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课?
齐霁对着面前穿白大褂的医生道＂把我之前的课发一份给我。＂
医生险些跌破眼镜, 难以置信＂你竟然要接受治疗了？＂
＂我已经好了。＂
齐霁靠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不想和他继续争执这个＂你只需要把课程和评判标准给我就好。＂
似乎是什么难搞的病人都见过, 医生没有反驳病人, 而是顺着他的思路, 耐心讲解
＂十年前的你和现在不是一个评判标准，你的身份地位, 接受的文化，认识的人，社会环境等，在这十年发生了很大改变, 这些都会让你有不同的表现。＂
他找出一份病例，日期显示十年前。
病例的最后列出辅助治疗的课程——《社会化训练》
课程进度显示暂停。
医生推了推病例递给他＂需要重新测试您的社会化程度。＂
＂不要担心, 我们只是做个小测试，首先我们要知道社会化是什么。＂
医生是十年前为齐霁治疗的主治医生, 他很了解齐霁, 知道怎样会让他放松下来，在治疗中获得安全感。
＂人一出生就步入社会化，首先是对自己的身份有清晰的认知, 在家里是父母的孩子，在学校是学生，在社会你可以选择不同的工作，每种环境中你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定位。＂
医生的讲解还是十年前那套说辞, 或许适合十七岁的齐霁，但不适合二十七岁的。
齐霁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您知道我已经二十七了吗？社会化二十七年。＂
医生只是笑, 他看着齐霁一直放在腰间的手随意搭在办公桌前。
这个举动表示他放下戒备，愿意交流。
＂那问您一些当年的问题。＂
医生找出了十年前齐霁回答过的问卷。
＂您还在失眠吗？＂
＂我很好。＂
＂之后还有过自残行为吗？＂
＂没有。＂
＂还有服用过精神类药物吗？＂
＂没有。＂
医生看着他
＂您现在具备和人流畅交流的能力, 思维清晰，愿意表达自己的想法。＂
齐霁逐渐开始不耐烦＂医生可以把课程给我了吗？＂
医生不为所动，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在家庭，社会，感情中，您对自己有认同感吗？＂
齐霁安静了片刻，还是如实回答
＂没有……＂
他忍不住反驳
＂大多数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问题吧？＂
＂但是您不太一样。＂
医生将评判标准传输给他，斟酌着语气
＂社会化课程的本质是让人更好的接受自己，在人际交流，社会中找到相应的角色。＂
＂这一过程最开始是在家人的引导下，在亲密关系中社会化是一个很愉悦的过程。＂
齐霁将程怀微的通讯方式发给他，直接说明来意
＂我有一个朋友，很需要社会化训练，我会引导她。＂
成人的社会化有多难，没有人比齐霁更清楚，是扭曲的价值观，糟糕的心里状况，自我封闭的社交状态。
与社会格格不入却找不到原因。
甚至会产生异食，自残，攻击性。
是那块带血的肉和排满的课表，让齐霁意识到，程怀微有些问题。
二十岁的年纪，满脑子打打杀杀，食用生肉，活动范围局限……还遭受过非常严重的感情伤害。
齐霁在星网上看到程怀微和前男友的情感纠葛都气炸了，偏偏不敢跟她问一句。
程怀微从未提过那个人，似乎忘得干净，
可参与联合演习的军校生陆续返程。
那个人也要回来了，
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提醒她。
医生道＂这个朋友是您的另一个通讯账号吗？＂
齐霁没有听清这句，只道
＂您帮她制定一个详细的社会化训练课程，周期长一些尽量温和，我会随时辅助您的治疗。＂
医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笑的有些欣慰
＂愿意接受治疗就是恢复的一半。＂
十年后的齐霁竟然这么好面子，还专门开了小号来治疗。
不过专业的医生怎么会挑明这些。
程怀微刚出考场，就收到了消失几天的齐霁发来的消息。
[齐霁:考完试就可以开始我们新的课程。]
[齐霁:不要抗拒，配合我。]
[齐霁:稍后会有医生联系你。]
程怀微重新看了看信息，有些摸不着头脑。
医生?
齐霁终于忍受不了她的医疗水平了吗？
过一会果然有个叫王国良的医生联系她。
刚见面就甩给她一个问卷。
[王国良:您好，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您的主治医生，现在需要您填一份问卷，请如实回答，方便接下来的治疗。]
程怀微觉得他可能是发错人了。
[程怀微:我没有病。]
网聊也不肯承认吗？王国良有些苦恼的想，齐霁的病还是严重。
这个最特殊的病人需要他付出更多的耐心。
[王国良:只是一个小问卷，方便我们接下来的课程。]
他这么说，程怀微还是认真填写。
问题很奇怪，从中无法推测这门课程到底教什么。
这些问题包括
[您的职业/您的兴趣爱好/您的梦想]
[发泄情绪的方式/您是否会主动联系朋友/遇到不公平的事会怎么办/如何获得安全感]
程怀微填写＂训练，会，动手，训练＂
整整一百问。
程怀微后面填烦了，一边叼着营养液一边在直播账号底下回复问题，偶尔留出点时间填几个字。
医生看着收上来的问卷面容严肃。
这是一份78分的社会化程度与心理健康问卷，填报人性格很鲜明，思维逻辑正常，
某些＂不合群＂行为都有理由。
比如他问对方为什么要用百分之七十的时间训练，对方解释训练会让她变强获得安全感。
填问题的人缺少自信，做事急躁，处于一个有些焦虑的状态。
但就像齐霁说的那样，正常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心理问题，这很正常。
正常就怪了!
他一想到填这些问题的是齐霁就有些头疼。
怎么又严重了?
王国良永远忘不了十年前的那一幕，
那是一个十七岁的病人，从外表上看却只有十二三岁，头上带着华丽的帽子，几乎只剩骨头的身体包裹在宽大的礼服下。
一双乌黑的眼睛戒备地看着他。
星际医疗水平很高，□□经过医疗舱不会留下任何伤口。
但心理的伤口确是看不见的，难以愈合。
他可以直接判断齐霁心理有问题，但齐霁的所有心理测试都是满分。
这个聪明过头的病人观察医生的微表情，在短时间内选择正确答案。
他模仿随同仆人的动作向医生鞠躬问好，却不知道以他的地位甚至可以要求医生下跪。
一个很会学习和模仿的病人，在三个月的社会化训练里得到满分。
他＂痊愈＂了。
确切的说，是他学会了。
医生最终没有将他的档案入库，只标记为治疗暂停，没想到十年后病人主动要求重启。
这是病人再向他求救!
医生抹了抹眼睛，热血上涌，他一定能治好齐霁!
王国良将新制定的训练课程和曾经的诊断书发给齐霁的新账号。
齐霁只有在对病情有一定了解的情况下才会愿意接受治疗。
王国良有些疲惫的想，既要把所有信息给这个账号，又要装做这个账号背后不是齐霁。
当医生真的太难了。
王国良发完病例后，装作第一次为这个病人治疗的样子，重新给她解释了一遍什么是社会化，为什么要进行社会化训练。
[王国良:课程我已经发给您了，希望您配合他进行治疗，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自己配合自己治疗，真新鲜，王国良哼着歌下班了。
留下立刻联系不上人的程怀微满头雾水。
新课程……
竟然是配合齐霁治疗……
长长的一份病例，程怀微花了点时间才看完。
《社会化训练》最终得分满分。进度暂停。
每月的检查都有医生的批注:
第一个月:病人失眠严重，神经系统健康，初步诊断为心理原因，身体器官有很强的抗药性，疑似进行过抗药训练。
第二个月:病人有自残行为，被发现后不再自残，善于伪装。目前没有攻击性。
第三个月:病人学习能力强，擅长模仿，治疗意愿很低，数据造假。
程怀微翻到最后部分。
王医生在最后写＂迄今为止我仍旧认为他存在心理问题，但测试结果满分，我无法救他。＂
程怀微很快判断出这个课程的用意。
齐霁有心理问题，需要她配合治疗。
齐霁在向她求救。
病例上密密麻麻写满对十七岁齐霁的观察和分析。
骗医生给他开精神类药物，藏起来过量服用，模仿身边人的行为，声带发育不全，不愿意与人交流。
还有什么
程怀微有些不忍心看下去，
齐霁割开手臂放血，主动交给医生，被批评后不再有自残举动。
这是齐霁吗？
她认识的齐霁是边际星张扬的指挥官，第一军冷酷的特聘军官，是某个大贵族的继承人。
可另一份记忆同时出现在脑海，
被关在监狱里的指挥官，把她当成唯一的稻草，笨拙讨好，在学校里形单影只的身影，还有演习场分别时，眼里浓重到化不开的悲伤。
程怀微有些难受，
厚厚的病例从眼睛看进去，却堵在胸口，就像功法运行出了差错。
齐霁在向她求救，
他那么要面子，这样的求救方式或许是他迈出的最大一步。
王国良开着悬浮车，在等信号灯之际，将＂课程＂同时发给齐霁的＂两个账号＂
好的医生一定要有耐心，会演戏。
他，王国良，就是全联盟最好的医生!
程怀微打开课表，
几乎同时收到了齐霁的信息。
[齐霁:明天有时间吗？我们去看电影吧]
第62章 她有前男友
电影院,
程怀微和齐霁相对无言。
站在人工取票口和休息区之间无声对峙着。
身边行人来来往往，两人同样身高腿长，气质出众, 关键是挡在取票的必经之路, 格外显眼。
引得路人纷纷围观, 路过的男生压低声音和女朋友八卦＂他们是被影院邀请来拍宣传片的吗？怎么站在取票机旁边一动不动。＂
身边的女生隐晦地四处寻找＂没看到摄像头，快走吧, 别八卦，我感觉他俩气氛怪得很。＂
离电影开场还有十几分钟，取票口取票的人慢慢多起来。
程怀微侧身悄悄用光脑找外援。
[程怀微:王医生，必须让他自己取票吗？]
[王国良:当然!不要抗拒, 接触未知事物是最简单的课程，必须要亲自取票!人工票!买可乐然后和身边买其他饮品的观众互换!]
[王国良:在特定环境中, 和人交流，勇于表达自己的想法, 是社会化的第一步!]
[王国良:相信你自己!]
程怀微起初看到＂课程任务＂的时候, 还在怀疑王医生，
＂情景化训练:看一场电影，线下买人工票, 和身边的陌生人交换物品。＂
怎么看怎么奇怪，齐霁是心理有病，又不是脑子有病，怎么会有成年人不能交流和表达自己的需求?
