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吾掀开眼皮,有几分冰冷地看着外面闹事的人。
对方的胆子很大。
要不是陈二三最后转了方向盘撞上路灯,他们就不会有命站在这里,而是会引发一连串车祸。
可即便陈二三付出了差点被玻璃扎穿的代价,他们还是不懂感恩,反而咄咄逼人的倒打一耙。
他不喜欢这种狂妄自大还不知死活的人。
祝吾的眼中闪过一道金芒,冷冰冰的带着寒霜。
“郑……郑老二!”
一声惊叫响起,还在想着怎么算账的郑少不耐地回过头,却猛地瞳孔一震。
只见粗重的路灯居然越过车头,直直的向他砸了下来。
真他妈见鬼了!
郑少大脑空白,手脚发麻,僵在原地动也不动。
还是旁边的人用力推了他一把,郑少才踉跄着摔倒出去。
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掉在旁边的头盔就这样被砸的稀碎。
瘫坐在地的郑少面无血色,看着那个被砸碎的头盔,仿佛看到了自己被砸的稀巴烂的脑袋。
“你他妈愣住那里发什么呆呢!”
戴着耳钉的年轻男人用力揪着他的领口,恨不得给他一耳光,惨白的脸显然也是被吓得不轻。
他们玩过不少玩命的东西,却还没真的离死亡这么近过。
“我……我……”郑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场的人也纷纷说不出话,
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样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张张吓得神魂俱裂的面孔。
陈二三皱了下眉,拿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
而车内的祝吾则一脸淡漠地闭上了眼睛。
——
陈二三坐在警局接受教育。
宠物不能做副驾驶,即便安装了安全座椅也不行。
陈二三态度良好,最后他被口头批评了几句,该扣分扣分,该罚款罚款,这事就算完了。
至于郑少那几个人违规飙车该处理也要处理。
只是动手打人这个事有点难办。
没错,郑少要告陈二三,告他故意伤害。
陈二三都被气笑了。
“你笑什么,我告诉你,你要么道歉,要么进去蹲几天!”
郑少半张脸还肿着,那一拳差点打掉他的牙!
他当然是想来点更狠的,只是在警局他不好太过火,等出去了……
“好,我道歉,我也可以赔医药费。”
陈二三双腿交叠地坐在椅子上,态度很是坦然。
郑少:“……”
他突然就哑了火,一时说不出话来。
艹,说道歉就道歉,这人没有自尊心吗!
郑少又怒了,觉得自己被耍了。
就在他要发作的时候,警察先生看了他一眼,旁边的人也摁上他的肩,示意他不要在警局闹事。
“郑少是想要口头道歉,还是手写。”
陈二三不仅愿意道歉,还愿意让他选。
“口头……不!我要你手写!”郑少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他。
“好。”
陈二三拿起旁边的笔,二话不说就开始手写道歉信。
郑少拧紧了眉,还是觉得不满意。
警察先生却拿出了和解协议看着他,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再没事找事。
郑少前几天刚从局子里出来,这里的警察先生显然还记得他。
妈的!
郑少签字的时候,笔都快掰断了。
明明是他先发制人占了上风,怎么到头来还是觉得这么憋屈!
写到最后一笔的时候,他差点把纸戳烂!
坐在陈二三腿上的祝吾不紧不慢地翻看着法律知识宣传手册。
碍于四只爪爪都被包成了粽子,他只能一点一点地蹭开。
看到上面的红字标注,祝吾一脸恍然。
原来杀人犯法啊。
原来这里还有法啊。
祝吾不禁沉思,被发沨现才叫犯法,如果不被发现……
“丽丽,回家了。”
祝吾被抱了起来,怀里的宣传手册也掉在了地上。
陈二三捡起来放在桌上,走的时候扫了那位郑少一眼。
对方与他们一同走出警局,眼里带着阴测测的威胁。
陈二三微笑道,“郑少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对你能有什么好说的!”
“可我有话要对郑少说。”
郑少一脸狐疑,可想到什么,他冷笑一声,神色阴狠的答应了。
“好啊,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说说。”
陈二三笑的温文尔雅,转身把祝吾托付给了执勤的安保。
“丽丽不要打扰叔叔工作,乖乖在这里等我。”
陈二三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转身走了。
祝吾抬眼看向陈二三离开的背影,想要摸自己的脑袋,只是手太短……
算了。
最近陈二三真的越来越放肆了。
他转过头,看向正看着他的安保,一人一猪互相大眼对小眼。
郑少那几个狐朋狗友明显不想让郑少再去惹事,可实在耐不住他有个没脑子又冲动的性子。
于是……
拳拳到肉的声音伴着陈二三春风化雨的嗓音,在没有人的巷子里诡异的响起。
“对不起,郑少,我会赔医药费的。”
回应他的只有一句闷哼,憋闷的声音似乎被捂了嘴。
这一场“交流”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没多久,陈二三神态淡然的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他若无其事的放下袖口,淡淡然地扫了那几个公子哥一眼。
几个人看了眼他手上渗出的血,又看了眼他那张斯斯文文的脸,一时间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这人是个心黑的。
他们心里同时冒出了这个想法。
“麻烦你了。”陈二三伸手接过正在啃饼干的小猪崽,笑着对安保道了谢。
对方摆了摆手,看到他手上渗血的绷带,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粉嫩嫩圆嘟嘟的小猪崽,心疼地说:“我这还有饼干,要不要带在路上吃。”
“不用了,他长蛀牙了,不能吃太多甜食。”
陈二三礼貌的点头,转身离开了。
祝吾还没啃完,陈二三就伸手拿走了他嘴里的饼干,微笑着说:“不是说了吗,你长蛀牙了,不能吃别人给的东西。”
没吃完的饼干就这样被陈二三丢进了垃圾桶里。
祝吾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陈二三,陈二三也笑着与他对视。
片刻之后,祝吾抱着陈二三的手就咬了上去。
他要证明给陈二三看,他哪里长蛀牙了!
陈二三动也不动,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
祝吾收了牙齿,只在陈二三的虎口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口水印。
哼!
