要再回来看你们的。”
“你这娇滴滴的身子,能叫那船折腾几回,还是有机会我们到扬州去看你吧。”
“怎么?你也想找一个探花郎嫁过去了?天底下哪儿就来那么多的探花郎?”
姑娘们笑成了一团。
……
老太太喊曹大姑娘过去,她才面露忧色,应召到老太太的身旁坐下。
大概府邸里的老太君们形象都是一致的。
甜甜看着曹老太君孙氏,这位康熙的乳母,也同皇太后娘娘一般模样,不过衣着、气度更减一层罢了。
孙氏握着女儿的手:“过了今日,你便也是别人家的大夫人了。”
“这事,便叫你一同知道,参谋参谋。”
“你的聘礼单子,谭家多有不实诚,你觉得,该如何?”
二更红楼梦没了怎么办?
第175章 红楼梦没了怎么办?
曹大姑娘闻言,面上是超乎少女的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她接过聘礼单子,另从马氏的手中接过了一份誊抄本,低着头认真对照了起来,露出颀长而白皙的脖颈。
马氏站在自家婆母的身后,位置上却又更加靠近二夫人。
她的目光还在次间的小丫头们身上,时刻准备着照应任何突发情况。
一袭褚衣,只在脑袋上簪了红花的大夫人皱着眉不满道:“谭家这也太过分了!这没有父母高堂在的人家,就是上不得台面些。”
“咱们小姑花一般的人儿,才貌双全,名满江宁,外头多的是捧着山一样高的聘礼单子要娶的才俊,怎么能受这般委屈?”
对比续弦硬要扮得成熟老气的大夫人,二夫人身着镶红边外罩衫,脑袋上是时新的绢花和攒心珠钗,温婉庄重。
她见老太太不说话,笑意浅浅:“可叹谭家探花郎那般人物,家中竟无得力人手为他操持。”
“幸得老太太对他多加赏识,才叫今日有了这桩好姻缘。”
“好”字的重音落下,未有人应和。
孙氏听着两位儿媳的话,仍是默不作声,只是定定看着女儿。
曹大姑娘抬起头:“娘,此事还有不少疑点,一时无法下结论。”
孙氏面色沉稳,目光中有赞赏,问道:“仔细说说。”
二夫人看向大夫人,后者撇了撇嘴,做儿媳的向来是比不得女儿受宠的。
反正幸好,这在府中样样得意的姑娘也快出阁了,往后她们也能少了一桩事。
曹大姑娘缓缓道:“依*着诸位长辈来看,这里头被动了手脚的事,谭公子他可知情?”
马氏身边有管事回了话,她这才上前道:“要不说是老太太亲自调教出来的姑娘,这脑子就是比旁的要灵些。”
“有婆子、丫鬟到前头去看了,瞧着探花郎的模样,端正雅派,不像是参与其中的样子。”
“再者,那帮着接应聘礼的小厮有说,搬运的人都不像是探花郎身边的,大抵还真是他家里人背着他的安排。”
曹大姑娘答:“马姐姐向来最有识人之明,若再有旁的证据,一应收拢就再好不过了。”
“眼下各项东西保持原样便是。”
孙氏和女儿对视了一眼,那谭家的义嫂是只看得到眼前的人,本来去了扬州,站稳脚跟后,也是要想法子将人收服了的。
她自己露出了这么大的马脚,反而省了曹大姑娘另外寻事的功夫。
只不过这些事得排在曹大姑娘和丈夫探花郎达成一致的前提之后。
在这期间,义嫂若还有旁的行为,叫探花郎也心生不满,才是真的把事情挑明的时机。
当然,曹大姑娘议定的前提,还是她相信母亲的眼光,为她选中的探花郎,会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否则婚前的过程中,除了这样偷梁换柱,叫人恶心的事,任谁都会不舒服。
孙氏连连点头,马氏立刻道:“明白了,我这就吩咐下头的人重新封好了,做好印记,不叫人再有旁的说法。”
话落,外头又有人进来传话:“老太太,二老爷这会儿过来了,说是有话要急着回您。”
明间又是一番布置,隔开了男女分席。
二老爷身后跟着斯文俊秀的探花郎,走了进来。
探花郎开口,暗示他刚发现聘礼单子疏漏的事,大为致歉,只希望不要因为他的轻信和疏忽,叫两家生了嫌隙。
他定会重新将单子上的东西补齐,也会同家里人讲清楚,另外再多添置一二,以表他诚心诚意求娶曹家姑娘的态度。
探花郎言辞恳切,姿态端方,叫隔壁分席的姑娘们见了,实则听不太懂他那些隐晦的表达,但一个劲对着曹大姑娘夸赞,二人真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不枉曹老太太左挑右选,最终才定了下来。
曹大姑娘低着头,在花一般的女眷中,姿容艳绝,娇羞可人,夺目得很。
一场可能导致婚变的错乱,就在新婚小两口的默契和成算间,消亡。
婚礼顺利进行,宴席上热闹非凡,又是今日江宁城上的一段佳话。
甜甜又跟着马氏,到了前头的私席,见着了曹家的年轻才俊。
以皇帝的颜控,当年曹寅能得选伴读,其后成为御前侍卫,又当上銮仪卫治仪正,负责接待和应试工作,其貌自然查不到哪里去。
曹家这些年来的基因强强结合,一代更比一代生得出众,家中又是锦绣堆,养出了愈发娇贵的公子和千金。
也难怪曹公,从中汲取了大量的文学养分,照着家族的原型,写成了千古流传,至今无人超越的红楼绝唱。
甜甜越看,越是遗憾,为何曹公如今还没有出生,多少人的遗憾便是未能一赏红楼完稿。
马氏处理好了婚宴上的其余事宜,之后便专心陪着小公主。
原本甜甜以为马氏是凤辣子的原型,可她的身份却是“李纨”,现在看来,是被曹公一分为二了。
既有凤姐处事的凌厉果断,又有李纨的冷静自持,如此难得的脂粉女英雄,也难怪曹公多多写就。
甜甜没忍住,留下了一个锦囊,交给了马氏:“他日若有不解时,望夫人打开一观。或许能得一出路。”
马氏不明所以,但面上仍是十分客气接下。
【若能从现在开始,调转方向,韬光养晦,开源节流,培养好下一代,或许能挽救大厦将倾。】
马氏一愣,她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这时,雍郡王亲自过来接女儿。
马氏无法再多问什么,行礼跪安。
马车上,胤禛问道:“你赏了曹家人什么,叫她们那般惊讶?”