况且齐霁对于治疗很积极, 主动找她看电影。
直到两人站在取票口大眼瞪小眼。
程怀微想齐霁可能有些紧张，于是先开口
＂能帮我买电影票吗？＂
程怀微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摇头, 某种感情在他眼里一闪而过，随后用鼓励的语气。
＂你可以买吗？我就在这看着你。＂
程怀微呼吸微滞, 手指蜷缩，竟然这么严重……
许是她看听错了，那怎么会是鼓励的语气，分别是祈求。
王医生那么权威，怎么会有错。
程怀微不得不接受现实，齐霁真的很需要社会化训练。
＂我……不会＂程怀微半真半假
＂以前看电影，我没有买过。＂
她没有说谎，原身真的没有买过电影票，
唯一的几次看电影都是曹原有事求她，一张电影票钱还是不吝啬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男一女关于谁去买电影票的事互相推拉，路人不知原委，却不妨碍原地踏步。
齐霁抿着唇，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大步走向取票口，动作流畅的取了票。
还顺势买了两杯饮品。
程怀微在心里给第一个任务打钩，齐霁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和人交流看不出任何问题 ，
只是抓着她的手有些紧。
他们挤出人群，走进光线昏暗的观影厅。
两人坐下后，齐霁依旧没有松手，程怀微为了照顾他的情绪，也便任由他的动作。
两人前方是一对情侣，坐下后男生熟练的给恋人调整座椅，起身后将果汁插上吸管递过去，女生接过果汁，歪靠在他的肩膀。
两人亲亲密密的小声说着什么。
电影还未开始，四处声音嘈杂，程怀微却一眼看到了两人手里的果汁，心里思索怎么让齐霁和他们交换。
程怀微一举一动还带着军人的习惯，坐下来的时候同样身姿笔直，不像看电影，到像在开会。
身体和靠背离了很远的距离。
她在观察别人，齐霁却在看她。
视线扫过前面的情侣，齐霁松开程怀微的手腕，默不作声的蹲下去。
身下的靠椅发出一点声响，椅背上移，被调整成程怀微更习惯的位置。
观影厅很大，阶梯状的观影区间隔远，座椅随意调整都不会影响到别人。
齐霁抬头，光影从脸上掠过，明明暗暗的灯光中他看到了程怀微黑白分明的眼睛，她很严肃，看向他时，语气带着不赞同。
＂你在学他吗？＂
王医生在病例里多次提到齐霁的模仿性，在他的诊断里，这绝不是一个好的表现，模仿意味着不自信，没有自我，只有学习别人才能获得安全感。
程怀微意识到齐霁在学前面的男生。
她本就高，这样居高临下的看过来更具压迫感。@
像是将齐霁心里那些隐晦的心思都看透。
学谁 ?
曹原么。
齐霁有片刻的不知所措，
所以曹原也做过同样的举动。
所以程怀微还想着他，下意识以为自己在学他。
难堪的情绪像石头压在胸口，
齐霁身体僵硬，起身后躲避着程怀微的视线，指尖碰到了可乐，吸管插了几次才对准，递过去。
哑着嗓子，有些不甘
＂我没有他做的好吗？＂
这也要比?
程怀微对齐霁要面子的程度有了新的认知，他似乎有自己的执念，连模仿都要超越原版。
程怀微看不清齐霁的脸，
从声音却能感受到他很不开心，想到那些病例，程怀微开始心软。
治疗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慢慢来，不要让齐霁感受到压力。
这样想，程怀微接过可乐，放在自己这边。
对离得有些远的齐霁道＂靠近点＂
他离的太远了。
动作起来不那么方便。
齐霁眼睛看向暗下来的屏幕，身体却缓缓朝她近了些。
他没有得到回答，程怀微只是让他靠近。
观影厅彻底暗下来，
黑暗下，程怀微突然动作，扣住了他的脑袋。
手指在他发丝里穿梭，声音压的很低很轻。
程怀微说
＂不要和他比。＂
＂你不需要和任何人比。＂
齐霁呼吸一滞，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们的动作和前排的情侣重合，只不过位置调转过来。
程怀微比他高很多，这样的姿势他恰好靠在程怀微的肩膀，耳边甚至能感受到程怀微胸腔的震动。
他离心脏的位置很近。
一声大过一声，
他却分不清是心跳声还是电影的开场白。
是他的，还是……程怀微。
齐霁完全僵硬住了，还没从刚刚压抑的情绪中脱离，就被突然起来的动作打乱思考。
电影正式开始，四周寂静无声，看客都表现出良好的观影素质。
程怀微趁机摸了摸齐霁手感极好的头发，缠了一缕在指尖。
电影讲的是一对夫妻自驾旅游，经历了一场太空风暴，丈夫和妻子走散，最后幸存下来的只有妻子。
若干年后妻子走出灾难重新开始生活，组建了新的家庭。
结果早已失踪的丈夫回来了。
中间部分程怀微不小心睡过去，醒来时只看到故事结尾，最终妻子和丈夫重归于好，而第二任丈夫自愿放手，还和两人成为很好的朋友……
没见过这种剧情的程怀微瞪大眼睛，动作幅度大了些，惹的身边人看向她。
目光幽幽的，在结尾欢乐的背景音里，显得几分恐怖。
齐霁后半段也没看进去，眼睛虚虚看向屏幕，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悄悄后移了靠背，
想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结果差点整个人缩进她怀里。
头皮传来拉扯感，
齐霁看到了程怀微手里属于他的那缕头发，
静默片刻，慢慢靠回原处。
电影放完了，两人都没动，
齐霁看着她的下颌，隐晦地学着其他观众那样讨论剧情
＂你觉得电影好看吗？＂
他不等程怀微回答，自顾自道
＂拍的太烂了，妻子既然选择第二任丈夫就证明他比第一个好，最后怎么会是这个结局。＂
程怀微没有看完，不知道剧情，只看结局，她也不喜欢。
目光落在满满一杯可乐上，于是提议
＂我们再看一个吧。＂
可乐还没有换出去，这波观影的人却已经散场。
她只好把目标放在下一波观众身上。
齐霁假意推拒＂你今天不需要训练吗？＂
怎么会没有训练，她甚至翘了两节课。
可程怀微现在对训练竟然丝毫提不起兴趣。
她眨眨眼睛
＂明天再训练。＂
两人在光脑上买了这个影厅下一场的票。
随着散场，周围的人已经离开，新的观众还没有来，整个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齐霁后知后觉感受到两人姿势有些不对劲，不过这不重要，程怀微的课表他很清楚，每一天都是满课。
所以比起训练，程怀微更想和他看电影。
会有人和朋友用这种姿势看电影吗？
程怀微对他不是没感觉，
她会靠近，会回应，
齐霁有瞬间很想冲动的开口，却警告自己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程怀微还没有痊愈，她在上一段感情里那么偏执，那么卑微，几乎失去自我。
离开曹原后和之前判若两人。
她现在不适合谈这些，
她应该先学会爱自己。
齐霁完全将王国良的课程忘在脑后，
程怀微却没有忘。
影厅开始进人，程怀微看到走来的又一对情侣，女生手里拿着奶茶，顿时眼睛都亮了。
蹭的一下推开齐霁的脑袋，抓紧时间道
＂齐霁，我想要那个!＂
＂你能和他们换吗？＂
她眼睛很亮，穿着一条米白色的裙子，比起严肃的军装显得灵动又鲜活。
看过来时，齐霁心跳漏了一拍，
迷迷糊糊走过去，不就是换杯奶茶吗？
换!
齐霁到那队情侣身边时，才感到不对劲，换东西?
程怀微说的是和他们换，不是再买一份，
只是巧合吧。
齐霁刚要开口，观影厅突然光亮大作，整个室内的灯光点亮。
屏幕紧急插播一条新闻
严肃的女声报道
[c89星域遭受大规模异种入侵，航班f至于C的乘客滞留港口，遇难者包括大批参与演习的军校生，请各军部做好救援工作，同时呼吁社会各界积极救援! ]
[重复一遍……]
记者的声音变得闷闷的听不真切，齐霁似有所感抬起头。
就见程怀微站起身，死死盯着屏幕。
齐霁意识到了什么，手指蜷缩，
可乐的杯壁凝结了一层水雾，滴滴答答从指尖溜走，有些冷了。
第63章 奔赴
回程的军校生遇难。
这些人里就包括曹原。
仇恨会随着时间消散吗？
永远不会。
程怀微从实验室逃出来, 孤立无援，是原身的记忆帮她融入现在的世界。
她成了她，
接受了原身的馈赠就必须同样接受她的仇恨。
新闻播报结束, 影片推迟放映, 观影厅内议论纷纷, 大家似乎都没有了观看心情。
屏幕下方是一些社会组织的联系方式，程怀微记下几个, 耳侧却突然触碰到了一抹温热。
齐霁悄无声息地回到她身边，手里是换好的奶茶。
他用奶茶碰了碰她的脸，许是怕打扰其他观众观影，声音压的很低
＂我们出去?＂
程怀微下意识接过他的＂学习成果＂, 跟着他离开观影厅。
一出门，新鲜空气一拥而入,
齐霁走在她身侧一臂距离，什么都没有问, 反而主动提起
＂你要参加救援吗？＂
＂军校生在校期间参与重大救援任务, 会有额外学分，事迹记载在册，有突出贡献者公开表扬, 它对你在校期间获得军衔很有帮助。＂
齐霁似乎变回到军官的身份，将救援的意义公事公办地娓娓道来，其中却掺杂一点私心。
他看着程怀微，语气认真
＂我可以和你一起, 我比那些社会组织更熟悉c89星域。＂
齐霁很是大方，他是程怀微的引导教官, 是和她并肩的战友，而那个曹原, 不过一个等人救的废物。
程怀微手里还拿着他刚换好的奶茶，影厅外人来人往，正值电影开始的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是向里面走，只有她和齐霁逆着人流离开。
程怀微莫名有些愧疚，她们的电影才刚刚上映，同伴却因为体谅她主动选择退场。
她能感觉到，
齐霁很看中这次治疗，
提出去学校接她，被程怀微拒绝后，早早等在大厅，他似乎很早就在准备。
今天没有任何贵族身份的配饰，
连一惯的耳饰也没有戴，
可能喷了香水，靠在肩膀时闻到了浅浅的清香，程怀微闻着闻着就睡着了，好似现在都没有醒。
一种很奇怪的冲动催促她，
程怀微拉住齐霁的手腕，
这个动作有些突兀，还没有回答他，眼睛却看向彼此。
＂我们回来再看一场电影吧。＂
这也代表着答应和他一起去。
齐霁眨了下眼，含混应了。
他们一路走，齐霁却越走越慢，半晌故意拖长调子
＂嗯……下次你要邀请我。＂
声音带着齐霁特有的矜贵，程怀微走在前面，拉着他的手腕，眼里不自觉带上笑。