他别过头,不理陈二三了。
陈二三轻笑出声,温柔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
“说好了要带丽丽去甜品店,不能言而无信。”
祝吾心口微动,回头看向陈二三。
“丽丽想要什么都可以。”陈二三眼神柔和地看着他,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祝吾垂下眼眸,挪着屁股动了动,乖乖的窝在了陈二三的怀里。
——
不知道余小姐从哪里得到了陈二三进了警局的消息,当天晚上就打了电话给他,说要派人去接他。
陈二三表示自己没事,也拒绝了对方要过来看他的提议。
对方还想说什么,陈二三却说明天会去余家拜访,一句话就堵住了余小姐所有的声音。
余小姐已经习惯了雷厉风行的行事手段,当初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她也觉得这应当是个性子温和的男人。
现在却觉得她了解的还是太过片面,对方分明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
不喜欢被安排,拥有强烈的边界感,任何事都要占据主动权。
挂断电话之后,余小姐转头对余先生和余太太说:“你们听到了,他不需要我们。”
余先生长了一双与陈二三一模一样的眼睛,他拥有着中年男人的成熟与儒雅,只是黑浓的眉与坚硬的面部轮廓让他看起来有些严厉。
他沉默了片刻,张嘴说:“明天等他过来吧。”
“那我们要不要做一些准备。”余太太身为一个母亲要更加柔软感性。
她是一个大学教授,身上有着特有的知性和优雅。
从气质上来说,陈二三与这位余太太更接近。
此时作为一个母亲,终于听到自己亲生孩子的声音,余太太难以控制的红了眼睛。
“不用了,他应该不会喜欢。”
余小姐没有把话说完,她觉得对方恐怕并没有要回到余家的意思。
见余太太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紧张,余小姐软下眼眸,说道,“蒋凝天女士,你明天还要上课,你现在应该去好好的休息。”
“可是……”
“等你下课回家,你就能看到他了。”
余小姐顿了一下,又说:“他的瞳孔和你很像。”
都是漂亮的琥珀色。
这个家里,只有对方继承了蒋凝天的瞳色。
蒋凝天女士不可避免的又激动起来,却在看到余小姐的眼神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说:“我知道了,我去休息了。”
就在这时,门口走进一个身高腿长的年轻人,对方一双上扬的丹凤眼,眉深唇薄,是一副非常英俊的长相,却又透着一丝薄情。
“你回来了。”蒋凝天女士温和地看着对方,说:“明天早点回家吧。”
“好。”男人礼貌的点头,对余先生打过招呼之后,抬眼看向了余小姐。
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淡然地移开视线,平和的表情并不像外面传的那样水火不容。
——
更深露重,祝吾披上衣服下了床。
他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熟睡的陈二三,牵起了陈二三缠着绷带的手。
除了被他咬出血的伤口,对方的手背上还有一点玻璃的划痕,以及骨节上有些碰撞过的淤青。
他轻抚过上面的伤,慢慢将陈二三的手放进了被子里。
随后他又转过头,看向了床头柜上那支红玫瑰。
两天下来,玫瑰再怎么精心养护也有了枯萎的迹象,连花香都不如前几天馥郁芬芳。
他抬起被绷带包住的指尖,捻起了一片花瓣,只见他用指腹轻轻抚过,不到片刻,玫瑰顿时绽放出鲜艳夺目的光彩,一如最初那样明艳。
他放下手里的玫瑰,最后看了陈二三一眼,身形逐渐消散。
此时,远在几公里之外的医院寂静无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旁若无人地推开病房的门,走向了里面唯一的一张病床。
郑少自己给自己订了间高级病房,倒不是有多重的伤,主要是没脸见人。
而梦中的他依旧气不过,想着要怎么把场子找回来,却觉得脸又疼又痒,让他皱紧了眉。
他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伤,就是那张脸肿的不能看。
本来心里就憋屈,脸上的伤口又疼的难受,顿时气的他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就看到一头长发垂落在他的脸侧,还有一双幽幽发光的眼睛在看着他。
郑少猛地愣了一下,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可等他看清那张脸,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这男的长得好带劲。
然而还没等他回过神,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了过来。
郑少醒了。
第26章
几乎全h市的人都知道郑少在病房被人扇了个大嘴巴子。
牙都被打掉了。
这事还不是别人瞎传的,而是郑少自己说的。
据说早上护士查房,还没走进门就听到郑少在那里嚷嚷,说昨天晚上有人潜入他的病房给了他一耳光。
光听这事就知道有多离谱。
医院又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露天大操场。
要真的有人半夜在医院来回走动,怎么可能没人发现。
可郑少却说的信誓旦旦,还说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然而问他是谁,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h市的二世祖们不管在外面有多混,回到家多少都有点真材实料。
偏偏就郑少是个漏网之鱼。
他在那里嘶了半天,也没说明白话,东拼西凑了好半晌,才说出来浅薄的几句“长得贼他妈带劲”、“我喜欢”。
一听他这么说,那些个狐朋狗友就“啧”了一声。
合着是做了个梦。
再问梦里的对象有没有做点别的。
郑少捂着自己红肿的脸,纠结地说:“他就只给了我一个大耳巴子。”
“……”
——
此时并不知道郑少那里有多热闹的祝吾正跟着陈二三去往余家。
余家不算名门望族,但能在h市有一席之地,实力也不容小觑。
陈二三特意为他换了身白色小西装,上面有专门订制的宝石胸针。
除此之外,袖扣和肩章也搭配齐全,腰上还挎着一把小宝剑。
是的,今天的祝吾是个小王子。
只不过小王子的四只爪爪都被包成了粽子,看起来有些可怜。
这下他是真的不能走路了,连奶瓶都抱不住。
陈二三心疼的不行,那道眉从早上起来就没松开过。
祝吾见陈二三一副想摸又怕把他摸疼的样子,“啧”了一声,将爪爪放进了陈二三的手里。
想摸就摸吧。
陈二三抿了抿唇,脸上的表情逐渐柔和下来,没忍住用指腹轻轻地蹭了一下他的爪爪。
“疼不疼。”
祝吾看了陈二三一眼,违心地摇了摇头。
陈二三低头在他的爪爪上亲了一口,用手包住他的小爪爪说:“肯定很疼。”
祝吾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陈二三的脸。
都说了不疼了。
陈二三神情一顿,将脸埋进了他的肚肚里。
祝吾没有动,只当是给陈二三的安慰。
可过了一会儿,陈二三还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祝吾的脸就黑了。
他抬脚踹了陈二三一脚。
差不多就行了。
陈二三低低地笑出了声,“还是丽丽的肚子最软了。”
吃的多能不软吗。
祝吾哼了一声,扭过头钻进了陈二三的怀里。
冷死了。
陈二三轻笑一声,一边托着他的屁股,一边用自己的风衣外套裹住了他。
余家大宅说是一个别墅,不如说更像一个庄园。
高高的围墙上面种满了蔷薇,推开大铁门,后面还有一条更长的路,道路一旁种满了树,另一旁是在冬天也争奇斗艳的花圃。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那个坐落在中心的喷泉,一个鲸鱼雕像就足有两人高。
“陈二三。”
余小姐站在大门的台阶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少爷,进去吧。”带路的管家先生慈祥的伸出手。
陈二三礼貌的点头,缓缓越过喷泉走向了那扇敞开的大门。
他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站在门口的人也看清了他的样子。
像,真的很像。
饶是一贯沉稳的余先生也忍不住手指发颤。
这是他的亲生儿子,流落在外二十四年的亲生儿子。
余先生勉强还稳得住,蒋凝天女士却立马红了眼眶。
她上完课就匆匆赶了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怕错过看到的第一眼。
现在真的看到了,才知道什么叫如鲠在喉,悲伤大于喜悦沉沉的压抑在她的心头。
那是一种跨越了二十多年与亲生孩子分别的悲伤。
陈二三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心头也是微微一动。
确实很像。
那种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们是亲人的感觉非常奇异,也非常震撼。
“余先生,余太太。”
陈二三压下心里涌起的情绪,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对面两人回过神,那些涌动的情感也纷纷变成克制的礼貌与拘谨。
“你……你好,进来吧。”蒋凝天女士匆匆低头擦干眼角的泪,让开了身边的路。
或许她想近距离地看看陈二三,或许还想碰碰他,可这些冲动都在陈二三平静的眼神中变成了难以抒发的难过与不安。
陈二三进门的时候与身边的一个年轻男人擦肩而过。
他抬眸看了对方一眼,对方也在看着他。
虽是两双不同的眼眸,但里面冷静平淡的情绪却一模一样。
陈二三扬唇轻笑,礼貌的一点头。
对方瞳孔微缩,陈二三却收回视线,施施然地走进了余家的门。
被陈二三抱在怀里的祝吾上上下下的对余家挑剔了一遍。
这两天他找了不少“豪门世家”的资料,勉强也算只见过世面的猪了。
看到余家的茶具,他不满地“啧”了一声。
居然就只是普普通通的茶杯。
这算什么有钱人。
哼。
祝吾翘着鼻子,打量着余家的桌椅家具还有吊灯摆设,越看越不满意。
普通,太普通了!
吊灯不是水晶做的就算了,桌子也不是紫檀木的!