“可是宝珠都玩没了,给的东西太小气了?”
一句话将甜甜胸中的惆怅全数清除,她抬头抗议:“才没有玩。”
“珠子还会有的……”
但河道不修,一旦决堤,便是生灵涂炭。
胤禛其实听见了女儿的那句话。
这次南巡,随扈皇帝,雍郡王目睹了在江宁的奢华行宫。
虽每次出行前,都强调费用出自内帑,沿途不许扰民,无需民间供应。
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凡过一地,官员耆旧纷纷献礼,时鲜与古董,种类繁多,价值连城。
又何尝不是对百姓的搜刮?
此外,不只是建造一座行宫的事,沿途的道路、凉亭、装饰、店铺,大都也来自官府的强征硬派。
只不过面上看不到罢了。
修河自是要紧,可沿途花费实则有许多不应之事。
然则曹家顺应皇帝之心意,极致奢靡,这些都一一落在了胤禛的眼中。
他不言语,只在心间记着。
所以,女儿对曹家的提醒,代表的是,他以后真的对曹家出手了吗?
若他们能填补亏空,而非对百姓大肆掠夺,想来自己当不会下死手才是。
那么女儿为何对曹家如此关注?
曹家人相貌出众,世人皆知。
胤禛的眼神看向天空那只眼熟的红鸟,难不成是曹家又有什么漂亮的小哥儿?
雍郡王在忙于河务的同时,细细观察。
直到离开江宁的时候,见女儿身边没有再添新人,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大着肚子的马氏,仍是到码头送行,她专门等到小公主有空的时候,过来送礼。
甜甜直摆手,不肯收。
她那个阿玛,对贪污零容忍,在以后当皇帝之后更是死宅一个,就连围猎等国务都只派常务副皇帝十三爷前往。
他自己吸取了康熙南巡的教训,在位十三年,不曾出巡,别说京城,就是他自己的养心殿,都很少没在里头睡觉。
她今年五岁了,已经不能瞎收礼物了。
马氏打开了匣子,只见里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道折子。
甜甜打开,看了开头,写着曹家如何置办学堂,延请名师等……
马氏行礼:“多谢小千金提醒!”
“只要民妇在一日,定遵从小千金之教诲!”
“望小千金身体康健,民妇定常在家中为您祈福。”
甜甜笑了,伸手在她的小腹上放置了一会儿,二人告别。
马氏回去后,顿觉身子轻盈了不少,说不出的舒适。
小凤凰在马车顶上。
[若是曹雪芹家中没有遭了难,反而写不出红楼这样的绝唱,该如何是好?]
甜甜:“………”
想了想,她笑了。
【不会的,是真名士,就算没写出红楼梦,也会有蓝楼梦,粉楼梦……】
【再说,没了一部一模一样的四大名著,国家却添了许多有用之才,少了百姓受到戕害,一门上百余人得以流传,亦是功德。】
病危八阿哥他晕倒了……
第176章 八阿哥他晕倒了……
南巡回京时候,已是盛夏,莲叶翻飞。
闰七月的时节,这日五福晋他塔喇氏送来了邀贴。
四福晋带着甜甜前去探望。
“小阿哥病了,叫我不好过去登门,反而让你们跑了一趟。”他塔喇氏脸上又是歉意又带着一丝愤怒。
面对小公主的时候,又是将她放置在摆满了玩具、礼物、首饰的榻上,供她玩乐。
选的还都是她喜欢的花样。
方桐看了一眼玩得习惯的田田,看着小阿哥睡得香甜,没有大碍,才问道:“可是染了暑热?”
“多半是的。大概是那日去八弟府邸赴宴的路上没看顾好……”他塔喇氏说着又急道,“哎呀,我差点说偏了。”
偏厅已经散尽了不重要的奴仆,五福晋才压低声音说道:“那日你没去,你不知道,八福晋这次设宴的由头压根不是什么赏荷赏莲的。”
“而是说什么,万幸南方没有发洪水,百姓今夏安康,能得一太平丰年。”
“这叫个什么由头,八阿哥领的作物又不在江南地界,八福晋跟着瞎操的什么心?”