不用回头，脑海立刻浮现齐霁仰着下巴的样子。
他终于开心了些。
齐霁因为生病有些脆弱，她言语又太过直白。
程怀微默默想，回去要将兰亚发她的《说话的艺术》拜读几遍。
参与救援需要有官方许可的应急救援证，尤其是太空救援，环境特殊，对救援人员的身体素质和技能有很高要求。
尤其是无精神力者，不能驾驶机甲，需要配备其他护具。
其中最重要的一类就是防护型外骨骼，军队目前使用的外骨骼有三中，野战型，负重型，防护型。
程怀微接触正式课程只有半年，只学习了负重型外骨骼的使用。
＂感觉怎么样？＂
齐霁记录着数据。
她们目前测试的是程怀微没有接触过的野战型外骨骼，特点是在军人动作时储备力量，辅助攀爬，同时装备一定量的热武器。
程怀微试着动了动身体，尝试行走，跑，跳，明显能感觉到它比负重型外骨骼轻便。
程怀微点点头，
进行下一项练习。
攀爬障碍物。
她像往常一样从地面跃起，腿部辅助，本该精准接近矮墙的顶部，结果外骨骼在弹跳时，突然提供能量。
程怀微像炮弹一样被甩了出去。
滚了几圈才停下，脑袋有些懵。
齐霁连忙放下手里的仪器跑过来。
＂没事……＂
程怀微在他进场之前爬起来，有些丢人。
原来辅助的力量这么大。
＂怎么样？＂齐霁隔着护栏看过来。
程怀微又尝试几次，抿着唇
＂对我的干扰太大了。＂
她本身的力量足够强，外骨骼的部分功能对她来说是反而拖累。
＂灵活度不够＂程怀微身形不稳，整个人这场内蹦蹦跳跳的，无奈道＂可以把各项数据调低一点吗？它可能更需要我配合它的发力。＂
齐霁忍住笑，在控制面板操纵几下，将各项数据调低，尤其是腿部的辅助。
＂再试试＂
＂再调＂
＂试试＂
……
时间紧急，程怀微练了一整夜，最后效果很好，行动间很灵活。
＂防御性外骨骼是在野战型的基础上装备防护罩，和呼吸系统，其余形式是一样的。＂
＂我们可以直接用这套外骨骼。＂
程怀微坐在围栏边，撑着上半身，凑过去看数据，想起什么
＂我能看看你的机甲吗？＂
她从未接触过机甲的数据，几次近距离接触机甲，不是在学校测试，就是打架，还没有仔细看过。
齐霁道＂我和你一样使用外骨骼。＂
他说着，拿出一条项链，底部坠着圆形空间钮。
＂我很少用机甲。＂
他将机甲放在程怀微的手心。
释放精神力，一架银色机甲出现在训练场。
眼睛散发着银蓝色的光，高大的钢铁之躯面向两人，单膝行礼，明明是无生命的机械，程怀微却在它的身上看到了忠诚。
＂机甲纽验证身份后会释放机甲，而后迅速进入作战模式，不需要第二次验证身份。＂
这一幕很震撼，程怀微完全被吸引，因此没注意到齐霁眼底复杂的感情。
＂它有名字吗？＂
齐霁说＂没有＂
＂编号01，轻型战斗机甲，配备S1作战系统，生产于十年前。＂
随着齐霁操作，机甲头部移动，看向程怀微。
眼部闪烁，扫描她的特征，于是控制面板出现了第二位使用者。
＂齐霁?＂程怀微皱眉。
＂如果有一天，我无法使用机甲。＂
＂你可以把它带走，至少它很好看。＂
什么情况下驾驶员无法驾驶机甲，只有两种情况，驾驶员精神力崩溃或者驾驶员死亡。
程怀微身体还束缚着外骨骼，
她对着01的胸口打了一拳，01没有任何反抗，高大的身体朝后倒去，歪坐在地面，有几分笨拙。
它似乎在疑惑第二位主人为什么突然动手。
程怀微有些生气，强调＂不会有那一天。＂
＂它的材质全部是灰金属，你不想当摆件还可以拆了卖钱……＂
齐霁话卡在喉咙里，因为对面的程怀微对他比了比拳头。
示意再说就动手。
＂还在生气?＂
他们已经到达C89星域附近星港，港口来往的人员只剩下军方和救援组织，个人不能单独行动，军方对没有加入组织的志愿者统一管控。
他们走出港口安全通道，
齐霁和程怀微被分到了一组。
齐霁这么问，可脸上明显带着笑，尾巴拖在地面愈展不展。
＂没有生气。＂
程怀微被他挡住了视线，朝另一边走，齐霁就跟在身后。
来得及说什么，程怀微突然停下动作，瞬间将他扑倒。
他们的头触碰到地面，听到了沉闷的响声，
地面突然开始震动，伴随着闷闷的雷声加大，身下这片土地仿佛在下坠。
不是错觉，是整个港口都在下降。
＂开运星港地处一片冰原，有地方雪崩了!＂
齐霁瞬间反应过来，
两人对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迅速装备外骨骼。
＂先救人!＂
没想到比异种潮先一步到来的是天灾。
第64章 为什么生气
瞬间数台机甲腾空而起, 配备外骨骼的战士也紧随其后。
星港穹顶破开一个大窟窿，一架黑色轻型机甲冲了出去，手臂旋转, 小型爆破弹朝着远处进攻。
滞留的人没有看清状况, 就被友军波及。
＂哪个组织的?＂
＂咳咳咳, 都说了不要散兵，不要散兵!＂
一队穿着驻军作战服的士兵从星港大厅冲出去。
星港外一片雪白, 脚下是数千年的冻土，
夏季的雪原降雪量小，坡地裸露黑褐色的土壤，放眼望去隐隐浮动着绿意。
本该生机蓬勃的景象, 却被远处翻滚的＂白雾＂破坏。
是雪崩，
从曼德拉山脉蔓延而来积雪几乎将这个城市笼罩, 天色惨白，云与雪连成一片, 看久了心里漫上一股无力的眩晕感。
程怀微和齐霁带着几名惊慌失措的工作人员跑出来。
整个星港广场下陷, 雪崩并没有经过这里，但地面的颤动让某个偷工减料的工程崩溃了。
数千人的救援队伍被困星港。
＂有办法抢修吗？＂
程怀微牢牢抓着一名工作人员，
地面开裂, 几乎成了废墟，
程怀微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挂在外骨骼的肩膀上。
另一个手里还提着一名领导的衣领。
程怀微是对着齐霁说的，回答她却是手里胖胖的领导
＂能修, 能修!＂
＂但是维修师三天前被军方调走了，我马上联系他们。＂
＂那个军方?＂齐霁带着一身雪气后一步从休息室带了一名中年男人上来。
＂边际星的驻军。＂
程怀微对边际星很有好感, 闻言松口气
＂希望今天能修好，至少能让我们离港。＂
领导开始支支吾吾,
＂就怕军方把人都带去c89星域了，您也知道，那边出事之后，开运星港的任务就很重，所有物资都要从这边走。＂
＂边际星主动派兵来帮忙，带了一批维修师过去，没想到还是缺人手，前几天派人把维修师协会在职人员全部接走了。＂
也就是说，星港附近没有维修师，救援队伍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维修师只有四人，还是修机甲的，没有对星港的推动装置维修的经验。
距离这里最近的城市是第二军的驻地，那边一向排外，众人谁都没有把希望放在那里。
简单休整过后，第一军带队军官组织人员搭建临时帐篷。
参与救援的民间组织人数大于军人数量，为了保证现场可控，军人正在统计军校生，退役军人数量，希望能辅助巡逻。
＂我们负责下半夜。＂
齐霁道。
两人登记信息后，找位置搭建帐篷。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都穿着外骨骼。
紧绷的身体长时间不能放松，对机体是很大的负担。
齐霁是军官，没有亮明身份，却也跟过去帮忙。
程怀微则在星港工作人员之间打探消息。
外骨骼包裹全身，面部只露出一张嘴。
无机质的外观配上高大的身躯看上去有些骇人。
她问什么，工作人员忙不迭把该说不该说的都交代了，威慑程度堪比雪崩。
＂天气?夏季气温高，又有植被，几乎很少发生雪崩，但是您不用担心，整个城市的安保系统完善，这次雪崩规模很小，物资供应不会有问题。＂
＂谢谢＂程怀微直起身体，顿时将阳光遮挡住，阴影下的员工瑟瑟发抖
＂应该的应该的!＂
她这边进展顺利，趁乱将能问的都问了一边，帐篷陆续搭起来，星港重新恢复平静。
＂怎么样？＂
程怀微看向齐霁。
后者摇摇头
＂谈崩了，军方和民间组织分开巡逻，划成两个区域，自己负责自己的安全。＂
＂我们也单独巡逻。＂
＂我们去民间组织。＂
两人同时道。
齐霁笑了下，靠在她身边，将身体的重量故意压过去。
程怀微身后是一艘民用飞船，稍不注意，便被他撞靠在外壁。
＂好累＂齐霁含糊道。
露出来的皮肤带着汗意，长时间装备外骨骼对他的体力消耗很大。
程怀微见他是真累了，便没有推他，反而调整位置让他更好借力。
齐霁的呼吸声很轻，程怀微几乎听不见，安安静静两具钢铁巨物挨靠在一起。
＂他们干嘛呢？怎么不搭帐篷?＂一人叼着营养液晃悠过来。
同伴一下捂住他的嘴
＂多活一天吧你!你知道这两具外骨骼是什么型号吗？＂
＂S3!＂
＂S3是什么？＂
同伴恨铁不成钢
＂机甲，外骨骼，S系列1-9，不是机甲等级，而是机甲系列问世时间，这个系列的外骨骼，比咱俩加起来年纪都大!＂
＂太经典了，真想摸摸。＂
两人说着话走远了，四周开始搭帐篷。
他们要在这困多久？
程怀微有点心急，万一曹原好运被救回来，她在这里杀人很麻烦，但万一他死在c89星域，程怀微又不甘心。
齐霁似乎感受到她的急切，
动了动身体。
＂还好吗？＂程怀微熟练地摸索他的手，结果两个同样的金属手掌相碰，发出金属碰撞声。
指尖向上，摸到了他隐藏在外骨骼内部的手腕。
一股真力传递过去。
齐霁意外地用了点力，从她手中挣脱，突然道
＂你为什么生气？＂
隔着面部防护，程怀微感受到齐霁的眼睛直直看过来，他很在意这个问题。
所以程怀微没有说，我没有生气。
＂我不知道。＂程怀微看着他。
那是一种很莫名的情绪，
她下意识觉得自己会保护好齐霁，她们不会有那么一天。
她不会成为那个在战长上给他收敛尸体的朋友，她会在他之前倒下。
相识以来，她一直在保护齐霁。
＂我会保护你，你的机甲会包护我们的尸体。＂
齐霁嗓子有些哑，
从她身上离开，似乎是哼了一声，抬头看她
＂我去给你修推进器，最迟今晚就能出发。＂
齐霁说着大步朝废墟走去，他身后是没有边际的雪山，天空也是白色，连云都看不见，他像是走进雪里，又像走进另一个世界。
他们被困星港，齐霁有瞬间的愉悦，怎么这么不巧，那么多救援队伍，只有他们被困。
程怀微表现得有些着急，
但程怀微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于是齐霁很快被哄好。
撬墙角是一点点来的，他也没那么着急。
齐霁听到了脚步声，是程怀微跟了过来。
＂你会修?＂
＂我曾在边际星边界驻扎四年。＂
齐霁等她跟上来。
＂给我治疗这么熟练，你有医师资格证了吗？＂
程怀微听见他的笑，没忍住苦了脸
＂在学了教官。＂
第65章 最动听的话
救援队伍最终顺利出发, 竟然比最初预期的时间还要早。