这样普通的家庭凭什么……
“尝尝蟹黄酥,味道还不错。”
被陈二三塞了一口蟹黄酥的祝吾砸吧砸吧嘴,勉为其难地哼了一声。
还行吧。
至少这糕点味道还不错。
见他吃的满意,陈二三又把奶瓶拿了出来,他先摸了摸温度,见没之前那么烫了才喂给他。
“慢点吃,别噎到了。”
陈二三温柔地擦去了他嘴上的糕点屑,又拿出围兜围在了他的脖子上,免得碎屑掉在衣服上。
小猪崽可爱干净了,要是衣服脏了,绝对就不会再穿了。
出门时陈二三就背了一个斜挎包,包里装的全是祝吾的东西。
湿纸巾、奶瓶、围兜,比带孩子的奶爸还要细心。
余小姐眉头紧皱地看着躺在陈二三腿上被伺候的像个皇帝一样的小猪崽,没想到对方还真的把这个被娇宠的不像话的宠物带了过来。
啧。
看到对方那幅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样子,余小姐扯了下嘴角。
她就没见过谁家养宠物宠成这样的。
蒋凝天女士倒觉得这个穿的整整齐齐的小东西无比可爱,或许是为了拉近关系,她温声问,“这是你养的宠物吗,长得真好看。”
陈二三左手给小猪崽喂糕点,右手给小猪崽喂奶,听到蒋凝天女士的话,他抬头笑道,“他叫丽丽,不是宠物,是家人,叫他宠物他会不高兴。”
蒋凝天女士愣愣地看着他脸上绽放的笑容,眼眸倏地柔和下来。
“是吗,那他对你一定很重要。”
“嗯。”陈二三低下头,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小猪崽。
嘬着奶嘴的祝吾毫不掩饰的审视着余家人。
虽然现在还没看出什么,但他并不会就此放松警惕。
要是对方有什么异动,他腰上挎的宝剑可不是吃素的。
是的,祝吾腰上的宝剑并不单单是一个装饰品,而是特地订制的“真品”。
不仅能拔出来,还能切瓜。
在祝吾的事情上,陈二三一向认真严谨,连剑柄上都镶了钻。
是真钻。
不知道余先生平常是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他没有说话,一直看着陈二三的脸。
陈二三抬起头,浅浅地笑了一下。
他的气质和蒋凝天女士更像,可眉眼却和余先生一模一样。
平日里日日相对的父子都不一定能说上一句话,更何况是长达二十多年都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
好半晌之后,余先生才张开嘴,“听说你以前在h大读大学。”
“对。”陈二三微微笑道,转头看向蒋凝天女士说:“说不定我们见过。”
他说的很自然,蒋凝天女士却猛地一愣。
h大分为南院和北院,中间隔了一条街,陈二三是南院学设计的学生,蒋凝天女士是北院教国画的教授。
两个院校平时碰不上面,可遇到校庆这样的大活动,两个院校也会集合在一起。
他们可能真的见过。
在某一个活动上,某一个大会中,甚至是某条像平行线一样交错却不相交的街道上。
蒋凝天女士动了动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她眼里的难过却在层层外溢。
那些浓郁却并不冒犯的情感就这样扑面而来的包裹在陈二三身上。
在来之前,陈二三也想过很多,直到真的见到的那一刻,他才确信这是一对很好的父母,这也是一个优秀的家庭。
只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陈二三并不缺爱,养父母把他养的很好,他也受到了很好的教育,可能相对于余家的生活来说,他吃了很多苦,可那只是万千普通人中最平凡的生活罢了。
即便他真的在余家长大,他也不觉得他的人生会有什么变化,他仍旧是他,会按照自己的步调好好长大。
而且,他从未觉得自己过的不好。
二十多岁的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也学会了理智客观的审视自己的感情。
只不过,想是这样想,在那一瞬间,还是有一丝丝的释然在他的心头溢散。
还好,这是一对很好的人。
陈二三垂下眼眸,微笑着摸了摸祝吾的脑袋。
祝吾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陈二三的脸,片刻之后,他用爪爪轻轻地覆上二三的手。
不管怎样,他都会保护陈二三的。
第27章
长年未见的人哪怕有千言万语也难以说出口。
短暂的沉默过后,蒋凝天女士主动开口,邀请他留下来吃饭,想用更多的时间来缓和内心难以抚平的情绪。
陈二三没有拒绝。
蒋凝天女士立马喜上眉梢,只是还不等她说话,余先生便主动说:“我去下厨吧。”
这个不善言谈的男人看起来也并不如他表面那样沉稳,急切的动作暴露出了他心里激荡的情感。
蒋凝天女士笑弯了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盈盈发亮,她站起来抚了抚鬓角,说要上去换身衣服。
她急匆匆地走上楼,却又忽然停下脚步,用那双压抑着情感的眼眸看向陈二三。
她有些担心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或许等她走下楼,那个孩子就不见了。
感知到她的视线,陈二三抬起头,向着蒋凝天女士的方向微微一笑,浑身紧绷的人立马放松了眉眼,笑容满面地上了楼。
“他们平时并不会这么不冷静。”余小姐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陈二三明白她的意思。
从余小姐就可以看出来她接受的是绝对严格的精英教育。
他们如此喜形于色不过是因为他罢了。
他是他们的孩子,却又不是他们的孩子。
那种复杂又无措的情绪让他们变成了一对普通的父母。
“余小姐……”
“我叫余恩。”余小姐直视着他的眼眸。
陈二三垂下眼睫,微微一笑,抬起眼说:“余恩。”
余小姐缓和了神情。
忽然,旁边的年轻男人看着他开口。
“陈二三,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陈二三好脾气地应了。
“你的宠物好像对我有很大的意见。”
男人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他怀里目光如炬的小猪崽。
陈二三愣了一下,低下头。
祝吾已经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意图找出对方的破绽。
可对方看起来就是一个冷漠寡言的男人。
但可能是他的眼神存在感太强,对方也看向了他,于是他们互相大眼对小眼地看了片刻。
祝吾觉得这是对方挑衅他的手段,他不愿意认输,便认真地盯着对方看,想要让对方知难而退。
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告状!
祝吾瞪大了眼睛,气的毛都竖了起来。
好一个狡诈的人类!