“我听着觉得不对劲,这就赶紧喊你们过来了。”
方桐脸色有一瞬的茫然,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具体哪一年哪一个地方的天灾。
同一时间,胤禛也收到了消息,幕僚道:“爷,八贝子这是巴不得早朝上的事泄露出去。好叫人不再相信福瑞预兆之事。”
胤禛手中的扳指转得缓慢,最后扬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叫戴铎的后背有些发凉。
“还要感谢八福晋这好出风头的性子,若不是她亲自操办,外头的人怕还不知道来源。”
戴铎深以为然:“爷高明。”
若是照八贝子那闷声搞事情的性子,只怕是事情传到街头巷尾的官宦人家时,他们才刚听见风声,就是要查,且还得好一会儿。
胤禩想冲着福瑞小公主在背地里使劲,得罪的头号目标,其实不是雍郡王府。
而是当朝天子。
是康熙从一开始就大为信任福瑞小公主的预言,是他一次次的默认,将福瑞拱上的神坛。
胤禩想冲击福瑞的预言真实性,实则是在对皇帝的信任提出质疑。
方桐从五贝勒府出来,还没跟自家丈夫通个气。
宫里头就传出了消息。
皇帝去了延禧宫,见了良嫔,不久就将良嫔禁足于宫内。
八贝子前去求情,跪在乾清宫半天了,也见不到皇帝。
惠妃不肯出面。
大阿哥不解,在家同妻子表示困惑。
大福晋并不言语。
而张佳氏一边心里在嘀咕,前世也没听说良嫔遭训斥的消息,不过她面上还是和缓回答了丈夫的问题。
“良嫔娘娘貌美而温顺,任哪个女人见了心里不犯嘀咕。”
“便是王爷这会儿纳了个美娇娘,妾身且得焦虑难安。”
“更何况惠额涅已经看着良嫔多少年,只是禁足而已,又没碍着王爷的事,她自是不会去违拗皇意。”
胤褆听了只是笑着点了点张佳氏的鼻子:“你个小东西。”
“放心!旁人再美,却也没有你的天分。你好好跟着我,爷不会亏待你的。”
张佳氏窝在丈夫怀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是这个意思吗?
直郡王抓重点的能力真的,从来就没个长进。
……
乾清宫前,胤禩跪地不起,过路宫人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更有大胆宫人上前为他送上点心果腹,他露出欣喜、怯怯的笑意,道谢之后,身子一歪,忍不住往一旁倒下。
宫人立刻惊呼:“不好了!来人啊!八爷他、晕过去了……”
只是另一声急报压住了他:“皇上,敏嫔娘娘病危!太医说,已在弥留之际。”
暖阁里的皇帝一听,立刻起身,匆匆路过八阿哥的身边,直往永寿宫而去。
躺得板正的胤禩,就这么听见声音向他靠近,又渐渐远去。
连一丝停留都不曾。
久久,乾清宫外安静了下来。
胤禩睁开了眼睛,眼底无波,身侧冰凉,却不及他心心尖上的寒意。
……
永寿宫。
主殿之外,宫人身影繁忙,烧水、煎药,焚香、煮茶的,交叉往返。
殿内,却是一片寂静。
敏嫔章佳氏脸色苍白,全无一丝血色,眼睛微阖,似醒非醒。
王庶妃在外屋无声流着泪,一旁德妃亦是满脸哀伤,照看着两位恐惧得无以复加,还有些茫然不敢相信的小公主们。
皇帝来了,众人行礼。
太医跪在皇帝身前,说着“已经太迟了……”的告罪话语。
外庭,十三爷清秀的脸上痕迹未干,他呆呆坐着,双眼空洞。
等看见四哥和他身后的小侄女,才突然站起了身:“我、我该去神龟殿,为额涅多多祈福……”
【不应该啊,我不是留下了提醒。】
【永寿宫、永和宫都留了的……敏嫔娘娘不是还答应得好好的。】
【怎么可能一场小小的风寒就夺了她的性命……】
十三爷听见了,再顾不得心声的忌讳,掩面放声哭泣:“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看好额涅,没有让她好好吃药……”
一旁的贴身太监拦住小主子:“爷,您可不能再哭了,两位小公主还在等着你,你且得支棱起来!”
廊下煮药的奶嬷嬷也在抹泪:“是啊,十三爷,这事要怪只能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没能劝住娘娘。”
“她看着外表柔弱,可素来内里最是好强。先前贵妃娘娘殡天之后,她就强撑着继续料理宫务,从不喊一声苦,叫一声累。”
“打小她就是这个性子,好忍执拗,做什么都想同自己的身子搏上一搏,不到极限她就不肯撒手。”
“也怪奴才们无能,否则她一位金尊玉贵的娘娘,哪里就能累着她。”
“这次八公主和十公主先后染了病,娘娘贴身照看了数十日,两个小的好了,她自个儿就倒下了。”
“偏偏也是硬扛着,不肯传太医,怕叫人认为永寿宫的风水有碍,一屋子的病人,不免晦气。”
“要不是真的撑不住了,娘娘定然不会叫十三爷你为她操心的……”
胤禛听了,若有所思。
甜甜却是一下明白了。
【原来是皇帝不在皇城里的缘故……】
【往常若是有天子在,敏嫔也不必怕什么晦气的说法。】
【只是这大半年的,宫里无人主事,若敏嫔一宫的人出事,闹到外头还不定谁能保得住,可不是得强撑!】
若是风寒传染性强,一屋子的人都病了,其实是常事。
可皇城里向来忌讳,若是有人盯着永寿宫不放,硬说成是旁的也是有的。
敏嫔诞育三位孩子,在后妃中都是少有,更何况她还能将两位公主养在身边。
这在寂寥深宫,是何等的福分!便是她向来安分守己,也难免有人眼红的。
她要是病了,无疑是给了旁人将公主们领走的机会。
之前大家更加看重皇子,可在福瑞小公主出生之后,又有草原上三公主、四公主掌了蒙古政权的消息传来,后妃们想着,有一位公主在膝下都是极好的。
敏嫔只是没想到,她忍过了这几个月,却是把自己的身子直接熬到了头。
否则皇城里太医传召而来,几碗药汤下去,又何至于此?