没有人浪费时间，人员性质划分明确，军方很快组织民间志愿者队伍拔营。
C89星域由一片没有开发价值的陨石群组成, 植被覆盖率仅为0.03%, 水源含有大量特殊物质, 难以哺育生命。
几百年前，这里资源彻底被人类消耗殆尽, 没有了价值之后，整个陨石群废弃，成了回航路线上的一道风景。
＂这里这么贫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为什么不销毁呢？＂
＂因为穷。＂军官看向越来越清晰的景象，示意驾驶员
＂经度： 218.705184 (118°42′18.66240″E)
纬度： 41.01066 (41°0′38.37600″N)
, 有降落条件。＂
他对刚才提问的人道＂销毁陨石群需要大量弹药，爆破型机甲, 大量能源, 这些都是这里所缺少的资源，这片陨石群不活跃，虽然接近航道, 却从未造成过影响。＂
百年过去，人类早已将这片矿场淡忘。
只是这次人类栽了跟头，
贫瘠的土地孕育出生命，一种广泛活跃在联盟各地的飞蚁在暗处泛滥成灾, 在人类还没有发现它们的时候被异种感染从此陨石群成了养育异种的温床。
那种已经超脱正常生物的怪物疯狂繁殖，距前线的军官上报, 无法探测数量，因为飞蚁的繁殖周期很短, 尤其是异种飞蚁，蚁后几乎时刻不停地繁殖。
他们已经派人捣毁两个人巢穴，却依旧没办法接近被困的两艘飞船。
那是仅存的军校生。
也是这片土地仅存的生命。
军方飞船比民用更加坚固能防御蚁酸，配备武器具有一定攻击性。
救援时间持续了整整46个星时。
他们降落的地面是已经被清理的外围区域。
隔着飞行器，程怀微看清了在外施行救援的那些人，一部分是士兵，更多的还是普通人，他们神色沉重，周身散落各种飞行器的残骸，近乎看不清原貌。
机甲和和外骨骼属于稀缺资源，这里大多数人只穿了防护服，那是群血淋淋的战士，坚守在这里不过是想救出自己的家人。
＂参与救援的自由组织，负责救治伤员，清理战场。＂
＂第一军全体，全力辅助当地军队完成救援!＂
程怀微终于踏足这片土地，放眼望去陨石带看不见尽头，空中漂浮着各类飞行器残骸，程怀微放出力量感知，得到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外围没有生命特征。＂
＂都搜查过了，没有发现尸体，可能被军校生们救走了。＂她身后是个很年轻的女生道，身上的防护服破损，半个肩膀血肉模糊。
是普通人，
她还在坚持救援，因为没有发现亲人的尸体，他们都抱着一种希望去救援，被困的那些军人一定会保护他们。
＂姐姐你们来的很及时。＂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距离这里最近的当地驻军就赶来救援，接下来是被困人员的家人，边际星军队，第一军。
第二军虽然没有露面，却提供了很多物资，
不然以这里的环境，普通人根本无法参与救援。
＂为什么会有普通人?＂
程怀微小声问齐霁。
她的观念里，普通人都是被保护的。
齐霁面色复杂地看向她
＂联邦哪有普通人，十四岁起，无论参军与否，每个人都需要参与义务训练。＂
程怀微意识到自己可能露馅，心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想让他怀疑，然后探寻。
＂这里和我的家乡很不一样。＂
齐霁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问。
他在申请维修资格时，表明军官身份，
他需要上前线和其他军人一起朝陨石群内部冲击。
但他不放心把程怀微一个人放在后方，她可不老实，还有那种奇奇怪怪的能力。
齐霁在程怀微的外骨骼动作几下，将防护罩安装好。
不放心地拉着她的手腕
＂我知道你肯定要冲去前线，尽量在我视线范围内好吗？＂
齐霁无论做她的军官时，还是私下相处，从未对她用过命令的语气。
他会专注地注视她的眼睛，轻声请求，偏偏程怀微最吃这套，根本无法拒绝。
程怀微点头，算是同意。
＂我会担心。＂
齐霁将她身后氧气装置打开。
程怀微有些别扭，
很奇怪的感觉，但现在还有最要紧的事。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
＂我们跟着队伍一起进攻?＂
这是她第一次见多个军队联合作战。
＂目前由边际星军队指挥，我们从旁辅助，为他们开辟出一条通往内部的道路。＂
他们身边是等候的士兵，整整齐齐，气氛肃穆，身后是替换下来的普通人。
数架机甲腾空而起，
程怀微和齐霁在队伍的左前方，
飞出没多远，就看见了远处黑压压的飞蚁群，嗡嗡的振翅声吵的人耳膜发疼。
＂怎么会这么多!＂
＂有三只蚁后，一直在繁殖，我们根本冲不进去!＂
救援队伍一边朝着前方交战区靠近，一边顺手解决路上零星的飞蚁。
＂变异后腐蚀性更强了，大家注意!＂
程怀微和齐霁那侧率先遭遇飞蚁进攻，它们渴望人类充沛的能量，没有任何犹豫扑了过来，不死不休。
程怀微反应很快，侧身躲避同时握刀划破飞蚁腹部，这种小型异种展开翅膀也有巴掌那么大，腹部噗的一声，带有强腐蚀性的蚁酸喷溅。
刀身金属发出滋滋的声音，很轻易地被腐蚀了。
＂至少有C级。＂齐霁道。
这只是普通兵蚁，蚁穴里还有工蚁，雄蚁，蚁后。
庞大的飞蚁家族分工明确，蚁穴时刻不停地为战场提供＂士兵＂。
消耗太大了，他们必须尽快捣毁蚁穴。
＂有援军!＂
＂指挥官!有援军!＂
苦苦支撑的士兵看到第一军的支援队伍，几乎是喜极而泣，手下的动作都狠厉几分，仿佛又有了力气。
＂第一军来晚了!＂
征战已久的同伴没有后退，借着援军的掩护，一鼓作气朝深处冲了过去。
＂保护好我们!＂
不用多言，援军迅速补齐空位，趁着飞蚁大规模进攻空隙，组织又一次冲锋。
程怀微已经数不清自己刀砍过多少飞蚁，
她和身边的几名战友将飞蚁聚集到一起，机甲对着这里发射能量弹。
火焰顺着翅膀一直燃烧，飞蚁残骸带着未熄灭的火光迅速坠落，湮灭在宇宙里。
这个步骤重复了无数次，程怀微的右臂靠近能量弹爆炸的部位，早就滚烫一片。
＂坚持住!＂
程怀微接住因为防护罩破损，险些掉下去的队友。
＂我没有能量了＂
那人道。
程怀微甚至有些无从下手，他断了一条腿，外骨骼是很久的型号，防护罩也耗尽能量，
残喘的呼吸系统为他净化空气，维持着这名战士最后的生命。
是当地驻军。
程怀微将人牢牢拖起，同时动作不停，还在进攻。
她想救人就势必会暴露真力，
＂放下我吧，我的伤口早就接触到异种血液，已经感染了，你们一定要把这里捣毁。＂
程怀微吸口气，指尖泛出热意，
她做不到袖手旁观，她只是恨自己已经穿越这么久，却还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她的功法，特殊力量，一旦暴露，就会再次被抓进实验室。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需要军队，需要手握权利。
为了救落单的士兵，程怀微被迫脱离队伍，
身边没有同伴的掩护，飞蚁几乎将她淹没。
趁此机会，真力流转，
士兵失去了意识，伤口却在修复，已经变黑的血液被特殊力量包裹。
没等程怀微松口气，她面前的飞蚁群突然燃烧，火光散尽，她看到追随而来的齐霁。
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将她身边的飞蚁消灭。
＂防护罩还有能量吗？＂
程怀微知道他问的是真力。
＂当然。＂
两人合力将士兵带走，慢慢跟上队伍。
齐霁朝士兵身上打了一针药剂，
＂A级防护药剂，先把他的命保护下。＂
他刻意提到药剂，周围的士兵都听他说是A级防护药剂，顿时睁大了眼睛。
＂军方舍得给我们用这种好东西?＂
＂这还怕什么?都给我冲!＂
＂不要怕，军方有a级防护药剂!＂
气势空气高涨。
程怀微有些担心地看向齐霁，
他低声道＂药剂是……卡森大公准备的。＂
本意是让他找时机宣扬，没想到齐霁直接把身份瞒下，还加入第一军参与救援。
正好用药剂给程怀微打掩护。
＂放手去做＂
齐霁说。
这是程怀微听过最动听的话。
第66章 前路
医疗兵将受伤的士兵带离战场,
队伍继续深入腹地。
陨石群(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交错纵横，
战线拉的很长，
队伍一端被隔断在前方, 另一端还没有看到蚁穴。
数不清的异种飞蚁从缝隙飞出来, 它们不知疲倦。
前半段队伍推进顺利, 异种虽然多，但军人训练有素, 装备精良，物资充足，数千人的队伍包括了一百架机甲，三百具外骨骼, 其余士兵也都装备防护服。
飞蚁的武器是牙齿和蚁酸，异化后的飞蚁具有极强的感染性, 通过血液感染，目前潜伏期症状不明。
＂越靠近巢穴, 飞蚁所分泌的蚁酸腐蚀性越强, 继续深入恐怕防护服会彻底失去作用。＂
带队军官迅速做出取舍，
＂所有穿防护服的士兵后退，随时准备接应, 其余人使用能量弹，发起进攻!＂
一架架钢铁巨人从四面八方汇集，组成整齐的队伍，将仅穿防护服的队友护在身后。
程怀微这种外骨骼更多起到辅助作用, 所能携带的能量弹很少，她精打细算, 每次都朝着飞蚁密集的地方进攻，数量少时直接一刀一个。
很快军刀表面出现破损, 远不及最开始的锋利。
腐蚀性液体从腹部喷射而出，又被程怀微借住走位躲闪，同样的腐蚀液对飞蚁也有一定攻击性，它们分泌蚁酸，对此有抗性，但并不是免疫。
前一秒被自己蚁误伤，后一秒被程怀微开膛破肚。
程怀微在队伍前方，最先注意到前面的庞然大物，几架零散的飞行器，舱门破损，舱体暴露在外，光从颜色上看，约莫有四架。
会有幸存者吗？
军官道＂侦查!＂
程怀微没有感受到生命波动，顿感不妙，跟着先锋队一同靠近。
离得远看不清，只剩不过百米的距离，众人才都看清了那些密密麻麻的怪物。
飞行器表面蠕动着一层阴云，
是无数只异种蚂蚁!
它们没有翅膀，体型就像普通蚂蚁那样小，从残骸爬进爬出，路过的金属早已被坑坑洼洼。
小队没有进入，就知道这里不可能幸存者。
＂没有生命波动，＂
一名队员道，这么一大片废墟，竟然一个幸存者也没有。
＂这里的异种蚁怎么没有翅膀?＂
没有翅膀，体型小，如果不是被腐蚀的残骸，几乎和普通蚂蚁一样。
程怀微几乎将这个废墟探测一遍，不是没有属于人类的生命波动，她甚至没有探测到人类的尸体。
怎么会?