陈二三在他肉乎乎的脸上掐了一把,他不耐烦地拍开陈二三的手,却又被陈二三捏住了爪爪。
“抱歉,可能是他受伤了心情不怎么好。”陈二三轻轻地包住他的爪爪,微笑着看向那位余少爷。
祝吾哼了一声,冷冷地睨了对方一眼。
余少爷神色淡然地瞥向祝吾,面无表情的开口,“我能抱抱他吗。”
祝吾:“……”
可能是对方脸上的表情和他说出口的话实在太不相符,陈二三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旁边的余小姐则头疼地“啧”了一声。
她这位异父异母的哥哥是个重度动物控。
不限物种,不限体型。
重到什么程度,重到连路过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要绕路走。
小时候家里人就不止一次的怀疑他是不是有自闭症。
后来才知道他只是博爱而已。
毕竟下雨天看到了癞蛤蟆,他都要停下为对方撑一把伞。
虽然他那张高冷的脸看起来如雪山一样冷漠,但对方最喜欢逛的就是动物市场。
可碍于蒋凝天女士毛发过敏,余小姐讨厌动物,这位高岭之花便一直没能养一只心爱的宠物,每天只能去公园眼馋别人的。
不过现在他的“症状”已经轻多了。
至少不会对什么动物都感兴趣了,毕竟有时候在他的“盒子里”看到蚯蚓、蜗牛,还有青蛙,都挺吓人的。
陈二三回过神之后,微微笑道,“不好意思,除了我,他谁也不让碰。”
祝吾抬着下巴发出了一声冷哼。
高傲的小模样表示陈二三说得对。
然后就见这位英俊冷峻的大少爷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陈二三没忍住笑出了声,眼里荡开了好看的波纹。
这位大少爷比他想象中还要有趣的多。
对方抬眼看向了他,里面蕴含着细碎深邃的暗芒,陈二三收敛了笑意,淡淡然的回看向对方的眼眸。
——
余先生的手艺很好,很难想象这位身家上千亿的董事长居然会喜欢在家里洗手作羹汤。
蒋凝天女士换了身休闲又不失体面的旗袍,没有之前的紧张激动之后,整个人变得优雅大方了很多。
“尝尝这个糖醋排骨,你爸……余叔叔做的很不错。”
蒋凝天女士用公筷为陈二三夹了两个排骨,忍不住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陈二三却把排骨放进了祝吾的小碗,笑着说:“我不爱吃甜,他倒是很喜欢。”
“是吗,我都忘了,这都是小孩子的口味。”蒋凝天喃喃自语,眼神有些黯淡。
余先生也抿着唇,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但这个红烧茄子做得很不错,我很喜欢,谢谢。”
陈二三眼神温和地看着余先生和蒋凝天女士,态度礼貌又自然。
蒋凝天女士立马眼睛一亮,几乎为他盛了半碗茄子,期待地看着他说:“那你多吃点。”
“好。”陈二三没有拒绝。
蒋凝天女士笑了,余先生也无声地松了口气。
陈二三有些想笑,他知道,对方真的很努力在想办法和他相处。
但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他,饭桌上都是些家常小菜,没有看到管家和佣人,也没有任何规矩。
可他又知道,平时绝不会这样。
通过余小姐和余少爷就可以看出来,两人哪怕是在用餐也恪守着礼仪,不说话不张望,细嚼慢咽,不浪费食物,连喝汤也不会发出声音,夹菜更是只夹自己面前的那份,不会把筷子越过餐桌中间的线。
这种差别体现出了陈二三的格格不入。
相别二十多年的差距早已无法弥补。
陈二三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小猪崽,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祝吾也有自己的座位,平常在家吃饭陈二三都会为他专门安排一个宝宝椅。
但余家没有这么高的椅子让他坐,祝吾又不愿意低人一等,便委屈地坐在了桌子上。
生怕怠慢了他,蒋凝天女士特意为他垫了一张软垫,免得冻屁股,桌子上也为他专门摆上一个矮凳用作他的餐桌。
虽然有点简陋,但看在对方还算诚恳的面子上,他也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陈二三带来了他吃饭专用的粉色陶瓷碗,旁边有两个防烫的圆耳朵,非常精致可爱。
瓷碗有婴儿脸盆大小,但这只是他吃正餐用的饭碗,还有盛菜的碗,喝汤的碗,这些全都要分开。
除此之外,筷子、勺子、叉子、吸管,这些也都样样齐全,分开使用。
当陈二三从包里一一摆出他的餐具,不止是余小姐,整个余家人都惊呆了。
唯有那位看起来高冷寡言的余少爷悄悄然的眼睛一亮。
而看到他能自己吃饭自己喝水的时候,余家人更是惊的睁大了眼睛。
祝吾不免有些不屑。
若不是他爪爪伤了只能让陈二三喂,什么筷子、叉子、勺子都不在话下。
那时岂不是要把他们吓死了。
祝吾抬着下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陈二三则难掩脸上的骄傲。
他家丽丽的自立能力可强了,从没有让他操过心。
不仅能自己吃饭自己上厕所,还能看书写字,完全就是一只多才多艺的猪。
最近他家丽丽就已经把《新概念英语》攻克完了,目前正在钻研雅思八级的真题。
偶尔他还能看到他家丽丽在看没有字幕的美剧。
他家丽丽在自我提升这件事上,从没有停下过脚步。
——
祝吾吃完了一脸盆的饭,喝完了汤,摇了摇头示意他吃饱了,陈二三可以来给他擦嘴了。
等陈二三帮他擦完嘴,解下围兜,又拿牛奶来给他漱了口,祝吾才拍拍陈二三的手,示意陈二三把他抱在怀里睡觉。
祝吾吃得多,却也消耗的快,很多时候都要靠睡眠来补充。
“丽丽,要不要揉肚肚。”
刚吃饱就睡觉会不那么舒服,偶尔祝吾会需要陈二三帮他揉一下肚肚。
他点点头,靠在陈二三的怀里,只隔着一件衬衫,他能很好的感受到陈二三身上的温度。
被包成粽子的爪爪习惯性的从陈二三的扣缝钻了进去,摸着陈二三光滑的皮肤。
他紧贴着陈二三的身体,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陈二三温柔地注视着他,用指腹轻轻的帮他揉着圆滚滚的肚皮。
四周一片寂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都停下了吃饭的动静。
陈二三抬起头,轻声道,“不好意思。”
蒋凝天女士连忙摇了摇头。
刚刚那一刻,他们都看清了他眼里的溺爱与温柔。
那种自然流露出的亲密感突破了所有的障碍。
他并不是一座无法攀登的高山,也不是难以接近的冰川,更不是看得见摸不着的云彩。
他只是心里有一扇门,不是谁都能进入。
余少爷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窝在陈二三怀里睡觉的小猪崽,眼里带着渴望,显然是不死心的还想摸一摸。
余小姐瞥了余少爷一眼,发出一声冷哼。
——我不会允许家里出现任何动物。
余少爷收回视线,眼神淡漠地看向她。
——无所谓,反正迟早有一天这个家我说了算。
余小姐眼眸微眯。
——你在挑衅我。
余少爷放下手里的筷子,动作优雅地擦了擦嘴。
——是通知。
陈二三眼眸含笑地看着对面你来我往的两个人,觉得他们的感情比想象中还要好。
只是在注意到他的视线后,对面两人却同时一怔,纷纷别过了头。
现在最有话语权的可能就是陈二三,无论是他们两个中的谁都处在一个相对尴尬的境地。
虽然他们嘴上没有说,但心里都多多少少的带着不那么纯粹的打算。
面对两人回避的视线,陈二三无所谓地笑了一下,眼神柔和地看着怀里的小猪崽。
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其实什么都不需要。
因为他已经什么都有了。
第28章
蒋凝天女士本想让陈二三留下来住,但陈二三拒绝了。
对方虽然失望,但也没有强求。
送他出门的时候,蒋凝天女士眼神柔和地看着他说:“我知道现在说得再多都没有任何意义,但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余氏也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陈二三停下脚步,回看向对方那双与他极其相似的眼眸,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最后只说了一句,“谢谢。”
蒋凝天女士这番话或许是一个暗示,或许只是一个母亲最单纯的情感表达。
但对陈二三来说,他只想也只能说一句谢谢。
目送着陈二三离开的背影,蒋凝天女士站在门口一直没有离开,她的眼中带有一个母亲最深情的凝望。
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当初那对遗弃陈二三的保姆夫妻已经被警方逮捕,余家有能力也有手段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但蒋凝天女士什么也没有对陈二三说。
他们知道这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他们调查过陈二三的养父母,也知晓了陈二三的成长经历。
对于这样一个生长在“平凡生活”里的孩子,那些不应该出现在对方生活中的阴影不应该也不必要让对方知晓。
蒋凝天女士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风变大了,她才收拢了一下身上的披肩,转身走进了开满蔷薇花的大门。
——
本来蒋凝天女士说让司机送他回去,陈二三答应了,但陈二三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司机会是余少爷。
空旷的车内很安静,只有小猪崽时不时响起的小呼噜。
陈二三温柔地揉着小猪崽的肚肚,小猪崽蜷起四肢,在他的掌心中翻了个身,面对面地贴着他的腹部。
他轻笑一声,调整了一沨下小猪崽腰上的小宝剑,免得小猪崽不舒服。
“陈二三。”
前方响起余少爷的声音。
陈二三抬起头,看向后视镜里余少爷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而余少爷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闪烁的红灯。
“我不会放弃现有的一切,从我出生起我就生活在余家,是余家造就了现在的我,对我来说,这就是我的家,你可以觉得我自私,也可以觉得我卑劣,但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不会也不可能为这个所谓的真相付出代价。”