甜甜纵然留下了数道提醒,把该点的人都点了,可也拦不住章佳氏她轻视自己的病体。
【难怪后来的常务副皇帝十三爷……同样的病躯强撑,为新朝殚精竭虑,直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自个儿身患鹤膝风,还没好全,就去南边亲自勘验河道,上水利绘图,又查验亏空、开了海禁……】
【敢情,这都是遗传自母亲敬敏皇贵妃的责任心和使命感,真正的一代贤王!】
雍郡王抚扳指的动作停了。
敬敏皇贵妃的封号,开海禁,便是鹤膝风的病,他都还听得懂。
……常务副皇帝,这又是个啥?
一更剃发降爵
第177章 剃发降爵
十三爷何等聪慧,自也是一下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他双拳紧握在身侧。
人生也总有哪怕早知道,却无法避免要面对的结局。
至于关于他自己的命运,后头那些预示,胤祥压根没往脑子里走。
“爷,娘娘唤您……”宫女凄声传唤。
胤禛父女俩知道,大抵是敏嫔回光返照之时。
胤祥飞身入内,扑在床前,听着额涅断断续续的嘱托:“你向来懂事,一直很好……”
“是额涅、无能,今后便要劳烦你照看好两位妹妹了……”
十三岁的孩子只能在床前,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忍着眼泪不敢落下。
在场众人无不默默落泪。
康熙红着眼,敏嫔一连为他诞育一儿两女,自也是十分宠爱过的。
章佳氏薨逝。
皇帝追封其为敏妃,丧仪照妃制大办。
守灵之时,十三爷和两位妹妹跪在一起,眼泪都哭干了……默默无言。
礼毕,太子特意到他的身边安慰:“十三弟,节哀。”
“往后若有需要帮助的,尽管到毓庆宫找孤。”
兄弟之中,谁也比不得他自出生便丧母。
胤祥这些年已然成长,看得出又是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的好苗子。
多了这一个“丧母”的共同条件,不愁不能将他笼络在自己的身边。
况且,看看十阿哥就知道,康熙对失去了母亲的孩子,总是难免多加爱护一些的,他提前过来宽慰弟弟,自然会叫皇帝满意。
比起太子在人前的高调,同样丧母的十阿哥,则是悄悄私底下给弟弟送了不少东西。
钮祜禄氏的家底,自然是比父亲只是二等侍卫的章佳氏来得厚些。
胤珴主要送女孩子的用度,话没有多说,意思就是从此以后你的妹妹就是我的亲妹妹。
还引来了胤禟的好奇:“十弟,你最近怎么老喜欢拍那些女儿家的物件?”
“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千金小姐?”
胤珴没搭理他,还瞪了大咧咧的九哥一眼。
九阿哥难得被弟弟这么怒视,不明所以,但只是帮着多多搜罗了小东西,反正平日里他就会找这些物什送给可爱的福瑞小侄女。
至于胤禛更是别提,自从那日听见了女儿的心声,已经开始在民间搜寻会治疗鹤膝风的专业大夫。
最好把这个病提前预防上,开始不叫胤祥海鲜鱼类和酒一道吃,将他的贴身太监和嬷嬷拉来,耳提面命。
叫宫人们面面相觑,但也不敢不记。
伤心崩溃的胤祥,在照顾妹妹们的同时,仍是细细将哥哥们的关心一一记着。
只是不到百日,皇帝训斥了忍不住剃发的诚郡王,将其降为贝勒,府里自长史以下皆被惩处。
降了罪,骂了儿子的皇帝,之后自己出发去巡幸塞外。
胤祉自觉没脸,他一个受命祭祀过曲阜孔庙的皇子,又在礼部任职,历来最为守礼,谁知却做出了最为无礼之事,叫全城知晓,还因此被降了位分。
事发后,他一直称病在家,直到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才上朝进宫办事。
只是人在上书房的胤祥,一听说三贝勒终于出现了,顾不得其他,当下来到礼部把人堵住了。
六部官员见了,无不围观,更有人立刻去给雍郡王通风报信。
胤禛连忙撇下在议事的官员,赶了过来,看到胤祥只是抓着三哥,坐下来“喝茶”,心下不免松了一口气。
幸好,十三弟不是十四弟,没打起来!
另一边,人正好在慈宁宫,也收到消息的甜甜,立刻也飞奔过来。
她早就想知道,诚郡王到底是发什么疯,这个头发是一定非要在这个时候剃不可吗?
胤祉若是没在敏妃丧礼百日内剃头,便不会得罪十三爷,从此兄弟反目。
要知道未来的雍正,是无论何时何地永远站在十三爷这一边的,哪怕只是为了亲亲胤祥,也不可能对三哥慈眉善目。
更何况,他是三哥,比雍正年长。
在废太子、直郡王相继被圈禁后,是雍正唯一还能在外头活动的哥,占了一个法理的位置。
在雍正“得位不正”的谣言声中,这次的剃发,便成了三阿哥身上最好的处罚由头,从此他在雍正朝便无法分明了。
自己的母亲不受兄弟敬重,身后还要“受辱”,任是再乖巧懂事的胤祥也忍不下这一口气。
他今日过来,也是想看看,三哥到底是怎么个事。
只见他铁青着脸,短短数月就瘦削得见骨的身子,泡好了茶,端在三贝勒的面前:“三哥,好久不见,叫弟弟甚是想!念!”
胤祉自知理亏,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可能拉不下这个脸来示弱。
他已经挨了这样大的罚,难道这件事就不能让它过去了吗?