＂撤!＂
前锋的目的只是探路，他们要将消息传递给身后的同伴，继续拉进队伍。
＂等等!＂
程怀微飞到队长身边，严肃到＂我申请去内部探测。＂
＂太危险了，这些残骸不稳定，稍有不慎就会崩塌。＂一名队友插嘴。
＂里面有什么不对?＂
队长没急着反驳。
＂没有血，这个废墟都没有血迹。＂
他们视线看过去，想从缝隙里找到点红色反驳，结果只对上不停晃动的触角。
他们是前锋，要确保身后队友的安全，任何异常都要亲自排除。
队长道＂013，014，015深入探查废墟内部!＂
程怀微没有停留，她一马当先冲在前面，被队长命令的三人帮她掩护。
程怀微给自己留了最后一发爆破弹，现在能用的只有一把军刀，面对这些体型小巧的异种，她偷偷用真力作弊。
一刀挥过去，荡起的能量波纹冲进异种群，
顿时身体分家。
她的速度太快，身后三人只好替她解决过路的飞蚁。
程怀微最终停在飞行器的舱体，
舱门受损严重，隔着防护罩还能闻到一点腐蚀的酸味。
她朝身后看了一眼，三名同伴相互打手势，一人朝着另一个舱门靠近，两人给程怀微和队友打掩护。
没有人，也没有尸体，
舱内乱成一团，这是一搜民用飞船，到处是前乘客的痕迹，却空无一人。
内部残留着很浓的爆破弹味。
程怀微将刀从偷袭的飞蚁身上拔出来，视线不自觉落到破损的舱门上。
带着防护手套的手将腐蚀液擦干净，露出被遮盖的很明显的痕迹，是小型爆破弹留下的。
程怀微心里生出一个不好的猜想，这些人恐怕不是被异种围困滞留，而是被人攻击了。
＂舱体有被进攻的痕迹?＂
这一消息让队伍停下动作，
支援前，由于人手不足，探明废墟没有生命后，没有继续探测，因此错过了最重要的信息。
＂被攻击了？星际海盗?异种?＂
边际星带队救援的军官是阑映，面对众人的猜测不发一言，任由他们讨论，片刻直截了当
＂不管什么原因，我们现在的目的是把被困的幸存者救出来，继续前进!＂
他们距离蚁穴已经很近了，之前几次进攻都被挡回来，深陷蚁穴附近的两艘飞行器也消耗完了全部弹药。
＂废墟处的异种蚁没有翅膀，这边研究有结果了吗？＂
程怀微和齐霁交换信息。
＂是同一类蚂蚁，这种飞蚁只有在繁殖期才会长出翅膀，它们会飞到其他巢穴求偶，结束后翅膀脱落。＂
齐霁道。
这就意味着，大部分飞蚁处于繁殖期，如果不能及时清理这些异种蚂蚁，它们会继续繁殖，很快出现新的蚁穴。
＂警戒!还有五百米!＂
＂三百米!＂
队伍开始收紧。
蚁穴近在眼前，他们看到了，被飞蚁不断进攻的两艘飞船。
＂还有生命波动!＂
他们还活着!
＂注意安全!＂
＂杀!＂
＂啊啊啊啊冲进去!＂
所有的战术在交战时都是徒劳，只有拼命，
这是程怀微第一次上战场，比她想象的更加残酷。
——铮!
她的刀断了!
拳头打过去，
一大股腐蚀液体四溅，直接碰到手臂，顿时发出滋滋的响声。
程怀微没有停手，她位于队伍的前方，占这个位置就要有这个能力，帮身后的同伴挡下大部分异种。
＂边际星的战士们!跟着我冲进去!＂
听令，护卫在最外层的第一军和驻军有序散开，吸引走大部分异种，露出队伍中间，全部由机甲兵组成的＂利刃＂，直直插入敌人的心脏——蚁穴。
黑压压的异种看不到尽头，机甲冲进去，响起了噼噼啪啪金属撞击声。
火光闪动，一大片＂星云＂坠落，很快空缺又被后来的异种堵上。
剩下的队伍不足五百人，要吸引绝大多数异种，而他们只有外骨骼，只剩下少量弹药。
＂变多了，异种变多了，前几次进攻，队伍携带的弹药足够和异种交战几个来回，现在人数更多，火力更强，弹药反而不够了。＂
被替换下来的驻军面色惨白，几乎全靠着肌肉记忆进攻，面对无穷尽的异种，手脚发软。
这样想的不是他一人，经历过几次进攻的士兵都能感受到变化，异种更强了，数量更多，尤其是带翅膀的，但它们开始忽略人类，径直朝着四周孔洞钻去。
它们在求偶繁殖。
＂坚持住!＂
＂物资马上就到，已经有队友回程!＂
＂这是我们距离幸存者最近的一次!一定成功!＂
程怀微反身抽出战友尸体手里紧握的刀，
附着真力，刀刀致命，异种难以近身，
它们的尸体残骸像雨点一样洒落，
机甲兵完全陷入飞蚁的包围，进入蚁穴腹地。
人类为了同伴的生命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
普通人会比军人更有意义吗？
搭进去这么多士兵的命就为了救那些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
当然有意义。
他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伴，因为他们是军人，在面对异种时，他们是幸存者的信仰，保护所有公民不受侵犯，才能将人类团结在一起，正面对敌。
程怀微的功法诡谲，终究只是一个人，
她看到齐霁身边大片大片倒下的异种，知道他也用了特殊精神力。
这是一场毫无保留的战斗。
——轰隆!!!
一声巨响，从蚁穴传出来。
外围分担火力的士兵动作一滞，瞬间进攻更加猛烈。
他们看到一架军用客船，从蚁穴中被推了出来。
＂坚持住!＂
＂出来了!＂
＂我们赢了!＂
就在他们以为终于看见希望时，一架机甲突然失控，朝着露出半个身体的飞船进攻，离子炮直接在舱体打出一个漏洞。
程怀微反应迅速，没有任何犹豫朝着船舱扑过去。
躲藏在内部的学生乱成一团，
本就摇摇欲坠的飞船不具有任何防御性，一只只飞蚁闻到血肉的味道钻了进去。
另一艘飞船也露出部分，只是舱门附近同样有破损，眼看两架飞船将要撞在一起。
＂后退!＂
＂撤离!＂
＂有人感染!＂
隐隐有喊声从蚁穴内部传出来。
后方的飞船开始加速，朝着前面的同伴撞击。
一架失控的机甲，再加一艘失控的飞船，
瞬间就将军用客船撞的七零八落。
灾难发生时，程怀微接住了从舱内掉出来的两名幸存者。
她的动作快，同伴动作也不慢，在死神的手下抢了十几条生命。
深入蚁穴的机甲兵队伍露头，指挥官阑映声音艰涩
＂幸存者出现感染者，我们的士兵同样被感染，请第一军辅助销毁!＂
阑映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战场时间紧急，这就意味着要在撤退同时，销毁所有受伤的幸存者和失去理智的士兵。
军人凭借极高的身体素质，有很大几率等到防护药剂，但普通人，不出几分钟，必定变成异种。
＂执行!＂
阑映对着第二架飞船开炮，直接从外部撕裂一个破洞。
军人一拥而上，迅速分辨，将受伤的普通人，无论老少，直接开枪。
没有受伤的单独监管。
这一切都是在异种巢穴外进行，几乎乘客刚露面，就被士兵击杀。
程怀微一连救了几人，
伤口小的顺势治疗，已经出现感染迹象直接射杀。
她的真力不足以阻止那么多人感染，多救一个是一个。
齐霁的药物也需要率先提供军官和士兵。
他的动作熟练到麻木。
穿梭于士兵之间，一个个检查过去，
防护药剂又称阻断药剂，在感染初期注射，有很大几率存活，但齐霁却明白，药剂只能救治潜伏期的感染者，至于其他，
齐霁已经记不清亲手送走了多少队友。
最终视线落到已经被感染的机甲兵身上。
他的大脑还在和异种作斗争，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机身摇摇晃晃，掐指自己的脖子。
他是阑映的兵，甚至是少尉军衔，
阑映一直护着他，等待着，如果他能战胜异种，就带他走，如果他感染，阑映会亲手解决，死在队友的手中，总好过死在异种堆里。
队伍护送幸存者离开，齐霁对着阑映摇摇头，转身跟上队伍。
阑映看着停止挣扎的同伴，抬起枪。
机甲兵像是恢复片刻清明，他没有跟过来，看着队友离开的背影，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再跟上。
身体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生长，疼到麻木，他最后用人类的身份看了一眼同伴，毫不留恋地朝着异种巢穴飞去。
他自爆了。
跟他一起的还有其他被感染的同伴，
程怀微听到了身后的爆炸声，默不作声地跟着队伍加速，异种暂时被拦住，他们需要尽快送幸存者返航。
身后的火光，却照亮了前进的路。
第67章 生气
回程路上, 每人手里提着几名幸存者，这些人还需要隔离观察，只是外表没看见伤口, 护送时既要保护, 也要警惕。
最终救出一百零三人。
队伍将幸存者护在中间, 有专门的士兵负责统计数据。
＂幸存者共103人，其中军用物资飞行器军校生二十人, 联邦公民二十八人，军用客船军校生五十五人，没有搭载普通人。＂
＂军用客船是最先救出来的那个?＂
阑映问。
＂是!就是遭受机甲和飞船夹击的那艘，存活率很高, 据说返航时搭载八十人，最终幸存五十五人。＂
士兵顺势将另一艘飞船的数据报告上来
＂另一艘军用物资船, 搭载二百人，船舱有破损, 在中途就出现了感染者, 最终幸存四十八人。＂
这个数据很明显，一艘飞船选择救援普通人，另一艘没有。
＂军用物资船怎么会搭载二百人?飞船严重超重会停止运行。＂
另一个士兵说完就意识到了什么, 危急关头大家选择救人，或许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虽然任务顺利完成，救出很多幸存者，但回程的气氛依旧压抑。
他们失去了队友,
在参军的那天起，他们注定会面临枪林弹雨, 在一次次战争中和同伴永别。
可这一天真正来临，
他们的反应起初是不相信, 不可能，明明刚刚还在并肩作战的队友，怎么就突然自爆，连挣扎都没有就牺牲了。
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经过那片无人生还的废墟。
＂活的这些都是军校生吧？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提枪上战场了，这些废物，只顾着自己……＂
＂对自己同胞的生死无动于衷，那么大一个飞船，居然一个普通人都没有。＂
一个边际星士兵脸色阴沉，想到她的同伴牺牲，姗姗来迟的第一军却只受了个皮外伤，忍不住对着这些首都星的军校生指桑骂槐。
两军积怨已久，
阑映顾及他们心情，因此没有出声训斥，任由自己的士兵消化情绪。
＂几架民用飞船都有被攻击过的痕迹，谁知道是不是这些学生搞的，把普通人推出来挡异种。＂
一个更讽刺的声音附和，
＂你们说什么屁话!＂
程怀微身边一个穿着外骨骼的士兵脱离队伍冲了过去。
＂是不是想错了，一查便知!＂
眼看回程途中就要爆发冲突，阑映深吸一口气，不待发作，队伍里传来一声大叫
＂不是我不是我。＂
＂啊啊啊啊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五官极其狰狞，痛苦的用手撕扯自己的衣服，脖颈处鲜血淋漓，双目赤红，浑身颤抖，险些从士兵手中挣脱下去。
像被这些话刺激到，反应极大。
救他的军人扛了三名幸存者，一时不察竟然被他挣脱。
齐霁距离最近，飞过去一把将他拎起来，冷声问＂怎么回事？＂
＂不是我!不是我!＂
＂都是他们逼我的，我不想攻击啊啊啊啊啊!＂
＂他说不把他们留下，我们都会死，我想活着呜呜呜呜。＂
混乱的喊叫回荡在每个军人的耳边，听懂后，顿觉遍体发寒。
这些死去的普通人，分辨不出数量的飞行器残骸，竟然真的是因为这些军校生!