前方红灯跳动,倒数着最后十秒的计时,余少爷那双冷冽的丹凤眼透过后视镜目光灼灼地看向了他。
陈二三平静的与对方对视,片刻之后,他扬唇笑道,“如果我要争呢。”
余少爷眉头微蹙,很快又松开,高傲地说:“那就公平竞争。”
陈二三又问,“你觉得公平吗。”
这一句话生生地刺进了余念的心里。
他连名字都是陈二三的,他占据了对方原本的位置,他最没有资格说公平。
看到余少爷那一瞬间的神情变化,陈二三顿时笑出了声,那双潋滟生情的桃花眼都盈满了笑意。
余念眉头紧皱,一脚踩上了油门。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心很黑。”
陈二三拉好自己的风衣外套盖上小猪崽的肚肚,又把奶瓶塞进了小猪崽张开的嘴里,见小猪崽重新安然地睡过去,才笑着说:“没有,大家都说我脾气很好。”
余念发出一声冷哼。
脾气确实是好,但也是真的腹黑。
一路将陈二三送到酒店门口,见陈二三开门下车,余念看向陈二三说:“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不会放弃我现在拥有的一切。”
陈二三一只手拍着小猪崽的屁股,一只手帮小猪崽扶好奶瓶,听到余少爷的话,他只是随口应道,“是,你说的都是真的,我说的都是假的。”
余少爷皱起眉,认真地说:“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陈二三笑着看向他,“那你就认真对待好了。”
片刻之后,他又眨了眨眼,“一个喜欢动物的人能是什么坏人呢。”
听他这么说,余少爷缓和了神情,有些矜贵地抬起了下巴。
可没过一会儿,看到陈二三在那里笑,余念又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他正要理论,陈二三却已经背对着他离开了。
“再见,余念。”
余念神情一顿,直直地看着陈二三的背影,那一刻,他觉得对方似乎在跟他告别,又好像在和“余念”告别。
只是这种感觉很短暂,像风吹过一样了无痕。
“余哥!”前方走过来一个戴着耳钉的青年,看向酒店说:“要不要我找几个人去教训他。”
余念眼神凌厉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对方脸一白,低下头说:“没说什么。”
“郑二呢。”
“还在医院,今早刚去补了牙。”
“让他在医院好好待着,要是被我知道他提前出院,我就亲自送他进去。”
看到余念冷冰冰的神色,青年愣了一下。
“可是……”
“没有可是,不要去找他的麻烦。”
话说完,余念就踩下油门离开了酒店的大门。
对方看起来斯斯文文,却根本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
脾气好不过是因为不在意罢了。
——
祝吾穿着一身性感小豹纹坐在垫子上刷题。
平板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英文,看得人眼花乱撩。
最近祝吾很努力,为了防止他看坏眼睛,陈二三不知道从哪帮他配了副防蓝光眼镜,此时那幅金丝圆框眼镜就架在他的鼻子上,让他看起来很有学者风范。
“丽丽,最多再看十分钟就要睡觉了哦。”
洗完澡的陈二三坐在祝吾身边,一只手撑在垫子后面,侧身道,“这里应该选A。”
祝吾抬头看了陈二三一眼。
刚洗完澡的陈二三身上还带着一点湿气,没擦干的碎发往下滴着水珠,扑面而来的热气也让温度比平时高了一倍不止。
陈二三不喜欢穿睡衣,他总是穿着T恤长裤,清爽干净的同时也让他的身体轮廓更加的清晰。
祝吾停下刷题的动作,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向陈二三。
其实他有些想知道陈二三在想什么。
虽然他对余家并没有完全的卸下心防,但他尊重陈二三的一切选择。
如果陈二三想去争那就去争。
反正他在陈二三身边,总不会让陈二三受欺负。
“怎么了。”陈二三低头看向他。
头顶的光笼罩在陈二三的身上,为他本就温柔的面容覆上了一层更加柔和的光。
祝吾伸出爪爪点上平板上的一个单词。
——家。
陈二三一怔,随即笑起来。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回余家。”
祝吾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陈二三看向头顶的灯,轻声说:“我啊,只要一栋房子,一块地,一个你就够了。”
他低下头,眼睛弯成了月牙,“我说过要带你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余家的房子再大,也被高高的围墙围住了,哪里比的上外面的天高地阔呢。”
祝吾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陈二三的眼睛,那里面似乎被灯点亮了无与伦比的光。
祝吾并不生活在人类世界,却也见过一些形形色色的人。
但从没有一个人像陈二三这么……这么特别。
祝吾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
对方不是高高悬挂的太阳,更不是熊熊燃烧的火把,只是一盏灯,一盏月下的路灯,一盏万家灯火里最寻常的一盏灯,一盏能将脚下的路照亮的灯。
他收回目光,心里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他分辨不出这种情绪是什么,也不知道这种情绪来自于何方。
“全做对了,丽丽真棒!”陈二三在旁边捧场地鼓起了掌。
祝吾回过神,遵守约定关了平板。
陈二三帮他取下眼镜,拍了拍大腿说:“来敷眼睛吧。”
祝吾爬上陈二三的大腿,乖乖地躺在他身上。
没过一会儿,一副清凉的眼贴覆上他的眼皮。
祝吾闭上眼睛,躺的很安详。
“丽丽这么聪明,要是有一天被坏人拐走了怎么办。”陈二三叹了口气。
祝吾睁开眼睛,隔着眼贴,他只能朦朦胧胧地看着陈二三的脸
“答应我,要是有一天丽丽和我走丢了,一定要躲起来,等我找到你,绝对不能和陌生人离开。”陈二三板着一张脸,认真地叮嘱他。
祝吾皱了下眉。
他听出了陈二三的故作认真,却看不见陈二三眼里的忧虑。
“丽丽会等我的,对吧。”陈二三捏了下他的耳朵。
祝吾别过头。
他才不会走丢。
更何况,他堂堂一个大魔王,根本不需要一个人类来保护他。
在陈二三找到他之前,他一定能先找到陈二三。
哼。
陈二三笑了一声,叹息道,“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像个傻瓜。”
祝吾不服气,却还不等他坐起来,陈二三就摸上他的肚皮,笑着说:“这么聪明的丽丽有一天会不会变成人。”
祝吾动作一顿,欲盖弥彰地挪了挪屁股。
“不知道丽丽变成人会是什么样子。”陈二三轻喃出声。
他看着前方的影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渐渐的有些出神。
“我曾经见过一个人,一个……很特别的人……”
说到这里,陈二三不再开口,安静的空气中响起了一阵细微的动静。
祝吾看不清陈二三的脸,也不知道陈二三在做什么。
只依稀感觉到陈二三好像支起了一个画架。
这么晚了,陈二三还要做什么呢。
他躺在陈二三的腿上认真的思考,只是还没等他思考完,他就先一步睡着了……
——
第二天,窗外白茫茫一片,像羽毛一样的雪花扬扬洒洒地落在地上,放眼望去,天地全是一片雪白。
祝吾从被子里坐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的雪。
整个世界好像都变成了白色,美丽又圣洁。
身边的陈二三还在睡,对方昨天晚上似乎睡的很晚。
祝吾静静地看了陈二三片刻,打算自力更生的下床泡奶。
却忽然将视线定格在了前方。
就在正对着床的位置,那里摆放着一个画框,上面画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长发、浓眉、高鼻梁和饱满的唇,还有一双淡金色的眼。
那是一张他十分熟悉的脸。
祝吾愣在了原地,半晌之后,他转头看向了身边的陈二三。
第29章
他们暂时在h市住了下来,房子离余氏大宅很近。
这些都是余先生一手操办,这个不太爱说话的男人似乎特别喜欢操劳这些生活中的小事。
陈二三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他总要理解对方想要弥补的心。
而陈二三留下来的主要目的是想要带祝吾看遍h市的每一个地方。
没有一座城能像h市将纸醉金迷和华丽精致融合的更好了。
祝吾看到了很多没有看过的东西,吃了很多没有吃过的东西。
这座城市比想象中还要大。
也比想象中还要危险美丽。
祝吾体验到了十分新奇的感受,又好像跨过时间参与到了陈二三的过去。
他看到了陈二三曾经看过的风景,走过了陈二三曾走过的路。
几年前,陈二三就生活在这里,又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这里,几年后,陈二三又带着他回到这里。
每当陈二三带他去到曾去过的地方,祝吾都有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有羽毛落在他的心头,初时只觉酥痒,轻飘飘的毫无重量,回神才发觉不知何时早已沉的无法忽视。
——
那幅画依旧摆放在最容易看到的地方,只是对于那幅画,陈二三什么也没说。
对方常常会看着那幅画出神,然后拿起画笔进行修补,似乎总觉得不满意。
可祝吾却觉得已经很像了。
他常常会以为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但陈二三却想要更完美一点。
每次看到那幅画,祝吾都会沉默片刻。
他觉得他对于人类世界的学习还不太足够。
要不然他怎么会一点也不明白陈二三到底在想什么。
今天外面依旧在下雪,朦朦胧的一片雪白,呈现出了一种绝无仅有的雪景。
祝吾转头看向帮他护理指甲的陈二三,对方的脸上带着与画画时别无二致的认真。
一段时间过去,祝吾的伤已经痊愈,但陈二三似乎觉得愈合后的指甲不够完美,总是心疼地摸着他的爪爪。
不过祝吾却觉得陈二三故意做出这幅姿态是别有用心……
祝吾看着自己爪爪上的亮红色指甲油,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这种颜色就好像在盛开的红玫瑰上面洒下了亮闪闪的金箔。
嗯,很富贵,也很华丽。
陈二三吹了吹他爪爪上的指甲油,愉悦地说:“好了。”
祝吾看着自己的爪爪,沉默了片刻。
他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给了陈二三一爪子。
笨蛋!