胤祥作为弟弟,敏嫔也不过是后来的一个庶妃,在荣妃的面前且还得恭恭敬敬,还想要他如何?
胤祉不语,也不接茶,只是起身打算直接离去。
十三爷如何能应:“三哥,这是没有什么话想对弟弟说了吗?”
胤禛深吸一口气,上前想带走十三:“胤祥,你来得正好,四哥有一事,正想找你帮忙。”
胤祥乖乖任四哥将他拽起,只是仍不甘心:“三哥得闲许久,四哥不想也找三哥帮忙吗?”
胤祉尴尬看了胤禛一眼,自己现在成了贝勒,还比四弟的郡王爷短上一截,胸口还在发堵呐。
只是雍郡王幽幽回了三贝勒一眼,森冷逼人。
三贝勒也不想再被官员属下围观,默默跟上了。
胤祉为人随和,心思简单,其他人还敢看他的“戏”,但换成清冷严峻的四大爷,官员们就呼啦呼啦散了。
胤禛拽着十三弟的手,一直往前走,四周恢复了清净。
等他找到安静的偏厅,正要入内,却见女儿先她一步,踏入值室,自个寻了个好位置坐下。
四儿爹眨眼,想说她一个小娃娃,实在不好来看长辈的笑话。
可甜甜低着头,装作没看到。
开玩笑!关于三阿哥到底为什么要剃发,还有他的有关内容,就是被四儿爹删改了不少的,好不容易得到机会“解惑历史”,她才不走。
胤禛想着要如何让女儿离开的时候,外头又冲进了一个萝卜头。
十四阿哥张望着:“十三,怎么我练完两百只箭,一转头你就不见了?”
“你跑这来干嘛?四哥找你有事吗?”
胤禵很是闷闷,嘟囔着:“怎么哥哥又喊你不喊我……”
转头才顺嘴道:“三哥你也在啊……”
胤祉:“………”
我谢谢你,还看得见我!
二更兄弟离心
第178章 兄弟离心
胤禛于是放弃了将女儿哄走的想法。
连忙让人把门关紧,省得等下又跑来别的不省心的主。
兄弟们分散落座,苏培盛上了茶。
两位事主,都是面沉如铁,气压低沉。
三阿哥面对十三弟弟虎视眈眈的眼神,避而不见。
反而是练箭完正口干的胤禵喝了一大口茶后,皱眉抱怨:“哥哥你喝的茶,还是这么淡……”
“不是,咱们怎么突然跑这来喝茶了?”
然后他的脑子不知怎地突然搭上了筋,目光在三阿哥和十三阿哥之间来回转:“噢噢噢,我知道十三你今天过来干嘛了!”
“三哥,我也想问,你干嘛突然想不开剃发?”
原本打定主意,根本不想开口的胤祉被这么一激,一下怒道:“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因为……”
他看着所有人盯着的目光,顿了顿,咽了咽口水。
“可是同之前那位下毒的嬷嬷有关?”胤禛淡淡提了一句。
十四阿哥睁大双眼:“下毒?什么下毒?下什么毒?”
“我怎么不知道?”
“十三你知道吗?”
胤祉:“………”
他就知道,四弟不可能这么简单放过他。
今日怕是他不说清楚,关于他府邸里的那些事,还不知会被做成什么文章。
“不是下毒,就是一场……闹剧罢了。”胤祉嘴硬,然后缓缓打开了话匣子,“说起来,当日就不该饶了那个奴才!”
“要不是她!我又岂会……”
十四阿哥的眼珠子瞪得比侄女福瑞的还要大,满脸写着“仔细说说,爱听,多说!”
“简单说,就是三福晋同侧福晋起了龃龉,我这居中不好处理,她们两人居然心有埋怨,弄得我最近起居都不甚利索。”
董鄂氏和田氏都对他有怨,自是没有好好照顾好他的衣食住行,没了贴心人的照料,胤祉在丧期前疏于理发、剃须。
这敏妃章佳氏的丧礼正在闰七月的大热时节,之后的百日内更是酷热难当,胤祉实在是忍不住了。
正好有小妾争宠,怂恿着他,偷偷剃一些,不妨碍的。
耳根软的胤祉同意了,谁知不日就收到了皇帝下旨:“敏妃丧未满百日,诚郡王胤祉,并不请上旨,即行剃头,殊属无礼,坐降贝勒。”
“办理王府事务官、王府长史等不行规谏,甚属可恶。将伊等锁拿,从重治罪。”
胤祉一惊,领旨认罚后,当即查处是何人所告。
对方根本就不难查,竟就是后来得了“痔疮”的孔嬷嬷,甚至那小妾都是受她所迫……
说到此,胤祉气愤不已:“我心存善念,留她一命。可她离开王府后,却对主家心怀怨怼,不惜同我们鱼死网破!叫我获罪受罚,好一个刁仆!”
原诚郡王府邸里的长史被治了罪,自然也不可能放过那孔嬷嬷。
三福晋事后请罪,可这个时候,胤祉又能拿她怎么办?
已经被降为贝勒了,若再和妻子有争吵,指定惹得汗阿玛更加不快,胤祉也只能忍了。
三贝勒忿忿说完,目光正好落在对面的十三阿哥身上。
胤祥忍不住冷笑:“看来,剃发之事在三哥看来,不过是不小心被恶仆告发而已?”