＂你攻击普通人吸引异种?＂
阑映双目赤红，死死掐着他，如果不是齐霁拦着，阑映几乎失去理智。
齐霁抓到重点＂谁叫你攻击的?说话!＂
海莫浑身瘫软，几乎被掐的窒息，他听到齐霁的话，含混叫着什么，一副失了智的样子。
齐霁皱眉看了他一眼
＂再装就让他掐死你!＂
＂是……是莱卡!＂
他看向队伍里的一个胖子，被他阴狠的眼睛盯着，身体瑟缩
＂咳咳咳咳，莱卡莱卡说，我不攻击他们，他就把我丢下去……还有曹原，他和我一起开的飞船!他也开枪了，还撞翻一架飞船呜呜呜呜呜＂
＂都是他们!＂
人群中的胖子被迅速控制起来，他就是莱卡，明显的贵族打扮。
＂曹原还活着吗？＂
＂谁是曹原?＂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位于队伍中游的程怀微猛地回头。
曹原
她踏入战场之后一直在为救人拼杀，这个她要杀的人反而迟迟没有见到。
队伍里一个身形瘦弱的军校生被拎了出来，他长得很秀气，像被吓怕了，一直瑟缩身体，五官并不如何精致，放在一起却多了些无辜感，尤其是这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我没有办法，我只是个普通人，如果不照做莱卡一定会杀了我。＂
被阑映抓在手里的莱卡拼命挣扎
＂曹原你个废物!＂
＂我对你那么好啊啊啊啊啊＂
阑映对着他的肚子狠狠锤了一拳。
＂我知道错了，你们把我丢下吧。＂
曹原不敢看莱卡，在他不服的吼叫声里，显得柔弱又可怜。
＂我们杀了人，不值得原谅，我已经不配穿这身军装……我的爱人也死在异种手里，今天就该我了。＂
他没有反抗，没有癫狂，甚至没有反驳，只是静静流泪，看着这些军人，祈求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只是个被贵族压迫的普通人，对着曹原这样一心求死的态度，众人火气散了些，这也不完全是他的错。
＂闭嘴!＂
齐霁突然打断，曹原一开口，齐霁就忍不住心中的厌恶。
阑映也怒道
＂你们杀了人，自有军事法庭制裁，有这个力气抹眼泪，不如想想怎么面对他们的家人。＂
＂你不会死在战场，这是战士的归宿，你只是个懦夫。＂
曹原身体有些僵硬，眼里憋了回去，睫毛低垂挡下眼底的阴郁。
他嘴唇张合，还想再说什么
＂都是我……啊啊啊啊!＂
在众人不注意时，海莫发疯一般突然朝着曹原扑了过来，衣服被齐霁撕成两半都没有拦住，
他咬向曹原的脸，却因为被齐霁抓着，最终只咬到了胳膊，死死咬下一块肉。
＂卖屁股的狗东西!你以为我会让你活着!去死你也去死!＂
他吐出一大口血，红掺杂着黑，面部抽搐，有什么东西在追逐着那口血肉，几愈破土而出。
＂都是你杀了他们!你也别想活!＂
＂救我啊救我啊啊啊啊啊我被感染了!＂
曹原拼命挣扎，再顾不得刚才的可怜作态，
面色狰狞＂救救我!救我!＂
死死抓着身边士兵的防护服，企图用他抵挡攻击。
他比谁都怕死。
＂他被感染了!＂
＂齐霁!离开!＂
变故发生的太快，程怀微以最快速度赶过来，几乎出现了残影。
她和阑映同时朝着海莫攻击，红黑色的血液在半空中爆开，喷了正中央的齐霁满身满脸。
＂提高警戒!迅速回程!＂
阑映抹了把脸，将枪对准了曹原，
齐霁突然道＂等等。＂
他抿唇看了一眼扑过来的程怀微，移开视线＂把他带回去。＂
齐霁将为自己留的那管a级防护药剂灌进曹原嘴里。
看不清表情，动作间带了些僵硬。
伸手想将曹原接过来，却被人抢先一步。
程怀微抢过曹原，几乎要压不住心底的怒火，她看到齐霁满身的血，甚至渗进外骨骼里，就是这样他还用珍贵的药剂救这个废物。
＂教官要保的人，我亲自护着。＂
程怀微一字一句道。
第68章 你还追我吗
曹原注射之后很快进入虚弱期, 大脑钝痛，紧绷的身体逐渐失去感知，他不知道现在在谁的手里, 但那名军官给他注射药剂, 就肯定会带他回去。
手下的人挣扎力气变小, 直至失去意识，程怀微甚至没看清他的样子, 毫不犹豫地释放真力将他体内的感染源和药物阻隔。
这股力量留在他体内，曹原就随时在掌控之中。
程怀微胸口憋着一口气，动作行云流水，提着曹原就走。
她和齐霁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错, 闯入满眼血红，防护罩在战斗中破损不堪, 血滴沿着沟壑滴滴点点滑下来，留下斑驳的印记。
像一块腐锈淘汰的破旧机甲, 动作滞涩地和她错开目光。
众人加速前进, 一晃眼再也看不见人。
齐霁收回视线，却不禁身体一僵，指尖下意识聚拢像在挽留什么, 他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量，丝丝缕缕缠绕过身体，
先是刺鼻的血腥味消失。
越过防护罩喷溅到肌肤上的血液微微发烫。
齐霁意识到是程怀微在帮他做防护，抬头却只看见她的背影, 那个高挑的军校生牢牢带曹原，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她在保持距离,
险些阴阳两隔的前男友被救回来，眼里怎么会装得下其他人, 齐霁原以为程怀微对感情懵懂，对他晦涩难言的试探不明白。
现在看却是自作多情，程怀微明明很清醒，
她分得清爱人和朋友。
她会毫不犹豫地带着爱人离开。
队伍在陨石群的临时驻地留下一队人继续观察情况，这片异种巢穴已经没有人类幸存，只待采集到蚁后的样本就能远距离销毁。
返程的队伍时不时传来低低的哭泣，压抑难言，幸存者只有一百多人，一眼就能望到头。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他们焦急地寻找，却连尸体都没有发现。
他们的家人永远回不来了。
没有人为难这些满身伤痕的军人，他们同样失去了战友，失去了家人。
防护服下强忍的泪水大颗大颗落下。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降落开运港口，
三天的时间，港口依旧是一片废墟，不过附近多了许多帐篷，黑压压的人群等候在港口，将整个星港围的水泄不通。
一下飞行器，程怀微就被星港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惊到。
当地的居民纷纷围上来，绕着几艘飞行器欢呼，他们嘴里用唱着不知名的调子，说的不是通用语，程怀微听不懂，只能听出旋律的欢快。
她惊奇的发现，身后这些军人竟然都会唱，他们对此习以为常，慢慢跟上节奏，放声唱着，放肆哭着，仿佛要将眼泪和悲伤全部留在这片土地。
这些凯旋而归的战士受到了极大欢迎，为活着的人庆贺，为希望高歌。
她甚至看到有人在混乱中撤掉防护头盔接吻。
程怀微瞪大眼睛，心脏莫名躁动，她仔细分辨歌词，慢慢被调子感染。
这片战乱不休的世界不会永远充满悲伤，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调整心态，继续前行。
一场有生命力的＂法事＂让所有人坚定下来，擦干眼泪，继续备战。
人群散开，齐霁看到了一个同样游离在外的身影，
周遭哭喊大笑，宣泄情绪，齐霁却像是被隔绝在外。
双脚踏进冰原，罡风凛冽，齐霁得以恢复片刻清醒，他恍然想到，是他带程怀微来的战场，他借军官身份帮程怀微上前线，也是他将自己的那管药剂让给曹原。
齐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程怀微想，他便做，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顾忌。
在有限的记忆里他从未与人争抢过什么，不知道喜欢就是要独占。
这一切都像那部荒诞离奇的电影，他在结局时成全程男女主，在该散场的剧情为他们祝福。
齐霁将视线从程怀微手里昏迷的人身上抽回，突然开口，声音温柔体贴
＂需要我帮他安排一间单人病房吗？＂
这或许是他最后的镜头。
程怀微脚步顿住，没有回头，抓着曹原的手用了些力，闷在胸口的火愈演愈烈。
＂那就，谢谢教官。＂
她张嘴讽刺，大步向前，心里不舒服，大脑也乱糟糟找不到头绪。
她很烦躁，分不清是为齐霁打乱计划，还是齐霁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把最后一管药剂给了曹原，因为他是联邦公民，齐霁作为军官满腔赤诚，尽职尽责。
程怀微找不到理由生气，
可就像齐霁轻描淡写的将机甲托付给她时那样，一股莫名的情绪堵在胸口，鼓噪酸涩却找不到突破口。
——滴滴滴。
病房里，程怀微不知道坐了多久，医疗设备发出响动，才让她回神。
她就站在床边，低头看过去，身体笼罩下一片阴影，烦躁的情绪丝毫没有掩饰。
刚清醒的曹原怔原地。
他喉咙干涸，麻药失效后疼痛难忍，满鼻腔的消毒水味，他推测现这里是医院。
身边一身穿外骨骼的军人，挡住他的视线，
气势莫名骇人，她没有叫医生的举动，
曹原却不敢说什么，只装出无害的样子开口
＂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辛苦了。＂
他嗓音虚弱，礼貌客气，试探着支起上半身，朝她身后看，似乎在寻找医生。
程怀微不接话，用一种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他，细胳膊细腿，从五官上看为人阴郁，做事不择手段。
真不知道原身喜欢他什么。
曹原对眼下情况一无所知，被程怀微的视线盯着，咽咽口水
＂这里是哪？＂
程怀微说＂开运星港的临时病房。＂
没等曹原松口气，程怀微突然道＂你知道她就是死在这样的病房里吗？＂
＂你在说什么？谁死在病房里?＂
曹原笑的有些勉强，心里不断猜测着他们对他的态度。
不会的，那个军官给他用了a级防护药剂，怎么可能现在杀他。
只要回到中央星，他就还有希望。
＂你的爱人死在了异种手里?＂
＂我，我女朋友＂曹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含糊编了几句＂她被异种感染没有救回来……＂
程怀微居高临下将每个动作收入眼底，
曹原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没有丝毫愧疚，说到原身表情都没变一下。
＂她没有被异种感染。＂
＂你说她胖，借着关心的名义贬低她，还说被别人知道是你的女朋友，你会被嘲笑，哄她答应你去医院整容。＂
＂然后把她卖进了实验室。＂
程怀微面无表情地说着，突然想起什么
＂你买的机甲呢？＂
曹原身体僵硬，面部轻微地抽搐，躲避她直视的目光，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彻底直起上半身，余光扫过病房，语气激烈。
＂她在演习时被异种感染＂
＂她已经牺牲了，请不要侮辱我和我的爱人!＂
指甲深陷进手里，曹原告诉自己不要慌。事情做的干干净净，绝不会有别人知道。
他展现着极好的素质，强忍怒火＂请你离开，不要开这种玩笑。＂
＂你把我的话当玩笑？＂
程怀微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他有最纯粹的恶，被利益驱使已经失了人性，不会产生任何愧疚。
曹原没有被吓到，反而四处搜寻着，似乎在找趁手的武器。
要将所有知情者杀人灭口。
程怀微调整外骨骼，让整个面部暴露在外。
曹原先是警惕，而后突然僵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喉咙艰涩
＂你你＂
＂不可能!＂
＂不可能……＂
＂她早就死了!你是谁？＂
程怀微的五官没有变，只是更立体，那双眼睛圆圆的，眼尾却上扬，曹原和原身一同长大，不可能认不出。
只是眼前的人绝对不是程怀微!