陈二三却抓着他的爪爪亲了一口,笑着说:“真漂亮。”
不知道陈二三一天到晚都在钻研些什么东西,但他的手艺确实很好。
怕是其他人看了,也要说一句,好一朵人间富贵花。
“今天要去余家吃饭,丽丽想穿什么。”
陈二三走到衣柜旁边打开了一个用实木做成的小柜子,小柜子采用的是镂空雕花的设计,很有旧时富贵人家的古韵,但上的漆却是现在最时尚最明亮的颜色,两种风格交织在一起,精致又富有质感。
是的,祝吾有自己的专属小衣柜。
还是陈二三买了材料回来自己做的。
对于祝吾的事情,陈二三向来是亲力亲为,可以说祝吾生活的方方面面全由陈二三一手操办。
祝吾的衣柜就和陈二三的衣柜并排放在一起。
但他的衣柜看着可比陈二三的衣柜贵多了。
听到陈二三的话,祝吾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亮晶晶的指甲看起来精致又华丽,好像只配踩在最贵最柔软的地毯上。
事实上陈二三也确实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都铺上了地毯。
祝吾站在自己的衣柜前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遍,他的衣服比陈二三的还要多,陈二三只有最常穿的黑白灰三色,祝吾的衣服却是各种款式各种风格各种颜色都有,看的人眼花缭乱。
他抬起爪爪随便指了一件。
就穿那件小雪球套装吧。
陈二三笑的眉眼弯弯,打开了下面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种搭配的装饰品。
“好巧,丽丽和我想的一样。”
——
被雪花覆盖的余氏大宅像一栋由冰雪雕刻的城堡。
有一种十分壮观的美丽。
此时吃完饭的陈二三正在和蒋凝天女士说话,眼神却看向了坐在门口台阶上的祝吾。
余先生在另一边,他没有开口,只是一直看着陈二三的脸。
余小姐站在门口打电话,神色冷淡,眉眼间带着一丝慵懒,余少爷则正襟危坐地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祝吾看。
外面的雪变小了,只有零星几片雪花落下。
祝吾穿着一件毛绒绒的白色套装,耳朵上套着一个雪白的毛绒圈,上面镶嵌着两个硕大的珍珠。
他的脖子上套着一条柔软的白色围巾,四条爪爪套上了雪白的毛绒套,只有他亮红色的指甲露在了外面。
从远处来看,他像个毛绒绒的小雪球,近看,他又是一只精致华丽的毛绒娃娃。
祝吾专注地看着天空落下的雪花,他被包裹在柔软温暖的软垫和软枕中间,头顶还有一把小伞替他挡风。
被好好保护的他摸不到雪,连一点冷风都吹不到。
祝吾看的出神,不知道陈二三什么时候走了下来。
穿着一件大衣戴着围巾的陈二三站在了雪中,旁边无人造访的雪地留下了一连串属于他的脚印。
等祝吾回过神,陈二三的脸上带着温柔又明媚的笑容,捧着一个小雪人走到了他面前。
“丽丽,你看。”
小雪人摆在了祝吾的身边,和他排排坐在一起。
祝吾愣了一下,转头看着自己的“孪生兄弟”,又看向陈二三那张笑容满面的脸。
“……”
祝吾生气地挥舞了一下爪爪。
他觉得陈二三在戏弄他!
陈二三笑的停不下来,捏着他的爪爪说:“我再去给你做一个大的好不好,哈哈哈……”
话说完,陈二三笑着走了。
看样子还真要给祝吾堆一个大雪人。
祝吾生气的不行,可转头看着自己的“孪生兄弟”,他顿了顿,最后还是抱着头顶的小伞撑到了小雪人的头顶,和小雪人并排坐在一起。
他抬起眼,凝望着在雪中堆雪人的陈二三,一片雪白的天地中,所有的色彩都被隐去,他的眼中只留下了陈二三的身影。
挂断电话的余小姐站在余先生和蒋凝天女士的身后,看向在雪地里堆雪人的陈二三,轻声说:“他看起来很开心。”
蒋凝天女士眼神柔和地看着陈二三的身影,柔声道,“是啊。”
像个孩子一样。
余小姐侧头看向眼神流露出渴望的余少爷,走到他身边说:“别看了,要是你敢把他偷走,陈二三绝对要和你拼命。”
余少爷头也不回地开口,“我知道。”
他想要的是那个小雪人。
可惜,离开的时候,祝吾带走了那个小雪人。
为了防止小雪人在车里融化,蒋凝天女士还特意找了个保温箱。
祝吾心里很满意对方的识相。
他赏了个正眼给对方,希望对方能再接再厉。
只是蒋凝天女士没有在第一时间领悟到这第一要务。
目送着车子离开,蒋凝天女士回头问,“余念呢。”
余小姐不耐烦的向着外面看过去。
“在那呢。”
只见余少爷撑着一把伞,小心翼翼地撑在大雪人的头顶,前面还摆了张椅子,显然是要坐在那里欣赏到半夜。
蒋凝天女士见怪不怪地说:“让他晚上多穿点衣服。”
“知道了。”
余小姐“啧”了一声。
——
纵然想要好好爱护,可祝吾也不能把小雪人关在保温箱里,所以很可惜,小雪人在半夜就有了融化的迹象。
小雪人和红玫瑰不一样,红玫瑰是有根之花,只要有根,祝吾就能让枯萎的花重新绽放,可小雪人没有生命,除了冬天,哪怕是祝吾也没有任何办法能留住它。
他赤脚下床,打开了自己的小箱子。
那是祝吾的专属箱子。
是陈二三特意为他准备的,说他也应该有自己的隐私,这个小箱子就是祝吾自己的“秘密”,陈二三绝不会擅自打开它。
祝吾信了,并十分满意陈二三的细心。
然后他在这个箱子里陆陆续续的放了不少东西进去。
除了上次在小城镇穿过的衬衫长裤,还有一支干枯的玫瑰。
不是陈二三送他的那支,陈二三送的那支还在花瓶里好好的盛放着,这是他自己在路边的花店带走的那支。
他很享受并且很受用陈二三的用心。
所以祝吾对这个箱子很宝贝,平时绝不会轻易拿出来。
只是现在沉浸在“温柔乡”里的祝吾还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险恶用心”。
拿出里面的衬衫长裤,祝吾捧着小雪人下了楼。
外面扬扬洒洒的下着小雪,早上才扫出来的路又被一层白雪覆盖。
祝吾赤脚站在雪地里,亮红色的指甲分外显眼,却丝毫没有损害到他矜贵的英气,反而为他添了一丝别样的魅力。
他蹲下身体,认真地修补着已经融化了一个鼻子的小雪人。
但他在这方面好像没有什么天赋。
明明看陈二三做起来简单,他却连一个鼻子都捏不好。
看着手里原本憨态可掬的小猪变成了一个……四不像……祝吾有些嫌弃地皱起了眉。
好丑。
他“啧”了一声,重新开始捏。
只是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变大了,在祝吾的头顶落下了一层洁白的雪花。
而等他好不容易完成自己的“大作”,他乌黑的长发已经被染成了雪白色。
他站起身,一脸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但将小雪人带回去,一定会再次融化。
祝吾想了想,还是将小雪人留在了这里。
头上雪花纷飞,祝吾抬起头,闭上眼睛感受着雪花落在脸上时冰凉绵柔的触感。
他扬起嘴角,轻轻地笑了一下。
此刻,不知道是他更美,还是大雪纷飞的雪景更美。
祝吾睁开眼睛,露出了那双盈盈发亮的金色眼睛。
他要做一个“陈二三”小雪人。
要把“陈二三”小雪人留在这里。
这样“他”的小雪人就不会孤孤单单了。
祝吾赤着脚,穿着单薄的衣服独自站在路灯下,飞扬的雪花宛若花瓣一样轻柔地落在他的肩头,他仿佛生长在雪中,那瞬间,连雪花都变成了他的陪衬。
他自由、肆意,也足够美丽。