他就知道,从始至终三哥的心里都没有对母妃的愧疚,他压根不觉得自己行事不敬有错,只是懊悔于被人告发了。
若真心存愧疚,事情都过去这么一段时日了,他想找机会道歉,岂会没有……可见他是根本就不在意。
事已至此,多问无益。
确认后,十三阿哥起身,仍记得行礼后,准备离去。
胤禛低着头,脸色淡淡。
对于胤祉来说,他同样是弟弟。
今日着急出面,不过是害怕十三在人前动手,再被人弹劾,就糟了。
出于护住胤祥的目的,而非真的想要指责胤祉什么,法理之上,他没有这个权责。
十四阿哥听明白了,他对着胤祉重重“哼”了一声,跟随胤祥离去:“十三,你等等我,走那么快干嘛……”
甜甜也从圆凳上跳了下来,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稀奇的。
胤祉是真的没有这个意识,这里面甚至没有多么高深的阴谋,诚郡王当时真的就是脑子一热,就做了蠢事。
事后更是只想着遮羞,装作不知,不曾对敏妃、十三弟弟和两位公主妹妹有任何悔意。
才叫未来的常务副皇帝记恨在心,没有为他说好话,更叫雍正为其亲弟弟鸣不平。
【欸……未来的诚亲王在十三爷丧礼之际,同样面无忧伤,且迟迟未到。】
【雍正一下就接收了底下人的弹劾,将其下宗人府议罪。】
【堂堂亲王被夺爵幽禁,很快就没了性命,祸及妻儿。】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胤禛听了,面无表情,同样淡淡行礼后离开。
留下胤祉一脸懵,呆在原地。
他这个贝勒……还成了亲王?
他活得比十三弟还要久?
可,雍正是谁?是现在的太子哥哥吗?
为什么会为了十三弟要将他幽禁至死?
能为十三做到这个程度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可他怎么会是……假的吧?!
……
胤祉越想越是心惊,回去之后,很快大病了一场。
十四阿哥在宫里听了,气得不行:“他还有脸生病?”
反观一旁在写字的胤祥神色淡淡。
既然这个人完全不在意他的亲人,那从此也不必再把他当成亲哥来看。
就当成是三贝勒罢了。
“你都瘦成这样了,还强撑着上课,好生照顾妹妹。”
“他倒好,事不做,歉也不道,在家装什么柔弱!”
十四阿哥气得,踢了一下旁边的雕莲大冰炉。
胤祥吩咐太监道:“你去寻药,送去三哥府上,聊表心意。”
“你、你可真是好脾气!”胤禵赞叹道。
胤祥继续道:“连同十四弟的药一同送了。”
“礼不可失。”
十四阿哥举起大拇指:“你可真是这个!”
“我、我就不向你学习了,我可做不到!”
胤祥心想,你有四妃之一的生母,又有人中龙凤的亲哥,自是不必像他,战战兢兢。
为了答应母妃的承诺,为了护住两个亲妹妹,他得好好在皇宫里,存活下去。
汗阿玛虽罚了三哥,以三哥的才华、能耐和排序,想再复宠是极其简单的事。
否则明明三阿哥和七阿哥一样,天生有残缺,可偏偏整个皇城的人,都记得七阿哥是天残,却很少提及三阿哥有口吃、结巴的毛病。
这是为何?
除了皇帝亲自护着,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收到好药材的胤祉,躺在床上反复确认:“……十三阿哥送来的?”
“确定没有听错?传错?”
一更他爱听不听
第179章 他爱听不听
“回爷的话,没错的,还有十四阿哥的礼也一起送来了。”下人反复强调。
十四阿哥有的是人为他做这样顺手的事,可十三……他不是记恨哥哥了吗?
胤祉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管怎么样,也无论未来坐上那个位置的人究竟是谁,照预言的说法,十三弟都是极其重要的存在。
他现在还是一位弟弟,且历来谨守本分。
自己不在他递上台阶的时候顺势和他交好,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去,给十三爷送帖子!”
“啊?”下人一愣。
“去啊!”
下人*连忙去了。
……
收到帖子的胤祥,只是又送了更好的药材过去,人并未应帖前往。
胤祉急得一下病情更重了,田氏劝道:“爷你身患重病,十三弟前头服丧许久,身子骨也虚弱得很。岂有这时候叫人过来登门的道理?”
“若是过了病气,不是更不好了……”
三福晋在一旁总是持相反论调的:“侧福晋这叫什么话?”
“十三阿哥是弟弟,兄长有召,他便是再忙,岂有不来见面的道理?”
胤祉却只是摆手:“算了,这些话以后都别再乱说。”
“等我好了,再去找他说事就是了。”
可让三贝勒爷没想到的事,想要挽回一个弟弟的心,竟比哄自家后院的诸多女人还要困难。
表面上,胤祥一直对他十分客气,可再迟钝的胤祉也能感受到,弟弟越是客气,才越是不正常。
可见,他还是没有完全接纳。
不行!
尤记得当日预言的胤祉,终于是鼓起勇气来到了神龟殿,他想求个签。
可巧,碰见了正在廊下逗鸟的福瑞小公主。
胤祉想了想,犹犹豫豫,终还是上前,假装也在逗鸟。
嘴上问道:“鸟儿鸟儿,你说若是有一个人做错了事,可不管他怎么做,对方就是不肯原谅。”
“他还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叫时光重回……”
如果再来一次,他就是热死、浑身都是痱子,也不可能挑那个时候剃发了!
可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他真的不想最后落一个惨死!
甜甜也直接跟鸟儿对话:“这个人,是真心道歉的吗?”
“或许只是想通过道歉,获得一些什么呢?心不正的话,当然不会被接受啦。”
“当然是真……”胤祉张口,很快又顿住了。
是啊,他不过是怕十三弟记恨他,将来落个不好的下场。
不然他怎么可能一根筋,要跟一个隔了老远的弟弟重修旧好。
这么一个劲凑上去,还得不到回应……他不要面子的吗?