她们长得像，气势却完全不同，程怀微自卑又怯懦，甚至不敢抬头看他，曹原目光狠毒
＂谁叫你来的?实验室的人?＂
＂我已经给你们找了那么多精神力者，你们还想怎样?＂
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意识到不对时，已经难以反抗。鼻腔充斥涩意，一大股血从鼻孔流出来。
曹原惊恐地双目圆睁，身体朝着远离程怀微的方向挣扎。
喉咙嗬嗬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眼睁睁看着程怀微朝靠近，动作缓慢地掖了掖被角。
＂看来我还不能杀你。＂
程怀微让他体内的感染源重新活跃，血液里一颗颗蚂蚁从卵中破壳而出，不停撕咬寄主的血管，想下一步动作却被无形的力量挡住。
虫卵在身体里越积越多，终有一日将他啃食殆尽。
＂你不会失去理智，你会成为联邦第一个有意志的异种，被拖进实验室。＂
＂她不想你那么容易死。＂
被子里的人小幅度挣扎，很快血水就氤了出来。
程怀微适时按下呼叫器，
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几名军医急急忙忙推着仪器，和她错身而过。
程怀微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总归不会太好，她的满身戾气还没来得及掩藏，就在拐角处撞见了一个人。
广场分列队伍，一边是第一军，一边是边际星军，歌声结束，他们在为逝者集体哀悼，气氛庄严肃穆。
齐霁却远远站在视线盲区，静默许久，在没人注意的角落跟着他们一起为牺牲的战士哀悼，完成了属于他一个人的悼念仪式。
从他选择回到中央星就注定会和曾经的战友分开，作为第一军军官，他甚至不能去悼念。
程怀微跟上他的步伐。
冻土高处是一块凸起的崖壁，视线开阔，从这里能将整个营地尽收眼底。
齐霁太入神，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跟着。
他脱了外骨骼，一身军装，质感硬挺的面料
勾勒腰身的形状，头发被风吹的有些乱。
皑皑白雪将他包围，孤零零难掩疲惫，
程怀微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心脏被攥成一团，她张张嘴
＂齐霁＂
身前的长发军官好半天才回头，看不清表情，程怀微靠近，听见他言语客气
＂他怎么样？＂
＂你很在意他?＂程怀微攥紧了拳头。
＂谁？＂齐霁皱眉问＂曹原?＂
他说出这个名字，面前的人脸色又沉几分。
＂教官为什么救他?＂
＂这是我的责任。＂齐霁回答的毫不犹豫。
＂如果我想杀了他呢？＂程怀微眼里是毫不避讳的杀意，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齐霁。
她恶劣地想，齐霁会生气还是会失望?
齐霁那副时刻为了联邦牺牲自己的做派让程怀微一直憋着一口气，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永远将自己排在最后一位。
＂你想杀他，他不是你前男友吗？＂
齐霁脱口而出。
程怀微眼底的恶意微敛，没想到齐霁连这个都知道。
＂不是前男友＂她没忍住辩驳。
不是前男友是什么，难不成已经复合了?
齐霁抿着唇
＂情侣吵架很正常，你……＂
他尽量让自己平和下来，喉咙却涩的厉害，一开口，每个字都带着哑意。
干脆破罐子破摔怒道＂你们吵架，找我消遣什么?＂
程怀微被他吼的愣了一下，第一次见齐霁这么情绪外露。
她怎么也没想到齐霁在意的是这个。
＂程怀微＂齐霁突然笑了一下，＂我不想救他，如果你能亲手杀了他，我会比谁都开心。＂
＂齐霁?＂
齐霁凑的很近，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观察她每一个表情，俯身过去，似乎是要落下一个吻，
程怀微愣在原地躲也不躲。
齐霁最终只是用鼻尖轻轻碰了碰她的
声音黏腻又可怜
＂我不会追人，只能把你想要的都给你。＂他顿了一下，声音很轻＂我竟然傻到把他救回来。＂
＂你什么都明白，也该看够了笑话。＂
＂程怀微我已经退场了，别来招我了。＂
别再做这些似是而非的举动惹他误会。
齐霁生来就有一群人教他奉献，他要为了联邦，他要衷心家族，十七岁之后光鲜亮丽，回头看却两手空空。
他连争抢都不会。
程怀微在他凑近就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齐霁喜欢她?
程怀微眨眨眼，齐霁的睫毛很长，他以往笑起来很好看，矜贵带着点狡黠。
此刻漂亮的眼睛却盈满苦楚，唇瓣张合说着什么，程怀微已经听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齐霁喜欢她。
什么是喜欢，她只知道这些天莫名的鼓噪终于找到了理由，
齐霁想吻她却不敢，只轻轻碰着她的鼻尖虚张声势，但程怀微敢。
程怀微借着这个姿势，低下头，鼻尖划过他的脸，喋喋不休的话被堵住。
齐霁骤然身体僵住，唇边传来濡湿的触感，不得章法地缓慢磨蹭。
舌尖碰了碰他的唇瓣，
齐霁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这人坏心思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齐霁猛地将人推开
＂你做什么？＂
他难以置信，一瞬间心脏皱成一团，几乎不能呼吸。
程怀微明明带曹原走了，为什么还对他做这些，羞辱吗？
＂你＂齐霁抿了抿唇，不知想到了什么，身体抖的不成样子，
只有这个时候才表露出一点不能放在人前的脆弱，眼尾绯红，鼻翼形成了一汪浅浅的水洼，倒映着满山雪色的影子。
程怀微顿时手足无措。
她把人弄哭了。
齐霁有些混乱，就像十年前做社会化训练那样无法辨别对错。
他低低哀求着
＂程怀微……别欺负我了。＂
＂对不起。＂程怀微小心触碰他的脸，一抹水渍打湿了防护手套。
齐霁闭上眼睛，胸口起伏，生出几分难堪的怒意。
他听程怀微说＂我有一个秘密告诉你。＂
＂我不是程怀微。＂
齐霁隔着水雾看向她，就见眼前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你可能不信，但我没有骗你，我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来到这里，突然发现我变成了另一个人，你可以理解为借尸还魂。＂
＂这个世界的程怀微被曹原害死，我用了她的身份，就要为她报仇。＂
这太荒谬了，齐霁一时间可能无法接受。
程怀微想换个方式再讲一遍，就听齐霁哑着嗓子问
＂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程怀微。＂
＂你相信我?＂
齐霁眼神复杂
＂你的某些观念行为和别人不太一样。＂
他以前只是想她受了刺激，没想到答案这么荒谬。
＂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程怀微隐隐有些兴奋，
齐霁张张嘴，后知后觉身体僵硬。
脑内一片混乱，她是另一个程怀微，所以她和曹原根本……
想到这段时间种种，齐霁尴尬的想掐死自己。
同时心跳却越来越快。
程怀微还在盯着他看，
齐霁手指蜷缩，喉结上下滚动
＂你低头。＂
程怀微发出一点鼻音，意识到了什么，十分配合。
齐霁在瞬间勾住了她的脖子，
鼻尖相碰，不约而同去追寻刚才的气息。
程怀微收敛那颗不听话的虎牙，含糊道＂你还追我吗？＂
齐霁声音闷闷的＂不。＂
已经追到了。
第69章 没有秘密
两人回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出异常, 只有齐霁的嘴角因某人的不熟练被咬破了。
在同样陌生的情况下，程怀微更具有探索性，她受星际网络荼毒, 对许多知识半懂不懂, 于是认真地一一实践。
直到尝到了点血腥味。
齐霁笑了声,
程怀微有些心虚，想用手碰, 却发现自己还穿着外骨骼。
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
齐霁覆住冰冷的机械手臂，眼睛看着程怀微，手却带着她的指尖摸了摸嘴角的伤口
＂留着吧。＂
明明没感受到温度，程怀微却像被烫到一样, 半点不敢用力，被他牵着触摸那一小块咬痕。
齐霁眼尾带着红意, 能看出哭过的痕迹，嘴角带了伤, 怎么看都是刚干过坏事。
两个人傻愣愣的站在悬崖上吹冷风, 直到冷到失去血色。
他们就这样走回去，齐霁故意落后，有股欲盖弥彰的意味。
广场乱中有序, 各自搭建临时营帐，采买物资。
看样子是打算在这里呆一段时间，民间组织也跟着军队驻扎，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这是做什么？不撤兵吗？＂
远处有一大批人正在朝这边聚集, 没有军队标识，穿着乱七八糟的防护服, 手里竟然都有枪。
同样在军队外围驻扎。
＂他们是来抓蚁后的。＂
齐霁解释
＂蚁后属于高级异种，身体各个部位都有价值, 上一次出现蚁后是三年前，在拍卖场卖了1.3亿星币。＂
＂事发突然，军队调不出太多人手，只能寻求民间帮助，承诺允许捕猎异种。＂
他这样说，程怀微就明白了，怪不得那些民间组织救援这么积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能够捕猎异种。
而且是在官方眼皮子底下捕猎，出现变故还能及时得到救援。
就是这么好的事，肯定有许多人来分一杯羹。
后来的那些人，既不想出力，还想要好处，冲突肯定不会少。
＂上校!＂
军医看见一名军官在附近，立马跑过来，神色间满是焦急
＂救回来的病人出现异化!＂
＂曹原?＂
齐霁看向他。
医生点头，呼吸粗重。
＂救回来的那名军校生身体出现异化现象，但但是……＂医生脸色发白，防护服表面满是喷溅的血迹。
医生说＂他还有意识，仿佛只是身体感染，大脑的感染被阻断。＂
医生说着有些不忍＂建议马上提审，如果可以的话，请让他安乐死。＂
＂检测过体内药剂活性了吗？他注射过a级药剂。＂
医生猛的抬头，认出齐霁是那名提供药剂的军官，像找到了主心骨。
＂您是给他用药剂那名军官吗？他现在情况很不好，急需药物治疗。我申请一组a级防护药剂!＂
他的情绪激动，满身是血的样子有些可怖。
程怀微上前一步，站在齐霁身侧。
＂药剂已经用完了。＂
齐霁道＂阻隔药剂只有阻止感染的作用，他可能在用药之前就已经异化。＂
＂至于其他药剂，他没有资格使用。＂
＂他还只是个孩子，还没有上过战场……＂
医生说出来的话明显带着倒向性，不知道曹原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拉拢了这名军医。
齐霁不愿过多解释，转身朝着帐篷走，却被程怀微拦住。
她看向军医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被提审吗？＂
＂他身为预备军人，却为了自己伤害普通人，撞击民用飞行器阻挡异种。＂
＂你觉得他还有资格活着?＂
医生被她说的一愣＂我，他说他是被救回来的，我以为＂
他以为什么?