而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阳台上站着一个人,昏暗的阴影中,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一支燃烧的烟升着飘渺的烟雾。
但即便看不见,也知道这个人的眼神一定很温柔。
要不然祝吾怎么会一点戒心都没有。
第30章
小雪人不见了,但陈二三就像没发现一样,什么也没问。
睡的迷迷糊糊的祝吾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坐在温暖的被子里,睡眼惺忪地看着陈二三给玫瑰换水。
从小城镇带回来的玫瑰直到现在仍旧鲜艳如初,如此不合常理的事好像也没人察觉,陈二三依旧每天会尽心照顾祝吾的玫瑰。
祝吾呆呆地坐着,忽然见陈二三开始收拾房间,祝吾立马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时太着急,还在地上翻了个跟头。
陈二三伸手扶住他,笑着问,“这么着急干什么。”
祝吾蹬着后腿爬上了箱子,死死地趴在上面。
昨天晚上回来他随手就把衣服塞进了箱子里,什么都没整理,箱子也放在中间挡路忘了收。
他被陈二三照顾习惯了,根本就没有要自己收拾东西的想法。
只要陈二三把箱子提起来,里面的东西瞬间就会散落在地。
祝吾的“秘密”也会展露无遗。
他表现的很紧张,陈二三却只是笑了一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那丽丽就自己整理自己的东西吧。”
话说完,陈二三就走出房门准备去做早饭了。
祝吾抬起小脑袋,见陈二三走远了,他伸出爪爪一把将压在箱子边缘的衣角塞进去,然后一脚把箱子踹进床底。
直到箱子看不见了,他才放轻松地叹了口气。
这样就收拾好了。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小睡袍,扭着屁股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站在厨房里的陈二三穿着居家的休闲衬衫,大方地露出喉结和锁骨,一条米白色的围裙穿在身上,绳子拢着他的腰在身后打了个结,衬得他的腰尤其细。
他身高腿长的往那一站,一种赏心悦目的柔和感就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
祝吾走到陈二三身边,伸出爪爪拉了拉他的裤腿。
陈二三低头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笑了。
“还要再等两分钟,丽丽先去洗漱吧。”
好吧。
祝吾披着他的丝绸睡衣,迈着雍容华贵的步伐走了。
陈二三一直在后面看着他,眼里盈满了笑意。
浴室有一个专门搭建的小梯子,天气冷了怕他冻脚,陈二三还在每一层台阶上都垫了软垫。
祝吾爬到最顶层,拿出自己的小牙刷和小杯子,咕噜噜地漱了口,再拿出自己的小毛巾放进陈二三提前为他准备好的热水里。
拧干毛巾擦擦脸擦擦脖子,再拿出另一条毛巾擦擦爪爪,早上洗漱的流程就算完成了。
家里所有的生活用品祝吾都有一份。
只要陈二三有的,祝吾都有,甚至祝吾的东西比陈二三的还要多还要贵。
最近天气冷,气候干燥,洗漱完的祝吾拧开面霜,对着镜子……下面的小镜子给自己抹香香,抹完再用爪爪拍拍自己的脸蛋,感觉到水润又富有弹性的触感,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亮红色的指甲在镜子里又艳又闪,他伸出爪爪抹完了手霜,再坐在垫子上给自己的脚脚抹。
只是肚子太大,他的腰弯不下来,只能努力把爪爪伸直。
被迫做了好几个仰卧起坐的祝吾终于擦完了脚脚,十分辛苦地叹了口气
“丽丽,吃早饭了。”
外面传来陈二三的声音,祝吾回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略加欣赏地点了点头,昂首阔步地走了下去。
祝吾平时吃的多,且不规律,所以早上陈二三都是以清淡为主。
荷包蛋、清粥,还有一瓶奶。
祝吾爬上宝宝椅,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他的面前摆放着他的专用餐具,粥已经提前吹凉了,奶瓶也放温了,就连荷包蛋陈二三都帮他切好了。
“丽丽,待会儿要出门,要帮你把相机带上吗。”
陈二三已经吃完了早餐,正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祝吾哼哼两声,纡尊降贵地点了点头。
陈二三笑了,“好。”
祝吾的拍立得已经升级为单反相机,还是最高端轻便的那一款。
而原先的拍立得则不知道放在哪里吃灰了。
吃完早餐的祝吾放下小叉子,动作优雅的用纸巾擦了擦嘴嘴,抬眼看向对面的陈二三。
可以准备换衣服了。
陈二三一只手撑着下巴,笑脸盈盈地看着他。
——
今天的祝吾是一个优雅的小绅士。
黑色条纹西装,酒红色的领带,金色的玫瑰胸针,鼻子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脑袋上戴着一顶贝雷帽,把耳朵也藏了进去。
除此之外,他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相机。
只是相机太重,陈二三用手帮他在下面扶着。
陈二三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衫和黑长裤,没有系领带,只搭了一件针织马甲,外面是一件黑色的长大衣。
他递了两张票过去,工作人员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小宠物,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看到上面的VIP标志,对方顿了一下,又多看了他几眼,随即不由得感叹有钱人真是钱多的花不完,连宠物都要多买一张票。
拿好票,陈二三带着祝吾走了进去。
祝吾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看着那些数不清的人,看着那些陌生的灯光和摄影机,眼里满是新奇。
“这是T台,是模特走秀的地方,这是观众席,我们就坐在这里。”
陈二三的票当然是最好的,就在T台旁边。
这里通常是一些需要提前预约的位置。
见他好奇,陈二三十分耐心的为他介绍了灯光和音响,告诉他一场秀需要做的所有准备工作。
祝吾听的很认真,仔仔细细的将整个秀场看了个遍。
此时,观众还在入场,座位没有坐满,祝吾蹬着腿从陈二三的怀里跳了下来,昂首挺胸地站在T台上。
陈二三就坐在旁边,双眼含笑地看着他。
“感觉怎么样。”
祝吾来来回回地走了两遍,抬起下巴哼了一声。
感觉不怎么样。
陈二三看着他那幅高傲的小模样,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祝吾有些奇怪地看着陈二三。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陈二三好像格外喜欢笑,尤其是一看到他就要笑的眉眼弯弯。
那样一双眼睛笑起来温柔又多情,每次陈二三对着他笑,他都觉得心里怪怪的……
就在这时,旁边一位女士发出了一声惊呼,情不自禁的向祝吾伸出了手。