想了想,他到底是拉不下脸去问四弟,是怎么和十三弟玩得那么好的……
还是先问问小侄女好了。
“你说,明明人跟人都是兄弟,怎么有些就能玩得很好,有些就怎么都说不到一起去呢?”
甜甜答非所问:“说起来,这宫里头,跟大家处得最好的,可不就那一个吗?”
八弟!
对啊!他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妙人儿!
胤禩可是被所有人都追着夸他人好的,去叫他帮个忙,不比跟一只鸟、一个小娃娃说话来得有用?
胤祉走了。
甜甜对着小凤凰道:“你觉得,他听进去了吗?”
[他爱听不听。]
小凤凰不在乎。
甜甜若有所思。
四儿爹将来是累死在案桌上的,若他能再多活一些时候,也不至于选了个反复无常的政治家当下一任君主,将他拼命保下的江山嚯嚯了去。
康熙晚期九子夺嫡、朋党倾轧最后的下场,让雍正初期费尽心思收拾了许久。
但凡他这些各个能干的兄弟省点心,也不至于叫雍正殚精竭虑。
太子和大阿哥目前是没啥希望,三阿哥这位憨傻的“诚”亲王还能先捞一捞。
……
胤祥很快感受到了来自八哥的异样关怀。
叫人看不出,先前他去求情时候,被皇帝因敏妃逝世消息撇下的一丝怨怼。
先前丧礼之后,胤禩还是多有表示的,不过显然现下被三哥一拜托,整个人就更加热情了。
众所周知,三阿哥一直是坚定的保皇派,皇帝在的时候就听皇帝的,皇帝以下就只听太子的。
其他人,他便很少在意,以他的性子也在意不过来。
若是经由三阿哥“剃发”一事,能叫他欠了自己一个人情,亦是好的。
胤禩笼络人心的手段,自是没的说。
十三爷很快便常常听见两位亲妹妹在他面前,提起了八哥。
“八哥会叫人给我们送草原上的消息。”
“听说三姐姐在喀喇沁部生下儿子之后,选中了色棱继承爵位,但她自己并不急着寻夫婿。”
“色棱倒是有意要收了兄嫂,只是施展了好多法子,三姐姐都不点头,他也不敢硬来。”
“哥,你说她是怎么做到的?”
谁不知道,蒙古草原上至今还有继承女人的恶俗,便是前朝的几位固伦公主都无法避免。
这也是大清公主前往抚蒙时,让人最为害怕的命运之一。
胤祥近来的经历,也叫他存了教导妹妹的心:“人与人之间,左右不过是利益罢了。”
“三姐姐想来是抓住了色棱郡王的把柄,叫他只得臣服。”
“不过形势向来都是你强他弱来回运转的,还得时时跟着变化才是。”
八公主立刻答:“我明白,所以三姐姐经常去科尔沁部,到牢里去探望前姐夫,还同端敏姑姑互通有无。”
“这就是为了多方了解形势,不被对方抓住机会!”
胤祥赞赏点头。
十公主也想通了什么:“我也明白了,就像三哥现在一直想跟哥你说软话一样……”
“可他根本没有诚意!”八公主可还记着,“哥,你可不能对不起额涅!”
“我不会忘记的。”胤祥点头保证。
“八哥还跟你们说了什么……”
胤禩待人虽不敢说有多少诚意,但他给出的东西、关心,都是实打实的。
他擅长收集消息、运用消息,现在这对他们兄妹来说,没有坏处。
十三阿哥还是记住了这一层的好。
胤祉似乎也悟到了。
他开始给自家姐姐写信,问她以前在宫里头的时候,最想要的礼物都有些什么。
给荣宪吓了好大一跳,反复写信问荣妃,胤祉是不是转性了?
荣妃也没看明白:“不知道,剃了发之后像换了个人似的,一直跟十三阿哥厮混。”
“你说你弟弟他会不会……被换了?”
荣宪回信叫母妃千万别瞎说!
欸,她人在草原,还得一直担心额涅和弟弟……
但胤祉却是实打实开始关心起了两位公主,就连胤禵都说:“三哥有点不一样了。”
胤祥附和:“三哥一直都挺好的。”
十四阿哥:“………”
忍不住背后一冷。
为什么十三现在说话跟四哥越来越像了……
二更崽会出手!
第180章 崽会出手!
朝阳门。
太子停在一处不算起眼的院落,很快被人恭迎入内,到前厅落座。
众人连忙起身相迎行礼。
胤礽随手让他们平身,落了座后,低声问离他最近的索额图:“为何邀孤深夜到此?”
显然是看不上这里的派头。
索额图敬酒道:“太子今日肯赏脸过来一趟即可,往后便无需再亲自出面了。”
胤礽面色稍缓。
“太子可知,为何定在今日?”
胤礽不答。
“太子可记得,大学士阿兰泰入秋后病逝,皇上派了何人前往代为探视?”
“自然是大阿哥了。”胤礽不以为然,这些活向来都是皇长子在干的,“天底下,也只有索相一臣,才能叫孤亲往探视了。”
索额图嘴角微勾,又皱眉道:“之后另一个大学士李天馥去世了,又是派了谁去的?”
“三弟和四弟一同前往。”太子随口答,已经猜到了索额图的意思,他仍不以为意道,“这不是前头汗阿玛不是南巡,就在塞外,再不然又去看永定河了。他人不在京中,孤得代为理政。”
才叫几位兄弟得了这些“闲活”派遣,有甚值得在意?
有大臣问道:“敢问太子,这之后大学士的认命,皇上可同您商议了?”