以为第一军有药却不给普通人使用，以为这些贵族军官不把普通人的命当命，可他却忘了，药剂就是齐霁主动给的。
他被曹原三言两语引导了。
医生顿时脸色惨白＂对不起我糊涂了，对不起。＂
＂你是边际星的军医吗？＂
齐霁问。
＂是。＂
军医神情惶恐，他想这个第一军的军官肯定要上报他的错误。
＂战争时期各军资源互通，我们是这样约定，也是这样做的，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导致我们彼此的不信任。＂
＂您不将我的错误上报吗？＂
他追着问。
程怀微心里道，齐霁在某些方面天真的可怕，他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常常以德报怨，不仅不会上报，还会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有问题让别人误会。
程怀微撇撇嘴
＂军医在战场可是很宝贵的，教官永远优待您。＂
军医涨红了脸。
齐霁蜷缩手指，拉住她，
压低声音＂这么会说。＂
程怀微攻击性强，但那是在训练场，她从未与人起过争执，平日话也少，还是第一次见她说话怼别人。
他不在意被质问，但程怀微在意。
曹原被束缚在病床上不停挣扎，身体的皮肉鼓动，血液里孵化着无数飞蚁。
身体有多疼，大脑就有多清醒，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活，好不容易逃离孤儿城，在中央星落脚，还拥有了自己的机甲，他怎么甘心就死在这。
曹原已经分不辩不清时间，那名军医出去多久了？
如果他不能找到药，
曹原看不清五官的脸扭曲在一起，这个猜想让他恶意丛生，那就大家一起死，把所有人都感染。
他要杀了程怀微!
杀了她!
让她也变成异种!
＂嗬嗬嗬＂
含混不清的喊叫在病房里很明显，
曹原挣扎间，听见了脚步声。
伴随着＂咔哒＂一声。
一直束缚他的链子被打开。
曹原尽量保持清醒＂是医生吗？医生你回来了?＂
半晌没人回答，
曹原装的可怜又无辜
＂是没有药咳咳咳，没事的没事的＂
＂嗬嗬嗬!＂
他痛苦地用手掐自己的脖子，留下道道黑红的血痕
＂杀了我嗬嗬嗬杀了我，求你＂
＂我还没去过战场嗬嗬，我不想死在病房……＂
任他怎么撞下去，都没有人搭话。
他的眼睛看不清，却听见许多脚步声走进来，许多人在讨论着什么。
身体不受控制抽搐着。
隐约听见军医说＂大脑很活跃，身体异化没有扩散趋势，意识清醒，逻辑正常。＂
＂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们惊叹
＂大脑竟然完全没有感染迹象!＂
一个清冷声音传来＂还有其他目击者，不差他一个，把他送去实验室吧。＂
齐霁没有进去，只在病房外看着，曹原变成这个样子是程怀微做的，程怀微在帮这具身体的主人报仇，那就不能让曹原死的轻易。
曹原拼命挣扎，企图引起注意，只不过这一次，再也没人帮他。
他会像那些被他送进实验室的精神力者那样，最终死在冰冷的病床上。
不过，
他会死吗？
曹原这个时候才感到害怕，不管身体有多么痛，大脑始终清醒，他甚至没有失血昏倒。
＂程怀微……嗬嗬嗬程怀微……＂
＂他和人体改造组织有联系，曾经杀害了很多精神力者。＂
程怀微道。
齐霁最后看了一眼曹原，＂人体改造组织和贵族有关。＂
＂他们用精神力者做实验，手下供养了许多实验室。＂
＂我的人前段时间抓了很多研究员，曹原只是其中的边缘人物。＂
＂再等等，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程怀微挑眉看他，齐霁转移话题
＂他们在采买物资，我们也去看看?＂
程怀微没动作。
＂我不会对你有秘密。＂齐霁勾勾她的手。
程怀微是直白坦荡的，齐霁看向那双眼睛，
里面清晰地映出他的影子。
他有很多秘密，但对程怀微好像什么都可以说。
他的身份，他的责任，他的立场，这些都不是问题。
程怀微和他是一样的，希望和平，希望真正的和平。
第70章 日常
开运星港位于曼德拉山脉边缘, 由于这次雪灾，星港已经停止运行，这座城市暂时禁止飞行器进入。
港口城市很依赖飞行器运输, 消息一出, 不仅这些准备猎杀异种的组织购买物资, 当地居民也纷纷加入扫荡。
超市里尤其是营养液和粮食区开始缺货。
两人暂时没办法回程，便随便找了个超市凑热闹。
食品区分为三类, 自然食物，合成食物，营养液。
齐霁在货架旁边站定，从标签上一一扫过, 原本的蓝色标签外又叠加一层黄色价格标签，意味着涨价了。
程怀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震惊道＂这么贵?＂
这里的营养液没涨价前是5星币/管普通营养液，涨价后直接12星币/管, 要知道在中央星, 一管普通营养液只需要3星币。
齐霁看着标签有些怀念
＂我在东部边界驻扎的时候，每三个月才会有军部物资，整个边境线又长又荒芜, 只有我们一个小队驻扎，我们就每个月抽出一天，偷偷去附近的小镇。＂
他指给程怀微看＂就像这样在货架旁看标签，营养液涨价, 我们就知道附近又发生动荡，价格几个月没涨, 证明边境安全。＂
＂偶尔运气好遇到营养液临期打折，我们会凑钱买一管, 队里发的合成军粮太难吃了。＂
战争最稀缺的就是食物，打折情况只遇到过一次。
整个货架数百种营养液，齐霁道
＂所有低级营养液我都喝过。＂
这是属于齐霁的经历，当时到底有多苦他已经记不清，只记得偷跑出来一个人看货架，他从卡森大公的控制下逃出来，加入边际星，没有钱没有背景。
被发配到东部和第二军比邻的边界，他和当时的队友都不熟悉，永远是一个人行动。
他们没有准备齐霁的食物，齐霁只能巡逻时自己找吃的，饿狠了偷跑到附近还在交火的城镇捡漏。
空荡荡的货架，遍布炮火烧痕，回忆远比他说给程怀微听的残酷。
他什么也没找到，帮忙埋了几具尸体，拿走了尸体旁边的一管营养液，此后他每个月都会来。
不是看营养液有没有涨价，而是看还有没有死人。
那管所谓的临期营养液，是当了队长之后，被他救下的孩子送的。
齐霁无限美化后当回忆讲给程怀微听，他不想在程怀微眼里看到对他的可怜。
程怀微听的很认真，
等齐霁讲完，
她已经把货架上的营养液每种拿了两管，
齐霁现在什么都能得到，怎么会差那一管营养液，但程怀微不会想这么多，她只知道齐霁曾经是有遗憾的。
她做的自然，齐霁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话，就在一旁静静地看。
程怀微回头，却倏地停下动作，她看见齐霁的眼尾泛上水色，很浅的一点雾气，如果不是灯光反射几乎看不清。
＂为什么啊？＂程怀微耿直地戳破他的表象，很轻的碰了碰他的眼角。
为什么哭?
齐霁身体有些僵硬，扯出点笑撩拨她＂你这个时候应该吻我。＂
四处都是摄像头，程怀微用一边身体挡住，低头温柔的碰了碰他的嘴角，错开伤口的位置。
＂有好一点吗？＂
她不再问为什么，齐霁攥着她的衣服有些用力。
＂谢谢我的医生。＂
齐霁嗓子很哑，躲避她的视线，伸手试探地环住程怀微，她换下外骨骼，抱起来终于不再硌人。
他只是觉得不真实，几年前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废墟里看空空荡荡的货架，几年后却和爱人在这里编故事。
＂我们在一起了吗？＂
明明那么多次擦身而过。
明天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学着争抢。
程怀微摸着他手感很好的头发，带着一点笑。
＂你追到我了。＂
齐霁慢慢抬起头，许是丢脸的次数太多了，已经没有难堪的感觉，只是耳根有些红，他接过程怀微手中的营养液，
语气带着庆幸
＂幸好我辞职了，如果现在还是你的军官……＂
在学生面前流眼泪，不如直接杀了他。
＂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接受。＂
接受突然泪失禁的体质，接受有人踏足自己的过往。
当那些苦难不再是一笔带过的责任，程怀微看过来，他心口就会泛起涩意，每块愈合的伤口都在疼。
＂第一次约会就喝营养液吧。＂程怀微又拿了几管没喝过口味的营养液放进推车里。
＂现在是第一次约会吗？＂
齐霁停下推车的动作，他们的第一次，明明是看电影，过程齐霁并不是很想回忆。
程怀微以为他不满意，想到曾经刷到过的情侣博主日常，这个＂约会＂是有些牵强了。
认真看着他＂我们回去补一个更好的。＂
＂我还欠你一场电影。＂上一次她忙着做任务，中途还睡了过去，期间齐霁几次变了脸色。
说到这个，齐霁突然想起她在电影院那些举动，不动声色地问＂你收到新的课程了吗？＂
＂老师讲的怎么样？＂
他脑海里飞速过着和王国良见面时的对话
，他不是很相信王国良，王医生有医德但不靠谱。
＂这个可以直说吗？＂
程怀微有些担心，毕竟齐霁拐个弯把病情告诉她，显然是不想让她挑明。
齐霁迟疑道＂说……?＂
程怀微说＂我会帮助你进行社会化训练。＂
齐霁抿着唇，有些挣扎＂他都告诉你什么了？＂
＂你的病例，还有训练课程。＂
那就是什么都说了，
王国良一点后路都没有给他留。
怪不得那天那么奇怪，他在帮程怀微做训练的同时，程怀微也在帮他，两个人都觉得对方病的很重。
程怀微和他查到的差距很大，他下意识以为她是受到刺激太大，难以融入正常生活，没想到她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程怀微很正常，她不需要这些。
误会有些大，程怀微到现在都不知道，原本这个课是给她训练。
齐霁开口想解释，就听程怀微道
＂我已经学了一段时间，我们慢慢来。＂
＂学什么？＂齐霁有些疑惑，王国良那些课程，他都做过一次，现在看来，每个都很傻。
＂《说话的艺术》＂
齐霁眨眨眼，就见程怀微一脸愧疚。
＂我有时候过于直白，上次让你不开心了。＂
她看见齐霁迟疑地点了一下头，而后骄矜地露出下巴，身后的孔雀尾巴缓缓展开
＂嗯……回去给你加点新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