“天呐,好可爱的小宠物。”
祝吾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头也不回地跳进了陈二三怀里。
“不好意思。”陈二三一只手抚摸着祝吾的脑袋,一边微笑着看向那位金发碧眼的女士。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坐在了陈二三的身边。
只是她的视线却从祝吾的身上转移到了陈二三的身上。
注意到她的目光,祝吾从怀里探出半个头,不太高兴地瞪了那位女士一眼。
哼。
——
“啪”的一声,T台上亮起了聚光灯,走秀要开始了。
这是一场赶在圣诞之前的秋冬系列。
新国风为主题,女士以旗袍与百褶裙为主,男士则是中山装与长衫相结合,在突出版型美的同时也要兼具英气与秀美的气质。
陈二三个人钟爱更加深沉厚重的颜色,这场秀则是用以温柔的亮色作为开场,让人耳清目明,瞬间眼前一亮。
明明如皎月的月白色,灼灼明艳的桃红色,清新雅致的淡兰色……
坐姿端庄的祝吾看的一脸认真,渐渐的有些出神。
作为一个凌驾于世间万物的存在,人类在他眼里就是一群最低等的蝼蚁,孱弱不堪,比劣质的精怪还不如。
而他生来就是为了当一方霸主。
从他开智起,这个想法就根深蒂固在他的心里。
他的存在是为了给人类带来灾难,给天地警示,给万物以蜕变的机会。
但现在,似乎事实在强行将他扭转。
这里的人安居乐业,这里的土地富饶肥沃,这里的天空辽阔无垠。
他所认为的蝼蚁生活在高楼大厦之下,却将高楼大厦把玩在股掌之间。
这让祝吾想起了他曾看过的人类。
面黄肌瘦,食不果腹,一片黄沙荒漠之中,卑微的人类匍匐求生。
而这些人类——很美。
明亮的聚光灯从祝吾的面前闪过,他怔了一下,体内的经脉忽然就破了。
万物生长的灵气涌入他的体内,祝吾宛若一尊雕像散发出淡淡的金光。
分不清是神性还是魔性的金色光芒宛若一根根锐利的尖刺想要穿透祝吾的皮肤。
但就在这时,一件大衣盖住了祝吾的身体。
陈二三双腿交叠地靠坐在椅子上,一只手以一个保护的姿态搭着椅背,神色淡然地看着T台的方向。
——
祝吾醒过来的时候,走秀已经结束了。
主设计师带着模特正在进行最后的答谢。
祝吾从衣服下面拱出了一个脑袋,圆溜溜的眼睛向着四周看了两眼,随即一眨也不眨地看向了其中一个模特。
应该说,他看的是模特身上穿的衣服。
那是一件全黑的立领长衫,中山装的版型,长衫的款式,将模特衬托的修长挺拔,气质卓然。
但不知道是不是模特太瘦了,并不能很好的将这件衣服撑起来,如此独特的款式竟然不是里面最亮眼的一款。
不过,真正吸引到祝吾的是那件衣服从胸口到右肩盛放的一大簇玫瑰花,瑰丽明亮的金色绣线好像流动的生命在发着光。
他总是看陈二三给他做衣服,陈二三绣的针脚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陈,你真的来了。”
秀已经散场,一个男人大步走来,十分热情的要拥抱陈二三。
但陈二三用手抵着对方的胸口拒绝了。
“Kevin,恭喜你。”陈二三一脸微笑地看着对方。
主设计师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混血,蓝眼睛棕头发,身上穿的也是这次秋冬推荐的新款,一件绣了兰花的中山装。
只是穿在这位体型高大的设计师身上少了一点雅致,多了一点豪放。
“我也要恭喜你。”
Kevin大笑了两声。
陈二三看着他但笑不语。
这位是从陈二三大学期间就合作的设计师,对方主办的秀都有陈二三的参与。
只是陈二三从没有私下来看过对方的秀,包括他自己的设计作品他也从来不过问。
这次是对方得知陈二三回到了h市,想尽办法给他寄了张票,邀请他一定要来看这场秀。
令人意外的是陈二三这次没有拒绝,还主动多要了一张票。
现在看到陈二三在这里,Kevin真的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打定主意今晚要出去好好的炫耀一下,那个只知道在村里种地的“Sela设计师”亲自来他的秀场了!
这时,被包在衣服里的祝吾不停地蹬着后腿,充满抗议的让陈二三把他放出来。
陈二三打开衣服,低头问,“怎么了。”
祝吾钻了个小脑袋出来,看了看陈二三,又看了看那位设计师。
“老天,他真可爱。”Kevin发出了一声惊呼,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发着光。
陈二三笑了一下,显然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夸张表现。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后台看一看你下个季度的新款吗。”
说到这里,Kevin立马面色红润的笑开。
“对,你跟我来。”
后台还有不少的工作人员和模特没有离开,祝吾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穿着黑色长衫的模特。
对方正在脱衣服。
祝吾对于人类的身体没有任何的羞耻心,却也在潜移默化间受到了陈二三不少的教育。
最明显的就是陈二三在洗澡的时候不会让祝吾进去。
偷溜进去也不行。
有一次被抓到了,陈二三还特别认真地教育了他。
祝吾其实有那么一点不高兴,他觉得陈二三没有资格教育他,且陈二三也总是给光.溜.溜的他洗澡,他想跑都跑不掉。
这一点也不公平。
他有时候觉得陈二三这个人有点坏,根本就不像表面上那样“善良”。
但他也确实不会在陈二三洗澡的时候闯进去了。
祝吾抬起爪爪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只是碍于手太短,他只能挡一半。
而他努力地睁大眼睛盯着那件衣服看。
此刻陈二三没有在他身边,对方正被Kevin拉着走不开。
Kevin是个十分热情的人,却不烦人,陈二三一直笑着听对方说话。
祝吾回头看了陈二三一眼。
他学习的东西还没有涉及到这方面,所以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在这一刻,他还是能意识到陈二三其实是个特别优秀的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跳下椅子跑向了模特的换衣间。
——
“小心,Kevin说这件衣服不对外发售,展示完就要送回给设计师。”
“是那位设计师吗。”
“哪位。”
“刚刚和Kevin在一起的那位。”
“我看到了,真是一位美人。”
“这件衣服也很美,不是吗,我从没见过这么出色的刺绣。”
“你说,那位设计师是单身吗。”
“你想干什么,就算是单身,对方也不一定喜欢男人。”
“喜不喜欢试试就知道了。”
正在抚摸衣服的祝吾回头看向了那些模特。
他扫视着那些模特的脸,又淡淡然的收回了目光。
这时,一个男性模特走了过来,皱眉说:“这件衣服很珍贵,谁准你摸的。”
对方正是那位展示的模特。
祝吾转过头,无声地看着对方,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看到他的脸,对方愣了一下,却还是强撑着开口,“让开!”
模特的身高已经有非常严格的要求,可祝吾还是比对方高了一指长。
他那双淡金色的眼眸只是向下一瞥,一种无形的压力就变成了空气扑面而来。