“放肆!”胤礽起身,“你敢背着汗阿玛,妄议人事变动?”
说话的正是这座寒酸府邸的家主,万琉哈托合齐,十二阿哥胤祹的亲舅舅。
太子一怒,其余人连忙跟着跪拜。
胤礽在人群中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又不免一惊,继而坐下。
索额图代太子叫他们起来。
又有人带着笑道:“我就说,这大学士中有索相的女婿伊桑阿在,我们何须忧虑?”
“可是,耿额大人,你今日可见伊桑阿大学士本人到场?”
胤礽看向索额图,面色带着不满。
索额图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也正是,今日老臣召集诸位前来的原因了……”
……
饮酒散毕,太子和那位席上的熟人先后回了宫。
乾清宫暖阁,康熙的声音低沉带着寒意:“……回来了?”
那人跪下:“奴才万死!”
皇帝不语。
***
雍郡王府。
今日童乐园下了课,甜甜冲向彩虹桥时,被人拦下,带到了前厅。
胤禛在里头正襟危坐:“福瑞,过来,见过张先生。”
甜甜看向一旁规矩行礼的年轻男子。
只见其丰神俊朗,文质彬彬。
“李先生说你已认得了些许文字,往后的课便要由张先生多费些心思了。”
“你学得好了,也刚好给几位弟弟做个榜样。”
“廷玉先生,往后就要劳烦你了。田田顽劣,若她有不听训的地方,你尽管来告诉我。”
“草民定当尽力!”张廷玉诚惶诚恐。
【哇!】
【这就是整个清朝唯一配享太庙的文臣,也是唯一配享太庙的汉臣,大名鼎鼎的张廷玉?】
男子愣在了当场,他听到了什么?
谁?
配、享、太、庙???!!!
不提张廷玉本人,便是雍郡王也微微一愣,这个,他倒是真的没想到。
他不过欣赏张英之子的学问、人品,才在他会试之前,将人引进到府里。
本来他前两年就要参加,可当时任总裁官的张英叫他回避,这才又耽误了时日。
正巧,得空过来教育福瑞小公主。
【可惜!】
【他自己本人却不知道这件事!】
【都怪乾隆那个老登,不满他老子的国策,非得生生折磨这个可怜的职场老实人。】
【叫他不得安享晚年,非得等人家老死了,才又说自己是个大孝子,把人抬进了太庙。】
【杀千刀的黑心老板!!!】
胤禛眉眼一挑,乾隆又是谁?
他在不满哪个能定国策的老子?
【没事,现在我会出手!】
已然石化的张廷玉愣着,接受了学生的朝拜礼。
等一盏茶喝完了,张廷玉回到家中,连忙去拜见父亲。
怎么朝中有了这样一件大事,父亲半点也不跟他透个口风?
书房里,一向严肃端方的老父亲,这时见儿子神色慌张,回过神来,眸中也添了一丝好奇:“吾儿,你也、听见了?”
“父亲,您早就知道?”
张英回了个沉默。
张廷玉悟了,于是也回了个沉默。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最终只是沉默着,一前一后前去用膳。
十一月,天空飘起濛濛细雪。
皇帝谒陵而归,当即下令,以马齐、佛伦、熊赐履、张英四人为大学士填补了位置。
另填补了数位六部尚书的位置。
张英授命回家后,同儿子坐在一起,看了他一眼,意思是,当日你是不是事先听到了这个消息?
爹已经知道了。
张廷玉:“………”
不,爹,你是真的不知道!
***
年末,岁宴。
官眷席面上,太子妃的视线朝外,心神不宁。
大学士和六部尚书的位置一摆,压根没有几个是太子的人。
可这些时日胤礽十分沉稳,便是索额图,也很少见他登门。
宴会上,倒也不见二人产生了龃龉,如今他们已经不在毓庆宫行动了吗?
那又是去了哪里?
“太子妃、太子妃……”
瓜尔佳氏回神,是一脸纳闷的五福晋。
他塔喇氏好奇:“你在看什么呢?”
“我先前给你送的送子雕塑,你摆上了没有?”
“真的很灵的!你看我……就知道了!”
太子妃微微一笑:“五弟妹的好意,本宫自是领了的。”
只是……她同太子,已经不是先前的同心夫妻了。
五福晋没看清太子妃眼中的冷意,只是十分欣慰:“那就好那就好。”
“太子妃,这可是你,我才巴巴的送。”
“你没见八福晋那,她可急得很,就是求不着。”
眼下三福晋又怀上了,正是肚子最大的时候,不好进宫来赴宴了。
五福晋这是寻上了另外一个“目标”了。
大福晋不需要,三福晋、八福晋她不肯给,七福晋今儿个秋季刚得了嫡女。
算来算去,太子妃只是笑着:“怎么你也没给四福晋送去吗?”
他塔喇氏不过脑子道:“她,哪里需要我呀……”
然后才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太子妃,您肯定是没仔细瞧那雕塑。”
那就是仿着福瑞小公主来的,四福晋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哪里还用得着她的“次品”!
瓜尔佳氏还是在笑,其实有时候她实在很是羡慕五福晋的没心没肺。
如果她也是这般无忧无虑的性子,定然会少很多烦恼吧。
再不然,还有乌拉那拉氏,那也是个豁达的女子。
转头看,四福晋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桐这阵子,被敏妃“按时”去世的事,有了一些冲击。
她一直深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尤其穿到这个小世界后,许多事情不停被改变。
但章佳氏,她也是亲自看着的,却还是去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那她还能留住儿子弘晖的命吗?
校长从后世回来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